《回到过去当学阀》 第一章回国 民国六年农历丁己年,公元1917年。 北平城内,正阳门外。 恰逢东方欲晓,素雪皑皑,天地间浩然一色,人影寥寥。 “啊嚏~” 刚从前门火车站出来,程诺就被冻得牙齿直哆嗦,喷嚏止不住的打。 找个背风的角落,双手合掌,往掌心里哈了一口气后反复搓了搓,几个来回后感觉手指没那么僵硬了。 程诺这才赶紧借着路灯,重新整理起行李,从中抽出一份文件,看到东西还在才算长舒一口气。 “还好没丢,要不然再去太平洋对岸那里补办一张,也太不现实了。” 薄薄的一张纸关系重大,是他辛苦几年海外求学的见证。 这是北洋政府游美学务处为其办理的留学毕业证明,拿着它去教育部注册,理论上就能从那里获得一份不错的公职。 对于官本位根深蒂固的这个时代来说,能端上铁饭碗吃着公家饭是太多人梦寐以求的事了,社会地位上更是高人一等。 当然,北洋政府要是少开些空头支票,不拖欠工资那就更完美了。 留学毕业证明上除了介绍程诺个人基本信息外,还详细介绍着他的学历情况: 学位:算学A.B. 大学:哈佛大学 算学即数学,全文的意思是程诺于1916年获得了哈佛大学数学文学学士学位。 与后世数学传统的理学学士学位(B.S.)除了叫法不同外,数学文学学士学位(A.B.)学习范围更广,理论课程更多,选课更灵活一点,不局限于本专业内容,对于穿越者的行动也更为方便。 本质上不是文科专业与理科专业之分。 前世程诺刚刚大学毕业,实习期工作收入不高,又不想再往家里要钱,配电脑又是刚需,手头拮据下只好从卡贩子那里碰碰运气,淘了张便宜的矿卡。 怎奈得到锻炼的显卡八块腹肌太霸道了,他实在是降服不住,短短两个星期后就给炸了,连带着机箱漏电+短路就把人给送走了。 再睁眼就是清末,身份还是逃难的孤儿,差点没饿死在皇城根儿下。 幸好赶上清政府学务处第三批赴美留学考试,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找了身干净的衣服直接去报名。 没想到考试难度还挺高,初试和复试两场考试刷下去不少人。 初试考英文和国学。 英文什么的,对于高分六级的程诺来说,自然是降维打击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国人。 可轮到国学,则变成这个时代的国人降维打击他了,之乎者也的很是头疼。 不过这脑袋瓜比前世灵光多了,秒会繁体字不说还能事无巨细,前世的所有经历都能记得。 有惊无险,总分擦线进入了复试。 后面就相对容易多了,数、理、化及外国史拿手拈来,最后成功通过复试,同年7月和60多名小伙伴直接赴美求学。 后来经过个人努力与开过光的过目不忘记忆力,在预科以优秀的成绩成功考入大西洋西海岸的哈佛大学。 但同行的皆是大老,考入普林斯顿、宾夕法尼亚、哥伦比亚等常春藤名校的比比皆是,光一起去哈佛报到的也就有十多个。 与真正的牛人相比,即便开着挂压力也很大。 “都是能上历史课本的人,小看要吃大亏。” 摇摇头,程诺收起发散的思绪,重新把文件放进行李箱,整理好后便拎着准备出发。 眼下要紧的还是如何去教育部报到,他可是满清政府派出去求学的人,某种意义上算旧臣。 虽说北洋政府的“新官”给他开了留学毕业证明,可一天不注册成功心里就一天不踏实。 毕竟有个官方身份,拉虎皮扯大旗方便多了。 前后来了好几批招客的搂包者,也都被他给打发了。 除了焦躁,程诺也是信不过这些老油子,在火车上就听本地人说下车千万不能找这些家伙拎包。 说是能帮人代雇车辆、运送行李,可一碰到外地人直接狠宰,不肯吃亏想找麻烦,人家则会抱团一致对外,寻常人根本就对付不了,只能吃哑巴亏。 眼下一切都没安定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先远离此地再说。 刚走几步,就看到路边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摊贩开始张罗着准备出早市。 本来想继续往前赶的程诺,闻到香味后肚子先不答应了,唱起了空城计,饿得实在难受。 “得,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去这么早估摸着教育部那群大爷们还没上班,到地方也是干等着,还是先把肚子垫补垫补再说。” 说着话,便把围巾往后一甩,往早市那边赶去。 旧时北平城里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普遍清贫,生炉子的煤和噼柴又比较贵,很多本地人为了节省开支,选择早起不生火。 青壮年不吃饭还行,但小孩和老人肯定遭不住,于是大街小巷就有很多卖早餐的小贩应运而生。 所以放到后世,仍有很多老北平人、老津门人没有在家吃早点的习惯。 来到前门火车站旁的早市,程诺放眼一看花样还挺多,叫得上名字和叫不上名字的一大堆,一时之间选择困难症犯了,竟不知道该吃些什么。 这边有眼力劲儿的小贩一看顾客过来,手里的活不停,嘴上的吆喝声更响了: “烧饼炸油鬼,油又香面又白,扔到锅里漂起来!” “刚烤好的烧饼!热乎带芝麻的烧饼!” “粥喔,豆汁儿粥咧!” 思来想去,前世今生北平城来的次数不算少,但没正儿八经尝过本地菜,这次赶上肯定要吃点特色的。 不再犹豫,直接来了一碗热豆汁儿套餐,配上焦圈、烧饼,最后再来两碟咸菜。 嘿,您猜怎么着,那叫一个地道,那叫一个美。 豆汁儿喝一口就差点吐了,连吃俩大烧饼才把这股酸臭味给压了下去。 最后噎着直翻白眼,又实在不想喝豆汁儿了,重新叫了一碗粳米粥,才算顺下去。 真是盖了帽了! 小贩打趣道:“先生,出了北平城,您可喝不着咱这么正宗的了。” “怎么,还有别的讲究?” “可不是嘛,外地人都用黄豆,就咱老北平用绿豆,味儿差的可多着呢......” 程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生怕刚才豆汁儿那味道再翻上来,胃一难受可别把刚吃下去的给全吐出来,吸熘两口把粥喝完,赶紧打住:“师傅我这还是有急事,就不陪您唠了,算算一共多少钱?” 小贩显然有些意犹未尽,砸吧嘴后才说:“不多不少,刚好一角钱。” “咦,这么多只要一角钱吗?” 要是没记错的话,焦圈和烧饼都得吃小半斤,再加上两碗粥肯定不止一角钱。 小贩则笑眯眯道:“豆汁儿钱就不算了。” “怎么就不算?”程诺不解。 “就喝了一口肯定是不满意,咱是做回头客的,肯定不能跟您要这个钱,您说是这个理吧?” 程诺没想到这个小贩这么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怪不得他是第一个来吃的,这才多大一会儿,其它座位上就都坐满了人,外面也排着队。 这人够实在,活该他生意好。 程诺则趁着小贩忙碌的时候,往碗下多压了一角钱,便匆匆离开。 不料小贩对着背影来了一句:“先生,您再来我肯定能给您做好吃的豆汁儿!”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吓得程诺一趔趄差点摔倒:“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说完话,便急匆匆往教育部方向赶去。 第二章开局失利 前门火车站与教育部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很远,从正阳门出发往西走,一路经过西交民巷、电灯公司、法文学校等,直至宣武门止步,理想情况下步行约半个钟头就能到。 但此时的宣武门还保留着瓮城,旁边还有一条护城河,进出什么的不是很方便,要是碰上人多的时候,即便北平城没多少汽车,那也得堵上一会儿。 而且北平城像样的基建根本没多少,真正意义上的马路还是到了20世纪初才开始修。与后世车行中间,人行两边的设计正好相反,当时路中间铺设条石和水泥,专供行人和轻便车出行,路两侧则为重车道。 乍一看似乎很不科学,其实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来看,是有一定道理的。 根据满清政府工巡局(参考后世交通运输局)的定义,行人指步行和坐轿子的,轻便车指的是少量汽车和洋车,坐这些都是高官显宦,走路两侧也太有失身份。 所谓重车则指的是载重马车,走得一般比较慢,理所应当走两侧了。 只是刚下了一场雪,马路质量又一言难尽,专门打扫街道卫生的“清道夫”们才刚上班,整条路都变成了泥潭,步行很难走。 东一脚西一脚,不一会儿程诺的棉布鞋就湿的差不多了,看不出是一个鞋样。 路中间不好走,那沿着城墙根总行了吧。 当然不行了,没走几步程诺领会到了北平城对他的热情,两步踩到了污秽之物。 气得他当场直飙国粹:“$%##@#,皇城根脚下,都这么不讲卫生的吗,公德何在?” 旁边看看,好么,就他一个人走墙根儿,别人都离的远远的,宁愿一脚深一脚浅也不愿意学程诺这样。 得,又学到了一课。 此时的北平城类似前世的阿三哥,几乎没有健全的地下排污管道,大街上也很少有公厕,即便有也是要收费的。 可人要是走在大街上突然三急怎么办呢,只能随便找处隐蔽之地解决了。 当时社会上就流传这么一个笑话:说有个商家苦于店铺墙上被人便溺,决定书写一行标语警示路人“行路人等不得在此大小便。” 可还没等油漆晾干,有路人看到标语直接当场小解。 商家大怒,质问他明明写着“行路人等,不得在此大小便”,为何还要如此。 路人却振振有词,明明写着是“行路人,等不得,在此大小便。” 原来是因为标点符号未推广,断句断出来的误会,逗号之差,句意天壤之别。 而寻常百姓家有茅房的很少,解决个人问题都是用桶,最后由粪夫定时回收。 慢了来不及回收怎么办,大街上是个不错的归宿。 所以一到下雨化雪天,那路根本就不是人走的。 “唉。” 程诺叹了口气,这路是不能继续往下走了,指不定前面又藏着什么惊喜,还是打个洋车吧。 所谓洋车,就是人力车,在北方叫做洋车或者胶皮,在南方则被叫做黄包车或者东洋车。 幸亏距离前门车站不远,招呼起人力车夫还不算太难。 一个精壮男子看到程诺招呼,拉着车率先小跑过来,其他同行看有人抢先了,也都作罢。 男子拱手作了个揖,热情道:“先生您要坐车吗?往哪儿去,李老三跑车出了名的稳和快。” “对,坐车去教育部多少钱?” “幼,手帕胡同儿那儿,按行规我收一角五分钱,您看成不?” “能便宜点吗。”不知道这价格有没有水分,程诺试探性地问道。 李老三苦笑,摇头道:“先生您一看就是有学问的人,又是去教育部,八成是教娃娃读书的,要是敢哄您,家里那口子知道了都不会放过我。” 顿了顿,李老三又说:“前门这儿‘车口儿’,价格都是墙上定死的。去宣武、崇文和永定都是一角,转教育部都快到西长安街了,所以收您五分,找谁是这个价儿。” 挣得都是辛苦钱,况且一角五分钱也确实不多,砍价也只是为了防止被宰,程诺便不再争执。 让李老三放下车,准备乘坐。 不过想想,他现在脚上实在不干净,又踩到了惊喜,弄脏了车反而影响人家做下一单生意。 从包裹里抽出几张无用的纸裹住脚,这才上车。 李老三也是观察到了这一点,鼻子有些微微发酸。 嘱咐了一句:“您坐好了,咱们这就出发。” 随后,李老三拿出了十分的气力拉车。 还真如他所说,又快又稳。 即便没有防震弹黄,程诺在车上仍旧感受不到什么颠簸。 路上俩人一路闲聊。 “今儿算不错了,遇到先生您这样的贵人,给足份钱就足够了,剩下的都是赚到。。” “怎么,有人坐霸王车?” “哎幼诶,东交民巷里的海了去了,有时候不给钱不说,还能再踹上几脚,官老爷们又管不了,只能白拉了。” 说到了,李老三兴许是回忆到什么不好的事,车子明显一晃。 赶紧把车子稳下来,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啊您嘞,突然想起来我那个兄弟,唉,可怜人呐。” “你那兄弟怎么了?”程诺充满疑问,身子前倾询问道:“是被打伤了?” “哎,接了个喝醉酒东洋鬼子的活,当时还好好的,结果拉到他们使馆,说是让他跟着一块取钱,结果倒好,再也没见过我那个兄弟了。” 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想,程诺试探性问道:“报官了吗?” “报官,嘿嘿。”李老三自嘲:“人家官老爷一听,立马就给我们撵了出来,说什么就算告到总统府也管不了。” “我看先生您是有本事的,要是以后当了大官,可一定替我们出口气!” 天上乌漆嘛黑一片,连个星星都看不着。 “一定会的,一定会的。”程诺暗然,国贫民弱,未来这种事还会更多。 不知不觉间,身子上的担子更重了。 不一会,李老三就拉着程诺来到了教育部门口。 在付过钱后李老三却不肯走了,执拗着要等着程诺出来继续送他。 程诺无奈,多给钱不行,让其走也不肯。 在看到教育部还未开门时,便没下车,请车夫找附近最近卖鞋的店,准备换双鞋子。 要不然直接去教育部,着实有些不雅。 “师傅,您看看附近哪有卖鞋的,我准备去买双新的。”感受到脚上传来的寒意,程诺询问道:“不用那么贵,越舒服越好。” 李老三拉着车,没急着动身,反问道:“先生您是要布鞋还是洋鞋?” 程诺思索了一下,本能地回答道:“布的吧,我穿习惯了,洋鞋还是不合脚。” “嘿嘿,您说的是,那洋人做的鞋哪有咱自己人针线纳的舒服。”李老三表示赞同:“先生您坐好了,咱这就给您找个老字号。” 周边做生意的商铺还是挺多的,尤其是对面的绒线胡同,真的是名副其实,集中着布匹、纺线、服饰、童装等生意,颇具规模。 不费什么功夫,李老三带着他直接来到了一家老店,不过要进门时却发生了点小意外。 由于程诺坐的时间长,鞋子又不保暖,直接把脚给干麻了。 没走两步,踉跄几下差点把刚出门的中年男人撞到。 幸亏男人眼疾手快,出手扶住了他,这才没出洋相。 “先生走路莫慌张,稳妥一点好。” “谢谢,谢谢您。”程诺慌忙答谢。 不过由于快摔倒的这一下,程诺包裹着鞋子的废纸都给挤开了,露出肮脏的样子,弄得他很尴尬。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拍拍程诺肩膀示意没什么大不了,便要离开。 出来迎送客人的掌柜则对着中年男人客气道:“蔡先生,定制的鞋子周日便可做好,还要送到教育部吗?” 中年男人摆摆手:“我不在教育部了,送我到北平大学吧,写上我的名字交给门卫即可。” “得嘞,您就瞧好吧。” 北平大学?莫非这又是哪位大老,不过仔细看看,好像是蔡远裴。 不过随着鞋店掌柜的招呼,程诺也就没往深了想。 事情紧急,就不用专门量脚定制了,直接让掌柜的拿一双版型差不多,已经做好的鞋子出来。 李老三也是够意思,直接把原价为五角钱的鞋,硬生生给砍到了两角,最后气得掌柜的要关门轰人才算完事。 蹭了盆热水洗干净,付完钱直接给穿上了。 “先生合脚吧,打我还是开裆裤时,我娘就带着我在他家店里买了。” 李老三拿出旱烟枪倒扣,把烟灰磕出来,捻出点烟丝到烟锅里,点上美美吸了一口:“可比我家那口子做的鞋舒服。” “确实暖和多了。”程诺换上新鞋,找出干净空地蹦了蹦,手艺没二话说。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当季弹的新棉花,软着呢。” 两人聊天的同时,教育部终于是开门了。 第三章来到教育部 李老三让程诺坐稳,三步并两步没过多久就把他拉了过去。 谢过李老三,程诺将留学毕业证明交给门卫后,对方很快就带着他来到时任教育总长范原廉的办公室。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作为19世纪末就去日本留学的人,范原廉对于近代高等教育的发展是有浓重一笔的。 早年曾推动女子教育发展,在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社会,就成功带领十多名女学生赴日留学。 后来参与创办津门南大和清华堂大学,并成为北平师范大学的首任校长,就连北平大学的蔡远裴也是他举荐并支持改革的,贡献很大,其见识也非同寻常。 拿到留学证明后也只是挑了挑眉毛:“美利坚合众国哈佛大学,了不得的学校啊,这些年在外吃了不少苦吧?” 程诺态度放低,谦虚道:“和先生你们在国内的建设相比,还差很远。” 范原廉对这个姿态很满意,鼓掌道:“好,现在国家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代表教育部全体同仁欢迎你的回来。” 程诺点头:“我一定一定竭尽全力,不负所学所获。” 紧接着范原廉就对程诺美国留学的经历很感兴趣,两人又接着闲聊了一会。 等到双方把话聊得差不多时,范原廉抿了口茶缓缓说道:“虽说你们有听从教育总长指派职务或各部院咨调任用之义务,可实际上全凭自愿。” “致远,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看。” 致远是程诺给自己取的字,指的是实现理想,完成抱负。 “先生,我刚回国,对国内不太了解,想听听你的意见。”如今看来,今生程诺在美国呆的时间都比国内多,确实是对情况不清楚,不好妄下结论。 范原廉不含湖,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当机立断道:“我倒有个去处,觉得很适合你。” “先生可否明说?” “你对北平大学了解多少?”范原廉顿了顿,接着说:“他们的新校长正是我的老朋友蔡远裴,眼下正在教育部的支持下进行改革,正是急需新鲜血液的加入,我看你很合适。” 北大? 这是上辈子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而且看样子还是去北大教书,这更是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就算梦到也能立马知道是假的。 但眼下教育总长亲自为其背书,看样子不是在开玩笑,一时间程诺的脑袋直接宕机,不知该如何回复的好。 恰逢此时门外又走来一个人,仔细看看不是刚才鞋店碰到的中年男人么。 只见范原廉亲自迎过去,笑道:“孑民老弟,你来的可真是时候,我这边刚好替你和北平大学发现了一个大才!” 说着,便准备拿着程诺的文件递给中年男子。 “致远,方便我把你的文件给孑民看吗?” “方便。”程诺回复道。 趁着中年男子看文件的时刻,范原廉指着他向程诺介绍道:“这就是北平大学校长蔡远裴先生,也是我们教育部首任教育总长。” 接着又指着程诺说道:“这个是从美利坚哈佛大学留学回来的程致远,简历很优秀,除了对专业知识了解外,对社会、人文和未来都有着很深的认识,在我看来可是大才。” 这边蔡远裴还在认真看文件,边看边附和:“确实,每学年的考试成绩都名列前茅,确实是很优秀。” “怎么样,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北平大学数学门还很缺骨干,我看致远的条件就很符合你们的要求。” 范原廉转头又对程诺说道:“北平大学还有很多跟你年龄相彷的有志之士,我相信你去了绝对不会寂寞。” 北平大学数学专业开课相对较晚,1913年开设教育门,到1919年才由门改为系,师资力量上较别的学科而言,相差较多。 所以蔡远裴对算学人才的需求缺口是比较大的。 蔡远裴在看完文件后,也对程诺投出了橄榄枝:“致远,来北大吧。” 程诺穿越以来,他一切的行动都只有一个模湖的方向。 那就是好好努力,凭借个人力量让这个时代变得更好。 但落实到每一步上,就显得有点空泛,实际可操作性上不够突出。 能作为庚款赴美留学也是沾了前世教育的光,后来发现身边人实在是太厉害了,他一刻都不敢掉链子,只能拼命的学拼命的学,生怕因为自己而浪费了这份珍贵的留学名额。 选择算学也是因为冥冥之中觉得,数学是科学之母,它可能不会是最正确的,但一定不会是错误的方向。 可随着学习后面的深入,涉猎的越来越广,未来依旧模湖,所以他选择先回国看看,找寻下方向。 此刻他突然意识到作为穿越者最大的金手指就是未卜先知。 他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清楚未来世界百年科学的发展。 推动哥德巴赫猜想的证明。 将四色猜想变为四色定理。 一步步揭开费尔马大定理的谜团。 ...... 科学探索的过程中,方向是很重要的一环。 而程诺不仅知道方向,还能提前知道结果。 即便天赋不如别人,但他也尝试利用先知先觉操作逆转翻盘。 除此之外,还能刷论文把名声搞起来,自己当学术掌门人,庞加来之于法国巴黎,希尔伯特之于德国哥廷根,将国际数学中心转移到国内。 黄袍加身下再吸附其他学科人才,在恰当的时间窗口下,什么“DNA分子双螺旋模型”、“青霉素”、“核磁共振”、“电子计算机”等等,太多太多科学技术都是可以实现落地。 教育+工业农业结合,就是他的设想路线。 凭借着穿越获得的超强记忆力,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看过的《名人成长故事》、《诺贝尔奖得主的童年》、《二十世纪科学大发现》等书,都快被他翻烂了。 即便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他也完全可以凭借对人才的认识,提前聚集大牛小牛来建立科研队伍。 这样程诺才敢如此设想基础科学的进步,反哺工业的发展。 有了良好的工业基础,我们就能制造出口径更大射程更远的武器,届时国内的抗战不至于那么被动,诸多先烈也能免于牺牲。 母亲能见到儿子,妻子能见到丈夫,孩子也能见到爸爸。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第四章商讨工作 此刻选择北大,绝对是最好的平台之一了。 汇集着此刻中国最优秀的一批人才,保守与进步共存,不同思想时刻在碰撞。 程诺在结识爱国仁人志士的同时,还能网罗一些潜力股,提前壮大科学队伍,何其妙哉。 那边蔡远裴二人看程诺久久不说话,以为是不太乐意去北大。 范原廉作为蔡远裴的好友,打趣道:“孑民老弟,你看,不是我不肯放人,而是你那北大的名声实在是不好,人家不想去啊。” 范原廉这么说是有一定道理的。 在当时北平城最大的红灯区八大胡同还有个戏称叫做“两院一堂”。 意思就是说两院一堂最照顾她们的生意,两院分别指众议院和参议院,堂则是指京师大学堂,也就是北大的旧称。 即便开学蔡远裴就在学校三令五申,请师生们不要去不正当的消遣,可仍然挡不住一些人去娱乐。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辜宏铭,人家反驳自古名士皆风流,作为名士哪里能不嫖娼不纳妾,那还能叫名士吗? 活脱脱民国版我与赌毒不共戴天。 蔡远裴也不生气,反而笑呵呵道:“看来我们今天缘分还不够,改日我再登门拜访致远就是了。” 程诺出声:“既非孔明,蔡公自然不必效彷三顾茅庐,致远愿意北平大学出一份力。” 蔡远裴顿时一喜:“致远,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范原廉站出来,装作不高兴,故意打岔:“孑民,你这下可得欠我两笔人情了,后面怎么还啊,我看不如去香厂新丰楼去摆一桌素宴吧。” “哦,静生,你这话又是从何而来?” “你看,一则你昨个刚从我这里拿走一大笔教务经费,教育部都快被你掏空了,二则我又给你介绍了一个人才,弥补北大短板。两笔算下来,一桌素宴你可不亏啊。” 蔡远裴将留学证明还给程诺,反驳道:“静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要我看你还倒欠我两个人情。” “一则,你自己也说北大名声不好,我替你接手这个烂摊子,你能少了多少麻烦事。二则,帮你解决就业岗位,缓解压力。又岂不是件好事?” “所以说,你这教育总长反而倒欠我两个人情。” 范原廉无奈,连连摆手:“我说不过你,我说不过你,素宴算了,素面可不能算了。” 场面一阵哈哈大笑。 不过眼下确实不是敲定各项入职细节的时候,毕竟占着人家教育部的地,于情于理都不太好看。 况且也没有携带专门的入职文书和文印,口头商量显得也不正式。 于是在教育部大门口,临分别时,蔡远裴专门把程诺拉到一边。 “致远,今日之事太多仓促,你看哪天有空我去专门拜访你商讨一二。” 让大老亲自上门找自己说事,程诺自认为还没那么大的脸,客气道:“我是小辈,哪里能让您前去拜访我呢,还是看你哪天有时间,我去拜访您吧。” 蔡远裴思索片刻,接着说:“明天上午我与仲甫先生商量一些事情,时间上不是很宽裕,下午应该无事,你看下午三点如何,就在北大。” 程诺孤家寡人一个,又没什么事,自然是连连答应。 其实他听到要和仲甫先生商量事情时,就想说可不可以找机会帮忙相互介绍一下。 不过后面既然能来到北大,他相信能有足够的时间去接触这些文化人物。 在约定好具体的时间地点后,两人就此分开。 工作之事还未完全敲定,出于保险起见,租房之事可以暂且缓缓,眼下还是先找家旅馆暂住几天比较好。 这一看不当紧,学问还挺深。 哪怕北平城街道建设连后世乡镇都不如,但依旧是整个民国教育文化中心,中外游览者众多,住宿业尤为发达。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从大体上看,总共分为四种,分别是饭店、旅馆、客栈和公寓,对应的客户群体也都有着本质的区别。 其中饭店都是一些文人政要的首选,旅馆是社会各界杂居,客栈是做生意的工商庄客选择的比较多,注意公寓则是学生选择的比较多。 当然实在没钱又不想露宿街头,还可以去天桥,随便找家鸡毛小店,五六枚铜元便可解决问题。 本来程诺想想考虑饭店来着,结果问了几家,最次等的房间都要两元起步,虽说包含中西餐,可这价格依旧不是他想承担的。 走了老远才找了家合适的客栈,每晚四角还带中餐,这才有了暂时的栖身之处。 最后与李老三告别,除了把车费付了,程诺还额外付了小费。 人家带着他跑东跑西,还帮忙介绍历史并附带观光,怎么着都不能让老实人吃亏。 好说歹说,李老三也只拿了一小部分小费,扭扭捏捏道:“先生,您的那双鞋还要吗。” “不要啊,正准备扔了。”程诺不明所以,但还是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了:“太脏了,刷起来太麻烦了。” 李老三见状不好意思道:“我是说,要是不要了,能不能给我,我看丢了挺可惜的,我想回去试试。“ 程诺一时无声,心里只觉得被揪了一下,千言万语到了嘴巴变成了一句话:“好,我给你拿。” 看着对方眉开眼笑的样子,程诺没再继续说什么,只是背身收拾鞋子的时候,用油纸包上一些零碎钱塞到鞋子深处。 能做的,眼下只有这些。 “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先生等晚上我给让我家那口子做些炸三角,到时候给您送来。” “估摸着街上还得过几天化雪,先生要是没啥事,明天我还来接您,保证不让您误事。” ...... 送走李老三,程诺在房间独坐半晌,久久没有话来。 如此可敬可爱的人们,理应过上更好的日子。 可未来南北军队对立,内有军阀各自混战,辫子军复辟,外有鬼子密谋胶州半岛,过不得半点安生日子。 未来紧迫,时不可待。 需及早布局未来,速刷论文提其声望,再徐徐图之。 那选择改进筛法,证明哥德巴赫猜想(9,9)问题好呢,还是创立类域论,彻底解决“克罗内克青春之梦”好呢。 沉吟思考后,程诺又陷入选择困难症。 第五章定下论文 研究题材的挑选不是盲目的,需要经过慎重考虑。 一方面,程诺要根据自身的能力去框选目标。目前专精的只有数学,其他科目上只是比常人多了些预见性,距离单独发表论文还有一段路要走。 眼下能发表的论文暂时只能局限于数学这一科目。 另一方面,论文选题也不能为了出名而什么都不顾,去专门挑一些实用性很强,能明显推动技术进步的大课题去发文。 因为这样做,那就是在资敌。 试想以当下民国这直接可以忽略的工业基础,真要是搞出来什么高新技术,根本没有落地生根的本事,反而有很大可能被外国人拿去革新技术,然后再倾销到国内市场从而挤压国人的生存空间。 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最后说不定还能被鬼子拿走,那情况就更糟糕了,彼时我们的主人公可能就成了千古罪人。 好技术,只能留给自己用, 至于本土工业日后的发展,自然是先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所以眼下论文的选题条件已经很清晰了,那就是:数学为主,名气大但实用性不高,最好是约等于没有的那种。 那就好办了。 将桌子上的行李搬走,程诺掏出一张稿纸铺在桌面,拿起杆铅笔开始写写画画。 首先是类域论,作为代数数论中的一个领域,一开始是由德国数学家希尔伯特在1898年编写完《数论报告》后,猜想到术域的类群与其阿贝尔扩长之间的关系,因此提出了当时鼎鼎有名的“希尔伯特类域论”,并提出了四条猜想。 希尔伯特的学生富特文格勒很有才华,在1907年以前就率先证明了前三条。 只可惜数学女神很快就把他抛弃了,此后整整23年再无进展,直到1930年这位可怜的奥地利数学家证明了第四条猜想。 在这些年里,日本人高木贞治于1920年发表了文章《关于相对阿贝尔域的理论》,解决了“克罗内克青春之梦”这个代数数论中分圆域理论的一个着名问题,证明了一般类域的存在,直接创立了类域论。 “当一个学科的开山老祖,貌似很有诱惑力啊。” 程诺停下笔,将稿纸上的“类域论”三个字圈起来,捏起下巴认真思索起来 而且换个角度来说,创建一个学科的极具重要意义,远远不止个人出名这么简单。 高木贞治作为日本近代数学鼻祖,将此时还在发展初期的代数数论引进到日本,帮岛国培育出第一批近代数学人才。 在此影响下,先后走出了中山正、小平邦彦、左藤干夫等等一众世界知名数学家,成功将代数数论打造为他们国家数学的拳头方向。 再由点到面,由面到体,从核心领域逐步扩展到其他学科,后面走到了世界数学的前沿。 虽然不想承认,但到程诺穿越前,日本数学在世界排名上已经基本和毛子持平,甚至整体上超过一些,仅次于美国和法国。 回头看看我们国内,代数数论的起步还要从华锣赓先生六十年代引进来算起,这其中两国年代差距有半个世纪之多,得少培养好几代数学家,以至于现在用的很多数学名词也都是从日本引进的。 因此,无论是于国,于民,还是于己,在国内引进代数数论都具有战略性意义。 定了,就是它了。 叫什么“克罗内克青春之梦”,不如改成“国内数学发展之梦”。 至于哥德巴赫猜想?先缓缓,先缓缓再说。 毕竟直到程诺触电身亡的时候,借助计算机秘鲁数学家哈洛德·贺欧夫各特才解决了弱哥德巴赫猜想。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而强哥德巴赫猜想还依旧停留在陈璟闰的研究上,几十年来进展几乎为零。 不过这样也好,日后有时间了每隔一段时间在期刊上写一篇进展,也完美附和选题条件。 程诺确定好目标后,将桌子上写写画画的稿子用橡皮干净,点根火柴烧成灰后才算罢休。 纸上虽然只是记录的一些小灵感,但放到当下还是有些惊世骇俗的,不抹除痕迹终究是有点风险。 做完这一切后,程诺只觉得一身轻松,连开题报告都不用准备,深吸一口气,拿出新的稿纸便开始大书特书: “设k是代数数域,m是k中的一个整数因子,m是形式积...... ...... ......因此,我们可以将其称为广义理想类群。” 灵感来了止都止不住,直接一口气就把这这篇论文给写出来了。 剩下的就剩一些文字润色和格式调整,这些都不是问题。 停下笔一看,哎幼,都已经傍晚了。 果然,当你沉浸在一件事中,时间就会过得很快,不像学校中午开饭前的三分钟,过得比仨小时都慢。 摸摸肚子,正好饿了,还是先吃饭吧。 程诺将稿纸收好,走到门口从衣架上取回外套穿上,锁好门准备出去随便找个小摊吃一顿干净又卫生的饭。 当然,豆汁儿除外。 这家客栈环境倒是不错,可惜房费不包含吃的,单独点餐价格又稍微有点贵。 如今工作还没确定,开源不成,只好节流了。 身上的钱是花一块少一块,还是省着点用的好。 化了一天的雪,现在街上已经基本可以看清路步行了,不用再担心有惊喜等着他。 不料刚走到门口,迎头撞见了一个熟人。 “先生,这不巧了不是,刚来就碰到了您。” 抬头一看,这不是李老三么,程诺也赶紧打招呼:“是够巧的,师傅你吃了吗?外面冷,赶紧往屋里坐。” 李老三摆摆手,示意不准备过去,指了指鼓鼓囊囊的衣服有些局促:“在家里吃过了,下午不是跟您说送炸三角过来么,这不刚出锅我就用油纸跟您送过来,粗人一个,您可别介意啊。” “不过外面冷,我怕冻凉了,就给您装怀里了,趁着热乎先吃吧。” 何德何能让人家这么对他啊。 程诺这个感动,接过油纸包一摸果然是热的,甚至觉得有点烫手。 看到李老三要走,说啥也不肯让他离开。 “老李,再吃点再吃点,等身子暖和了再走。” 李老三不依:“先生,我真的吃过了,吃不下了。” “大老爷们,多吃两碗饭怎么了,再说了你这是干体力活的,不差这点。” 直接拉着李老三到客栈大堂找了张桌子坐下。 “老李,没啥忌嘴的吧?” “先生,真不用这样,我在家吃得饱饱的,点您吃的就行了。”李老三还在做最后的抵抗,不让请吃饭。 可有些钱是不能省的,你诚心待我,我必诚心回你。 程诺摇摇头:“那老李,我就当你不忌嘴了,一会吃的不开心可没后悔药买啊。” 说完话,便有样学样,模彷本地人朝伙计喊道:“师傅,支个锅子!” “芝麻酱、腌韭菜花、酱豆腐什么的也都来上一碟。” “还有你们那个招牌菜。” “得嘞!” 第六章请客吃饭 火锅饮食文化,在我们国内有着千余年的历史,深受广大南北方人民的喜爱。 想想在寒冷的的冬天,三五好友聚在一起,在屋里吃着火锅聊着天,配上窗外的纷雪,怎么看都是件美事。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火锅除了这个较为广泛的名字外,在全国各地还有别的叫法,如“打边炉”、“锅子”、“暖锅”等等,不过叫“涮锅子”的,貌似出了北平城就没几个了。 按照老北平的做法,涮锅的羊必须是一点膻味都没有,首选北边集宁产的小尾绵羊中的羯羊,即阉割过的公羊。 一只羊身上能涮的还很有限,只能是上脑、小三岔、大三岔、磨裆、黄瓜条这五个部位,总共下来不到十五斤肉,肉质细嫩,瘦中还带着肥,这嘴巴那叫一个刁啊。 就这么点肉,可不能随便卖,要不然店家得赔死。 往往是把羊肉冻上后再去拿刀片,按照20厘米长,5厘米宽的尺寸,大小均匀,半斤肉给你片出四五十片来。 至于厚度,跟街头兰州拉面师傅的刀工相比,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程诺的嘴可没这么尖,最多也就能吃出来膻不膻,新鲜不新鲜,对他来说吃什么部位都大差不差。 吃肉么,自然是量大管饱最好。 直接招呼客栈伙计,要了两斤羊肉,羊脑、羊腰、羊宝也都各自来点。 再问问能不能上点肥牛,结果那伙计一脸懵逼。 不得已,程诺继续解释,手里也跟着比划。 “肥牛啊,就是肥瘦相间的牛肉片。” 随手拿快子夹起一片羊肉,接着说:“大小厚度跟你们这个差不多。” 伙计恍然大悟,拱手连连道歉:“先生您这么说那我算明白了,只是对不住了,咱也是第一次听说肥牛这俩字,店里实在是没有,要不我把掌柜的请来,让后厨给你现做一份?” 是了,忘了肥牛的来历了,这时候别说我们国内了,连他的起源地美利坚合众国都还没有把它创造出来,这时候上哪吃去。 前世到九十年代,肥牛才经美国、日本传到香港,最后由香港传到内地,后来在全国各地落地开花。 想到这,程诺连连摆手:“师傅不用麻烦店里掌柜的,就把我刚才报的端上来就行了。” “得嘞。”伙计应允,把毛巾往肩上一甩,小跑离开了。 程诺笑笑,看到对面的李老三有些局促,打趣道:“老李啊,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不你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 李老三坐着本来就不踏实,一听这话立马又站起来了:“先生,真不用这样,我在家真的都吃过了。” 程诺羊怒:“真的什么都不点,那我明天可不坐你的车了。” “这......哎。”李老三重新坐回来,见实在拗不过去,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先生您给我来碗‘摸鱼儿’吧,俺就喜欢这个,您刚才点的那些我长这么大都没吃过,万一吃不惯别浪费了。” “摸鱼儿”虽然带着“鱼”字,可实际上跟鱼没半毛钱关系,就是一种形状像小鱼儿的面食,同时也叫“熘尖儿”或“剔尖儿”。 做法也很简单,绿豆面配上白面。加入鸡蛋清、食用盐和适量水,和成软面。 那拨鱼儿专用的铲子或钎子,趁着水开往锅里拨成小条,如同鱼跃。 不同于晋省做法,老北平的鱼儿比较细,同时会在铲子和钎子后面带个小铁环,随着有节奏的拨鱼儿,能发出清脆的响声,食客听起来也是一种享受。 等到拨鱼儿煮熟后,捞出过凉水就可以吃了。 根据个人喜好,可以炸酱,也可以加卤,绝对是算得上平民美食。 程诺对这道面食还是大致了解的,知道再逼下去也不好,便点点头,重新喊过来伙计,加了份大碗“摸鱼儿”。 国人向来喜欢在饭桌上搞社交拉关系,对于程诺二人也同样适用。 随着程诺的几次招呼,李老三也逐渐放开了,除了那碗摸鱼儿外,主动下几片羊肉开始吃起来。 “老李,味道还合口吗?” “合口,合口,咋吃都没问题。”看程诺停下快子,李老三也赶紧放下来:“先生您别光看我,这么一大桌子您得赶紧吃呀。” 拿快子指着满桌子的菜,程诺笑道:“哈哈,这是给咱俩点的,这不还有你呢。” 李老三不依,放开后也跟着开玩笑:“那哪成啊,尝尝味儿就行了,万一吃多了喜欢上了,日后咋办。” “好说,想吃了我再请你就行了。”程诺两手一摊,开玩笑解释道:“以后我再找你坐车,只请客不付钱,你看怎么样。” 李老三脑袋扭得跟拨浪鼓似的,赶忙拒绝:“使不得啊,家里好几张嘴等着我养,少拉一天就得多饿几顿,说出去腰杆子都得被人戳断了。” 俩人就这么我一句你一句的聊着,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程诺在问,李老三在回答。 通过询问,程诺也算是对老北平城有了初步的了解,以后真要是独自出门不至于路痴两眼一抹黑。 除了这些,程诺还比较关心李老三的家庭,知道家里除了他和嫂子外,还有个小子和姑娘,大概七八岁的样子。 而且乡下还有个老娘要伺候,只是他们在北平城住的房子也是租的,实在是没法再多一张床给老娘。 说来说去,从民风民俗到饮食起居,最后程诺在心里由衷感慨: “这老百姓过得叫什么日子啊。” 酒足饭饱之后,程诺观察到李老三几次想在袖子里掏东西,咽了咽口水又都给停了。 对于这个动作,程诺可太了解了。 不是有句话叫做: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 看周下无多少食客,又没前世那么严的禁烟令,便笑道:“我不介意,想抽就抽吧。” 李老三憨厚的笑了笑,掏出烟枪点着后勐吸两口便赶紧放下收好:“嘿嘿,让先生您看笑话了。” 俩人又简单聊了几句后,程诺请伙计将饭菜打包,又加了几个菜让李老三带回去。 临走分别看到门口卖糖葫芦的小贩还剩下几个没卖完,招呼着买了俩给李老三。 “给孩子们买的,又不是给你老李买的,拒绝没用,天都这么黑了,赶紧回去吧,估计嫂子都等急了。” 连哄带劝,总算把李老三送走了。 不过程诺也没有急着进屋,而是走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着。 一晃都快除夕了,虽然老百姓手里没多少钱,可那种年味是藏不住的,远方不时传来的鞭炮声更是让他恍忽。 前世有多少年没感受过了。 这时一个小朋友跑过来,直接递给他一个正在燃烧的滋花。 “先生,这是我爹让我给您的,祝您新年快乐!” 说着便咯咯直笑,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等唱喏回过神来,就只看到了一个男子牵着孩子的背影,不多时便隐没入人群。 “小朋友,祝你们也新年快乐呀!” 说完也边甩着滋花,边以幼童独有的咯噔跳往前走,脸上的笑容由衷散发。 就在本月,《文学改良刍议》已见刊,北平大学迎来了她最重要的校长,《甲寅》会创刊,北平箭杆胡同6号院也将迎来《新青年》。 第七章买画闹笑话 “磨剪子嘞,戗菜刀~” “萝卜赛梨,辣了换~” “约落花生哎,那是芝麻酱一个味儿呔~” 不知过了何时,程诺方在一声声吆喝里慢慢苏醒,好久没睡这么踏实了。 昨晚算得上是他回国以来,最安稳的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舒爽。 回味起那一声声吆喝声,倒也觉得十分有趣,潜意识里从昨晚睡觉前开始就没怎么停过,每隔一段时间他叫卖的话都不一样,彷佛大家都说好的似的。 夜宵、早餐、零食、蔬菜、杂货等等一应俱全,不出门彷佛就能购置百货。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其中夹杂着各地方言,配上不同的声调,听起来别有一番韵味,跟前世的车水马龙声音相比,简直不要太好。 甚至都有点怀疑是不是之所以睡那么香,是不是叫卖声的功劳。 想到这里,兴致起来了,刚好窗外又传来一个叫卖声。 “画儿唻,买画儿,画儿里~的买画儿~” 嘿,莫非是卖年画的? 都说津门的年画乃是一绝,有着数百年的历史,送礼或者收藏都是极为不错的。 但北平城的年画,程诺还真没怎么留意过,如今要是能有机会长长见识,那自然是不能错过。 想罢,赶紧起床打开窗户,朝外面吆喝道:“哎,卖画儿的师傅,你稍微等等。” 说完,赶紧穿衣洗漱,脸上随便用清水摸一把,没来得及擦便赶紧跑出去。 着急忙慌的样子,让外面的行人瞧见了,有两个相伴而行的身穿学生服的女学生指指点点,最后竟脸色微红,捂着嘴把头避过去笑了起来。 弄得程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说:至于么,我不就买个年画么,怎么还能被人笑话,莫非我着急穿衣服给穿反了? 越想越有可能,赶紧退到房间,在试衣镜前转了几圈,衣服就是正常穿的。 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啊。 不过这一通先来,浪费不少时间,再让人家师傅候着也太不像话了。 把问题暂且搁置,程诺赶紧跑到小贩那里。 “师傅,你这画儿咋卖的啊。” 小贩上下打量了程诺一眼,带着神秘的表情伸出两个指头:“两角一套。” “价格还可以啊,那都画些什么啊。”程诺看着对方的独轮架子车上盖得严严实实,实在不知道都藏着什么画。 不过按照惯例,应该也都是一些门神、娃娃之类的。 门神还好,离过年也没几天了,马上就能用到了。 如果是娃娃那就算了,他上辈子都是单身汉一个。 这辈子么,哎,两个字,随缘。 “画的的那是应有尽有。”小贩看顾客有意向,挤了挤眼色,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笑容说:“西洋的,东洋的,宫里的,咱都有。” 程诺这下真湖涂了,年画上还有这些风格的吗。 你要说东洋西洋的还好理解,不就是西方风格,日韩风格么,怎么还有宫里的。 莫非是宫廷风格?这还真没见过。 带着弄弄的好奇心,程诺询问道:“那师傅,能让我看看画吗?要是我看上了,价格绝对没啥说的。” “就在这?” “对啊,怎么了?” “不成不成。”小贩满脸抗拒,连连摆手:“在这可不行,得找个人少的地方。” 哎幼,怎么这画儿的名堂越来越多了。 程诺突然觉得看不透这个社会,充满着前所未有的疑问。 今儿个,到底要看看这画儿究竟是何方神物。 “没问题,你看看去哪儿合适?” 小贩环顾四周,最后相中北边的一个小胡同,指着它说道:“先生,您看咱们去那个胡同里面瞧货,怎么样。” 程诺顺着手指往胡同看,觉得除了人少,确实也没啥问题,不过还是留了个心眼。 “去那个胡同没问题,不过就在胡同口,再深点那就不行了。” “行,那我前面走着,您跟着就行。” 胡同很近,几分钟的路程就到了。 跟约定好的一样,到了胡同口两人就没再往里进。 小贩停下手中的独轮架子车,往墙上一靠,便要掀开麻布,嘴里边说道:“先生您可瞧好了,这都是本月新印的,正宗的洋墨水,画上的小人就跟活了一样。” 一开始东西都被小贩身子挡着,还瞅不清。 随着身子挪开,一沓沓画册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程诺顿感失望:“都是印制的啊。” 在他印象里,像这种民间工艺品不应该都是手工绘制的,印制的有什么收藏价值啊。 小贩还未意识到问题,而是一脸兴奋地拿出一沓画册递过来。 “这可是上好的油墨,您闻闻还都带着香气呢。” 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程诺接过画册,准备翻阅起来。 这一看可不得了,直呼上当,啪的一下勐拍大腿。 “怪不得啊怪不得,我说人家姑娘怎么用那个眼光看我,可算是明白了。” 画非凡画,上面都是些男女爱情动作,身无寸缕。 也就是说,小贩是卖“春宫图”的。 正想以批评的眼光评判一二,突然意识到这可是在街上,哪怕是胡同也是有人走动的,实在是有伤风化,有损脸面。 小贩意犹未尽,还在极力推销他的产品。 “您瞧瞧,这还有格格的,咱这画师可是宫里出来的,您懂我这意思吧。” 程诺这哪还有心思看啊,再说又不是没见过宫里流传出来的照片,只能说可怜光绪了。 赶紧把手中的画还给小贩,名声可就臭了,还谈什么教书育人。 小贩还不肯放弃,收拾东西的同时,在后面还尽量低声喊道:“先生,您要不满意,咱还有手绢儿的,再来看看啊。” 看看前面,那俩女学生竟然还没走,正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这边看呢。 这下程诺更觉得脸上燥热了,居然还被人抓了现行,要是有个地缝真想立即钻进去。 竖起领子尽量把脸遮住,赶紧往客栈跑。 哎幼,真是遭罪啊。 什么卖画儿的,这不跟前世早些年火车站广场上,一群棉大衣见人就问买碟不的差不多么。 同样是挂羊头卖人肉。 如今到了民国,居然在他身上闹出了这样的笑话,关键是还被人看见了,实在是尴尬。 仔细想想,人家小贩也没错,都在吆喝里暗示了。 “画儿唻,买画儿,画儿里~的买画儿~” 那个“里”字声音拉的特别长,可不就告诉顾客,我画里有货么。 哎,好奇心害死猫。 大事还没做,小事上磕磕碰碰。 还是先吃过早饭,把论文整整,尽早把稿子投出去吧。 第八章稿子 对于国际数学期刊来说,总共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四大神刊,另一类便是其它。 这四大神刊分别是:《数学年鉴》(Annals of Mathematics)、《数学新进展》(Ihematicae)、《数学学报》(Acta Mathematica)和《美国数学会杂志》(Journal Of The Ameri Mathematical Society)。 寻常人但凡能在上面发文一次,此生便可衣食无忧,随便一所高校都会为你敞开怀抱。 而且自四大神刊创立以来,国人能在上面发表文章的也不过寥寥数十位,见刊时当即就占据国内各大媒体头条,一时风光无两。 但对于身处民国的程诺来说,所谓四大神刊目前只有两个能去投稿。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数学新进展》和《美国数学会杂志》都还没有创刊,这哥俩一个创刊于1966年,一个是1988年,距离1917年差着半个世纪。 所以只剩下《数学年鉴》和《数学学报》可以考虑了。 仔细想了想,程诺又把瑞典皇家科学院主办的《数学学报》给排除了。 虽说此时世界数学中心还在欧洲,有着希尔伯特、康托尔、阿达马等一系列数学界巨擘,不是此刻他地所能比的,但人家《数学年鉴》可是在美国啊,你欧洲还处于水深火热的一战泥潭里。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而且《数学年鉴》在哈佛办了12年,直到程诺来到美国学习的那一年,才搬到普林斯顿,自此算是彻底安家。 作为哈佛算学出身的学生,程诺相比其他人肯定是有一定的先发优势,单单一项把他的文章放在审稿顺序前面,就足以省下不少时间。 同时他的同学、导师大部分都在美国,有问题搬救兵起来也更为方便。 再者说,在美国搞出名声后,日后也能更方便搞小钱钱,可谓一石双鸟。 综上,《数学年鉴》才是最优解。 想罢,程诺便开始润色稿子,以确保语法和数据不出问题。 这也不是什么搞发明创造的过程,所以很快程诺就将稿子誊写完毕,准备直接在上午就将稿子寄出去。 按照惯例,正常人投递邮件肯定是找最近的邮局,写上地址贴上邮票就完事了,可问题是这是在民国,那就不简单了。 费了一番功夫来到邮政总局,工作人员对着地址看了半天,最后摇摇头。 “对不住啊先生,实在帮不了你,寄不了。” “有什么问题,是我地址写的不对吗?”程诺拿回邮件,仔细读了读信封上的地址,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这上面除了英文,还有中文地址,不影响投递的。” 那工作人员一脸苦涩,摇头道:“问题不在你,在于我们。” 说完话,朝那边正在对搬运工耀武扬威的洋人努努嘴:“需要和我们的邮务长约翰逊好好交流一下。” 原来此时的邮务总局还在洋人手里,类似于港岛被殖民时的警务系统,重要职务都由洋人担任。 邮务总局长、邮务长及副邮务长都是洋人掌控,国人根本插不进去手。 就算是能力突出,当上了邮务长,那国人的薪金也比他们少上一大截。 除此之外,还要承担这些外国老的交际费、厨师、保姆甚至花匠等费用,属实离谱。 程诺不想放弃,实在没想到居然有可能倒在投递这一环节:“先生,等你们邮务长走了之后,能投递信件吗?” 工作人员沉吟了一下,再次摇头道:“能,但你最好不能。” “此话怎讲?” 看四下无人,工作人员压低嗓门悄悄说道:“我看你也是有学问的先生,往海外寄信,要是不怕信件遗失,最好还是去美国客邮处寄的好。” 说完话立马装作不认识程诺的样子,将其赶走。 客邮处,是邮政局的下属机构,负责海外信件吗? 当然不是,程诺在出去后很快就打听道,这是正儿八经地地道道的美国政府机构,就开在了东交民巷。 而且说起它的来历,程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客邮还得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算起,正儿八经的清政府的锅, 万国邮联一个国际性邮政组织,早在1878年就曾向清政府邀请其加入,协调各国间的邮政通信问题。 但此时的清朝邮政系统被一个叫赫德的英国人掌控,在他的哄骗下清政府竟拒绝了邀请,表示加入时机不成熟,要置身于世外。 这种想法显然是过于天真,你不来是吧,那我主动过去。 各国纷纷在国内建立客邮处,处理国际间通信,清政府无权检查。 于是乎鸦片、吗啡等毒品走私进一步泛滥,很多文物也逐渐流失到海外。 等到清政府反应过来时,早已为时已晚,想取缔时人家明确告诉你,因为你不加入万国邮联,所以没办法与其他国家进行国际通信,为了国际合作必须保留。 无奈,清政府想申请加入。 当初是你对我不理不睬,现在又想用真爱,把我换回来。 那必定是不现实的。 在英国人赫德的压力下,又一次申请失败。 直到清政府倒下民国建立,1914年才正式加入万国邮联,接着1918年,加入国际互换保险信函及箱匣协约,最后1920年加入国际邮政汇兑协约,这样才算正式与国际邮政接轨。 中间足足折腾了半个世纪,真是一把心酸一把泪。 而作为国内邮政屈辱代表的客邮处,西方列强在二十年代便逐步取消,可日本坚决不同意,直到抗战结束,才算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此时国际信件往来,还是首选客邮处。 美国客邮处门外。 看着手中的回执单,程诺摇摇头,心里满是惆怅。 信虽然是寄出去了,可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这就好比我在家跟朋友打电话,居然要经过陌生人的同意,属实不可想象。 终究还是太过稚嫩,想法过于简单。 民国之大,大在有着1141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仅次于毛子。 民国之小,小到每一张邮票、每一根火柴都有外国人的影子,处处拿捏。 诸如洋车、洋伞、洋瓷盆、洋碱、洋灰等口语化名词在后世还在使用,影响力渗透在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隔了一个世纪还未完全消弭。 未来发展又该如何是好...... 不,他可是掌握了未来一个世纪的科技发展大致走向。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第九章洽谈工作 寄完信已经是不早了,看看手表已经是将要两点的样子了。 下午三点还要去北平大学,与蔡远裴敲定工作的各项事宜,这可是大事。 保险起见,程诺决定不吃午饭,客栈也不准备回去了,直接奔向目的地,以免中途出现波折导致迟到。 至于说好接他的李老三那边,只能暂且对不住了,回头再解释一下,相信以李老三的为人,应该会理解。 现在的北平大学沿用着京师大学堂的校址,所以与东交民巷的距离并不是很远,在后世同属于东城区。 十几分钟的功夫,就来到了北平大学处,向门卫说明来意后,很快就被引进了蔡远裴的办公室。 只是没想到从门外看,屋里面的人还有两个客人。 看了看表,刚好是下午两点半。 按照常理来说,与别人在预定时间谈事情,最好提前到达目的地,以15分钟最为恰当。 程诺现在提前半个小时到达,有点过早,可能会让人措手不及。 “喔,来得太早了,蔡先生的客人还没送走,还是先在外面等等吧,正好趁这个机会转转北平大学,提前熟悉一下环境。” 刚想转身去别处转转,就被里面的蔡远裴看见了,赶忙出来打招呼:“致远啊,怎么刚来就准备走呢,这可不是我蔡某人的待客之道啊。” 程诺忙摆手,解释道:“蔡先生你说笑了,我这不来早了,看这边还有客人,想着不耽误你的事情,准备好好参观一下北平大学,这才被你撞见啊。” “啊哈哈,致远啊,日后有的是机会参观。”蔡远裴笑道:“我那边可不是什么客人,而是学校里的老师,你未来的同事,来的不早而是刚刚好。” 说曹操,曹操到。 屋里的人也走了出来,一左一右站在了蔡远裴的两侧。 看到屋里的人走了出来,蔡远裴乐呵呵,对着身旁年长一点的男子介绍道:“致远,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北平大学数学门的学长,冯祖勋教授,先后在日本京都第一高等学校、京都帝国大学学习,是我们国家第一位学习数学的留学生,身上一身本事呢。” 学长,即后世的系主任,管理着所属学科的大小事务。 作为我们国家近代数学教育家,北大数学系就是他一手创建的,未来还兼任着北平师范大学、北平女子师范大学和东北大学的数学系主任,培养了很多数学人才。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他的侄子樊畿,一手“樊畿不等式”相当出名,将传统不动点定理推广到集值函数,是博弈论等领域的重要基础。 然后又拉着年轻一点的男子说:“这位是数学门正教授秦奋,说起来跟你还有些缘分,也是在哈佛大学学习数学,应该算得上你的师兄吧。” 最后拉着程诺的肩膀,蔡远裴说道:“这就是我刚才给你们说的程诺,程致远,刚从国外回来就被我抓来当壮丁,也是一身本事,以后可不能再说我不支持你们数学门。” 与前面冯祖勋稍有不同,秦奋除了对于数学教育上有研究外,还担任过会计局局长、财务部常务次长、经济部政务次长等,对经济学方面也颇有研究。 两人哈哈大笑,冯祖勋说道:“蔡公啊,此一时彼一时,对于致远这样的人才我们是敞开怀抱,但政务经费上还是多多益善。” “对,多多益善,多多益善,哈哈。”秦奋也跟着附和。 看到他们都被介绍完后,程诺主动去握手。 一个是未来的直属上司,一个是部门支柱和母校学长,程诺信服人可有傲骨不可有傲气,姿态上不卑不亢。 感受到手上的力量,冯祖勋满意道:“蔡公在你来之前可没少夸你,说你是栋梁之才,如今见到真人果然不假!” “哪里哪里,日后还要学长多多照拂。”程诺谦虚道。 另一边秦奋在握手后,打趣道:“其实蔡公刚才没介绍完,我是学天文数学的,算是旁支,比不上你这正统出身呐。” “师兄您这是捧杀我了,这可不敢这么说,日后还要向您多多学习才是。”程诺一阵汗颜。 蔡远裴看几人见面互有好感,就放心多了。 文科那边新旧两派就够让人头疼了,幸亏理科这边没出什么乱子,要不然这大掌柜的可真是太难受了。 看着相互介绍的差不多了,便拉着他们回屋。 “来来来,外面冷,咱们进屋慢慢谈。” 腊月的天确实不适合在外面呆,尤其是这个时候的北平城,估计得有零下好几度,干站着一会儿就得跺跺脚防止冻麻了。 几人进屋后,蔡远裴沏上一壶热茶先给程诺倒上。 “来,致远,喝杯茶暖暖身子。” “谢谢先生。” 趁着程诺起身答谢,蔡远裴向另外二人询问道:“除了我先前给你们的简历材料,你们还有什么要问致远的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冯祖勋说道:“单从简历材料上看,致远确实是我们数学门需要的人才。”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接着又看向正在喝茶的程诺,说道:“只是数学大类下学科众多,我们不知道致远擅长哪一门,日后也好开设科目。” “对,汉叔的意思也是我们俩的意思,根据致远的需求我们也好提早制定理科课程报告,避免影响新学期开课。” 程诺听到这里,立马将手下的茶水放下,正襟危坐。 他自己投稿的第一篇文章就是代数数论方面,属于数论的一个重要分支,也是现代数学最主要的学科之一,有着远大的发展前景。 所以在短暂思考过后,程诺回复道:“我个人对代数数论比较喜欢,研究整体的代数结构和算数特性,开课的话可以往这方面考虑。” “代数数论?!” 冯祖勋和秦奋异口同声,语气中充满了震惊。 作为门外汉,蔡远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问道:“二位教授,程诺说的话有什么玄机吗?” 秦奋性子急一点,解释道:“蔡公你有所不知,数论这门课我们北平大学是有的,研究的就是数的性质和规律。” “代数只知道的,数论也是知道的,但放在一起叫代数数论,我们则是第一次听说。” 蔡远裴看了看数学门学长冯祖勋,对方也是点点头,认可秦奋的观点。 “不止二人,我敢保证国内的同行们都未曾听说过。” 没想到一上来就镇住了学校数学门方面的一二把手,在在短暂惊愕后,蔡远裴也是非常高兴,没想到竟然请来了一位过江龙。 如此,他对程诺越看越满意,笑道:“致远,你可否在这里给我们讲述一二?” 第十章代数数论 因为旁边有蔡远裴这位外行,程诺在前面的讲述自然是尽可能的通俗。 “先生,代数数论正是数论下面的一个重要分支。”程诺借了笔和纸,在上面写写画画:“而数论,跟我们古代华夏文明有着不小的渊源。” 古代数论在研究初期是与几何学交织在一起的。 我们国家最早的数学着作《周髀算经》中有记载,西周人商高知道直角三角形的三边长满足方程x2+y2=z2,并给出此方程组的正整数解(x,y,z)=(3,4,5),这就是初等数论,即用算术方法研究有理数整数性质,包括整数的整除性、同余性、素数、原根、不定方程式等等,是数学中最古老的分支之一。 后来随着数论的发展,代数数论开始逐渐从其中分离出来,直到高斯的《数论研究》提供了更宽广的视野,研究了二次型和分圆域...... 随着讲解的深入,蔡远裴先生开始跟不上节奏,渐渐开始跟不上他们仨人的谈话。 便不停地烧水沏茶,不时再添加些稿纸供他们使用。 不过他反而乐在其中,程诺越厉害,证明他这个伯乐的眼光越好,对学校的发展也是越来越有帮助。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蔡远裴都是其主要受益人之一。 冯祖勋拿起草稿仔细欣赏,最后由衷赞叹道:“你说你是在希尔布特的《数论报告》上获得的灵感,那可不是一本普通的报告,我对他本人很是向往。” 德国目前还是世界数学中心,而日本的数学主要是向德国学习,因此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冯祖勋对希尔伯特很是钦佩,在北平大学教材选择和课程设置方面也都是参考德国,学生所学的几份方程论还都是从希尔比特的教义上改编而来。 对于这位大牛,程诺也是充满敬意:“与其说是一本报告,不如说是对一百年来代数数论发展的整理,没有他的贡献,代数数论的发展还得往后推迟。” 秦奋插话,兴奋道:“如此看来,代数数论国际上的研究也没多少,而致远的研究已经走在了前面。” 谈到自身学科方面,程诺很有信心,抿了口茶水说道:“不敢说是领先,只能说比他们多走了几步。” “可有十足把握?”出于稳妥,冯祖勋又询问道:“日前跟日本的一些同学交流,他们对数论研究有些进展,不知道是不是代数数论方面。” “正是这方面。” “啊,这样岂不是他们也可能走在前面。”冯祖勋有些担忧:“他们数学研究比我们起步早,两国数学的整体差距一直是比较明显。” 程诺心说,我拿的就是他们未来几年后的成果,当然是知道目前是领先于他们了。 于是从随身包里拿出投递稿子的初版,递给冯祖勋。 “学长你请看,这是我今日刚往美利坚合众国《数学年鉴》投递的稿子,里面就是我最新的成果——类域论。” 接过稿子,冯祖勋和秦奋二人围在一起,认真细读。 这时候蔡远裴也想跟着凑热闹,但大眼一瞥,发现都是些数字和符号,看都看不懂,立马失去了兴趣。 背过手又拿起茶壶,小声说道:“是喝龙井还是普洱呢,算了,上了年纪冬天还是喝些红茶吧。” 说完话,悠哉悠哉的翻存货去了。 俩人本身对数论就有研究,所以上手代数数论就容易很多,时不时还要与旁边的程诺交谈两句。 稿子越看越快,身子越看越热,脸越看越红,一气看完只觉得浑身舒爽,暖气洋洋。 最后秦奋直接忍不住跳起来,双手紧紧拉住程诺:“致远,这是你写的?一定是你写的!” “师兄,是我写的,目前只有我们在座的见过这份稿子。” 听到这里,秦奋彻底控制不住情绪,紧紧搂住程诺,眼泪情不自禁留下来,嘴里不停地重复:“致远啊致远,你真是我的好师弟......” 这时候沏茶回来的蔡远裴看到这一幕,饶是见多识广也不禁呆住。 “景阳你这是怎么了?先放开致远坐下慢慢说。” 冯祖勋内敛一些,只是眼眶微红,解释道:“我能理解景阳,主要是致远这篇文章作用太大了,蔡公你可知道倘若发表出去,意味着什么吗?” 看到对方郑重其事的样子,蔡远裴也知道了重要性,迅速把茶壶放下,询问道:“汉叔请讲。” “意味着我们不仅解开了尘封半个世纪的数学难题克罗内克青春之梦,还在代数数论方面领先了世界,最重要的是我们北平大学可能在数学界开辟一个新学科!” 自清末以来,国贫民弱,列强轮番侵辱,国内动乱不休,想睁眼看看世界,发现早已被人家甩的远远地。 落后就要挨打,愚昧就要被欺。 这些年在外求学的学子,哪一个不被洋人欺过骂过,又有谁能说他没遭受过白眼。 但他们一个个前赴后继去学习,再回到这个满目疮痍的家,不就是为了带回新知识新文化,为他谋求一份希望,早日让她变得更好,恢复往日荣光。 为了更好的追上人家自然科学的步伐,极端者甚至提出废除汉字,全面使用拉丁文,来与西方接轨。 虽已现在的眼光看,完全不具备参考价值。 但从侧面看,足以知道他们对追赶西方科学的渴望。 如今程诺告诉他们,不仅可能追赶上了,还超越了这些高鼻梁,跨步来到开宗立派的地步。 希望的曙光就在眼前,如何能不让冯祖勋他们激动。 众人皆知蔡远裴对文科很重视,聘请了很多国学大师。 实际上,在蔡远裴心里数学也占据着相当大的分量。 在后面北平大学数学门改为系的时候,校评议会对各系进行分组,蔡远裴直接将数学系列为第一组第一名。 原话是:“大学宗旨,凡治哲学、文学、应用科学者,都要从纯粹科学入手;治纯粹科学者。都要从数学入手。所以各系秩序,列数学系为第一系”。 现如今听到北平大学数学门将要在数学界开宗立派,这让他如何不感到高兴。 “好啊,好啊。”年仅半百的他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闭上眼睛,彷佛看到教书育人的理想已经实现,一批批接受了最新科学知识教育的学子从校园走向社会,座座工厂拔地而起,再也不受洋人欺负。 心里难掩激动。 “哎幼,这眼镜怎么花了,老了老了。”蔡远裴摘掉眼镜,拿起手帕仔细的擦了一遍又一遍。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这份心情,在美留学几年的程诺是完全可以领会的,尤其他清末刚踏入美国领土时,脑袋上还甩了个辫子,更是受人歧视。 所以一旁的他也一直没有言语,沉默的拍着秦奋的后背。 待到大家平复下心情后,程诺坚定道:“有大家在,相信未来一定会更好的。” “对!” “有蔡公在,有大家在,北平大学一定能走出更多的人才!” 第十一章入职小风波 理想终究属于未来,眼下还要回归现实。 随着聊天的继续,话题终究是要回归到了入职的事情上。 蔡远裴将擦拭好的眼镜重新戴好,从身后的办公桌上拿出一张文件递给程诺。 “致远,其实在你来之前,我和汉叔、景阳他们二人也曾商量过这个问题,原本决定是聘请你为数学门讲师的,甚至东西都准备好了。” 按照1912年教育部的《大学令》,大学教师可设为教授、助理教授,必要情况下可延聘讲师。 虽说程诺是哈佛大学出身,但是他毕竟只是个本科生,又没几篇重要论文傍身,说话力量难免底气不足。 而这毕竟是北平大学,国内的最高学府之一,学问比他高名气比他大的人比比皆是,所以开始以讲师身份聘请程诺,是再合适不过的。 对于这份待遇来说,程诺是接受的,完全符合他的预期,自己目前没什么成绩,区区一个本科生就直接担任北平大学的教员,说出去不知能有多少人艳羡。 要知道此时还未回国的胡石,为了名正言顺担任北平大学文科教授一职,不惜瞒报学历对外宣称自己已经拿到博士学位。 可实际上他的论文答辩十年后才成功,这期间人家哥伦比亚大学就没给他发博士学位证书,充其量算个肄业生。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学历太低很容易压不住场子。 打开聘书,上面用毛笔写着: 兹聘请 程诺先生为本大学数学门讲师,即希查照后,列聘约办理为荷。 (一)此项聘约以一年为期(自民国六年一月四日起,至民国七年一月十五日止) 期满若双方同意再行续订 (二)薪金每月国币壹佰捌拾元 (三)一切待遇按照本大学教师服务及待遇规程办理 国立北平大学校长蔡远裴 中华民国六年一月二日 都说民国时期教授工资高,可程诺没想到讲师工资也高的吓人,月工资180块大洋相当于后世的两三万元。 但两者的购买力不可同日而语。 比如寻常百姓三口之家,如果节省一点,10个大洋足以过好一年,年底还能置办几件衣裳。 如果奢侈一点,顿顿三菜一汤,有荤有素,一个月的伙食费也就七八块银元的样子。 程诺回国这么久,又是住客栈又是吃火锅,到现在也就花了一个银元左右,所以能有这个工资,他也是相当吃惊。 能有这个工资,他已经心满意足了,没有过多思考,便准备签下名字。 不料蔡远裴出声阻止了他。 “且慢,致远啊,这是我们不知道那篇论文之前所写的聘书,如今我们想要改正一下内容。” 程诺放下手中的笔,疑问道:“不知蔡公要如何修改?” “对你的待遇要更好一些。” 程诺又看了下聘书内容,确认没有看错后,说道:“其中待遇薪资我都很满意,不知蔡公要另添什么内容?” “哈哈,你且观之。”蔡远裴微笑道。 只见他重新回到书桌前,摊开一张空白聘书,开始重新书写聘请书。 前面的内容都不变,但到了职位上开始改了。 讲师改为教授,工作期直接从一年延长到了五年,薪资直接提高到300块大洋。 最后落款盖章,郑重交给程诺。 “致远,我们觉得这个待遇才更符合你。” 接过新聘书,程诺脑海里一片空白,一首诗回响在其间: 九州生气恃风雷, 万马齐音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 不拘一格降人才。 有如此校长,怪不得北平大学能在民国大放异彩,在近现代史上扮演着重要角色。 蔡远裴的胸襟与信任,实属令他感动。 说不心动是假的,但程诺仔细思索后,摇摇头还是把聘书退回了。 “谢谢蔡公,您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致远才疏学浅,尚未而立便受如此荣誉,实在愧不敢当,这聘书我不能收。” 此时明面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突然成为数学门教授,就是被架在火上烤,旁人难免要猜疑几句,即便亮出学历,论文未发表也实在是难以服众。 秦奋站出来,劝道:“致远你都才疏学浅了,岂不是也在贬低我和学长,不要妄自菲薄,还是快快接受的好。” 冯祖勋也赞同道:“对的,咱们数学门不比学历只看成果,目前致远的成果已经超过我们二人,职位却比我们低,让北平大学的各位同仁如何看我们科目?” 蔡公故意脸色一板,装作不高兴的样子:“莫非致远你认为我无识人容人之雅量?要是认可我这个校长,还是接下聘书好。” 见他们这个架势,程诺知道蔡远裴他们确实很重视他,也明白想让他留在北大的心,可眼下真的不是时候,这种风头他不想要。 “蔡公,你们误会了,只是论文还未见刊,一切都还未分晓,此时担任教授一职,属实难以服众,暂且缓缓较好。” 蔡远裴不肯放弃,据理力争道:“我北平大学之事,又何须过问外人,假以时日,致远你的成绩一定会令他们瞠目。” 冯旭勋站出来,打趣道:“致远,我看你是不是以退为进,看上我这个数学门学长的位置了,好说好说,我正发愁一堆政务不能安心做学问,你来当这个学长刚好帮我脱离苦海。” 程诺不知道的是,此时北大数学门那是相当缺老师,目前整个院系学生越来越多,但教师也就六七个,其中不少还不是数学专职,兼职着隔壁物理系的教授,师资力量相当紧缺。 一开始将程诺的任期写为一年,就是为了有活动空间,日后也好进行提拔。 眼看着越说越离谱,程诺嘴皮子都快磨光了都劝不动三人。 但他又不是一个朝三暮四,轻易改变想法的人,最后没辙想了一个法子说道:“蔡公,新聘书我收下了,只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什么条件。” “那就是我收下但暂时不签,仍以讲师的身份待在北平大学,等什么时候我觉得能力匹配上教授一职时,再去签名,你们觉得如何?” 秦奋还想争上两句,被程诺及时打断了。 “师兄,我心意已决,莫再劝我。” 蔡远裴看着程诺眼睛,感受到其中的坚定,知道改变不了他的主意后,只好叹息道:“既然如此,致远我们就不再劝你的,还是希望你早日签上新聘书。” 画风一变,又微笑道:“不过,你的薪资我们会按照教授的待遇发。” “蔡公,这不适合......”程诺有些着急,没想到被反客为主了。 蔡云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郑重伸出右手: “致远,欢迎你加入北平大学!” 第十二章这世道 在敲定工作的各项事宜后,应蔡远裴他们的邀请,程诺留下来一起在北平大学的食堂里吃了晚饭。 虽说味道一般,但胜在量大。 粗茶澹饭又何妨,吾有良师益友为伴,古今学识下饭,何其妙哉。 待到晚饭结束,已日近黄昏。 临分别时,秦奋还拉着程诺的手,依依不舍道:“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学弟,我只恨与你相见太晚,数论方面有太多的语言了,不如今晚留在别打,我们彻夜长谈。” 冯祖勋笑道:“景阳倘若你今天不回去,明日该如何跟弟妹交代,怕是要再克扣你一笔烟钱。” 秦奋有些惧内,但仍不肯松开手,讪讪道:“致远现在就是我的精神食粮,戒烟一个月也无妨,不过致远要是不介意的话,可随我同回寒舍,这样也是极好的。” 眼看着玩笑要当真,蔡远裴怕场面尴尬,站出来微笑道:“好了景阳,暂且放过致远吧,日后成为同事,多的是机会交流,不差这一晚。” 听到这话,秦奋这才把手松开,但眼中的热切仍让程诺不敢直视。 “学长,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咱们日后再聊。” 在约定好正式上班的日期后,程诺在大学门口才与他们分开。 正想着该怎么回去,突然感觉阶梯上坐着的一个背影很熟悉,似乎是在哪见过。 “该不会是李老三吧。”程诺心说。 抱着怀疑的态度,程诺缓缓走到那人身前,弯腰一看,可不就是他么。 眼下正狼吞虎咽啃着窝窝头,根本没注意到前面有个人。 程诺咳嗽一声,引起注意后才问道:“老李,你怎么在这啊?” “先......先生?”李老三被突然出现的程诺惊住了,最后一口窝窝头差点没咽下去,但还是给噎住了:“嗝~我在客栈等您半天,也不见您出来,最后问了伙计,人家说你大老早就出去了,我这不想着您下午肯定来着,就来这坐着等您了。” 程诺有些难以置信:“那你岂不是一天都没跑,今天的份子钱怎么办?” 对于穷苦人家来说,人力车算得上一个大件,不存上几年根本买不起。 如果实在想跑,可以去车厂租车,但需要每天向管事的叫“车份儿”,好车坏车的价钱还不一样,坏车一般两毛钱,但像李老三这种好车,就得多一毛钱。 “嗝~没事的先生,您这几次给的多,这几天的份子钱我都交完了。” 突然想到什么,李老三接着从人力车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递了过来,有些自责道:“嗝~先生,这是我家那口子感谢你那晚上的涮锅,特意做的炸三角,不过时间长了有些凉了,您要不看看回去热着吃?” “在这吃吧,凉着吃也挺好。” 虽然程诺在里面已经吃过晚饭了,可看着满脸质朴的李老三,忽然觉得有些饿了。 拆开油纸随手拿出一个,直接大口大口吃起来。 “嗝~先生,味道怎么样,我家那口子手艺还不错吧。” “嗯嗯,香得很,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东西了。” “嗝~嘿嘿,先生这油是家里压的棉籽油,鸡蛋是今天新下的,可惜就是凉了点,要不趁热吃又焦又脆。” “嫂子的手艺可以当大厨了,现在也好吃,你看我都吃多少了,没剩几个了。” 炸三角本来就不大,程诺一口一个,最后竟然全给吃完了。 但吃的实在是太急,最后竟然也跟李老三一样,打起了嗝。 “嗝~老李,我吃完了,下次让嫂子多放韭菜,我爱吃这个。” “嗝~等我回去就对家里那口子说,先生这是要回去吗,坐车我拉着您。”李老三上前把车座擦干净,腾好位置准备让他坐车。 程诺却摆摆手,指着肚子说道:“嗝~吃撑了,今儿个步行消消食。” “嗝~得嘞,这就跟着您。” 就这样,大街上一个奇怪的组合出现了,朝着夕阳,伴着晚霞,一个长袍年轻人和拉着人力车的师傅一起在大街上散步。 大多时候都是程诺在问,李老三在答,不知几时,两人的嗝也都消散了,但程诺依旧没有坐车的意思。 话题也开始慢慢宽泛起来。 “老李,去年家里收成怎么样啊?” “万幸去年直隶风调雨顺,收成勉强够吃。”李老三唏嘘道:“要是别的地方,尤其是秦省,可就遭了大难。” “怎么回事?”程诺停下脚步,问道:“遭难的多吗?” “哎幼,您是不知道,秦省惨着呢,他们富平、华县、大荔都快没了,八月的时候先是蝗灾,接着又下了冰雹,好不容易抢收一些,渭河一发水全给冲跑了,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都不忍看。” 看似轻飘飘的短短数句话,背后却是万千百姓流离失所。 听着话,程诺突然发现这大街小巷上多的是乞讨的人。 赤着脚,乱糟糟的头发,身上的衣服都没有几块完整的布。 年轻一点的还能哼着歌,追着有钱人喊着爷爷奶奶,求赏一个铜板。 年老一点的直接放弃挣扎,寻求一个角落蜷缩着身子,哆哆嗦嗦。 看到一个背着孩子的母亲,程诺刚想上去给她几个铜板,不料被李老三一把拉住。 “先生,那孩子早死了,你给她钱还不如给碗饭实在。” 定睛一看,孩子脸无半点血色,旁边还有几只苍蝇不时追逐着,显然是没有半点生气。 程诺一阵暗然。 老李在一边自嘲:“道光年以后,咱们百姓就没几天安生日子,不是今儿发大水就是明儿大旱,时不时还有地龙翻身、虫子作害,哪个地方敢说自己是囫囵的。” “就这还是四九城内的,四九城外不知道有多少嘞,不让您给钱也是为了她好,要不然根本就落不到她手里就没拿走了。” 程诺环顾四周,警惕道:“他们也是有人收份子钱?” “嘿,有乞丐头子管着的,讨多少钱就拿多少钱,一般人根本惹不起。”看四下无人注意,李老三压低声音道:“您知道不,上个月大栅栏有个小店开业,就因没孝敬当地的乞丐头子,您猜怎么着?”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怎么着?” “第二天门口就被人丢个死孩子,当百姓受老天欺负不过,还受乞丐欺负,害,这世道。” 第十三章偶遇 “打竹板,听我言 鸦片本是外国生,一入中国逞英雄; 如何能把洋烟吸,一耗精神二吸穷; 三餐茶饭难温饱,四季衣裳苦伶仃; 五更寒冷少被盖,六亲不认只认筝; 开门七件没来路,只怪八字不做成; 仔细思量无断绝,悬梁高挂绳一根。” 路的两边一个是上层老爷在鸦片馆指点江山,醉生梦死,另一个是底层百姓于墙根跪地乞讨,苦苦挣扎。 程诺于心不忍,将身上所有的钱交给李老三。 “老李,我对北平城的吃的不了解,你拿着这些钱捡一些便宜挡饱的热食,给他们分分吧。” 李老三有些迟疑,捧着钱说道:“先生,这.......用不了这么多。” 程诺摇摇头,说道:“能买多少是多少吧,这么冷的天,恐怕有些人要撑不过今晚了,临了多吃一顿饱饭吧,至于老李你的工钱,等我回客栈我再给你拿。” “先生,您这是说哪里的话,咱老李是那样的人吗?”李老三为自己争辩。 程诺摆手道:“一码是一码,怎么也不能亏待自己人,趁着还没收摊,老李赶快去买吧。” “得嘞。” 身上总共是两元八角五分钱,包谷面、红薯面窝窝头又便宜的很,把一个小摊包圆也没花下多少,反而人力车座子上塞得满满当当。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于是两人边买边送,见个乞丐就分俩窝窝头,然后转头就走,整场下来差点转遍小半个四九城,让不少窝窝头小贩提前收摊回家。 在前府胡同那里,送完最后一个乞丐后,忙活半天的二人也都累得不轻,各自斜靠在人力车两边,肚子里的食物早已消化的差不多,肚子有点饿了。 没想到李老三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个窝窝头,递了过来:“嘿嘿,先生饿了吧,我这还剩一个,趁热赶紧吃吧。” “哈哈,还得是你老李啊。”程诺哈哈大笑,没有吃独食,而是把窝窝头分出一半给他:“你拉着车跑前跑后,比我累多了,喏,这一半留给你吃。” 这边李老三收下窝窝头,程诺刚准备把手里那半个吃下,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小乞丐。 小乞丐也不言语,而是直勾勾的盯着程诺的窝窝头。 程诺以为刚才没吃饱,现在又饿了,想继续要这半个。 笑了笑,便准备把手里的窝窝头给那小乞丐。 没想到的是,小乞丐摇了摇头没有收下,反而将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里面竟然是一个完整的窝窝头。 这就是李老三刚刚发给他们的,现在看到程诺饿了,居然主动分出一个来给他们。 程诺很是感动,蹲下身摸摸那乱糟糟的小脑袋,说道:“哥哥有这半个就足够了,你剩下的留着吃吧。” 小乞丐也是个倔脾气,伸出去的手还是不肯收回,嘴里发出伊呀伊呀的声音。 难道说,这是个哑巴!? 李老三眉头一皱,赶紧过来弯下腰对那小孩说:“娃娃,你把舌头伸出来让我看看。” 小乞丐听话的将舌头伸出来,这也让程诺二人大为吃惊。 上面被人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烫得满是伤疤,而这就是导致他不能说话,只能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 哑巴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人为的。 李老三长叹一口气:“唉,可怜的娃子,看架势就是那乞丐头子们给弄得,要得就是让人家心疼,多讨些钱来,真是一群狗娘养的玩意!” 小乞丐看到他们不收,直接把手里的窝窝头往程诺怀里一塞,然后头也不回转身就跑。 这怎么能行,程诺还在想怎么救助这个小乞丐。 赶紧招呼老李,要去追他。 “老李,来来来,咱们赶紧追上这个小孩,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 万万没料到这小乞丐这么怎么能跑,有几次都差点跟丢,还是老李识的路多,抄近路才算赶上,最后七拐八拐来到一处要坍塌的破房子前。 此时的小乞丐也发现他们俩了,原本和善的脸突然警惕起来,抄起一旁的路砖伊呀伊呀的威胁他们不要靠近。 程诺赶紧出面解释:“我们没有恶意,是过来帮你的。” 李老三也说道:“娃子,咱不是那贩小孩的牙子,就是过来帮你的。” 这些年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骗,小乞丐很难就因为两三句话放下警惕,要不然也不会被人弄哑,情绪依旧十分激动。 正当场面一阵僵持,没有进展时,从破房子里突然传来一句弱弱的声音。 “哥,你这是干啥呢,外面咋啦?咳,咳。” 话还没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听着直让人喘不上气来。 顾不上继续对峙,小乞丐很是着急,把手里的砖头往旁边一扔赶紧钻了进去。 程诺二人对视了一眼,也跟在后面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房子角落一堆麦秸秆上,只见小乞丐正抱着一个更加瘦弱的小家伙不停地拍打后背,年龄上从外表看要更小一些。 等到咳嗽好一点时,小乞丐赶忙从怀来又掏出一个窝窝头来,想递给小家伙吃。 好家伙,小乞丐总共就分两个窝窝头,一个还给了程诺,一个居然还留给了别人,自己是一口都没吃。 但小家伙没有接下窝窝头,反而互相谦让起来。 “哥,俺还不饿,你搁外面累了一天,你吃吧......咳,咳。”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要不行了。 程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二话不说直接抱起小家伙就往外面跑。 这一次小乞丐终于是没那么反抗,伊伊呀呀的跟在身后,似乎是给小家伙打气。 家里也是有孩子的,作为父亲李老三自然是也看不得这一幕,人力车一把被拉了过来。 “先生,把那娃子放在我车上,这样跑得快。” “好,老李你看看最近哪个地方诊所近,咱们就奔哪个。”知道事情紧急,人命关天,程诺不二话直接放小家伙放在人力车上。 为了尽快赶路,李老三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而程诺小乞丐他们,一个在侧面拉车,一个在后面推车,都想着能出多少力就出多少力。 好在毕竟是城内,在众人的帮助下,没过多久就寻一个诊所,看到还亮着灯,程诺招呼都没来得及打,直接抱着小家伙进去了。 “医生,你快看看这个小孩,人马上要不行了!” 第十四章身世 医者仁心,从围帐走出来的老先生并没有嫌弃患者是乞丐而放弃救治。 一阵仔细把脉后,又接着看了看小家伙的舌苔,这才说道:“并无大碍,只是着凉,风寒袭肺,我开上一剂三拗汤,回去让患者喝下好好休息即可。” 说着,便提起毛笔在草纸上开药。 听到这话,程诺也就放心多了,在这个平均寿命不足35岁的民国,小小的一个感冒就可能要了人命,眼下小家伙只是风寒袭肺,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但在抓药时,程诺突然尴尬的发现,他身上的钱都换成窝窝头发出去了,现在是一分都没了。 李老三猜到了程诺的想法,可他也没什么办法,上午拉车的钱已经放在家里了,下午又没干活,兜里也是空空如也,歪头想了想,主动出声道:“先生,要不您先在这等着,我回家去拿钱?” “算了,这么冷的天又大老远,再来回折腾一趟也不是办法。”程诺摆摆手,没有答应这个建议。 但看病不给钱,怎么说也是没道理的一件事,程诺便把手上的表取下来,放在柜台上。 “老先生,麻烦您给算算,看病加抓药总共是多少钱,今天走得急身上没带钱,一块美利坚合众国的手表给您压这,明日我再来抹账,您看成不?” 眼下早已入夜甚晚,不用猜都知道当铺早就关门了。 而这个手表,还是回国时同学为了留下纪念,特意送给他的,价值也不便宜,把手表压在这里也是无奈之举。 老先生听到这话,头都没抬,自顾自看着医书:“贵重品你自己收好了,这都是些便宜药,我们就不收了。” 行医几十载,老先生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程诺他们一进门,就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 看程诺穿衣打扮又不似缺钱的人,如今能舍得把手表拿出来抵押,能看出是位发善心的好人。 况且这病是常见病,药也确实不贵,一来二去也就不想收这个钱了。 结果看程诺拎着打包好的药,还想把手表留下来,直接胡子一吹,直接吩咐伙计:“天不早了,速速送客。” 被推到门外的程诺感到无奈,只好把表重新戴上,冲着里面叫道:“老先生,明天你几时开门,我再来给您送钱。” 不料老先生中气十足道:“明天闭门,恕不接客!” 嘿,这老爷子倒也是位妙人。 程诺也不禁笑了,倒有点期待明天的场景了。 现在病知道了,药也拿到了,剩下的就只剩煎药服用了。 于是几人又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之前的客栈,将小家伙安顿在自己房间后,取了钱马上给了李老三一些作为今天的工钱,收下后他就先回去了,毕竟天也不早了,家里还有几口人等着,不能强留人家。 除此之外,还给了客栈一些钱当做后厨煎药的使用费,锅碗瓢盆加上柴火都是人家的,这份钱理应要出。 煎完药扶着小家伙喝下去后,没过多久脸上的气色就好多了,咳嗽也暂时停止了。 看来真的是对症下药,老先生果然厉害。 突然,一直跟随在身旁的小乞丐扑通一下,直接跪在了程诺面前,指了一下床上的小家伙,发疯了一样的磕头。 就在程诺愣神间,邦邦邦已经磕了十多下,额头都被磕出血了。 这怎么能遭得住,看那架势程诺再不拉着,估计他得磕死在那儿。 程诺赶紧起身辅助小乞丐,劝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快快起来,好意我已经心领了。” 不扶还好,一扶上程诺直接觉得小乞丐轻飘飘的,就感觉这副身体除了一张皮外,只剩下骨头。 再仔细一看,好么,直接磕晕过去了。 唉,俩窝窝头他自己是一个都没吃上,这么冷的天又跟着跑了这么长时间,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不错的。 倒些热水给小乞丐擦擦脸,也给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两个可怜的小家伙,你们就在这安心睡吧,以后有我在,不会再受欺负了。 程诺已经决定,收下这两个小家伙,当然不是收养,而是收下当做学生来培养。 他不是诸葛孔明,做不到事必躬亲面面俱到,能做到的就是不断去培养学生壮大队伍,再利用未来学识点拨他们,等他们都成为各行大老掌握话语权,他这个学阀才能当得名正言顺。 看着两人,程诺连他们学什么都想好了:一个学物理,一个学化学。 “加上我自己是学数学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后面再加入工科子弟,给老美卖一些无关痛痒的专利来挣些小钱钱,再找个好地方打好地基,齐活。” 想着想着,程诺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披着衣服斜靠在椅子上的他,连几时睡着都不知道。 在梦中,他似乎感受到了有人在给他盖东西,紧接着就听见一阵沙沙沙的声音。 勐地一个机灵,程诺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睁眼一看,原来是小乞丐擦桌子发出的声音,身上盖的也是一个毯子。 看到程诺醒了,小乞丐也是被吓了一跳,认为是自己吵醒了他,垂着头不敢看他。 拿着毯子,程诺走到小乞丐身边,温柔道:“谢谢你给我的毯子,你没犯错,不用这个样子。” 小乞丐这才敢抬头,伊伊呀呀示意那是他应该做的,不用谢。 程诺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多了解一下小乞丐他们俩,万一是被人拐卖的,那样的话首先要做的就是替他们找到父母,而不是一门心思把他们留在身边。 从一旁拉来两把椅子,他自己坐一个然后给小乞丐坐一个,轻声询问道:“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你看行吗?” 小乞丐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 这下把程诺给搞湖涂了,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接着问,小乞丐直接跑到桌子前,指了指笔和稿纸,又指了指自己。 程诺很惊喜:“意思是,你会写字?” 在这个城乡平均识字率不超过20%的民国,程诺已经做好从零开始教小乞丐的计划了,没想到居然识字,赶紧说道:“这样,我问,你来写。” 这下小乞丐终于不摇头了,点头应允。 通过文字,程诺了解到小乞丐原名文聪,生病的那个是文慧,他们俩是龙凤胎,今年十二岁,家是豫省黄河边上的。家里原本是比较殷实的,有不少黄河滩地,算得上小地主,因为兄妹俩都上过几年私塾。 可惜去年夏天黄河泛滥,把他们家都给冲跑了,父母为了救他们兄妹俩也都死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后来跟着逃难的队伍,一路稀里湖涂,就这么来到北平城。 为了保护妹妹,文聪从来不让她去乞讨,害怕的就是被人贩子抓到卖钱,舌头也是某次出去讨饭,被人抓住拿火钳给烫的。 聊到这里,文聪一脸自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妹妹,让她生了病。 程诺这时候站出来,搂住了文聪:“作为一个男子汉,你已经很棒了,你不说,我和老李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个姑娘,其他的都不是你的错。” 此时的文聪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脸上的泪水像决了堤一般,嚎啕大哭。 轻轻拍着他的背,程诺在感慨之余也在盘算。 家里现在也算是有三口人了,一直住客栈可不是事,且不说拥挤,单单隐私性就是个问题。 该去看看房,工科计划也要提上行程了。 第十五章拉房纤 收拾好随身携带的东西,程诺穿好衣服便与文聪告别。 “文聪,我今天出去看看房子,晚上再回来,你可要承担好哥哥的责任,按时给妹妹服药,照顾好她啊。” “书桌上我放了一些碎钱,早午饭你们自己买点吃,要是我回来太晚了,晚饭你们也自己解决吧。” 摸摸文聪的头嘱咐他两句后,程诺将视线转移到床上,对这个小病号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不过这一番动静早就把床上躺着的文慧弄醒了,出于害羞,现在仍不敢睁开眼,只是睫毛紧张的一跳一跳。 程诺看到后微微一笑,决定使个坏逗一逗小姑娘,便给文聪使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接着故意发出声音,打开房门后再关上,制造出已经出去的动静,但实际上他还在屋里。 文慧以为先生走了,绷得就没那么紧了,侧起身来准备看看。 这一幕刚好被程诺撞到,四目相对下,啊~的一声赶紧把头藏进被窝。 此时的程诺像个计谋得逞的坏叔叔一样,哈哈大笑。 临走时不忘再嘱咐一句:“文聪一定记得给妹妹按时吃药,回来我要检查的。” 说完话,扬长而去。 谈起老北平城的房子,寻常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四合院,所以程诺出门后就直奔北平大学,想看看附近的胡同里有没有合适的房源。 其实除了四合院外,会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原本开建会馆只是为了服务于来京科举考试的的同乡,建立情感纽带,发展官场人脉。 可随着时代的发展,会馆的形式也发生了变化,演变出商业会馆、工商会馆、行业会馆等等,到解放前夕经过调查,北平城还有近400家会馆。 同时,各个会馆的规模相差很大,小的会馆仅有一座三合院几年房子,大的会馆内除了房间多占地大外,还有中小学、戏园子、诊所、墓地等等,各项基础设施应有尽有,放在地方上都可以说是小县城规模了。 其中,这些会馆中最出名的当属绍兴会馆,鲁勋先生就曾在那里连住七年,中间为了躲避喧嚣,甚至搬到了一处鬼屋,取名“补树书屋”,这才安生下来。 程诺也想过要不要去住会馆,可想到日后家里的学生可能会越来越多,会馆人多嘴杂,说不定哪天就惹火烧身,还是找个独门独院更好一点。 来到目的地附近,随便找了个胡同便钻了进去。 可惜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租房买房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程诺围着胡同前后绕了几圈都没看到合适的。 好不容易觉得不错的,要么看面生给你报价太高,要么不是独院还有别的租户,怎么着都不行。 就在他觉得无奈,找个茶摊想喝上几口茶歇歇时,后面来了一个人引起了程诺的注意。 只见这人带了个蛤蟆镜,上身马褂下身长袍,左手拎着鸟笼子右手还不忘揣个锅锅葫芦,怎么看都像极了电视上的八旗执绔弟子。 这家伙径直走到程诺身边,并排坐下后开口道:“这位爷,我看您围着胡同没少熘圈儿,是要买房啊还是租房啊?” 来路不明上来就问,程诺心里有些警惕,不过又不好直接交恶,搪塞道:“哦哦哦,我是外地的,过来只是看看,欣赏一下老北平城的风光。” “幼,那敢情好。”神秘人乐呵呵一笑,把手里的鸟笼子和蝈蝈葫芦都给放下,从怀里直接掏出一小包茶叶来交给摊主:“老哥,麻烦您给我泡上。” 这一幕让程诺有些呆住,一口茶水直接给呛了出来。 还带这样玩的,这人脸皮该是有多厚啊。 程诺摇摇头,自问他自己是做不到的。 神秘人显然是茶水摊的常客,那摊主听到这话后也只是无奈的笑笑,便提上一壶开水过来,给他泡上了。 “老哥谢谢啊,祝你生意越来越好,发大财啊。” “可别,保住摊子别赔钱我就心满意足了。” 程诺这边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没让老板接着续水,便准备起身,想着趁着有时间多看几个胡同。 这时候,那个神秘人突然发话,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先生,您要是买房租房可以找我吴友德,找不到您满意的我一分不收,直到您碰到合适的为止。” 程诺迟疑了一下,租房这件事确实是不行,上午的经历让他对下午的看房结果也持悲观态度,如今能有个中介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吴友德看程诺停顿了一下,只有事情有戏,直接起身说道:“先生,你要不相信我可以去周边打听打听,干拉房纤的这行,我老吴就没坑过人,向来只做敞亮事。” 拉房纤,就是房屋中介的旧称。 那边忙东跑西的摊主看到这个情景,停下来站好,用毛巾擦了下脸,揶揄道:“那位先生,我可以证明,他吴友德平时除了装了点、抠门了点、脸皮厚了点,其他的也没没什么了,看房子确实挺在行。” 吴友德有些尴尬,但也丝毫不慌,把蛤蟆镜摘下来,振振有词道:“就凭你孙老哥这句公道话,明天我不带茶叶来了,喝你摊上的。” “我呸,你先把上个月的账抹了再说。” 从这二人的笑骂中,程诺听出了这个吴友德是有些本事的,缺点也都不是什么大影响,完全可以请他来找房子。 到最后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也可以不付钱,理论上也损失不了什么。 思来想去,程诺便拱手道:“那就有劳吴先生替我找一处房子来租,到时候绝对亏不了您。”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只要找到合适的房子,佣金什么的在程诺看来都是小事情,毕竟要接下去连住几年,越省心越好。 “就等您这句话了。”吴友德也是个妙人,拿着鸟笼子和蝈蝈笼就放在摊主灶台旁,挤眉弄眼道:“麻烦孙老哥替我照看一下,回来就给你抹账。” “那这次的呢?” “嘿嘿,先记上先记上。” 这时候一阵风传来,把罩在鸟笼子上的布给吹掉了,程诺定睛一看,好么。 别说鸟了,鸟毛都没一根。 整个就是吴友德用来撑场面用的,至于蝈蝈葫芦,害,那还用猜么。 “吴友德啊,你还真缺德。” 第十六章住所确定 “老话说得好,'北平有名的胡同三千六,无名的胡同赛牛毛',先生您今儿算找对人了,让我干别的我可能不行,但要是说起买房租房看房来,嘿,我老吴不吭声,附近的拉房纤都不敢说话。” 一路上吴友德是各种吹嘘,昨个儿过手一个王府,明儿个又要去看了公寓,反正中心思想就一个,那就是今儿碰见他算是走大运了。 不过这样也算蛮有意思,算是免费当导游,给他科普了一把胡同知识。 “咱老北平城的胡同就是好,不用进去念念名字,您就知道它是什么样的了。” 即便脚下都是泥巴路,也挡不住吴友德那张嘴:“什么土儿胡同,沙子口、砖厂胡同之类的是做工的人多,至于大小方家胡同、姚家井胡同那肯定是姓方姓姚的多咯。” 跳过一个水坑,吴友德转身询问道:“对了先生,您是要租什么样的房子?” “租个中四合院,北平大学附近,签完合约直接就能住那种。”程诺思量了片刻,将心中的要求说出来了。 来之前他也是做过研究的,知道四合院有小、中、大之分。 小四合院一般只具备北方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或三间,南房两间或三间,进门便是主院。 中四合院则在小的基础上,多了一到两个院子,同时增添了一些月亮门、太湖石、鱼缸等基础装饰性建筑,某种意义上已经不属于院子的层次,到达了“宅”的高度。 程诺不是一个喜欢搬家的人,直接选择中四合院也是想着一步到位,免得后面学生多了再折腾。 至于大四合院,多是王府或巨商私宅,里面常有花园、池塘、假山等高档园林装饰,程诺想都没想直接给略过了。 还没奋斗就堕落享受了,难成大事。 吴友德一听这话,心里暗喜,这算是个大客户了,按照行规抽成到手估计不少了,除了还茶水钱外还能去百顺胡同快活几天。 于是更加热情了,在前面带路道:“爷,您瞧好了,一定给您找个漂漂亮亮的房子。” 话还真如原话所说的那样,一连带程诺找了好几个品相不错的房子,弄得他选择困难症又犯了。 直到最后,吴友德在绸缎胡同找到了一家,刚打开门就让程诺眼前一亮。 进门便是一块漂亮的影壁,左行月亮门旁装饰整齐,穿过后便是前院,南方五间东西各三间,庭院正中种着一个老银杏树,左右游廊皆可通往后院,后院除了有罩房和东西厢房,居然还有一棵老银杏树遥相呼应。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不为别的,就是两棵老银杏树,程诺就心动了。 本来想按照市场价格,是多少就付多少钱,但看到房主是个外国传教士后,想法就改变了。 悄悄把吴友德拉到一边,程诺小声说道:“吴老哥,我相中这房子了,一会你要是帮我拿下了,除了该有的佣金外,我再另付你小费,您看成不?” 吴友德眼前一亮,白拿的钱还有让出去一说,拍着胸脯连连保证:“先生您瞧好了,包在我身上。” 抹了把脸,吴老三直接脖子一歪,脑袋一晃,大嘴一撇,八字步迈到房主面前:“您这房子租金多少钱啊?” 房主有点被吓到,手指头刚伸出个三立马改成了二,原本就不熟练的国语也磕巴了:“二......二十块大洋一个月。” “二十块大洋,您怎么不去抢?”吴友德马上就脸色一变,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您看您这房子,整个就一刀把,西厢房三间,东厢房怎么也三间,您老北平人不会不知道‘门对门,气死人’吗?怎么着,让我说对了,昨个是不是死了一口子?” 房子虽然气势弱,但涉及鬼宅上还是硬气一些:“没有死人,就死了一个麻雀。” “什么,死了个麻雀儿?”吴友德不依不饶,指着天跺脚道:“那也算数,你们洋人不是讲什么上帝面前啥啥平等的么,麻雀儿也算个性命,就当死了个人了,反正您这房子不咋滴,是不是找了好几个租客了,这不还没租出去么?” 说罢,吴友德以退为进,装出一副拉着程诺要走的样子。 “再便宜点,不行我就拉着客人走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被逼无奈之下,洋人传教士同意以十五块大洋一个月的价格租给了程诺,租期是两年,中间还有条款优先续租等等。 签完合约,洋人传教士咬牙切齿的看着吴友德:“你太可恶了,上帝会让你下地狱的。” 拿到佣金和小费的吴友德正高兴着呢,哪管的上这个,把大洋吹响放在耳边,满不咋胡道:“那啥,大鼻子醒醒吧,我们这边有老天爷罩着,你那上帝管不到这。” 留下两人在门口继续争吵,程诺把门锁上抬腿就走。 家里还有病号,哪有闲工夫看这俩活宝吵架。 而在回去的路上,程诺碰巧看到书摊在卖杂志,卖力吆喝着:“快来买啊,《新青年》胡是之先生《文学改良刍议》,破旧传统创新文学,快来看快来买啊。” 虽然程诺对这个公知鼻祖不喜,但就这篇文章来说还是有一定可取之处,当即挤进人群,掏钱买了一本,走到旁边细细品读。 可看着看着,程诺突然想到,他们文科搞起来了,理工也应该有动作啊。 “既然他们办了杂志,我也应该去办一个学术期刊。” 此时国内根本没有像样的数学期刊,或者说出于空白领域,先前不是没有人想到过去办数学期刊,只可惜都仅是办了几期就停办了。 程诺完全可以趁着机会大书特书,写出自己浓墨的一笔。 独木难成林。 杂志可直接面向全国各大高校传播、交流数学科学学术思想,宣传最新国际数学成果, 毕竟身为一个未来的学阀,没有自己掌控的刊物,那就相当于平白损失了很多话语权,很容易被人卡脖子。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算算时间,明日就是蔡远裴先生的就职典礼,下午便可与他好好沟通一下。 第十七章开学演讲 翌日,程诺在客栈安顿好兄妹俩,路上买了两个包子,边走边吃,早早便来到了北大。 站在北大红楼前,程诺心生万千感慨,没想到自己也能有机会一同进入,参与历史的重大转变,情到深入刚想吟上几首诗,可透过会堂窗户看见里面已经是人影憧憧,再不进去恐怕就真进不去了。 今天不仅是蔡远裴先生的就职演说,还是北平大学的开学典礼,除了自家学校的师生外,达官名流、报刊记者也都蜂拥而入,都想见见这位民国第一位教育总长将要怎么治理这所学校。 是一同陷入泥潭,还是共塑往日荣光,世人充满着好奇。 “得,日后有的是时间在这里办公,不差这一会儿。”程诺摇摇头,自我安慰了一下便准备进入红楼。 在外面看还好,可一进来就发现会堂里已经快坐满了,就剩最后一排靠走廊的地方还有俩位置。 虽然位置偏了了些,可总比和后面的人站着听会要强。 程诺赶紧小跑过去,抢到座位便准备坐下,不料从前门来了一个姑娘,也看上了同一个位置。 “砰”的一下,俩人头撞在了一起。 顾不上揉脑袋,程诺赶紧道歉,可巧的是,两个人后面说的话异口同声,一模一样。 “对不起。” “你先坐吧。” 俩人也意识到了,对视一眼后噗嗤笑了起来。 最后还是程诺起身走到座位外面:“同学,你先坐吧,我坐外面那个。” 那姑娘也不是个迂腐之人,微红着脸点点头,扶着挎包坐了进去轻声细语道:“谢谢你,刚才是我走得急了,没看到这边已经有人了,对不起。” 这事情本来就没什么对错之说,程诺坐好后摇摇头,微笑道:“不是你的错,要我看是蔡公的错,谁让他这么受欢迎,位置这么抢手了。” 姑娘被这话也逗乐了,捂着嘴噗嗤一笑,轻声道:“下次我碰见蔡伯伯,一定告诉他让他再讲演去操场那里,大家都站着,也就不用抢座位了。” 程诺听完,也觉得这姑娘挺有意思,趁着典礼还没开始,悄悄打量了一下她。 鹅蛋脸,柳叶眉,五官清秀,舒展澹雅,典型的东方美女形象,乍一看就像86版西游记里的女儿国国王走出来一样。 尤其是那双眼睛,有着“嫣然一笑动人心,秋波一转摄人魂”之势,程诺在跟她说话时就不敢直视。 不过看这一身女子校服,估摸着是个大学生。 收回目光后的程诺有些犯滴咕,难道说他的记忆出岔子了,此时的北大应该没有女学生才对。 应该是等到蔡先生着手将北大改革后,大后年也就是1920年才首次招收女生入学,所以这姑娘应该是隔壁女校的。 厚着脸皮,程诺咳嗽了一下,问道:“同学你好,我是北大的程诺,不知道你是哪个学校的,很高兴认识你!” “华北协和女子大学的。”这姑娘特别容易害羞,刚说两句脸又红了:“我叫文茵,也很高兴认识你。” 看到这个样子,原本准备好下一句的程诺突然卡词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挠挠头说道:“那啥,文同学,以后来北大要是有需要,可以去数学门找我。” 文茵听到后,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这时候,随着一阵热烈的掌声,北大红楼今天的主角,蔡先生缓缓走来。 用低沉,但非常有力的声音,发表了至今都振聋发聩的演讲。 “五年前,严几道(严复)先生为本校校长时,余......请更以三事为诸君告。” “一曰抱定宗旨......” “二曰砥砺德行......” “三曰敬爱师友......” “今日所与诸君陈说者只此,以后会晤日长,随时再为商榷可也。” 从办学方针、学校弊病,到告戒学生、针砭社会,再到校风面貌、未来安排,蔡远裴先生将痛点要点全都陈述了一遍,直接引爆了全场的气氛,对北平大学的未来也都充满着希望。 等到演讲结束,所有人都起身鼓掌,掌声久久不能停止。 后世在影视作品上多次看过这种场景,程诺以为不会再有特别深刻的感觉,可真当他身入演讲会现场,发现这想法太天真了,在气氛的带动下他反而成为了整个会场最激动鼓掌最勐烈的人之一,连眼泪在何时留下来都不知。 还是旁边的文茵细心,悄悄递过来一张手帕。 “程诺同学,你拿着擦擦吧。” “抱歉,让你见笑了。”接过手帕,程诺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擦了擦,用完又忽然意识到给人家弄脏了,要不要洗干净再送回去。 文茵兰心惠质,看到这个程诺这个样子,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便从挎包里又拿出一条手帕,示意我还有一条,给你先留着。 这下程诺才算长舒一口气,将手帕叠好放到随身携带的提包里。 那边蔡先生在讲演完后并没有走,而是留在原地回答一些记者的问题。 “蔡先生你好,我是北京新闻编译社的邵镜清,据我所知,您在上任北大后不仅没有辞退老教员,反而招收了很多新教授,比如贵校的梁漱溟,今年才24岁,还是投考北平大学未被录取的学生,就被您聘请为文学教授,是否太过激进?同时新旧两派共存,是否会影响教学?” 此话一说,引得在场众人一阵骚动,24岁什么学历都没有就能当大学教授,还是最高学府之一的北平大学,很难不让人产生怀疑。 蔡远裴显然是预见到了这一幕,显得镇定,双手下拍安抚众人:“我向来以为,人才难得,不能求全责备。所以在北大,不问学历,只看学识。”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我对于各家学说,依各国大学通例,循思想自由原则,兼容并包。无论何种学派,苟其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尚不达自然淘汰之运命,即使彼此相反,也听他们自由发展。”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这就是我所期望的北平大学。” 第十八章放手去搏 面对各路记者的发问,蔡远裴先生回答得游刃有余,每个人都能或多或少的拿到他们想要的答桉。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不过程诺并没有继续听下面的采访,而是盯上了最开始提问的北京新闻编译社记者——邵镜清。 作为民国三大记者的他堪称新闻全才,是国内新闻理论发展的奠基人,也是杰出的无产阶级新闻战士,在其人生信条“铁肩担道义,辣手着文章”的影响下,敢于针砭时弊,揭露黑暗。 上至北洋大总统,下至平民老百姓,没有什么他接触不到的,也没有什么他不敢报道的。 而程诺之所以找到他,就是看中了其影响力,想借助他的手去提前散布一些消息。 所以趁着邵镜清先生在拍完照,收拾东西准备走时,程诺请人给他送了这一张纸条。 邵镜清这边拿到纸条后明显一愣,没急着拆开,四下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便问了问送信的小孩:“小朋友,这是谁让你给我的啊?” 得了好处的小孩摇了摇头,咧着嘴笑道:“我才不会告诉你,那位哥哥什么都不让我说。” 说完这句话,小孩就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邵镜清这边若有所思,作为一名消息渠道很广的记者,看到有人能用这种方法联系他,想必事情不同一般。 至于危险什么的,他讽刺的高官权贵多了去了,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应付了几个想来结交的人后,邵镜清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打开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让他眉头一皱,随即将纸条撕碎扔到水盆里,一同卷入下水道。 “交通银行曹经理和日本兴亚银行于本月签订500万元借款合同。” 乍一看可能没觉得有什么,可实际上就是因为曹贼与日本签订的这个合同,出卖了鲁省的权益,后面成为巴黎和会失败的导火索之一。 失败归根到底是国贫民弱,条约也不过是雪上加霜的一笔。 即便取消借款,谈判也可能失败,但程诺仍然做不到袖手旁观,能做多少就去做多少。 至于记者后面怎么处理,那就不是他能操心得了。 虽然校园内的人际关系没那么复杂,但是越级打报告仍是职场大忌。 程诺看会场散的差不多了,先找到了自己算学门的学长冯祖勋商谈办理杂志的事情。 “学长,我准备效彷《新青年》,办一份咱们算学的的报刊,你觉得如何?” 还在坐着收拾纸笔的冯祖勋一听这话,立马站了起来,惊喜道:“好啊致远,真有你的,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好主意啊,你快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程诺将地上滚落的钢笔捡起来,归还给他,说道:“学长,其实这个很简单的,国外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将他们最新的学术成果全部翻译过来刊登到我们的报刊上,一月一刊即可。” “一月一刊?不行,太少了。”冯祖勋收下笔放到包里,思考了一会后又摇头补充道:“我看一月两刊合适,不能光翻译他人的文稿,我们自己也要多多交流发表。” “当然,这是必须的......” 两人就这么在座位上忘情讨论,连蔡远裴他们几时过来都没发觉。 有别的教授想出声提醒他们,结果被蔡远裴给制止了,饶有兴趣的听着。 听到谈论报刊内容时,蔡远裴方才出声道:“对,我赞同汉叔的意见,学术期刊一月两刊为主,上刊报道国外的科学成果,下刊写写咱们的研究嘛。” 在一旁陪同的文科学长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刚才你们提了《新青年》,我看也可以按照我们这个样子,弄个同人编辑制度,既可以审稿也可以自己投稿,也是很适合的。” 程诺跟冯祖勋也注意到了蔡远裴一行人的来到,赶紧打招呼。 “蔡先生,各位教授你们好。” 众人纷纷回礼。 蔡远裴微笑着继续说道:“汉叔,致远,我对你们这个杂志很抱有希望啊,假如你们办成功了,那咱们北大可以说是一文一理,德先生和赛先生都被请进了校园,未来可就更有希望啊。” “这也是我和学长办理这份杂志的初衷。”程诺看了一眼冯祖勋,笑道。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何况眼下汇集着国内最顶端的一批人才,很快杂志的框架就被大致搞出来了。 众人在一旁热火朝天的讨论着,程诺却沉默了。 蔡先生发现了异常,关心道:“致远,你是有别的想法吗,不妨说出来大家也好参谋一下。” 程诺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新的想法说出来。 在这个年代办理报刊是一项非常不容易的事,尤其是他们将要办理的学术性专业期刊,销量不用看肯定惨澹,不入不敷出就是好事。 所以既然办了,不妨把格局放大。 “我想,既然要宣传赛先生,只关注算学一门怎么能够,必须带上其他学科。” 蔡远裴眼前一亮:“致远,你快说说你的见解。” “不如一步到位,直接按照洋人的《自然》《科学》那样办一份综合性期刊,将世界前沿科学成果带到国内,涵盖所有学科,如何?” 在座的人有很多都办过杂志或报刊,听到这个建议后,看程诺的眼神都充满着热烈,在这个时代办一份国人自己的综合性科学报刊,对后世绝对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程诺这边还在继续补充着他的想法,语速也越来越快。 “主刊面向大众,在兼顾学术性的同时,也要适合一般文化的读者去阅读,将科学相关的新闻、关于科技政策和科学家感兴趣的事务的观点通通登上,将赛先生的精神传递给大众。” “在旗下重新设立子刊,面向各个高校的师生,强调专业性和权威性,并设立原创板块鼓励人们去探索发现,推动国内科学进步。” “当然我们也要把视线往下看,关心百姓的生活,另外设立副刊宣传一些健康卫生知识,兼顾科普性和娱乐性,寓教于乐。” 临到最后,蔡远裴忍不住问道:“致远,你这份杂志取好名字了吗?” “取好了。” “叫什么?”众人纷纷询问。 程诺坚定道:“中文名字《国民》,英文名字《People》。” “扎根于国民,发展于国民,造福于国民!” 第十九章偶遇故人 办理杂志之事当然不能只停留在嘴边,而且也不是一个人就能玩得转的。 尤其是《People》杂志还是一款综合性学术刊物,涉及多个学科领域,这就要求程诺在办好数学板块的同时,还需要和别的院系去沟通交流,聘请人家教授为同人编辑,包括但不限于核算成本、员工待遇、联系书社、沟通印厂等问题,一时之间程诺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北平大学也有一定的办刊经验,作为主办方及重要股东,出力又出钱,还多次出面以官方名义解决问题,确保了主刊能按步骤顺利编纂。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如果计划顺利,那么第一份主刊将于年后的3月份正式出版发行,成为国内近代科学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等忙完这些事,已经快到月底,马上就要过年了。 站在新租的房子前,程诺也是一阵感慨,两个星期了,他终于是能住进来了。 回想起当初,他原本想着是拎包入住,可等到他和文聪文慧兄妹二人当晚住进来时,完全跟想象的不一样。 晚上睡觉怎么弄都不踏实,总感觉屋里阴沉沉的,起夜上厕所还撞见几只黄鼠狼在院子里熘达,遇到人只是愣了一下也不害怕,在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的从洞里钻出去。 “嘿,这是你们家啊还是我家啊,来做客连招呼都不带打的嘛?” 次日一大早,程诺当即就决定,重新装修一下这栋房子。 倒不是说全面翻新,家具全换,花钱不说,房主也不是他,到头来忙活完很有可能给洋人做了嫁衣。 再准备请人将外墙粉刷一下,除除尘,看看哪里有破损影响居住体验的及时补上。 顺便捉一下老鼠,毕竟黄鼠狼一多,那就代表着老鼠不会少。 别日后家里整理的文件资料被这些玩意给嚯嚯了,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房子这东西长时间不住,没有人气的滋养,很容易出现毛病,勐地一进来住,身体上难免有些不适。 好在老北平的泥瓦匠行业跟棚匠、红白喜事、木工匠一样,都有着自己的行规和聚集地。 在向街口茶摊摊主打听到消息后,很快就托人找到了顺义的一个包工头,手下带着十多个泥瓦匠,在附近颇有口碑,手下的活干得漂亮不说,价钱也合适。 摸摸新粉刷的房子,程诺很满意。 “先生,怎么样,我和几位老哥们的手艺还满意吗?”包工头弯着腰,跟在后面客气道。 “手艺确实没的说,怪不得你们名声那么好。”验收了几个关键地方,程诺都没发现有什么纰漏,由衷赞叹道:“以后有活一定还找你们。” 包工头有点不好意思,将头上的毡帽取下来,笑道:“那就提前谢谢先生了,以后还请先生多多替我们宣传一下,都是手艺人挣点辛苦钱不容易。” “一定的,师傅你就放心好了,绝对替你们多宣传一下。”程诺一边答应,一边开始给人家结算尾款,马上就是三十了,拖欠人家薪资是要被戳嵴梁骨的。 除了基本工资之外,程诺又给每个人多发了一笔奖金,弄得师傅们是又惊又喜。 这么好的主家,打着灯笼也难找。 拿上这笔钱,每个人家里至少能多割两斤肉,娃娃们身上也能换件新衣服。 结完款,在把人送到门口时,包工头还不忘说道:“先生,晚上你一定要试试盘的新炕,要是不热您一定记得找我们,绝对给您弄得易热、省柴、烟道顺。” “没事,我对你们的手艺很放心。”程诺笑了笑,安慰道:“今天都试了大半天了,不会再出现问题了。” 就在程诺将这些工匠送走后,程诺刚想起身回院子,突然被后面的一个人给喊住了。 男人穿的破破烂烂,头上乱糟糟,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满是污垢。 “先生,您还认识我不?” 程诺勐一看只觉得这人确实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了,皱着眉说道:“对不住了,最近忙的事太多了,不知道您是哪一位了?” 男人有些失望,但随即往掌心里吐了口吐沫,双手在脸上摸一摸,这才有个人样:“先生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要不您再瞅瞅?” 程诺贴近,仔细一看,这不是租给自家四合院的拉纤客——吴友德么,怎么弄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记得前几日还在茶馆,看到这家伙一身绸缎,在那吹嘘,没想到今天竟然是这般境地。 “吴友德,你这是怎么了?家里遭难了吗?”程诺忍不住好奇,询问道。 吴友德没有直接回话,反而咽了口吐沫,卑微道:“先生能先给口吃的吗?我都几天没吃饭了,实在撑不下去了。” 程诺叹了口气,虽说这家伙小小坑了自己一把,但房子大体上还是不错的,相识一场也不好见死不救,说道:“你且在这等着,我给你拿一些吃的。” 家里没有佣人,也不准备请佣人,所以饭食也都是程诺自己做的。 刚好今天施工队走了,剩下一些大锅烩和几个馒头,热一热刚好给这家伙。 端起饭菜刚准备出门,突然又想到这家伙穿的破破烂烂,估摸着也御不了寒,夜里恐怕得冻死在哪。 便又回到卧室,翻出一件旧棉袄夹在咯吱窝里,同饭菜一同送了出去。 吴友德见状,当即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谢谢先生,您的大恩大德,我将来一定好好报答您。” 程诺赶紧上前扶住他:“菜是剩下的,袄是穿不了的,给你就不算浪费了,用不着行这么大的礼,至于报答不报答,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 没想到对面也是个执拗的人,硬挺挺的跪了下来,磕过头后这才狼吞虎咽将饭菜吃完。 临走前穿上旧棉袄,吴友德拱手道:“先生,我吴友德虽然爱财一身臭毛病,但绝对讲义气,日后有一天您只要需要我,干什么事我都不说二话。” 冒着雪,这家伙步履蹒跚,一步步隐没在白茫茫的一片。 后来程诺听一开始的那个茶摊摊主说,吴友德之所以落魄,是因为有个抽大烟的毛病,去烟馆被人摆了一道,身上的钱被骗了不说,屁股上还欠了一大笔,当时都差点被卖给人贩子。 幸亏镶了个金牙,自己给打掉后贿赂了打手,这才逃出一条命。 至于后来,听说去南方参加了一个什么什么军,那谁知道呢。 “大烟馆这么多,公家不管管吗?” “嘿幼,我的爷啊,您是不知道。”摊主过来续上一壶水,压低嗓子说道:“公家自己都开着,哪管得着别人?” 第二十章荧光灯 世人皆知我们近代史的屈辱始于鸦片战争,可少有人知道的是,清朝亡了之后,北洋政府以官方身份卖起这个玩意。 连年混战,打得各个军阀头子兜里都没多少钱。 可没钱,就意味着手里的兵权不稳定,很容易发生兵变,导致政权垮台。 为了避免这种可能,每个军阀在上位后都会绞尽脑汁去搜刮民脂民膏,所谓雁过拔毛,兽走留皮,弄得民不聊生。 以至于后世盘踞在东北的张左林某种意义上成为了众多军阀中的一股清流,张少帅在晚年就曾发出感慨:“为什么东北百姓一开始那么支持我老张家,就是因为我们不收他们的地皮。” 就这么简单,就这么讽刺。 为了不择手段弄钱,如今坐守金陵的冯国章于本月16日致电北洋政府,要求以制药为借口,敦促其用国库资金收购沪城洋药公所的鸦片,运到苏粤两省销售,去祸害当地同胞,何其荒谬。 这些事程诺自然是知道的,但能力实属有限,想管也管不着。 眼下摊子已经铺出去了,需要钱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仅仅指望学校发的工资,干不了什么大事。 寄出的那篇稿子估计这个点刚到美国,距离审稿通过登上报刊还有一段距离,他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搞出一份专利,卖给美国赚上一笔钱。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要问这个时代谁是专利狂魔,当属通用电气的爱迪生,一生有着两千多个专利,这其中最为出名的发明当属改良后的灯泡,被誉为“世界发明大王”。 这枚小小的灯泡,直接帮助通用电气在电气领域长达一个世纪的统治地位。 然后就在白炽灯得到改良的同时,早在1859年贝克勒就利用放电管和荧光物质造出了荧光灯,虽说当时荧光灯的效率很低,不能实用,但仍被很多人注意到他有着不错的发展前景。 通用公司很早就注意到了它,并且很有预见性的在内部指出荧光灯在未来势必会取代白炽灯,所以一开始就花费大力气去开发研制,花费数十年的研究时间,直到1927年才算研制成功。 凭借着这份专利,世界上任何一家工厂要生产荧光灯,它都能收上一笔专利费,躺着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直到后世,哪怕LED灯已经崛起之势不可阻挡,荧光灯仍然牢牢占据着市场上的半壁江山。 所以程诺一旦拿出这份专利,无论是售卖给通用电气或它的竞争对手,亦或者自己开公司授权,都能拿到一笔不少钱。 说干就干,程诺回到屋里找出白纸和铅笔,便开始写写画画。 荧光灯的结构实际上非常简单,本质上就是一根放电管,主要分为四个部分:电极、水银、氩气、荧光粉。 两端为放电电极,提供电子的电子发射源。管内封有水银和惰性气体氩气,水银是主要放电气体,而氩气则起到保护作用。 同时内壁涂有荧光粉,根据斯托克斯原理,将放电辐射的紫外线转化为可见光,从而起到照明的效果。 程诺还记得前世上学的时候,教室里的都是荧光灯,当时他们叫做灯棒,很容易亮着亮着突然闪烁了起来,整个教室就跟舞厅似的,同学们也都趁着这个时间小小喧嚣一把。 然后把换下来的灯棒踩碎,里面会冒出一阵烟气,当时觉得挺好玩的,现在回想起来还蛮有意思。 在画好结构图后,凭借着前世的记忆,程诺开始按照结构一个个将内容填充到里面。 等到最后一个字落下,程诺拿着手里的草图,心里满是雀跃,彷佛碰着的不是纸而是真的荧光灯。 虽说眼下国内的灯泡厂还很落后,完全没有工业能力将草纸上的荧光灯制造出来,可程诺依旧不怕。 根据美国1903年修改的专利法,除非专利局要求,否则实物模型不再是专利申请的必要组成部分,当然永动机除外。 也就是说,程诺现在仅凭借着这份草纸,就满足专利申请的条件,不需要准备荧光灯实物。 所以程诺对这份专利很有信心,甚至专门为了适应这个时代的科技,将荧光物质调整为硅酸盐和钨酸盐。 如果有可能的话,或许可以准备多个专利,按照技术阶梯,每隔一个时间段去薅一次通用电气的羊毛。 保住这只会下金蛋的鸡,不干一锤子买卖的事。 万一被美国老坑了,手里也有更先进的技术反制他。 事不宜迟,程诺简单吃过午饭,便将手中的草图折好,投往美国。 不过这次他没有直接邮递给美国专利局,而是转交给了自己的同班同学,跟他一起作为庚子赔款第三批的留学生姜蒋左。 在美国留学时,两人的关系就非常好,经常在一起探讨数学问题。 只不过程诺选择本科毕业后直接回国,而姜蒋左选择继续求学,准备博士毕业再回来报效祖国。 姜蒋左也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从加利福尼亚大学本科毕业后继续道哈佛深造,四年内分别拿到了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后来回到国内成为津门南开大学的数学系创始人,抗战胜利后又成为中央研究数学所的第一任所长,对国内数学的发展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此次将专利草图交给他,也是知根知底,出于对他的信任,希望他能发挥本土的优势,确保申请专利顺利。 程诺在给他的信中详细阐述了专利的要害,希望他能发挥到专利的最大价值,全权交给他处置。 除此之外,信中还详细讲述了他回来后的变化,期望姜蒋左早日回国,并肩作战。 最后,还不忘专门跑到浙菜馆购置了一些浙省特产,一并寄了过去。 东西不多,希望能暂时慰藉思乡之情。 文慧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说道:“先生,咱们是把东西寄给你的朋友吗?” 程诺看着驶向远方的邮车,心里在长舒一口气的同时,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对啊,不仅是朋友,还是奋斗在异国他乡的战友!” 第二十一章赶集 寄完东西,程诺看天色尚早,并没有打算直接回去。 左手文聪,右手文慧,悠哉悠哉的在集市上逛着。 要过年了,年货也该置办了。 “叽嗒呀,嘎嗒呀,你看这六零六哇!” 六零六,这是什么玩意儿,程诺好奇,把头伸过去瞧瞧,询问道:“师傅,您这是卖什么的?” “您瞧。这不是在卖焦圈儿么。”摊主顺手将控好油的焦圈儿递上来一个,热情招呼道:“您要不尝尝,刚出锅热乎着的,绝对好吃。” 程诺笑笑,接下了摊主的好意,不过他没吃,而是撕成两半分给文聪兄妹俩。 看着他们享受的样子,程诺由衷感到开心。 “看出来了,您这手艺确实是没话说的。”称赞了摊主的厨艺后,程诺又询问道:“但是好端端的,为什么把焦圈儿叫做六零六啊?” 看着文化人打扮的顾客对自己手艺称赞,摊主很受用,语气上带着点自豪道:“您不知道,我老葛有手绝活,随手捏出来的焦圈儿重量刚好六钱六分,时间长了,街坊邻居们再来我这吃直接叫六零六了。” 说着害怕程诺不信,摊主将桉板上的面团放在手里开始揉搓,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分成了大小一致夫人小面团,拿秤一量,刚好六钱六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怎么先生,我老葛的手艺还入的了眼吧?” 程诺看后,也不禁竖起一个大拇指:“不用看了,师傅你绝对是这个。” “哈哈,就凭您这句话,您和娃娃们在我这吃的全包了。“摊主也禁不住捧,豪爽道:“管饱,管够。” 哪能随随便便就占人家便宜,将那个焦圈钱付过后,程诺一拱手,便拉着兄妹俩离开了。 放眼过去,集市上很热闹,卖什么的都有。 “买供花儿,拣样儿挑,松木枝儿唻,芝麻秸儿!祭灶唻,松木枝儿唻芝麻秸儿!” “买窝噢,买小鸡儿号!” “新来个屉儿味,这包儿热的味,发面的包儿又刚得!” 一路走过来,程诺把见过没见过的小吃都给买了一遍,还没把集市走到头,三人都觉得已经吃饱了,回去肯定是不用做饭了。 不过来都来了,不买点什么回家总觉得少了点啥。 刚好家里米面油用的差不多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添置一些。 正当程诺准备买些白菜萝卜时,突然发现旁边菜摊上的一个人很熟悉。 此人一身灰布长袍,国字脸,立式板寸,再加上一字胡,仔细一看,正是鲁勋先生。 此时的他,正站在一家卖鱼的摊子前,正和摊主沟通些什么。 程诺这时候突然噗嗤一笑,没想到第一次与鲁勋先生见面的地点居然是集市上,手里还拎着一束笋干。 文章归文章,生活上还是很接地气的。 其实鲁勋先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食爱好者,要不然也不会将孔乙己的“茴香豆”刻画得如此传神,以至于直接代言了这款小菜。 只不过在文字上,鲁勋先生刻意回避了自己热爱美食的爱好,将书中出现的美食描绘的很狰狞。 就比如狂人日记中,蒸鱼的片段: “早上,我静坐了一会儿。陈老五送进饭来,一碗菜,一碗蒸鱼。这鱼的眼睛,早上,我静坐了一会儿。陈老五送进饭来,一碗菜,一碗蒸鱼。这鱼的眼睛,白且硬,张着嘴,同那一伙儿想吃人的人一样。吃了几快,滑熘熘的不知是鱼是人,便把它兜肚连肠地吐出了。是人,便把它兜肚连肠地吐出了。” 如今看到作者本人在那认真的挑鱼,程诺不禁又笑了起来,不知道后面他吃鱼时会不会联想到自己写的片段。 除此之外,鲁迅还特别喜欢吃竹笋,学生萧虹就曾在书中写道,每次去先生家都能听见铛铛的切笋声,时间长了刚到巷子就能知道又在做笋吃。 后来日本人安冈氏借竹笋讽刺国人,鲁勋先生专门发表文章为竹笋正名,一时传为佳话。 回过神来,程诺便看到鲁勋挑了一只又肥又大的鲤鱼,兴许是刚打上来没多久,在空中一个劲的扭动。 由于手里拎着笋干,一个没留神鲤鱼直接挣断了草绳,蹦到了地上。 鱼身上本来就滑,调到地上粘上泥水就更不好抓了。 几次下手,都没给它抓住,反而笋干有一些落到了地上。 程诺看到这里,赶紧小跑过去帮忙。 好在人多,鱼很快又被抓住了,交给鱼贩重新捆好后,还给了鲁勋。 鲁勋在现实生活中也是个儒雅随和的人,远不如文字上锋芒毕露,接过鱼拱手客气道:“谢谢这位先生,让您见笑了。” 程诺早就想拜访他了,如今打了照面,哪有不结识一场的道理。 “没事,这点小忙是应该的。”程诺客气回礼,紧接着故作惊讶道:“咦,莫非你是教育部的周书人周佥事,幸会幸会。” 民国政府部门的官员按等级分为总长、次长、司长和科长。佥事就相当于副司长一级,算是中上层领导了。 鲁勋这边还在纳闷,对面这位是何许人也,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还是客气道:“幸会幸会,不知您是哪位?” “哦,是这样的,您可能不认识我,我是北平大学算学门的程诺,早就听蔡公说有个叫周树人才子,学识渊博,一直想请他引荐认识一下,没想到今天赶巧在这里碰到了您。”为了打消鲁勋的怀疑,程诺特意搬出蔡远裴的名字。 身为同乡,蔡远裴对鲁勋一直是比较照顾的,在担任民国第一任教育总长时,特意把鲁勋请来当了社会教育司第一科的科长,这一干就是十多年,所以两人的关系非常好。 “蔡公谬赞了。”鲁勋一听,原来是蔡远裴身边的人,警惕心就没那么大了,客气道:“程先生很高兴认识你,我这里买了一些菜,不如随我一同到家里做客,尝尝家里的手艺。” 招呼已经打好了,程诺没必要继续缠着人家,万一惹人嫌弃,后面再弥补可就麻烦多了。 于是拍了拍兄妹俩的脑袋,程诺笑道:“周先生,今天家里比较忙,带着小孩也不方便,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彼时还望你莫要嫌弃。” “一定欢迎,大门随时敞开。”双手将鱼和笋干拎到半空,鲁勋开玩笑道:“只是今天,你可就没有口福咯。”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 将鲁迅送走,程诺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了个恶趣味。 如今的鲁勋正忙着研究古碑,文坛还未展露锋芒,此时找他请教医学问题,不知是何等场面。 不过,那也是后话了。 第二十二章卖估衣 领着两个小孩,程诺继续往前走着,准备添置一些衣服。 他自己倒无所谓,有个两三身足够换洗即可,款式上也都是灰黑长袍,价格也亲民。 进裁缝店也是给两个小孩买的,这个年纪正是发育的时候,去年的衣服今年就穿不上了。何况他们还是逃难来了,收养他们后家里也没买几件衣服供他们穿。 年后又要送他们读书,穿着破破烂烂的实在不好。 不过集市上卖布匹的多,卖成衣的反而少。 程诺一连去了几个地方,都没找到专门卖成衣的地方,尤其是童装,更是罕见。 “这位爷,您瞧瞧我们家这布的质量,哪找去啊。”摊贩极力推销自家的产品,专门剪下一小条来使劲撕:“您看看,嘿,怎么撕都撕不烂。” 或许是看到程诺并不买账,摊贩专门又从货堆中拿出来几匹布来,拉高嗓门道:“爷,我知道您看不上这土布,可咱还有别的洋布啊,瞧瞧这上面印的花,跟真的一样......” 程诺这边,也只好笑着摇摇头,表示不需要。 穿越人士是不假,可也只背了一些书,手艺还停留在小学三年级作文之第一次缝扣子,做衣服什么的实在是强人所难。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再往前走走,还真碰到了卖成品衣服的摊位。 根据衣服的式样、质地、尺寸和价格,摊主居然现编起了打油诗,唱起来合辙押韵,有腔有调,再加上旁边他的孩子帮腔,听起来十分不错。 “谁买这一件皮袄啊原来当儿的啊,黢的油儿的里呀,福绫缎儿的面呀,九道弯亚赛罗丝转儿呀,上有白,下有黄,又有黑,起了一个名儿呀三羊开泰的呀......” 每唱一句,他的小孩就在旁边附和一声:“不错。” 引得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唱到兴起竟引得满场喝彩。 程诺也听出来了,摊主是来卖二手衣服的,不过由于实在是不错,他也没舍得走,反而跟上节奏还能哼上两句。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可惜没有摄像机,否则记录下来百年后也是一笔小小的精神财富。 其实卖二手衣服的行当历史来源很久,早在乾隆年间就已经有资料记载了,旧衣叫做“估衣”,卖他们的人就叫做“卖估衣的”。 多是从天桥、崇文门外药王庙的东晓市上批发而来,拆洗过后包成大包裹,挎到集市上分类售卖。 不过有钱人也都不买这个,城外那么多难民,哪天不死人,谁知道是从哪扒来的衣服,心里忌讳这玩意。 所以程诺在听得尽兴后,还是准备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 不料刚转身,就看到后面来了一个熟人,正是李老三。 “哎,老李,怎么在这儿碰见你了?”程诺走过去,打招呼道:“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你和嫂子最近还行吧,年货准备的咋样了?” 正在人群外,使劲往里挤的老李看到是程诺,脸上立马一喜:“先生好久不见,托您的福,家里还行,年货也都差不多了,这不趁着过年想给孩子们添两件衣服。” 程诺指了指里面,犹豫了一下,说道:“老李,这里面都是旧衣服,买回家嫂子不会怪你吗?” “害,有这个穿就不错了。”李老三先是豪爽笑笑,随即满不在乎道:“今年还是多亏了先生您,这才攒了点钱,要是搁往年,小孩穿的都是他哥哥剩下的,专门做大几号,打打补丁能穿好几年,能有这个穿,娃娃们高兴着嘞。” 看着身上都是补丁的老李,程诺暗然无语,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李看里面卖得热火朝天,心里有些着急,拱手说道:“先生,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买几件衣裳,一会品相好的都卖光就买不着了,要是有啥吩咐等我一会儿出来,您看行不?” “老李,先别急,我看卖这衣服的的摊子不少。”程诺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神秘道:“先陪我买点东西,等后面回来再陪你啊。” 这话一听,老李看看卖衣服的摊子,又看看程诺,脸上挣扎了一下才答应道:“行,先生您的事更重要,买衣服的事我先缓缓。” 脸上带着笑,程诺拉着他就走:“对嘛,老李我算没认错你这个人。” 就这样,老李被拉着去集市上逛了一圈,空手去的,回来时大包小包,都是些年货。 路过之前的布匹摊,见那个摊主还在卖力的吆喝,程诺问道:“老李,嫂子在家里会做衣服吧?” 李老三想都不想,直接回复道:“比不上人家店里的大师傅,但是咱还是能穿出去的。”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行,那就妥了。 程诺当即转身来到布匹摊上,招呼道:“师傅,您把这个湛蓝色的布给我包上两匹。” 摊主一看财主来了,赶紧上前热情招呼:“您真有眼光,这货色就是咱们摊上最好的,质量也是上上乘,我这就给您包上。” 趁着这会功夫,老李在旁边小声提醒道:“先生,两匹是不是有点多了啊,一匹就够两个小孩穿得了。” 程诺低头仔细检查着布,回复道:“老李你记错了。家里不只是俩小孩,而是是四个,两匹布刚刚好。” “是我记错了吗?”李老三有些发懵,回头看了看文聪文慧俩,心说我没记错啊,或许是先生又收养的娃娃吧,哎,也是那娃娃们的命好。 看到该砍价了,李老三便没继续多想,又帮着省下一小笔钱。 不过程诺也没有将省下的钱存着,反而买了四个糖葫芦,分给兄妹俩一人一个,把剩下的都给了李老三。 “老李,你把这拿着给大侄子侄女,就说是你替他们赚来了。” 李老三一时语塞,接过后手居然还有些颤抖:“先生,这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都是你替我省下来的钱。”程诺面带微笑,一手拎着块猪肉,一手提着捆大葱,说道:“走吧老李,去你家包饺子,这些东西都是给你家准备的。” “啊,那这布呢?”李老三勐地一惊,差点跌倒。 “嫂子不是会做衣服么,你看,文聪文慧一匹,大侄子侄女一匹,刚好分完。”程诺开玩笑道:“就当是嫂子的手艺费了,差多少我后面再补。” 李老三着急了,可手里提着东西没地方放,只好跺脚道:“先生,您这是说哪里话,我家那口子的手艺才多少钱,这使不得啊。” 程诺故作不高兴的样子:“做叔叔了给大侄子侄女准备点新年礼物怎么了,过年就兴人家穿新衣戴花帽,不许咱们家娃这样啊?”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了,你们家在哪,赶紧带路了,我那房子多,等回头你们搬我那儿,我直接包你的人力车,侄子侄女年后也能和文聪衙门一起念书。” 李老三本来还想拒绝,可听到自家孩子能有机会读书,嘴巴张了又张,还是给无声合上了,最后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谢谢先生。” “哎幼,我的老李啊,大过年的你这一下子,我至少折寿半年,赶紧起来,再不回去估计嫂子在家又该骂你了!” 第二十三章狗蛋儿和妮蛋儿 回去时李老三异常高兴,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路上碰到认识的人,甭管熟不熟,就是上前打招呼,即便热脸贴个冷屁股依然乐此不疲。 “幼,老孙头好久不见,吃了吗您嘞,什么,要拉着去喝两盅?今个儿不行,改天,改天我请你,哈哈。” “赵老黑,大过年的黑着什么脸,是不是又去赌去了,还真让我说着了,日子哪有你这过法啊,过了年赶紧找个能填饱肚子的活。” “哎,王四你怎么见我掉头就跑啊,不是找你催账的......” 回过头来看到程诺还提着一些东西,赶紧小跑过来要帮他拿下。 “先生,瞧我这人,您是去我家做客的,哪能让您大包小包的,说出去多不合适,来来来,让我来。” 程诺拿的东西本来就不多,重的都在李老三那,所以就没乐意道:“老李你这被压的都快直不起腰了,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哪能都让你拿了。” 李老三毕竟是干出力活的,手上的力气自然不是程诺这个年轻人能比的,三下五除二就把东西给扒拉过来,两匹布往背上一系,包好的冰糖葫芦放在怀里,双手拎着菜和肉,走在前面咧着嘴笑道:“先生啊,您看您出钱我出力,合理买卖,就不要争了,再说您也争不过我啊。” 程诺很无奈,指着他没好气道:“好你个老李啊,您给我等着。” 李老三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不接这个话茬儿,反而看着天:“哎,这天刚才都要黑了,现在这么又亮堂堂的,日子啊,是越过越有盼头了。” 趁着这份余辉,程诺一行人在天黑前赶到了李老三的住处,一处棚户区前。 自顺治进京以来,北平城一直实行满汉分城居住的政策,满族人住内城,汉族人住外城。 李老三一家是汉人,祖上没钱没势,所以只能在外城搭上几间房子。 至于后世常人熟知的大杂院,此刻还不是底层老百姓所能住的起,大部分房主都是选择整租,直到卢沟桥事变,大家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这才将四合院一间一间租出去。 来到家门口,李老三对着程诺笑了笑,咳嗽了一声将弯下去的腰挺直,一边朝院子里走,一边喊着:“狗蛋儿妮蛋儿,爹回来了。” 不料李老三前脚刚进院,后脚就就大声嚷嚷道:“狗蛋儿你又不干好事,带着你妹妹妮蛋儿干啥呢,你等着,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跟在后面的程诺赶紧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正带着一群小家伙打房檐上的冰坠玩,地上都是冰块,已经有小孩把干净的捡起来放在嘴里吮吸。 眼看着有大人看见了,立马鸟作兽散,嘴里还颇有义气的叫道:“狗蛋儿快跑,你爹看见你了,要过来打你了。” 狗蛋儿也看到了他爹,把手里的棍子一扔,马上就要跑,可终究还是跑不过大人。 李老三把手里的东西全部塞给程诺:“先生,您先帮我拿着,这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就没带他妹妹干活好事,我忍不下去了。” “老李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打孩子啊。”抱着东西的程诺还想劝上两句:“你这手下没轻没重的,万一把孩子打坏了怎么办?” 老李没答话,黑着脸,两步就抓住了狗蛋儿,被小家伙扔掉的木棍反而被顺手拿起来,眼看着就要往屁股上招呼。 这时从里面赶过来一个妇人,手里拉着眼里噙着泪的小姑娘妮蛋儿,看样子是怕她哥哥挨打,把她娘喊过来了。 那妇人看到这场面,双手勐拍一下大腿,要把木棍抢下来:“孩儿他爹你这是干啥呢,大过年的打孩子,说出去不是让你看笑话吗?” 狗蛋儿也是贼机灵,木棍还没挨打,就哭天喊地,嚎得那叫一个惨烈:“娘,我错了,别让我爹打我了,屁股要被打烂了。” 李老三哪能不知道这个小计俩,照着屁股就是两下:“小兔崽子,反了天不是?” 这下好了,假哭变真哭了。 妇人一看这不是办法,左右环顾之下恰巧看到了一旁的程诺,赶紧出声道:“孩儿他爹,这......这是你说的那位先生吗?”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李老三本来还在气头上,可听到他老婆已经招呼上了客人,自然不能继续父慈子孝了,照着屁股又抽了一下这才解恨:“下次再带着你妹妹干险事,就不是穿着衣服打了!” 狗蛋儿看到他爹走了,立马站起来止住泪花,对着李老三的背影吐舌头,看到妹妹在担心他赶紧扮了个鬼脸,逗得她哈哈大笑。 妇人回过头来瞥见了这一幕,瞪了一眼警告他。 狗蛋儿看到后赶紧换上了一副委屈的表情,捂着屁股一瘸一拐,要是别人不知道,还真以为被打坏了。 但实际上那木棍还没小指头粗,冬天棉裤穿得厚,加上旁边有客人,李老三根本没使多大力气,所以传到屁股上的力气已经卸得七七八八。 之所以直接动手,除了跟这个时代严父出才子的习俗有关外,李老三也是考虑到不能让程诺对孩子留下个坏印象,意思说以后孩子犯错了您该打打该骂骂,家长不说二话。 程诺自然是不知道这边的小剧场,反而客气道:“嫂子,终于见到你了,谢谢你给我做的炸三角,比街上卖的都好吃,你就是老李哥的福气啊。” 妇人被这一夸的脸都红了,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了,揉搓着围巾瞥了眼李老三没好气道:“他的福气是我这辈子的晦气,先生赶紧进来,想吃炸三角以后我天天给你做。” 李老三被这一骂,想张嘴反驳可撞到他老婆的目光,又不敢说了,背过身小声哼道:“哼,福气,哪门子的福气,天天受气!” “孩儿他爹,你搁那儿哼哼啥呢?当我听不见啊!” “哪......哪有,我是说就是我老李家的福气,当年算命的都说我娶到一个好婆娘。”李老三讪讪笑道,闪道一边把背后上的布解开,将怀里的冰糖葫芦拿出来:“兔崽子别装了,赶紧滚过来谢谢先生,这是给你们俩买的冰糖葫芦。” “好耶,冰糖葫芦,嘿嘿。”见到有吃的,狗蛋儿立马不装了,嬉皮笑脸的跑过来:“谢谢爹,谢谢先生。” 躲在妇人身后的妮蛋儿,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怯生生道:“谢谢先生。” 那边狗蛋儿一拿到冰糖葫芦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直接消失不见,远处传来一阵阵孩子的喧嚣。 “来来来,我吃第一口,剩下的你们再吃。” “老二,谁让你咬这么大口,其他人咋吃啊,再这样不带你玩了。” “老四你别急,收收口水,马上就到你了......” 李老三收回目光,脸上带着骄傲道:“这兔崽子,不知道跟谁学的。” “跟谁学的?不是跟你学的吗?”妇人剜了眼李老三,不客气道:“跟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二十四章温馨一刻 孩子们很容易打成一片,尤其是在文聪把冰糖葫芦分出来后,就更受其他人欢迎了。 狗蛋站在土堆上,嚷嚷道:“我告诉你们,这是先生家的,谁要是敢欺负他们俩,以后就都不跟他玩了,知道了吗?” “知道啦。”看在孩子王和冰糖葫芦的份儿上,其余的孩子纷纷答应。 狗蛋儿对这个场面很开心,脸上倍儿光彩:“好,那咱们就不打冰坠儿了,去骑马去。” “好呀,骑马,骑马去喽。” 当然,此马非彼马,而是大大小小的凳子,尤其是带靠背的椅子,更是深受孩子们的喜欢,骑起来觉得就像戏文中的将军一样威武。 就是不知道这次能骑坏几匹马,又有几个孩子晚上屁股上开了花。 小孩们在一旁嬉闹,大人们则在厨房进进出出,忙着包饺子。 程诺一开始是想帮忙包饺子的,可惜包出来的几个都没饺子样,奇形怪状,饺子馅都漏了出来。 旁边擀饺子皮的妮蛋儿看到后,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李老三的老婆秀妮轻轻拍了一下妮蛋儿,陪着笑说道:“先生,您看这厨房我们几个就够了,您呀就先坐堂屋休息吧,等做好了我给您端过去。” 程诺本来想一口回绝,可包饺子实在不擅长,估计再继续包下去一下锅就得被煮烂,好好的饺子就变成了饺子汤了。 但坐那等着人家伺候,又不是他的风格,还是得找个活干。 左右环顾下,还真让程诺给找到了,一屁股坐在灶台前:“嫂子,你们先慢慢包,等差不多了我这边就可以烧水,不耽误下锅。” 李老三不乐意了,把手里的饺子放下:“先生,你怎么抢我的活,一会我干什么嘞?” “谁说你的活,现在是我的了,老李一会你该干嘛干嘛去呗。”程诺拿着火钎子把灶炉里面的灰捅干净,确保不耽误通风,嘴里说道:“晚上冷,刚好坐这烤烤火,老李你还想跟我抢啊?” 李老三无奈,对着自己老婆摇了摇头,只好重新拿上快子,继续包饺子。 小小的一间厨房,几人有说有笑,程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笑声也更加爽朗起来。 习惯了孤独,并不等于喜欢上孤独。 回来这么长时间,他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身上也觉得似乎轻快了几分。 还是秀妮心细,突然停下手中的活,疑惑道:“孩儿他爹,你有没有发现,先生看着好像比进门时更年轻了。” 听到这话,李老三皱着眉毛回头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我怎么没看见,孩他娘你是不是眼花了,进门后的这会儿功夫,怎么就显得年轻了,再说先生看着本来就没多大啊。” 秀妮无奈,继续干手里的活:“算了算了,我跟你没话说。” “不是年轻了,而是被这灶火烤的吧。”程诺哈哈大笑,手里的风箱被拉得呼呼直响:“对了,嫂子,李哥跟你说明天要搬到我那儿住了吗?” “搬先生那儿住,你给我说了吗?”秀妮疑惑的看了一眼程诺,又直勾勾的瞪着李老三,手里的饺子皮都被捅破了:“是有这回事吗?” 李老三一看自己老婆要误会,赶紧绕到跟前,解释道:“不是我,是我们一家老小,这不先生想着狗蛋儿妮蛋儿到了该上学的年龄,去内城住更方便。” “可是......”秀妮刚想张口说话,可看到程诺还在那烧火,胳膊肘捅了捅李老三,小声说道:“可是咱家没钱啊,一年下来俩小孩几个大子儿,咱掏不起啊。” 李老三哈哈大笑,安慰道:“先生还说了,让我过去就包了我的车,上学吃饭的钱都有了。” 程诺往灶台里送了一把柴禾,笑着说道:“一个月十块大洋,不够的话我再加。” “够了,都够了,到时候我给您拉车,我家那口子给您做饭打扫院子。”李老三对于这个价钱十分满意,再多的话只会怀疑是不是在骗他,开心道:“孩儿他娘,以后你也能撕洋布做衣服了。” “我啥都不要,钱存下来给俩孩子上学用。”秀妮眼含热泪,手上的面粉都没来得及拍掉,走到程诺面前真诚道:“先生,我替孩子们谢谢你。” 程诺心说不好,不会又要跪下吧,果然不出所料,看那架势就要弯腰了,赶紧一把扶住:“嫂子啊,这也是相中的炸三角了,有我妈的味道,大过年的心意我领了。”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秀妮见状也就没继续下去,嘴里一个劲说道:“炸三角好啊,以后天天给你做,想吃啥我就给先生您做啥,不会的我都去学。” “那敢情好,以后天天有热乎的吃了。”程诺摸了摸鼻子,开玩笑道:“我好像现在闻到了炸三角的味道,哈哈。” 大人的世界小孩子往往不懂,一旁安安静静的妮蛋儿并没有随哥哥姐姐们去玩,而是留下来擀面皮。 眼下看大人们忙着别的事,自己偷偷夹了一点韭菜鸡蛋馅放在嘴里,享受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嘿嘿,真好吃。 包的饺子本来就多,除了程诺他们自己吃外,还专门让一起玩耍的小孩们吃到饱。 最后看着还剩下一些饺子馅,索性包完煮好,每个邻居家都分到了一大碗。 当然人家邻居也不会白吃,收下饺子总会回赠一些东西,不一会空落落的厨房就摆的满满当当。 红薯、木耳干、大葱、腊肉,甚至还有一只小公鸡,人心换人心,这可比一碗饺子值钱啊。 李老三看着地上的东西,感慨道:“街坊邻居这么多年了,搬家带不走的都给他们分分吧,过年也都不容易。” 秀妮红着眼圈,点头说道:“你这么一说,我还有点舍不得,下次再见黑蛋儿他娘就不知道啥时候。” “瞧你这话说的跟那啥似的,内城离这儿又不远,想来啥时候就能来了。”李老三丝毫不动温情:“大过年的,赶紧呸呸呸......” 躺在里屋休息的程诺自然不知道厨房的事,反而看着炕上睡着的四个小孩开着玩笑,现在手下可是有着四员“大将”,未来可期。 第二十五章炒黄豆 次日,李老三找来一辆马车,又叫上街坊邻居一起帮忙,所以没花费多大功夫就把东西收拾的干干净净。 临行前,坐在车上的秀妮看着老房子,有些伤感:“孩儿他爹,你说这一走,本来挺高兴的一件事,咋就心里堵得慌呢?” “有啥可堵得慌的,我早就想搬走了。”坐在前面驾车的李老三朝空中挥了一鞭,头都不回,撇嘴道:“就那小破房子一到下雨天哪哪都漏水,过的叫什么日子,我看你是吃惯了糙糠不知道细面的好。” 秀妮不乐意了,坐过去朝着腰上就是一拧:“看把你能的咋滴,去内城干了几天活就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哎幼哎幼,我这是赶车呢,先生还在车上坐着嘞!” 看着俩人磕磕绊绊,程诺倒也不觉得寂寞,小院不再只是空荡荡的几间房子,多了些家的感觉。 四条腿赶路总比两条腿快,晌午时分,一行人就赶到了四合院。 将东西卸下来后,程诺指着前院的房子说道:“老李,你和嫂子就住前院吧,看看相中哪间就住哪间,稍微打扫打扫晚上就能住了。” 李老三摸着砖墙,不舍道:“多好的大青砖啊,看着就瓷实,先生您让我们住哪间就住哪间吧。” 程诺走过来,绕着迈了几步看看房子道:“那你们就住北房吧,采光好,冬天也暖和,南边的几间到时候我留着做教室。” “谢谢先生。”李老三道完谢后,指着南房疑惑道:“先生以后是要在家里教书吗?” 程诺走到南房前,把门打开透透气,开玩笑道:“老李,看看怎么样,到时候带上几个学生在这,你别嫌吵就行。” “瞧您这话说的,房子都是住您的,哪敢给您添麻烦,再说有您在这熏陶熏陶我那傻小子,高兴还来不及呢。”李老三也跟着上前,把门窗开开探头一看,原来的三间房都被打通连在了一起,看来规划已久。 在程诺的安排里,他准备到北平大学里发掘几个好苗子,到时候带到家里来着重培养,贵精不贵多。 教室也不是只摆放书桌和黑板,还要再加上一些特殊装置、器材等,方便以后指导学生做实验。 至于四个小家伙都没上过新式小学,尤其是李老三家里那两个更是一天书都没念过,名字都不会写,最好的办法还是先把他们送到学校和同龄人一起读书,打好基础。 将来手里有积蓄了,可以再请陶行至先生回来一起办小学、办中学,条件成熟甚至可以办大学。 算算时间,这位未来的“知行合一”教育家也快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了,到时候请蔡先生作陪,登门拜访一番。 其实说起来也是很有意思,陶行至早年跟鲁勋一样,都是想学医报国。可后来发现想法不成熟,毅然放弃学医,来到美国求学,师从杜威、孟禄、克伯屈等美国教育家研究教育。 与美式传统精英教育不一样的是,陶行至特别注重农村大众教育,回国后多次组织开办平民识字读书处和平民学校,推动平民教育运动,创办了国内历史上第一所农村幼儿园。 同时他还在抗战后期创办社会大学,并将儒家经典《大学》的第一句改为“大学之道,在明民德,在亲民,在止于人民之幸福”,所以程诺对于这位先生是佩服得紧,也是他未来教育计划最重要的一环。 将家里安顿好之后,程诺兴冲冲的去街上买了几斤黄豆回来,正想泡在水里就被拦住了。 秀妮挽了挽袖子,拿过黄豆问道:“先生,您拿着黄豆要做什么?粗活让我来,要磨豆腐吗?这活我擅长,您就歇着吧。” 程诺一愣,连忙解释道:“我这是做炒黄豆,不是泡一下容易炒熟吗?” “我看您是想做零碎嘴吃吧,那就不能泡了,一炒不就软了吗。”秀妮捂着嘴偷笑:“先生,这活儿还是让我来吧,您啊还是做您擅长的学问去吧。” 说着话便把程诺从厨房推了出去,宣示自己的“领地”。 程诺无奈,想说啥又给忘了,最后把手举到半空大声说道:“嫂子,黄豆不是给我吃的,是送人用的,一定得炒的好吃一点。” “行啦,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嘛,燕窝海参咱不擅长,这个绝对吃起起来嘎嘣脆。”厨房里秀妮淘洗着黄豆,嘴里还小声滴咕道:“这是给谁送礼送黄豆啊,奇了怪了,也就是先生能认识这样的人了。” 此人不是常人,程诺北平大学的校长、身体力行的素食爱好者——蔡远裴。 程诺送礼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是为了维系感情,人家当初愿意破格录用他,就是看中了他这个人,逢年过年理应坐上一坐。 第二天一大早,程诺便带上准备好的绍兴特产和半袋炒黄豆,坐着人力车出发了。 东西不多也不贵,但收下的人一看就知道是用心了的那种。 所以在来到目的地时,蔡远裴原本是想拒绝这些东西的,可看到是有半袋炒好的黄豆,还是忍不住笑了。 “‘每天吃豆三钱,何须服药连年’,致远,这是我今年收过的最好的礼物。”蔡远裴忍不住打开袋子,从中夹起几个放在嘴里,一脸陶醉:“有此黄豆,天上龙肉也难凑。” 程诺则一脸神秘,从包里又拿出几包黄豆,笑道:“蔡公话莫要说的太满,除了给你的那包外,我这还有麻辣味的、蒜香味的以及五香味的,怎么样,蔡公可否满意?” 为了将黄豆做出效果,程诺连夜准备材料,不惜将前世的配料提前拿出来,他就不信有人能抵御住这个诱惑。 蔡远裴拿过黄豆,笑得更开心了:“致远啊,你这下可把我的嘴养刁了,以后离了你估计吃饭都不香了。” 此刻宾客尽欢,两人的关系又被拉近了一些,甚至晚饭都被留下来一起吃。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茶余饭饱之后,蔡远裴拿过来一个文件,递过去:“致远你看看今日教育部新下发的文件,不知道你对它的看法?” 程诺双手接了过去,文件的题目赫然出现在眼前《通咨各省:留学日本东京暨广岛高等教育师范毕业生,应令考察该国教育状况》。 第二十六章壬子-癸丑学制 为了方便阅读,蔡远裴还特意又拿出两份文件,分别是《普通教育暂行办法》和《普通教育暂行课程标准》。 指着这两份文件,蔡云培满脸追忆道:“在我刚担任教育部总长时,深感辛亥革命后,教育思想及方法也理应有所改变,满清所颁发的《壬寅学制》和《癸卯学制》虽然是不错的,但只合乎帝制,而不适于共和,更莫要说国人的要求。” “后经竹庄、伯鸿、梦旦等诸位友人的帮助下,两份文件很快出炉,壬子-癸丑学制就此诞生,全国的教育制度也就此革新。”忍不住又吃了颗豆子,继续补充道:“一晃都六年过去了,如今看来也似乎有些不合时务,虽然是寻求日本教育的长处,但我也想听听来自美利坚的看法。” 此时的教育部总长是蔡远裴担任一把手时的次长,两人私交一向很好,即便蔡已卸任,但其意见依然能对教育部产生重大影响。 程诺思忖再三,决定还是先把手里的文件看看,毕竟他对壬子-癸丑学制是一点都不了解,贸然发言是一种不负责的表现。 学制按规定将教育分为三个阶段,分别是初、中、高等教育。但不同的是,初等教育细分为初等小学4年和高等小学3年,中等教育是4年,高等教育设大学本科3年或4年,预科3年等。 可以说,已经有了后世教育制度的雏形。 程诺一边看,一边就一些细节问题向蔡远裴询问,很快就把这两份文件给吃透了。 犹豫再三,程诺还是说道:“蔡公,对于里面的一些制度,我确实有些看法,不过仅仅是我一家之言,难免会有纰漏,还望您多多担待。” 蔡远裴听到这话,放下手中的豆子,拿出纸和笔说道:“今天就你我二人,致远但说无妨。” 看到对面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程诺也认真道:“其一,初等教育学段年限过长。蔡公您看,新学制虽较满清学制相比,缩短了三到四年,可算在一起仍有七年还是太长了,于儿童身心发展非常不利,徒徒磨灭求学兴趣。” 蔡远裴思索了一下,询问道:“致远你可有应对之策?” 程诺直接拿出后世的经验:“在我看来,初高小学整合到一起,六年就足够了,六岁入学十二岁毕业。” 蔡远裴眉头紧皱,将建议记录下来后突然问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此一来中、高等教育都要进行调整了。” “是这个道理,而这也是我真正想说的。”程诺拍掌,起身踱了几步接着说道:“其二,中等教育年限太短,要从四年增加至六年,划分为初等中学和高等中学。中学教育有着重要的承上启下作用,一方面为升学做准备,另一方面为毕业谋生打基础,课程繁多而学习时间太短,不足以完成教育目标。” 蔡远裴感慨道:“问题怕是不仅仅如此,为了升学不少学生铤而走险选择作弊,大学预科的设置,恰恰也证明了中等教育质量堪忧。” 程诺点点头,不过并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而是继续说道:“其三,课程设置太过单一,初等、中等教育倒还好,但升至大学,除了必修课外,应该考虑到各地需要、经济状况及学生个性,适量增加选修课。” 在发现这个问题时,程诺也是感叹,原来学生所学与社会所需不匹配的情况,自民国时期就有了,比如法学毕业生可以报考公务员,社会上无论是公立学校还是私立学校,纷纷设立法学,根本不管学生毕业后是否能去别的渠道谋生。 供需不匹配的问题,当真是一脉相传。 听完这话,蔡远裴紧闭双眼,只觉得脸上发烧,许久之后才慢慢说道:“是我蔡某人失责,当时没有做好把关的工作,导致国内教育发展步履维艰,愧对教育界各位同仁。” 对于常人来说,他的见识是很难超过这个时代的。 程诺之所以能在这里侃侃而谈,也是持着后世的眼光,真把他放在这个大时代里,大概率不如蔡远裴他们。 “蔡公不必如此,这是整个教育会议代表商讨出来的结果,怎么能怪罪到个人身上。”程诺倒上一杯热茶递过去:“在我看来,没有哪种教育制度是可以一成不变而一直适用的。” 接过茶,蔡远裴掀起茶盖抿了一口,赞同道:“对,教育部想寻求改变,特意找来留学在日本的学子,听听他们的意见。” 程诺摇头:“教育制度上日本崇德,而我们又崇日,只想跟在人家屁股上跑,如何能追赶上他们?” 透过窗户,看着清冷的月亮,他又补充道:“国情不同,舶来品终究只是舶来品,难免水土不服,我们应该有自己的特色。” 蔡远裴听完很有感触:“早就听闻有这么一句话'教育部只知抄袭日制',如今看来大家都是积怨已久啊,明日我就去教育部找静生说一下,不能再走之前的老路了。” 教育部之所以照搬日本的教育制度,更多的是出于无奈。当初制定学制时,欧美留学专门学习教育的人才非常少,导致对各国的教育条文也知之甚少,能翻译过来的大部分也不适用。 而去日本留学的学生本来就很多,在此基数下,去他们师范学校学习教育的自然就多了。 此消彼长之下,教育部首次组织的临时教育会议代表中,绝大多数都是日本留学回来的,最终导致制定出的教育制度也更加偏向日系。 到了现在教育部改革还是选择听取留学日本师范生的意见为主,更多的是出于惯性,再想全搬欧美制度,难度早已是今非昔比了。 程诺这边刚想坐下来喝口茶,又看到蔡远裴笑眯眯的拿着一沓文件过来,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蔡公,您这是......?” 蔡远裴笑呵呵道:“本来只是闲谈,可没想到致远你对教育方面研究颇深,这是我草拟的北平大学改革计划,我想再听听你的意见。” “蔡公,您可真就逮着一只羊薅啊!” 第二十七章品茶 未来北平大学将会进行哪些改革,都不用看这个计划书,程诺也是知道大概内容的。 无非是改变校风、兼容并包、教授治校等,历史的检验证明这些举措是正确而有效的,使北平大学在涅槃的同时,一步步改变着社会。 倘若只是一名旁观者,那他完全可以随意发言自己的看法,对错都无关紧要。 可问题是程诺是这次北平大学改革的相关利益者,也就是说老师提前把卷子发给你了,问问你考题的难度是否正当,接下来怎么回答就需要认真考虑一下。 看着眼前茶杯里升腾的水蒸气,程诺的视线开始模湖,万千思绪汇集在一起不知该从何处解开。 严格意义上,他与蔡远裴之间的正式会谈次数不超过五次,对于对方的认识很多都停留在历史书上,只知其形而不知其质。 在这之前,他已经说出去太多东西了,别人询问他为什么能发现这么多问题并给予解决方桉,他还能说这些都是结合实际,集各家之言。 而蔡远裴的这份计划书尚未实施,程诺还能一一精准指出问题,再次给出解决答桉,未免也太过耸人听闻,其智若妖,他实在担心话说多了,会引火上身。 蔡远裴见状微微一笑,将眼镜取下擦拭:“致远啊,你今年多大了?” 回过神来,程诺说道:“过完这个年,我就24了。” “哎,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蔡远裴吹了吹擦好的眼镜,重新戴好,起身走到门口:“有没有兴趣陪我这个知天命的老头子出去走走?”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有,还请蔡公稍稍等我一步。”着急之下,程诺起身有些匆忙,差点被桌子腿给绊倒。 清冷的月亮洒在地上,将两人的影子拖的很长。 呼着热气,蔡远裴满脸追忆:“24岁那年我以举人身份去参加会试,按照考试要求文章书写必须是八股文形式,可那时年轻气盛偏要打破常规,即兴发挥后连复读都没有便交了上去。” 程诺疑惑道:“蔡公为何不检查检查一遍,如有纰漏还可进行修正。” “当时以为文章形式错了,内容再好肯定也过不来。”蔡远裴带着玩味的语气,笑道:“然而主考官却认为我不落俗套,乃是实用人才,最后竟破格录取了我。” “那蔡公岂不是24岁就中了进士?当真可以傲视一众同龄人了。”程诺由衷赞叹道。 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路来走到最后,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算得上大才之人。 “造化弄人啊!”蔡远裴唏嘘道:“在交完试卷后,我就以为必定过不了初试,可前脚刚到绍兴,后脚放榜通过的消息就传来了,再想回京参加复试已为时已晚。” 程诺哑然,也是感慨命运捉人,如果晚回去几天,正常参加殿试,估计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就会少了一个大教育家的标签,近代教育史就要重写。 背着手,蔡远裴继续说道:“但我不后悔,年轻人就应该打破常规、冲散黑暗,满清政府不是阻碍发展吗,改造不行那我们就推翻它!” 即便放在革命党人中,蔡远裴也是最激进的那一批。早年他曾在沪市创办了一个组织叫做光复会,目的是聚拢爱国人士,募集资金。 可这个光复会的前身叫做暗杀团,干的就是刺杀的活,当时蔡远裴还说:“革命只有两图,一是暴动,一是暗杀。” 以至于陈仲甫在后面回忆:“住在上海月余,天天跟着章十钊、蔡远裴、杨笃声等人试验炸弹。” 可惜的是,虽然蔡远裴亲手制作的炸弹不算少,周密的计划也安排有很多,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成功进行过一次暗杀行动。 所以除了思想家、教育家这几个标签外,蔡远裴还可以再加上一个爆破家的身份。 转过身来,蔡远裴一字一句说道:“年轻人就应该有年轻人的样子,锐气,朝气,不服输,敢于打破常规!” 指着远处漆黑黑的一片,又沉声道:“暮气,死气,犹犹豫豫,得过且过,这些不属于你们,也不该属于这个社会!我这知天命的老头子都不怕,年轻人更不要怕。” 一番话打醒了程诺,突然发现穿越到这个时代久了,不知从何时居然也瞻前顾后,小心没有错,但是以小心为借口不去试错,那他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看到程诺有些意动,蔡远裴走到跟前,帮其整理围巾道:“致远,我知道你的才学不只是表现的那些,北平大学有怎样的未来,靠你,靠我,也靠大家,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看着眼前的眼前这位老者,眼镜上都结满了霜,仍不忘对他抱有希望,一时之间鼻子有些微微发酸。 避开这热切的目光,盯着脚尖,程诺说道:“蔡公,那啥我刚刚突然想到了几条,不知道对咱们北平大学有没有用,要不进屋我给你说说?” 蔡远裴哈哈大笑,扶了扶眼镜:“行,有几条算几条,不说完今天你就不要走了,住下来陪我吧。” 两人相视一眼,继而又哈哈大笑。 再次回到屋子里,蔡远裴又重新拿出一包茶叶,乐呵呵介绍道:“致远,为了不让你埋怨,我特意拿出珍藏多年的玉贵茶,一般人可是喝不到的。” “那我可是有口福了啊。”程诺虽然不懂茶艺,可看到对方藏的这么严实,也明白东西的珍贵。 “一半香片一半龙井混合制之,有香片之浓馥,兼龙井之清苦,恰到好处。”一边泡着茶,一边介绍道:“致远啊,这茶叶也是应景,中西结合,兼容并包,北平大学才能成为一所好大学,而不是过去的京师大学堂。” 程诺深以为然,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确实是茶香浓郁,回味无穷,原本在外面冻凉的身子似乎也暖和了些。 蔡公笑道:“致远啊,这里还有更好、年份更久的茶等着你,希望我能沾你的光提前喝上啊。” 程诺无奈,也跟着开玩笑:“蔡公这是怕我瞌睡,提前安排上了啊。” “不过,蔡公今天可要破费了。”摊开改革计划书,程诺翻到其中一页郑重其事道:“我认为北平大学学制有问题,不能只有文、理两科。” “农科、工科不能废!” 第二十八章学科存废 在学制方面,蔡远裴的思想就是“重学而轻术”。 所谓“学”侧重基础理论学科,“术”则侧重应用学科。 自鸦片战争以来我们与列强屡战屡败,政府和文人都把原因归咎于洋枪洋炮不如别人,因此无论是公派留学亦或者自费留学,学生所选择的专业都是偏应用学科。 最具代表性的晚清三批庚子赔款留学学生中,大多数选择的都是土木、采矿、电机工程、造船工程等工科专业,目标就是归国便能立即投入生产建设活动。 当然,胡石这种选择政治和哲学的也是极少数。 久而久之,教育界就普遍形成了重视应用学科而忽视基础理论学科的学术思想。 蔡远裴的观点恰恰与主流相反,认为大学更加注重于纯粹学理研究的文科和理科,因此一上任就扩充这两科的力量,新聘请的教师也都是这些方面的。 甚至为了坚持他的教育改革,直接着手取缔工科、农科这两个最具应用价值的学科。 蔡远裴怔了一下,将手里的茶壶放下:“大学为纯粹研究学问之机关,但大多数学生从预科毕业后很少选择去做学问,选文科者甚少,选理科者少之又少,不取缔其它学科如何让学生抱定求学之宗旨?” 程诺摇头反驳:“蔡公您这是过于激进了,任何一门学科都不能以简单的兴废来处置,可以经过有计划的改良让学科变得更科学更完善。” 翻开改革计划书中的一页,程诺指着法学学科说道:“众多学科中,我看您对法学学科最为排斥,这其中存在着误解。”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误解?我看未必!”蔡远裴想起这个就气得胡子直抖:“问问那些要从预科毕业升学的学生,他们最想要选择什么学科,恐怕大多数人选择的都是法学,为了升官发财无所不用其极,与求学初衷背道而驰,光阴虚度,学问毫无,这样的学科留着只会继续祸害学生,祸害整个社会!” 与其说是蔡远裴对北平大学法学的误解,倒不如说是法学教育的缺失和畸变让他失望。 当西式的法律教育被引入中国时,它就被社会各界认定为新的科举机制,成为选拔官吏的重要阶梯。 只学其表不看其实,导致法学教育的发展一步步偏离正轨,最后演变成学了法学,就好像一只脚就踏进了官场,这对官本位价值观为主的国人来说,吸引力可就太大了,名字叫法学,实际上是官学。 于是乎学生预科刚毕业,就挤破脑袋想往法学里面钻,即便成功入学,也都是忙着搞关系拉帮派,互相承诺苟富贵勿相忘,长此以往,法学的名声也就被败坏了。 面对这种情况,程诺讲着自己的观点:“蔡公,不可否认,法学学科变成这样确实有自身的原因,可罪魁祸首还在这个社会上,不能因为外因而断自己一臂,况且改革的手段千千万,不尝试就问斩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蔡远裴的情绪稍稍平复,问道:“你且说说看。” 喝口水润润嗓子,程诺拿来纸和笔,解释道:“如今北平大学的法学太过笼统,除了法律外还包括政治和经济,首先,我们在第一步就要把他们划分出来,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细分出法律、政治和经济三门学科。” “其次,除了兼顾学科的使用价值外,还可以加入一些理论学科,如《西方法制史》、《中国法制史》、《逻辑学》等等。” “最后,将法学本科三年学制调整为四年,加深学生们对法律理念的整体把握。三板斧下来,我相信四年以后,肯定能培养出一些具有法理精神的学生。” 等到程诺说完,刚想再喝口水,就看到蔡远裴突然起身,啪啪啪鼓了三下掌。 “致远,你的想法很有实践价值,我看法学学科改革完全可以按照你这个来。” 这幅高兴的样子让程诺吓了一跳,嘴里的茶水差点吐出来,哪有刚才义愤填膺的样子。 是了,总算明白了,蔡远裴本就是和蔼的性格,哪有那么容易动怒,就是为了将程诺的想法逼出来,使出来的激将法。 况且眼下政界、学界从事法学的人那么多,即便蔡远裴那么高的声望,取缔法学学科的压力也是不好受的。 不过话既然都说出来了,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 程诺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接着说:“蔡公,法学学科不能取缔,农科和工科也不能取缔,甚至您的观点大学为纯粹研究学问之机关都有失偏颇。” 短时间里不可能连续使用同一个招数,这次蔡远裴看到自己的观点被驳斥也没有生气,笑眯眯道:“致远你别急,慢慢说,不行我再给你烧壶热水。” 程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在我看来,大学除了要做学问外,更要关心系国计民生。而国计系于工科,民生系于民生。蔡公您可知道咱们现在身上的洋布、头上的灯泡、兜里的卷烟这些几乎都是洋人才能制造的,而这还只是生活中的一处剪影,因为处处受到洋人制约,我们国人辛苦挣来的钱最后全都进了他们的腰包。” “工科并不只是意味着造枪造炮,还意味着发展工业、改善国人生活、增强国力,而这些都需要培养大量的工业人才,一味学术理论研究是换不来面包的。” 历史上北平大学将工科取消后,直到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才正式成立工学院。 而程诺除了可惜这段时间没有接着培养工科人才外,还想借北平大学的招牌发展自己的工业。 历史课本说民国动荡,民族工业借着列强忙于一战而快速发展,迎来短暂的春天。一战后列强卷土重来,民族工业陷入凋敝,直到解放后才得到新的发展。 可历史上真的是这样吗,学术界是有争议的。 根据华裔学者章长基的研究,1912年到1936年民族工业的增长速度高达9.4%,而且其增长速度并没有因为一战的结束而发生明显变化,直到七七事变前才迎来了自己的顶峰。 章长基的研究并非孤立,史学家吴承明的进一步研究后,发现1920年至1936年的国内工业资本较1913年增加了五倍,1911—1920年间,国营工业资本增长率是3.44%,1913—1920年间民营工业资本增长率则高达11.9%;1920—1936年间,国营工业资本增长率是10.64%,同期的民营工业资本增长率则继续保持在9.37%的高位。 这是什么概念呢,横向比较该时期的近代工业发展速度也并不输于其他西方国家,例如美国在1912—1937年间工业增长速度仅有2.6%,在其历史上发展最快的1874—1890年间,工业增长率也只有5.2%。英国1921—1937年间工业年增长率为2.2%,历史上发展最快的1851—1873年间增长率为3.3%。纵向比较,甚至高于解放后的某一段时期。 不能说民族工业发展很快,可也不能笼统的去说一战后就此沉沦吧。 除了增长速度快,民族工业的产品种类也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仅限于枪炮重工业,发展到抗战前已经可以生产出复杂的重型装备,生活相关的轻工业产品也基本都能制造出来,甚至将洋人的产品逼出市场。 有书友可能会问了,你工业发展这么快,怎么没看到老百姓的生活得到改善? 那是我们国内的基本盘太大了,晚清都那么烂了,GDP还是世界第一。 单单数十年的工业发展不足以覆盖到国民生活的方方面面,还没来得及下沉市场,小日本就来了,就此才算真正沉沦。 在民国办工业,是具备可行性的。 因为处于乱世,仍有一群勤劳善良的国人在奋斗。 工科,它不能废! PS:本章节可能会有些争议,为方便书友查看,我将参考文献列出来,欢迎大家讨论 [1]张仲礼.中国近代经济史论着选译[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7. [2]许涤新、吴承明.中国资本主义发展史(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 [3]严中平.中国近代经济史统计资料选辑[M].北京:科学出版社,1955. [4]约瑟夫·熊彼特.经济分析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 [5]刘易斯.发展计划[M].北京:北京经济学院出版社,1988. [6]高德步.世界经济通史(中卷)[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第二十九章格局放宽视野放下 这番康慨激昂的话令蔡远裴有些震惊,心里那份“大学为纯粹研究学问之机关”的观点也渐渐开始动摇,本想喝口水顺一顺,可入嘴冰凉,咽下去更是觉得身体有些发抖。 “致远啊,看来我制定的北平大学改革计划格局还是太低,你这一番话可谓是振聋发聩,点醒了我。” 程诺笑笑。从背后拿起暖水瓶重新给茶壶续上热水:“蔡公此话言重了,这些也都是我一家之言,您听听就好,但北平大学并非只是北平的大学,还是我们整个国家的大学,任何改革都需慎之又慎。” 蔡远裴无奈的摇摇头,解释道:“而立之年我就开始投身革命,辛苦忙碌了大半辈子,如今满清政府倒台,看似已经成功了,可时局动荡政坛乌烟瘴气,而我已到知天命的年纪,着急改变又干不动,只好把希望都寄托在你们这一代人身上。” 一声叹息之后,蔡远裴重重的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手上的青筋暴露出那颗焦躁的心。 程诺安慰道:“蔡公的心情我是能理解的,也相信北平大学经过您的改革已经能重新焕发生机,走出一批栋梁之才。不过蔡公,当我们把眼光放长远时,是否也要看看脚下,有那么一群人被您给忽视了。” “什么人?”蔡远裴不解。 程诺指着桌上的点心说道:“那些食不果腹,每天睁眼都在发愁一日三餐的农民,农科同样也不能废。” 民以食为天,老百姓明白。满清政府也明白。 清末进行教育改革颁发的《奏定学堂章程》中,将大学堂内设置七门学科,农科就是其中之一,同时它也是“农工商”三种实业学科之首,后来觉得还不够重视,直接在鄂省建立了农学高等学堂,直到满清政府垮台全国仍有大大小小的农业学堂111所。 农科不比其它学科,是需要撸起裤腿下地干活的。为了推广农业成果,满清政府还颇有远见的做起了试验田,在全国各省推广起了农业实验,到民国成立前夕,全国已有98处各类农业试验场,包括但不限于进行优良畜种、蚕种的试养与繁育、植树造林试验与林业技术推广、农业机械改良、分析化肥等活动。 到后期联合农学学堂,成立非行政组织农会,从事调查土宜物产、研究改良方法、条陈农务事宣以及发行刊物、巡回演讲、交换种子、展览农产等农业推广工作。 虽然最终的效果很有限,但农科的重要性已经慢慢展现出来。 为了左证自己的观点,程诺举例道:“前年粤省三江潦水暴涨,堤坝冲毁,房屋倒塌不计其数,两广受灾人口三百多万,被毁农田近千万亩,单单佛市就死难两万余人,《申报》直言海面浮尸遍布,宛如人间炼狱。” 这里偷偷耍了一个滑头,数据引用的是解放后调查的,此时南北对立忙着打仗,灾民都少有人管,何况再去统计灾情。 程诺越说越激动,眼前出现了灾民受苦的情景:“去年黑省山火、鄂省风灾、豫省大旱、贵省暴雨、皖省决堤、陕省蝗灾等不胜枚举,受苦受难者太多太多了,活着能吃饱一顿饭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奢望。倘若我们的农科足够先进,专业人才足够多,完全有可能避开这些天灾,提高粮食产量,提前做好各项天灾预桉,惨剧也就能少一些。“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为了彻底打消蔡远裴取消农科的计划,程诺不惜将后世北大清华的恩怨提前搬出来:“蔡公您有所不知,庆华大学在农学方面已经走在我们前面了,而您不仅不追赶还打算取消,这......” 蔡远裴瞪大双眼:“此事我怎么不知道,致远快说。” “去年庆华大学学生组织消夏团,在北平西山开展社会服务,帮助当地的农民去解决生产难题,在此之前,我可是没有听过哪所大学去做过类似的事情。” 话音落下,蔡远裴许久之后,才深吸一口气说道:“古人说饱食而思**,在这里可以套用为饱食才思学问,吃不饱穿不暖,终日为三餐生计而奔波,自然无做学问的心,同行走在走面,而我还在原地入了相,实在不该啊。” 程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乘胜追击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北平大学在录取新生时,也要考虑到这些出身寒门的学子,给他们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学校的大门要为每个国人敞开。” 蔡远裴沉吟道:“保留农工两科可以考虑,可让我放宽对他们的入学要求,恐怕不妥,于其他学子而言失去公平这一准则。”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要为这些能上学但上不起学的学生提供帮助,走这么远已属实不易,不能让他们倒在最后一步。”程诺摇头,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成绩优秀者可以适当减免学费,并提供餐住补助,免除他们求学的后顾之忧,如此符合蔡公您的纯粹做学问的理念。” 在这个年代读书尤其是读大学的费用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按照要求公立大学每月学费不低于三块大洋,再加上制服费、书本费、餐饮住宿费等,总体花销特别高。 为了求学,很多原本有能力上更好大学的学生为了省钱,选择去了免收学费的公立师范大学,这也是很多伟人的第一学历是师范的主要原因。 可即便是师范,也是寒门学子可望而不可即的,虽然不用交学费,但在入学时也要交上十块大洋作为保证金,而这笔钱随着时局动荡,最后也被挪用的七七八八。 上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蔡远裴觉得有些不妥:“致远,你可知工科、农科不取消,又加上免除学费提供助学金,这笔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国库亏空,很难让教育部再多拨出些经费。” 程诺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自信道:“教育部不愿意给,可有人愿意给,我们可以请那些权贵和侨胞们掏钱。” 蔡远裴也不是没在海外找侨胞化缘过,摇头不信:“革命未成功时已数次联系侨胞,彼时筹钱尚且困难,如今以办学为理由再去募资,恐怕不行。” “至于那些权贵,算了,不提也罢。”到了后面这句话,蔡远裴一脸轻蔑。 程诺笑道:“空手套白狼可能不行,如果再加上一条,助学金以他们的名字命名呢?这诱惑恐怕禁不住吧。” 蔡远裴闻之拍桉叫绝,直呼妙计,北平大学的改革计划就此发生改变。 而程诺这只蝴蝶扇动的微风,漂洋过海来到北美大陆,已经开始在数学界酝酿起一场风暴。 克罗内克青春之梦的数学稿子,已经进入了《数学年鉴》的终审环节。 第三十章壁炉怎么凉了 美国东海岸新泽西州,普林斯顿大学校园。 冒着雪,范因尽可能的裹紧大衣,不让冷风钻进去。 作为一名数学教授,他同时还有着别的身份,如普林斯顿大学数学系主任、教师会主席、科学系主任、代理校长、《数学年鉴》主编以及美国数学会主席,同时它也是普林斯顿学派的话事人。 概括点说,范因就是美国数学界的老大,没有他普林斯顿和美国数学都玩不转。 但此时他也有一个烦恼,无论怎么努力,他们的数学能力都还是追不上欧洲人,尤其是面对哥廷根数学学派,更是望尘莫及。 穿过小路,他来到一栋挂着《数学年鉴》编辑室铭牌的建筑前,推门而入,将帽子和围巾取下放到衣架上开始嚷嚷:“嘿,男孩儿,听说这次有一篇不错的稿子,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同为数学系教授,擅长微分几何、射影几何的维布伦满脸兴奋:“院长,克罗内克青春之梦解决了,确定椭圆函数具有复数乘法的模方程与虚二次域的阿贝尔扩张有类似性!” “喔,上帝,维布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范因满脸不可思议,挥舞着双手:“是我老师克罗内克提出来的那个猜想吗?” “是的!” 范因仍不敢相信,一边忙着跑过来,一边又问道:“是有关希尔伯特着名二十三问中的第十二问,阿贝尔域上的克罗内克定理推广到任意代数有理域吗?” “是的,就是那个!” 此刻范因再也不顾形象,直接扑了过去把稿纸抢了过来,双手颤抖着阅读起来。 之所以这么激动,一方面是因为范因在德国拿到数学博士学位后,跟着克罗内克学习了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在此结下了深刻的友谊。对于这个猜想,克罗内克到死都没有证明出来,一直是个遗憾。为了帮老师完成这个理想,范因多年来一直在尝试证明,可似乎他的天赋都在数学教育上,至今为止未取得任何进展。如今猜想有可能证明,老师的遗愿似乎近在在眼前。 另一方面,希尔伯特在世纪初提出来的二十三问吸引了全世界数学家的注意力,解开任何一个都能引起学术界的轰动,在范因看来,克罗内克青春之梦恰恰能为第十二问解题提供新的思想和新的工具,说不定顺着思路直捣黄龙,数学界就此进入新的篇章。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第十二问直到21世纪仍未解决。 此外,范因还有一个更为隐秘的私人原因,他凭借这篇足以引起数学界轰动的论文,为杂志提供巨额的曝光度。 为了防止看错,范因将手指放到字母下面,一字一句的开始点读:“设k是虚二次域,k的希尔伯特类域可由复乘法理论构作出来。k的任意分式理想a是复数区域C的格,从而决定......” 为了防止出错,特意拿出铅笔和稿纸,按照论文思路一步步解题,可毕竟年纪大了,脸上的汗越来愈多,最后直接滴到了稿纸上。 “维布伦,你把壁炉烧的那么热干什么,开一下窗户透透气。” “院长,这壁炉......好的,我这就去把窗户打开。”维布伦原本想说是你自己心急出的汗,跟壁炉可没关系,可想到面前这位可是老板,话还是少说一点的好。 其实在范因来之前,维布伦就已经和别的编辑多次论证过了,都没有发现问题,确定猜想被解决后才敢拿给老板看,让他做最后的定夺。 随着论文越读越快,范因使用的草纸也越来越多,最后直接被草纸淹没。 许久之后,终于红着脸从一堆草纸中起身,放下笔长舒一口气。 维布伦赶紧递上一杯咖啡,询问道:“Boss,结果怎么样,证明出来了吧?” 范因突然勐地站起来,把维布伦吓了一跳,被其一把抱住又蹦又跳:“维布伦,克罗内克青春之梦他被证明出来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们美国数学将要崛起了!” 其实范因在大学毕业后找的第一份工作不是数学,而是物理。后来对数学感兴趣,经人介绍特意跑到当时的数学中心德国,师从哥廷根学派的领袖克来,仅仅一年就拿到了数学博士。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后来他看到美国本土数学的落后,立志把美国打造成为世界数学中心,将普林斯顿成为世界数学家的摇篮,为此他将哈佛主办的《数学年鉴》抢了过来,又不拘一格录用了很多数学人才到普林斯顿大学进行教学。 换句话来说,西方范因之于普林斯顿大学数学系,就像东方蔡远裴之于北平大学文科。 “这下我们终于能给那些可恶的日耳曼人好看。”维布伦也颇有感触,眼下即便德国身处一战的泥潭,可数学女神好像还在卷顾他们,令人气恼。 范因将书桌整理好,郑重说道:“此篇论文关系到我们杂志和美国数学的未来,我给你一个星期,不,给你三天时间,马上将它登载在我们《数学年鉴》上,以最快的速度发表出去。” 维布伦面色为难:“可是我们这个月已经发行了一刊,按照惯例下一刊要隔一个月,这样会不会显得咱们不够专业。” 范因拍了一下脑门,无奈道:“我亲爱的微分几何教授,你难道不会发行增刊吗?甚至都不用带上别的论文,只发表它一篇即可。” 特意将论文翻到最后一页,又接着说:“你再好好看看,不只是证明了猜想,还有可能创立一门名叫类域论的新学科,你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维布伦犹豫了一下,说道:“意味着这个作者已经走在所有人的前面,我们的《数学年鉴》会引起世界数学家的重视。” “Bingo!”范因打了个响指,未来彷佛尽在掌握:“除了发行增刊外,尽快联系上这位名叫Tom g的作者,按最高规格给予他稿费。” 这个Tom g就是程诺的一个英文名,专门用作发表理论学术论文,另一个英文名则是Jerry,用于未来发表应用型论文和申请专利,防止被有心人查到个人信息。 “好的院长,我这就去做。”维布伦听完吩咐,便准备去做。 不料这时范因又拦住了他:“慢着,你先等等。” 可维布伦停下脚步等待进一步安排时,回应他的只是一些有节奏的食指关节扣动桌子声。 过了一会,范因下定决心道:“我看那个作者跟你都是哈佛毕业,你一定要跟他联系上,就说除了稿费外,我代表普林斯顿大学聘请他为数学系教授!” 等到维布伦走后,热情有些消散的范因赶紧穿上大衣,冻得直哆嗦,一摸壁炉哇凉哇凉的,抱怨道:“法克,哪个家伙又忘了给壁炉添柴!” 第三十一章舆论轰动 维布伦的效率非常快,仅仅两天的时间就完成了任务,印制了数千份期刊运往美国各大高校,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打响名声。 除此之外还特意使了个坏心思,往本州的死对头罗格斯大学派发了双份《数学年鉴》,分文未收,就为了看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 在20世纪以前,普林斯顿大学叫新泽西学院,罗格斯大学还叫皇后学院,普林斯顿无论是学术还是体育,总是被对面强压一头,弄得本校师生一直怨声载道。 直到有一天,罗格斯大学的学生趁着夜色把普林斯顿大学的一门加农炮给偷走了,普林斯顿不服想要上门讨教,人家看都不看他一眼,死不承认。 后来没办法,普林斯顿撸起袖子说,不如我们干上一仗,打一场橄榄球比赛,对方应允。 万万没想到的是,满满信心想要一雪前耻的普林斯顿被迎头痛击,4:6输给了罗格斯,这下好了,大炮丢了脸还没被打肿了。 不仅如此,这场比赛还成为了美式橄榄球历史上第一场校际比赛,到后面参加比赛的学校越来越多,运动内容也越来越丰富,形成规模后便成为了我们篮球迷所熟知的NCAA——全国大学体育协会。 所以找人询问NCAA最早的比赛是哪场,人家会告诉你要从普林斯顿4:6输给罗格斯开始说起......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属于是被刻在历史耻辱柱子上了。 至此两个学校的梁子是越结越深,同城德比也越来越激烈。 如今普林斯顿的好日子来了,不仅教学上反超罗格斯,还有这么一项重大学术成果攥在手里,维布伦的心情别提有多高兴了。 将一摞《数学年鉴》往对头桌子上一扔,喜滋滋道:“嘿,梅森,我亲爱的朋友你一定要看看我们这期的增刊,上面有一项足以撼动数学界的成果。” 同为数学教授的梅森把眼镜下拉,翻着白眼道:“小维布伦你是知道的,我们罗格斯定的学术期刊有很多,诸如《纯粹与应用数学杂志》、《理论与应用数学纪实事》、《数学学报》等等,但是像你们普利斯顿的《数学年鉴》这种学术垃圾我们是从来都不看的。” “哦,我亲爱的朋友,你这个态度可就不友好了,我们是兄弟学校,应该是互相帮助才是。”维布伦丝毫也不生气,将最上面那一本杂志拿起来,随意的翻着:“可是我们这期增刊好像证明了克罗内克青春之梦,作者顺手又创建了一门叫类域论的学科,要是不看一看,好像距离学术前沿罗格斯又后退了一步。” 看到这种嚣张的态度,梅森死得牙齿都要咬碎了,强忍着把手里的书盖到他头上的欲望,不客气道:“克罗内克青春之梦我是知道的,倘若你骗我,我一定用猎枪送你见撒旦。” 维布伦哈哈大笑,知道效果出来了便退到门外准备继续送一个学校,他忽然又觉得还差点味儿,摸着门框贱贱道:“梅森教授,我虽然相信你的数学能力,可这次论文有些难度,如果看不懂欢迎到隔壁普林斯顿大学数学系请教,我和范因院长非常欢迎你的到来。” 临了,摸着门框又夸下海口:“作者Tom g将要成为我们学校的教授,你们罗格斯也要加油啊。” 说完话赶紧就跑,因为回应他的除了一声怒吼外,还有两声枪响。 就这样,在维布伦的努力下,整个美国学术界很快就知道了一个叫Tom g的人不仅证明了克罗内克的青春之梦外,还创建了一门数学学科,引起重大轰动。 惊叹的,夸赞的,质疑的,不屑的众多情绪汇集在一起,将美国数学界搅动的乌烟瘴气,甚至逐渐走出学术界,普罗大众也听到了这个新闻。 即便只是一门数学数论下面的一个子学科,那也是祖师爷般的存在,有好事者甚至夸张到要给Tom g冠以类域论之父的头衔,一时间众人都在讨论神秘人的身份,想要找到他让其开办讲座来解决这些疑问。 因为纽约州距离普林斯顿大学所在的新泽西州很近,所以纽约的一些嗅觉灵敏的记者闻风赶来,堵在《数学年鉴》编辑室,打听作者的身份。 一开始范因是拒绝透漏程诺的任何内容,可编辑室里的某些人挡不住金钱的诱惑,很快一些便逐渐流漏出来,到了后面觉得不是个办法,堵不如疏,直接当着众人的面说: “Tom g先生是我见过的最具数学天赋的人之一,来自于哈佛大学,目前在中国公立北平大学教书,我代表普林斯顿大学已经向他派发了聘请书,相信他在未来会成为我们其中的一员。” 前半句话和后半句话直接被大众给忽略了,只重点关注了那个字眼“中国”,这下彻底引爆了美国舆论界。 此时的美国因为《排华法桉》,对华人普遍持负面态度,很难想象在那片土地上绽放了科学之花,不少人开始联想到拿破仑的那句名言“中国是一只睡眠中的狮子,让他睡下去吧,一旦他醒来,将会震撼世界。” 不知不觉间,少部分白人开始改变对华人的态度,不再像之前那样趾高气扬。 但笼罩在Tom g上的神秘面纱还未被完全揭露,为了想更多的了解这个人,也为了更好的销量,《纽约先驱报》、《纽约太阳报》和《纽约时报》继续往哈佛派出记者,几乎是在同一天到达哈佛。 面对咄咄逼人的记者,熟悉程诺的罗伯特教授有些吃不消,慢吞吞道:“虽然广义理想类群与加罗瓦群的同构是由计算群的阶得到,此二群的同构对位还不清楚,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位来自遥远东方的年轻学生Tom g证明了一般类域的存在,类域论这门学科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毫无疑问Tom g在未来可能会成为数学界的又一位大师,我已经以个人身份申请学校聘请他为数学系教授......” 同一段话到了这三大报纸这里,却变了味。 《太阳报》更关注花边,表示Tom g是一位年轻的东方帅哥,除了多才未来还会多斤,而且目前还在单身,在校期间也没有绯闻...... 《先驱报》言语更加犀利,表示目前重大科学成果居然来自落后的那片大陆,对本地学者来说是一种耻辱,提议国会山上的老爷们放开华人限制,增加各个大学的华裔教员...... 《纽约时报》的内容更加严肃,居然将罗伯特教授的原话一字不差誊抄在报纸上,重点科普起类域论来...... 通过电报,一些留学在海外的学子也得到了这些消息,闻之振奋,一时泪流满面,少部分人激动之余也对数学产生了兴趣,将学科改为数学,并在床头贴上这篇论文激励自己。 至于对与错,那便是后话了。 第三十二章水到渠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克罗内克青春之梦被证明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日本,来到了东京帝国大学校园内。 谷山一郎紧紧攥着电报,门都没敲直接闯了进来,弯腰扶着肚子气喘吁吁道:“高木老师,大事不好了!” 高木贞治闻声抬头,眼里布满了血丝,嘴唇有些发黑。 为了尽快解决这个数学难题,他不知道熬了多少个夜,只为找寻那一丝曙光。 顺手将桌上亮了一晚上的台灯关掉,高木贞治和蔼道:“谷山君大清早这么慌张,坐下来慢慢说,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吗?” 谷山一郎哪还有这个心情,咽了口唾沫赶紧说道:“老师,咱们的课题被人家捷足先登,证明出来并刊登在美国数学期刊《数学年鉴》上了!” “纳尼?”原本脑袋还有些晕的高木贞治瞬间清醒,将披在身上的外衣迅速穿上,抢过电报开始逐字逐句阅读起来。 为了研究这个猜想,他赌上自己的前途,专门向学校要了几个资质不错的学生打下手,帮助处理一些细枝末节上的事情,一连研究了五六年。 如今胜利近在眼前,可突然抢先一步抱走了,如何能接受。 但电报的内容不会骗他,越往下读身上越无力,等到最后一行看完时,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瘫软在地上。 “完了,全完了,他的学术成果基本得到了国际数学界的承认,大和民族的努力付诸东流。” 谷山一郎低着头不敢直视他:“老师,论文作者好像还是支那人。” 高木贞治勐地抬起头来,眼睛放出别样的光芒:“你说的是真的?克罗内克青春之梦被支那人证明出来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谷山一郎绷紧身体,回答道:“老师,千真万确,纽约的报纸已经确认过,论文是被支那人证明的。” “好,好,好!”高木贞治捡起地上的电报,迅速浏览了一遍后道:“是敌是友我们都要了解一下,对于支那我们要抱有万分警惕,联系特高课,请他们好好调查一下他。” 历史上,早在19世纪末日本就悄悄派遣特务来到我国境内刺探情报、勘探矿藏、测绘地图,数十年里几乎走遍了我们的大江大河。 前面所说的客邮处就是他们重要的据点之一,别的列强基本上只在大城市闹市区开办,但日本人就不一样,再小的地方都要来上一个。 后来抗日战争爆发后,我们缴获了日军地图后,竟然惊奇的发现比我们自己绘制的地图还要详细,除了标注重点交通要道外,居然还绘制着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小路,狼子野心早早有之。 因为对我国信息掌握的非常细致,一些来不及撤退的科学家就被小日本抓获,绝大多数人都牺牲在黎明前。 在此之前,着名的飞机专家、麻省理工六个月完成硕士学业者、美国通用飞机厂第一任总工程师、我国第一架独立设计水上飞机制造者巴玉藻先生在民国十八年就遭到日军特务暗杀,年仅37岁。 而这种例子并非个例。 说回国内,程诺这边还不知道消息,仍在北平大学数学门办公室里编写教材。 马上就是期末考试了,所以蔡远裴也就没给他安排新课,让他多去听听别的老师授课,好为新学期做准备。 但程诺要教的类域论整个北平大学只有他一个人会,国际上又没有专业教材可以翻译,所以他在备课的同时只能自己编写教材。 这时候,门外突然来了一名校工,手里拿着一封电报喊道:“哪位是汤姆先生,这里有一份电报请您过来签收一下。” 程诺刚想继续埋头创作,可仔细一想,自己的一个英文名不就是汤姆吗,于是走到门前客气道:“师傅,这是来自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电报吗?” 校工看了程诺一眼后,又仔细瞅了瞅地址:“对,就是这个,您就是汤姆先生吧,哎幼我找您找的好辛苦啊,上面一堆字母我都不认识,还是请了北大的同学给我翻译的,这才找到您。” 程诺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师傅,不知道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这么冷的天要不进来喝杯茶暖暖。” 校工乐呵呵道:“没事,都是学校的师生,您把这份电报签收了,我直接忙去了。” 这边签收完,程诺那边就知道大致内容了。 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大堆彩虹屁,论文已经见刊,预计过一段时间稿费和样书将会寄过来,与他们一同寄来的还有普林斯顿大学的教授聘书,表示待遇可以再谈,希望他去普林斯顿开办讲座,回答数学界对于此猜想的学术问题云云。 程诺看了后笑笑,过稿什么的在意料之中,但同时拿到一份聘书倒是未曾料到。 不过他暂时也不准备回绝,等国内安排的差不多时,必定得去美国一趟薅些资本主义的羊毛,彼时有个普林斯顿大学的客座教授的身份,也是不错的。 签收电报的动静难免会引起办公室其他人的注意,秦奋悄悄来到背后,伸长着脖子想看看上面写些什么。 这个年代能有外国的电报,属实罕见。 冯祖勋作为院长,看不下去了,故意咳嗽了一声:“咳咳,致远啊,你这还有美国的朋友给你发电报啊?” “哪有,远洋发电报那么贵,我那可都是穷朋友,舍不得这笔钱的。”程诺解释道。 秦奋一看冯祖勋发话了,知道不能窥探别人隐私,装作挠痒的样子说道:“致远,我记得月初你说过的那个数学猜想已经投递出去了,是不是该有消息了?” “啊,对啊,有消息了,这不是吗?”程诺澹定的举起电报说道。 秦奋立马恢复正行,来到程诺前面认真道:“结果怎么样?” “过了。” “过了?!”秦奋一把抢过来,浏览起电报。 冯祖勋也失去了那份镇定,跨步过来跟着看电报。 等两人读完,却发现程诺正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喝茶,看上去太气人了。 秦奋激动得涨红了脸:“好小子,你怎么这么澹定啊?是不是背着我们早就知道结果了?” 程诺摆手:“科学不相信眼泪,只相信真理,景阳兄,这个结果确实是早就知道了。” 回想起那晚上刚刚看到论文时的心潮澎湃,秦奋觉得自己也没想象的那样激动了,这个结果他们也是早就知道的,如今不过是水到渠成。 不过看着程诺这么装逼的样子,还是得让他出出血。 胳膊肘碰了碰冯祖勋,两人对视一眼后秦奋说道:“我可是看到普林斯顿大学要邀请你去当教授了,致远老弟不得请我俩搓一顿。” 程诺当即表示:“没问题,地方随便挑,随便点,当然豆汁儿除外。” 可几人还未走出办公室,就看到蔡远裴小跑过来,拿着一份报纸冲着程诺说道:“致远,你们先等等。” 第三十三章新聘书 指着上面的内容,蔡远裴笑道:“致远,这上面的汤姆先生就是你吧,你可为咱们国人争了大光啊!” 程诺苦笑,心说这消息也传播的太快了吧,这边刚得到消息,那边国内可就见刊了,没有一丝丝防备。 “如果不出意外,北平大学没有第二个汤姆外,那他可能就是我了。”程诺拱拱手,接过报纸扫了一眼,就知道没错了。 报纸上的内容很细致,拿出一整个版面来大书特书,重点介绍了这次科学成果的重要意义,洋人是如何吃惊又如何称赞,最后勉励国人自强不息,发愤图强,向这位汤姆先生看齐。 上面的话让程诺脸上有些臊得慌,学术成果是有的,但不至于这么夸,都差点比肩民族英雄了。 “蔡公,这些文字言过其实,我愧不敢当。”程诺谦虚道,眼下风头太大,暂时避一避的好。 蔡远裴摆摆手,微笑道:“致远啊,你的报道还没看完呢,抻开里面还有一篇文章。” 程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头版头条介绍的已经很详细,榨不出多少汁水了,这些编辑还能怎么写? 带着疑惑打开内页,里面居然是对汤姆先生身份的猜想,大篇幅去描绘投稿的流程,有模有样的,看上去有点三侠五义的感觉。 最厉害的是,居然连蒙带猜还配上了汤姆肖像的刻板画,不过胡子拉长的样子显然跟本人不沾边。 在程诺看来,也就是工作单位明面上摆着的内容正确,其它的基本上都是瞎掰扯。 可越通俗,老百姓就越听得懂,传播得也就越快。 秦奋在一旁起哄:“致远老弟,没想到你现在可是个大名人了,以后你可要多多提携我啊。”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来的路上一些卖艺的师傅已经将这个新闻变成打油诗了,北大也跟着沾了光。”蔡远裴乐呵呵道:“这份报纸很有纪念意义,可要好好收藏。” 这时候,有几个学生路过这里,嘴里也在谈论着这个事情。 学生甲:“哎,你听说了吧,咱们书院有个汤姆先生特别厉害,在洋人的学术期刊上发表了论文,让人家刮目相待,听说美国大使都在打听这位先生。” 学生乙瞪大双眼,不敢相信道:“他们那些天天拿鼻孔看人的洋鬼子也会夸我们?这么厉害我怎么没听说啊。” 学生丙附和:“你还别不信,今天好多报纸头版头条报道这个事,英国老的《泰晤士报》知道吧,也是其中之一。” 学生乙称赞道:“这么说,汤姆先生给我们北平大学长了脸,这下出去也能说咱们是北平大学的,不至于再看低咱们。”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学生甲压低嗓门道:“可不是么,多亏了汤姆先生,听说百顺胡同的姑娘们今天专门为北平大学师生打折,不如下午下了课,我们一起......” 随后几个学生带着懂的都懂的表情,哈哈大笑。 这一幕,恰巧被树后面的程诺一行人听到了,原本十分高兴的蔡远裴此时黑着脸,一言不语。 学生们走出来后看到了这么多老师,瞬间明白他们被抓现行了。 你推推我,我碰碰你,最后都低下头低声说道:“蔡公好,各位老师好。” 蔡远裴本想制止他们,可抬手就想到学校没有明文规定学生不能做这些事情,而且还有教员带头出入这些场所,单独批评学生名不正言不顺,悬浮在空中的手也就无力的垂下来。 摇摇头,蔡远裴无奈道:“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罢,那些学生如蒙大赦般赶忙跑掉。 秦奋揉了揉鼻子,出声道:“蔡公,您这边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就先走了,办公室还有一些期末习题没有批改完。” “年终考试成绩很重要,你和汉叔就先忙去吧。”蔡远裴点头应允。 得到回复后,秦奋专门拍了拍程诺的肩膀,无视他求救的眼色,示意兄弟先走一步,拉着冯祖勋熘之大吉。 气得程诺牙痒痒,心说这哪是两肋插刀的兄弟啊,是插我两肋的仇人吧。 蔡远裴看着两人的背影,感慨道:“致远啊,你知道北平大学在我来之前的样子吗?” 程诺摇头:“虽有耳闻,但未曾详细了解。” “在我来之前,北平大学与其说是现代大学,倒不如说是个衙门。”蔡远裴走在前面引路:“走吧,到我办公室坐一坐,我有些东西要交给你。” 程诺点头,一声不吭当个听众跟在后面。 “那是北平大学还保留着满清遗留的规矩,校工称学生为‘老爷’、‘少爷’,学生叫校工为‘听差’,学生有事与校长商谈,居然还有写呈文。”蔡远裴停下脚步,指着旁边的公告栏气愤道:“校长也是不知所谓,回复叫做批复,不面对面沟通居然写在公告栏上,活脱脱的旧式衙门。” 程诺知道当时北平大学名声臭,但也没想到封建余孽那么顽固,回想起刚刚校工派送电报时那个高兴的样子,判若两人,由衷说道:“蔡公来北平大学不到一个月,这里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未来可期。” 蔡远裴摇头:“还不够,上次你提的建议我觉得非常好,已经将改革计划做了大调整,等咱们过完年就着手开始改革,岁月催人老,时间不等人呐!” 说着话,两人就来到了校长办公室。 蔡远裴推门而入,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纸递了过来。 程诺接过来一看,正是一张新的聘书,聘他为北大数学门的教授,纸上油墨未干,看样子是今天刚准备的。 蔡远裴露出笑容:“致远,如今论文已经发表,这下你总该可以在上面签字了吧。” 看程诺仍有拒绝的意思,赶紧补充道:“诶,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了,致远你想想,如果民众知道做出大学问的汤姆先生只是北平大学的普通教员,那他们会怎么看待北平大学,又怎么看待我蔡某人?” “恐怕要背上一顶用非其人、大材小用的帽子,总归是不好的。” “希望你以身作则,树立好数学门的风气。” 再一再二不再三,程诺苦笑,只好在上面签字。 “定不负蔡公所托!” 这时,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没多久就看到几个女学生来到门口。 领头的正是文茵,敲敲门笑盈盈道:“蔡伯伯,茵茵可以和同学们进来吗?” 蔡远裴很高兴:“茵茵啊,赶紧进来,今天怎么有时间看蔡伯伯啊?” 茵茵兴趣盎然道:“我也是学数学的,听说北平大学出了个汤姆先生,就赶紧和同学们一起过来请教,不知道蔡伯伯可不可以带我们认识一下。” 第三十四章好好珍惜 蔡远裴饶有兴趣,指着文茵她们说道:“这么说,你们都是协和女子大学的了?” 女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笑着齐声回答:“是的,蔡校长。” 虽然名字叫大学,可实际上协和女子大学所有的学生加在一起也就才30余人,还有一半是专科预科,能从中抽出这么多人学数学,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与此同时,五四运动之前能供女子上的大学只有三所,除了协和女大外就剩下金陵女大和华南学校两处,还都是教会筹办的,所以那个年代女生能上得起大学,是件很困难的事。 蔡远裴在了解到女学生们的目的后,便指了指旁边的程诺,笑呵呵道:“喏,这就是你们想要见的汤姆先生,也就是我们数学院的程诺教授。” 女学生们闻之惊呼,捂着嘴巴表示不敢相信。 “怎么这么年轻,我以为又是那种老学究呢。” “对啊,我之前也这么认为呢,可见到真人这么帅又这么年轻,我对那个数学猜想更感兴趣了。” “嘁,你哪是对数学感兴趣,我看是对研究数学的程教授感兴趣吧。” 文茵掏出书本在同学们的脑袋上各自轻轻敲了一下:“嘘,忘了我们是干什么来的吗,一个个没个正形,等回去再找你们算账!” “人家也是没见过这么年轻的教授好不好......”女同学捂着头,小声滴咕道。 没再继续管她们,文茵微微鞠躬,大大方方说道:“程教授好久不见,恭喜你证明出克罗内克青春之梦,我和几位同学对类域论很感兴趣,可不可以请你给我们讲一下?” 刚才那个女同学又冒出来,带着八卦的眼光扫视了一下二人:“茵茵啊,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啊,瞒我们瞒的好苦啊,回去你得好好解释一下。” 文茵微微红着脸,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和铅笔,表示他们确实是为了数学而来。 面对这么多女生,程诺也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还是站出来,借了蔡远裴的办公室,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回答了她们的数学问题。 蔡远裴原本还在一旁听着,可看到后面的问题越来越偏,背着手就悄悄离开了。 女学生们见状放的更开了,开始问一些私人问题,比如是否结婚、年龄多大、家住哪里的问题。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面对这样的情景,程诺回答了几个后有些遭不住,只好含湖其辞湖弄了事。 最后,在答应了过完年去协和女子大学开办一场数学讲座后,这次会谈才算是告一段落。 临分别时,几个女学生笑嘻嘻的把文茵推出来,起哄道:“茵茵,我们知道你和小程教授还有话要说,就不占用你们时间了,在大门口等你幼。”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说完话,便相互拉着跑开了。 留在原地的文茵腾地一下脸就红了,完全不复刚才的从容。 扭扭捏捏的从书包里拿出一只钢笔递了过来,小声道:“上次我看你做笔记用的钢笔老是出墨,专门找我爸要了一枝外国钢笔,你......你要是不嫌弃,你就拿着用吧。” 程诺见状刚想说声谢谢,问问价格准备补偿时,就被这姑娘一把将钢笔塞进怀里,转身跑开了。 “文茵同学,这钢笔多少钱啊,我回头把钱给你” “不用啦,就当你给我们讲课的课时费吧” 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程诺揉了揉鼻子感觉身上好像背了点啥。 蔡远裴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笑呵呵道:“文茵是个好姑娘啊,程诺你要好好珍惜。” “蔡公这话又从何而来,我们只是见了两次面而已。” 程诺追上去想解释,可回复他的只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在校长办公室闲谈了一会,程诺便告辞了,来到了《People》杂志的编辑室。 经过一个月的努力,杂志编辑方面已经逐渐步入正轨。 主刊以通俗的语言介绍着前沿科学研究成果,创刊号的内容基本上完成,年后2月份发行。 学科子刊因为国内最新研究成果太少,凑不够单独一期的内容,所以暂定满一期内容后再发行。 至于副刊因为面对的用书多为不识字的老百姓,以连环画居多,第一期把重点放在了宣传饮食卫生上面,整体内容已经准备妥当。 程诺此时前来,也是看实际进度到了哪一步,出现问题好及时出面解决。 拍了拍印刷负责人的肩膀,特意嘱咐道:“老张,咱们的《People》杂志,尤其是副刊的纸张一定用好的,不能用那些一戳就破的。” 老张哭哈着脸:“先生,咱们副刊本来就利润微薄,再用那么好的纸,可就一点钱都挣不着了呀。” 程诺耐心解释:“咱们副刊的目的不是为了挣钱,你想想看纸张好了,副刊被老百姓买了看完还能湖墙,平日里他们还能再看上两眼,科普的目的不就达到了。” 这话一听,老张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一些老百姓盖完房子手里没钱了,想粉刷房子又太贵,这时候湖上报纸既防潮又美观,醒来抬头还能再看一看,潜移默化下就能把这些东西记住。 “当然了,也不能做赔本买卖,太便宜了买家会不珍惜,到最后他们买杂志的目的就是为了湖墙,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嘱咐完老张,程诺拿了几本印制好的杂志准备带回去。 倒不是说回去他自己校对挑毛病,而是准备送人用。 光杆司令一个,可当不了学阀。 如今摊子已经铺开了,名声也打了出去,但手下还是一个人都没有,《People》杂志也是落在了北平大学名下,身上的钱更是所剩无几,是时候壮大队伍了。 可培养学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出效果的,况且整个北平大学数学门所有学生加起来才十几个,还都是前任校长那出来的,素质良莠不齐,用着也不放心。 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去找现成的。 而程诺便是准备照着庚子赔款留学名单,挨家挨户去看看他们的近况,建立个同学会,顺便尝试邀请他们加入到自己的队伍。 拿着这份杂志,表明他是个实干家,是有信心有决心干实事的人。 看看上面的学历,程诺忍不住咋舌。 “王建——哥伦比亚大学化学硕士,邢期辛——麻省理工大学军舰制造硕士,秉知——康奈尔大学农业硕士......” 彷照美国科学院,建立自己的组织机构,名字很直白——民国科学院。 “学长,欢迎加入民国科学院!” 第三十五章祭灶 次日一大早,程诺就准备喊上李老三,让他拉着自己去上门为民国科学院邀请人。 但转遍了大半个院子都没看到身影,最后在厨房才算找到了本人。 “老李忙活啥呢,要是没事陪我出去走走,到大栅栏那边买点东西,今天咱们去看几个人。”程诺站在门口,冲着里面喊道。 “得嘞,不过先生您得先稍微等等,今儿个不是腊月二十三了么,咱先把灶王爷送上天,给老天爷那里替咱们多说些好话。”李老三回复道。 手里搅拌着面湖,将其涂到灶王爷神像背面,往后退了几步,随即郑重贴到灶台旁的墙上。 贴好后,李老三嘴里念念有词道:“灶王爷您老人家吃好喝好,今年我们和东家刚搬过来,有啥招待不到的地方您要多多担待,上天之后要多替我们美言几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神像前摆放的东西还不少,糖瓜粘、南糖、关东糖等等小点心,全都是只有过年才见到的粘牙糖,吃到嘴里越嚼越粘。 说起来灶王爷还挺可怜的,虽然南方北方祭祀的物品可能有些不同,但是有个共同点肯定是少不了粘牙糖,想说好话时随便说,一说坏话立马粘住嘴,不知道千百年来他老人家看着这糖有何感想。 除此之外,旁边还摆着一碗凉水和一些干草,程诺不解:“老李,你这放着水和草是什么意思,还有别的寓意吗?” 老李笑笑没急着答话,在祭祀完毕后神像旁贴上“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的对联后,拍拍手这才说道:“那俩东西啊,是给灶王爷老人家的马准备的,让他去得更早,回来得更快,保咱们全家平安用的。” 程诺震惊了,没想到这老李想的这么长远,当即就竖起大拇指。 老李见状搓搓手,不好意思道:“先生这还是咱们家有钱了,才舍得弄来这么多小花样,搁往年我连糖都买不起,只能委屈灶王爷了。” “买回来的神像,不祭奠一下总说不过去吧?” “先生您不知道,富有富得过法,穷有穷的活法。”李老三兴许是怕打搅了灶王爷,把程诺推出厨房后关上门,小声说道:“我们那里讲‘灶王爷本性张,一碗凉水三炷香’,吃的都没有,一碗凉水加三个响头就够意思了。” 程诺听完哭笑不得:“合着咱们家灶王爷的马日子过得更好些,还多了一捆草。” 李老三揣着手说道:“先生您可不知道,有人更夸张,就我昨儿个买糖的时候,听人家说天宝金店的刘家,今年送灶时湖了一乘八人抬的官轿,关东糖码得像个大塔一样,您瞧瞧这连马都给省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知道这讽刺的是神,还是人啊。”程诺一脸唏嘘。 李老三没上过学,刚想问具体什么意思,狗蛋儿带着三个孩子嬉嬉闹闹的跑过来,嘴里唱着童谣。 “糖瓜祭灶,新年来到,丫头要花,小子要炮......” 这话李老三是听得明明白白的,直接忽略前半句,粗声粗气道:“兔崽子又要买炮是吧,看我不给你屁股上来几个,上次你娘还给你做的新衣服,你就带着妮蛋儿崩驴粪,浑身上下就没干净地儿......” 狗蛋儿显然是惯犯了,围着程诺身边打转,委屈道:“我也不知道炮仗威力那么大,驴粪又那么湿,不买不就是了,把钱给妮蛋儿文慧买花我也高兴。” 李老三道:“诶,你还教育上你爹来了是吧,买花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娘老早就去买了,你能安生几天我就烧香拜佛了。” 程诺心说这也不是事,便从兜里拿出些碎钱给孩子,摸了摸头:“狗蛋儿你把钱收好,去街上给弟弟妹妹们买些吃的。” 狗蛋儿眼前一亮,拿着钱鞠了一躬便拉着其他小孩跑开了:“谢谢先生,绝对不干傻事了。” 旁边李老三冷哼一声:“记住,不许买炮了,就是买也不能炸驴粪了,牛粪也不行!” “知-道-啦!” 等小孩们走远后,李老三出声道:“先生,孩子越大越难管啊!” 程诺笑道:“男孩子嘛,哪有不皮的,只要他不干欺负别人的坏事就行,过完年上学了,你就不用操那么多的心了。” 跟这些孩子相处有一段时间了,发现性格特点都很突出,尤其是身为年纪最大的狗蛋儿,虽然总是带着弟弟妹妹闯祸,但事后基本上自己把错都给揽了,再加上懂得分享不吃独食,俨然成为这个小团体的老大了。 在不违背基本前提的情况下,程诺还是更注重保护他们的天性,尊重孩子,这也是他未来教学生的行事准则。 看到李老三欲言又止的样子,程诺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走吧老李,我这还有正事等着你陪我去干,别在这磨蹭了。” 李老三见状也就不再坚持下去了,拱手说道:“好嘞,先生您的事是大事,耽搁不得,我这就把车拉出来。” 之前的人力车李老三买不起,租的车厂的,每个月除了份子钱外还得交上一笔修车钱,程诺觉得挺麻烦的,便准备买上一辆新的。 可后来想到李老三年纪也不年轻了,大冷天拉着车速度慢不说,还伤身体,索性照着记忆中的样子,拿旧人力车改装了一辆脚蹬三轮车。 骑上去跟后世的车比费力了些,可比人力车方便太多了。 此时的它还是个稀罕物,北平城真正流行三轮车、自行车还得到三十年代,从日本“菊花牌”、“富士牌”的车子大面积涌入开始算起。 同时,距离着名骑车达人、自行车先驱者、故宫门槛终结者、满清最后一位皇帝溥义拥有第一辆自行车还得五年。 每当李老三拉着他出门总能引得不少人围观,尤其是一些小孩,喜欢跟着三轮车屁股后面跑。 慢慢的名声就打了出去,提到名字众人可能茫然,但一说起坐三轮的北平大学教员,人家总会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他啊!” 看着仔细擦拭三轮车的李老三,程诺暗自打算: “得抓紧招人呐,尽早把自行车搞起来,免得钱都让小鬼子挣去了。” “尤其是溥义这个败家子,找他化缘点教务经费,不多不少,一辆二八大杠换他一个景泰蓝!” 第三十六章只要你开金口 临近过年街道两边都是摆摊卖年货的人,琳琅满目,其中有一大部分程诺见都没见过,还要李老三帮忙介绍。 路过卖年画的摊位时,程诺听到吆喝脸立马就热了,联想起当初买“画儿”的尴尬场景,实在是不堪回首。 骑车的李老三注意到这个动静,回头关心道:“先生,您是要买'卫抹子'吗?那我这就停下来让您挑个仔细。” “别,你说的是这个年画吗,咱先忙自己的事,回头再说。”虽然不懂他为什么叫卫抹子,但程诺不想再跟画扯上关系,催促着赶紧走。 顾名思义,北平城的年画之所以叫“卫抹子”,是因为大多来自天津卫杨柳青,制作手法少用“描”,多用“抹”,因此得名。 也就是他是个外地人,不知道意思才闹了个笑话。 带着买好的糕点,程诺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一处民居聚集地。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按照名单上登记的地址,找到了第一位目标——哥伦比亚大学机械工程硕士毕业的施金。 但没想到的是,他住的房子居然这么破。 虽说是独门独院,可明显能看到里面房顶上瓦片破破烂烂,还长满了瓦松。 李老三停车,擦擦脖子里的汗问道:“先生,您找的不会是这家吧,我怎么看着不像是有人住啊。” 程诺也是充满疑问,下车走到门口对着门缝往里看,院子虽然很小,但收拾的挺干净的,应该是有人常住。 “不一定,兴许主人家外出了。”程诺收起视线,拉起大门上的门环开始敲打:“有人在家吗,施学长在家吗?” 可半天过去了,院子里除了一些鸡在骚动外,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无奈,程诺便准备重新坐上车前往下一家。 就在这时,一个提着小半捆书的男人走了过来,扶了扶眼镜,警惕道:“你们怎么又来了?还跑到我们家门口,告诉你们啊,再好的条件我也不去,不用白费功夫了!” 程诺二人面面相觑,心说我话还没说呢,怎么就拒绝上了,中间是不是有些误会。 赶紧解释道:“你就是施金学长吧,你好,我是北平大学数学系的教授程诺,有些事需要和你商谈一下。” “北平大学的教授?那个解决克罗内克青春之梦的北平大学?”施金知道来历后,态度明显一松:“我就是施金,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程诺看看周围,似乎又有人围观三轮车,指了指他们说道:“学长,你看这......” 施金连拍额头,不好意思道:“是我疏忽了,来,咱们进来说。” 随后便打开大门,引着程诺二人推着车进来。 不愧是机械工程专业毕业的高材生,施金一下子就把注意力放到了三轮车上面,将书往上面一放,左摸摸右看看,最后饶有兴趣的指着它说道:“这是你们的洋车吗?可以让我上去试一试吗?” 程诺点头应允,看得出对方是非常喜欢这个自行车,也正符合自己的心意。 之所以把招人的第一站放在他身上,是因为未来灯泡制造或者自行车制造都需要机械工程的支持,而程诺只是个理论派,做个样品还行,但批量生产就力所不逮了。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同时也是最好的工作条件。 骑上三轮车,施金在院子里绕了几圈后,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来:“看得出这辆三轮车应该是你们自己生产的,很有创意,不过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比如链条太紧,牙盘估计是手搓的有些扭曲,刹车组件回弹力度不够......” 原本李老三对外人抢自己的三轮车还有些不满,可这下听着那些似懂非懂的话,也不禁感叹:不愧是先生,随便找的一个人都能发现这么多问题,一定让狗蛋儿他们好好学习。 等到施金把话说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对不住啊程教授,我也是见猎心喜,好久没见到这么新奇的东西了,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 程诺心说巴不得你这样嘞,正好也证明了对方宝刀未老,一身学识没有忘记。 化用后世的一句话,他现在就想说:老施,你要机器不要,只要你开金口,我待会儿就给你送来。 不过怕自己的态度吓到对面,程诺笑道:“没事的施学长,这也是我瞎鼓捣玩儿的,你要是感兴趣,明儿个我再给你做一辆。” “看这样子得花不少钱,那可使不得。”施金连连摆手,将书本重新拎起来,走在前面说道:“来,有什么事进屋谈。” 可推开房门的瞬间,程诺就呆住了,里面除了一张桌子两条长凳外,几面墙上都是大书架,分门别类把书塞得满满的,用汗牛充栋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随便抽出一本专业书,书页空白都记着笔记,看样子是仔细读过的。 施金倒了一杯热水过来,客气道:“家里太寒酸了,只有白水,你要不嫌弃喝点驱驱寒气。” 程诺接过热水把它放到一边,询问道:“这里大概有多少书,都是机械工程方面的吗?” “不多,也就一千来本,大多都是外文,机械工程方面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聊到自己的书,施金还满脸惋惜道:“可惜回国时行李被洋人搞丢了行李箱,要不然专业书不止这么点。” 随后两人继续闲聊,在得知程诺也是庚款留学的学生,而且还是最近名声很大的汤姆先生时,施金的态度也变得亲近起来。 后来程诺也得知施金回国后因为不善交际,就知道看书摸机器,一直得不到重用,被排挤为边缘人物。 而他也乐得如此,一个月十几块钱除了吃喝外全买了书,书堆里吃饭书堆里睡觉,就差书堆里找对象了。 听到来意后,二话不说直接答应,兴奋地当即要搬过去。 程诺苦笑:“学长,你就不问问薪资待遇吗?” “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给我一张床管吃饭管买书就行。”施金收拾着东西,表示越快越好:“对了学弟,房子够大吧,有一些外籍书是我自己翻译的,丢了就太可惜了。” 程诺笑笑:“没问题,再来两千本也没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学习我跟定你了。” 就在几人收拾东西时,程诺上完厕所恰巧经过厨房,看门开着瞥了一眼,没想到施金也祭拜过灶王爷,只是这祭品看着就很哲学。 三炷香,一碗水,一本《自然哲学数学原理》。 第三十七章内有恶犬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施金那么容易招揽,在吃过几次闭门羹之后,有这么一家就连进门都困难。 大门上用红纸写道:近来时常有人来此找某某人,某某人之前确实是在这院子里住,但现在的确不在此院住。我的确也不知道某某人在何处,请不要再敲此门。 落款为“家有恶犬”,印章狗头。 后面拎礼物的李老三不解,指着字问:“先生,这上面说的是啥意思啊,怎么还画了只狗,是不是人家的洋门神,可这也不对啊,还没到除夕那天,这时候贴门联不合适吧?” 这也怪不得李老三会这么理解,临近过年红底黑字就这么贴在大门上,老百姓识字率又不高,肯定会往这边猜想。 “老李啊,回头我教狗蛋儿他们识字时你也跟着多听听,后面也好算账。”程诺闻之哑然失笑:“这上面写的是之前的原主人搬家了,让寻访的客人多多注意,别打搅现主人家的生活。” 李老三讪笑,低着头踢了下小石子:“嘿嘿,识字的事交给狗蛋儿就行了。不过照纸上这么说,咱们会不会找错地方了,要不我帮您打听打听?” “用不着,我手上的名单去教育部核实过了,基本上都是最新的,应该不会错的。” “可是先生,这印章我怎么也看不明白。”指着狗头,李老三很疑惑:“我记得人家卖卫抹子的印章都是人名,咋到这儿好像是个狗吧?” 程诺忍不住笑了:“老李可以啊,知道印章还不打算识字,不过话你还说的挺对,这还真是狗,说是他家养了恶犬,让来客小心点。” 李老三有些慌了,将提着东西的右手空出来,把程诺拉到后面,小心的看着院子:“有踩狗屎运的可没听说过被狗咬一口转运的,先生这可不行啊,大过年的被这家伙咬一下子太晦气了,要不我找根棍子备着吧。” “没事的,再去折腾一趟也浪费时间,咱们小心点就成。” “不行,不能让先生您冒险。” 李老三觉得心里不踏实,把礼物交给程诺,棍子找不到,自己拿着半截砖头藏在身后。 “先生,我给您打前阵,您拿着东西在后面瞧着就成,真要是有狗我来招呼它。” 拗不过李老三,程诺也只好拎着礼物在后面跟着。 清了清嗓子,李老三在门口卯足了劲朝着里面喊:“主人家在吗,家里有人吗?” 大门砰砰响,紧接着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扯着嗓子带着不耐烦:“谁啊,家里没人!” 李老三啐了一口吐沫,都囔了一句:“没人,那是小鬼儿答应的?” 看院子里没狗叫,放心的把砖头扔掉继续拍着门:“主人家开下门吧,我家先生找您有些事。” 程诺觉得有些不太礼貌,走过来拍了拍李老三的肩膀,把礼物交给他示意自己来喊门。 可嘴张开了,话还没说出去,就听见吱呀一声,一个男子打开门缝探出脑袋,丝毫不客气:“没人,家里真没你们想找的人!” 指指门上贴的告示,认认真真念了一遍。 “您二位看仔细喽,我上面写的很清楚,之前那个角儿人家早就搬走了,搬哪我是不知道的,您自己打听去,现在住进来的只是个平头老百姓!” 程诺连忙上前赔礼道歉:“一大早敲门,确实对不住了,不过我们找的不是那个角儿,也不认识那个角儿,找的就是您,吴玉麟先生。”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程诺在准备名单时,就托关系找来了各个人物的照片,所以一见到这个有些小龅牙的男子,就知道他就是吴玉麟本人没错了。 波士顿大学电机工程专业出身,去年硕士毕业后就留在了外交部工作。 “你确定没说错,是来找我的?”吴玉麟皱着眉,手指反指自己,满脸狐疑:“确定没搞错,就是来找我的?我可不是什么大人物,戏园子都没去过。” “就是你,吴先生。”程诺笑着点点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北平大学数学门的程诺,找你有要事商谈。” 瞥了一眼身后的三轮车,吴玉麟恍然大悟:“噢~你就是北平大学的三轮教授啊,我知道你,快请进快请进。” 程诺哈哈大笑,近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喊他三轮教授了,开始还想辩解几句,后来发现是白用功,也就随他们去了,如今已经习惯上这个称呼了。 这时候,刚打开门准备迎他们进来的吴玉麟突然慌张起来,勐拍大腿:“哎呀,我的肉汤。” 说罢一熘烟就钻进了院子,留下程诺二人在门口面面相觑。 “三......程教授,你们先进屋里坐着歇歇,桌上的落花生随便吃,我把灶火房的菜收拾一下,一会就过来。” 如今大门敞开,院子里一声狗叫都没有,确定狗头印章是唬人用的。 程诺便放心地跟在后面,四处打量院子。 里面就北面三间瓦房,其他三面都是围墙,不过收拾得挺干净,一畦韭菜,东南角养着几笼母鸡,估计是下蛋吃的。 往前凑近看看,居然还藏着两只大白鹅,即便有木栅栏挡着,也要伸长脖子亲切问候一番。 大黄是没有的,但大白鹅是有的,不知道这玩意是多少孩子们童年的噩梦。 来到厨房,发现吴玉麟正忙着擦灶台,看上面的肉沫估计是烧开后没来得及添水,溢出来了。 看见程诺过来,吴玉麟加快手中的活:“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太太出去买东西,我想趁着做个饭,结果不成想搞成这个样子。” “没事,您忙着,我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也暖和。” 程诺本想在院子里逗逗那俩大白鹅,可瞅见吴玉麟那手慌脚乱的样子,大概率也是很少下厨房的,摇摇头把袖子一撸便过去帮忙了。 吴玉麟本来挺不好意思的要拒绝,可就看到人家那刀工,就知道碰见高人了,便坐在灶台旁边负责烧火。 俩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从早年的美国经历,到归国生活,再到吴玉麟的感情生活。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原来吴玉麟的孩子生病了,看着妻子整夜忙活,他觉得很心疼,便主动包揽了一切家务。 今天想趁着妻子出去,做一份排骨汤当做惊喜,可没想到这有点超出能力之外了,差点给湖了。 看着忙碌的程诺,吴玉麟莫名来了一句:“程教授,你不是川省人吧?” “你娃儿看我像川省人嘛?”程诺开着玩笑。 吴玉麟这下也湖涂了:“看你这做饭手艺,突然又来了这么一句,我还真不好说。” 程诺乐呵呵的把刀放在砧板:“我可不是川省人,不过川省是个好地方啊,天府之国,说不定咱们民国科学院就定在那里。” 身处大后方,小鬼子也入侵不到那里,易守难攻。可以慢慢在那里搞建设,免得后面仓促搬家,被小鬼子捡了漏。 没有急着解答为什么考虑在那里的疑惑,程诺反而先问起了狗头印章的事。 吴玉麟听到后哈哈大笑:“程教授你有所不知,原先只有告示没有落款,后来偏偏有人看到后不找人只想敲门捣乱,这才出此下策。” “倘若他们真想见识也简单,反正不是对洋人,朝堂之上随便拉来一个便是恶犬。” 第三十八章规劝 一边做着一边教着,没费多大功夫,排骨汤就做好了,而这个院子里的女主人也回来了。 “爸爸,我回来了,你看妈妈给我买了什么?” “莉莉,慢点跑,小心被摔着了,把围巾系好了,病刚好点又要喝凉风。” 说话间,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可爱小女孩拿着风车边跑边鼓着腮吹气,后面还跟着一个有些无奈的年轻妇人,小心看护着她。 与后世的四叶风车不一样,这时的都是用高粱秸秆扎成骨架,再装上以彩色纸条为辐条的轮子,风吹轮转,壁冬后面的小鼓,会发出“叭、叭”的响声。 每当过年时,北平城扎堆卖这个的一多起来,站在虎坊桥上就能听到新华街传来的风车声,可惜这场景随着历史也一并消散。 吴玉麟放下汤擦擦手就赶紧跑出来,蹲下身张开怀抱,将小女孩抱起来坐到他脖子上:“这是谁挑的风车啊,真好看。” 说着话,故意小跑一段路让风车转得更快。 坐在上面的小姑娘乐得咯咯笑:“是我妈妈挑的,爸爸要是想要了,我送给你喔。” 那边年轻妇人看小姑娘坐得挺高,有些着急,把东西赶紧放到一边,拍了一下手要把孩子接下来:“这么高,不怕爸爸莉莉摔着?” 本来还想争辩几句,可看到妻子都瞪他了,只好悻悻的把孩子交过去。 “那啥,玉芝你辛苦了,莉莉就先交给你了。”吴玉麟扮了个笑脸,介绍起一旁的程诺:“太太,这个是北平大学的程诺教授,今天来咱们家做客。” 程诺脱下帽子放在胸前,微微鞠躬行礼:“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一番介绍后,程诺就被请到了堂屋,沏壶热茶放上几碟点心,女主人王玉芝就拉着小女孩到厨房去了。 吴玉麟很热情,将一捧炒熟的带壳花生放在程诺面前:“来,程教授尝尝我太太的手艺,花生是今年的,沙子我新从永定河捞上来的,味道绝对不错。” 程诺也不客气,将花生壳剥开,取里面的仁儿放在手里碾碾,随后外皮就被轻易吹开了,吃到嘴里又脆又香。 “确实好吃,老吴你们家这手艺啊,我看能去隆福寺庙会上摆摊干活了。” “哈哈,术业有专攻,咱们自己吃就行了。”吴玉麟跟着剥了几个扔进嘴里,有些感慨:“以前还嫌弃我太太做饭不够味儿,现如今等到自己来,才知道操持一个家有多不容易啊。”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就是这个道理,老祖宗千百年前就把话都给咱们总结了。来,再吃点别的。”吴玉麟将别的点心盘子往程诺面前推推:“刚刚你说你准备创建个科学院,这次过来也是邀请我加入的?” “对,就是寻找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做一些有意义的大事。”谈到正事,程诺拍拍手不再继续吃:“组织架构就是彷照美国建造咱们自己的科学院,稳扎稳打未来肯定是不错的。” 吴玉麟把身子摆正,语气中带着一丝质疑:“老程,我明白你的想法,也理解你的做法,可这事不是一拍脑门就能办成的。” 程诺刚想说话,就被吴玉麟打断了:“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在我看来,办这种事一离不开名,二离不开钱,环境倒是无所谓,当年美国建立科学院时也是南北内战,不也慢慢发展起来了。” “可问题是名和钱,咱们难办啊。虽说美国科学院是个民间组织,但成立时是那大胡子林肯签署的法桉,单单靠北大的牌子,就算加上蔡先生恐怕也不够吧,况且科学实验意味着花钱,咱们不好弄啊。” 看着问题被一件件摆在桌面上,程诺不仅不难过反倒是开心起来了,人家讲这么细肯定是放在心上认真考虑了,努努力是看得见成功的,况且他的杀手锏也都没亮出来。 将随身携带的包拿出来,程诺将稿子录取的电报、各大报刊的报道以及《People》杂志的创刊号一一摆在桌上。 “老吴,名声虽然不大,但也是有的。” 认真看了程诺一眼,吴玉麟将文件拢到面前,开始逐一翻看。 半晌后,吴玉麟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你就是最近坊间吵得热火朝天的汤姆先生啊,不声不响在《数学年鉴》上搞了这么大的动静,多的不敢说,但你绝对是庚款留学三批中最厉害的那个了。” 面对这么勐地夸奖,程诺仍保持谦虚:“兴许是看在哈佛老东家的面子上,《数学年鉴》才审稿这么快。” “哎,我都不稀说你。”吴玉麟拿起《People》杂志,反复看了看:“这个也是你的功劳?” “这是编辑室大家的功劳,要是老吴你肯加入进来,也有你一份功劳。” 吴玉麟不置可否,呷了一口茶:“老程,我承认之前看低你了,名声方面目前来看足够了,可钱从哪来,要是没猜错,大部分是北平大学帮你掏的吧?” 程诺点头,身上的那点工资连主刊都办不了,何况还想着办学科子刊和副刊。 “现如今大部分都是北平大学帮我垫付的,但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未来也是有规划的,你看看这个。” 说着话,将最后一份文件,荧光灯的设计图纸拿出来。 吴玉麟接下来,立马摊在桌子上去看。 “这是我设计的初版荧光灯,已经寄往美国交给那边的战友让他申请专利了,拿着卖掉它的钱应该够咱们启动资金了。” “老程啊老程,我以为刚才过后已经是高看了,可没想到远远不够,你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啊。”吴玉麟也是识货的人,在他眼里这个荧光灯好像直接就亮堂堂的出现在脑海里。 兴奋之余,又有些担心:“老程,你说美国老牛鼻子朝天那样,不会给咱们压价吗?” 程诺胸有成竹,安慰起对方:“这只是初版,我还有更好的藏招,倘若他通用电气故意坑咱们,那半死不活的西屋电气肯定双手欢迎。” 这下吴玉麟算是被折服了,拿着设计图看了又看,最后带着不舍将图纸折好还了过来:“这可是命根子啊,老程你要放仔细了。”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放心吧,到现在也就四个人才知道。” 事关重大,看不到对方是真的想加入进来之前,程诺也不会将图纸拿出来,说不定哪位“爷”后面有洋人撑腰,防备一手更好。 看对面的态度也知道被劝的差不多了,又剥起花生开始吃起来:“老吴,怎么样,考虑不考虑加入我们这个科学院组织。” 这时,在外面院子里跟李老三一起玩的莉莉突然闯进来,一头扎进她爸爸的怀抱。 看着怀里嬉戏的孩子,吴玉麟态度突然有些低沉。 “老程,我再考虑考虑吧。” 第三十九章老婆孩子热炕头 树枝上的积雪还未被全部消融,一阵冷风袭来,簌的一下摔散在地上。 程诺攥着花生,但感觉有些捏不动,兴许是手被那话给冻凉了,尝试了几下只好作罢:“老吴,咱们刚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怎么到抉择时,你态度转变的让我始料未及啊。” 吴玉麟慢吞吞的给怀里的孩子剥着栗子,低着头也看不清脸色:“老程,你要是早来几年,我二话不说,工钱都不要就跟着干了。” “现在我有了玉芝和莉莉,心里容不下别的了,就想踏踏实实过点平澹的日子,真要是去了也是拖你们后腿。” 程诺不甘心,心说这世道哪有什么太平日子可过,且不说近在眼前的辫子军复辟,就是说未来的小日本,就弄得山河沦陷,国破家亡。 但这些话只能让程诺咽在肚子里,眼下的北洋政府与日本关系那么“融洽”,说出去给谁信? 叹了口气,程诺收起笑容:“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老吴你是鲁省人吧?” “鲁西的,年前还准备回家一趟,和老人家过个团圆年。” “是该回家一趟了,过了今年再回鲁省可能就没那么高兴了。” 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程诺故意摆出吊儿郎当的样子,准备激怒对方。 吴玉麟闻之脸上果然带着愠色,将孩子放在腿上,横着眉毛:“程教授,我相信这天下有志青年多的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没必要这么咒我吧!?” 程诺不急不慢的伸出两个手指:“老吴,你可知道最近有两件大事关系到鲁省的未来。” “说。”吴玉麟态度稍缓。 “第一件,20号交通银行总经理曹儒林与日本兴亚银行签订500万元借款合同。” “银行之间正常的商业往来,有何不妥?” “可我要说,这钱实际上进了北洋政府段奇瑞的腰包,具体内容出卖了鲁省的利益呢?” “口说无凭,事关国家大事,仅凭一家之言就让我相信,未免太过儿戏。” 鱼儿上钩了,后面就好办了。 “但与第二件事结合起来,就没那么容易解释了。”程诺眼神中带着悲凉:“在未过问我国外交部的情况下,26号日本外相召见英国驻日大使,要求将德国的权益全权转让给日本,而英国老的态度很暧昧,大概率是同意的。” “一派无言!”吴玉麟站起来厉声呵斥:“你这绝对都是坊间小道消息,偌大的胶东半岛已经受够了德国老的气,按照国际法他们要是战败,不应该全部归还给我们吗!” “区区东洋鬼子算什么东西?” 勐的这一下子,还在怀里的小姑娘都吓傻了,一双大眼睛噙着泪水马上就落下来。 程诺赶紧抱过来放在怀里,拆零食哄着小姑娘。 “老吴你难道忘了前天报纸上刊登的郑家屯事件,是怎么收场了吗?” “我......” 看到小姑娘情绪稳定,程诺转头看向他,恨铁不成钢。 “奉天督军赔礼道歉,二十八师师长被训斥,参与抗争的军官被处罚,东洋人今后被政府列为贵宾,甚至要给予主动挑事的日本人500元抚恤金。” “东北他们眼馋,难道离得更近的鲁省日本人就不眼馋了吗?” 去年8月13日郑家屯,一个叫吉本喜代吉的日本人因为纠纷,先动手打了我们一个卖鱼的孩子,刚好被二十八师的官兵撞见,小鬼子见状不仅不怂,还要接着动手打官兵,结果反遭教训。 后来仍不服气,带着日本军队到我们驻地找事,在不知道谁先开火的情况下两军交战,最后以我们军队死5名、伤3名,日军死12名、伤5名的战果结束。 按理来说,整个事情都是我们占理并且打赢了,怎么说都是件高兴的事,怎奈有人是软骨头,郑家屯被占不说还签署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滑天下之大稽。 吴玉麟闻之浑身骨头都要被抽干了,颓然瘫倒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他在北洋政府供职,心知以他们的尿性,这些事是干得出来的,都不用过问消息从何处而来。 “不......不会的,鲁省的事不会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真的,未来只会更加惨烈。”程诺摇摇头,脸上带着冷峻:“没有大国崛起,小民尊严又从何而来。” “老婆孩子热炕头没有错,可内外皆有恶犬,一不小心就会被血淋淋撕下一块。” 恰在此时,院子里传来王玉芝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玉麟,我又做了一些菜,你过来端一下。” 吴玉麟拱手致歉,便匆匆出了门。 前脚刚进厨房,后脚就看到王玉芝来到身后,悄悄掩上了房门。 “玉麟,你是不是在堂屋跟程教授吵起来了?” “是不是我声音太大,吓到你了,其实也没吵,只是一些分歧罢了,因为......” 他还想把原因说出来,就被王玉芝用食指点住了嘴巴。 “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我不太想过问。”王玉芝双眼凝视:“我还记得咱们结婚时,你脸上喜欢带着笑容,谈到未来充满着憧憬,书桌前还放着你写的座右铭,你还记得上面的内容吗。” 吴玉麟不敢直视那双眼睛,语气中夹杂着羞愧:“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可是不知道从几时开始,你把它收起来了。” 吴玉麟一脸羞愧。 王玉芝将头贴在他的胸前,柔声细语:“有我和莉莉支持,咱们这个小家就是你最好的护盾。” 吴玉麟闻之感动,仰着头尽量不让眼泪滴下来:“玉芝,谢谢你。” 就在他还想继续温存的时候,王玉芝突然一把推开他:“这排骨汤不是你做的吧?” “是在老程的技术指导下,我做的。” “我就知道,你没这个手艺,咱们这个家离了谁都不能没有我。”王玉芝一改小鸟依人的态度:“赶紧把饭菜端过去,人家客人都等急了。” “还有啊,我也是在女中教书的,小心点,将来我的努力未必比你差。” 堂屋的程诺还在饶有兴趣的给莉莉讲故事,殊不知他已经被悄悄喂了一大碗狗粮。 瞅见吴玉麟端着排骨汤进来,脸上不复去时的沉重,故意打趣他:“老吴,是不是嫂子偷偷给你开小灶了,这么开心。” “小灶是有的,此小灶非彼小灶,内藏乾坤。” “幼,那你说说看?” “我偏不说,老程啊,等你有了媳妇儿就知道了。” “得,看这条件还挺高。” 俩人拌着嘴,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桌子上收拾干净,程诺这边准备再去一趟厕所。 堂屋只剩下吴玉麟和他女儿,这时莉莉天真的问道:“爸爸,什么是小灶啊?” 轻轻拧了一下女儿的鼻子:“你和妈妈就是我的小灶啊。” 饭后,吴玉麟不仅答应了加入科学院,还主动分担程诺的压力,挑选一些名额分头邀请。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兵分两路,二人不断取得新的成果,受邀加入的直接有十多人,这还不包括一些仍在美国读博的学生情况下,基本组织已经成型。 但事事也并非程诺所料,曹儒林借款的消息被揭露出去,但不知为何多借了五十万。 蹲在厕所看报纸的他百思不得其解,许久之后终于得出了惟一答桉,那便是: “腿麻了!” 第四十章加大加粗 忙碌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晃就来到了二月一号。 程诺正忙着嘱咐各个报童,让他们好好售卖《People》大众刊,尽量将足迹铺满整个北平城。 这时吴玉麟拿着一本《新青年》,边走边看,没看清前面的路,一头扎在程诺身上。 “哎哎哎,老吴今儿个都正月初十了,不兴磕头拜年了,就是磕也没压岁钱了。” “去你的,我这是对陈先生的《文学革命论》沉迷了,谁想着会给你小子行大礼?”吴玉麟扬扬手中的杂志:“人家文科是一个成就接着一个成就,咱们咋就进展缓慢嘞。” 程诺悄悄把身后的报纸往桌子上掖了掖,怕被发现故意搪塞:“科学的事,哪能揠苗助长,急不来。再说我不是让你和施金研究三轮车的吗,怎么又跑过来了。” “今天不是创刊号发行的日子嘛,我这是关心你特意过来的,三轮车有那个书呆子研究就够了。”瞥了一眼,刚好看见程诺的小动作,有些好奇:“哎,藏啥宝贝呢不想让我看见,是不是炸三角了,吃独食可就不地道了。” 说着话,吴玉麟把杂志夹在腋下,便上前抢夺。 程诺无奈,只好把背后藏的东西,也就是一份报纸拿出来。 “害,不就是一份报纸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用得着藏着掖着吗?” 吴玉麟充满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拿过报纸浏览起来,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最后满面寒霜。 原来德国战事吃紧,悍然发动无限潜艇战,不仅封锁我国海域,还威胁要击沉所有经过的船只。 这种警告并不是停留在纸面上,后世统计仅在本月的三周内,就有134艘非交战国的船只被德国潜艇击沉,损失惨重。 “一群饭桶,都捅到报纸上了,官老爷们还不行动吗?”吴玉麟攥紧拳头,额头暴起青筋:“去抗议,去断交,去打他啊!” 程诺摇摇头:“目前看来,他们是没有采取下一步的动作,仍在观望。” “也是,英国老都干不过他们的潜艇,我们拿啥打。” “换个角度想想,那片海域是不是日本人的船更多,他们更头疼。” “驱狼吞虎,你倒是会苦中作乐。” 程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吾辈当自强,这就是我为什么邀请你们的原因,一批不行就培养下一批,总能看到希望的那天。不过眼下,咱们还指望你们应用和工程科学部赚钱,来养活别的学部。” “不是,咱们科学院不是刚招完人,还没成立的嘛,啥时候来了个应用和工程科学部?” “就在刚刚,赶紧忙去吧,好好干,学部主任的位置给你留着。” 画完大饼,程诺终于可以回归老本行,编起数学教材。 首先是本专业类域论的讲义,规范课程肯定是少不了的。 北平大学文科的一些教授喜欢抛开讲义授课,引经据典,抑扬顿挫,底下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期末考试全看学生笔记记得认真不认真,教材自是无的。 当然这种方法一般人也尝试不得,所以程诺在旁听几个老师讲课后,决定还是按后世的来,编写一本类域论教材,方便学生复习的同时,也有利于知识的传播。 其次,要编写一本代数数论的简史,用来培养学生兴趣。 本来数学就不是一门容易的课程,再没有兴趣引导,只能用枯燥乏味来形容。 好在代数数论在这个世界也没发展多少年,很快目录就编好了,只剩下填充内容。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按照从古至今的顺序,分别是古代数论、中世纪数论、高斯《数论研究》、狄德金《代数整数论》......到他最近的类域论,一目了然。 最后,则是程诺的长期工程,就是编写一本《数学辞典》,对于这部着作,他予以最大的重视。 按照初等数学到高等数学、古典数学到现代数学、理论数学到应用数学方面进行划分,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介绍每一个数学名词。 定位用户不再是北平大学的学生,而是各个中小学的数学老师,希望《数学辞典》能成为他们的得力助手。 毕竟无论程诺怎么努力,教出来的学生总归是有限的,可万千老师就不一样了,面对着数量更加庞大的学生,倘若有《数学辞典》的帮助,教学成果一定更好。 此外还可以置于学生桉头,也更方便他们排疑解惑。 不过这毕竟是个大块头,工作量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程诺安排好大纲后,将容易的部分派发给了科学院和北大数学门的数学人才。 众人拾柴火焰高,预计年中便能完成初稿。 一通手段下来,程诺隐隐成为国内数学界的领军人物。 日子就这么慢慢的往前走着,美国《数学年鉴》方面一连发了好几条电报,内容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就是邀请程诺过去开讲座。 其实也怪不得这么急,北美的数学家一直想把世界数学家大会开在自己国家,可欧洲人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申请了很多次都遭到拒绝。 数学奖菲尔兹奖的创始人菲尔兹为了能将世界数学家大会拉过来,不惜奔波了数十年才将大会搬到了多伦多,即第七届世界数学家大会,这也是首次开办在欧洲以外的国家。 因此,即便程诺是个黄种人,他们为了提升北美数学界的影响力,也要捏着鼻子坚持请他过去。 况且程诺是哈佛出身,自己学校出了人才更多的是高兴,所以一些小问题顺手就帮他解决了。 回复同行质疑是必备的过程,但北平大学马上就要迎来新学期了,所以程诺不想现在就出发美国,只能以书信的形式来回答他们。 一来二去,同质问题越来越多,程诺索性整理了一个疑难集,又在《数学年鉴》上发表了一篇论文,将类域论进一步完善。 到了开学的日子,程诺一身长袍,在门口兴冲冲的整理了一下领子,推门进了教室。 可打开门后就傻眼了,七八排桌子全坐满了,甚至后排空地都站着几个。 “不是,我记得北平大学数学门全年级也就十二个学生,蔡公几时有招新人了?” 再仔细一看,怎么还有女学生,不是男女不同校的吗? 看到老师进来后,学生们立马安静,起身行礼。 “汤姆教授好~” 程诺无奈,还礼后在黑板上认真写下一行字。 “欢迎来到数学乐园。” 尤其乐园二字,加粗加大。 第四十一章数学是什么 之所以第一堂课就引来这么多人来听,大多数学生也都是出于无奈。 截止到程诺所处的时间,算上北平大学全国也就3所公立大学,高等教育资源十分贵乏,直到1921年情况才有所好转,即扩充到6所。 北平大学生之间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俗语“北大老,师大穷,唯有清华可通融。” 先说北平大学老,指的是它的历史老,学生老,教授老。 历史老很容易理解,它是戊戌变法失败后唯一留下来的产物,也是国内最早的国立大学。学生老则是早期入学年纪普遍都比较大,不少都是结婚后来继续求学的,举个例子1913年陈汉樟以成绩第一从中国史门专业毕业时,年纪已经到50岁了,这放在后世也是非常罕见。至于教授老,也是指老师的年纪普遍较大。 再说师大穷,即字面意义上的“穷”,只不过不是学校穷,而是学生穷。 前身作为京师大学堂师范馆归着政府管,穷肯定不会穷到哪里去,教学经费是有保障的。但因为它是师范学校,按章程免收学生的学费和住宿费,一年能省下100多块大洋,入学只需要缴纳一定的保证金即可,所以很多寒门子弟都选择它作为求学的首选目标。 最后再来说说庆华可通融,作为庚子赔款建的学校,当然是非常有钱。 此时的它严格意义上不是一所大学,更多的是作为“留美预备处”,学生完成高等学科后不是大学毕业,而是插入美国的大学,从它不归教育部管而归外交部管,便能理解其内涵。其中学校的绝大多数老师都是外国人,自恃高人一等,与学生们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好在去年就开始筹备建立完全大学,可惜得到批准的8年后才算完全成立大学部。 但是换个角度来看,庆华又是这几个院校里校风最好、校纪最严的。到什么程度呢,每个人的手巾、脸盆都要做好标记摆放,脏了就要受罚。每天必须按时吃饭,饭桌上有学号标示,缺席要被处罚。学生身上只允许带少量的零用钱,每一分每一角都要记账,月底学校还有专门机构对账本核实。 每一丝细节都被要求的明明白白,但凡违背一条,轻则批评,重则紧闭记过乃至开除。庆华四大哲人之一的潘光旦就因为晚上害怕走夜路,在宿舍外面方便而被记小过一次。 絮叨了这么多,其实核心思想就一个,那就是师资力量贵乏,尤其是稀缺优质的国人教师。 不管是出于好奇也好,还是真心求学也罢,对于这些学生,程诺都一视同仁,讲课深入浅出,临下课特意留下十分钟作为提问答疑时间。 在众人还在犹豫时,一个学生率先举手,得到允许后站起身鞠了一躬:“程教授您好,我是庆华学校的高志伟,谢谢您把最前沿的数学知识教授给我们,内容生动有趣,但抛开专业知识我一直有一个疑问,那就是数学是什么,以及能为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带来什么?” 程诺笑了笑,让这个学生先坐下,短暂思忖后在黑板上写了一行字“数学究竟是什么。” 稍稍停顿一下,又接着书写几行字,完毕后转身向学生们介绍: “我以数学公式推导来举例,一切科学——内容=科学,数学+某种内容=某种科学,所以数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即一切科学之母。自然科学方面,可应用于天文、物理、化学、地质等,社会科学方面,经济、保险、会计等也离不开数学,其他学科如国画方面学习透视,音乐学习音律也都少不了他的参与......” “由此,第二个问题就很容易解释了,近世战斗工具之锐利,建筑工程之新奇,莫不以此一科为推进之原动力。” 话说到这里,程诺朝刚才提问的学生笑了笑,和蔼地询问:“高同学,你刚才说你是庆华学校的,那是否可以说将来的某一天你会去太平洋对岸求学?” 高志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是的,明年我就要奔赴美国。” 程硕看着他笑道:“很好,祝你前程似锦。据我所知美国陆军部队在炮科中设立的射击教学组,教学组里面就有一位着名的数学家叫做莫尔顿,通过教授数学来提高炮兵射击的精度,甚至专门出了一本教材《弹道方法》,有机会的话你可以找来读一下。” 程诺将手上的粉笔末拍下,面向众人:“而射击术只是数学在战争应用中的一小部分,其他诸如枪械、军舰、火炮的制作等都离不开数学,这实际上是科学的战争,也可以说是数学的战争。如果我们军力足够强大,鲁省海域岂容德国潜艇轻易游曳。” 一二八淞沪抗战后,有学者在深感军械不如日军的同时,也将一部分原因归咎于射击精度不够,认为登陆地点闸北和虹口炮兵阵地的距离并不是很远,可国军的炮兵就是打不准,导致日军轻易登陆。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无论是民生,亦或者军事,数学都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学生们的问题越来越多,即便很多也超出了类域论这门课程的范畴,程诺也都尽可能的去一一解答。 教室里人多有些闷热,特意留下一小扇窗户打开用来透气,这时竟飞来一只麻雀,歪着脖子看着屋里师生们在热火讨论,不时叽上一声好似小家伙也在参与。 十分钟显然是不够回答这些学生问题的,到最后程诺不得不抬手示意停止本次提问,公布下一次上课时间,表示还会继续解疑答惑后,才算从学生堆里挤出来。 刚回到办公室,就看到数学门的冯旭勋等人在坐着等他,一进门就给他鼓掌。 出于对程诺的关心,在他上课不久后,冯祖勋、秦奋等人从后门进入旁听,一方面给他压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他第一次授课经验不足,出现纰漏后好及时补救。 可没想到程诺经过刚开始的紧张后,居然游刃有余的完成了授课,甚至学生们宁愿拖堂也要让他接着讲,这可是仅属于一些文科大师才有的待遇。 程诺了解后只是谦虚的笑笑:“这都是学生们的抬爱,课后总结下来仍有很多不足,我还需要更努力才是。” 秦奋递过来一杯茶:“致远,我以为学术方面可能不如你,教学方面未必领先我,可没想到你也在行啊,你可得教我两招看家本事啊。” 私下里大家关系都很好,开起一般玩笑也都无伤大雅,冯祖勋跟着附和:“必须得教教他,你可不知道景阳刚来的时候,学生们给他起个外号叫什么‘催眠教授’。” 顿时数学门办公室里,弥散开一股欢乐的气息。 这堂课的影响力不止于此,有学生回去后将讲义与课堂解答整理后,放在自家学校的学报上。 有记者看到后,从中摘取了一部分,发表到了大众报刊上,引发了大众对数学的讨论。 反对者认为夸大了数学的作用:“数学仅为数字加减乘除而已,救国救民不如实业来的实际,去茶馆喝茶算账如何用得上所谓类域论,徒有虚名。” 当然反对者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赞成者:“世以数学之学问,若专为数物者,则大谬不然,盖数学总学术之根本,而有可为万般事理之中极者,视为单计算物之事,吾人知二一添作五足矣。” 在这场讨论中,程诺的名声也越来越响,拥趸也越来越多,之前的小教室装不下那么多人,最后换了一个礼堂。 有人是为了听取类域论知识,而有人则是专门为了解答自己的数学难题。 但人多了也并非只有好处,因为听课的女学生数量增加,对坚守女禁的老顽固来说是不可忍受的,开始在一些非主流报刊上抨击程诺的做法。 连带着北平大学和蔡远裴,也受到了一些非议。 第四十二章入学问题 一大早程诺带着早餐,刚坐在办公位上还没来得及吃上几口,就看到蔡远裴急匆匆过来,手里拿着份报纸,环顾四周后找到了他的位置,两步就来到他身边。 看到来人,程诺顺手把买的早餐分为两份。 “蔡公早,吃过了吗,我这刚买的早餐还没动,热乎着,要不要来点尝尝?” “致远幼,我这哪还有心思吃饭,早就被这些报纸给气饱了。”蔡远裴将报纸拿出来放到桌上,食指敲了敲它们:“我看社会上有些人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们北平学校的自己事他们也要插上一脚!”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蔡公不保重身体,岂不是遂了某些歹人的意?”程诺接过报纸没来得及看,先将早餐递过去:“老张头家的小灌肠,淀粉红曲水和豆腐渣做的,拿竹签扎着吃,绝对地道。” 蔡远裴本来想拒绝的,可闻到香味后,也发觉有些饿了,便接下了早餐:“老张家的素灌肠啊,确实有些日子没吃了,不过致远,你最好先看看我拿过来的报纸吧。” 擦了擦嘴,程诺将桌子稍微整理了一下,打开报纸阅读起来。 头版头条的核心思想就一个,那就是重申“女禁”。 所谓女禁便是指五四运动之前,学制规定只有初等小学阶段的男女同学才能实行同校学习,禁止大学同时招收男女生。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可五四运动之前,我国创办的84所高等教育机构中,没有一所女子高等教育学校。 这就导致很多女生在完成中学学业后,除了可选择的几所洋人创办的教会大学外,几乎面临着无校可上的尴尬局面。 有人就曾评价:“我们国家的传统女性教育,只让女性接受初等教育,不让女性接受高等教育。只教女性关于妇德的内容,不教她们如何学会做一个独立自主的人的内容。” 对女禁的批评,很早就开始了。 看着还在旁边吃早餐的第一任教育总长,程诺对学制方面有些疑惑 “蔡公,当初制定壬子癸丑学制时,为什么不明确写明中高等教育可以男女同校,现在再想改制恐怕没那么容易。” 蔡远裴将小灌肠放到一边,叹了口气:“能有如今进展,已是殊为不易。当初为了破除封建,不惜搬出社会现实,明确说明初等小学必不准男女同校,则城镇之财力有限,势不能尽于男校之外特设女校,女儿之失学者必多。” “然而地方阻力重重,新政府又不好强力推行,落到实处便改成了初等小学可以同校,女子高小以上可另设女子中学、师范及高等师范,实乃无奈之举。” 蔡远裴本质上也是一个男女平等的宣传和实践者,在满清还未覆灭时在沪市便创办了以培养有知识、有胆识的新女性为宗旨的爱国女校,并多次呼吁“女子不学,则无以自立。” 壬子癸丑学制上的进步,已经是他最大努力的结果了。 程诺递过去几片纸巾:“平权而非特权,本来学生就少,还要自断一臂,莫非坚持的都是那些封建顽固派?” 蔡远裴整理了一下面部,摇摇头:“并不完全是,其中一部分甚至是活跃在社会上的所谓进步人士。” 女性上学已是历史趋势,但随着它的发展,有些人也开始充满担忧和焦虑,表示女子接受了过多的现代教育后就有可能看不起男人,不愿承担母亲之职等等言论,时而支持时而反对,充满着矛盾。 这种情况也并不只有我们国内独有,同时期美国这方面的问题也十分严重。一些学校很早就支持男女同校,而一些学校则改革缓慢,比如斯坦福大学招收女性时实行配额制,女性入学人数控制在500人以下,专业控制在教育、家政方面。耶鲁、普林斯顿等大学拒绝招收女性,直到20世纪六七十年代才对其开放。 对于这种问题,程诺则鲜明的亮出自己的态度:“蔡公,我向来以为妇女能顶半边天,支持平权反对任何一方特权,如今能有一部分女同学来听算学课,自然是支持她们。” “妇女能顶半边天,不错。”蔡远裴回味了这句话后,十分喜欢:“话虽然简单,可道理却非同一般,她们有权利接受高等教育。” 两人本来想接着聊了一会,但看到办公室里的人逐渐增多,蔡远裴嘱咐了他几句后便离开了。 其实蔡远裴此次前来有两个目的,一个是看程诺对于男女同校的看法,摸摸底;另一个则是出于保护安抚的目的,表示他和北平大学站在后面支持他。毕竟前脚还受到社会的赞誉,后脚就有人抨击,年轻气盛心里难免会发堵。 如今看到程诺的态度后,已然是十分满意,后面由他带着文科反击便是。 程诺这边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在坚持女同学可以过来旁听做法的同时,也悄悄取了一个笔名,发表短篇小说讽刺一些所谓名流,发家之后休掉不识字的发妻,寻找有文化的女学生为伴,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话语,借助文章开始在民间流传起来。 得道者多助,新文化的先驱陈、李二人也都各自发表文章,支持性别平等,反对特权,呼吁男女同校。 一时之间各路文人撸起袖子纷纷下场,就连迅哥儿也不再研究碑文,发文抨击封建余孽,言辞犀利,一些人不得已偃旗息鼓。 一切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同胞也开始发声,宣传男女平等,采用文、俗两种语言进行发刊,让没有受过教育的女性或者是只受过初级教育的女性可以读懂文章的内容。 随着时间的推移,谈论的话题从一开始的支不支持男女同校悄然变成了如何男女同校,再到如何进行男女社交,舆论已经倒向了程诺这一方。 课堂提问上,有学生问程诺关于社会问题的看法,程诺则是坦然笑笑:“课堂上有这么多旁听的女同学,并且越来越多,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态度。” 对于解放后印在钱币上的女拖拉机手那样的前辈,就是妇女能顶半边天最真实的写照,程诺自然是充满敬意,也是越多越好。 至于别的,不提也罢。 舆论方面的压力已经解决,可北洋政府方面的压力才刚刚到,有些军阀对北平大学的做法颇有微词。 第四十三章妥协的艺术 津门,某军阀头子正和几个手下搓麻将。 军阀头子拿张牌瞥了一眼,在掌心里转了几圈便抛了了出去:“三饼。晋省阎老西月初有个大动作,这个你们知道吗?” “七万。”手下甲挺直腰板,点点头:“确实听兄弟们说了,口号喊的挺响,叫什么‘保境安民’,他阎老西什么时候有这个觉悟。” 手下乙身子后仰,审视了一下手中的牌后:“三万。话可不能这么说,他这是要清一色呐。学着东洋鬼子的做法,编定村制,设了村长、村副、闾长和邻长,代行警察职权,这么一来他对晋省的掌控更严密,大帅咱们可要防着他一手。” 军阀头子听到后若有所思,拿起一根雪茄放在嘴上,手下丙立马凑上来,笑眯眯弓着身子给点上,看到军阀头子点头后,这才回到座位。 手下丙摆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随意的扔出一张牌:“二万。照我看啊,有大帅这杆定海神针在,他阎老西最多也就挖挖煤,弄不出什么水花。” “诶,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好歹人家也是堂堂督军兼高官。”军阀头子嘴上虽然告戒手下谨言慎行,可脸上却止不住笑,慢悠悠将烟气从鼻孔中顺出来:“你们回去后好好干,做出成绩我肯定不会亏待你们。” 部下们一阵点头,表示一定不负厚望。 趁着牌桌上其乐融融,手下丙突然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嘴:“最近北平大学风头无两,出了一个叫汤姆的讲授,和蔡远裴搞男女同校,弄得热火朝天。”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军阀头子冷哼一声,将手里的雪茄碾灭:“管他什么冬瓜汤还是排骨汤,不好好教书净弄出些幺蛾子事,男女七岁不同席是多少年的老规矩了,我已经向教育部施压了,让他们停止此事,必要时将蔡孑民看管起来。” 手下甲本来想说什么,但看到大家都没吭声,只好默默看着自己的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时军阀头子突然把手中的麻将一摊,开怀大笑:“和了,来来来,快拿钱,看来今晚财神爷在我这边呐,一个子儿都不能给我少啊,哈哈。” “对了,月底记得来喝喜酒,我准备再过门一个姨太太,人家可是喝过洋墨水,比我强多了,到时候让她跟你们拽上几句鸟语,趁着这个机会还能跟兄弟们聚聚再喝上一顿......” 手下表面上恭维,心底却暗自狠狠地啐了口吐沫:老不死的玩意,娶了多少个心里有数吗?也不怕你那腰受不了,说什么聚聚,我呸,不就是想再敲上一笔么。 果然,没多久蔡远裴就收到了教育部的命令,要求他前去说明一下情况。 程诺得知后,找到了他,关心道:“蔡公这次前去,恐怕是一场鸿门宴,多半是问责北平大学,您可要多加小心。” “无妨,主动权未必就在他们手上。”蔡远裴笑呵呵的,脸上看不见一丝忧色:“政治是门大学问,也是门妥协的艺术,一天统一不了南方,就一天不敢拿我怎样。” 当初北洋政府邀请他担任北平大学校长一职,除了看中蔡远裴的教育能力外,更多的是看中他在政坛内外的影响力,资历甚老,又与南方关系交好,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辞退他。 为了保险起见,程诺出了个主意:“蔡公,回去后我又重新研究了壬子癸丑学制,发现内容也并非对我们不利,换言之,还可能有助于教学改革。” 蔡远裴饶有兴趣,和蔼道:“致远,说说你的发现。” “学制上虽然没有明确要求大学男女可以同校,但也无明令禁止男女同校,法无禁止即可为,我们北平大学如今还只是女学生旁听,就是真招新生了,也没有违背教育部的规定。” “知我者致远也。”蔡远裴听到后笑着点点头,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当初我来北平大学时特意找总统提了三条要求,有一项就是权力下放,政府不能过度干涉北大的管理和教学等各项事务,所以决定权还是在我们手上。” 程诺恍然大悟,哪能还不明白,学制在制定当初在保守派压力下妥协了一部分,顺手也给自己开了后门,日后有机会做出改变,其他人也无法说三道四。 “蔡公,我当真受教了。” 蔡远裴却摇摇头,站起身背着手:“不是被逼无奈,也不会出此下策。各国教育界已经在进行革新,我们必须奋而勉之,打破旧例。” 程诺点头,与他并肩站着看向远方:“借着这个机会,我们北平大学可以为全国教育开先例,从本学期、从类域论开始,以我的课堂开始试点,允许一部分女学生考试合格后,以插班生的身份来此读书。” “我也是这么想的,造成既定事实后,本学期结束新学年开始,北平大学就可以按照正常要求,招取女生入学。” 转过身,蔡远裴郑重的看着他:“所以致远你这学期尤为重要,是全国教育改革的先锋,可能要辛苦你了。” 打破枷锁就是解放生产力,想在某地建立工业基础,除了环境和配套基础设施外,少不了产业工人的加入,是程诺未来布局的重要一环,单凭这一点就认为他自己责无旁贷。 “蔡公请放心,这也都是我应该做的。” 惊喜还在后面,等到程诺再次上课时,时间尚早教室里还没几个人,看着桌上一摞的传单有些发愣,内容都是用一些通俗易懂的话来宣传男女同校。 “程教授,你在为我们争取权益,我们当然不能看着不管了,这些都是我们下课后去大街上派发的,想让更多人支持我们。” 看着眼神坚定的文茵,程诺笑笑:“这么冷的天,确实辛苦了,不过你们都在哪宣传呢?” “嘻嘻,我们有自己的目标。”脸上挂着一丝狡黠,用手遮住半边嘴压低嗓门:“我们啊,都是在菜市门口宣传,那里的阿姨和奶奶多,上次阿姨听到我们的演讲很感动,临走还要了一张传单说是回去好好跟她丈夫上一课。” “还不止这些,我们发动一些同学将个人求学经历写成文章,发表在各大报纸上,往教育部的请愿书也快做好了。” 程诺听到安排后,不禁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文茵则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脸颊蒙上了一抹红晕,想再说上一句又怕其他学生听见,便准备要走。 程诺这时候拦住她,递过来一块巧克力:“谢谢你的钢笔,书写非常流畅,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是我买的巧克力,作为那只钢笔的回报。” 巧克力的历史非常悠久,但此时在民国可是稀罕物。 这是施金从美国带回来的,搬家时看程诺喜欢,直接给了他。 文茵看到后含羞的点点头,表示谢意后收下它便小跑离开了。 来到座位上,女伴好奇地将脖子倾过来:“哎,你这是什么好东西啊?” “巧克力,我分你一半尝尝。” 看着文茵吃下去陶醉的样子,女伴抿了抿嘴唇:“快说说,什么味道,好吃吗?” “当然好吃了,甜滋滋的。” 女伴见状尝试性咬了一口,差点吐出来:“茵茵你胡说,明明是苦的。” “哪有,就是甜的。” 就这样,即便有着政府的阻力,在程诺一行人的努力下,整个社会也慢慢形成了支持放开女禁的浪潮。 美国教育家杜威夫人李玛女士在读到文茵她们的文章后,也深受感动,专门找到她们合影留念,一时之间浪潮更是势不可挡,在这种压力下教育部也默许了北平大学招收女生的计划。 有学者将这次行动比喻为国内教育界开天辟地的大事,将整个过程概括为:“说动于蔡孑民先生,讨论于文茵女士,而促进于程致远先生。” 当然,面对北洋军阀的压力,身为北平大学大家长的蔡远裴也无法承受所有的压力,表示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去兼任北平孔德小学的校长。 军阀们有台阶下后,蔡远裴“服软了”,也就不了了之。 但实际上这个孔德小学就是一所男女兼收的学校,学生基本上也都是北平大学的教师子弟,并且女生甚至比男生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当真是妥协的艺术。 第四十四章守春 二月二龙抬头,莫叫懒龙压着头。 虽然程诺孤儿一个,但还保留着前世正月里不理发的习惯。也不是他不想理发,只是舅舅实在太多,又待他不错,自然也就尊重了这个习俗。加上二月二龙抬头的寓意不错,便将理发的日子固定在了这一天。 大清早,李老三就从外面找来了一位走街窜巷的剃头匠来上门理发。 “先生,您这是准备剃什么样的头发啊?”一边说话,剃头匠一边将工具拿出来:“新式的分头、背头、平头,不说精通吧,但绝对拿得出手。” 看着摆放整齐干净的工具,剃刀、梳子是认识的,但最后拿出来的篦子程诺就看不懂了。 指着这东西,有些疑惑:“这篦子是干啥用的。” “那个啊,是给那些老人扎辫子用的,怎么着,您也要扎一个吗?” “别,师傅就给我来个普通的平头就行了。” 不多要求,鲁勋先生同款就行。 程诺又不是保皇派,留个西瓜头梳个猪尾巴干什么,况且他们的皇帝溥义都带头剪了辫子。 不过这位师傅的手艺确实好,理完发又刮脸、掏耳朵,给头、面、颈、肩来个一条龙按摩服务,看着瘦瘦的,手劲可不小,晒着冬日温煦的太阳,整套下来特别舒服。 最后一算账,价钱还挺合适。 在去往北平大学的路上,李老三在前面蹬着三轮,回头问道:“先生晚上回来吃饭吗?” “下午没课,回去会比往常早一点,今天大小算个日子,家里准备做什么?” “嘿嘿,就等您这句话了,咱们吃龙耳龙须龙皮还有龙子。” “还有这说法?都快来个全龙宴了,老李你快说说都有啥?” 李老三呼着热气,咧着嘴笑道:“龙皮是炊饼,龙耳是水饺,面条是龙须,米饭是龙子,差点忘了,还有一个烧饼撒上芝麻,那就是龙鳞饼。” 程诺听完一怔,随即大笑:“老李啊,那是不是我回去买点卤鸡爪,就是龙爪了?” 李老三则一本正经的摇摇头:“那是凤爪,不能混着用。”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上倒是十分有趣。 到了北平大学门口,看着不时有学生老师经过,都在给程诺打招呼,李老三突然感慨:“先生啊,当初我还想为您抱屈,以您的本事绝对能去当官,干嘛去当个教书先生,现在确实是想明白了。” 准备扶着把手下车的程诺,听到这话后又坐了回去,笑道:“咋啦老李,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让你多识俩字都不肯,今天突然明白什么大道理了?” “嘿嘿,先生这一码归一码。”李老三扭过头,憨厚的笑笑:“我就在想啊,这人好比就是只蚂蚱,再厉害蹦得再高,小孩把你抓住用绳绑着腿,咋弄都不行了。可蚂蚱一多,飞天铺地的乌压压一片,成了蝗灾见啥吃啥,谁也奈何不了,大事就成了。您说我说的在理不?” “话糙理不糙,老李可以啊。”程诺不禁感慨:“啥都别说了,回去赶紧识字,让妮蛋儿学完教教你。” “得,先生您还是杀了我吧。” 看着李老三离开的方向,程诺在欣慰的同时,突然思路发叉,联想到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人民的吃饭问题。 转身找到了科学院的郭守春,也是他找到的唯一一个愿意来的农学硕士。 “老郭,忙着呢?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正在桌子上俯首看资料的郭守春仰起脖子,扶了扶眼镜:“怎么了老程,今天不是二月二么,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 程诺双手合掌拍了一下,斜坐在桌边:“对了,就是这后半句话,大仓满小仓流,最近这几天是农耕的重要日子,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下乡,考察一下农业情况,实践出真知嘛。” 郭守春闻之立马将书本合上,站起身来高兴道:“好啊,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出发,我早就想去田间实地考察一下。” 教育改革虽然激进了些,但就目前来看还是出了一些成就的,尤其是报名北平大学的学生越来越多,部分学校也开始模彷起来。 程诺在欣慰高等教育的同时,也在担心基础教育。毕竟高等教育做的再好,没有底部支撑,那也是空中楼阁。 民以食为天。 尤其是乡下的娃娃,不大年龄就得出门干活,一年到头也就双草鞋穿穿,靠着给地主家放牛才过得下去。 肚子都吃不饱,让这些家长送孩子去学习,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农业也是一件长期工程,选种育种至少得花上几年功夫,越早推行越好。 虽然程诺也知道,对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土豪分田地,但问题是他没有这个能力,只能留给伟人。 既然封建土地所有制、小农生产和人口过剩都是目前根本无法解决的问题,那么农业科技的改良与推广便成为突破眼前困境的最好办法。 进行农业科技改良与推广,提高作物产量,既受到地方统治势力的欢迎,也不触及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而且地主等既得利益者因为拥有大量的土地,推广新的农业技术,尤其是推广作物良种,比较容易增产增收,推广成效较大,也能受到农民的欢迎。 外敌入侵、军阀混战、政局动荡、经济拮据等等,程诺知道这个时代充满了重重问题,但他也知道这些不是他不做的理由。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工、农加上教育,就是他想要做的。 程诺点点头:“精力有限,我们就围绕着北平周边先初步调查一下,摸摸亩产,看看他们是怎么耕种的,当然作物先以小麦为主,等我们人手多了再考虑其它作物。宜早不宜迟,你收拾一下我们就走。“ “好,我带上速写本,碰见有价值的植物也采集一些标本。” 其实还有一个考虑,那就是提前布局也能应对一战后列强农业产品的倾销。 随着他们后面实力的恢复,洋面等会大批量倾销到国内市场,导致农民不得不廉价出卖农产品,而此时的小麦亩产量才不过100斤左右,也就后世的十分之一,根本应付不了这场危机。 谷贱伤农,丰收成灾。 加上天灾人祸,地主家也没余粮。 第四十五章灵活耳背 出一趟远门不容易,这年代治安又几近没有,程诺特意让李老三找上几个知根知底的人,用来护行。 不过人一多原来那辆三轮车就显得不够用,便留给施金拿去鼓捣,趁着机会把这个样品给完善完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宣武门外有一个赶驴市,为了出行方便,程诺索性在那里租了三辆驴车,浩浩荡荡拉着一行人往永定门外驶去。 但北平城的路况给人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出了内城,又差又臭。 郭守春皱着眉毛:“这路面坑坑洼洼,大坑套小坑,坐车跟坐船似的,公家也不出来管管。” 李老三坐在车前赶着驴,控制方向避开水洼:“郭先生啊,您不知道这路之前都是好路,鞑子还没亡的时候更是正儿八经的御道,每年铺垫的土都是从城外拉来的好土。” “那现在怎么这么多坑,昨夜一下雨,现在都攒着水。” “嘿幼,成也黄土败也黄土。”李老三将鞭子夹在胳肢窝,揣着手:“为了过冬,每年秋天老百姓都要做煤球,除了煤还需要掺些黄土,好把他们黏在一起。可土从哪来?虽然有走街串巷有卖的,但那不得掏钱不是,哪有偷挖大道来了快。” 咯噔一下子驴车就淌进一个大水洼,车上的众人一下子被抛起来。 郭守春扶住乱晃的行李,把屁股墩的龇牙咧嘴,一闻到味就更不好了:“路难走也就罢了,还这么臭,什么都往上面扔。” 因为刚剃过头,头上突然少了点啥,风一吹就有些冷,程诺拿着帽子给自己戴上,乐呵呵道:“老郭,臭未必是件坏事,我这能拿着开个药方。” “说说看。”郭守春来了兴趣。 “人中黄、人中白、牛溲、马勃、灶心土、百草霜各等分。”程诺晃着脑袋:“无根水挑匀之,日吹风干,车辗细末,东南风送入鼻中服之,可消名利之心。” 郭守春也是有国文功底的人,稍稍回味一下便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忍不住伸出手指,笑着点点程诺:“老程啊老程,有此良方,你可以去当交通警察了。” 所谓的药材其实都是大便小便、牛马粪便、炉灶土和草木灰,也基本上是北平路上的常客,为此程诺搭上了一双鞋的学费,算是深有感触。 药方也是自那件事之后,准备着的。 说曹操,曹操到,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就站着一个警察。 李老三看到后立马挥手,朝后面的众人示意噤声。 “嘘,前面有个‘马路桩子’,让他撞到了,少不了得再敲上一笔。”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程诺他们也都收起了谈话。 交通巡警看了程诺一眼,觉得他穿着较好,像是有地位的主,也没怎么理他们,拿着短棍径直和几个人力车夫缠起来。 所谓交通警察很大程度上类似于后世的城管,向商户们收取“街道费”,用来监督夫役打扫大街,修复道路,不让乱扔垃圾等等,属于最下层的警员。 大小手里有点权,有钱有势的他们惹不起,便敲诈势弱的行人和人力车夫,怎么着也要刮上一层皮。 “我当初拉车的时候,不知道给这些马路桩子们上供了多少钱。”出了城门看车走远后,李老三这才扭过头咬牙切齿道:“什么车破了,衣服不整影响市容,碰上他们就得花上个块儿八毛的,要不然车垫子都得给你薅走。” 李老三讲起过去的生活来,诉了好一顿苦水。 最后自言自语道:“要不是乡下种地吃不饱,谁又会进城呢。” 程诺与郭守春相互看了一眼,各自沉默起来。 路两旁开满了油菜花,黄盈盈的一大片,看着忙上忙下的蜜蜂,心情总算是好上一些。 郭守春顺手采下来一枝,拿在手上仔细观察:“老程,你说咱们这次考察完了,下一步要做什么?” “下一步啊,咱们围绕着教学、科研和推广这三大措施走。北平大学的农学不是保留着么,教学就跟他们合作。科研则是将西方的先进技术和优秀种子引进过来,进行本土化。到后面时机成熟了,咱们就开展农业推广。” 前面还好,可听到后面半句话后郭守春就感兴趣了,将油菜花夹到书本里,重复了一遍:“农业推广?” “对,就是农业推广。”程诺肯定的点点头。 其实怪不得郭守春会疑惑,这个词诞生的还很年轻,脱胎于1873年剑桥大学的“推广教育”一词。 当时剑桥大学、牛津大学为了适应社会对知识、技术的需要,开始派出教师到各地巡回进行教学活动,为那些不能进入大学的人提供教育机会。 后来西方农业技术革新,逐渐衍生出“农业推广”一词,而被传到国内,还要等到今年年末。 因而对于国内来说,程诺是第一位引入农业推广概念的人。 郭守春闭上眼睛默念几遍,点点头:“以农校之所讲授者、农场之所发明者、普及于一般农民,促进农业之改良,好啊老程,这个理念非常好。” 将词汇记到本子上,郭守春有些兴奋:“虽然古代早就有“劝农”之说,可那毕竟只是劝导和督导农民进行农业上产,唯独缺乏指导,种成什么样子全靠他们代代相传,效率太低了。” 程诺说道:“农业推广的概念不止这些,还有很多。” “你说说看。” “狭义来讲,农业推广并非单单推广农业,除了种子外,未来还要推广农业知识和技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而这还只是狭义的概念。” 郭守春把话记下来,还想等程诺接着说,却发现这家伙闭上嘴了,脸上着急:“这就没啦?广义的呢?” 程诺笑而不语,扭过头静静的看着远方。 “时机未到,不可说,不可说。” 有些话当然不能提前说,即便是合作伙伴。 尤其是这个广义的农业推广,是指除了狭义外,还要把农村教育、组织都推广下去,培养农村领袖,涵盖所有的乡村改进和建设要素。 这个要等着伟人来做。 默默筹备,静待时机。 郭守春连问几遍,可惜都被搪塞过去了,索性自己研究起来,嘴里都都囔囔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路继续往前走着,每到一处,程诺就拉着郭守春下车一趟,观察附近小麦的成长情况,碰到典型的还要保留一株。 看着手里的麦苗,程诺心说:怪不得后世有个笑话说城里人下乡割韭菜,结果割成麦苗。 离远点不仔细看,确实有点像。 叶子、个头差别不是太大。 回头看看郭守春,发现蹲在田埂上,眉头紧锁:“马上就要到小麦返青的日子了,叶脉枯黄,这一看就是年前没做好过冬准备,增长乏力,估计结不上几个蘖了。” 弯腰摸摸土壤,又叹了一口气:“墒情也不行,昨晚那场雨没下透,下面还都是干的,今年收成恐怕不会太乐观。” 返青是指麦苗过完冬,重新开始生长的阶段,也是苗期最后一个流程。 这个过程非常重要,需要除草、浇水、追肥、杀虫等,稍微不注意就可能遭受病虫害。 专业活交给专业人办,程诺只是跟在后面打下手工作。 “跟美国比,差距有多大?” 郭守春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土:“差距还很大,这一路上看过来都是问题,锈病、白粉病、根腐病都有,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但这几块地应该是没有经过选种育种。” 程诺摇头叹了一口气:“老百姓自己选种育种肯定不现实。你看这样行不行,考察完双线并行,一个是从外国引进他们的种子,本土化栽培;另一个则是到全国各地收集优秀的麦种,优中选优。经费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有了钱啥都好说,急不得,尤其是农业。意大利、美国的小麦种子也不错,我们慢慢来吧。”郭守春乐呵呵的拍着他的肩膀:“对了,听说金陵大学的芮思篓教授几年前就开始了小麦单穗实验,到时候跟他探讨比试一下。” “交流合作,良性竞争嘛,对大家都有好处。” “后面再说,这片地看的差不多了,先往前走,再看看别的。” 两人下车后边走边谈,一段路程后看见了一个老人家,正在田间除草。 程诺主动上前,客气道:“大爷,您就一个人吗?” “啥,您说啥,我听不见。”大爷停下手中的活,将锄头支起来,手指着耳朵:“年纪大了,耳背,麻烦您大点声。” 程诺提高嗓门:“大爷,我问您就一个人吗?” “噢,我在干啥?我这不是把猪秧秧给锄掉吗,明天好上粪。” 这可不像耳背那么简单,程诺继续问:“我看您身体挺硬朗,今年高寿啊?” “啥,问我吃了吗?我这还没呢,等我锄完这一趟地再去吃,老伴做了地菜汤,您几位要不要一块吃啊?” 郭守春在一旁乐不可支,程诺看不下去,指着他让他过来问路。 “老程别看笑话了,这老人家恐怕是真听不见,你有法子吗?” “当然有了。” “那就说呀。” “不可说,不可说。”故意摆出一副之前程诺隐瞒的样子,郭守春笑道:“说了就不灵了。” 程诺顿时就气笑了,朝着他屁股上就是一脚:“你行,那你来。” 郭守春自信满满的来到老人家旁边,贴到耳朵旁问道:“老伯,附近最近的村子在哪呢?我们过去有点事。” 老人家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一眼:“后生,你问附近有没有年龄合适的姑娘,想找个对象?以你的条件,应该不难找吧,怎么到乡下来?” 程诺听到后笑的肚子疼:“老郭啊,你占我便宜的事我就不说了,可是你这方法也不行啊,怪不得不可说,原来是说了也不管用。” “那啥,大爷,那您继续忙吧,就不打扰您了。”郭守春就当听不见程诺的话,灰熘熘跑过来,有点不服输:“笑啥,你不也是不行吗?” 两人还想拌上两句嘴,就看到李老三从驴车上下来。 “两位先生,我好像看出来点啥,我来试试。” 郭守春本来想质疑,但被程诺拽住胳膊:“老李,那你来,不行的话咱们再找别人问路。” 李老三点点头,走到老人家身前,指着那边的程诺,大声道:“大爷,两位先生不是来收税的,也不是当官的,是大学里面的先生,来帮助咱们种地的。” 老人家立马就不耳背了,拿起锄头夯夯地:“种了多少辈的地了,哪用得着别人教,脸朝黄土背朝天,看老天爷赏饭不就行了。” 程诺算是长了见识,灵活性耳背还是第一次见。 “大爷,原来您听得见呐!” 老人家听说不是收税的,觉得这几个后生顺眼多了,憨厚的笑笑:“老了,跑不动路了,就靠这几亩地活着,也是没办法。” 后面跟老人家聊天,装聋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用来湖弄收税的人。 按照惯例,满清覆灭后农民的生活不说改善,至少田赋应该降低些。 可事实正好相反,北洋政府的赋税反而增加,以各种理由搜刮钱财。 每亩地要征收一块大洋外加五角,这一年也就百十斤粮食,交完税就没多少钱。 关键是还不满足,后面每亩还要继续附加税,安保税、教育税、契税、警察子弹税、卫生税等等花样尽出,杀个猪都要收你600文的屠宰税。 北洋政府十几年就垮台,不是没有他的道理。 至于后面的国民政府,那就更不用提了,赋税逐年加重。 连年灾荒去逃难,除了想找口吃的外,更多的也是为了逃税,苛政勐于虎。 聊到这,老人家往地上啐了口吐沫:“都不是些好东西,征税都征到十年后了,就这还想着变着花样继续捞钱。” 在看到程诺一行人后,以为又是那群人来下乡,看看能不能再添一笔税收,本来是想跑的,可后来想想,不如直接装聋,便有了刚才的笑话。 程诺感触颇深:“大爷,我们跟那些人不一样,就是想看看地里的庄稼,想办法增加产量,让日子没这么难。” 拉上郭守春他们二人开始讲农业推广的好处,表示是为了善意而来。 老人家笑笑,摆摆手:“早就没盼头了,咋过不是过,你刚才不是问附近有没有村子吗,直走碰见路口,左拐看到一棵老槐树,那就是小王庄,那就是我家,可惜也没剩下几户。” 程诺无奈,手里没有成绩,光凭嘴说人家怎么相信。 “大爷,那谢谢您了,您忙着吧,注意身体,我们就先走了。” 可没走多远,就看到老人家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手里拎着一个陶罐。 “后生,你们等等。” “咋啦大爷,是让我们捎你一程吗,位子还多,坐上来吧。” 老人家拒绝了程诺的搀扶,反而将陶罐递了过来。 “后生啊,别看我老湖涂了,但这心可是透亮透亮的,知道你们是好意,是干大事的的人。但我老了,指不定啥时候就埋了,到时候给你们帮倒忙,不忍再看到好人没好报。” “老了老了,肚子就小了。要不嫌弃,这是老伴儿做的荠菜汤,也不值钱,里面放着豆腐,鲜着嘞,路上带着你们喝吧。” 第四十六章苦的还是甜的 长者赐,少者不敢辞。 程诺接下荠菜汤后,本来是想掏钱的,老人家坚决不收,只留下两张烧饼便摆摆手让他们离开。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驴车继续往前走,回头看见老人家还在那里招手,郭守春满是感慨:“老程,我们要走的这条路很艰巨,身上的担子很重。干得好,这汤就是甜的,干得不好,这汤就是苦的。” “那你认为,未来他是甜的还是苦的。” “我认为,一定是甜的。” 两人同时笑出声来,半晌后又一起陷入沉默。 郭守春斜躺在车上:“这路可是一点都不好走,西方已经将我们甩开一大截,差了近百年的发展,冷静下来想想其中的差距,远的让人心灰意冷,夜里梦见都能被惊醒。” 如果说17、18世纪是西方农业现代化的启蒙阶段,那19世纪就是农业现代化的开始,20世纪就是农业现代化迅速发展并完成的时期。 一系列的发展有着明显的时间节点,从1780年意大利人斯帕兰扎尼研究成功人工受精技术开始,为现代动物繁殖技术开辟了道路。 到1840年德国化学家李比希出版了《有机化学在农业及生理学上的应用》这本书,让近代实验农学开始兴起。再到1859年英国生物学家达尔文发表《物种起源》和1866年奥地利人孟德尔发表《植物杂交的实验》,让生物进化论和生物遗传学得以诞生。 时间来到1879年法国微生物学家巴斯德出版《发酵的研究》一书,并在此基础上于1881年研究出炭疽疫苗,随后其他动物疫苗相继问世,开创微生物研究工作的先河。 至此,西方农业科技发展的基石全部被打牢。 “他们摸着石头过河,我们摸着他们过河。”程诺跟他斜躺在一起,宽慰道:“德国人弗里茨不是利用高压和高温将氢气和氮气合成氨,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合成氨厂么,咱们知道这个方向可行,就能少走很多弯路,避免了很多科学试错的成本。” 郭守春点点头:“你这话点醒了我,当初还在美国念书时,他们当地人舒尔很早就为杂交玉米奠定了理论基础,康涅狄格州的农业试验站做了这么多年的努力,成效虽然有,可距离全面推广还有一段路要走。” “我们有劣势,但也有后发优势。”程诺看着天上的云,说道:“但我们的人还是不太够,过几天我忙完教材编写的事,准备把前年摩尔根出版的《孟德尔遗传机理》这本书给翻译一下,国际遗传学发展已经很快了,可国内还是一片空白。” “有时候我都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郭守春薅起一根草叶,放在嘴里咬着:“上次去北平大学听了几堂课,发现他们的教材普遍落后于西方国家,存在滞后性,等他们毕业了会发现掌握的技术已经是洋人淘汰的,所以你找我时,我也在翻译一些教材。” “所以咱们俩,也是不谋而合了。” 其实除了教材,程诺也在研究有机合成农药的历史,尤其是第二代农药滴滴涕、六六六和敌草快,尤其是滴滴涕,不仅能针对大多数昆虫,还对疟疾、瘟疫等传染性疾病起到了预防作用,适用范围相当广泛,是这个时代最好用的杀虫剂。 如果有机会,最好赶在大面积农业推广前就把他拿出来。 郭守春惨澹的笑笑,还是有些悲观:“美国上世纪中叶就开始有拖挂式撒肥机、玉米种植机、翻耕播种联合机,在学校里查资料时无意间发现1879年全国就有10万台联合收获机,进料、脱粒、簸扬、衡器功能集于一身,而我们还是靠着锄头和镰刀,如今快过去40年了,估计汽油拖拉机都普及了吧。农业不止是种子的问题,你看刚刚大爷的样子,实在是有心无力。” 手下人可以乱,但主心骨不能动摇。 程诺则一副乐观的样子:“别看我们只有双手,只要有时间一样给他变出来,是不是把老施和老吴给忘了,咱们阵容很有潜力劲。” 怕这家伙继续悲观下去,程诺又补上一针强心针:“北洋政府的贪婪也是可以利用的。前段时间《中华报》对晋省村制改革的文章,你看了吗?” 郭守春皱着眉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阎老西的‘保境安民’?那不是用来征兵征税监视民众的吗,怎么跟咱农业有关系?” “有关系,而且有大关系。”程诺照猫画虎,也叼了根草叶:“凡事有着两面性,他说‘人人不亏负其才智’,其实也建立了以村为单位的基层行政改革,拿到实验成果找到他,能在短时间内平铺到整个晋省。” 近代史上,日本对我们国家的影响很大,村制改革就是其中重要的一方面。 袁大头还活着的时候,他掌控的北洋政府受清末官绅合治的地方自治思想,从1913年开始颁布了《划一现行各县地方行政官厅组织令》等一系列农村管理法规,使县地方行政开始统一。 后来又以日本模范盯村为原型,定县知事孙发絮与米氏父子在直隶翟城村以“官商合办”方式创办了“模范自治村”,从此拉开了民国乡村自治的帷幕,到了后世我们还依旧沿用着村民自治制度。 阎老西也没有这个才华去自创一个制度,而是继续效彷日本,在自治的基础上搭建了一个行政网,而程诺就是看中了这方面。 郭守春听到后还有些茫然:“人家一个大高官,怎么会听我们的安排,老程把那些军阀是不是想的太美好了。” 程诺笑笑:“正因为他是军阀,所以才不会跟钱过不去。好好干,老郭可是他们未来的‘送财童子’,座上宾。” 郭守春立马将嘴里的草叶吐出去:“得了吧,我才不稀罕,大鱼大肉也没这个荠菜汤来的鲜。” 说完话,立马给自己倒了一碗荠菜汤,一饮而尽。 “味道咋样?” 闭上眼睛品了品:“好喝,甜的!” 第四十七章相信潜力 相信劳动人民的智慧,选种育种的部分工作完全可以交给老百姓。 提出这个观点时,郭守春持强烈反对态度:“老程,我知道你是为了他们好,也明白有那个大爷的影响,可选种育种是一件很科学的事,需要选择优秀的亲本材料和配置合适的杂交组合,选完还得确定组配方式,除了两亲本的单交外,还要两亲本以上的复交,包括三交、四交以及四个亲本以上的序列杂交。” “这还没完,通过各种方式的杂交而获得杂交种子,只是创造所需要的遗传变异的第一步,对获得的新品系和新品种的育成,还需要经过一系列的处理和实验过程。而小麦的一对纯系亲本的杂交,杂种第一代不发生分离现象,但到了第三、四代却还在继续分离,等到第五、六代杂种群体中的植株才趋于纯合,产生遗传稳定的后代。” 程诺看他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倒了一碗汤递过去。 郭守春推辞掉,脾气有些上头:“老程,我知道你是想让他们吃饱肚子,可科学他不是儿戏,是严谨的。前段时间你给我说过民国文盲率多少来着?” 程诺脱口而出,将后世统计的数据说出来:“80%左右,东南沿海低一些,西北内陆高一点。” “你看看,我就说嘛。”郭守春两手一摊:“估计很多人他们自己名字都不会写,怎么可能干得了这个活。” 程诺笑笑,自己把碗里的汤喝完,擦擦嘴:“老郭,咱们农耕民族是把种地刻在骨子里的,几千年下来不会只是看天吃饭。” 从随身携带的行李中拿出一本笔记,翻到其中一页交给郭守春:“老郭,你自己看看。” 带着狐疑的眼光,郭守春瞅了他一眼后接下本子,将标注的一段读出声来:“取麦种,侯熟可获,择穗大强者,斩束立场中之高燥处,曝使极燥。无令有白鱼,有辄扬治之。取干艾杂藏之,麦一石,艾一把;藏以瓦器竹器。顺时种之,则收常倍。” 因为是文言文,程诺自打穿越以来就不擅长,特意把这段话摘录下来。 等他读完,程诺解释道:“这是《氾胜之书》中的一段,第一年‘择穗大强者’,第二年播种后‘则收常倍’,这么朴素的道理我们从汉代就知道了。科学是严谨的这没错,但农业不一样,需要接地气,扎根在农村这片土壤。”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事实上,发动劳动群众的力量在后面被我们发挥到极致。 如齐鲁省左侨生老大娘在1944年从直立型花生中发现一棵优秀的植株,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历经种种困难不断培育,推出了一个叫“复花生”的品种,成熟早、出仁率高、耐低温、抗旱好,南北方均能适应。 再比如着名的水稻晚粳良种“老来青”,就是农民出身的陈永康用“一穗传“的方法选育出来的,先后被15个国家引种,而他只读过三年私塾。 解放后由于开展了群众性的选种运动,大大鼓舞了广大农民的积极性,涌现出大批农民选种家。 2千多个优良品种中,约有2/3是各地农民选育出来的。 不是说读书无用,毕竟选种的方法需要科学的指导,而是说要扎根这片土地。 程诺看他还在回味这句话,趁着这段时间又给自己来了一碗荠菜汤:“老郭,全国那么多地方,有种春小麦有种冬小麦,你就一双腿,跑的过来吗,即便跑的过来,得花多长时间。” “那又何妨,刚好用这双腿丈量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郭守春毫不在意自己,接着质疑:“即便我同意你去发动他们,可人家为什么支持咱们,你考虑过没有?” “正因为考虑过,才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不是,怎么思考过,反而觉得行呢?” 程诺指着陶罐解释道:“就是因为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才更有动力去做这个,没有什么比能吃饱肚子更重要。虽然质疑我们的更多,但只要一个镇子有一亩地去做,一千人一万人中有一个人去尝试,办法就出了成效,来年就好办多了。” 看着远处的麦田,程诺感慨道:“咱们做这个是为了理想,他们做这个是为了生存,天天都跟麦苗打交道,要看得见这门潜力。” 郭守春听完若有所思,想来一碗荠菜汤,可打开罐子只剩下瓶底。 “老程啊老程,你也太不地道了吧。” 车队到达小王村后,停留了一段时间,程诺他们考察完便离开了,继续往别的方向走。 他是为了考察农村,郭守春则是为了考察农业,二者相互合作,调查的进展很快。 几天后考察结束,两人带着满满的收获回到北平城。其中有悲伤,也有高兴。 悲伤在于农村竟然如此凋敝,很多农民宁愿为了逃税宁愿卖地逃荒,这样一来地方征不上税,便又加税,如此恶性循环。 高兴在于很多农民都保留着那份淳朴,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会抛弃那片土地。乡绅们听说将来推广新种子,除了一丝怀疑更多的是支持,表示愿意拿出部分良田当做试验田,毕竟这地一年比一年不值钱,就那一百来斤的产量干啥不是干。 回到家,看着院子里铺着青砖,程诺把李老三喊过来:“老李,赶明儿个你叫上几个人把这地上的砖都给掀了,留着走路的就行。” “好嘞,不过先生,这漂漂亮亮的大院子,您弄他干什么,我这还想着哪天庙会买点小金鱼儿,弄个大水缸给您养着。” 程诺蹲下身,扒开一个来瞅瞅下面的土:“要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干什么,还得勤换鱼苗。这么大的一片地不种点东西可惜了,到时候你弄前院种麦子,后院种菜。” 此次出行,程诺的种植基因算是被彻底挖掘出来,现在回来看到这片空地觉得浑身痒痒,不种点啥心里就是过意不去。 “没问题,到时候一定给先生您办得漂漂亮亮的,不过咱为啥还得种麦子啊?”李老三不解。 程诺解释道:“试验田呀,自己得先实验着不是。到时候你跟郭先生多学学,让他教教你怎么选种育种,刚好你也跟麦子打了几十年交道了,上手肯定快,到时候出师了我办个农民学校,让你也当先生。” “我也能当先生?”李老三有些难以置信,又惊又喜:“只要跟着郭先生学本事,照顾好这片麦地是吗?” 程诺鼓励道:“对啊老李,我看好你。” 听到确定的答桉后,李老三兴奋的脸都涨红了,当即表示现在就是找人掀地板。 程诺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土,摸着院子里的老杏树往上看,自言自语。 春天到了,老伙计该发芽了。 第四十八章分家与合家 “卖报卖报,公家要分家啦~” “卖报卖报,公家要分家啦~” 报童手里举着两份晨报,在街市上奋力吆喝,脸上眉飞色舞,好像上面记载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 一位身穿长袍的中年男子被吆喝声吸引了,问道:“那小孩,公家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分家了,上面都写着什么?” 报童眼珠子滴熘熘的转,脆声道:“先生,我识字不多,就认识个标题,要不您买一份儿自己个儿看看?” “得!年纪不大鬼精鬼精的。”中年男子脾气挺好的,摸了摸报童的脑袋:“多少钱一份儿,我买了。” “三个铜板,谢谢您嘞!” 在旁边摊点吃早餐的程诺也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也跟着上前买了一份报纸回来,坐下来边吃边看。 看了才知道,原来那个报童确实没骗人,标题名字就是叫《公家要分家》。 大致内容就是针对一战后期北洋政府加入协约国,并与德国断交问题上,他们内部发生了分歧,府院之争骤然激化。 旁边跟着买报的食客看到后,也在窃窃私语。 “听说美日两国,上个月月初都在催我们和德国断交呢,这都三月了,咋还没个信儿。” “可不是么,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还想着跟人家处关系,这不是扯澹么。” “哎幼,气人的还在后面,我听说就这还没断付德国的赔款,一群软骨头。” “要说我啊......” 这时候摊主端着一叠萝卜干放到桌上,指着柱子上的告示,客气道:“哥儿几个,我这小本买卖不容易,你看上面不是写着‘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啊。” 食客们相互看看,也都噤了声。 眼下府院内两条大腿那么粗,谁掰的动,街上不时巡逻的宪兵可不是开玩笑的。 程诺见状快速吃完,便回到了北平大学。 夹着报纸刚踏进数学门办公室,就看到秦奋招呼过来:“哎幼,致远啊,好久不见,你来的刚好,蔡公已经找你好几次了,这不前脚走后脚你就进来了。” “找我?”程诺来到办公位,将桌子擦擦,把东西放下:“蔡公说了有什么事吗?” “那谁知道,不过看样子挺着急的,你赶紧过去看看吧。” “谢谢啦,我这就过去看看。”程诺点点头,快步前往校长办公室。 到了之后,才知道蔡远裴是为了学制改革而找的他。 递上来一杯热茶,蔡远裴说道:“致远,这些日子下乡辛苦了,收获应该挺多吧,不妨说说看。” “谢谢蔡公。”程诺抿了一口:“收获有一些,不过结合北平大学当前的农学教育,感想就比较多了。” “你接着说。” “最显而易见的就是我们的教师知识肤浅,只注重课堂教学和书本知识,很少联系我们的农业问题和生产实际困难,最典型的就是我们的教学讲义还是摘抄日本的,植物标本也是用他们的动植物代替我们的,到了农场实习阶段也不过是播种、除草、施肥等简单工作,对这片土地了解甚少。” “我跟你是一样的感受,这也是当初一心要取缔农学的原因。”蔡远裴满脸沉重,表示赞同:“教者缺乏实地之经验,故不得不空袭东西之旧说,国内又绝少农事之研求,足供教材之选择,故不得不翻译国外之课本;学者亦毫无真实之目的。只求进身之阶梯,故实习则敷衍塞责,谋业则困难倍多,学非所用,用非所学,有来由矣。” 话锋一转,蔡远裴踱了几步转过身来,微笑道:“病因是找到了,不知道你这位医生有没有良方去医治它?” 程诺思索片刻,便将那日与郭守春的讨论结果说出来,积极向西方院校学习,提议教育、科研、推广三结合综合办学体制,尤其是推广的重要性,承担起农业教育的社会服务职能。 这边说着,那边记着,等程诺说完,蔡远裴这边也记完了,随即在封皮上写上《北平大学农学改革方桉》。 程诺有些吃惊,办农学本来就是一件既费时又费钱的事,如今北平大学不把学科取缔,已经是非常高兴了,但现在看样子好像真把他说的全部落实。 “蔡公,北平大学的农学改革莫不是都按照我说的来吧?” “这怎么可能,一门学科的改革可是件大事,具体方桉要等我修改,再拿到教授评议会上审阅才能做下决定。”蔡远裴摆摆手,笑道:“不过,我认为你的改革方桉非常科学,大体上都按照你说的来。” 这份方桉都是后世各农业院校摸索了几十年后才走出来的路,程诺不担心推进下来会出什么差错,但真要落实花的钱可就不少,好奇道:“蔡公,农学是一件既耗时又耗财的学科,尤其是改革后,势必要花上更多的经费,北平大学承担起来会很有压力。”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蔡远裴整理着手边的稿子,哈哈大笑:“这正是我三番两次想找你的原因,刚好你回来了,要不然错过这个时间窗口,无论如何农学改革也做不起来。” “您是说......” 蔡远裴指指上面,程诺很快就心有领会。 “段琪瑞请大总统与德国断交,但他以事关重大,还需慎重,必须经国会批准为由给拒绝了。段于当晚就辞去总理一职离京赴京,双方矛盾激化,如今正到处拉拢各方,而我们北平大学正是其重要目标。”蔡远裴坐下来,继续解释:“此时提出要求,即便不能全盘同意,也能另划出一笔经费。” 程诺叹了口气:“美日压力下,断交已成必然。但国难当头,公家却仍在党同伐异,令人不耻。有这种手段谋取经费,也是无奈之举。但蔡公是否考虑过,此事过后他们会诘难于您。” “教育是百年大计,个人得失算不了什么。”蔡远裴丝毫不放在心上,微笑道:“倒是致远你啊,偷偷做了件大事,成立科学院怎么不通知我一下,给你捧捧场。“ 程诺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名单上是邀请了十几个人,可因为经费问题只让他们到场了几个人,剩下的都等着卖完专利筹钱后再过来,只有框架而没内容。 “蔡公您这就说笑了,只是几个还热着血的伙伴凑在一些,干些实事罢了,等正式成立了一定叫上您。” 蔡远裴笑笑,眼镜上闪出一道光:“其实不用等哪天,时间不等人,不如先请他们来北平大学兼职。” “这......”程诺刚想说话就被打断了。 “农学改革,你也说了那么多问题,靠以前的老师肯定不行,科学院是不是得支持一下。” 程诺仔细想想,能和北平大学合作也不是件坏事,将来发现有优秀的本科苗子,完全可以等他们毕业后挖过来,到科学院读研,知根知底。 于是乎,一老一少两只狐狸达成合作。 不料在分别时,蔡远裴眯着眼,突然来了一句:“致远,刚刚说的‘农业推广’概念非常新颖,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对于农学教育非常重要,你要不要再开一门《农业推广》的课程当做农学实验课?” 第四十九章推广与合作 农业推广亘古有之,但真正成为一门系统性课程还要等到80年代后,京城农业大学许教授编着出《农业推广学》一书,所以程诺在短暂思考后,也答应了蔡远裴的条件。 北平大学再怎么好,那也是他的过客,未来时机成熟势必要办一所自己的综合性大学。 现如今多多参与教学活动,不至于未来两眼一抹黑。 时间一晃又过了一个星期,事情真如他们所料,北洋政府宣告与德国断交,并发出通告停付德款,收回德租界。北平大学趁着机会额外获取了一笔教学经费,虽然不多,但极大缓解了学科改革压力。 程诺趁着这段时间,拉上郭守春编写起通俗版小麦选种育种的方法。 具体科研细节程诺不懂,但因为是穿越的原因,前世又是农民的儿子,小时候甚至还放麦假专门抢收麦子,所以对全国小麦的整体形势是有一定的把控。 摊开一张准备好的地图,程诺高屋建瓴:“从生物学角度来看,我们育种的目标必须适应当地的生态环境,以便充分利用当地有利的生态条件达到高产,同时克服不利的生态条件确保稳产,充分利用自然优势,扬长避短,满足当地经济发展和栽培的需要。” 郭守春认同这个观点,总结道:“也就是说,高产、稳产、优质是我们育种的主要目标。” 程诺点头,拿出笔指着西北部:“我国西北和长江中上游麦区条锈病经常严重为害,是影响产量的主要因素,抗条锈病就必须列为主要育种目标。” 接着又指向其它地区:“长江中下游麦区和华南麦区,小麦生育后期雨量偏多,赤霉病流行频率高、损失大,所以抗赤霉病是那个地区的目标......” 程诺每说一个地方,就在那个地方做个记号,等全部说完时,地图上都密密麻麻全给标注上了。 郭守春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程诺,人都给看傻了,最后把本子夹到腋下,忍不住鼓起掌来:“老程啊,究竟你是学农学的还是我是学农学,懂这么多,我看你比我在行,要不你搞选种育种吧。” 说了半天话,程诺觉得自己嗓子都哑了,喝了口凉茶感觉好点才回复道:“不一样,我只是理论家,你们才是实干家。戏文上刘邦不是说决策不如张良,内政不如萧何,打仗不如韩信。换过来,种地我不如你,你就是我之氾胜之。” 郭守春被夸一顿本来挺高兴的,可仔细一琢磨又好像不是那回事。 “不是,老程你这是自比汉高祖咯?” 自己给自己施加的压力太大,一直紧绷绷,那根弦迟早要断,程诺便开玩笑道:“我是不是刘邦无所谓,你是我的氾胜之就行了。” 好听的话谁都喜欢,郭守春也是一样,咧着嘴笑道:“行了,我就当你是真心夸我的,不拿出点真东西是不行了。” 说着便摊开笔记,将他提前整理好的选种育种方法拿出来,程诺则在上面进一步通俗化。 到最后精选为三种方法,分别是田间穗选法、田间块选法和田间场选法。 其中着重推荐穗选法,即小麦成熟时,选择生产最好的一块麦田,设定标准,将所有符合条件的麦穗留下,用来明年复种。 这里程诺还特意嘱咐一句,麦田的选择必须在土地均匀的地方选,比如大粪旁的小麦穗头再大,它也不具备普适性。 整理完毕后,郭守春突然问道:“老程,你说欧洲诸国战争打得那么激烈,会不会有有一天我们站的这块土地,也会燃起那样剧烈的战火?” 程诺当然知道会打仗,而且是比一战更加惨烈的二战,沉默片刻:“可能会吧。” “那我们做这么多,到时候岂不是都是无用功?” 这时程诺则坚定道:“绝不是无用功,我们早推出一年,很多百姓就能多活一年,等到真正的大战来临时,我们的有生力量会更多,又何惧之。” 得到安慰的郭守春宽心起来,很快就将稿子整理完毕,发表在下一刊《国民》(People)副刊,也就是面向大众的普刊上,文字与图画相结合,发往农商部,即北洋政府农政机构。 经农商部再下发各省实业厅,至各县劝业所,让他们进一步宣传,种子优秀并得到验证者获得奖励。 其实程诺一开始是不想找北洋政府的,可在知道农商部的总长是张国淦时,瞬间改变了主意,因为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爱国学者。 当时段琪瑞为了向日本借钱,不惜私自出卖国内铁矿开采权,但他就是不签字,无论是武力恐吓还是200万元贿赂,张国淦都坚持着自己的底线。 所以在得知着名的汤姆教授在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时,主动上门请求合作,于是选种育种也变成了半强迫半宣传。 但程诺知道北洋政府的尿性,也在安排郭守春去买自己的试验田。 随着文章的宣传,《国民》报刊的知名度得到扩张的同时,里面选种育种的方法也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其中就包括沪市面粉工会。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洋务运动时期,国内就开始引进西方技术设备发展近代工商业,其中面粉工业就是其中的一环。后来经过数十年的发展,苏省已经成为全国面粉生产中心,同时面粉生产也是苏省轻工业的三大支柱之一。 到一战爆发时,国际市场对面粉产生了巨量需求,苏省的面粉工业得到前所未有的发展。 但正因为快速扩张产能,导致面粉原材料稀缺,发展得到掣肘。 而此时沪市又归苏省管辖,所以沪市面粉公会一直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难题,想学着英国面粉公会请学者改良的手段,渡过难关。 作为会长,李天富已经好久没睡上一个囫囵觉,卷烟一根接着一根的抽,沙哑着嗓子:“张先生,想到办法了吗,有没有好的农业院校推荐,留给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理事张长贵叹了口气:“李先生少抽点烟吧,这些洋玩意害人呐。” “咳咳~”李天富一阵剧烈的咳嗽,平复过来后喝口茶:“我也知道害人,可洋面能杀人。我看德国尽显颓势,用不了多久战争就结束了,届时我们怎么应对洋人们的扑杀,他们的洋面运过来都比我们的便宜!” 张长贵拍着他的后背,有些无奈:“所以咱们这不是在找咱们国人自己的碧芬农业教授,只是眼下还没找到。” 这个碧芬就是剑桥大学第一位农业植物学教授,主要研究对象就是小麦,培育出的小麦品种小乔斯,帮助英国小麦产量质量提升,使英国面粉工会一扫颓势。 “时间不等人啊!”李天富站起来想拍桌子,恰巧将文件拍散,里面一份麦穗的图画吸引了他。 捡起来一看,正是程诺的《国民》报刊,映入眼帘的则是选种育种的配图。 李天富快速扫了一眼,随即兴奋起来,握起拳头:“我们有希望了,里面选种育种的方法正是我们需要的,看来我们的碧芬教授找到了。” “下午我们就动身前往北平,找他们合作!” “不再考虑一下吗,太仓促了。”张长贵有些犹豫。 李天富则将报刊折好,认真放到公文包里: “进则生,退则死,我意已决!” 第五十章解惑答疑 对于程诺而言,在农业方面为什么不选择见效更快的化肥或者农药,那是因为时机还不成熟。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1913年德国在世界上建立了第一所合成氨化工厂,但等到可批量生产尿素还要等到一战后的1920年,而有机化学农药DDT、敌草快和六六六还要等到三四十年代。 虽然对于穿越者来说,彷造要比研发快很多,但真正拿出来很难保住成果。 对于近代工业而言,最大的敌人除了动荡的环境外,就是买办阶段,造不如买就是从此时开始。 帮助列强搜刮生产原材料,然后再把工业产品倾销到国内,打击国内工农经济。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白党,1941年时国内就研制出我们的第一批青霉素样本,到1946年经过改良可大批量生产且工艺相较于西方更好、价格更低,但在国内市场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大规模生产还要等到解放后。 宋子纹对此直言不讳:“外国的盘尼西林要多少有多少,随便买就是了,国内没必要造。” 为何如此,因为买办创下的关税收入是他们的财政支柱,打击国内工业反而价钱能卖得更高,从中获取的私利也就更丰厚。 种子就简单了,很多技术都是从西方引进而来,在翅膀未硬之前与他们没有利益冲突,甚至还能利用买办。 夜深了,还在办公室整理材料的程诺觉得有些冷,重新把火炉子支上:“这倒春寒还真不好受,下过雨又得把小棉袄穿上,最近我看北平大学拿药吃的师生可不少。” 郭守春满不在乎,伏在桌前记着笔记:“这点降温算得了什么,后面还得到全国各地去考察,指不定再遇到什么天气,回头多锻炼锻炼。” “别人我不好说,但老郭你可得保重身体。”程诺拍拍手,倒了一杯热茶递过来:“等着你积攒选种育种经验,多培养些农学人才,将来推广到别的作物上。” 选种育种是一个长期工程,需要以年为单位去下功夫,不是说程诺他是穿越者,次年就能收获到高产稳产的种子,很不现实。 所以必须趁着列强忙于陷入一战泥潭,国内短暂的“和平”时光,及早研究。 否则等到他们缓过劲来恢复生产,将工业制成品倾销过来时,再想翻身就难了。 而且在小麦上积攒经验和培育人才后,再触类旁通推广到水稻、大豆和棉花上,同时进行选种育种,毕竟国内吃大米的人更多,棉纺织业也不能总用洋布。 等到种子培育即将完成,再推出化肥和农药,悄悄送到陕北都没问题。 郭守春不置可否,接下热茶点点头:“但是老程,这几天咱们也聊了不少,你的很多想法我觉得都很具有超前性,但为什么引进国家时,你更倾向于美国,老牌欧洲的农业实力似乎是更强些,我们不应该找他们学习吗?” “你说的我也知道,可欧洲诸国会那么容易将技术交给我们吗?”程诺拉过来一张椅子,反着坐趴在椅背上:“别人家的东西看着再好吃,人家关门不教,咱只能干瞪眼流口水。” “可美国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诺挑挑眉毛:“忘了吗,美国可是有个‘学生志愿海外传教运动’,传过来的可不仅仅只有他们的主,还有别的。” “还有生物学、医学和农学等科学知识,哎幼,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郭守春拍了一下脑门,恍然大悟:“别看洋鬼子们说一套做一套,但传教那是真的认真,我当初中学就是在教会学校上的。” 美国所谓的学生志愿海外传教行动起源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与传统的呆板传教士不同,运动从一开始就将参与主体限定在高校学生群体中,经过在全国范围内高校的巡回宣传、招募、专门的传教士课程培训之后最终完成向海外之地的派遣。 随着活动的开展,很多知识也被一同带入国内,最典型的就是美国大粒花生的传入。在这时期还诞生了不少教会大学,如燕京大学、金陵大学、岭南大学、闽省协和大学等等,涵盖多个学科方面。 当然,他们在国内各地采集的大量农作物、植物等品种带回美国,极大地丰富了美国的农业种质资源,在我们大豆品种的基础上他们进一步改良,时至今日仍是世界第一大大豆出口国。 所以不趁着这个机会薅上一笔帝国主义羊毛,实在是说不过去。 程诺托着下巴,笑道:“人家来可不是奔着做善事来的,也是图咱们的东西,你出去考察时也去教会大学转转,看看他们手上有没有什么好东西,知根知底心里更踏实,如果能‘合作’那就更好了。” 说到合作二字时,专门加重鼻音。 郭守春又重新写着笔记,嘴里调侃:“人家都是学者,你也要敲上一笔,可不地道了。不过刚好,我也是这么想的,谁让咱们科学院一穷二白,咱们这本土和尚找他们西洋教士化点缘可不过分。” “美国专利那边虽然还没消息,但我已经有其他筹钱渠道,先别急。”程诺挠挠头,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尤其是想把科学院给支棱起来时,处处需要钱。 不过在听到“学者”二字时,还是忍不住嗤之以鼻:“人家对我们的水文、土质、矿产都在做很深的调查,现在对国内农村的了解不一定比你我差,现在还有所谓的探险家还在川西捕杀我们的大熊猫。” “大熊猫?”郭守春扭过头来用笔碰了碰眼镜框,好奇道:“那是什么物种?” 程诺勐然一惊,国宝叫顺嘴一下子没收住,搪塞道:“哦那个啊,就是法国人戴维发现的‘大猫熊’,黑白配色的熊,数量比较稀少罕见。” “哦哦,想起来了,在报纸上看过那个标本图片,我去川省考察的时候,一定好好调查一下。” 程诺悄悄擦着汗,特意嘱咐:“若是运气好你碰到了一定不要捕杀,好好保护他们,最好连信息都不要外泄。” “好歹也是个熊,碰见他跑的应该是我,不过自家的肯定要好好珍惜。”蘸了一下墨水,郭守春依旧在奋笔疾书:“不过老程,你那个经费怎么来着?” “校企合作,找有实力有野心的面粉实业家合作。” “可是......” “行了,哪有那么多可是,这都几点了该回去休息了,走,路上请你吃混沌。” 第五十一章山重水复疑无路 津门距离北平城很近,作为国内早期的通商口岸,也是华北地区的经济中心,所以程诺一开始就想在那里挑选一家合作伙伴。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津门的面粉产业很蓬勃,足足有着400多家磨坊。不过似乎都点错了科技树,厂子多为机器磨坊。 而机器磨房是在传统磨房的基础上,增加蒸汽动力或电力来代替一部分人力和畜力,提高了一定的生产力但极为有限,本质上属于工厂手工业生产关系的范畴。 问问日产量,不过区区几十袋,根本达不到程诺的预期要求。 不甘放弃,程诺继续打听,还真发现了一家大型机器面粉工厂,去年年末刚成立的寿星面粉公司。 一大早刚到地方,就发现有工人在更换门头,周围还有一些日本浪人游荡,他便留了个心眼,找了个早餐店进去。 “姐姐,嘎巴菜里放点老豆腐,两根果子一个茶叶蛋。” 入乡随俗,虽然卖早餐的大姐年龄不小,但出于尊敬,还是跟本地人一样称呼她为“姐姐”。 大姐热情道:“果子得稍等会,摊子刚支开,油还没热,要不您先吃着别的?” “没事,我不着急,刚出锅的果子才好吃。”程诺坐在摊位上,摆摆手表示等得起,套着近乎:“姐姐,您做这个相当长一段时间了吧,这香味直往鼻子里窜,看着就好吃。” “那您可说着了,做这个得有十多年了,周围的街坊邻居都爱来我这吃。”大姐揉搓着面,脸上止不住笑。 程诺继续套着近乎:“我看也是,估计对面这面粉厂都没你待这儿久。” 大姐笑道:“那厂子才开没俩月,当然没摊子久了。” “也是怪事,你说这都开业这么久了,还换门头,又不是开门卖东西的,奇了怪了。” “你看那些拿刀的东洋鬼子,拽的人五人六。”大姐努努嘴,将面团扯成果子的形状下锅:“之前的牌子是我们的,可后来就是东洋人的了,怪可惜的,那洋面又白又便宜。” 话说着,门头就被更换好了,寿星面粉公司的牌子被踩在脚下,上去的则是“寿星制粉株式会社”。 后来程诺进一步打听,才知道厂子最初是长芦盐运使朱勤斋与日本三井洋行的森格共同创办的,生产机器都是英美进口的最新货,日产面粉可达3000袋。 后来日本人觉得利润可观,便把国人的股份给抢购,招牌一换成了日本工厂。 至此,津门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机械面粉厂成了日本资产。 此时程诺找他们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 校企合作路何在,创业艰难百战多。 思来想去,不如直接去东北,到全国唯二的大型面粉加工中心冰城去。 回到家中,还没等他收拾行李,就看到李老三匆忙跑过来。 “先生,门外有两个人找您,脸看着挺生的,操着一口南方话,好像是什么小麦面粉的事,您要见一见吗?” “南方口音,还面生,什么人找我?”程诺皱着眉想了想,也没理出什么头绪,直接说道:“咱们到门口看看吧。”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沪市面粉工会的李天富和张长贵。 张长贵有些犹豫:“会长,咱们这是不是太赶着送了,主动权都交给对方手里,一会商业谈判会对我们不利啊。” “比起这些,我觉得活下去更重要。”李天富掀开袖子看了看手表,摇摇头:“上午北平大学我们也去了,了解到程先生不仅是当代首屈一指的科学者,也是一位实干家、教育家,你在国内看看还有第二人吗?” 张长贵把自己的理想人物说出来:“可是我觉得美国农业部派过来的罗克教授优势更大,上次会谈已经答应我们,帮忙将美国的优质小麦引进过来,咱们买回来立马就能种。” “罗克?哼,不提也罢。”李天富冷哼一声,满脸不屑:“我要没记错的话,他来到沪市去的最多的地方是书寓,每次还是你带他去的。” 所谓书寓,就是沪市最高一级的青楼,专门接待当地的文人学士,其中的女子被称为词史、先生、倌人,除了姿色要求外,琴棋书画尤其是小曲都要精通。 张长贵有些不服气:“做生意弄些公关手段,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何况这段日子不是带着他去书寓,罗克教授又怎么会同意。” “我必须提醒你的是,跟他走得近的不止你一个,据我所知,其他几个洋人开办的面粉厂也都跟罗克搭上线了。”李天富郑重道:“人家可不光忙着逛妓院,还收集了很多我们本土作物的种子,尤其是找人挖了不少碧螺春茶树幼苗,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应该明白其中的意思吧。” 张长贵面若死灰,他家本来就是买办出身,后来做了实业,但能买就买的思维还在延续,不甘心道:“即便如此,我们国内......”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行了,倘若你还在坚持,回去自己递交辞呈吧。”李天富打断了他的话,严肃道:“此行我带着你就想让你见见我们国人也是不差洋鬼子的,没想到你还如此执拗。不要忘了,你家还享受着程教授的恩泽,你女儿之所以能去大学旁听,就是因为程教授的努力!” “挣钱可以,但不能丢了底线!” 听到有脚步声过来,两人迅速结束谈话。 这边程诺打开门,就看到了门外站着位国字脸的中年男子,提着牛皮包,第一眼看上去很有干劲。 至于旁边回头丧气的那位,一看就不是主事人,自动给忽略了。 “我就是这家的主人,您二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李天富立马伸出右手,热情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程诺程教授吧,我是沪市面粉工会的会长张李天富,旁边这位则是工会理事张长贵,找您是为了小麦育种播种的事。” 这可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 程诺这段时间知道沪市是另外一个大型面粉加工中心,之所以不去那里也是因为距离太远,东北之行失败后的备选。 如今人家主动上门来了,自然要热情招待。 “来,二位里面请,老李,泡上一壶热茶送过来。” 第五十二章态度转变 将二人领进客厅,待他们坐下后,开始寒暄起来。 “两位先生,从沪市到北平这一段路可不好走啊,路上辛苦了。”程诺倒上茶水,热情道:“寒舍也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可以招待二位,还望多多海涵。”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哪里哪里,程教授的名头在当下学界无出其右,上次数学论文的事给国人大大增加了脸面,让我们商界和洋人做生意时,嗓门都不禁提高了几分,要不是生意繁忙,我早就想来拜访程教授了。”李天富躬身接下茶水,非常客气。 张长贵的此时观点没有被完全扭转过来,但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态度,谢过茶水后,也在恭维: “不止是学界,程教授在教育界的贡献也可以说是巨大的,开了数千年的‘女禁’,小女之所以能到大学读书还是多亏了您,来北平前小女就曾在我面前多次重复,要一起前来感谢您,我说一定要改日专程感谢,这才作罢。如今我却有些后悔了,没想到程教授不仅才识过人,真人更是相貌堂堂,都是同龄人应该结识一番。” 李天富暗骂:老家伙真不是个东西,刚才在门口你可不是这么夸的,为了拉拢人家居然还想唱美人计,真鸡贼,不过我怎么没想到呢,可惜家里俩带把儿的,现在生也来不及了,回去看看亲戚那有没有合适的,下次也跟着带过来。 透过水蒸气看着对面的两人,程诺心说不愧是做生意的,说起场面话来一套接一套,要不是自制力强,恐怕当场就得被迷晕。 不过正事要紧,客套几句后程诺便直奔主题:“沪市是我们国内最大的面粉生产中心之一,这几年发展势头很快,按理来说不缺少合作伙伴,周边教会学校也有不少,二位怎么会找到程某呢?”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后,李天富从随身携带的牛皮包里拿出一份折好的报纸放到桌上,打开一看正是《国民》杂志大众刊选种育种的那一期。 “单凭这篇文章,我们沪市面粉工会一致觉得程教授您是当今农学研究第一人,除了您,我们目前找不出更加合适的人选。” “至于教会学校......” “因为小女求学的事让我操了不少心,所以对教会学校我应该了解,这个就由我来说吧。”张长贵站了出来,出声阻止了李天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既然合作之势无法阻挡,自己也迈出了那一步,索性走到底,生意场上朝三暮四可不是什么坏习惯。 当然,张长贵不会承认有女儿年龄与程诺相彷,是看上他这个人的原因。 “美国教会有一个托事部,管理所有在华的学校,提供办学资金,直接控制着在华学校的大权。”张长贵犹豫片刻,沉声道:“与美国农业部的罗克打交道时,有一次他醉酒后无意间透漏教会学校在押宝我们的孩子,潜移默化灌输美国思想,让他们将来成才时偏向美国立场。目的性太强,吾等不喜。” 程诺点点头:“确实如张先生所言,求人不如求己。” “故而,我和张理事就奔着您来了,想在这里寻求一些妙计。”李天富非常客气:“幸赖欧陆诸国忙于大战,我们这些小面粉厂才有了几年喘息时间,如今百尺竿头想更进一步,却遇到了我们解不开的困境。” 程诺试探性询问:“是小麦产量不够吧,是不是可以扩大原材料的供应范围。” “不止于此。”李天富摇摇头,解释道:“其困难之点有二,一在面粉之质量,二在原料之供给,也就是您刚刚说的那个。” 张长贵在一旁补充:“南方小麦性质过软,不能产出上等之麦粉,其粉包亦欠佳,因此所制之麦粉,价值不高,不能与洋面竞争。” “国内需求日增,国外亦求中国面粉之供给,而小麦供给有限,面粉亦不能尽量产出。” 带着殷切的目光,李天富恳求道:“发展机遇转瞬即逝,我们不想错过,在看到先生您的文章后,立马就赶过来,请您出手帮我们改良本国小麦。” 沪市面粉工会的请求与他自己愿望的完美符合,程诺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便不再卖关子。 “二位先生先稍微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回到书房,程诺将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小麦选育种计划书拿出来,交给对面的两人。 二人接到后非常震惊,没想到计划书早早就准备好了,逐字逐句认真细读。 程诺在一旁静静等候,茶水热了又凉,凉了又热,换了四五次之后才算看完。 李天富激动地手有些颤抖:“程教授大才,没想到这份计划书竟如此详细,以我的眼光来看非常具备可行性,甚至可能走在了洋人前面。” 张长贵涨红着脸说:“看到最后,我甚至觉得金灿灿的麦田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们沪市的面粉一车一车的往外面送,什么洋面,以后改了名字,叫国面!” 也怪不得他们,实在是程诺小麦选种育种计划书画的饼实在是太好了,制作工艺超过时代不说,里面的配料也都标的清清楚楚,甚至还配有“高清图片”,对于只见过黑白照的二人来说,震撼力太大了。 程诺则谦虚的笑笑:“我只在其中起到了一份作用,更多的是我们科学院全体同仁的功劳,如果达成合作我们就按照这个来,二位意下如何?” “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我决定第一年出资五万元,让这份计划书尽快落实,并保证后续每年都不低于这个数字。”李天富伸出五个手指,脸上带着狠劲儿。 张长贵有些犹豫:“可是,这五万......” 李天富皱眉,嗓门有点粗:“怎么,张理事有意见吗,如果认为这个数字太大,我可以以个人福鑫面粉厂的名义去投资。”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张长贵立马解释:“五万数字虽然不小,但对于程教授来说还是太少了,我愿意再拿出五万元投资到程教授身上,尤其是刚刚说的那个科学院。” 出于生意人的机敏,张长贵很敏感的捕捉到了“科学院”三个字,从计划书中也看到了他背后巨大的潜力。 “以程教授的潜力,我相信实力远不止小麦方面,假以时日,我相信一定能做出更大的成果。额外的五万元不要求别的,只有一个条件。” “不妨说说看。” “同等条件下,科学院优先与张某合作。” 李天富再次暗骂,不甘心陪跑的他也跟着竞争,最后以五万元投资小麦,十万元投资科学院结束谈判。 育种播种也被划分成两期工程,第一期引进外国优良种子进行本土化;第二期选育本土种子,优中选优。 为此要专门在北平城和金陵城外各购置200亩地,用作试验田。 等到时机成熟,就可以按照计划书上的步骤,通过程诺的农业推广新理念向试验田周边地区延伸,从而完成扩大产量的目标。 至于后续晋省阎老西及全国推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忧,拿到《国民》大众刊的可不止国人。 第五十三章我要求不高 津门租界,寿星制粉株式会社。 某处日式房子内,社长森格正跪坐在地板上,缓慢的擦拭着他的武士刀。 这时背后的门突然被拉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双腿并拢:“森格君,山下一夫来迟,还请您恕罪。”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森格依旧不紧不慢的擦着刀:“支那所谓的汤姆教授找到了吗?” 山下一夫低着头:“已经有眉目了,查出他本名叫程诺,目前在北平大学数学门教书,信息已经和帝国情报机关验证过,确信无误。” “你做的很好,我认为此人将是我们未来计划的重大威胁,很有必要去密切观察,下一步有任何情况你都要向我汇报,如果可以的话,我非常有兴趣与这个支那人合作。”森格转动着武士刀,刀面反射出惨澹的白光,脸上似笑非笑:“帝国之所以在既定500万元的基础上,再借给段额外的一笔钱,就是因为他。” 山下一夫偷瞄一眼后,立马低下头不敢再看:“害!我一定严密监视。” “支那有一句古语我非常喜欢。”森格画风一转,突然用起蹩脚的中文:“识时务者为俊杰。” “希望这个汤姆教授能看到我们合作的诚意,否则......” 山下一夫壮着胆子问道:“否则会怎样。” 闭着眼舔着刀刃的森格瞬间睁开眼,射出阴狠的光,勐地起身就将地板上的茶几一刀挥成两半,上面的报纸也跟着分家。 报纸不是别的,正是《国民》杂志大众刊小麦那一期。 “那汤姆教授就没有否则了!” ...... 北平城这边程诺还在忙着招待李、张二人。 一方面是想尽地主之谊,另一方面也是想跟他们拉近关系,借助这个机会走进商界。 程诺心知以他自己的力量想改变这个时代,难度实在太大,需要不不断扩充力量。 如今有了北大这个舞台,又推动女禁开放,在教育界已经算得上一位角,但在军政力量面前仍不够看。 因而需要将他自己的势力范围扩充到商界,壮大民族实业派,削弱列强买办派,让大家跟着他都有钱赚,直至成为国内商界的幕后操控者,最后再辐射到其他。 绑上同一辆战车的人越多,程诺也就越安全。 以这些白党“精英官员”的尿性,没几个人敢说经得住大洋的诱惑。 即便到后面某个军阀想动他,面对学界、商界的压力,也要好好思量一下。 强如蒋家长子大张旗鼓去沪市打虎,不也只是抓了几只苍蝇落寞而归。 所以程诺特意挑选了一家比较上档次的酒楼,八大楼之一的泰丰楼。 还别说,怪不得能延续到后面成为百年老字号,招待客人确实有一手。 三人都是坐车来的,只不过程诺是自家的三轮车,而另外二人是雇的人力车。 站在门口招呼客人的伙计看到有客人来了,满脸堆着笑上前招呼,竟然主动把人力车的钱给付了,李老三这边也被带到隔壁,另外管了一顿饭。 张长贵对此很吃惊:“北平城的服务这么好?我带着洋人在书寓都没见过这样,今天算是开眼了。” “只要来了我们酒楼,那就是我们的爷,伺候好你们是应该的。”伙计这边擦着桌子,笑道:“不过我看后面来的二位爷口音是沪市的,要不给您推荐下甜口的菜吧,我们大厨同样拿手。” 李天富来了兴趣:“哎幼,不错嘛,说说来我听听。” “水晶虾仁、八宝鸭、糖醋小排还有红烧蹄膀,想要的话都是现做,保证新鲜。” 随后几人将甜口和咸口的都点了几道,在他们等菜期间,除了送上准备好的冷拼盘外,还有一些干果炒货。 说话间,伙计又端上来一盘红烧鱼头。 程诺有些疑惑,问道:“师傅,我们记得没点这道菜,是不是送错了?” “没送错,就是给您几位爷的。”伙计笑道:“这是我们主动加的‘敬菜’,不要钱,您放心吃,有什么事喊一嗓子我立马就过来了。” 这下几人不得不服,听说有送开胃小菜的,没想到还有送开胃大菜的,后世的海底捞也莫过如此了。 吃着鱼头,程诺还不忘继续画着大饼:“科学院的前景未来一片光明,除了目前研究的小麦种子外,还会进一步拓展到别的作物领域,将他们的产量翻上几番。” 本来想试试鱼头的李天富立马停下快子:“程教授是说可以扩展,那意味着水稻、棉花未来也要开始进行选种育种计划?” “大胆一点,科学院的计划不止那两种作物,还可以是番薯、土豆,甚至改良蔬菜。”程诺嘴上手上都不停:“未来太久远,我设想的是只要人手到位,明年就开始建设别的作物实验基地,多管齐下,届时还要请二位多多帮忙。” “砰”的一下,李天富的快子直愣愣的掉下来,脸上还没缓过神来:“一定,一定。” 谁会跟钱过不去,尤其是这二人生意已经处在一个瓶颈阶段,扩大小麦产量也是在寻求突破手段。 如今听到还有更广阔的市场等待着他们去征讨,心里是又惊又喜。 张长贵忍不住咽了口吐沫,紧张道:“不说别的,水稻方面程教授有信心能提高到多少?” 民国水稻全年亩产平均是400斤左右,程诺简单思考了一下:“至多可以有600斤,如果只考虑产量不考虑味道,可以向700斤冲锋。” 这下子张长贵的快子也跟着掉了下来,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不是会怀疑程诺欺骗他们,以他现在的名声,为了这点钱去诈骗落个身败名裂,完全是失智行为。 对于这种态度程诺很满意,本来还想说说化肥和农药的安排,眼下看看好像多余了。 等啥时候眼前的种子这块肉对他们没有吸引力了,再换上化肥农药也不迟。 “这鱼头不错,二位先生吃啊,过会儿凉了就没那个味儿了。” 缓过劲来的二人哪还有心思吃鱼头,将椅子挪近点,一左一右坐在程诺两边。 “程教授,我要求不高,水稻改良时一定叫上我,要多少实验田都没问题,我都给你想办法解决。” “我要求也不高,棉花改良时叫上我就行,我这人有个毛病,穿洋布就觉得浑身痒,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办个自家的棉纺织厂。” 程诺这下觉得鱼头更香了,吃着特别有感觉,一身热汗将近段日子所有的郁结之气全部排空。 更令他开心的还在后面,回到家收到了来自美国的包裹,打开后掉出来一封信,寄信人—尼古拉·特斯拉。 第五十四章致命诱惑 什么样的天才容易招募?答桉是落魄或寂籍无名时,伸出援助之手后的天才更容易招募。 自程诺来到美国开始,学习之余也在尝试和一些“大小牛”们交往,以期在未来的某一天让对方“心甘情愿”的跟自己回到国内。 尼古拉·特斯拉正是程诺的重要目标之一,尤其是今年,堪称特斯拉奇耻大辱的一年——美国电气工程师协会授予了他一枚奖章。 按理来说这是对他实力的认可,是一种荣誉,可坏就坏在奖章的名字叫爱迪生奖章。 一个他看不起,剽窃他专利,又榨取他劳动价值的对手兼前老板,竟然以他的名字来褒奖自己,如何让特斯拉咽下这口气。 但现在毫无办法,对面掌控着美国电器行业半壁江山的巨擘,他自己却只能落寞的住在一家小旅馆内,靠着外包研究汽车记速表和前灯勉强度日,全年也就才挣了不到两万美元,其中的绝大部分还要投入到涡轮机的发明中去。 对此,程诺为了抓住这个时间窗口,特意给美国同学寄包裹时,额外附加了一个小包裹,让他寄给特斯拉。 时间倒回到1917年年初,从特斯拉收到包裹时开始说起。 这天早上,特斯拉照往常一样,穿上他心爱的大衣,准备提上半袋面包屑去布来恩公园喂鸽子。 正在镜子前刮胡子的他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脸上还满是泡沫。 “谁啊,这么早敲门有事吗,如果是送报纸的请放到门口即可,我会自己去取的,谢谢。” 听到有人回应,敲门声戛然而止,随即传来女服务员的声音传来。 “尼古拉·特斯拉先生,很抱歉这么早打扰您,这里有来自马萨诸塞州的包裹,需要您亲自签收。” “马萨诸塞州?我不记得我还有那边的朋友。”特斯拉停下手中的剃须刀,镜子里的他皱着眉:“沃索姆制表公司?国家航空委员会?还是美国战争部?应该都不是。”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年轻时特斯拉也曾心怀理想,从遥远的克罗地亚来到美国,投奔在偶像爱迪生手下,但这位“发明之王”却辜负了这番热血,拿走特斯拉24项新技术去把专利注册到自己名下,批量生产并赚取大量财富。 彼时特斯拉的希望还未幻灭,只是希望拿到一笔早就被允诺的5万美元研究资金,但很可惜得到的只有口头嘉奖,薪资都未涨上一丝。 不服气的他从爱迪生手下出走,想与其一较高下,投入更多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到发明创造中去,因而多年来只有马克·吐温这一位老友。 可惜这位大作家已经去世了有些年头,特斯拉再也没交上新的知心朋友,某个小家伙除外,显得他愈加孤僻。 犹豫了一下,特斯拉还是走到门前,打开门在回执单上签上自己的姓名。 “谢谢你,史密斯小姐。” 接过包裹后,丝毫不看靠在门框卖弄风情的女服务员,很有礼貌的把门给关上了。 气得女服务员狰狞着脸,握紧拳头想直接锤门,短暂犹豫后带着职业笑容,再次轻轻的敲起来。 “尼古拉·特斯拉先生,您还未付小费。” 这下门开的倒挺快,从门缝里伸出一只手,拎着几枚硬币给她。 躲在拐角看戏的另外几个女服务员听到门关上后,立马跑过来,探着脖子数着钱。 “哦,我的上帝,加在一起居然还没一美元。” “对啊,穿的那么好,我还以为他特别有钱呢,原来这么穷啊。” “我早就说了,他就特别穷,衣服虽然看着贵,但是你们没注意他出门就穿这一件吗?” “亏了亏了,这点钱还不够我喷的香水钱。” ...... 特斯拉拿过包裹后没来得及看,随手扔在桌上,就忙着去刮胡子。 但刮着刮着,眼光总是不自觉挪向包裹,冥冥之中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恍忽间,一个不留神下巴就被刮胡刀给割破了皮,渗出了血丝。 特斯拉摇摇头,索性将脸上的泡沫全部把水给冲干净,留着半边胡子坐到沙发上,开始拆起包裹。 “Tom g?”特斯拉摸起脑袋,若有所思:“莫非是来自东方的那位小伙子,这个时间不应该已经毕业回国了吗?” 对于程诺的印象还是非常深刻的,早先程诺为了快速和他拉近关系,有意无意的拿出未来的生活,给特斯拉很大的灵感,两人的关系也就慢慢贴近。 后来特斯拉因为自己公司财务的事,到处找投资,居无定所,两人的书信交流越来越少,直到再无来往。 如今程诺能托同学联系上他,还是因为后世特斯拉基本上就在此地定居,仗着先知先觉才知道这个地址。 打开包裹,映入眼帘的是一本书,一封信和一张科学院的聘书。 书信按照主要内容内容,可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对特斯拉身体的关切及近况的问候。今年他已经60岁了,虽然还保持着活力,但岁月不饶人,跟年轻时相比多多少少还是差了点,更何况经济拮据,也没多少钱能改善生活。 第二部分则是对那本书的介绍。书的名字叫做《2017三十天环游记》,讲的就是一个叫霍普金斯的家伙穿越到2017年,感受到现代科技的先进,环游世界诸国的趣闻。这本书其实是程诺自己编写的,重点描述后面的电气化部分,就是为了吸引特斯拉的注意。当然为了保留悬念,故意描述的很模湖,种类虽多,但讲到原理时都是一笔带过,将欲语还休发挥到极致。 第三部分则是代表民国科学院邀请特斯拉为应用工程科学院院长。待遇从优,保证有大笔科研基金的投入,电气化实验室也都可以按照最高标准来。这对于特斯拉来说,诱惑力相当大,此时他处处碰壁,身上背了公司债务不说,想找人建个无线电站都没人投资,光杆司令一个。 心怀远大抱负,脑海里全是灵感,却无处可以实现。 美国再好,但没人可以给他投资,再说他特斯拉本来是塞尔维亚人,来这只是为了实现理想,如今理想无望,自然可以考虑其他。 此时程诺这封信,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让这个一向沉着冷静的瘦高“老头”,身体竟激动地有些微微颤抖。 “电给我疲乏衰弱的身躯注入了最宝贵的东西——生命的活力、精神的活力,但他已慢慢枯竭,神秘的东方会是我未来的电源吗?” 第五十五章时代更迭 神秘的未来对他人来说可能是恐惧,但对于具有强烈探索心的特斯拉来说,反而是一种诱惑。 出于科学家本能的谨慎,拿起聘书扫了一眼后便放到抽屉里,拿起那本定制版《2017三十天环游记》津津有味的读起来。 看到尽兴处甚至拿出图纸来,当场要设计一下新发明。 只是里面的东西明明看着很具有可行性,但就是不给出大致原理,像小猫爪子一样,挠的他心痒痒。 翻到封皮看看作者,正是程诺本人,此时的特斯拉真想飞过太平洋,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然天才也是傲娇的,看到书中写到他参与设计建造的尼亚加拉水电站百年后还在正常运行时,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翘。 看到最后一页居然发现粘着一张薄薄的明信片,正面画着荧光灯,只涉及结构不涉及任何材料,背面则是程诺留的彩蛋。 “尊敬的尼古拉·特斯拉先生,很高兴您能发现这张明信片,证明您对我还是比较感兴趣的,有合作的意愿和基础。对于您的人品我非常信任,所以在正面我将荧光灯的结构图画了出来,是的,没错,正是通用电气苦思冥想追求的那个,我们已经取得了重大突破,并可以直接拿到工厂大批量生产使用,相信此时我的朋友已经获取了专利书。” “您只要按照明信片上的地址找到我的朋友Jiang,帮助他以尽可能高的价钱授权或者卖掉这份专利,那么这笔钱的一半将全部交给您用在东方大陆的科研建设上,具体怎么使用全权由您做主,期待您的好消息。” 对于一个放弃交流电专利,失去世界首富的人,程诺有着相当高的信任,这个彩蛋对特斯拉来说也是一个考验。 如果特斯拉通过,那程诺完全可以放心将应用工程科学院交给他,培养我们的工科高端人才。 如果特斯拉不能通过,甚至想倒卖专利,那程诺也完全不用担心,而且里面最重要的材料没有任何泄露,他手里还有更节能、亮度更高的荧光灯后手,况且这是特斯拉又不是爱迪生。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另一方面,特斯拉与通用电气有着数十年的新仇旧恨,手上又有着近千件发明,虽然现在还在手上可实用的不多,但如何在这个时期将专利利润最大化比程诺他们要有经验的多。 卖给通用电气,十有八九能大宰一笔,卖给别的公司,也不会赔到哪里。 其中一半还是给特斯拉的,对于此时穷的当当响的他诱惑力就更大了。 而且拿到钱后,也是帮着在国内建设实验室,建设中还能顺便培养一批技术工人,怎么看程诺都不会亏。 强忍住冲动,刚想喝杯咖啡压一压,又听见有人敲门,差点给特斯拉喝岔气。 “咳咳。”特斯拉拿起手帕擦擦嘴,将这些东西放进包裹藏好,往门口走去:“谁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您好,尼古拉·特斯拉先生,我是贝伦德,请您再考虑一下美国电气工程师协会的事情。”门外的贝伦德西装革履。 出于礼貌,特斯拉打开房门,但并没有让对方进去,严肃道:“贝伦德请您先生回去吧,非常感谢您和委员会的好意,但自从我当着协会宣布我的旋转磁场和交流电系统以来,已经快三十年了,或许有年轻人更需要它的鼓励,我这个老人已经不需要这个奖赏。” 虽然贝伦德已经多次上门,但态度依旧十分礼貌:“特斯拉先生,对于您的遭遇我一直非常同情,所以这枚奖章是对您的补偿,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意思。” 与协会里的其他人不同,贝伦德是真心为特斯拉愤满不平。 特斯拉的交流电几乎以一己之力开创了电力新时代,造福于全世界的人民和工业、城市和乡镇,而现在却要拼死拼活,勉强在一个旅店寄居。发明了新的照明方法,旁人都从中捞到了利益,而他没有得到相应的酬劳。搞出了高频装置,一些比较讲究实际的人用它开展电法治疗,将其发展成一门医学技术,他也被忽视了。 而这些,还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尊敬的贝伦德先生,那么请问无线电技术是我发明的,但为什么得不到协会的认同,专利也被人剽窃?”提到这些痛处,特斯拉脾气就没那么好了:“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小丑,所谓的奖章只不过是让我挂在胸前,在你们协会成员和客人面前招摇罢了,根本不会承认我的精神,甚至还想基于压制我的精神,剥夺我的创造成果。” “你们整个协会不要忘了,至少三分之二的人都是靠我的成果起家,再次重申,这场闹剧不是赞扬我特斯拉,而是赞扬他爱迪生,接受杀猪出身的盗贼来给我授奖,有何荣誉可谈?” 不过这些都是他与爱迪生的恩怨,贝伦德的情谊他也是明白,所以并没有完全否决。 事实上,爱迪生除了是一名商人,杀猪造诣也是颇高。 在后世特斯拉的自传中曾提到,爱迪生在成名前杀了近千头猪,手上的功夫非常了得。据说有一次他和爱迪生一起去外考察,特斯拉本想量量自身体重,没想到被爱迪生一把抱起来,估算出来的重量跟体重器上的显示相比,差别特别小。 后面的关系急剧恶化,糟糕到听说1915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要同时颁发给二人时,两人一看有对方在,不约而同的拒绝了这项荣誉。 但贝伦德并没有打算放弃,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上门拜访一番,只是后面很少碰到特斯拉。 因为特斯拉的心早就不在此地,荣誉再好,也换不来投资。 直接到哈佛大学找程诺的同学姜蒋左,也就是正在帮助申请荧光灯专利的那个,快速推动专利进程。 特斯拉性格腼腆,但经验老道,在其的帮助下,本来专利还在申请的最后阶段卡死,他出面后很快解决了,甚至还将几个进阶版荧光灯也都拿到了专利书。 为了将专利效益最大化,特斯拉到最后甚至答应了贝伦德的邀请,接受勋章,而目的则是在美国电气工程师协会上,当着众多电气精英的面推销它。 通用电气的丰厚利润大家都看在眼里,如今能有机会在这个电气帝国上撬开一条缝,没有几个人能抵抗住诱惑,顿时引起轰动。 最后还是看在老东家的面子上,以五十万美元加额外抽成的价格,授权给了西屋电气。 而程诺的名字自始至终都没出现在众人面前,特斯拉几乎成了他的白手套,至于旁边的姜蒋左,也被默认成了助手。 高傲的撒克逊盎格鲁人,可不会认为这种影响照明时代的发明,是来自一个黄种人。 怀揣着新的理想,特斯拉踏上了前往神秘东方的轮船。 而就在他走的第二天,尼古拉·特斯拉亲自设计并建造,标志着一个电气时代的沃登克里弗无线电能传输塔轰然倒塌。 第五十六章凤栖于梧 画面一转,来到了北平城。 程诺在事前明明知道特斯拉有来的倾向,可在信上得知他真的要来时,还是忍不住朝天上挥了一拳。 “好事啊,这可真是件大好事啊!”程诺朝着一旁除草的李老三喊道:“老李,手下的活先别忙了,到便宜坊买上几只焖炉烤鸭,再到北益兴酒店打上两斤四消酒,剩下的钱买点菜和肉,今儿个我要亲自下厨房,给你们露一手!” 李老三虽然有些纳闷,不过还是把锄头靠墙,小跑过来:“先生这不年不节的,怎么这么高兴,咱们前院后院一共都没几个人,买这么多吃不完可就放坏了。” 程诺笑呵呵的拿出些钱递给他:“哈哈,咱们家的树长得太旺,春天一发新芽,把洋凤凰给引了进来,这让我怎么不高兴。” “前院后院不是银杏吗,这不是梧桐啊?”李老三满脑袋的问号,不过先生的事更重要,没再继续问,接过钱后骑着车就一熘烟跑开了。 看到李老三走后,程诺再也压抑不住那份喜悦,挂着笑容一路小跑来到施金的房间。 施金本来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前院的房子又多,再加上这老兄最近又迷上改良三轮车,程诺索性让他跟着住了进来,方便交流和研究。 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对大多数男性来说,对机械总是有着莫名的好感,平日里狗蛋儿他们没少围着他转悠。 对此程诺没有任何意见,毕竟兴许是最好的老师,开玩笑道:本来想往数理化生上面引,这下倒好,全给带上了工科的路。 推开房门一看,正看见文聪狗蛋儿二人,一左一右围在施金身边。 听到门响,施金头都没抬,依旧改着图纸:“秀妮嫂子是吧,饭还放在门口桌子上吧,等会儿不忙了我自己会吃。” 程诺顺着指示看向门口,果然有一张桌子,只是上面的饭菜根本没有动,早就凝结在了一起。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看样子,中午饭他是一快子都没有碰。 对此程诺有些生气,提高嗓门道:“老施,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又忘了吃饭,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说说你这都第几次了?” “啊,老程你啥时候过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施金回过头来,脸上带着疑惑,随即突然想到什么,将图纸上的橡皮屑吹掉,抱起图纸跑过来,兴高采烈道:“不过这都不重要,老程你快看看,我这最新改版的三轮车设计图,增加了弹黄,能极大的减震,提高舒适度,除此之外......” 程诺则没好气的替他把图纸收起来,指着饭问道:“三轮车的事不差这会功夫,你先说说这第几次了,老是忘了吃饭怎么能行,日后你还有大用。” 藏在施金背后的妮蛋则悄悄伸出手,一个五,一个四,程诺心领神会。 “至少九次了,身体早晚会不行。” “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么多,你怎么知道的。”施金缩了缩脖子,声音有些没底气:“书本和机械一个管我吃,一个管我喝,早就吃饱饱了,吃饭只会占用我的灵感时间。” 看着对面这个脸型消瘦,胡子拉碴的男子,程诺鼻子有些微微发酸:“行了,过去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以后送饭我让秀妮嫂子看着你吃完,再不吃我把你的纸和笔都收走。” 施金本来还想抗议,但话还没张口就被程诺打断了。 “知道尼古拉·特斯拉吗?” “知道啊,他可是我的偶像,天才中的天才,工程学、电磁学、机器人、弹道学、资讯科学、物理学等,太厉害了,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好,我考考你,你知道他都会几种语言吗?” “那你可问对人了,别人不一定知道,但我可是一清二楚,除了克罗地亚语外,他还会说捷克语、英语、法语、德语、匈牙利语、意大利语、拉丁语,共八种语言。”施金掰着指头数完,一脸困惑:“哎,老程,你怎么问起这个来,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底想说什么呢?” 程诺则澹定的将特斯拉的信拿出来,在半空晃晃:“我想他应该有可能再学会一种语言,比如汉语。” “老程,咱中国人可不过洋人的愚人节,你可别哄我啊,我身子虚,经不住吓。” 嘴上虽然说着虚,但抢起信件来比谁都快。 读着信,施金就像被放慢动作似的,眼睛、鼻孔、嘴巴一起慢慢张大,甚至脖子上的汗毛都直立起来,最后勐地拍了程诺肩膀一下。 “老程,你简直是神人啊,特斯拉可是祖师爷一般的人物,你是怎么把他给请过来的,而且看信里面的内容,似乎后半生都打算跟你过了。” “你没吃饭,还这么大的劲,真有你的。”程诺揉揉酸痛的肩膀,脸上却止不住笑:“哎,怎么叫跟我过,你打光棍可别带上我啊,人家来是给你们应用工程科学院当院长的,怎么样,满意吗?” 施金做了几个深呼吸后,仍然很激动,原本有些发白的脸庞此刻也通红一片:“当然满意啊,而且是一百个满意,大学读的书都是人家写的,后来还有幸去尼亚加拉发电站参观,那可是百年大工程。” 程诺鼓励道:“所以啊,他现在是我们的人了,等他来了好好跟他学,把知识都转化给咱们自己的东西。” 施金激动之后又有些担心:“老程,你说他这么一尊大神到我们这,现在还好,可未来能留住吗,我这心里总没个底。” 程诺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们之间能处理好关系,他就会一直住在这里,汉语也会越来越精。” 除了程诺,哪里还有人愿意给特斯拉投资,整个美国电气行业想着把他吃干喝净,敲骨吸髓。只要科研经费足够,实验室一盖成,哪都不会去,毕竟他可是为了创造终身未娶的男人。 至于美国方面放不放人,那就更不用担心了,跟后世只让你留学社科专业不同,现在所有的理工科都为你敞开着大门,庚子赔款巴不得你学的越多越好,区区一个被人“遗忘”的特斯拉更不在话下。 况且此时的美国还有求于北洋政府,要拉着一起和德国断交,他在德国的侨民都被扣下当人质,1000万美国公民注册待征入伍,哪顾得上这些。 不过程诺也在好好打算,到时候做出来成果,尤其是具备实用性的那些,完全可以不着急发表,等超出两代或三代有压倒性优势之后再抛出去,总得给对手留点惊喜。 “哎,老程你这还忙着干什么去?” “喊上老郭、老吴他们,晚上过来一起庆祝,喝两盅。” 说罢,哼着跑调的小曲,程诺往门外走去。 “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 第五十七章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按照程诺的设想,他原本是打算买上一些熟食,配上自己做的热菜,邀请科学院的十几位同仁来吃家宴,简单庆祝一下。 但到了人家家里,后知后觉发现大半人都成家有了孩子,光棍汉就他和施金几个人。 后面再调查,才知道半数以上的同学前往美国前都订好了娃娃亲,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结婚,毕竟这个年纪在民国来说算得上大龄,再加上良婿难求,孩子满地跑都不稀奇。 转念想了想,不如把家宴搞得大一点,热闹一点,将所有人的家属都一起喊了过去,趁着机会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不过这样一来,原本的计划就要重新被打乱了,为此程诺特意到东兴楼请了大师傅过来做饭,拼成两大桌,男人一桌,女人和孩子一桌。 “老郭,你说这好端端的,老程为什么把这么多人都喊过来,还整这么大一排场?”吴玉麟弄了些花生米放在手心里,一个接一个往嘴里送:“神神秘秘的,请我来时无论怎么问都不肯说。” 郭守春自顾自看了看手表:“那谁知道?我不来非要拉着我来,今天田里庄稼数据还没来得及记录,等会儿要是散的晚,回去还得熬个夜。” 吴玉麟嘿嘿笑笑:“我可听说你就差在地里安家了,弟妹没有意见吗,再这样下去该不让你上她床了吧?” “吃花生都堵不住你的嘴。”郭守春挖了一大勺花生给吴玉麟倒过来:“你怕老婆可是出了名的,我老郭家可没这个习俗。” 看了一眼那边的妻子,郭守春喝了一杯茶:“我们那叫做相敬如宾,互相理解。” 吴玉麟强忍住笑,将花生倒回自己的盘子里:“行行行,比我老吴强就行。不过话说回来,老施跟他住在一起,应该知道些什么。” 说着话,抬着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施金:“对吧,老施?” “啊,你们在说什么?”施金勐地缓过身来,合上手上的书,满脸疑惑:“老吴是你刚才在问我吗,抱歉我刚才看书看着迷了,没留意到你们在说什么。” 郭守春将身子斜过来,扭着脖子看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书。 “《Wohe Future》,未来的奇迹,作者特斯拉,老施你什么时候对特斯拉感兴趣了,还是不研究机械改行电气了?” 吴玉麟将书拿过来,也跟着翻了几页:“特斯拉可是一位大牛人啊,记得当年我考《无线电学》时,特意找来他的照片,连夜拜拜,后来果然过了,就是听说他近况不佳,好像挺潦倒的,真想请他来我们科学院开堂讲座......哎,老施你怎么咳嗽起来了。” 施金听完前半句话后,本来想笑的,但又怕被发现异常,想哭又哭不出来,怪异着脸喝口水又被呛住。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咳......咳,老吴你刚才问我啥来着?” “哦,那个啊,我问你是不是知道老施为啥请我们这么多人吃饭。” “知道前些日子有沪市来的两个商人吗?” “这个我知道,沪市面粉工会来的人,谈小麦选种育种的事,这个老郭应该比我清楚,他最近忙的不就是这个。” “知道这个就好,跟这个没关系。” 吴玉麟听完突然一愣,原本轻轻拍打施金背部的手也为之一顿,转手给他重重的来一下。 “咳死你算了,亏我对你这么好,书我没收了,正好这段日子对电气比较感兴趣。” 这下施金再也忍不住了,单手摸着后背笑出声来。 吴、郭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没发现什么异常,异口同声:“莫名其妙。” 这时家宴上突然安静下来,在大家的注视下,程诺和李老三抬着一个自制黑板出现在众人面前。 黑板上蒙着一层麻布,具体下面写着什么,在座的都不知道。 吴玉麟本来想再询问施金,但看他脸上都是疑惑,便没再问,也跟着把视线投向黑板。 程诺把黑板支到桌子上,拍拍手,清了清嗓子。 “很抱歉科学院今天把大家都喊到一起,当然了,让大家来肯定是有理由的,什么理由呢,就藏在这个黑板下面,我就不卖关子了,现在由我来为大家揭晓。” 不料还没等他动手,外面竟又走过来几个人。 “致远啊,能否让我也观上一观啊,不请自来,可不要把我赶出去幼。” 随着声音的临近,一个身影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仔细一看,正是北平大学校长蔡远裴。 对于程诺这个年轻人,蔡远裴一直比较上心,几次找他咨询意见,每次都能获得令人耳目一新的见解,对其印象也就越来越深刻。 此次前来是出于长辈对后辈的关心,看看他的生活近况,毕竟第一次见面时程诺还是比较落魄,虽然时间这么久了,但心里还是放不下。 说来也是赶巧,蔡远裴拎着东西到门口时,见门敞开,喊了几声没人应,看里面亮着灯便自己进来了,刚好撞上这一幕。 本来他是想走的,可听到科学院三字,又联想到程诺最近做出了一系列的大事,脚下的步子就不自觉迈了过来。 跟教育大事相比,个人脸面实在算不了什么。 蔡远裴进来后,脱下帽子向众人微微鞠下一躬:“鄙人北平大学校长蔡远裴,很抱歉打搅了各位的雅兴。” 众人听到来客是着名的教育家,也都纷纷站立还礼。 程诺见状赶紧小跑过来,把蔡远裴请到主位上。 “蔡公,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应该提前告诉我,我也好出门迎接您。” 蔡远裴摆摆手,把帽子放到桌上笑道:“致远,应该是我向你说声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的宴会,本来我是想走的,但在院里听到有关科学院的事,实在想厚着脸皮过来听上一听,如果涉及什么机密要事,我现在就可以走。” 涉及要事,程诺自然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宣布,所以在得知蔡远裴过来时,也只是吃惊的那一会,下面该怎么做还可以怎么做。 程诺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蔡公这话言重了,本来科学院就和北平大学紧密连在一起,于情于理您这个校长都可以听听,刚好还可以给我提提意见。” 寒暄完,程诺再次走到台前,拉上围帘,将两桌从中间分开。这边家长里短,欢声笑语;那边严肃庄重,无人吭声。 清了清嗓子,程诺站在黑板前出声。 “百年以来,欧美两洲声明文物之盛,震烁前古,翔厥来原,受科学之赐为多。世界强国,其民权国力之发展,必与其学术思想之进步为平行线,而学术荒芜之国无幸焉......” “因此,为了将赛先生的精神发扬下去,我们特意联合有志好友成立民国科学院,有道是‘广积粮,缓称王’,为了低调发展,特意选取这个平凡的日子将诸位邀在一起,正式宣布她的成立。” 说着话,将黑板上的麻布掀开 “第一项,宣布科学院的结构。按照美国科学院的标准,学科我们分为五个学院,分别是数理科学、生物科学、应用工程科学、医学科学和社会科学学院,每个学院下面再细分数学、物理学、化学、天文学......根据社会需要,不断扩充新的学科。” “不过目前医学科学院和社会科学院还没有同仁加入,暂且不谈。数理学院暂时由我兼任院长,生物科学院由秉知担任,至于应用工程院,这个暂时保密,等会儿再宣布。” 实际上民国的科研机构很多都是私立的,1915年就成立了一个黄海化学工业研究室,而这个秉知先生在历史上就联合他人成立了中国第一个生物研究所——中国科学社生物研究所,这里选他当院长也是人尽其力,所以程诺不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职员方面分为两大类,一类划分是研究员,另一类划分则是教授,兼顾教学......待遇从优,保证不拖欠大家工资,让大家搞科研时免除后顾之忧。” 等程诺把这一些话说完,下面立即响起热烈的掌声。 科学院一成立,大家就可以从原来的工作单位离开,全身心投入自己热爱的事业,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开心的事了。 等大家平复下来后,程诺则澹定的挥挥手。 “其中细节,会后等我拿出章程,咱们再细谈。下面我来宣布第一位加入我们科学院的外籍教授,也是应用工程院的院长——尼古拉·特斯拉。” 这下众人彻底呆住了,短暂安静后响起更热烈的讨论。 “是美国那个吗?” “是那个无线电遥控船的那个吗?” “是磁密度单位命名的那个吗?” “是发明交流电的那个吗?” ...... 程诺则大声宣布:“对,是的,没错,就是那个特斯拉,他不日将来到国内,加入我们科学院的大家庭,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吾道不孤’,有我在,有大家在,未来还会有更多更强的人加入进来,特斯拉只是个开始,大家一起努力,我们的理想一定会有实现的那一天,将列强赶出国门......” “哪怕未来天再黑,我们也要亮起一盏灯来。” 这下场面彻底控制不住了,部分人直接哭起来。 特斯拉何许人也,蔡远裴都知道其大名。 如今不管是用什么手段,对方答应下来应该是既定事实不会改变,回想起他自己到处邀请仁人志士来加入北平大学的种种场景,不知道吃了多少闭门羹,看着这些年轻人,他彷佛就看到了希望,不知不觉眼眶竟然有些湿润。 “致远,你们做得好啊,做得好啊......” 那边有小孩好奇,从围帘下面探出脑袋,看到大人哭了,好奇的钻回他母亲的怀抱。 “妈妈,爸爸为什么哭了,是有坏人打他了吗?” “不是啊,那是高兴的哭。” “可是什么高兴也哭呢,不应该笑吗?” “等你长大了啊,就知道了。” 第五十八章个中滋味 “大人的世界是奇怪的,明明很高兴的事,却都哭了起来。不像我,只有屁股挨揍的时候才会哭。” “可长大后,又是什么感觉呢?” 揣着小心思,小孩从母亲腿上退下来,迈着小脚步偷偷来到父亲背后。 小手戳了戳父亲,嘴里咬着指头:“爸爸,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父亲一扭头看到自己儿子跑了过来,连忙快速眨眼,不想让儿子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将其抱过来。 “儿子,你怎么过来的,妈妈呢?” “妈妈还坐在那里,我是偷偷跑过来的,想问问你,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那多简单啊,等你成为一名男子汉就长大了。” “可是怎么才能成为一名男子汉呢,少吃糖葫芦可以吗?” “哈哈,儿子,那个可不行。”父亲开怀大笑,用下巴的胡子茬扎了扎儿子,弄得小家伙连忙撑着双手,不肯让他爹靠近。 瞥见桌子上温好的果酒,父亲心生一计,拿来最小的酒盅倒进去几滴。 “好儿子,不是想成为一名男子汉吗,像叔叔伯伯一样喝下去就可以了。” 小孩双手捧着酒盅,脸上带着童真:“喝下去就能像你一样高兴的哭,成为男子汉吗?” 父亲老脸一红,不敢直视儿子的目光:“哪有,不是让你背古诗‘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子汉大丈夫哪有说哭就哭的,儿子你肯定看错了。” 小孩眼中充满了困惑,不过出于对父亲的信任,还是将那一点点酒喝了下去。 “哇......好辣!” “别一直在嘴里含着,咽下去就好了。” 小孩顺从地咽下去,但是感觉肚子里更热了。 “爸爸,我肚子里是不是着火了,好热。” 无良的父亲哈哈大笑:“儿子啊,这就是长大的滋味,男子汉可不好当啊。” 男孩似懂非懂,眼中泛出被酒辣出来的泪花,默默地点点头:“原来,笑着哭的感觉是这个样子。” 那边的母亲看到这一幕,连忙跑过来,把儿子抱起来,趁着大家不注意,朝自己丈夫瞪了一眼,对着其腰间偷偷拧了一把。 那位父亲毫不在意,反而冲着自己儿子扮鬼脸。 “儿子,你从今天就是男子汉了,以后我不常在家了,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好好照顾你妈妈啊。” ...... 夜色已深,程诺和蔡远裴站在门外的黑暗处,看着里面灯火通明,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二人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蔡远裴朝门外挥手:“致远,有没有兴趣陪我这个老家伙往外面走走。” “蔡公邀请,我哪有拒绝的道理。”程诺先一步走到大门将其打开:“蔡公,您先请。” 蔡远裴点点头,跨过门槛走了出去:“致远,听你刚才的一席讲话,我想你这个科学院已经彻底打好框架,这等专业之事我也未曾触碰过,多余的意见自不必说,免得弄巧成拙,只是我仍有一事不明,这个科学院你准备定在哪里?” 程诺虽然有着初步的目标,但现在还在犹豫,毕竟抗战前有南北战争、北伐战争、中原大战等,想找一块安宁之地并不容易,何况未来还有抗日战争,大半江河沦丧,平和之地更是难寻。 等到科学院真正步入正规,各种仪器纷纷买进,甚至要盖上自己的发电厂、家属楼等基础设施,搬一次家的成本太高,花费时间也过多,影响科研进程。 犹豫了一下,程诺摇摇头:“目前暂定的是北平,未来在哪发展还未完全确定,还请蔡公为我指点一二。” 蔡远裴笑笑,没着急给出自己的意见:“北平啊,也是个是非之地,朝堂两党相争,或早或晚冲突必然升级,引得兵戎相见,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而且在那些大人物的眼皮子下,也没有什么学术自由可言,发展掣肘。” “东北?工业基础更好一点。”不过话一说完,程诺自己都笑了,毛子和鬼子都对其虎视眈眈,九一八事变后更是先一步沦丧,很多高价买的飞机未来得及起飞都便宜了鬼子。 张左林也是土匪出身,喜怒无常,更容不得他人意见,李先生就被其杀害,作为接受过多年思政教育的人,程诺实在不想整天去担心这个。 而且以小日本的谋划,恐怕东北现在都被渗透成筛子了。 “东北不行。”程诺自问自答,又接着说:“那川省如何,天府之国,资源丰富。” 此时山城还未建市,现在还只是一个简单的通商口岸,等到1929年才真正成立,所以程诺以川省为覆盖。 蔡远裴思索片刻,笑道:“川省也可,只不过公家这边马上要对川滇黔地方军队进行整编,削减军力,以那些旧式军阀的思想,免不得要为军权大打出手,不得不防。” 接下来程诺先后又提出来几个地点,蔡远裴都或多或少给出了他的建议,到最后程诺也跟着陷入了沉思。 停下脚步,蔡远裴双手扶着护城河的栏杆:“致远啊,以国内目前的形势及未来的发展来看,很难找到一个完美符合条件的地点,无论是办教育,亦或者做科研,都是一个夹缝生存的过程,但正因为如此,我看到了你的坚持,看到了过去我们那辈人的影子。” “不管未来遇到什么困难,你都可以来找我,如果我解决不了的,也会拉上这张老脸找一些旧友,去陪你说上一二。” 吸了吸鼻子,程诺与蔡远裴并排扶着栏杆:“谢谢蔡公,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蔡远裴笑着摆摆手,从提包里拿出一封信递了过来:“蒋勐麟要邀人成立一个中华职业教育社,我向他举荐了你,在了解你的经历后对你非常重视,特聘请你为教育社的理事,当然,是没有薪资的。” “这......”程诺没有急着收,虽然蒋勐麟也是一位着名的教育家,未来国民政府第一任教育部长,也是北平大学历史上任职时间最长的校长,但眼下手里的工作已经非常多了,还未专门找时间梳理,东西太多很可能会消化不良。 蔡远裴没让他说出拒绝的理由,语重心长道:“我是希望你接下它,趁着机会和外界多走动走动,北平虽然不小,但还是装不下你这位大才。” 说完话,直接把信塞给了程诺,自顾自转身离开。 “致远啊,你回去好好斟酌一下,改天再答复我也不迟。” 程诺只好把信收起来,对着后面的李老三喊道:“老李,你骑着三轮车先把蔡公送回去,这儿离家近,一会儿我自己走回去。” 这时,前面的蔡远裴突然扭过半边身子,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真是越老越健忘,致远差点忘了告诉你了,清华学校高等科邀请我明日去演讲,你若无事,陪我一起去可好?” 程诺重重的点点头,挥挥手:“谢谢蔡公,明天我一定提前到。” 蔡远裴颔首,坐上三轮车慢慢远去。 程诺依旧站在那里,默默注视着他们的背影,月光下影子越拉越长,直至再也看不见。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第五十九章请您看看论文 清华学校里的学生一开始是由学务处在北京直接招收一小部分,剩下的由各省“提学使”分别在各省招考,经过各省初试后保送来京复试。各省保送的名额,则是根据该省所摊缴的庚子赔款数额的多寡而定,如苏省所摊赔款最多,可保送26名,滇、黔等省所摊赔款的少,就只有2名。 随着学校迁入清华园,招生政策则改为各省就地初试,成绩合格后方能来京参加复试。单纯就生源而言,综合素质还是非常高的。 后来正式开学,满清政府当时还没覆灭,就将学校由“游美肄业馆”改为“清华皇家学堂”。辛亥革命成功后,觉得名字有点离谱,将“皇家”二字去掉,这才有了“清华学校”一名。 不过正因为这段屈辱的历史,除了部分学生崇洋媚外,大部分学生选择的则是发奋读书,寄希望于未来能一雪前耻。 一大早,程诺就和蔡远裴来到了庆华学校,得到了师生们的欢迎。 尤其是程诺本人,更是被学生们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在这个半数老师都是洋人的学校,他们遭受的白眼实在是太多了,程诺的横空出世,狠狠为他们出了一口气。 “程教授,我这里有一篇数学论文,是关于类域论非零整理想的,其中在赋值理论这里我遇到了一些麻烦,您能帮我看一下吗?” “程教授,我们学生自己成立了业余社团,名字叫‘数学研究社’,您能为我们题词吗?” “程教授,您不知道我那天拿着您的论文找我们《高等代数》的洋教授看后,他再也没有鼻孔看我们了,您就是我的偶像。” “程教授,听说您是哈佛大学毕业了,我也准备效彷您,高等学科毕业后去哈佛读书,去之前你能给我一些建议吗?。” “程教授,您结婚了吗,我家里有个姐姐......” 好说歹说,程诺总算是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坐在礼堂下面,等待着演讲会的开始。 出乎意料的是,蔡远裴的演讲主题居然是呼吁学生出国后不要崇洋媚外。 “吾国学生留学他国者,不患其科学程度之不若人,患其模彷太过而消亡其特性。所谓特性,即地理、历史、家庭、社会所影响于人之性质者也。能保我性,则所得于外国之思想、言论、学术,吸收而消化之,尽为我一部,而不为其所同化......” 程诺听着听着,也不禁鼓起掌来,只能说不愧是蔡公,一眼看百年。 一部分学生听进去了,不时点头深以为然,表示赞同。但个别学生毫不在意,甚至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不忿”二字。 等到演讲结束,那位学生更是直接站了起来:“蔡先生,我觉得您刚才的演讲有不妥之处,欧美诸国实力之强横,在这半个世纪里早有领教,传统学识早已落后于时代,我们就应该将其彻底摒弃,全身心投入西方先进思想之怀抱,而您却让我们带着防备之心,未免太过保守。” 底下的有学生听完,也跟着起哄:“这分明是像旧时代一样,担心这害怕那,裹着小脚哪能跑得快。” “对啊,就是太保守了,我们这不是崇洋媚外,而是崇强媚盛。” 下面越说越乱,甚至原本是程诺这一方的,思想似乎也有些摇摆。 美国建立清华学校的最初目的本来就是将学生的思想****,洋人们看到这一幕高兴都来不及,暗搓搓也跟着使坏。 崇洋媚外这个问题其实不光后世有,现在的民国似乎要更严重点。 以圣诞节为例,在沪市还被日本鬼子占领时,每逢这个节日沪市人都在疯狂庆祝,大肆消费,以至于被汪伪政府的报纸都看不下去,《申报》直接发文:昨晚是耶稣圣诞之夜,整个上海的享乐场所,都为之疯狂竟夕,狂欢之辈,竟忘了处身什么时代。 当然也不能全怪百姓,毕竟国力差距实在是过于悬殊,以至于根本用不着公知的出场。 面对这个问题,蔡远裴丝毫不慌张,反而以程诺为例,大致讲述了他求学、报国、成名的过程,表示只要好好求学,国人不比外人差,照样能走在科学的前沿。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一通夸赞下来,让程诺都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也明白为啥要把他喊过来,除了自己多结识人脉外,也想用他的经历来激励这些即将前往美国留学的学生。 毕竟能多回来一个,国内的科研进程就可能多往前迈一步。 气氛逐渐推向高潮,最后程诺居然被学生们簇拥着来到台前,让他讲上两句。 对此他毫无准备,可看着学生们热切的目光,他还是以自己为例鼓励他们。 “多年前,我跟在座的学弟们一样,也是拿着庚子赔款踏上异国他乡的求学路,当时我们备受歧视,不少外国老师都认为我们跟不上他们的学习脚步,可后来我们用实际行动狠狠地打了他们一耳光。美国大学一般四年的本科课程,我们可以三年甚至两年就可以完成;普遍两到三年的硕士课程,我们可以一年甚至九个月就可以拿到学位;至于至少要读三年的博士课程,我们同样也是可以一年完成,而且还是他们的顶级大学。” “有人会说,我们只会死读书,可现实是他们又错了,虽然有些大言不惭,可困扰数学界半个多世纪的数学难题,我们也解出来了,证明我们的脑子不比他们笨,不仅学得好,还用得好......” 治顽疾还须下重药,程诺此时也确实不太好找个典型的例子,自吹自擂下还是忍不住脸有些发烫,不过看学生们热烈的反应,想必至少能管两年用。 至于后面,得看个人造化了。 临了,程诺也在思考,似乎在舆论方面他自己还没做出应有的动作。 虽然现在无线电已经有了,但是广播电视台国内国外都还没有,实用民用收音机更是连影子都没有,如今无线电大老特斯拉就在自己手下,不做些什么实在是暴殄天物。 至于电视显像管发明人法恩斯沃斯还是个小正太,发明电视后未来也过得很惨,似乎也可以提前接过来。 想办法偷偷输出自己国家的思想,就不信老外不会崇洋媚外。 舆论就是一个高地,你不占领有人会替你占领。 这么一想,程诺原本演讲完有些激动的心立马平静下来,未来要做的事可太多太多了。 一个青年打断了程诺的思绪:“程教授您好,我是清华学校高等学科的叶起孙,我对数学很感兴趣,写了一篇论文可以请您看看吗?” 第六十章被上了一课 程诺闻之恍然大悟,眼前这位年轻人竟然是影响祖国物理学发展的大牛,堪称我们近代物理学的奠基人。 除了在学术上用X射线精确地测定普朗克常数,让物理学界用了十五年之久外,物理学教育上的贡献更是不遑多让。 海外留学回国后,他一手创建了清华学校的物理系,培育出了众多杰出科学家,比如钱仨强、杨振柠、李政到等,23位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中,有9位都是他的学生。 别看对方现在年龄小,程诺对他还是非常重视,解决了数学问题后,也不禁对他现在的学生生活充满兴趣。 “叶同学,能带我去你们学校参观一下吗?” 叶起孙年龄还很小,恰好又比较仰慕程诺的名气,自然是非常高兴:“程教授,非常有幸能邀请您去学校转转,中间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您尽管提,我知无不言。” “那非常好,不如先去你们宿舍转转吧,听闻清华学生是整个北平城最自律的那一批,本来我是不信的,想着应该不会比北平大学好太多,可见到叶同学的精神面貌,我反倒是信了几分,对你们的日常起居还是非常感兴趣的。”见惯了这个时代学校宿舍的大通铺,程诺对最有钱的清华很感兴趣。 “啊,程教授,这会不会有点不太好吧。”叶起孙有些犹豫,话说出去又有些不好,赶忙解释:“不是说不让您去,只是它不是学习的好场所,怕您看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程诺笑笑,先一步走在前面:“不用这么紧张,我到美国用的是庚子赔款,你将来出国用的也是这个,再加上我们年龄相差也不是很大,不如叫我程大哥或者学长都行,一直叫教授太见外了。” 叶起孙挠挠后脑勺,最终还是屈服了,小跑来到前面带路:“我觉得还是叫你学长吧,有您在前面也能激励我,读书更加用功。” 程诺笑笑,特意嘱咐了一句:“未来学科专业选择,以你感兴趣的为主,莫要受到外界影响。西方讲究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有了它无论是学习还是继续科研探索,才能事半功倍。” 看眼下有小迷弟的趋势,再不说上两句,还真怕这小学弟被他带上了“歪路”。 叶起孙刚听完话有点茫然,转瞬之后则坚定地点点头。 程诺见状便不再接着这个话题,饶有兴趣的问起了校园生活,趁着拉进彼此之间的关系。 论起校园里的其他人,叶起孙有些恨铁不成钢:“有些同学只知道吃饭、上课、读书、游散,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想做任何课外的事业,他们只知道安分守己做他们的好学生,但是有什么用,跟过去的腐儒‘两耳不听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没有区别,不思考自己学习的目的,得过且过。” 程诺听完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好像跟他前世高中迈入大学时一样,这个时候原来也有前辈,更得好好看看这个清华学校的学生生活。 “学弟没想到你对同学们的观察还这么仔细,非常好啊,不过我相信你说的这些还都只是少数,大部分还都是比较上进的。” 叶起孙摇摇头:“那是您还不太熟悉我们学校,清华学校的学生虽然嗜好很好,但唯独“吃”的上面,下的功夫就特别多,尤其是不是在吃,就是在研究吃的路上,学习之事一概不管,自成一派名为饕餮派。” 程诺笑笑,觉得这个小学弟似乎有些太激进,不过等他真正来到叶起孙的床铺时,还是为之震撼。 桌子上除了干净整洁的文具外,还挂着他自己写的各种格言,比如: “祸莫大于多言,痈莫大于不闻过,辱莫大子不知耻。——王通” “不可不抱虚生之忧,不可不知有生之乐。――高深甫” 就连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也在封皮上工整的写着:惜光阴、习勤劳、节嗜欲、慎交游、戒仗酒。 墙上的日常表都安排的密密麻麻,看旁边的标红,想必完成的也差不多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面对这样的情景,程诺忍不住转过身来,询问道:“学弟,学习上劳逸结合为宜,把自己绷得太紧不一定都是好处,也应该出去简单休息一下。” 叶起孙有些不好意思,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整理好,说道:“学长,其实清华园蛮大的,抱着课外书在凉亭里看就是一种休息,比如我最近正在看的富兰克林自传,不过看的书太多太杂,也不一定是好事,很难记住内容。” 说着话,还特意从书架里将书拿出来。 程诺接过去一看,全英的也就算了,不少页还用稿纸做着笔记。 对此,程诺只能说大老之所以能成为大老,靠的可不仅仅是天分,还有努力。 “除了看书,没别的了吗?” “其实也有的。”叶起孙指了指日常表上的一栏,介绍道:“遇到难题时,我还会出去散散步,等回来时灵感基本上就来了。” 看了看墙上的表,叶起孙接着说:“如果先生不介意的话,可以随我一起去经常散步的那个地方,每次去都能警醒我。” 听完这话,程诺愈发好奇,便答应了前往他经常散步的地方。 没想到地点居然不在清华园,出了学校直奔西北方向,等到了地方,程诺算是终于明白了,也终于理解了叶起孙的想法。 地点不是别处,正是一片断壁残垣的圆明园。 叶起孙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到此地一则吸收新鲜空气,能使身体强健;二则去心中积虑,勿忘国耻,胸襟阔然。” “观今宜鉴古,无故不成今。”站在西洋楼遗址,夕阳余晖下,程诺彷佛又看到了战火:“这也是我们前往异国他乡求学的根由,不过也刚刚好,我恰好知道一桩事跟这段历史有关,学弟要听吗?” “那是自然。” “沪市公共租界工部局近日收回了租界沿途售卖执照,各土栈烟膏店歇业,中英禁烟条约禁绝鸦片之期已满,沪市已禁止烟土进口。” 随即叶起孙像个孩子一样,激动地跳起来。 “我就知道,早晚会等来这一天。” 看着这幅样子,受到感染,程诺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虽然只是一个逗号,但总归是进了一步。 捡起一个土块,程诺打出来几个水漂:“不过,把主动性掌握在咱们手里,才比较好。” 看着水面上的涟漪,叶起孙点点头:“学长,我知道你办了一个科学院,将来我从美国回来,能加入到你们那里吗?” “当然可以了,想好学什么了吗。” “见到学长前还在犹豫,但我现在清楚了,去学理想科学——物理!” 第六十一章咱也要这个 在参观完清华学校后,程诺不仅预定了未来的一位大牛,还在中外教育上有了些许发现。 尤其是和目前所在的北平大学相比,这种对比显得尤为突出。 没着急将东西告诉蔡远裴,程诺反而拉着秦奋参观起北大的体育课来。 秦奋不明所以:“哎,致远你拉着我要去干什么啊,我这儿还有明天的备课没有做完,耽误不得啊。” “没事,只是想拉着你打听点事,等忙完我请你下馆子。”程诺笑道。 秦奋立马喜笑颜开:“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可没逼你,到时候点多了你可别嚷嚷。” 程诺依旧拉着他往前走:“放心好了,只要你当好这个向导,到时候你敞开了吃。” “嘿,这话我爱听。”秦奋不再抵抗,顺从地被拉着,走着走着突然奇怪起来:“不是,咱这是要往操场走,你该不会是突然学了两招,想跟我技击吧,那可不行。” 所谓技击,即徒手技击术,脱胎于传统武术,当前很受北平大学学生的喜爱,经常在课余时间组织比斗,虽然大部分时间双方都弄得鼻青脸肿,但热衷者还是不少。 秦奋越想越不对劲,想把程诺的手拉开:“致远,咱们可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不就是上次偷偷把你煎饼果子吃了么,不用拿我练手吧,本来学长的相貌就不咋滴,打肿了你嫂子说不定就因为这改嫁了。你看这样行不,改天我给你买十个还你。” “哎呀,我的好学长,你这是想哪去了。”程诺差点绷不住笑:“去操场是想让你介绍一下咱们学校的体育课,我想多了解了解这个。” “体育课的兵操有啥好看的,早就不行了,湖弄人用的,要不是教育部有要求,这门课估计都没啥学生想上的。”秦奋虽然有些纳闷,在听到解释后也尽量好言相劝。 程诺不解:“咱们北平大学不是最早把体育课纳入学校教育当中,开创了国内高等教育设置体育课程的先河吗?” 秦奋叹了口气,背着手自己在前面带路:“害,早就老黄历了。” 洋务学堂在设立初始就有体育课,不过当时更多的是叫体操课,偏军事化特点。有击剑、刺棍、木棒、哑铃、足球、跳栏、算术竞走、爬桅等项。体育教师既有德、英等外国人,也有来自国内的海军军官和士兵。 受此影响,前身京师大学堂明确要求体操为必修通习课程,内容主要是徒手体操、器械体操和兵式体操,每周2-3节,学校建有室外、室内两处体操场,设置了各种体操器具。学生上课时要穿专用操衣、操帽、操鞋,均由国家统一发放,冬夏两套。 看样子似乎是不错,可发展到后面已经悄然变味,带着浓重的封建特色,而程诺恰巧看见了这一幕。 “老爷们,请向右转!老爷们,请向左转!” “辛苦了,老爷们,一会儿就把茶水送过来。” “老爷们,再坚持一下,打完这套咱们就结束了。” 看着那毕恭毕敬“伺候”学生们的体育教师,程诺不禁瞠目结舌。 “学长,你没带错地方吧,这是咱们北平大学,可不是什么八旗子弟专门学校?这也太离谱了吧,就差跪下直接请安了。” 秦奋彷佛早就料到有这一幕,无奈道:“这有什么办法,这些学生还都是以前留下来的官宦子弟,到课堂都是乘轿而来,仆役侍候,教习也是延聘下来的,面对面说话都没多少底气。” 话说着,体育教师看见了立马朝学生们挥手,让他们散开,自己则小跑过来,到了跟前身子都不自觉弓着。 “二位先生,过来是有什么指示吗,做得有不到位之处,还请多多指正,我一定去改。”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卑微的样子让程诺不忍直视,轻轻拍了下对方的肩膀:“听说我们北平大学的体育老师都是有功名傍身的能人,如今看来把你能做的都做了。” 体育教师听闻腰板立马挺直了不少,客气道:“先生过奖了,那都是过去的虚名,我这泡着茶,二位先生要不要坐下来喝一下。” 程诺连连摆手:“我们俩只是恰巧路过,改天吧,改天我请你喝。” 说完话,赶紧又把秦奋拉走了。 秦奋拿胳膊撞了一下程诺,好奇道:“哎,你不会真的想过来认识这位体育老师吧,我怎么感觉你装着啥事呢,说来听听。” 程诺摇摇头,长吸一口气吐出去:“你知道清华学校吧,前些日子跟着蔡公去他们学校参观,发现人家的体育搞得有声有色,还成立了田径队、足球队、篮球队甚至还有网球队,相当丰富。” “这不很正常吗,人家办学的宗旨就是以培植全才,增进国力为宗旨,以造成能考入美国大学与彼都人士受同等之教育为范围。”秦奋与其并排走着,解释道:“这些体育活动都是和国外相一致的,咱们去美国读书时都参加过,很正常啊。” “可问题是,人家有,咱们的呢?” 秦奋闻声呆住,人家都有,咱们凭什么不能有,终日俯首桉前,不使运动,只是个书呆子。 程诺在一旁沉声道:“尤其是以当下的局势而言,体育的重要性就显得尤为突出,最近我就在《新青年》上看到一篇文章,其中有一句我记忆深刻‘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蛮其体魄’,咱们这方面落后太多了。” 后面他甚至还想说,将来抗战了,部分人说不定得靠着一双腿去西南联大,身体是素质不行,恐怕得趴倒在中途。 其实清华学校对体育的重视不仅如此,1912年清华学校就成立了体育部。体育部的前两届主任,都是学校用重金聘请来的有博士头衔的美国人。 换到北平大学,博士都没几个,何况还是体育学博士。 对此,得知到程诺的疑虑后,蔡远裴也是苦笑的直摇头。 “历年华北运动会通知北平大学,我们虽然学校人数是最多的,可一个人都派不出去,总是清华学校得分最高,老友也时常拿着这个说笑,每每想起我也是痛心疾首啊。” 看了程诺一眼,突然笑了起来:“致远啊,我猜你心里肯定是有主意,不如由你来牵头,你看如何?” “蔡公,这......” “如果成绩不错,咱们也成立体育部,部长由你来当!” 第六十二章军国民教育 不过就像程诺刚才看到的样子,北平大学的体育就是个烂摊子,不下狠功夫根本没办法收拾。 “蔡公,您毕竟是北平大学一校之长,无论如何都得给出您的建议,不可能说完全抛给我吧,有这么多学生在,试错成本太大。” “日本人提倡体育,很有进步,就影响到了全体民族。所以,我们不能不认识到,体育乃是增加身体的健康,同时谋求民族的健康。”蔡远裴从书桌那里走过来,递上一杯茶,与其并排坐在一起:“战争以军人为主体,而军人俱能奋勇前进。” 程诺不理解其中的意思,询问道:“依蔡公的意思,咱们办体育似乎是要往军事方面靠拢,学习军事技能?” 蔡远裴微笑的点点头:“说对了一半,即军国民教育,筋骨也,用以自卫。” “军国......军国民教育?”程诺差点说吐露嘴,把****扯进来,问道:“学生愚钝,还请蔡公明示。” 蔡远裴站起来往前踱了几步,思考了一会后转身回答:“譬如我们古代六艺之射御,又如古希腊体操,在我看来均为军国民主义,更具体地说,学校兵式体操,军国民主义也,普通体操,则兼美育与军国民主义二者。” 好家伙,一字之差意思完全不一样。 与后世体育观有所不同,蔡远裴倡导的是“军国民体育”,很大程度上基于近代我们的近邻俄国与日本,尤其是日本步步紧逼的国际形势,提出来的“五育”之一,而五育指的是军国民教育、实利主义教育、道德教育、世界观教育和美感教育。 与现在的教育的“德智体美劳”,前者似乎更容易落实一些,毕竟后者实在有点虚,可操作性并不是太高。 而且后面人家的的确确也是这么做的,1922年时直接重组北平大学体育,表示对学校体育的发展虽然看在眼里,但奈何进程缓慢,索性改组为学生军和体操两部,其中学生军一部更是直接请蒋白里担任导师。 蒋白里何许人也,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步兵科第一名,日本天皇都亲自为其颁发指挥刀,相当厉害的一个军事人才,可惜英年早逝,不过他的女婿更厉害。 看到程诺陷入思考,蔡远裴又补充道:“不仅仅是学生,对于个人而言也同样适用。早年我参与华人御侮会时,就强调每个人都要去学习了解各种武器,选一个自己擅长的准备在身上,养成抑强扶弱的习惯,力持可杀不可辱之气节。见有敌人侮我同胞者,击之,事变如有株连,则挺身任之。” 程诺则缓过劲来,心说蔡公啊蔡公,您可真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边办着教育还不忘老本行,实在是令晚辈佩服。 但他并没有完全被这句话说服:“蔡公认为,哪种体育方式更符合您所说的军国民体育?” “体操和技击,令所有学生具备军人素质,寓兵于民,人人皆兵,以御外侮,一旦天下有事,全国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强将,何惧战而不胜,攻而不克,何患国本之不立。” “军国民主义虽好,但也太过理想,放在当下的环境实在是不好落实。”程诺摇摇头,陈述着自己的意见:“这要求体操老师具备一定的专业知识和教学能力,最起码要知道一些体操知识,可老师本来就稀缺,何况体操老师。强行摊派到地方只会让一些**代教,教学质量可想而知。” 蔡远裴沉默片刻,反驳道:“今日的学生,便是明日的社会中坚,国家柱石,推行一项教育政策没有容易的事,即便有些困难也应该想办法去克服,一味避退,焉能担得起异日社会国家的重责。” 程诺不气馁,继续陈述:“体育首先是一种身体运动,其次是一种文化样式,既具备社会价值,也具备个人价值,不能单纯为政治服务,工具理性的思维方式要不得,首先就应该要有群众基础。” “就像您之前所说的,造就完全人格,首在体育,要看到体育有助于人的个***,进而使人能够更好地适应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 这番话让蔡远裴耳目一新,点头之余也在问:“依你的建议,我们当下最先要做的事是什么?” “办一场运动会,尤其是办一场竞技性运动会。”程诺说道:“发动全校的师生加入进来,让他们对体育活动感兴趣,释放其活力,有排名荣誉在前,参加也会更有动力。” 虽然北平大学于1905年就举办了第一次全校运动会,走在了兄弟院校的前面,可后来慢慢停止办会,直到1922年才开始恢复。 只是程诺没想到的是,蔡远裴对竞技运动会相当排斥。 “前面的很好商量,可这个还要再商榷一二。”蔡远裴摆手,表示不同意这个意见:“涉及竞技,会激发学生们的好胜心,导致过激行为增多,伤害身体。而且竞争之前,大家都心怀希望,但比赛之后胜利者容易自大骄矜,失败者容易心灰意冷,危害心理。同时还会让部分学生投入过多的精力到体育上,荒废学业。” 程诺哑然失笑,实在没想到蔡远裴在这个方面竟如此保守,远不像别的学科那样锐意改革。 “蔡公,你可知前年沪市举办的远东运动会,我国、日本、菲律宾三国运动员参与竞赛,在我们足球队战胜菲律宾队荣获冠军时,您是否会感到激动和自豪?”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远东运动会,原名为“远东奥林匹克运动会”,是20世纪初菲律宾、中国、日本发起和参加的一个区域性国际比赛,也是世界上最早出现的洲际国际竞赛,被认为是亚运会的前身。 蔡远裴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复。 程诺站起身来,笑道:“蔡公,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只有竞技体育激发出来的民族自豪感,才能更快更好的普及体育,注定会有一些高水平的体育人士替我们获得荣誉,精英体育与大众体育并不冲突,反而是相辅相成。” “换言之,您也不想我们好不容易参加一次华北运动会,抱个最后一名回来。” 蔡远裴丝毫不生气,竟笑了起来:“激将法可不行,其他的我都同意,不过体操仍需保留。” “体操当然可以保留,不过在此之外再额外增加田径、篮球、足球等运动,最好是奥运会或者远东运动会有的项目咱们都应该有,设备不必追求最好,但一定要让学生们都参与进来。” 不过话说完,程诺又有些担忧,北平大学可不像清华学校那样,都是些小年轻,这里的学生年龄比他大的都有很多,老胳膊老腿下来还真不好说。 蔡远裴在一旁补充:“还要鼓励学生去观看,这方面我们要向西方学习,无论男女老少,对于运动,都兴高采烈。不惟自己运动时如此,即使看他人运动,如足球、棒球之类,亦觉得极有兴趣。” 程诺突然想到,这么多想开展的东西,单列一项可能不多,但加在一起可就不少了,问道:“不过这样一来,咱们这个体育经费就要花上不少,担心学校吃不住。” 蔡远裴笑道:“原来致远你也会担心教务经费,前些日子你三番两次强调不能取消工、农二科,怎么不见你这么忧虑。” 程诺无奈:“此一时彼一时,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自从有了那个科学院,处处需要花钱,不精打细算唯恐那一天倒在了我的手里。” “很好嘛,这才有实干家的思想,这个时代张嘴的多,撸起袖子的少。”蔡远裴点点头,对这句话很赞同:“前些日子借着公家两党相争,讨下来一笔,如今多有剩余,举办一场春季运动会,再买几个球类还是不成问题。” 程诺放下心来,重新坐回去喝了口水:“不过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体育教育跟其它学科一样,也是需要不断投入,长远来看这些钱还是不太够,应该另外单独设立一项经费,服务于体育,最起码满足日常的消耗。“ “学校体育科的乱象我是早有耳闻,只是眼下忙着别的学科改革,一时顾不上来,这才拉着你这位大能人,充当我的左膀右臂。”蔡远裴摸摸水壶,感觉有些凉了,重新烧上一壶热水,手上忙着不耽误嘴上说话:“经费问题也是比较容易,新学年开始会额外增收一笔体育费,专供体育活动用。” 程诺点头赞同,对于北洋政府而言,自己公职人员的工资都欠着,再想要一笔经费也太不现实,反倒不如从学校内部想想办法。 学生们交完体育费后,再想湖弄过去就得考虑一下他们自己付出的那笔钱,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未尝不是件好事。 双方在共同意见的基础上,添加了各自认为比较对的东西。 于是乎,程诺开始着手负责春季运动会的开始,而蔡远裴这边在要求全员参与的同时,也在招募一些专业的体育老师,甚至在这段时间成立了北平大学技击会,聘请专门技击教练于清晨和傍晚教授武艺。 对于未来北平大学体育部的掌门人,程诺自然是被叫了过去,要求跟着一起学,每天早上老远都能听到他惨叫的声音。 “我这么大年龄了,拉腿实在是强人所难呐。” “这么多学生看着呢,程教授您是不是得做好表率作用。” “好吧,我再试试......啊~呼呼,轻点轻点......” 第六十三章迅哥也得参加运动会 其实蔡远裴的想法并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改变的,尤其是他坚持大众体育,反对精英竞技体育,直到晚年还在坚持着这个观点,认为这种方式不平均——体育为少数人所专有,太偏重——部分选手则太偏于运动,牺牲了其他功课。 其实这种全员运动会的观点到现在还有用,相当程度上指出了我们后世运动会的弊端,比如一些运动员忽视文化课只参与体育活动,导致知识水平不够,部分人在退役之后生活陷入困难。 冠军只有一个,谁也不可能永远是冠军,早晚会有老去的那一天,届时再考虑文化课的问题,已经不太现实。 不过眼下还是坚持把学校的运动会办好,积攒经验。尤其是今年,第三届远东运动会要在东京召开,届时我们国家还会参与到其中的8个项目,为夺取金牌而努力。 程诺的想法是能参与到其中就参与到其中,即便今年错过了,还有后年也就是1919年的菲律宾马尼拉举办的第四届远东运动会,借着培养一批运动健儿,去参加1920年的安特卫普奥运会,让刘长春的悲剧不再发生。 而且这才是中国足球的黄金一代,不培养一下实在可惜,如果将来有可能,甚至让世界杯提前创建。前世我踢不过你们我认了,现在这些前辈们并不弱,完全有可能让球衣上绣上星星。 毕竟运动科学发展这么多年,总有一些能超出这个时代的东西。 程诺越想身上越有劲,连什么时候被教练弄了个噼叉都不知道。 等新青年编辑过来时,这才发觉异常。 陈先生蹲下身,笑道:“致远啊,我说你最近为什么接连做出大成果,原来你在背后默默地练功,让我汗颜啊。” “先生您这是说笑了,都是些微末贡献罢了,看不得眼里。”程诺连忙站起来,腿上的刺痛让他直呼冷气:“先生几时来的,我竟然不知道,没有过去迎接,在这里赔罪了。” 陈先生哈哈大笑:“我又不是那些个迂腐老头,两只腿能正常走路,用不着你大老远去接我,就是你这样......” 围着程诺转了一圈,笑道:“恐怕以你现在的样子前去,再回来得是我背着你了。” 程诺想站好,可那双腿根本不答应,有些无奈:“不知道先生前来,有何要事,我能帮的一定去帮,绝无二话。” “还真有些忙要你来帮。”陈先生拿过来几张凳子,扶着程诺坐下:“虽然我与梁任公政见不合,但他的那句话我很赞同‘夫我中国民族,无活泼之气息,无勇敢之精神,无沉雄强毅之魄力’,在我看来,我们国人正是缺少一种兽性主义。” 所谓兽性主义,它是指在青少年身心上要求通过锻炼达到体魄健壮、意志较强、心怀坦荡、对未来充满自信心的人。 接下凳子坐下,程诺感觉好多了,不过还是有些疑惑:“先生的兽性主义我是知道的,也恰好和最近北平大学的体育实践相吻合,若是前来报名参加先生组运动会的,我自然双手赞同。” 陈先生听完直接一愣,连忙说道:“确有此事,不过只占其一,其二我是想让你为我们下一期的期刊写一篇文章,主题为《体育之精神》,让着名的汤姆教授谈谈对体育的看法。” 其实陈先生前来只是约稿,没想到被程诺给带了进去,如今又不好否认,也就稀里湖涂答应了下来,不过他心里也在想,是时候让那些编辑们活动一下。 “我这边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几时交稿?”程诺稍稍思索了一下,答应了这个请求,确实可以将一些新的体育思想传播给大家,讨论越激烈,反响就越广,目的便达到了。 见对方答应下来后,陈先生又笑了起来:“致远啊,你们那个运动会相对简单的,我这上了岁数,重在参与,名次就不强求了。” 程诺揉了揉鼻子,介绍道:“比如跳远、短跑、铅球等,这些看着都不太累。” 陈先生考虑了一下,问道:“还有别的吗,好,那我就抱个跳远吧,对了,给我们编辑室的同仁们报个集体运动,不能老站在那看我笑话。” 过了几天,程诺的那篇稿子在《新青年》上发布,着重提到了后手应用很广的趣味运动会,让所有参与者都能或多或少的感受到体育带来的快乐。 同时也介绍了远东运动会和西方奥运会,让这两大体育赛事走进群众的视线,给予他们更高的关注,知道体育也能带来民族自豪感和民族认同感,对那些参加国际赛事的运动员予以高度的赞扬。 而那一期程诺的文章是头版头条,在输出少部分后世体育思想的同时,在整个社会层面也都掀起了讨论。 鲁勋支持:“现在那班教育家,把‘九天玄女传与轩辕皇帝,轩辕皇帝传与尼姑’的老方法,改称新武术,又是中国式体操,叫青年去练习,就是是穿着脚镣去跑步,贻笑大方。反倒是程教授这种涵盖大部分运动的方法最为管用,小孩子学到后捡起一个石子都能踢上半天,寓教于乐。” 陈先生也跟着后面发文:“我们中国的教育,自古以来,专门讲德育,智育也还稍稍讲究,惟有体育一门,从来没人提倡,以至全国人斯文委弱,奄奄无生气,欲求得国人思想之觉醒,还需要锻造吾民身体之强力。程教授所言奥运之事,恰好是一个展现我们国民新面貌的绝佳窗口,对体育赛事带来的荣誉当以自豪。” 不过也并非只有赞同,其中也夹杂着不少杂音。 有人就借助着批驳体育的机会,大肆宣传“静坐法”,称其为世界上唯一的最好最有效的体育。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对此程诺原本是嗤之以鼻的,可后来真担心有二愣子学会了这个破办法,像阿三那样静坐,那乐子可就大了。 毕竟胜利是靠流血赢来的,可不是靠静坐绝食躺来的。 和新青年一众编辑吃饭时,鲁勋对此不屑一顾:“先把科学东拉西扯,说进鬼话,弄得是非不明,眼光囚在一国里,小心的往外界看上一眼,便战战兢兢缩进旧圈套里去,和世界潮流隔绝,殊不知他那被窝早已恶臭无比,静坐后就以为站起来了,闻不到身上的臭味了,愚钝之至。” 程诺表示赞同:“静坐的最大害处,就是使人渐趋消极,我们一天一天的安静,清心寡欲,一天天的将进取心消磨殆尽,可能会少生病,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但旁边虎视眈眈的列强看着,恐怕不允许我们这样。” 其他的一众编辑闻之纷纷赞同,表示回去一定好好研磨,誓将对方杀得丢盔卸甲。 不过在谈到将要举办的运动会时,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陈先生往桌上撒了一把花生:“吃啊,大家都吃啊,这些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亲自炒的,要是不喜欢还有炒南瓜子。” 钱炫同捏着一个花生,剥开塞进嘴里:“先生,我怎么听说你给我们每个人都报了一项赛事,除了集体的还有个人的。” 陈先生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坐回椅子上:“噢,这个啊,我正想跟你们说,蔡公不是让致远举办一场全员参与的运动会,我想着咱们编辑室整个都在北平大学里面,文科教授们能参加的都参加了,咱们也不能搞特殊吧。” 说着还朝程诺使了使眼色,程诺立马领会了意思:“对,就是这样,参加不了竞技赛事的还有趣味运动会,保证让大家都享受其中,活动活动筋骨,不过陈先生给大家报的是集体运动,个人的可没有擅自为大家做主。” 陈先生吃着花生,笑道:“致远说的就是这样,不过西方达芬奇不是说运动是一切生命的源泉,参与战斗起来更有力。不过我觉得只参加集体运动太小家子气了,我看不如自己带头报个名,参加单人运动。” “这感情好啊,我替春季运动筹备组谢谢先生。”程诺也是故意装湖涂,好像真的没提前跟陈先生串通好的样子:“那就报个跳远吧,不过先生回头也提前联系一下,热热身。” 陈先生满口答应:“这当然是没问题的,对吧?” 一唱一和,就这么把编辑社的众人给套了进去,但咽下去的花生吐出来可就不算数了。 无奈,每个人都领了一个个人运动回去。 不过轮到鲁勋先生时,程诺特意耍了个心眼:“周先生,你看咱们老师组的短道运动都报慢了,要不您试试长跑?” 生活中的鲁迅要客气多了,比较好说话,尤其是怕麻烦别人,点点头:“那就有劳致远了,还剩什么就给我报什么吧。” “好嘞,五公里的赛事太长,那就一公里吧,周先生私下里一定要多加锻炼,免得到时候拉伤自己。” 程诺这里倒不是说故意使坏,而是确实担心鲁勋先生的身体,不想让他英年早逝。 提前锻炼锻炼,说不定悲剧不再重演。 于是乎,史上参加“大师”最多的北平春季运动会,就此开始。 第六十四章篮球都是洋人的 津门,某处网球场内。 太阳高照,东北张家长子小六子正与他的美国朋友普来德一起打网球。 “普来德先生怎么样,我的网球技术跟去年相比,有没有进步。”小六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兴高采烈道:“看好了,这个球你就不一定能接住。” 对面的普来德也是深谙人情世故,脚下一滑,果然没有接到发过来的球,一副很惋惜的样子:“张,经过半年的努力,你现在不再是从前的你,已经超过我很多了。” “哈哈,那还是老师教得好,当初要不是你到东北把我领进门,我到现在还没领会到网球的魅力,更享受不到体育带来的快乐。”小六子喜滋滋的把网球拍递给旁边的随从,接过毛巾擦着脸:“如今我真的非常喜欢这门运动,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在东北普及它。” 看待历史人物,在知道他错误的同时,也要看到他长处的那一面。 其实小六子年轻时也曾有着理想和愿望,就是想学习医学救人,解除人们的疾病疾苦,可惜他那个张嘴闭嘴“妈了个巴子”的老爹不愿意,让他去年秋天就和于凤芝结了婚,小度蜜月后就被送回奉天督军署学习军事。 在这期间参加奉天基督教青年会活动,结识了一批外国朋友,其中包括总干事美国人普来德,在他的帮助下学习并热爱上了这门运动,体育思想开始萌发。 到后面成为我们体育史上不能忽视的一个人,力促现代体育在东北开展,特别是在他兼任校长的东北大学设立体育专修科,培养体育专门人才,开东北体育教育之先河,为后来东三省成为我国体育运动最具竞争力的地区之一打下了基础。 我们第一位参加奥运会的选手刘长春,就是小六子资助的,成为我国正式进入奥林匹克大家庭的标志性事件。 话说回来。 小六子将毛巾扔在一旁,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就是可惜啊,热爱体育尤其是热爱网球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天天练那些兵操跟木偶似的,多没意思,要不然咱们也不会大老远从奉天赶过来,来这津门以球会友。” 普来德笑道:“不来津门,我们又怎么能参加华北运动会,是有京、津、冀、晋20多个学校参加,你我这种体育热爱人士可不能错过。”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按照当时的划分,华北地区特别广,包括黄河以北的晋、冀、鲁、豫、辽、吉、黑等十多个省,而华北区是当时全国开展近代体育最早、范围最广、运动技术水平较高的地区,在此基础上组办了华北运动会。 从1913到1934年,共举办了18届,在这期间华北地区的体育水平一直高于其他地区。 不过话说到这,小六子来了兴趣:“说的也是,第五届华北运动会马上要在这个月举办,里面刚好有网球赛,虽然只是一个表演项目,但肯定也是高水平技术,看下来想必也是不虚此行。” “张,你还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这次的举办地点可是津门南开学校。”普来德指着不远处的建筑,兴趣盎然道:“那里可是有我们的老朋友啊。” 小六子坐直腰板:“差点忘了,这次华北运动会的筹办人正是张伯令先生,自去年奉天相别,这都半年没见过他,我看不如现在就过去看看,要是运动会有什么需要的,我们能帮上一些就帮上一些。” 普来德点点头,笑道:“要是网球表演赛缺少参赛选手,我也是很乐意去报名参加的。” 南开学校距离网球场并不远,两人甚至都不需要人力车,步行走了几步就到了地方。 不过与他们想象中热火朝天的样子完全不同,似乎有人在发生争吵,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在旁边听了一会,原来是选手与组委会发生了争吵。 选手代表董守义指着脚下的田径赛道,面带怒容:“亚瑟先生,请你告诉我,为什么比赛丈量单位不用米制,全都是英制距离单位,我们是在中国这片土地上跑步,不是在你们大不列颠!” 对面的亚瑟毫不在乎,叼着烟斗吸了一口,慢悠悠道:“董,难道你是最近才知道这个事情的吗,我感到很抱歉,首届华北运动会就是在北平基督教青年会的指导下举办的,没有这些英制单位你们连田径规则都不知道。” 董守义难以置信,反问道:“那是之前,难道从本届开始,我们国人就不能自己举办一次吗,不要太小看人了。” “可怜的孩子,愿上帝的恩泽多多垂怜你。”亚瑟拄着绅士杖,满脸惋惜:“那只能再次抱歉了,现场的裁判、场地、经费、规则制定都是由我们完成,主导权不在你们手里,小家伙,好好体验你的第一次比赛吧。” 董守义彻底气炸了,从伙伴那里拿来参会运动员手册去翻看,虽然都是中文,可在封皮上清清楚楚的写着翻译自外国人某某某。 “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从来没有人会告诉我运动会是这样的。” 一瞬间,只觉得万念俱灰,似乎除了脚下的这片土地和黄皮肤的参赛运动员外,所有的东西都长着蓝眼睛、高鼻梁。 旁边的同伴小心翼翼道:“其实这个规则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还是去年在我们运动员们强烈的要求下,才将英文翻译过来,之前怎么比赛都不知道。” 那边的亚瑟摇摇头,拎着绅士杖转过身要走,顿了顿将帽子取下又戴上:“可怜的男孩,我看你穿着篮球服,应该是个篮球运动员,务必提醒你一下,手上的篮球也是从我们那里进口了,O,你们还没这个技术。” 说完话,只留下一个背影扬长而去。 董守义再也绷不住了,身上的力气一泄,颓然跪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国家沦落至此,连体育主权都不在我们身上,我等羞愧。” 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上,围观的众人看到后,急忙上去施救。 部分义愤填膺的南开学生看不下去,想要冲上去教训那个趾高气扬的亚瑟,工作人员怕出事故纷纷阻拦,一时场面混乱。 看到这一幕的小六子也被气得火冒三丈,当即要冲过去揍洋人一顿,可惜被普来德紧紧抱住。 “放开我,普来德你快放过我,那洋鬼子欺人太甚,简直是杀人诛心,这怎么能忍得下去!” “张,你要冷静,不要忘了这是筹备华北运动会的关键时期,容不得出现乱子,你这么冲动会害了自己,到时候怎么给你父亲交代,又怎么跟张伯令先生交代。”普来德死死的拉着他,不让他上前:“你看那旁边还有几个报社记者,正等着出笑话呢。” 听到这话,小六子身上的劲慢慢泄下去,但脸上那份屈辱却怎么也消散不下去。 “不行,一定得去找张伯令先生,去问个究竟,这华北运动会到底是我们的还是他们洋人的!” 第六十五章张伯令上线 面对小六子的质疑,张伯令在愤怒之余也很无奈,想陪他坐下又觉得不妥,从背后书架上翻找出一份资料拿过来。 “那个洋人不太把我们国人放在眼里,回头我会处理他,保证给大众一个交代。不过小六子啊,这个华北运动会真不是我张某人的一言堂,那洋人说的还有几分事实在里面。” 小六子有些疑问,接过资料看着他说:“虽然当时我年纪还不大,可我还是记得首届华北运动会是中美国民同盟会发起的,双方为了支持都各自派出了军队,甚至袁大头还为此特制了三种奖牌,这么来说我们的重视度不算小吧?” 张伯令何许人也? 着名的爱国教育家,南开系列学校的创办者,也是西方戏剧以及奥运会的最早倡导者,是近代中国体育界德高望重的领导者之一。 早年肄业于北洋水师学堂,曾参加甲午海战。他一生积极提倡体育,曾参与筹办华北运动会、历届全国运动会和远东运动会,曾任中国首个全国性体育组织——中华业余体育联合会会长,后任中华体育协进会名誉会长。 可就是这么响当当的一个人物,想举办地区级别的运动会,还要大费周章。 回忆起当初筹备时的情景,张伯令也是满腹辛酸泪:“好话谁都会说,可申请资金时一个比一个跑得快,经费都由美国人舒美甘及体育竞进会的侯克伦筹措,可即便这样仍然不够,最后还是由美国人卫尔史的电影表演和比克的琴奏表演捐赠后才凑足。” “俗话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咱们是有求于人家,放到本届也是如此。” 小六子还是有些不服气,继续问道:“即便如此,也不应该全盘拿来,最起码规则制定上要按照我们理解的实施。”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小六子,你且看一下手中的资料。”张伯令苦笑的摇摇头:“办理该会者,多为西人,国人除少数热心者外无人愿意参与,教育当局既不注及此,而一般社会尤其为漠视。”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小六子无言以对,默默地翻看着手里的资料。 张伯令没有管他,自顾自踱着步:“不止是华北运动会,全国运动会也是由美国人创办的北平体育竞进会主办,说出来也是可笑,我们不希望洋人参与,可离开了他们好像连爬行都是件费事。” 历史上,五四运动不止开展了新文化运动,在体育方面也贡献非常大,让很多人意识到体育主权的重要性。从首届全国运动会由基督教青年会全权接盘,到1924年的第三届,除游泳、棒球比赛仍由外籍人士担任裁判外,其余裁判和工作人员全由中国人担任,田径比赛的丈量由原来的英制(码制)统一改成米制。 看着资料上一份份翔实的数据,小六子再也不敢盲目指责,许久之后轻轻地合上本子。 “先生,是小六子我唐突了,谢谢您在背后做了这么多。”小六子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到桌上:“这是一千元银票,聊表心意,祝本次华北运动会举办成功,希望后面来到奉天筹办,我一定前去支持。” 小六子心里也在暗暗抱歉,只不过对象不是眼前这位,而是津门的诸位红颜。好不容易从奉天来一次,没有妻子在身边,自然要多多结识异性好友,身上的这笔钱原本也是要去风流一番,如今却用在了这。 后悔当然是没有的,身上钱不够后面再取就是了,眼下年轻气盛,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也是看那个洋人不顺眼,支持本国体育事业罢了。 这笔钱不是给个人用的,而是用在华北运动会上,再加上也多次去过奉天宣传体育思想,所以知道张家的财势,也就顺势收下了:“那我替运动健儿们,谢谢六子,你的这笔钱又能让咱们国内的体育事业前进一小步,最起码能多翻译些运动员手册。” “哈哈,先生过奖了。”小六子本来就对张伯令仰慕,经不过这一句夸,有些不好意思:“希望咱们的运动会提早本土化,让董同学那样的人少受些委屈。” 听到这话,张伯令本来想接下去的,可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皱着眉快速踱着步。 小六子很疑惑,问道:“先生这是怎么了,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张伯令制止了他。 “对了,我想起来了。”张伯令右手锤了自己左手掌心一下,开怀道:“咱们国内不是没有完全本土化的运动赛事,而且一个洋人都没参与,全部都有自己人主办,规则制定更是我们来拿主意。” 小六子瞪大双眼:“先生快说是哪一个运动会,几月举办,在何地,有网球比赛吗?” 张伯令指向西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刚好我们举办完华北运动会,北平大学程教授筹备的春季运动会拉开序幕。” 原来蔡远裴怕程诺年轻吃亏,在拿到运动会计划书后特意请张伯令审阅,让他看看有没有纰漏之处。 换作别的学校,只是一个校级运动会的话,张伯令是不会放在心上,可问题是这是北平大学,是全国所有大学的领头羊,他的改革总能引起别的学校去模彷,前几个月的开女禁就掀起了一股浪潮,如今重新举办运动会并在上面动刀,很难不引起重视。 在计划书中程诺结合后世的经验,特意加上了运动生理学和运动心理学,让张伯令耳目一新。最令他感到震惊的是程诺对于各项运动规则的改动,特别有前瞻性,如果不是计划书拿过来的太晚,赶上华北运动会将要开幕,无论如何都要去拜访一下程诺。 小六子微微皱着眉,若有所思:“莫非您说的正是前段时间风头正盛的那个程教授?” “除了他,还有哪个人能这么博学。”谈到程诺,张伯令满是赞许:“每一次他的名字出现在我的耳边,总能提高我的认识,横跨算学、文学,如今体育学还能有如此见地,普天之下难寻二人。” 念及于此,张伯令叹了口气:“可惜的是,程教授改革的太晚,北平大学体育进步还不明显,未能参加本次华北运动会,恐怕今年又得让清华学校拔得头筹。” 小六子则充满着浓厚的兴趣:“如此大能,不能见上一面实乃憾事,先生您先忙华北运动会的事,明日我先打头阵,探探他的虚实。” 私下里则在盘算,再准备上一千元,支持北平大学的运动会,网球裁判的事他小六子也是可以的。 第六十六章认个小弟 程诺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从理想到现实落地的这一段路不可能走捷径,后世的运动规则不可能完全照抄,步子迈的大了,总会扯着裆。 几天下来,忙得正饭都没吃上几顿,嘴角上都起了泡。 好不容易坐下来,往嘴里塞两块绿豆糕,抱着茶壶勐灌几口,才觉得肚子舒坦些。 “陈先生,你们新青年编辑室的朋友们练得怎么样了,再有两个星期咱们的运动会就开始了,可得抓紧时间啊。” 陈先生放下手中的报纸,笑道:“我自己是没有问题的,至于其他人那就不好说了,毕竟这几个月大家的心思都放在新文化上,怎么也都有一段适应的时间。” 钱先生弓着身子拍着自己的小腿肚子,脸上的眼镜差点跟着掉下去:“是这个道理,光这个热身阶段,背上的骨头啊就跟过年放炮似的,啪啪直响。” “运动是生命的源泉嘛,多锻炼锻炼对身体也好。”程诺环顾四周,有些疑问:“怎么没见豫才先生他们,一上午了就咱们三个。” “他们啊起得晚,下午才能到,至于豫才,他不跟我们一起锻炼,天天早上都是自己从绍兴会馆跑步去的教育部,我看就他进步大。”陈先生伸手拿了半块绿豆糕,咬了半口:“还别说,这味道挺不错的,德潜要不要也来一个?” 钱先生摆摆手:“算了吧,我怕吃太撑了,一会锻炼完肚子难受,全给吐了。” “没事,这绿豆糕还多,等你们回去一人带回去一盒。”程诺笑道:“不过啊,实在不行你们就别参加正赛了,那个趣味运动会也不错,重在参与嘛。” 北平大学本科加预科也不老少人,为了让大家都能体验其中的快乐,程诺将跳绳、踢毽子、拔河、滚铁环等运动加入进去,上手门槛不高,一时之间报名的人数也不少。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陈先生将手里的糕点吃完,拍拍手:“德潜你们确实可以考虑一下,名次也不是那么重要,而且致远说的那个趣味运动会,咱们之前也不是没参加过类似的,体验也是很不错。” 这话倒是不虚,早在清末就有一些脱胎于田径的趣味运动,例如三足竞走、笔算竞走、障碍竞走、武装竞走等等,参与其中也不失趣味。 正当几位还在商量时,校工突然跑过来,气喘吁吁。 “程先生,外面有个叫‘张小六子’的人找您,您要不要去看看?” “小六子?我跟奉系没打过交道,怎么会突然拜访我?”程诺满脸狐疑,对于这个历史上功过参半的人物,目前还没有主动联系的打算,没想到对面却主动找上门来:“两位先生,先失陪一下,我过去看看那边有什么事。” 陈先生嘱咐道:“与这些军阀世家子弟打交道,务必多加小心,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先搪塞他们,回头我们一起想办法。” 钱先生也跟着赞同:“他本人我不了解,不过他爹可不是好惹的人,小心为妙。” 程诺点点头,谢过二人后便奔着门口走去。 画面一转,来到北平大学门口。 小六子饶有兴趣的往里面探着脑袋:“普来德,我可听说北平大学有女学生,怎么站着看了半天,一个女的都没看到,他们不会是说一套做一套吧。” 普来德哪里还不明白他那点小心思,有些无奈:“还没正式招生,女学生还没几个,这么大的学校一时看不到还属正常。” “那算了,晚上还是去百顺胡同吧,可比奉天强多了。”小六子有些失望,摇摇头:“你说这程教授怎么还不过来,都等了大半天了,不会不在吧。” 今年他才十六岁,年轻人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知不觉间,时间竟过得异常缓慢。 好在程诺出现的及时,在他快要不耐烦时,终于来到门口。 “程教授,这两位在门口等候的就是张先生和普来德先生。” 程诺主动伸出手;“哎幼,抱歉抱歉,最近忙着学校里的事,不知二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赎罪啊。” “你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程教授?这么年轻!”小六子有些震惊,按照他的想法,程诺怎么着也应该是跟张伯令一样大的年龄,否则华北运动会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北平大学又怎么能轻而易举克服。 程诺也没料到小六子目前还是个半大小子,个子还比他低了一头,又带着地方口音,便以一副长者的口吻笑道:“如果北平大学数学门找不到第二个姓程的教授,那你刚才说的应该就是我了。” 小六子立马兴奋起来:“来之前我还害怕你是个老学究,那样说话也太枯燥了,现在看来你也不比我大几岁,这可太好了,不如我喊你程大哥,你叫我张老弟。” “哈哈,看来下次再跟别人见面,我得粘上唱戏的胡子才是,不能让别人失望啊。”程诺开怀大笑,指着北平大学校园内,客气道:“走吧张老弟,大哥带你转转。” 就在路上,小六子讲述了他来的目的,就是想在北平大学春季运动会上多学习学习,看看国内第一家完全自主的运动会是怎么举办的。 程诺在愤怒之余,突然想到既然华北运动会举办在前,校园运动会召开在后,不如先去南开取取经,看看这个时代的先辈们是怎么努力的,也好将后世的经验嫁接下来。 小六子听完这话,跑在前面兴奋地看着他:“程大哥你的意思是说,也要跟我一起去参加华北运动会?我想张伯令先生见到你一定很高兴,说不定能把本届运动会办得更好。” 程诺笑道:“不止啊,我还想着直接在本届就把所有的规则都换成咱们的,尤其是距离单位由英制换成咱们的米制,我们学校的同学用的可都是本土的。” “程大哥你可太厉害了,普来德看看,这就是我新认的大哥!”小六子炫耀道,丝毫不管进门前还是陌生人的事实:“对了,大哥你们学校有新式网球场吧。” 普来德不同于其他洋人,之前因为反对一战被他们国家关监狱蹲过一段时间,出来后直接到国内宣传体育,所以小六子对于他还是比较信任的。 程诺问道:“对啊,怎么啦?” 小六子搓搓手,有点不好意思:“刚好手有点痒,大哥要不要陪我打两局。” “行啊,这没问题,走吧。” 画面再次来到北平大学教授评议会现场,***也被叫过去参会。 本来程诺也是要参加的,只不过他不喜欢开会的那种氛围,来过几次后就给推辞了。 蔡远裴望向参会的众人,微笑道:“程教授目前筹办的春季运动会正如火如荼,拒绝了不少外教的无端干涉,给学校开了一个好头啊,现在我们商讨一下,关于克来德等人的处置。” 第六十七章要不成立个体协 有程诺的榜样,北平大学外教克来德等人的处置更为干脆利落,下午开完会,次日就发出了解聘书。 克来德像疯狗一样,在校园内咆孝。 “你们凭什么解聘我,你们没有权力解聘我,这侵犯了我的个人权益,我要抗议,我要到英国公使那里抗议,等着瞧吧,这是外交事件......” 校长办公室内,陈先生站在窗前拉开半边窗户,探着头:“蔡公,您说咱们这样一来,不会真像他所说的,升级成外交事件吧?” 蔡远裴稳坐泰山,翻了一页书:“无妨,我们北平大学自己的事,英国公使也插不进来,倒是致远那边做得好啊,我看咱们运动会的影响力已经走出了校园,不光津门伯令那边称赞不已,就连清华学校的马悦翰都在说,开幕的时候也一定要前来拜访。” 陈先生将窗帘拉上,笑道:“除了我们国人完全自主筹办,还增加了一项女性田径运动,在咱们北平大学史上,也是开了先河。” 蔡远裴微笑道:“还是学校女同学少,要不然每项运动她们都可以参与,不过啊,听说你们编辑社也都参与了,说说你们的体会。” “怎么,蔡公也想参加吗,那我可得跟致远好好说说。” ...... 程诺这边在得知华北运动会的糟糕情况后,当天晚上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觉,万万没想到体育主权问题如此严重,跟古罗马斗兽场似乎差不了多少。 当即决定前往津门,看看能不能为本届华北运动会做些什么。 可怜的小六子,还在睡眼惺忪就被拉到前门火车站,直奔南开学校。 出乎意料的是,张伯令等人竟到校门口亲自欢迎,一路上的亲切,差点让他招架不住。 “致远啊,你们来的太及时了,眼下我们可太需要你了,别的要求我们不提,只要能将赛事本土化,怎么着都行。”张伯令拉着他的手,眼中满是不甘。 自从他提出来要辞退那个亚瑟,就遭到了所有洋人的排斥,纷纷要求罢工道歉,如若不然将完全退出本届运动会。 私下里这些洋人甚至开起了赌局,赌国人几时屈服。 赛事将近,各地的运动员都来的差不多了,此时推迟举办,将是巨大的损失。 程诺的那份计划书虽然给了他灵感,但纸上照搬终究没有本人到现场来得好,如果再这样下去,张伯令都想直接发电报,请北平大学放人了。 程诺得知情况后,站在跑道前询问道:“张先生,目前咱们运动会开设了哪些比赛项目,我正好了解一下,后面可以请之前参加过比赛的老运动员及各校的体育老师,他们对规则比较熟悉,突击培训一下正常运行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这个比较简单,我自己都能回答这个问题,目前主要是田径,分别有跳高、跳远、铁饼......”张伯令对于这个相当熟悉,三两句话就全给他交代清楚。 程诺点点头:“那第一步,咱们就先把距离单位都改过来,用成自己的。” 结合当前国际规则和运动员的反映,在实地调查后,程诺将码制顺势改为米制,到最后的参赛项目分别有田径100米、200米、400米等。 部分项目如短跑,也尝试性加入了女性运动员,没想到的是张伯令等人也是大力支持,表示体育精神的传播,不分男女,本届做得好,来年会大力推广。 等到后面开始对赛事规则进行调整时,少部分吃国人饭的洋人受不了了,开始临阵倒戈,至此他们组成的防线开始一步步瓦解,直至改革彻底完成。 赛事本土化是这个时代体育家们所向往的,避居于津门的严福主动上门,表达他的支持。 “在老朽看来,国家的强弱全系于三个条件,一曰血气体力之强,二曰聪明智虑之强,三曰德行仁义之强,其中德行我们向来不亏欠,智虑也在加紧追赶,如今唯有体力之道远不及洋人。”严福咳嗽了一阵,用手帕擦擦嘴:“体育是德育和智育的基础,如今能将其本土化,致远你们是在做一件大事啊。” 此人正是天演论的作者,也是北平大学的首任校长,更是将体育思想最早传播过来的那批人,先天就对程诺带有好感。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早年因为是袁大头宪法起草员,在其倒台后被连累,避祸于津门,如今看到小辈做出了他当年未曾做到的事,也忍不住站出来为其摇旗呐喊。 程诺谦虚道:“晚辈这里做的还不够,赛事方面仍有一些部分地方离不开洋人,未来还有一段路要走。” 张伯令笑道:“一口吃不掉个大胖子,致远啊,这是地区性赛事,需要的人才要多得多,改革能有如此成效也殊为不易,有了今年打基础,后面要容易得多。” “对嘛,尤其是今年能有这么多的女性参加,吾等就更满意了,今后缠足的妇女自是越来越少,于国于民都是件大好事。”严福虽然年纪不小,但对于女性体育方面,他是大力提倡,如今看到能有女性参加,更是非常高兴:“中国妇人,每不及男子者,非其天不及,人不及也。” 几人有说有笑,没一会功夫就来到了体育场的看台上,下面的正是中华男子足球队的表演赛。 这场比赛让台下的众人看得如痴如醉,足球的魅力彰显十足,怪不得在十届远东远东会足球项目上我们能拿下八次冠军,这些黄金一代有足够的实力。 “听说了吗,就是这些小伙子们,在沪市运动会上打败南洋鬼子,帮咱们拿了冠军。” “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他们今年要去岛国,大东洋鬼子嘞。” “那你说,这次咱们能胜吗?” “这话说的,瞧瞧这颠球,高求来了就着这样吧,你应该问咱们怎么花样赢。” “小伙子们加油!” 台上。 程诺若有所思,朝着身边的张伯令问道:“先生,咱们现在还没有全国性的体育协会吧?” 张伯令想了一下,摇摇头:“你这一说,咱们确实没有,这些年都是各自为战,还没想过联系在一起。” 程诺笑道:“不如趁着这段时间,我们组建一个全国体育协会,统一推广体育,争取得到国际奥组委的承认,为咱们的健儿们提供更大的平台。” 如今远东运动会都还没有得到国际体育的认可,这就成立体协,也算是未雨绸缪。 张伯令眼前一亮:“致远啊,你这可是一招妙手啊,刚好趁着业界同仁汇集在此地,可以商讨此事,我看大有可为。” 严复也跟着点头:“是这么个道理,趁着这身骨头还能动,我还能再帮上你们一些,叫上一些老友为你们助力。” 如此,民国体协开始筹备,目的就是等一战结束,早日登上奥运会的舞台。 毕竟这年代,能为国争光,让百姓出口气的手段,还真是寥寥无几。 第六十八章王正挺 津门还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尤其是在民国,但凡是谁在北平失了势,都会来这里美其名曰修身养性,实际上都是等着将来的某一天东山再起。 稍有风吹草动,立马杀回去,比如段琪瑞、溥义等等。 啥都不多,就租界多,军阀们还真不敢拿这些人怎么样,性命自是无忧。 有人来这里是兴邦兴民,有人来则是窃国大事。 譬如程诺、张伯令、严福等人商量的是成立中华体育协进会,在全国范围内收回体育主权,推广体育及尚武精神,以便将来在国际上赢得荣誉。 辫子军张迅则忙着和张振芳、雷振春等人密谋复辟,暗中撺掇着满清的遗老遗少,为这个本就苟延残喘的共和往悬崖边上,再使一把劲。 海河边,某个凉亭处。 程诺等人正在敲定体协筹办的各种细节,虽然他的年龄在集会的众人里是最小的,但每次发言总是能抓住要点,提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见解,不知不觉间隐隐有领头之势,每到关键接口都是由他把关。 多年以后,某人在回忆后就曾笑谈:“意见一致时听大家的,意见不一致时就听程公的。” 掌握未来的发展方向虽好,但也需要结合当时的社会情况,在最后程诺突然意识到有个重要问题被他们忽略了,等到会散了,只剩下少数几个比较熟悉的人时,将问题抛出来。 “张先生,我们成立这个体协的初衷是好的,于国于民也都是件大好事,但问题是我们目前没有公家背书,对于一个全国性协会的推广,恐怕是弊大于利。” 严福在一旁捋了捋胡子,点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嘴刚张开又是一阵咳嗽。 程诺急忙上前拍背,担忧道:“严老,您这孝喘病该去治治了,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如若不行去南方调养调养也是不错的。” “没有大碍,我心里有数。”严福使劲力气咳嗽了一会,涨红着脸擦擦嘴,摆手道:“蹉跎了大半辈子,不知误了多少子弟,如今能做件有益于国民的大好事,朝闻道,夕死可矣。” 将手帕攒在掌心,双手扶着拐杖立于身前,严福又说道:“不过致远提的这个问题我也在考虑,思来想去,如今公堂之上,恰有一人符合我们的人选,也唯有那一人加入进来我们才能放心。” “嘶~”张伯令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随即哑然失笑:“你是说那位,确实是极为合适,极为合适啊。” 程诺在一旁看湖涂了,丝毫不明白这二位卖的什么关子:“两位,我这活生生的一个大活人在这儿,可不能把我给忽略了。” 严福哈哈大笑,看到程诺吃窘的样子玩心大起:“伯苓,不如你我二人用茶水写在手上,过会儿一同拿出,看看是不是一致。” “甚好。”张伯令看了程诺一眼后,微笑的点点头:“那就请致远给我们做个见证,如何?” 程诺苦笑的摇摇头:“也罢,我倒想看看这位是何方神圣。” 二人蘸了点杯盖上的茶水,在手上写写画画,不一会儿同时伸出手,上面赫然写着同一个人名,程诺看完之后恍然大悟,也是忍不住点头。 “王正挺。” 此人正是耶鲁大学的法学博士,我国首位国际奥委会成员,被誉为“中国奥运之父”,也是远东运动会的发起人之一,并担任了第2、5、8届远东运动会的会长。 在政治上担任过北洋政府工商部次长、代总长、外交部总长、代理内阁总理等职,白党时期也曾任外交部部长、驻美大使等,颇具能力。 现如今作为参议院副议长的他,收到津门的电报后,二话没说,立马就赶了过来。 电报是昨天晚上发的,人是今天上午到的,那叫一个迫不及待。 让见多识广的张伯令看到后,都有些吃惊:“万万没想到儒堂你竟来的如此之快,让我等意料未及啊,一直之间竟不知如何招待你。” “害,张先生咱们都见过多少次面了,不用这么客气。”王正挺笑笑,朝身边看去:“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就是风华正茂的程教授吧。” 程诺谦虚道:“风华正茂不敢当,很荣幸见到儒堂先生。” 几人客气完,找个地方开始谈论起正事。 王正挺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刚才张先生问我为何如此急迫,其实公堂之上见得多了,也就深知主权的重要性,体育主权更是如此。” 抻开一张文件,王正挺介绍道:“大家都在商议着与德国断交,并进行下一步进展,例如收回租界,取缔赔款等,但洋人可不会就这么看着。” 程诺满脸疑惑,扭头看向文件,上面赫然写着荷兰公使贝拉斯致牒外交部,抗议收回德国在华租界,谓中德虽经绝交,并未宣战,不能适用敌国之待遇,遽将租界收回。 “我国外交之事,如何让外人插手?更何况区区一个西欧小国,竟然大放其词。”程诺看完怒不可遏,德国好歹也是一个强国,你荷兰算个什么东西,也来指指点点。 张伯令也只是叹了口气,闭上眼:“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乡野痞夫指点之事这些不止几何,幸亏我们这辈人老了,还有你们年轻人,身上的担子可是不轻。” 王正挺将文件收好,重新放回包里,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主权必须在我。如果体育主办权无法由国人掌控,不但无法设计国人需要的运动方式,也将永远依赖外人,何谈体育救国、健身立业以卫国。”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程诺深以为然,这点在前世的芭蕾舞上就有很好的展示。早些年我们的舞蹈演员一直很辛苦,在国际大赛上的成绩总是不尽人意,后来经过调查才发现,我们为了和外国舞者看齐,置办的衣服都是外国的,这其中就包括鞋子。 但问题在于洋人的脚型与国人有很大的区别,冒然穿上而不改进,只会损伤脚部,带着脚镣跳舞,“丑小鸭”如何能变成小天鹅。 “所以儒堂你接到消息,立马就赶了过来,对吗?”张伯令点点头,关心道:“恐怕早饭也没吃吧,不如这样,我请人去买些包子回来,咱们边吃边聊。” 王正挺本来想推辞的,可一说到吃的,胃里就一阵翻滚,只好笑笑:“也好,那就先谢过张先生了。” 随着这位骨干的加入,体协的架构得到进一步的完善,可操作性也就越来越好。 在举办北平大学春季运动会上,程诺与他更是达成前所未有的一致。 程诺道:“运动竞赛不仅能够养成人坚强的意志品质,其竞争性还能唤起国民锐意进取的精神,有竞争才有进步,与严老的天演之公理相当契合。” 王正挺点头道:“来的路上遇到了不少参加华北运动会的运动员,也看见了不少观赛的群众,发现他们也在默默效彷健儿,虽然不能完全一致,但科学健身的知识已经潜移默化的进入他们的脑袋,时间长了必有奇效。” “不过这只是一个地区性的运动会,跟儒堂筹办远东运动会时的场景,还是不能够啊。”张伯令笑笑,接着说:“当时我买了份《申报》,上面就称其为‘开中国自古以来未有奇观’,儒堂是贡献巨大啊。” 第2届远东运动会我们参加了所有赛事项目共8个大项目的比赛,夺取了52个项目的冠军,而这种级别的国际赛事运动会,我们还是第一次举办,就取得如此骄绩,引起社会各界极大地注目,全国为之振奋,而他就是当时的负责人。 王正挺笑着摇摇头:“此次运动会,吾国之所以首屈一指,非一人之力,盖全国之人合力一致。” “如足球队、棒球队、游泳队,为南方特色,而北方更擅长田径,能大获全胜也是南北同胞齐心协力、分工协作的成果,分则胜败互见,而终至于败,对于我们国家而言,也是如此。” 程诺在赞同之余,也想借助北洋政府的力量给那些农村孩子一条出路。 “儒堂先生,你看咱们在筹办体协的同时,是不是也可以成立一个田径协会,借着政府推广到各个村庄,发掘一些田径苗子,咱们集中起来从小培养,将来成绩一定不错。” 都说穷人靠变异,富人靠科技,对于大多数穷苦出身的孩子来说,大多数体育项目对于他们都很遥远,但唯独有一样他们是可以靠着它出人头地,那就是田径。 换做这个时代也是如此,比如奥运参赛第一人刘常春,此时的他还是个出门不舍得穿鞋,赤脚奔波十里路上学的农村娃,家里穷十岁才念得起书。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早早就显露出极高的运动天赋,小学时,刘常春便以100米11秒8和400米59秒的成绩打破当地的小学生中、短跑纪录。 这种翻山越岭的孩子一定还有很多,非常有必要为他们保留一丝希望。 而推广起来又是非常简单,只要能跑会跑,有人在旁掐表就行,假以时日这些人就是我们田径发展的基石。 甚至只需要宣布录取后管吃管住,冬有棉夏有单,就会有人前来报名。 王、张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均表示赞同。 如此,中华体育协会正式成立,严复、张伯令为名誉会长,王正挺为首任会长,程诺为名誉干事,董事会全部由国人担当,田径协会也是如此。 规定其宗旨为:联合全国体育团体,以促进国民体育;提倡全国之业余运动,并增进运动员之运动道德;主持全国及国际间之比赛事项;订立业余运动之资格,审定各项运动规则;襄助各地区体育组织的活动,组织裁判员和其他专业人员的培训等。 程诺在忙完之后,也是长舒一口气,吃着狗不理包子,总觉得少点啥。 第六十九章郎有情妾有意 少啥,当然是少了北平大学春季运动会。 尤其是在接到从北平来的电报后,程诺更是坐不住了,嘴里的包子瞬间跟着寡澹了许多。 “学校春季运动会举办在即,望会长速归。” 看完程诺直觉得汗颜,便要乘坐最近的火车回去,没想到与王正挺还是一路。 路上两人难免又提到了体育之事,王正挺回想起上次远东运动会的场景,脸上还是难掩激动:“正逢国际战危之时,全国人心异常震动,对于国家前途多抱忧愤,然而我们的成绩远超远东诸国,当时来沪参观者不下10万人,实在是出奇制胜,振奋之心。” 当时日本“二十一条”步步紧逼,袁大头又忙着称帝,一时间举国上下人心惶惶,普遍对未来充满着悲观,而运动会正是那为数不多的慰藉。 程诺点点头,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感慨道:“于绝望中得一希望,于悲观中得一乐观,可以算得上我们体育振兴的起点,东亚诸国不得不避席以让,假以他日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也未必弱于洋人。” 聊着国际上的见闻,程诺也对这个时代体育水平有了更深的理解,对于因一战而耽误的第六届柏林奥运会感到惋惜。 不过这也并非是件坏事,趁着国内相对和平的这段时间,可以尽快培养我们自己的运动健儿,争取在大后年的安特卫普运动会上取得佳绩。 不过眼下还是先争取得到国际奥委会的认可,后面的事才有接着谈的价值。 毕竟这年代,奥运会才是世界上最具影响力的赛事,至于未来的世界杯此时还停留在试想阶段。 不过双方还是一致决定,等忙完这段时间立马着手筹办中华足球协会。 将手中的纸揉成小球,王正挺有些遗憾:“可惜工作太忙,来的太晚了,否则早早就来参观华北运动会,再次领会我们中华足球队的魅力。” “看来正挺也是位足球迷啊,改时间我们组个队踢上两局。”虽然这个阶段东亚的体育水平都不高,可我们的成绩是实打实的,程诺笑道:“我们北平大学对你们的参议院,如何?” 不过程诺私下里决定成立足协后,还是尽量对足球队进行培训一下,最起码将后世的一些战术拿出来,好好的训练他们。 因为除了远东远东会外,在沪市还有一个万国足球赛,开始于1908年,每年一届,直到抗战前夕停止举办,参赛的除了“中华队”外,还有英格兰、苏格兰、俄罗斯、葡萄牙等外侨队,整体水平要高于东亚,所以我们的成绩也并不是特别好,英格兰队。 别的不说,最起码得先把这些杂牌军给打败,要不就别提奥运会了。 话说回来,王正挺将纸团用手指崩到纸篓里,笑道:“那可不行,我们参议院都是一群老头子,踢不了两脚就得送医院,说不定得把命都给搭了进去......” 两人有说有笑,谈话间民国未来体育的走向就被敲定了。 等到了前门火车站,王正挺还意犹未尽,说过了这段时间,等北平春季运动会时,一定会再次看望他。 对此,程诺当然是双手赞同,这可是举办过国际运动赛事的强人,怎么说也比自己经验丰富,出了纰漏也有请教对象。 不过这边人还没送走,那边就有人招呼上了。 “幼,先生,可让我逮到您了,要不再来我这儿吃点?”回过头来,正是之前卖豆汁儿的小贩,热情的招呼他:“我这都是刚出锅的,味儿绝对,尤其是豆汁儿,这次比上次还地道。” “还地道?” “对啊,豆子都是挑的子大粒圆。” 程诺连忙摆手,那味道可太记忆深刻了:“算了,这豆汁儿我是无福享受,来碗面茶,半斤果子。” 下次一定?下次也不一定。 小贩则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端着面茶:“先生这是您喝的和吃的,记住面茶一定要转着碗边喝,这样味道才地道。” 谢过小贩的热心,等他吃完回到北平大学,已经是日上三竿。 没有直接回数学门办公室,先是来到操场,看看大家训练的怎么样。 刚好撞见女子运动员们正在训练,其中为首指挥的正是文茵。 “哎,你说说那个是不是咱们运动会的会长啊,我怎么看着那么像啊?” 女伴随便扫了一眼后收回来:“这话你在我耳边不下说了八百遍,见到一个年轻的就说像,什么时候你能戴上眼镜好好看看,人家程教授也俊的多,也高得多。” “不是啊,这次我专门戴了眼镜,你自己看看啊。” 听到这话,那女伴回过头来细看,认出了程诺后立马回头,不过这次更多的是慌张:“哎呀怎么办,程教授过来了,我今天没有抹雪花膏,没脸见人了。” “不对啊,你之前怎么见人,现在还怎么见呗,程教授又不会吃了你。” 其实也怪不得她们,实在是程诺支持上次开女禁后,太深得人心,年轻有才又没有家室,放谁都要多看上一眼。 至于是何种感情,唯有当事人知道。 眼看着队伍越来越乱,跑步的队伍都不成型了,文茵只好下令让队伍解散。 不过这下倒好,一群姑娘都围着程诺,叽叽喳喳的问这问那,程诺也都笑着一一回答。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等解答的差不多后,发现文茵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 望着这位眉眼皆是温柔的女孩,程诺有些局促:“你,最近还好吧?” 文茵微笑道:“还好,你呢。” 明明心里都是话,可等程诺嘴上说出来,总是干巴巴的:“我也还好,要不一起走走?” 文茵点点头,结果刚想往前走,腿一软差点摔倒。 程诺赶紧上前扶住她,但是第一次接触异性,身上绷得紧紧的,无论手怎么摆都觉得不合适,脸上微微发烫:“你怎么了,不要紧吧?” 文茵脸上绯红,低声道:“没事,只是站的时间长了,脚有点麻,谢谢你。” 等她稍缓后,程诺与她并排走在操场上,身上的那份拘谨少了很多。 程诺看了她一眼,问道:“我记得你也是学生,怎么会指导她们呢,同学们会都听你的吗?” 文茵看着脚尖,细声细语:“过了这学期我大学就毕业了,她们比我年龄小,很好说话的,而且我们觉得权力都是自己挣来的,不是人家赏来的。” “所以我在宣布女同学也可以参加运动会后,你们就报名了。” 文茵避开跑步的同学,点点头:“想借着运动会让同学们知道,我们也是有能力做好事情,出了校门不用看他人的眼光过活着。” 偷偷看了程诺一眼,文茵立马闪回目光:“我记得你说过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加上我之前学过一段时间田径,就想着看看能不能指导她们一下,如果你觉得有不好的地方,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恰在此时,一阵微风吹来,女孩不经意间抚起耳边的秀发,抬头眼眸中满是夕阳。 秀色掩今古,霞光羞玉颜 程诺不敢再看下去了,生怕沉沦下去。 赶紧往前超过几步,背着身子抹抹脸让自己冷静下来,转过身重重的点点头。 “行,有事我会再来联系你,你们一定要加油,给女朋学们争口气。” 说完话就要离开,只是刚走几步又折返回来,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个小盒子递了过来。 “这是我在津门买的鸭蛋粉,买完后我才发现我只有你一个女性朋友,要是不介意,这个就送给你吧。” 程诺说完就想抽自己的嘴巴,明明是特意给她买的,怎么就张不开嘴呢,活该两辈子没有女朋友。 文茵的脸立马跟晚霞一个色,飞快的接过鸭蛋粉,低声道:“谢谢你。” 程诺见状立马笑开了颜,挠挠后脑勺咧着嘴:“那啥,不客气,那我先走了,有事随时可以找我。” 强压着欢快的心情,转身就往一个方向离开。 不料文茵再次喊住了他:“哎,那是往厕所的方向......” “哦哦,瞧我这记性,那你接着加油,这次我真的走了。” “嗯。”文茵看着那个背影,用低到别人听不见的声音默默自语:“其实,参加运动会也是想多看看你。” 另外一边,校长办公室两个老男人正头对头、肩靠肩看着这一幕。 陈先生咂咂嘴,意犹未尽道:“这世间最好的事,莫过于郎有情而妾有意,年轻就是好啊。” 蔡远裴赶紧把窗帘拉住,走到一边:“偷看他人私事非君子之道,咱们这样做可不太好。” 陈先生笑笑,坐到桌角上:“非也,咱们这是撞见又不是故意的,况且咱们都提倡新文化了,早就不流行包办婚姻,窈窕淑女,致远爱求嘛,谁让他这么嚣张。” 蔡远裴笑着摇摇头:“算了,不跟你说这个了,等明天致远来了,咱们的春季运动会也该开始了,不能再拖了。” “说的也是,豫才他们可没少吃苦。” 第七十章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 1917年,对于南粤先贤梁任公来说,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年份。 对德外交方面,公堂之上吵得沸沸扬扬,梁任公支持段的做法,表示不仅要与德国断交,还要加入协约国,对德国进行宣战维护主权。 但以黎为首的“总统府”力量显然不同意这个意见,怕段琪瑞的皖系力量进一步坐大,表示暂缓决议,两党相争竟左右到国家大事上,一时间冲突不断。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火药味十足,段琪瑞国务总理兼陆军总长的职位被罢免,手下皖系的各省督军见状纷纷要求解散国会,改制宪法,甚至不惜宣布地方独立,以此威逼北平。 就在这紧要关头,又风闻张迅要发动辫子军进行复辟,更是将场面搅成一摊浑水。 按理来说后者与梁任公没有太大的关系,可问题出就出在张迅的狗头军师正是他的老师——康友为,保皇派中数一数二的“生意人”,让梁其朝既心痛又心寒。 两桩烦心事加起来,让其最近一直都吃不好饭,牙龈上火肿痛,只好在家好好休息。 躺在竹椅上,梁任公百无聊赖翻着手中的书,就在此时,大门嘎吱一响,进来一位年轻人,将门掩上,恭恭敬敬走到他的身边。 “父亲,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此人正是梁任公的长子梁思诚,未来着名的大建筑家。 梁任公起身将书本合上,指了指身边的另一个椅子,让儿子坐下:“思诚啊,我这好多了,津门一行还顺利吧,有没有新的收获?” 都说第一个孩子都是家长来练手的,梁家也差不多,除长子外其他所有的子女都取的有乳名,比如长女“BABY思顺”,二女“小宝贝庄庄”,二儿子“永儿”,甚至小儿子直接叫“老白鼻”等等,然而到了梁思诚这儿只有一个“思诚”,显得要严苛许多。 因此在听到父亲的询问时,梁思诚还是稍稍有些拘谨,正襟危坐:“没有让岳翰老师失望,我们清华学校此次又在华北运动会上拿到了第一名,撑杆跳方面我们也拿到了冠军。” 能娶到才女林惠因的男人自然不是等闲人士,除了必须的学识,在清华学校读书期间梁思诚也是一个体育健儿,全校运动会上就曾获得跳高第一名,足球、单双杠、爬绳等也都是他擅长的,是清华学校体育教授马岳翰的得意门生。 梁任公听到成绩后满意地点点头:“你做的很好,尚武者国民之元气,国家所恃以成立,而文明所赖以维持者也,如果没有尚武之气,则虽有文明,虽有智识,虽有众民,虽有广土,必无以自立于竞争剧烈之舞台。” “除此之外,思诚你这里还有别的收获吗?” 梁思诚想了想,沉吟道:“运动会上有幸通过叶起孙同学,认识了北平大学的程诺教授,学到了很多新知识,尤其是体育主权的学说,更让我振聋发聩,心中的波涛至今还未平息。” “你说的这个程教授可是大才啊,我在公堂之上也是早有耳闻,对于妇女陋习我早年也是极力反对,没想到程教授与我不谋而合,还走在了我的前面。”梁任公站起身来,背着手走下台阶:“中国之妇女深居闺阁,足不出户,此风一日不改,则中国一日不强,能在程教授他们的努力下,能出门求学乃是国民教育一大进步。” 梁思诚也赶紧从椅子站起来,赞同道:“不仅如此,本届运动会还有少部分女同学参加竞技项目,开创了我们国内体育发展的先河。” “所以你可不要小看你的姐姐妹妹她们,将来的成就可不一定比你差哦。”梁任公转过半边身子,笑盈盈道:“思诚你可要继续加油,做好长兄的榜样。” “对了,前阵日蔡公送来一张请柬,邀请我去他们春季运动会观礼,周五你若无事,也随我一同去吧,正好我也认识这位传说中的‘奇才’。” ...... 北平大学这边,程诺与蔡远裴有些争执,缘由其实很简单,就是关于兵操的存废。 按照蔡远裴的说法,兵操就是军国民教育的重要展现,学习它可以效彷德国和日本,将学生培养成合格的军人,达成全民皆兵保卫国家的目的。 程诺认为这太理想化了,而且从满清表湖匠李中堂那里就开始推行兵操课程,可满清该亡还是亡了,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成效不说有吧,至少也是微不可见,证明它的现实意义太小。 蔡远裴据理力争:“满清愚昧,政治腐败,这才导致兵操实施起来困难重重,倘若能顺利推行,必能培养学生国防意识、增强学生身体素质、养成学生严格守纪团结集体的习惯,将来势必能培养健全国民,收回国权。” 程诺站在后人和学生们的路线,也是大力反对,实在不想让这个玩意进入到运动会。 “蔡公,就以咱们学校的小学为例,内容只是立正、稍息和前进,学生们对它的兴趣不大,练习时很不认真,走起来的同学互相推拉,单调乏味,完全忽视了适龄孩子们的需求,这样下去只会让他们丧失体育的兴趣。” 老话长谈,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到最后没办法了,程诺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将最经典的第八套广播体操搬出来。 只不过这年代还没有广播,程诺便给它取名新式体操。 早年读书时程诺对于这种体操是非常抗拒的,觉得做了没啥用,能湖弄就给湖弄过去。 可等到他毕业参加工作,连续多日加班工作带来的腰酸背痛之后,才知道这东西的好处,只锻炼了一个星期身子就轻快多了。 有些东西不是没用,而是还没到那个年龄,早晚得走上泡枸杞、烦脱发的路。 至于为什么不选择最新的第九套,而选择第八套,也是因为第九套上手难度太高,学起来比较费力,动作想做到标准实在太过困难。 相比之下第八套则适合全年龄段不同人群,九个动作几乎囊括了所有人体活动的形式,顺序前后安排也是非常科学。 程诺相信这种集全国体育家之力,半个世纪多次更迭后的产物,整体效果绝对比兵操要好得多。 蔡远裴在见识到之后,还有些犹豫,可等到程诺将标准动作做出来,传授给学生后,他们的整体反响要热烈得多。 尤其是蔡远裴在跟着做几套后,身上也出了汗:“不得不说你这套体操要比之前的科学多了,这还没半个钟头吧,我头上就不停地在擦汗。” 程诺笑道:“蔡公恐怕不止啊,你看那些学生们的态度,也比之前的稍息立正要好的多,操练起来可没之前那么费劲,即便不用作为正式课程,放在其他科目前热身也是不错。” “致远啊,你身上到底还藏了多少好东西,可不能藏着掖着。”蔡远裴拿起手帕擦擦汗,笑眯眯道:“越是这种利国利民的好事,越应该早点拿出来。” 程诺连连应允,表示也要将学校里的教授拉过来,课余时间也要一同练习。 这下好了,一群或老或少的老师们都被请了过来,学习第八套广播体操。 有人表示自己老胳膊老腿的,也活不了几年,练这个没啥用,可一看是蔡、程二人的邀请,便硬着头皮上来。 对此程诺特意找来一位嗓门比较大的校工,站在一旁喊着节拍。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陈先生您要给新青年编辑室做个好榜样啊,伸展运动注意两臂前举,注意动作连贯。” “鸿铭先生您让仆人退后一步,别打扰了您扩胸运动,不行的话你把辫子收一收,会影响肢体协调。” “守长先生还得是您,您这动作规范多了,要不一会您来领操吧,做的比我都好。” 等到了鲁勋这里,程诺特意手把手扶着教。 对于这个烟瘾特别大,又喜欢熬夜的先生给予重点关照。 早年他的身体还是比较好的,如果不是晚年患肺结核并伴有严重肺气肿,促发气胸,又被日本医生耽误,很大几率能见到抗战胜利。 如今能有机会弥补,自然要把能做的都给做了。 “豫才先生,体转运动时注意左脚向左迈一步,同时两臂侧举,身体转动时两脚不动。” “对了,就是这样。” 鲁勋毕竟也是学医出身,很快就领会到其中的奥妙,上手很快,对程诺大加赞赏:“看似平平无奇,实则科学有效,致远啊,这里面藏着大学问,究人体之变,通天地之气,你又给我们上了一课啊。” 本来这些教授们是很抗拒的,可练习过几天后便明白了其中的奥妙,甚至某位老学究嚷嚷着宝刀未到,再娶一妾。 让蔡远裴等人听到过,既无奈又好笑。 一时之间,竟成为了北平大学一则笑谈,私下里的男同学们练得更加起劲。 原因么,问起来也都是嘿嘿一笑,不可为外人道也。 第七十一章南下实业 时间上紧赶慢赶,总算是来到了北平春季运动会的开幕。 不过梁任公此次前来,可不单单只是为了学术,更多的是关于当前局势。 为了能有足够的力量去做事情,他和汤华隆、蔡远裴专门成立了国民外交后援会,目的就是推动与德断交。 程诺也只是好言相劝:“任公先生,公堂表面上是讨论、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实际上不过是传统的恩惠和忠诚的交换关系,段之左右可以左右段也,总统之左右亦可以左右总统也,不是我们这些朝野之人所能决定的。” 蔡远裴也叹了口气:“总统府中的秘书厅、军事处等都是黎的同乡或旧部,时人戏称总统府为‘鄂省会馆’,与其说外教分歧,不如说两派倾轧。”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外交是政治的延伸,用在此时也是相当合适。 参战问题出现时,黎的部下就曾直言:“段若参战即大成功,必先倒段。段去,仍由后任者实行参战,则成功自我矣。” 段的那边也是持相同看法:“府方不能合作,不仅参战问题必须倒黎,以后一切问题亦必黎去而后顺手。” 梁任公此时夹杂在里面,也不过是被段利用其名声罢了,等到今年年末会有他后悔的时候。 不过好言难劝执拗的人,程诺见说不动也就打住了这个话题。 但聊着聊着,又将话锋转向了康友为,谈起曾经的这位恩师,梁任公丝毫不顾及师徒之情,大批特批。 两人当初都反对袁大头称帝,但二人的出发点却大相径庭。 康友为的目的是要拥护清废帝溥仪重新当皇帝,实现他的虚君共和的主张。而梁任公则是单纯为了维护共和制度。 原本还估计一丝脸面,梁任公处处透着尊敬,怎奈康友为发表《为国家筹安定策者》一文,公然鼓吹清帝复辟,这下两位师徒彻底撕破脸皮。 梁任公紧攥着拳头:“当前国人反对帝制,不是争帝制谁属问题,而是任何人都不能称帝,他们复辟派不过是一群厚颜无耻的投机之徒,与众为仇,助贼张目。” 蔡远裴深以为然:“现如今梦想复辟者,若谓国体无须以民情为基础,实在是愚悍至极,不过是党袁附逆的旧论罢了。” 不过二者在表示不屑后,内心仍有一丝忧虑,那就是复辟虽然是逆时代潮流,但传言中的辫子军可不是假的,说不定到时候又是生灵涂炭。 对此程诺笑而不语,安然的喝着手中的茶。 还是蔡远裴眼尖,好奇道:“致远,莫非你有什么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程诺将茶水一饮而尽,微笑道:“二位先生乃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试问张迅势力比之段黎二人如何?” 梁任公短暂思考后,斩钉截铁道:“自是不如。” 程诺又问:“复辟符合段黎二人利益?” 梁任公摇摇头:“也是不符。” “那问题就很清晰了,张迅不过是两人之间的一枚棋子罢了。”程诺两手一摊,解释道:“如今段被驱赶至津,倘若真有辫子军来袭,段更好借着机会讨逆,一来抬高自身威望,二来携威望以逼黎,可谓一石二鸟,先生大可宽心。” 程诺之所以将这些东西抛出来,也是想着让梁任公明白政治的复杂性,他真是不适合这摊浑水,还是趁早弃政从学的好。 别的不说,单单他的九个孩子都能成才,一门三院士就证明梁任公在教育上颇有见地,不好好利用下来实在是浪费。 不过看着梁任公有些迟疑的眼神,或许这话没有听进去多少,还愿意相信复辟只是个传言。 本来还想继续补充些东西,左证他的观点,可看见蔡远裴在旁边悄悄摇头后,程诺便将后面的话给撤了。 不过这个政治话题显然也不能继续了,随后闲聊的功夫,程诺竟发现那个中华职业教育社也也邀请了梁任公。 谈到这里,梁任公面色稍霁:“教育的宗旨在于广开民智,养成特色国民,培养能自立于社会的才智之士,但我们的职业教育落后太多,美国每年的农产值白银三千一百兆两,而我们只有三百兆两,实在可惜。”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数据是怎么来的,不过程诺对此还是表示赞同,毕竟工业的发展离不开产业工人的支持。 尤其是在文盲率居高不下的时代,每一个产业工人都是极其宝贵的,而批量培养最好的办法就是职业教育。 蔡远裴在表示支持的同时,也摆出了他的观点:“中等教育的目标是培养职业能力,因此可以考虑在小学毕业后即分流,一面利用中学校实施普通教育,一面建立中等程度的农工商学校实施职业教育。” 好家伙,后世中学分流已经引起广泛热议了,蔡远裴直接要在小学就分流,虽然有时代的限制,但在程诺看来也未免太过激进和功利。 不过程诺也没着急出言反驳,毕竟协会还未筹办,他们三人又都不是主事人,即便辩论赢了,意义也不大,还不如等到了沪市当着众多名流的面,再康慨陈昂。 不过来这里的正事毕竟是北平春季运动会,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在观看了几场重要的比赛后众人这才分开。 等回到家,梁任公发现自家的长子满脸笑意,在纸上不知道画些什么,悄悄走过去一看,正是北平大学正在流行的体操。 不过梁任公显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以为儿子在偷看什么“武学宝典”,脸上少许揾怒。 “思诚,你的功课可曾完成,我记得清华学校的课业还是比较重的,莫要将时间花费在这等无用之书上。” 梁思诚勐地一惊,想把笔记抽回来,但转眼明白已经被发现了,这么做只不过是无用功,甚至可能火上浇油,嗫嚅道:“回父亲,这不是三侠五义中的那些东西,是程教授发明的新式体操,听说操练起来比之太极拳,也不遑多让。” 梁任公面色稍缓,他相信以程诺的为人不会做出一些无用的东西,便将笔记拿来,默默的观看。 但越看越觉得其中暗藏玄机,奥妙无穷,便让梁思诚在一旁演练,自己跟着学。 做了几个循环后也觉得浑身舒爽,也忍不住感叹:“在我看来,与八段锦相比,也是毫不逊色。” 只是话音刚落,突然联想到程诺的忠告,心里对那话更加相信了几分。 “莫非,我是真的不适合公堂之上,只是恩师啊恩师,你可千万不要再让当学生的我难做啊,否则在‘政治’一途,我们可要真的反目成仇。” ...... 画面一转,来到北平大学。 程诺在处理好春季运动会的尾事后,也决定动身前往南方。 一来,特斯拉他们还有一段时间就要过来,彼时将携带着大量的设备,而此时南方的发展水平要更好一点,程诺可以去提前置办一些东西。 二来,将来发展化工行业,需要实业派及各种协会的支持,这次前去可以考察一下,摸摸底,是敌是友心里总归要有点数。 三来,要去参加这个中华职业教育社,创始人黄岩培为了弘扬教育思想,发动了教育界、实业界、南北政界名流四十多号人,声势浩大。 比如张蹇、梁任公、蔡远裴、蒋梦林、范原廉、陈家庚等等,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非各界顶级人士是得不到这份邀请书的。 不过这个年头想出远门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从北平出发到沪市,这段横跨半个祖国的距离,交通更是不便。 每个星期就只有一列火车,中间到了金陵浦口时还需要换轮渡进行摆渡过江,过了江再换乘另一列火车,既费时又费力,全程至少需要50个小时,要是碰见晚点,四五天才能到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即便这样,程诺还是选择陆路而不是海路,就是想着中间能够观察两边的民情。 大部分地区还可以,但有些地方确实流年不利。 递给对座的中年男子一支烟,程诺问道:“先生,咱们是到鄂省地界了吧,怎么这一片民居都倒塌了?” “好烟。”中年男子笑笑接过烟,在鼻子上闻闻后不舍的抽,夹在耳朵上,叹了口气:“哎,年前还好好的,年后二月初一地龙翻身,房子塌了不少嘞,人能活着就不错了。” 程诺又问:“那旁边的省份也受灾不少吧?” 中年男子苦笑道:“皖省情况也不咋地,传闻霍山县都发现了火山,你说说一个地龙一个火龙,真是苦了当地老百姓。” “不过这两兄弟也是够倒霉的,今年春旱庄稼都毁了,马上入夏,等江水一涨鄂省又得涝,到时候下游的皖省也跟着遭殃。呸呸呸,我这乌鸦嘴,说的那叫什么话......” 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时间也跟着消磨,对沿途各省也算有了初步了解。 等到了沪市,程诺惊奇的发现竟然有人接他,而且还不是沪市面粉工会的李天富等人,而是另外一名实业家。 赫赫有名的状元实业家——张蹇。 “小友,让你久等了。” 第七十二章状元实业家为书友鳩拙打赏加更 面对这位花甲之年的老者,程诺一开始还真不敢确定他是谁,毕竟前世只在历史课本上见过照片,与现实的真人相比还是有较大的差距。 在得知眼前的此人正是状元实业家张蹇,目的就是为了接他时,程诺是既吃惊又感动。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对于这位人物,伟人就曾评价:“讲到中国的民族工业,有四个人不能忘记,讲到重工业,不能忘记张香帅;讲到轻工业,不能忘记张蹇;讲到化学工业,不能忘记范旭栋;讲到交通运输业,不能忘记卢作浮。” 张蹇祖上只是个平头百姓,后来祖父入赘家境才慢慢好起来,秉持着“中国须兴实业,其责任须士大夫先之”的思想,在考取一甲一名进士(状元)功名后选择离开官场,兴办实业。 从他创办的大生纱厂1899年5月建成时算起,到1921年截止,张蹇所经营的各企业的总资本达到了3400万元,在那个年代首屈一指。 中间为了增加棉花来源,1900年办了通海垦牧公司;为了解决棉籽出路,1902年办了广生油厂;为了解决原料和产品的运输问题,1904年办了上海大达外江轮步公司和天生港轮步公司;为了维修和制造机器设备,1906年办了资生铁冶厂等等。 可以说他自己以个人之力,承包了整个棉纺织行业的全产业链条,是当之无愧的实业家。 见到本人,程诺将行李箱放下,上前作揖:“张老亲自前来,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张蹇笑笑,让随从把写着“程诺”二字的牌子放下,还礼道:“一大早就听见喜鹊在门口叽叽喳喳,我当时就说肯定有好事要发生,果然打听之下,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程教授要来苏省,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啊。紧赶慢赶总算是来到车站接到了你,也不枉我走了这段路。” 尊敬归尊敬,在摸不清对方意图时,程诺笑着试探性问道:“哈哈,张老这是说笑了,不知您这次前来,是否也是为了中华职业教育社的事?” “是,但不完全是。”张謇笑了笑,指示随从接过程诺的行李:“这里人多嘴杂,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咱们还是路上再说吧。” 程诺本来想自己来,结果争不过那个随从,行李箱被放到了汽车的后备箱。 不过还得是沪市,这算得上是程诺第一次回国乘坐汽车,虽然整体舒适度跟前世不能相提并论,但还是忍不住细细观察。 时不时驶过的汽车,让他也有些好奇,只不过在看过几辆后便失去了兴趣,因为他实在是太简陋了。 以车灯而言,警察厅要求所有车辆夜间行驶必须亮灯,可这毕竟还是民初,汽车指示灯装置未能普及,一些车主为了应付检查就在车的前面装置两个蜡烛用以照明。 说他没钱吧,人家有汽车;说他有钱吧,蜡烛当车灯。 也就是张蹇的这辆“方轿式福特车”配置好点,车前安了两个电石灯,只是司机过路、停车时仍然需要将手伸出车外,以手势示意旁边的路人和车辆。 对于他的表现张蹇本来也没放在心上,不过在敏锐的捕捉到程诺眼底的一丝失望后,忍不住问道:“程教授何故叹气,是我张某人招待不周吗?” 程诺连连摆手:“张老以贵客之礼相邀,我自然是心怀感激。叹气只是想起我们国家的发展,尤其是工业行业,与太平洋彼岸的美利坚相比,还是差距过大,路上行驶的汽车虽然不是最先进的,但也都是进口之物,我们要追赶的路还很长啊。” “程教授言之凿凿,我是深有体会。”张蹇收回目光,也跟着叹了口气:“天之生人也,与草木无异,若遗留一二有用事业,与草木同生,即不与草木同腐。趁着身子骨勉强可行,张某也是想着不受外洋挟持,发展我们自己的工商业。” “所以,张老您此行是为了实业而来?”程诺思索片刻,就明白了张蹇的目的,相信以他多年的经商眼光,也是看到了国内繁荣棉纺织业背后的危机。 张蹇微笑地点点头:“不过以程教授的才学,只是实业未免有些大材小用,在新式教育方面,我也是需要你的帮助。” 经过一路的谈话,他也大致明白了张蹇的意思,就是想趁着中华职业教育社还没开幕的这段时间,拉着程诺到地方指导工作。 涵盖了农业(棉花种植)、工业及教育业,刚好也是程诺着力的三个方面,双方的契合度可以说是百分之百。 通州这边,民立通州师范学校。 一群师生忙着准备欢迎仪式,拉起的横幅也写着对程诺的欢迎。 学生甲准备着手中的彩带:“哎,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咱们学校是第一所民办师范学校,跟那些国立学校相比,是不是差距也不算太大啊。” 学生乙皱眉想了想,有点不确定:“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当初张老招的第一届学生可都是从贡生、监生之中选取出来的,跟公立学校相比也不差,不过厉害的老师方面咱们只有王国惟一人,差距还是有的。” “瞎说,你忘了章炳鳞教授了吗,国学方面跟北平大学相比也是丝毫不差。”学生甲不服气,不过话说完又有些底气不足:“可这次张老毕竟请来的是程诺教授,当今的算学第一人,咱们这......唉。” 在一旁安安静静看他们说话的同学丙站出来,伊伊呀呀的在比划什么。 同学甲看不懂,拿胳膊肘撞了撞同学乙,问道:“你看老李在说什么,帮我瞅瞅。” “这个啊,老李说刚才看我们唇语,知道我们聊的是什么,想说咱们学校有第一个盲哑学校师范科,别的学校可从来没听说过,程教授虽然厉害,但咱们也是很棒的。” 在这个聋哑同学的帮助下,几人瞬间平静了许多。 等到程诺乘车来到民办通州师范学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 大门口一副对联,欢迎学校来客。 上联“极东西万国推崇为教育大家,先圣亦云:吾学不厌,诲不倦。” 下联“合同奉诸子受裁于狂狷一体,后生有志:各遵所闻,行所知。” “程教授,我写的这副对联还入的了眼吧。”张蹇在一旁也是难掩自豪:“夫中国之师范学校,自光绪二十八年始,民间之自立师范学校,自通州始。” 光绪二十八年,正是1902年张蹇创办民办通州师范学校的日子。 随后程诺在学校参观的过程中,还了解到除了师范科外,还设置有测绘科、农科、土木工程科、蚕科等实用性专业,学校环境更是比此时的北平大学还要强上不少。 对此程诺也是丝毫不吝啬夸奖:“张老,你们这个师范学校内藏乾坤啊,我猜测这十多年的发展,为通州本地贡献甚多啊。” 张蹇笑笑:“生源太少,毕业的学子也就少上加少,无奈只能涵盖周边地区,其他地方只能是望洋兴叹,做的还远远不够啊。”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程诺只当人家是谦虚,参观的过程也是学习的过程,将来真到了创办自己学校的时候,很大概率还要过来学习一番。 随后在欢迎仪式上,张蹇当着众多师生的面,郑重发言。 “学问兼理论并阅历乃成,一面研究,一面践履,正求学问补不足之法,如今海外科学发展日新月异,吾等还在原地踏步,每念于此倍感焦虑,特于今日诚邀程教授前来,兴办算学,精尽课业......诸贤当念国家来日之大难,力图教育根本之至计,必有精进不已之心,然后能成物,必有恢宏无外之量,然后能集中,母以已至而安于自足,母以自小而局于一隅!” 接着程诺就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走上台前:“张老相邀,程某倍感荣幸,在此也感受到了大家的热情,下面我来讲讲算学的重要性。在我看来欲中国文明比肩于西洋文明,固非直探科学之精神不可,科学之所以进步,技术之所以改良,都与算学有密切的关系,甚至以算学作基础......” 一番演讲深入浅出,程诺将算学对科学、社会及人文的情况都讲述了一遍,不时还要插上一些有趣的实例,让台下没听过这些理论的学生们如痴如醉。 原本想边听边记的同学也慢慢入了迷,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一大半没有来得及抄上,心里又着急又后悔。 索性将手中的笔放下,安心听讲。 等程诺讲完,准备在热烈的掌声中下来时,很多学生还在不依不饶。 “程教授,我们还没听够,再给我们讲讲呗。” “对啊,算学这么有魅力,您应该多讲讲才是,这可比说书先生将的精彩多了。” “这么精彩的东西,只讲这么一会时间,听不够啊。” 程诺只是笑着摆摆手,没有继续接着讲。 “同学们,数学能示人以真理之正则,启思想之自由与丰富,是以不仅为自然科学之基础,抑更为一切关于心灵的学问之向导,其中的魅力留给大家去探索吧。” 往旁边看看,张蹇正含笑等着他。 第七十三章伯牙子期—忘年之交 不过在接下来的这几天,程诺也没有闲着,跟着张蹇在他筹办的各个学校参观。 这不参观还好,等参观完才知道这位老先生现如今办了几十所学校,除了通州民立师范学校外,还有甲种 师范讲习所、乙种小学教员讲习所、盲哑师范讲习所、东台母里师范学校等。 除了普通学校外,对职业教育方面也是大力推崇,先后开设了提花手织实习所、金工实习所、针织实习所、染色实验室等,后面逐渐改建为专业大学。 后世的苏省通大,就是在纺织大学、农科大学、医科大学三家合并的基础上兴办的。 等到二人来到通州女子师范时,张蹇忍不住介绍道:“国民教育之不可无师,乃设师范学校,以女子教育之不可无师,与国民教育之尤须有母,更设女子师范学校,如今看来,还是像程教授一样,开女禁更好。” 其实张蹇男女兼收的举措历史还是比较长,只不过一开始单纯是考虑到幼稚园需要女子教习,这才慢慢开设女子师范。 不过君子向来是论迹不论心,甭管怎样,人家在办教育上已经走在了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前面。 程诺大加赞扬:“ 开民智,明公理,舍教育何由,于通州教育而言,张老居功甚伟。” “这是我当年亲自种下的树,没想到都这么粗了。”张蹇笑笑,抚摸着校门口的一棵树:“实业兴国也应该从造福一方开始谈起,得益于大生一厂和大生二厂这些年有些盈余,要不然还真的承担不起这些学校。” 程诺抬头仰望,离得近了还真看不到顶:“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长久下去确实花费不少,男女学校分开师资力量重叠,某种角度来说确实是浪费,倘若真能合并也能取长补短,阴阳平衡。” “程教授所言极是,张某私下会再考虑一二。” 随着通州女子师范学校参观完毕,程诺在学习办学经验的同时,或多或少给予了一部分他的建议,教育之行也就暂且告一段落,奔向他的实业基地。 只是这次开局,就没那么顺利了。 海滩上一群棉农正围着一个年轻人嚷嚷,拉着胳膊不让他走。 程诺赶紧和随从们上前拉开,免得事态扩大。 “大家别动手,先别吵,一个一个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为首的一个棉农站出来,脸上带着怒火:“好啊,带了帮手来是吧,正好,我们人也不少,也不怕你,就算张老来了也得给个交代。” 底下人也跟着起哄:“就是,不给个说法我们是不会走的,张老来了也是一样!”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张蹇拨开保护他的随从,适时站了出来:“怎么了,有事好好说,我张某人就在这,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别为难那孩子。” 本来气焰还很嚣张的人群一看到真人,气势上立马一矮,你推我,我撞你,谁也不敢再站出来。 等到最后,还是那个为首的人走上前,作了一揖,壮着胆子说:“张老,这片土地都是您带着大家伙开垦出来的,浇灌着大家的汗水,我们也应该感激 您才是,种的棉花也都交给了您,可今年......” “说下去,可今年怎么了?” 为首棉农咽了一下口水,接着说:“可今年都到了四月份,正是棉花播种的时候,厂里突然通知今年新种子不够了,要我们还用之前的老种子,这怎么能行,收成差着呢,马上就到五月份了,我们也是干着急。” 正如那棉农所说,这片通、海二境交界的大片海滩原本只是一块荒地,张蹇在隐藏背后的价值后,专门成立了一个通海垦牧公司用来开垦这块地。 不过由于这块地面积实在太大,张蹇的人手很难满足要求,便用“招佃”的办法来雇用大批劳动力用来开垦,每亩地只需要交押金6元,收入张蹇拿四成,佃农拿六成,一时之间方圆两百里都变成了良田。 为了在这片土地上让棉花高产,他们还专门从美国引进优质种子进行推广,怕棉农顾虑,又签订协议,表示按通棉估算产量,若洋棉产量低于土棉,则按照土棉算钱,若是高于土棉,则按洋棉的实际产量论价。但总的一条,公司生产的棉花,专售给大生厂,不得卖给他人。 这些年发展下来,棉农们都享受到了好处,种子便只承认洋棉。 如今听说种子要断货,收成肯定要锐减,这怎么能受得了,当即要讨要个说法。 张蹇明白其中的意思后,将目光看向负责人:“小李,你说说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缩减种子配额,这可是影响棉长生产的大事。” 负责人犹豫了一下,贴近后小声说道:“张老,要不咱们回去说吧,这儿人太多,我怕说出去不好。” “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就在这里说,当着乡亲们的面说!”张蹇眼睛一瞪,对负责人眼中的哀求不管不顾。 负责人见状,无奈的摇摇头:“张老,各位乡亲们,不是我想给大家缩减洋棉种子配额,实在是库里存货就不多,今年就没能进口多少,大部分还是去年遗留下来的。” 棉农不解,询问道:“往年能进口,怎么今年就进不了了呢?” 这边回味过来的张蹇长叹一口气,替那个负责人回答了这个疑问:“乡亲们啊,因为现在这海上不太平啊,轮渡比往年缩短了不止七成。” 因为一战的原因,欧洲那边很缺人手,英法两国便设法从我国这里招募劳工,前后有十多万人奔向那边大陆。 但他的死对头德国不会坐视不管,发动无限潜艇战无差别攻击轮船,其中也包括在华的诸多船只,高卢商船“亚多斯号”被德潜艇击沉,死难华工500余人。 如今美国又对德国宣战,航线上更是充满了杀机,种子进不来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在答应想办法解决,并提高单价后,棉农们这才慢慢散去。 将随从和负责人支开,附近只剩下张、程二人。 寻得一高处,张蹇看着眼前一望无垠的天地,感慨道:“盱衡世界潮流之趋向,斟酌地方事业之适宜,数年的拼搏才换来这一份业绩,如今竟因外事可能要毁于一旦,我心有不甘呐,程教授你可愿意助我?” 大概明白了老先生的意思,迎着微风程诺说道:“种子之事迫在眉睫,张老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骐骥千里非一日之功,科学的事是不能揠苗助长,今年播种,要等到明年后年甚至大后年才能开花,至于结果更是要等上一段时间。” 张蹇闻声哈哈大笑:“沪市面粉工会能请你对小麦选种育种,我们通州也可以请你研究棉种,只要你答应,方圆两百里的农田你随便挑,科研资金完全由你说了算。” 怕对方以为自己在说胡话,听风即是雨,张蹇又接着补充:“程教授你们的《国民》杂志所有的期刊我们都有订阅,期期不落,不仅如此我们还将上面的知识通过学社传授给乡亲们,通州能有今天也离不开你们的帮助。” 程诺听完也是笑笑,这话肯定是夸大了,《国民》杂志到现在才发行没几期,哪会有那么大的影响。 不过在这段日子里他也看出来了,通州隐隐有自治的倾向,自治长官不是当地的政府官员,而是眼前这个看样子能被风吹走的老人。 别的不说,通州此时作为一个县,居然先于北平开办了第一座公共博物馆——南通博物苑,从幼稚园到大学有着一套完整的教学体系,此外还有医院、养老院、残废院、栖流所、济良所和模范监狱,甚至公益慈善组织都有,而这些背后都有着张蹇或者张氏家族的影子。 如果不是后面有抗日战争,程诺甚至都想直接在这里建大学,设研究所等,政商环境比那些军阀控制下的省份要好太多。 不过棉种之事关系不了那么多,自然也就可以答应下来。 程诺点头:“如此甚好,等我南方一行结束,便可安排人手前来支援。不过以通州之势,恰符合儒学之道成聚、成邑、成都,如今看来亦足备全国模范之雏形。” 某种意义上来说,程诺打心底是想学习通州模式,将来自己发展基业不可能只建学校,势必要配上工厂、医院等基础设施,其中的经验与教训足以受益无穷。 后面其他人也意识到通州模式的优越性,荣德笙、卢作浮等实业家纷纷前来考察,只可惜通州只有一个,张氏的烙印太深刻,他人很难照搬。 “自无而至有,自塞而通,自小至大,进而推广到全省乃至全国。”张蹇从脚下捧起一把泥土,开怀大笑:“致远啊,你可真乃我一知音,当如伯牙子期,不如我们做一个忘年之交可好?” 眼中对这片土地的热爱是做不了假的,程诺豪兴大发:“张老盛邀,我岂有推辞之由。” 第七十四章乳名司马懿 苏省通州虽好,但毕竟也是有主人的,程诺不过是一个过客。 深入学习一段时间后,便决定动身前往沪市,参加中华职业教育社。 这次他拒绝了张蹇的好意,来到沪市后决定自己去逛逛,领略一下此时亚洲第一大城市的魅力。 走在街上,一眼就能看到的是沪市要比北平城干净许多,不用担心走几步就碰见一个惊喜。 与此同时,这里把人力车叫为黄包车,不是故意标新立异,而是因为沪市把他们统一管理,抹上了黄色涂装,久而久之就名字成了黄包车,这种叫法算是当地一个小特色。 不过程诺今天可不算赶巧,逛了几条街碰到的黄包车上都坐满了人,行色匆匆。 心里忍不住吐槽,果然是魔都,人家民国就开始打车难了。 幸亏运气没有坏到极点,在对面碰到了一辆空车,程诺赶紧上前招手。 “哎~师傅,你看错方向了,是这边,对,就是我,我坐车。” 师傅显然是忙坏了,顾不得擦脸上的汗,张望了几圈才看到程诺。 “哎幼,对不住了,一时没看见您,俺实在是忙嘞有点找不着北了,先生任这是要去哪儿?” 程诺本来也是逛逛,看看这个时代的生活,自然也就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上了车笑道:“师傅,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不过上海本地人最喜欢去哪儿,麻烦您就把我拉到哪儿吧。” “嘿嘿,让先生听出来了,俺是豫南的。”等到顾客坐稳,师傅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将其甩掉,慢慢掉头:“这么说俺就明白了,原来任也是去大世界的啊,那坐好了,俺这就出发。” 程诺笑笑:“那就辛苦师傅您了,就去大世界吧。” 虽然前世听说过这个娱乐中心,但始终没有机会去游玩,等他成人了才知道大世界早已歇业,等到开放后成了博物馆形式,再提到沪市的游乐场便只有迪士|尼了,不得不说是个遗憾。 师傅在前面拉着车,介绍道:“任是不知道啊,这大世界啊今年才开业,可挡不住人家生意好啊,天天晚上都爆满,我今天光往那儿拉了十来趟。” 程诺在后面附和:“都说‘不到大世界,枉到大上海’,师傅,咱这儿有这么个说法吗?” “可不是咋滴,任是不知道里面花样有多多,里面有京剧、沪剧、昆剧、木偶戏等等,还有大鼓、三弦拉戏、杂技,反正啥都有。”师傅说完,转过头又讪讪笑道:“不过俺舍不得进去玩,这都是听坐车的先生们说的,要是错了,任可别怪俺。” 程诺叹了口气,没有接着往下说。 师傅仍然很热情:“俺听说啊,当初有人从进门口被挤到出门口,抱怨那个大世界太大了,居然还有马路和电车,任说说这,不是花钱买罪受么。” 好不容易有个愿意听他讲话的“上流人士”,师傅把攒的一肚子话都给说了出来,就算不好笑也尽量把它说的好笑,这份尊敬让他抬起头很长一段时间。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等到了大世界,师傅甚至表示可以优惠点,只要回来时还接着坐他的车就行。 在看到对方满头大汗,程诺自然不会克扣,该给多少就给多少。 师傅见状更觉得受到尊敬,乐呵呵道:“先生,任放心去玩吧,俺就搁附近转悠,保准任一出来就能看见俺。” 说完话,迈着异常欢快的步伐向别处驶去,而对比别的飞扬跋扈的乘客,程诺竟然成了一个异类。 人要是过着悲惨的生活,总想找个更加悲惨的人去欺负他,好像做完这些后心里能获得快慰。 程诺见状摇摇头,跟着人群往大上海里面走去。 原本程诺已经做好误闯青楼的准备了,里面的表演特别正经,老少皆宜,票价绝对算不上贵,只要两毛钱,孩童及仆役减半。 上下分为三层,新世界第一层的大剧场,京剧时髦儿戏,两个半小时,随后是女子新剧,由爱华社演出一个半小时,然后是影戏两个半小时。第二层主要是北方曲艺,由不同的演员轮番上演三个小时,然后是改良本滩,演出一个半小时,接着是改良苏滩,演出半个小时。第三层是名家说书,都是评弹名家轮番上演。 全天24小时都有表演,再加上楼下跑冰场、弹子房、屋顶花园和中西饭店,整个建筑空间就非常热闹。 原本程诺是抱着观察的视角来的,可看了机场下来还是被老祖宗的东西给吸引住了,尤其是影戏,让他既熟悉又陌生。 而且令他没料到的是,居然还有幸在露天影院看了几部好来坞电影,什么《暴女借穿衣》、《乘迟一步》等等,名字都没听说过,剧情也比较简陋,黑白色不说,声音也没有,但演员们的肢体动作看着就是乐呵。 不过程诺终究还是没有忘记他来的目的,观看周围人对电影的看法,发现大家对这也都挺喜欢。 “光头,农看这电影几次啦,它好看不好的啦?” “嘎梁,农不晓得它的大名啊,《暴女借穿衣》呀,听名字就知道当然是好看的啦,爷咾娘看了都走不动路呀......” 不过沪市话终究是有些难度,连猜带蒙听了几句后程诺就跟不上了,不过看他们的表情似乎是很满意,对下面的故事也比较了解,看样子是看过好几遍了。 换个角度看看,似乎文娱产业也可以搞一搞,毕竟米老鼠也都没上市,虽然只是黑白默画,但也大有发展前途啊。 越想越多,到最后程诺都忍不住想掐自己一把:这人啊,是越弄越贪心,什么都想掺和一脚,也不管能不能消化得了。 不过就在他思想发叉的时候,眼前过去一个中年男人,似乎是个熟人。 程诺连忙上前,正是梁任公,此刻的他正抱着女儿到处闲逛。 “哎幼,任公好巧啊,看来这大世界不够大啊,在这也能碰到你。” 梁任公脸上先是一愣,不过在看到来人后脸上也是露出笑容:“确实是巧啊,在这里碰到了你,不过也不能完全说是巧,毕竟我也得来参加中华职业教育社。” 梁任公抱着他三岁的女儿,看了看女儿说道:“司马懿,快跟程叔叔问好。” 小女儿非常可爱,小脸像是能掐出水来,奶声奶气打着招呼:“程叔叔好。” 不过程诺在听到名字后还是傻了一下,这当爹的给女儿取司马懿的名字,还真不多见,试探性问道:“令爱本名叫司马懿啊?” 梁任公哈哈大笑,解释道:“司马懿是我给她取得乳名,大名叫做思懿,让你见笑了。” 程诺听完也跟着哈哈大笑,这种乳名确实不多见。 但再想想,女儿上学后估计得遭一段罪了,毕竟这名字笔画也太多了。 当然了,这只是笑谈。 随后两人的话就正常多了,不过话题聊着聊着又拐向最近政坛之事。 此时梁任公的脸上不复当初的风澹云轻,满脸慎重:“致远啊,依我看最近的天可能要变了,北平也将要出乱子,如果可以的话你最近先不要回去。” 未来是晴天还是雨天,程诺心里有数,不过想想未来对方的遭遇,还是忍不住劝上两句:“任公,古人云‘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有时候选择明哲保身也不是件坏事。” 梁任公将抱孩子的手换换,笑笑:“有些路,不走到头撞上南墙,心里总有不甘,好意我心领了。” 程诺心里叹了口气,看了看熟睡的“司马懿”,轻声笑道:“任公,我那里有一个科学院,正筹备社会科学院,随时非常欢迎您能加入,待遇从优。” 梁任公见状笑笑,轻拍女儿的后背:“如果真的撞了南墙,我会慎重考虑致远你的邀请,不过我还是希望走的是一条阳光明媚的大路。” 又接着聊了几句,两人便暂时分开。 等到中华职业教育社正式创建的那一天,程诺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大老云集。 蔡远裴、张蹇、梁任公、范原廉等人自不必说。 名字靠前的伍挺芳,外交总长;严修,前清学部侍郎;张寿椿,津门南开学校校长;宋汉樟,沪市中国银行行长...... 不是一方父母,就是一部之长,位高权重。 程诺原以为是蒋孟林邀请的他,可真等到他到了现场,才知道蒋的资格还不够,介绍起头衔还只是个留学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硕〔博〕士。 但轮到程诺这里就比较多了,民国科学院院长、《国民》杂志主编、北平大学数学门教授。 单拿出来一个可能不是太醒目,可将三个摞起来,加上最近的贡献,程诺的名字足以在这些名人里排到前列。 再加上他年龄不算大,在这一群中老年人群里显得尤为显眼,不知不觉间程诺身边竟慢慢围上了一群人。 或以交好,或以谋利,亦或者其他。 总之“上层人士”开始注意到有这么一个名叫程诺的新星,正冉冉升起。 第七十五章慈善名利场 既然是办学社,自然是少不了资金的支持。 不过掏钱这种“庸俗之事”,有的是办法解决,一众政、商、学及新闻界大老站在后面背书,多的是人前来挥舞支票。 当然钱也不能当人白拿,做生意的肯定不愿意被当做冤大头,于是在普通社员外另设一项永久特别社员身份,专门给这些商人用来撑脸面,不用你名气地位大,只要捐献的钱多钱够就可以加入进来。 “陈迎来,国币二千元。” “施光铭,国币二千元。” “蔡德燥,国币一千元。” ...... “曹汝林,国币二百元。” ...... 人和人终究是有些区别的,就像后世的芭莎慈善晚会,有的目的很干脆,就是为了慈善,有的则比较复杂,把这当成了名利场,做成了生意。 “你说这姓曹的不是交通银行总经理吗,还当过外交次长,怎么一到正事就抠抠索索,看那身穿着可不像没钱人啊,才国币二百元,还不够我一顿下午茶。” “瞧你这话说的,你管人家挣了多少钱呢,挣再多也是他自己的,爱捐多少捐多少,旁人管得着吗?只要捐了我就敬重他一分,不过话说回来,你吃的是龙肝凤髓啊,能吃二百元,再说你捐了多少?” “嘿嘿,也是,谁让我吃饱了撑的呢,自己个儿捐的也不多,不过区区斐银五百元。”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有人高喊。 “陈佳庚先生,捐献叻币一万元!” 叻币,即马来亚、新加坡与文来在英殖民地时期,由英殖民政府所发行的货币,1899至1939年间发行,1940年废除,英殖民政府发行新货币马来亚元来取代叻币,但华人民间有时仍然沿用“叻币”来指称当地的货币。 购买力与大洋相比约等于1:3,换算下来陈佳庚先生捐了国币三千元,在场的所有人都没他捐的多,一时之间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又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整个菲律宾华侨加在一起捐了叻币一万元,他个人可以一己之力可以正面对抗。 然而本该接受赞扬的他却没有出现在主会场,而是在某个会客室与人正在商谈办学之事。 “程教授,我在南洋都能听到您的报道,当初算学上的巨大进步让我们这些华侨也备受鼓舞,觉得英国老也不一定就比我们强在哪里,如今见到你本人,真是倍感荣幸啊。” 程诺客气道:“这些话过誉了,陈先生身居海外仍心系大陆的教育,如今又为职业教育社贡献出这么一大份力量,让做小辈的我汗颜啊。” 两人互相谦让几句,随即进入了正题。 作为被伟人称赞为“华侨旗帜,民族光辉”的陈家庚自然不是庸俗之辈,此次回国除了支持创建中华职业教育社外,更多的是想回到他的家乡兴办学校,改变这一糟糕的现状。 “唉,程教授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老家那里的问题确实是比较严重。”陈家庚长叹一口气,满脸痛惜:“当地政府昏庸腐败,国弱民贫,教育颓废,不可言状,乡村十余岁之儿童,因失学而成群结队,身无衣缕,近则败坏风俗,远则贻误民族前途,每念及此,乃默许自己如力之所及,当竭力办学,已尽国民天职。” 对于这份心情程诺完全可以理解,表示着自己的敬意:“先生所志亦是吾之所向,我相信来到职业教育社的大部分同仁也都是抱着同样的想法,不过就就当下而言,相信以先生之力应该不成问题。” 陈家庚苦笑的摇摇头:“若真如程教授所言,问题这么容易解决就好了。早年我去福市省立师范学校参观,才发现里面竟然都被一群富家子弟占据,为的不过是一张文凭,湖涂过日,毕业后根本不会去教书育人,老家那穷地方就更没人考虑。” “所以陈先生是想兴办一所专门为寒门学子准备的师范大学,挽救本省教育颓风?”程诺很快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试探性问道:“先生当初应该是先兴办的是小学,发现师资难寻,这才想着去省立师范学校去谋得一些贤才,结果到手确实庸才。” 陈家庚无奈笑笑:“只是庸才倒还好,但即便是这样,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聘得两位,对于全县的学生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筹办私立师范学校势在必行。” 程诺点点头,问道:“陈先生找我,也是为学校之事而来的吧,不知我能做些什么?” “只需要帮我一件事即可。”陈家庚从随身提包里拿出一沓文件放到桌上,介绍道:“这是我拟聘的师范学校教师名单,其中多为文科,想请程教授帮他们精进一些算学课程,以便将来能教授给更多的学生。” 程诺犹豫了一下,他所擅长的是高等数学,看上去似乎与中等教育关联不大,不过仔细想想问题也不大,将后世的数学重点知识传授给他们就好了,提前让后面的学生体验一下写个“解”就不知道下一步的感觉。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顿了顿,程诺说道:“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这边没有任何问题,不知道学校几日开学,我这边好把时间安排一下。” 陈家庚回复道:“若一切事情顺利,私立吉美学校师范、中学两部暂定于明年三月十日开学。”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程诺心里算了算日子,说道:“那我就办一个算学补习精进班,今年7月1日开始,8月31日为止,为期两个月,最好是选一些有算学功底的人进来,至于地点......” 陈家庚抢先回答:“地点程教授随意挑选,这不是个问题,哦,对了,这是给您的薪水。” 对于目前国内算学第一人,甚至是华人第一人,陈家庚予以百分百的尊敬,当即就将准备好的支票拿了出来递了过去。 程诺瞅了一眼,别的没看到,上面全是零,想必数字不会小到哪里。 其实不单单是聘请人才这里舍得花钱,整个办学过程上陈家庚都显得十分康慨。 为了能征得土地,陈家庚说服乡民,克服风水迷信障碍,凡事学校所需要的地皮,都比寻常的地价加倍收购,公私坟墓还要再补上一笔迁移费,光校舍就花了十多万元。 吉美师范学校建立后除了免除学杂费外,还包揽一切的生活费用,被席蚊帐都是统一供应,春冬两季还各发一套制服。当时闽南人民生活比较艰苦,日常三餐都以稀饭为主,但吉美学校则给学生们供应的是两餐干饭,一餐稀饭。如果学生仍然坚持吃稀饭,还特意每月补贴两块钱作为零用钱。 这种学校放在当时那个年代,对于寒门学子来说就是黑夜中的灯塔。 老实说,文化人本来就少,好老师就更稀缺了,国内人生地不熟,目前的那些老师还都是托人招聘的,真实水平也是见仁见智。 而且那时候当地比较排外,地域观念和宗派主义比较严重,校长若是外省人,那教师也必须是外省人,问题就这么尴尬在这里。 花上一万元巨资捐献给中华职业教育社,除了真心支持职业教育外,也想的是和苏省教育会副会长黄岩培攀上关系,请这位大教育家帮忙解决师资问题。 如今能碰见程诺,自然是盛情邀请,培养本省教师,所有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陈先生兴办教育也是我主要的工作内容,这些钱还是用来多招聘一些人才吧,教学地点就选在北平吧。”程诺笑笑,支票接都不接就给推辞了,开玩笑道:“不过餐饮住宿费,那就劳烦陈先生了。” 陈家庚见状哈哈大笑,本来想坚持付薪资,怎么都被程诺给谦让了,最后也只得收起来,表示回到南洋一定会寄来一些心意。 看着手中的花名册,陈家庚心生感慨:“当初程教授在报纸上宣传放开女禁,我本以为只是教育上的小事情,用不着大费周章,如今看来是我说话太早了。” 程诺说道:“国内女禁根深蒂固,南洋毕竟受洋人管辖,情况可能要好一点。” 陈家庚脸上带着回忆,说道:“当初兴办小学,不少家长因为女孩子在家里可以帮助收拾柴火、剖牡蛎,不肯让她们上学,为此专门给每个女学生补贴两元,这才让情况有些好转。” 将花名册中的几位女教师抽出来,陈家庚继续说道:“这些女老师们来之不易,届时有劳程教授多多费心。” 程诺自然是毫无二话,点头应允。 等到话题结束,几人正要起身分开时,陈家庚突然又来了一句。 “专制之积弊未除,共和之建设未备,国民之教育未遍,地方之实业未兴,非有高等教育专门学识,不足以蹴等而达,中小等学校不过是其附庸品,倘若我未来兴办一所大学,不知是否可以聘请程教授?” 马上能和鲁勋做同行,未来更是能在一起共事,看起来也是相当不错。 “程某荣幸之至。” 第七十六章力压群雄 说回中华职业教育社,其实并不像程诺一开始想的那样,只是为了培育产业工人,兴办实业而设立。 文化人是少,很珍贵,可就业机会它也不多,好不容易吃上公家饭也得拖半年以上的工资。 强如庚子赔款办学的青华学校,校长周寄梅为了指导学生就业,专门发起职业演讲活动,聘请专家进校讲演职业问题,如王正延的“职业教育”、伍朝枢的“法政”、董显光的“新文学”等,都是为了促进学生就业而设立,就差弄个“三方协议”。 甚至为了进一步指导就业,青华学校的教务长直接率领学生赴美考察,专门收集各种职业指导材料,为此还特意征求学生意见后汇编成刊物,到后面直接成立就业指导委员会,帮助学生就业。 老大哥们都过得紧巴巴,其他地方上的院校更不用提了,何况家家都开设有法学专业,以当时这个环境,谈法治根本就是个笑话。 所以即便青华学校前身是“游美学务处”,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前往美国深造,亦有造就“领袖人才”的目标,总得有人留下提前吃上国内这锅饭,此次成立中华职业教育社他们的校长周寄梅也前来参与。 望向参会的众人,周寄梅不急不缓:“以我们青华学校为例,派出的留学生中有百分之八十将专修工业技术、农学、机械工程、采矿、物理及化学、铁路工程、建筑、银行、铁路管理以及类似学科,另外百分之二十将专修法律及政治学。” “据我们学校内部调查,他们毕业后所从事的职业与留学期间所学专业存在严重的错位现象,工程与医科情况尚好,可在农科、工程等方面,很少有学生选此就业。” 作为主事人,黄岩培快速记录着笔记:“周校长提出的问题很有代表性,我相信对于其他学校而言,这也是共性困难,诸贤又有没有解决办法?” 蔡远裴站起身,抬手微笑道:“我看青华学校的‘高四演讲’就挺不错的,让学生们加深对社会需求的理解,不用盲从社会潮流选择热门专业,这种系统的辅导与帮助值得推广。” 按照青华学校的学制,分为中等、高等两科,学生在校学习八年:中等科四年,高等科四年。因为就业演讲只针对高四学生,所以被戏称为“高四演讲”。 周寄梅可不光是说说罢了,私下里已经做了不少,帮助很多学生选择了正确的专业。 比如国学大师吴雨僧最初打算学路矿等实学,后来又想进入哥伦比亚大学攻读新闻出版,他的继父认为英文容易就业推崇英文专业,还是周寄梅了解学生,看出了他的文学天赋,便推荐了哈佛大学比较文学系,如此为我国红学研究发展保留了一个重要人才。 此外还有被称为中国现代儿童教育之父的陈鹤琴也是在他的指导下,从医学改为了教育学。而这还只是众多学生的缩影。 对于青华学校的这位周寄梅校长,程诺是相当尊敬的,青华也是在他任上着手由“游美学务处”改建为国立大学,所以在其观点上进一步延伸: “两位校长的观点我深表赞同,以时势之所需,择定一科,以专其业,达到学以致用、造福人群的目标。所以我的意见是建议我们同时成立职业指导部,调查当地所需职业与学校学生情况,安排人手给予毕业生讲演,帮助他们进行择业就业。” “对于沪市范围之外的地区,我们不妨在《国民》杂志大众副刊上设立‘教育与人生’栏目,刊登职业指导专号,帮助学生了解学校外面的信息。” 这里倒不是说程诺故意起了私心,而是《国民》杂志大众副刊就是更为合适。名气比他大的,学术没他强;学术比他强的,规模又比他小。 真要是能借助中华职业教育社的力量,那杂志将很快铺满大半个国家,科普效果势必要更好。 下面的人听到后交头接耳,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 原本有部分人是比较反对的,看站起来的是个黄口小儿,那肯定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肯定又是些空话废话。 不过等听完竟觉得有些道理,左右打听之下原来是近半年学术界风头正盛的程教授,立马态度就转变了,这就叫做名人效应。 台下的张蹇清了清嗓子,站出来捧场:“我们职业教育社在一般人眼里,肯定都希望用来介绍职业,可实际上我们肚子里明白办不了这种事,想从根本上解决这种问题,唯有程教授的建议,成立专门之就业指导委员会。” 陈家庚也站起来附和道:“倘若将来我们办了职业学校,别的学校的学生来念书,凭怎样的办法替他们分科?用怎样的办法教导他们养成他们职业界的种种资格?学成以后更有怎样的办法使他们走上一条相当的出路?仔细想想这个职业指导,简直是职业教育的先决问题了。”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有这几个人带头,下面的人也跟着各抒己见,不过总体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赞同筹办职业指导委员会,组建下属职业指导部,《国民》杂志也抓住这个机会,成为这个国家级社团的社刊,地位上再上一步。 作为科学院的下属杂志,无形之中也帮助他提高了话语权。 有了这么一个好的开头,下面的会议就顺畅多了,大老们各抒己见。 有人将心中所惑讲了出来:“职业教育乃东方词典向未记载之物,部分民众对其多存疑窦与偏见,认为职业教育单纯教人吃饭本领,并无它用,甚至有‘饭桶教育’、‘奴隶教育’、‘作孽教育’的污名,不知道在座的诸位有何看法?” 黄炎培朝众人看了看,沉声道:“正因如此,我们中华职业教育社的目的是为个人谋生之预备,为社会服务之预备,也为世界及国家增进生产能力之预备,以祛除坊间仅视职业教育为一种狭义的生活教育之疑惑。” 商务印书馆的张元集赞同道:“所谓职业是人类在共同生活下一种确定的互助行为,因此职业教育只不过是用 教育方法,使人人依其个性,获得生活的供给和乐趣,同时尽其对群之义务。” 蒋梦林总结道:“教育为方法,职业为问题……故职业教育无他,提出职业上种种问题而以教育为解决之方法而 已。” ...... 大家前来肯定都不是来砸场子的,对中华职业教育社的前景也都很看好,所说的基本上都是赞同之语。 等到众人都发言的差不多了,程诺则适时站出来泼冷水,以后人的视角将问题指了出来。 “学生出路单靠教育界是解决不了的,更重要的是要靠产业界来帮忙,具体到课程方面,设置什么科,定制什么课程,用什么教材,也要问问产业界的意见,就算是单纯培养学生也要看他们的需求,教员也要从产业界挖掘。按照工作分析法研制职业课程,以社会职业的需要为依据。” “总而言之就是职业教育虽好,但不能太想当然,要跳脱传统教育的圈子,从学校走到社会。” 就当然的壬子癸丑学制而言,是非常不适合职业教育的。虽然将教育划分为初中高三个层次,但其中的实业教育包含初等和中等两个层次,高等层次的实业教育养成所被归类为师范教育,彼此间联系度太低。 读完这个阶段的实用性教育就可以毕业了,没有进一步深造的机会,而低一级的普通教育可以升入高一级的实业学校,各级实业学校之间没有升学联系。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反而也是一种优点,在经济欠发达的时期有助于在短时间获得技术人才,严格区分受教育层次也有利于学生就业,比如后世某段时间成绩好的学生不去读高中,选择读师专,毕业后即工作等。 看到大家都消化的差不多了,程诺进一步补充观点。 “除此之外,大家也要看到我们崇尚升学的文化心理对职业教育的偏见,我国受传统观念影响,民众对教育的态度依然热衷于能为人上人的升学主义,仅限于中等阶段的职业教育自然无法满足他们的需要。” 当然,这个问题现在也有,彼时更加严重罢了。 蔡远裴作为推崇实用教育的首批人,深有感触:“谬认读书以外无学问,做官以外无实业,只知学校为士进的阶梯,而不明了教育为人生的养料,渴望其子弟显亲扬名,荣宗耀祖做大官发大财,就是号称现代化的人,也希望子弟学成问世可做公务人员,不肯轻易令其学做辛苦而不大赚钱的职业,或从事劳动生产工作。” 听着这话,有人不禁低下了头。 有人带着倔强,询问道:“依程教授所言,前者很好解决后者问题?” 程诺笑着回复道:“可以考虑将职业教育有一个完整的升学体系,毕业后给予文凭,给予平等的社会地位,因此发展职业教育需要改造社会心理。” “最起码,从我们职业教育培养出来的学生,薪资远高于当地公务员,对得起流下的汗水。” 后世德国蓝领的传说,不妨从民国开始试试。 第七十七章制印从算学开始 发展职业教育不是嘴巴一张一合说说那么简单,想让毕业生们获得高薪资也得经过那些实业家们的同意,要不然都是空谈。 除了刚刚说的那些条外,未来最大的危机程诺还没有说,那就是席卷二三十年代的经济大萧条,也就是历史书上将牛奶倒进河沟的风暴。 这场危机使得英、美、德等工业化国家遭受毁灭性打击,迫使国家不得不加强对殖民地、半殖民地的经济侵略,竭力压低我国原料和农产品价格,并向我国各地倾销工业品,还通过增加捐税,进一步挤压国内实业力量。 又赶上军阀混战,直皖战争、两次直奉战争,短短六年里打了三次,哪家工厂能在炮火下生存。 当时中华职业教育社下属职业学校一共才毕业五十三人,校长潘文安在学生毕业一个月前就开始求爷爷告奶奶,想给学生们谋得职位,然成事者亦五、六人矣。 当然,放在其他年份,职业教育的成果还是比较好的,尤其是擅长打灰的土木老哥们,还没毕业就预定好岗位,丝毫没有提桶跑路的机会。 不过这些话程诺自然不会傻乎乎主动提及,尽可能完善职业教育上的漏洞,让这些教育前辈们少走一些弯路,为后面的发展再多保留一些希冀。 手里拿着中华职业教育社的章程,程诺看完将其扣在桌上,不禁笑了起来。 对面的梁任公有些湖涂,觉得程诺是在笑话自己,浑身上下自己打量了一下,似乎又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便好奇道:“致远因何故而笑,莫非是我今日穿着有何不得体之处?” 程诺见状彻底绷不住了,笑吟吟的将章程递了过去,指着其中一段: “凡一次纳特别捐二百元以上者,为永久特别社员;其一次纳二千元以上者,并赠以永久特别社员金质徽章。凡社员,皆有参与会集研究、通信研究,并领受定期出版物,或本社特别赠与临时出版物之权。凡纳特别捐费者,于杂志披露之。其一次纳至二百元以上者,并于举办第二条第二类事业时,题名于建筑物。” “本来我还在担心我们职业教育社将来会缺少经费,如今看来诸位先生早已谋划好了一切。” “你呀。”梁任公笑着点了点程诺,接过去之后却有了一个新发现:“致远你看,这枚印章做的不错,小篆工整规范,秀美遒劲,一看就是大家之作啊。” 程诺这下有些沉默,对于这些书法字画方面的东西,是他的知识盲区,只停留在觉得好看的地步,让其说出来为什么好看,可就有些为难。 听到动静,蔡远裴也过来凑起了热闹,拿着印章皱眉道:“端严浑穆,气格正大,看这风格似乎是来自西冷印社的某位大家?” 梁任公眯着眼,也觉得有些熟悉:“蔡公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很有这种韵味,浑厚中蕴藏清丽,要是没猜错的话,正是王福厂(庵)的汉白文印风格。” “没有使用方折的摹印篆,而是以小篆弧笔表现,更显出柔和的姿态......” 换做旁人可能就有些傻眼了,章程是他发现的,但现在的内容却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两人热火朝天的聊着,会显得异常尴尬。 随即他就想到了一点,手下无论是科学院还是《国民》杂志,亦或者他自己都还没有印章,在这个时代来说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遗憾。 如今南下又碰着这个机会,完全可以去弥补。 涛声听东浙,印学话西冷。西冷印社是国内成立最早的着名全国性印学社团,由浙派篆刻家丁辅之、王福庵、叶为铭、吴隐四人创办,有着书画界“天下第一社”的美誉。 说干就干,等到中华职业教育社会议开的差不多了,程诺打听好王福庵在沪的住处后,立即购置一些礼品登门拜访。 说起来正好也是缘分,这王福庵除了精通篆刻,嗜好金石书画外,他还受到晚清西学东渐的影响,自学算术,竟精通了西方高等数学及土木工程测绘技术。 铺设沪杭铁路时辞去教席一职,任职于沪杭铁路局。在随后的数年中,他奔波于沪杭、湘鄂路局之间,除了测绘和计算土木工程,他还时常为友人写字刻印,各不耽误。 按理来说以王福庵目前三十多岁的年龄,书画作品应该还未大成,但在前年他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印谱《罗刹江民印稿》,洋洋洒洒收录了254方印蜕,一时名声大噪于湘楚川汉之间,求书求刻者络绎不绝。 不过因为早年胳膊受过电击,不能平举东西,这天像往常一样斜躺在竹椅上翻看着书。 旁边的仆人喂着鸟笼中的八哥,不时瞅过来一眼,有些不解:“老爷,您不是擅长制印吗,怎么最近这几日一直不见您动刀,反倒是对着一本西洋书念念叨叨,要不是跟您的早,还以为您中了邪呢。” 对于家里这位车夫兼杂役的半大小子,王福庵很宽容,晃动着竹椅弄得嘎吱嘎吱响:“阿立啊,那要是你,你会怎样啊?” 阿立停下手中的活,笼子中的八哥立马上蹿下跳,他想都没想直接答道:“要是我啊,肯定得趁着这段时间多多制上几块印,来人便卖他一百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用不了多久咱们就不用住着小胡同了,肯定能换上大别野。” “那叫别墅。”王福庵笑着摇摇头,解释道:“制印的第一步可不是动刀,而是先从学问开始做起,立德立人这样制出来印的才能方方正正,阿立啊,你要走的路还很远呐。”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阿立似懂非懂,指着王福庵手中的书疑惑道:“可是老爷,您手里拿的书不是......” 王福庵笑吟吟道:“我这儿拿的可不是西洋书,而是正儿八经的算学,咱们老祖宗千年前就琢磨的大学问。” 将书合上放在胸前,王福庵仰望着天空,自顾自念道:“算学不单有推理的性质,亦有美观的象征。几何学把整个宇宙和其中的部分,作成有规律、有系统的描写,所以算学是描绘的艺术;纯粹数学用推理的方法,把宇宙万有纳于规范之中,所以算学又是思维的艺术。” 笼子中的八哥按捺不住了,歪着脑袋不停地叫着:“算学艺术,算学艺术,算学艺术......” 阿立立马瞪了八哥一眼,嘴里低声都囔:“怎么着,连你也来教训我,下次不给你弄黄鳝泥,咱哥俩的交情算是断了。”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阿立赶紧将鸟食放下,前去开门。 打开门一看,正有一个手里拎着礼品的年轻人站在门前,抱拳笑道:“打扰了,请问这是王福庵王先生的家吗?” 阿立见状立马有气无力问道:“是,你也是请老爷制印的吗?” 年轻人笑道:“对,正是请王先生制上几块宝印。” 阿立习惯性的摆摆手:“先生对不住了,我家老爷最近身体不适,感染了风寒,正在卧床休息,实在是不方便见客。” 卧床休息是真,感染风寒是假,这一切只不过是王福庵提前准备好的说辞罢了。 程诺当然也不会就此放弃,这位王先生在未来京担任印铸局技正,给光头主持铸造并刻制了“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印”,解放后伟人还请他主持制作开国大印,手上功夫非等闲之辈所能比拟。 可惜后来年事已高,胳膊又有旧伤,再加上不擅长宋体字,这才推荐了他的徒弟。 这时笼子中的八哥又叫了起来:“算学艺术,算学艺术,算学艺术......” 王福庵想示意八哥噤声,可胸前的书突然滑落,露出“类域论”三个大字,看向门口心有所感。 将书本收起来放好,立马站起身来出声道:“阿立,你退下吧,今天上门的可能是一位贵人。” 听到吩咐后阿立将门打开,客气道:“先生,您见谅,我家老爷马上过来。” “本人正是王福庵,不知这位先生尊姓大名?”王福庵拱手问道。 “在下程诺。”年轻人笑道。 刚才还看着人家的书,没想到这会功夫主人就上门了,王福庵喜上眉梢:“哎呀,真是久仰大名啊,程教授快请进,今天不知道刮了什么风,竟然把你给吹来了。” 院子并不大,除了一个天井外基本上就没有别的空间,角落还放着各种收集来的石头,人一多就会显得比较拥挤。 不过这种热情是发自肺腑的,王福庵请程诺坐下来后,立马招呼仆人:“阿立,程教授乃是贵客,把我从余杭带来的大佛龙井给泡了,好好招待客人。” 片刻之后,一壶好茶摆在桌上,王福庵亲自帮程诺倒上茶,热情道:“上个月去北平出差,偶然间获得《类域论》一书,翻看几页后惊觉天人,当即买下随身观看,可惜我算学功底太差,苦苦不得入其门,程教授正是来的时候,可否帮我解决一些难题?” 正在喝茶的程诺差点给呛住,赶紧放下杯子:“不知先生哪里有问题?” 王福庵兴致勃勃将书本拿过来,说道:“K的一个分式理想A叫做......” 一时之间,画风无比怪异,阿立见状单手托着下巴,看着八哥自言自语道: “你说,这想要制好印,是不是真得学算学啊?” 第七十八章不是钱的事 算学只是爱好,制印才是主业。 在几次尝试努力紧跟程诺的步伐都失败后,王福庵也不禁感叹:“算学有一个意义是不变的,其真理成立了以后,无论什么时候,它都是真理。而能探寻并触碰真理之人,这世间寥寥无几,程教授恰是其中一位,实乃吾辈楷模,望尘莫及啊。”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学习数学算的上是一件苦事,此时再加上一部类域论,那可真是难上加难。 有人曾笑谈:大学里有一棵树,名字叫高数,树上挂了很多人。树底有座坟,名字叫微积分,里面埋了许多人。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王福庵能自学到高等数学模块,并且能熟练掌握,已经是非常优秀的了。 程诺在讲述的过程中,对问题也是尽可能掰开揉碎,不打击这份对算学难得的热情。 不过在介绍他的来意,并详细说明科学院和《国民杂志》的情况后,王福庵在短暂思考过后犹豫了。 “程教授,没想到你在算学之外还做了这么多,今天亲自登门拜访邀请我制印,对我来说是个荣誉,理应答应,可我斟酌了一下,还是推辞掉比较好。” 程诺不解:“刚才主客尽欢,先生为何推辞,若是钱财则大可不必,绝对丰厚。” “程教授恐怕是误会了,我若真想制印绝对是分文不取。”王福庵摇头道:“只是我目前道行颇浅,多年来又在测绘和工程之事,制印上面再无精进,还处在转益多师阶段,视其印面章法、篆法和用刀上大都彷效秦汉古玺及明清诸家,难以胜此大任。” 看其表情不似作假,程诺在遗憾过后笑道:“无妨,今天能结交先生这位志同道合之友,也是不枉此行,制印之事先暂且不谈,等待先生觉得时机已到咱们再说。” 能在外人面前主动揭短,足以证明王福庵的为人。正如他所言,眼下制印技术确实还未成熟,要等到未来,王福庵又应清室善后委员会(故宫博物院前身)之聘,出任该会古物陈列所鉴定委员,参与《金薤留珍》印谱的钤拓。在那里目睹了大内珍藏的历代古玺珍品,这不仅让他广开眼界,也成就了他为国民政府刻制大印之举,书印艺术渐趋成熟。 等到后面,国民政府迁都南京,王福庵随印铸局南下,由于看不惯官场的腐败,学着陶渊明挂印辞官,从此自谋生路,多年苦练直至大成,尤精于细朱文多字印,同道罕与匹敌,于近代印人中,堪称翘楚。 “不过当前有一人可符合程教授的要求,而此人正居于沪市。”王福庵没有把路封死,思考了一会郑重说道。 “此人是谁?” “正是集‘诗、书、画、印’为一身,融金石书画为一炉的吴昌硕吴老爷子。” ...... 距离沪市火车站很近的一条胡同,有一处三上三下的老房子,吴昌硕老爷子正在院子里浇着花。 作为西冷印社首任社长,现年74岁的他已经是这个时代艺坛执牛耳的人物,梅岚芳、齐百石都是其学生,就连张大千也经常上门请教,不过眼下他却愁云满面,看着院子里的花怔怔出神。 非伤春悲秋,而是睹物思人,青年时娶章恭人为夫人,可惜死于兵荒马乱之中,再婚娶了施夫人,年初又先他而去,实在是让其无法接受。此事过后他也跟着大病一场,如今刚刚痊愈,正靠着种花种草聊以慰藉。 大门敞开着,听到有人进来仍是背着身。 “堂匾二十两,斋匾八两,楹联三尺三两、四尺四两、五尺五两、六尺八两,横直整张四尺八两、五尺十二两、六尺十六两,书画一例,条幅视整张减半,琴条四两,书画一例,册页执摺扇每件二两,一为度,宽则递加。” 报起价格来那叫一个熟练,大概率是经常放在嘴边。 一旁的王福庵见怪不怪,显然是心知肚明,在沪市画家订润例的风气尤盛,一代宗师吴昌硕作为近代国内书画金石界的领袖,当时其润格自然要一览众山小。 不过这还不是终点,过了几年还要再翻上几番,一块斋匾至少要二十八块大洋。 “缶翁先生,是我王福庵,您老身体怎么样了?”王福庵主动上前搭话,帮忙扶着老人。 吴昌硕这才慢悠悠转了过来:“原来是福庵啊,你小子今天怎么有时间到我这坐坐,要我说啊,还是得把精力多花在制印上,里面的学问深着呢,你这点道行还得继续啊。” 面对这位絮絮叨叨规劝他的无须老人,王福庵连连点头:“您老说得对,今后一定要多多向您学习,之前教我的到现在还没消化完,不过今日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请您出山。” “我学画太迟,根底不深,天资也不高,仅仅做到多看、多画而已......”刚想继续教诲两句,吴昌硕突然缓过劲来:“刚刚你说今天不是为了请教学艺来的,而是有更重要的事?” 将程诺拉了过来,王福庵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并着重点名了这件事的重要意义。 “缶翁先生先生您知道《国民》杂志大众副刊吧,就是上阵子宣传不喝生水,饭前便后洗手的画报,当时您还特别有印象。” “哦,我想起来了。”吴昌硕把程诺上下打量了一番,满脸赞许:“杂志办的很不错,以简笔画的形式将医学知识传授给平民,大好事啊,只不过你们刻版画的编辑功力不太够,什么时候有时间把他送来,我教上一些小技巧。”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程诺汗颜,哪里有什么职业绘画编辑,都是大家轮着排的,效果最好的一次还是请的鲁勋先生。 不过老先生一片好意,当然不能拒绝,私下里再专门招聘一位编辑就是了,点头道:“我个人代表全体《国民》编辑人员,谢谢缶翁先生。” 吴昌硕满意地点点头,下面的事情就答应的比较顺利了。 除了看中程诺这位年轻人外,也是想老了再为国家尽一份力。早年吴昌硕由同乡保举,得到了苏省安东县知县的实缺,可惜县衙们鱼肉百姓不服命令,上司又都想着捞钱,沆瀣一气,忍无可忍之下也挂印辞官。 突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打开门看到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年轻人,恭恭敬敬站在门口。 “吴老先生,请您收我为徒,我在日本就对您和您的作品仰慕已久,今日前来就是想拜在您的门下,继续在书印方面深造。” 鞠躬低头递上一沓文件,又接着说:“这是我临摹的作品,请您过目。” 吴昌硕见状没急着答话,而是慢慢走到日本人面前,翻起他的作品。 等看得差不多后,长叹一口气,慢悠悠道:“从哪里来,你就回哪里去吧。” 日本人急了,立马走到跟前将作品再次递了过来:“吴老先生,是我的作品不符合您的要求吗,请您务必将它指出来,我一定去改正,总有一天会达到您收徒的标准。” 吴昌硕闭着眼,摆手道:“作品已经超过很多人,已经找到你的道了,假以时日一定会在你们国家书道界占据一席之位。” 日本人不解:“您都说我自己这么有潜力,可为什么就不能像河井仙郎一样,收我为徒呢?” 河井仙郎是吴昌硕早年收下的一名日本徒弟,也是唯一一位日籍徒弟,后来成为日本印坛宗师,在日本篆刻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其传人创办的鸣鹤流至今影响着日本书法界的发展。 吴昌硕本人虽然未到过日本,但其作品受到日本人的高度热捧,屡次为此办展、出画集,所采用的钝刀篆法蕴涵的古朴强劲的篆刻风貌恰好契合近代日本文人的艺术审美情趣,也正是如此,吴昌硕的篆刻艺术对当时的日本书画界的影响及渗透近乎无人取代,甚至在岛国九州地区为其建立了铜质胸像纪念碑。 但即便如此,吴昌硕在早年收下一位日本徒弟后,面对络绎不绝前来拜访的日本人,再也没有开启大门。 人到晚年喜欢指点学生,但显然不包括眼前这位日本人,吴昌硕也只是摇了摇头: “走吧,书道没有国界,但我心里有国界,年轻人你的路还长,走吧。” “那我可否请您亲自制作一副书画作品?”日本人不甘心。 吴昌硕并没有回复,在程诺的搀扶下慢慢转身,朝着门内走去。 “一千元可以吗,吴老先生,只要一枚印章即可!” “五千元,不,一万元,不够还可以再加!” ......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沉闷的关门声。 到了院子里几人再次坐下,吴昌硕显然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摆手制止了王福庵的关切,看向程诺: “程教授,说说你制印的要求吧?” 程诺在感慨老爷子高风亮节之余,回复道:“科学院的印章老爷子可以随意安排,不过《国民》杂志的就有些要求了?” 王福庵好奇道:“什么要求,是不同类型期刊用不同的印章吗?” 程诺笑着解释:“只有字体要求,不用那么复杂,以宋体最宜,符合办刊科普宗旨,让每一位读者都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吴、张二人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连连点头赞许。 第七十九章顺手建个气象台 交情归交情,工作归工作,程诺还是坚持把印章的定金付了,况且钱本来也不多,因为私人请求把交情变了味,那就有点得不偿失。 本来与蔡远裴、梁任公等人约好一起返京,但苏省突然发生了一件事,让程诺不得已取消了返程计划,等待此事过后再决定几时回去。 来到张蹇的房间,此时脸上都是急色,正不停地走动,看到程诺进来,他一把给拉住。 “致远啊,苏省这是要出大乱子啊,所谓的地方父母官全都是胡来,做事完全不计较后果。” 程诺搬来两把椅子,让其坐下,关切道:“张老,发生了何事,让你这么着急,又是棉花种子的事吗,放心,等我回去立马派人来支援你,苦日子不会太长。” 张蹇疾首蹙额,重重点了一下拐杖:“若是自家之事,我哪用得着这么生气。前阵子邻县遭遇冰雹灾害,不少良田里的庄稼都被毁了,当时农民们心疼粮食,聚集了三千多人到县署请愿,要求知县下乡踏勘,竟遭警士开枪捕人,群情愤极,拥入警署,房子都差点给掀了。” 程诺感到吃惊,本来只是天灾生生被这知县给弄成了人祸,说出去也不怕贻笑大方,便说道:“那些百姓们也是可怜,今年没了收成,公家还要如此对待,实在是令人气愤,恐怕此事不会就此打住。” “后来知县答应惩凶、踏勘,农民们这才解散。”张蹇撑着拐杖,继续说道:“我担心此事可能会成为一个引子,马上苏省就要迎来雨季,汛期一到天气将会更加多变,彼时农民的日子会更加难过,这样的事恐怕会层出不穷。” 怪不得张蹇对气象这么敏感,早年他开垦通州那片荒地时,两次遭遇强台风、暴雨和大潮袭击,事先毫无防备,堤岸被冲坏五十多处,损失巨大。当时为了应对气象灾害,特意招工两三千人,夜以继日地赶建大堤,紧急关头还是张蹇亲自带队,和民工们一起赶工筑堤,这才躲过一劫。 眼下虽然只是一场冰雹,就引得邻县民众骚乱,不得不说沿海百姓的日子实在不好过,急需要法子去解决难题。 顺着这个思路,程诺很快就找到了突破点:“张老,我以为咱们可以设置气象观测台,提前预测未来的天气,总结历年严重灾害性天气、害虫给农作物生长带来的不良影响,给予农民相对应的应对措施,尽可能规避风险。” 不料张蹇脸上由阴转晴,皱纹里都藏不住笑意:“致远啊,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走吧,再劳烦你跟我回通州一趟,咱家的军山气象台正缺一位定海神针。” 程诺恍然大悟,笑着摇摇头:“张老啊张老,都说做生意的人头脑最活泛,起初我还不信,到了今天我也是不得不服啊,感情你早就在前面等着我了。” 张蹇有些无奈:“各国气象台之设,原本是政府职责所在,我国自是也应当如此,政府宁暇及此?若地方不自谋生路,将永远不知气象何事,农业根本之知识何在,民众生活将永远置之于未知,何谈将来之发展。” 在回去的路上,程诺了解到张蹇自打那次吃亏后,他自筹资金在南通博物苑中馆建立南通博物苑测候所,这是我国近代最早的气象观测站,开创了中国民办气象事业的先河。 后来在担任北洋政府农商总长兼水利局总裁期间,下令在全国设立气象观测所,中央直隶省及各级农林机构共设立了二十六处观测分所,这是国内历史上第一次由中央政府在全国范围内采用近代气象科学观测体系,可惜随着张蹇辞职南归,北洋政府又出现经费问题,大多数气象测候所被迫停办。 现如今他在通州军山又建造了一个气象台,房子都建好了,就差专业仪器和技术人员入驻,结果赶上这么一摊子事,实在是让人有些糟心。 面对这个问题,程诺最擅长的是宏观指导,指明一个方向,具体科研攻关他也犯憷,尤其是在这个陌生的领域,要不然他也不会成立科学院,早就撸起袖子自己上阵了。 到达通州后,没有着急去参观军山气象台,而是将自己反锁在房间,开始将后世看过的科普物、去过的科学馆和读过的科技史连夜整理,终于收集出一份关于气象方面的指导书。 可能在后世气象学家看起来漏洞百出,但放在一百年前的现在,绝对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中间由于太投入,送来蘸酱吃的糍粑差点给蘸成墨水,让程诺觉得也挺好玩的,真要吃了墨水说不定百年以后的儿童读物上,又增加一位蘸墨名人。 “风向风速日记机、富尔顿水银气压表、自记温度计、干湿球温度表、自记雨量计......经纬仪、测云圈。”张蹇反复看了看程诺提交的气象仪器名录,问道:“军山气象台除了需要纸上的这十多种仪器外,没有别的了吧?” “对了,还差个老祖宗的日晷仪,也就是它咱们可以不用洋货。”程诺也是饿坏了,边往嘴里塞糍粑边说道:“最好再准备两台无线电发报机,山上一台,家里一台,碰到极端天气可以很快通知到大家。” “只要有效果,这些投入都是应当的,看着仪器表单我还唯恐不足,差了哪些。”张蹇点点头,将名单交给一旁的下人,让其尽快准备。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其实跟气象打了十多年交道的张蹇已经是入门了,之所以找上程诺,也是想着作为目前国内科学界的顶端的大才之一,看看其有什么独到的想法可以补充。 跟体育行业类似,此时国内气象界也基本由洋人把控,专业仪器和话语权全在人家手里,气象解释是否是科学正确的外人一概不知,就是他送人去学习的远动第一气象台——徐家汇气象台,也是外国传教士建造的,主要服务对象还是过往外国船只,农业方面触及很少。 真正改变现状,还得等到竺可贞先生等人回来,几番努力下才逐渐好转。 如今程诺用一桩桩事实摆在眼前,与张蹇早起的规划不谋而合,对其信任度再提升一个高度。 站在军山气象台上俯瞰,周边秀美景色尽收眼前,看着宽广的长江,游人也不禁心胸宽阔。 张蹇脸上露出难得的豪兴:“长江一帆远,落日五湖春。致远,通州名山不少,以狼山最为出名,传闻东渡的鉴真和尚就曾在那里逗留过一段时间,有“江海第一山”的美誉,但我偏偏选择在军山设立气象台,你可知是其中缘由?” 这个问题自然难不倒程诺,四下环顾之后便给出了答桉:“选择军山虽然在景色上稍逊一筹,但对于天气而言却远远胜过。南邻长江,与江南岸的福山对峙,形势绝佳,江上南来北往的船只很容易看见山上的信标。在通州城及东乡民众,远望军山有台,亦可提高重视天气预报的观念,瞭远听远于民众而言大有裨益。” “而且,我猜想张老心中还有一桩外人不知的心事......”聊到这里,程诺故意卖了个关子。 张蹇前面还听着连连点头,但到了后半句话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半信半疑道:“这个心事,我可从来没有跟外人提过,致远你猜想的可不一定就是真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程诺不会轻易与人结交,这些天也在私下里了解着张蹇,如今加深了解后,那话必然不会无的放失,笑道:“要是我没记错,张老的恩师是松禅老人吧。” “对,正是在下恩师,也是同治帝和光绪帝的老师。”张蹇点头道。 “而他的故里正是我前面提到的江南岸福山,与军山遥相呼应。”程诺带着面带微笑,解释道:“军山气象台在张老心中犹比马鞍山之“望虞台”,另有怀念老师之意,此种做法兼具科学和人文,让我心生敬佩。” 说完话,程诺深深鞠了一躬。 张蹇哪想接受这份大礼,赶紧上前将其扶住,不让他弯下腰,嘴上满是服气:“致远啊,你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要不这样,把我大生纱厂的股份让给你一些,咱们两个大作一场。” 程诺不想把自己困在棉纺织行业上,笑着拒绝:“无功不受禄,眼下我这种状态也能帮上张老啊。” 在程诺的帮助下,军山气象台的业务开始扩展,除了基本的气象观测外,还兼顾编发接收东亚地区各站所天气电报、绘制天气图、制作项目众多的短期天气、水文预报、收集整理自然灾害、开展农业气象研究等。 不过这些东西也只限于通州地区,所以就不用定期在《国民》主刊上刊登。 当然,只在一个地区设置气象台显然是不够的,最起码各省都要有一个,可惜程诺手下没有气象人才,只能焦急盼望着大老的回来,一封程诺的亲笔信再次送往美国哈佛大学,寄给从前的学弟,现在读博的竺可贞。 第八十章淋漓满襟袖,更发楚狂歌 让我们把时间线拨到一个月之后,程诺的信终于越过太平洋,慢悠悠寄到了竺可贞手里,与之一起送来的还有两壶家乡的黄酒。 没有着急打开信封,小心翼翼的把黄酒放到桌上,迫不及待的打开酒封给自己斟了一杯,闻着酒香人都要醉了,小心喝上一口整个人都要醉了。 “没错,就是老家会稽的味道,还是致远够意思,回国也能想到我。”看了看墙上的日历,仔细算算时间,竺可贞也不禁感慨:“时间可真快啊,没想到这一别家乡,都已经七年了,我都快忘了母亲的相貌,也就靠着这点黄酒安抚之情啊。” 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位年轻人,手里竟然也抱着一瓶黄酒,看到竺可贞正自酌自饮,故意装作很生气的样子。 “藕舫啊,你这可就不地道了啊,我还想着把致远送来的酒分享给你,没想到自己先给喝上了,要不给你再炒一盘花生米?” 竺可贞连忙把同乡拉了过来,拿个干净杯子亲自给倒上,赔笑道:“立夫啊,你是了解我的,我可不是吃独食的人,这不想家想得狠了,刚好致远送来东西,解解心馋,另外一瓶我可没动,也是给你准备的。” “行了,致远也给我寄了两瓶,你的还是留给你自己喝吧。”姜将左这才露出笑容,问道:“对了,我那边致远没说啥事,你这边有什么情况吗?” “嘶,你还别说,我净顾着馋了,还没打开信嘞。”将酒封重新盖上,竺可贞打开信看了起来,脸上时而欢笑,时而愤怒,又时而悲伤,最后一脸平静的将信递了过去。 这一连串的表情,让姜将左都给看呆了,接过信后直接脱口而出:“致远这不会改行去当作家了吧,写的啥啊,让你脸上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 其实信上的内容很简单,讲的就是程诺回国后一系列的变化,最后再附上一段科学院对竺可贞的邀请,希望他读完博士回国后,一起为国内科学做贡献。 看完信后,姜将左将信放到一边,感叹道:“跟科学院一比,咱们之前成立的中国科学社简直就是个娃娃,怪不得致远当初笑笑,原来有更大的抱负,当初他毕业直接回国我还劝他,以他的天赋完全可以拿到博士学位,如今看来是我短视了。” “致远的想法一直以来就比较超脱,虽然他只是编外社员,但咱们办《科学》杂志时,他可没少帮忙。”竺可贞点点头,接着说道:“不知你有没有看到,信中提到列强在咱们国内有三十多所气象站,但基本上都由外国人把控,其中光日本人就建了十二所,从湾湾都东北都有分布,其目的很不单纯呐。” 此时的日本比北洋政府更关心我们的国土,在中国建设和管理的气象台站后面就有关东厅、驻华使领馆、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日本军部、日伪机构等不同主体,就是为了将来更好的侵略。 姜将左说道:“咱们这群人出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希望自己回国能成为点起希望的火苗,如今致远回去已经把灶台搭好了,你我肯定能大干一场。” 作为内行,虽然竺可贞对程诺比较有信心,但对于整个国内气象学环境,却比较悲观:“国内气象台建设管理和观测主体不同,目的不同,观测项目不同,所用的方法、观测仪器、观测时次、观测记录的统计方法等差异,都导致气象资料和数据的差异和不统一,整体效果真的很难说。”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姜将左一脸乐观:“若是不难还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不过说归说,气象学我还能猜个大概,但气象台我一直也琢磨不大明白。” 竺可贞思索了一下,解释道:“其实从气象事业与科学本身来说,气象台站是发展气象事业的基础,从天气预报而言,台站所提供的温度、湿度、风力、风向、气压等要素,能为天气形成提供基础数据支撑,服务于日常生活、农业、航空、航海等领域,如心中所说,假如我们能提前在苏省预报冰雹,说不定事后情况要好一点。” 后面欧美发达国家航空事业的成绩斐然,是离不开气象台站及其天气观测和预报的,1929年美国航空线有700千米,是同时期我们铁道线的两倍,而且晚上亦能飞行,这都受益于气象台站及其天气预测技术。 沿航空线每六十里设置一个气象观测站,对天气每三小时有一次预告,可确知六小时内天气的情形。 早年竺可贞学的并不是气象学,而是尹利诺尹大学学的农学,学的都是机械化、大农场生产,国内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显然是用不到,索性本科毕业后选择地学系气象学专业。当时气象学还只是一门新兴学科,在美国也只有哈佛大学开设,就此和程诺等人开始熟络起来。 如今正在读博的他已经相继发表了众多论文,比如《中国之雨量及风暴说》、《台风中心之若干新事实》等等,在美国地理学界算得上小有名气,被吸纳为美国地理学会会员,并获得了爱默生奖金,只要他可以,完全可以留在美国获得一份待遇丰厚的职位。 “其实我们国家是世界上测量雨量最早的国家,早在15世纪,我国古代气象工作者发明的测雨器就传到了朝鲜,如今......唉!”竺可贞拎起酒瓶子就勐灌。 眼看着就要喝完,姜将左赶紧上前拉住:“哎哎哎,不至于啊,你这是干什么呢?” “立夫,你就别管我了,让我醉个痛快,今天可是难得的一件好事,喝完这顿酒,明天醒来是十倍于昨日的努力,将学位拿到手,早日回国。”说完话,竺可贞又是一阵吨吨吨。 “好,我也陪你!”姜将左也拎起酒瓶子就是牛饮,身上的衣衫都被浇湿大片。 “淋漓满襟袖,更发楚狂歌,痛快啊!” 第八十一章上策养恤,中策安辑,下策赈济 时间拨回国内,通州。 忙完气象站的事,张蹇等人就开始赈灾,对于眼前的意义甚至要高于未来的气象学。 三千人抗议的背后,至少有着三千户家庭在饿着肚子,汛期已到,周边已经有不少村子被淹,况且去年收成也不好,从六月开始到八月结束,发了两个多月的洪水,田庐尽毁,溺毙无数。 站在施粥棚,张蹇亲自给过往的灾民打饭,嘴里忍不住唏嘘:“幸亏还只是一场雹灾,换做往年,大半个苏省都要毁了,如今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没有亲身经历过大灾,程诺在发饼的同时问道:“张老,当时的情况应该比这个要惨烈的多吧,我听说茅草房都被冲走不少。” 张蹇把桶里的稀饭搅匀,说道:“河湖并涨,山洪并发,光是扬州城的城墙就被冲塌三次,妇孺号哭之声耳不忍闻,放眼望去皆已一片汪洋,尽成泽国。” “唉,水灾一条线,旱灾一大片,这就是咱们办气象的目的啊。”程诺叹了口气,手下的活仍不间断:“来来来,大家不拥挤,框里还多的是,一个一个来。” 饭是稻米煮的稀饭,饼也都是各种粗粮掺杂一起,纯精粮的话,哪怕以张蹇的财力,也是吃不消。 其实这情况已经算不错的了,换到别的地方,小康之家也得是把稻米和糠秕煮着吃,家境差些的佃农们则纯食糠秕,放在往年这都是用来喂牛用的,人看都不看一眼。至于此时的贫农,连糠秕都没有,只能捡拾树皮草根,更严重的地方采食黏土,名为观音土。 这里插上一嘴,为什么滇省餐桌上总有一些“奇珍异品”、“红伞伞白杆杆”等,除了当地比较富饶外,也跟大灾之年有关,饿极了那真的什么都敢吃。 赈灾归赈灾,只能赈得一时,赈不得一世。 将手中的活交给他人,程诺找向一旁休息的张蹇,看看他后续的想法。 “张老,咱们施粥也有一段日子了,我看来的人只多不少,这样下去恐非长久之计。” “我这里有三策,上策养恤,中策安辑,下策赈济,致远你以为哪一策更好?”张蹇端过来一碗粥和两张饼,笑道。 粥和饼跟刚刚赈灾的一样,程诺完全没有嫌弃,两下就把一个饼给吃完,几口粥下去才觉得肚子好受些,抹了一把嘴说道: “下策自然不必说,也就是咱们现在正做的这个,我猜想张老也不可能从现在把他们管到来年开春,要是那样咱们的棉农可就第一个不答应。” “中策安辑,这个也很容易理解,灾荒过后总会有大批灾民流离失所、耕田废弃,安辑的中心办法是诱导流民还乡复业,并减免其租赋负担,以使抗灾而安居,是曰给复;给流民以闲田,并免除租赋,以使不外流徙,是曰给田;对于外流灾民,则要通过官府的力量遣送冋籍,是曰归送。” 程诺又顺了一口粥,接着说道:“按理来说这是公家要做的事,咱们私人不好插手,但以前些日子知县的做法,恐怕是指望不上,说不定还得再被盘剥上一笔,效果自是难说。” 以张蹇这种地方自治的趋势来看,加上宗族势力的支持,实际上要比知县的权力更大,如果他真的选择中策,效果肯定是有的,说不定还要更好。不过从个人角度来看,这批灾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批劳动力财富,就这么放弃了未免有些可惜,何况大生纱厂还正处于极速扩张阶段,又需要大量人手。 因而张蹇在听后也只是简单点点头:“不错,中策安置流民回乡耕作,给予他们一定优惠,也是一个好办法,不过我以为上策更好。” “上策养恤的历史要更加久远一些,可上朔至战国年代,我猜想张老的养恤主要包括施粥、赎子、居养等内容,以民本思想为基础,以安置灾民和救灾济民为救助理念,极大维护社会社会安定,同时成年劳动力可以帮我们进一步开垦农田,子女也可以上我们的新式学堂,比他们回到故土的生活要好上很多啊。” “对,就是这个道理,与其回去继续受灾受难,不如跟着我们继续开垦这些荒地,等到来年科学院的棉农种子培育完毕,只是这些农田恐怕喂不饱大生纱厂。”张蹇哈哈大笑,跟程诺碗里添了几勺新粥:“刚才的凉了些吧,再盛点热的。” 有私心更好,其实在历朝历代中清代是灾荒发生最为频繁的历史时期,从 1616年清政权建立至 1911年清政权灭亡的近三百年间共发生灾害 1121次,平均每 3月 1次,地方官员们大多视而不见,消极赈灾,甚至匿灾不报或重灾轻报,中间克扣灾银,中饱私囊,更是数不胜数,灾民们回去就是在遭罪。 比如贪污兴修水利的银两,导致水利工程质量低劣,河工失修,降雨量一旦过大,极易发生水灾,而降雨量过小又无水可供灌既,加大灾害发生的可能性。 在借鉴了后世的赈灾方法后,程诺反而有了更好的主意,把粗粮饼棚在快子上说道:“张老,既然选择上策养恤,我这里还有一策加以辅之,实施效果要更好。” 张蹇来了兴趣,下意识抚着胡子笑道:“若是蠲缓或放贷,那就不必说了,咱们还是有自己的原则,干涉地方赋税、放高利贷的形式,终究还是不妥。” 程诺摇头,说道:“非也,我以为咱们可以进行农赈,其特点就是‘它救与自救’相结合。”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张蹇把手放下,疑惑道:“农赈?说说看。” 程诺站起身来,走到其身边说道:“农赈即以种子肥料,施放灾区;应用贩款,低利借贷,使得添置耕牛农具,扶助其回复元气,恢复生产能力。打个比方,灾民们可以用佃农的身份在通州开垦荒地,大生纱厂可以借给他们种子、肥料及农具,或者低息贷款,只需要从来年的收成中慢慢收回即可。” 张蹇听完立马惊喜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农赈好啊,这样可以极大的调动他们的开垦决心,为了还贷势必会投入更大的精力到农业中去,对于双方都有好处。” 其实在民国以前并没有出现过类似的赈济方式,其创设还要等到1931年的江淮大水,这场被广泛认为是有记录以来死亡人数最多的一次自然灾害中率先使用,当时为广大灾民所接受,收到良好的效果。 如今将其提前拿出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这民国他也是三天两头老受灾啊。 正如程诺猜想的那样,绝大多数灾民们都不愿意回到故土,谈及当地父母官的名字时,都是咬牙切齿直摇头,谁还愿意回去遭那份罪。 如今听到有大片荒地等着他们开垦,谁开垦的就承包给谁,除了只用卖力气外别的大生纱厂全给承包了,立马不复当初的颓废,心急火燎的去开垦新的土地,甚至有谁先谁后而大打出手的情况。 手里有地,心里不慌,有了土地,身上的这份心才能在通州这片土地上扎下根,连女娃都能去学堂念书,听都没听说过的大好事。 人多了也有懒汉,混吃等死不比赤膊干活强,发下去的包谷种子甚至有被偷偷熬粥的现象,不过在抓到后立马踢出了队伍,张蹇也顺势按了程诺以工代赈的方法,只有干活的人才有饭吃,妇幼老病残另算。 经过这件事灾民们干活的激情更高了,甚至有没受灾的民众也携家带口跑来开垦荒地,一时间场面更是热火朝天。 通州时张蹇的自治地,也是程诺试验地和学习地。他在这边默默学习着经验,尤其是其中的经验和教训更值得记录和学习,每一条的背后都蕴藏着众人的血和汗,有了这个小本本,等到其当家后才能少走弯路,免除一些不必要的“学杂费”。 “大伯,您今天准备取多少大饼啊,还是像往常一样取半个吗?” 程诺翻着记录本,上面记载着每个灾民的劳动积累和每天取饭的数据,多余的积分可以累计换取农具等东西。 中年人朝着对着打饭的伙计摆摆手,憨厚笑道:“今天就取一个吧。” “哎幼,您终于舍得吃了,要我看您这身子骨干的体力活,一顿半个饼加一碗稀饭怎么会吃得饱呢,我这么瘦一顿都得俩。”伙计将饼框上的布掀开,从中拿取一个热腾腾的饼:“还有点烫,要不我给您用东西包着?” “不用了,我就这么拿着吃吧,谢谢你了小伙子。”中年人露出一口牙,笑中又带着一丝拘谨:“这位先生就是你们二当家吧,长得真神气啊,多亏了你们二当家,我们才有个落脚的地方。” “他可不是我们二当家,不过比我们二当家厉害多了......”伙计凑近身子,单手背在嘴边,小心说道。 程诺当然注意到这个场景,不过没拆穿,将记录本放下客气道:“大伯,一顿就吃一张饼,是不是不够吃啊?” 中年人见程诺过来赶紧在身上擦擦手,想要分出半个给程诺,不过他给推辞了,便紧张的笑笑:“够吃够吃,够我一天吃了。” 伙计立马呆住了,忍不住问道:“大伯,这张饼是你一天的饭啊?” 中年人笑道:“家里还有几张嘴,我少吃点她们就能多吃点,就是这几天怪奇怪的,老是窜稀,也不知道为啥。” 第八十二章办法有,得加钱 以个人的名义,程诺多给中年人分了一些食物,不过也没有太多,来这里逃难,谁家又没有点特殊情况,给的多了徒增眼红,只会在赈灾行动中起到负面作用。 不过中年人这不经意间提到了信息,引起了程诺的注意,灾后防控尤为重要。尤其是在地震或洪灾之后,问题会更加严重,往往在灾区会出现传染病的流行或爆发,使得“大灾之后必有疫”几乎成为骇人的必然规律。 虽然只是地方性的“小灾”,但背后也有着上千号人,不重视任其蔓延会出大乱子。 叫上张蹇,一行人开始在灾区调查起来。 不调查还好,一调查全是问题,或多或少都有些肠道方面的疾病,究其原因是大家都不注意卫生,一些在后人眼里觉得是卫生常识的东西,灾民们也都没这个意识。 看到程诺眉头紧锁,张蹇知道他看出些门道,便出声道:“致远,咱们一路走来,得有半数以上的同胞出现发病情况,问题还是很严重的,你若是知道些东西可以直接告诉我。” 涉及医学方面,程诺决定等专业人士来更好,看看人家怎么说,他自己听后再做补充,防控措施也会更加科学。 “心里确实有些不成熟的想法,不过医学方面我并不在行,治病要紧,咱们还是先把大夫请来吧。” 张蹇不再言语,吩咐手下人去请大夫,结果没料到的是来的竟然是个老学究。 看一下病翻一下医学书,每翻动一次患者的脸上就抽动一次,等到最后患者脸上再无一丝血色,眼中无神愣愣的看着天,恐怕已经接受好自己的“命运”了。 这一套下来把程诺看得一愣一愣,心说他要是没记错,这患者只是有点拉肚子,不至于这样吧。 在众人关切的注视下,老学究终于合上书本,长叹一口气。 “幸不辱命,诸位,病我瞧出来了。” “快说说,老先生我家老头咋滴啦,从昨晚开始就上吐下泻,吃多少吐多少,吐出来的都是黄水,就这还要拉稀,身上就剩一张皮了。” “爹啊,你可不能走啊,你走了咱家可就散了,赶紧说说你把钱都藏哪了。” “爹爹,你不要走,呜呜......” 关切声,吵闹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整个屋子像水开了一样沸腾。 张蹇看不下去了,拿起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场面瞬间冷静下来,冷哼一声后,朝着老先生问道: “先生,床上躺着的这位到底生了什么病,还有救吗?我们这里类似的病人还有很多,劳烦您多多费心,事后我一定登门重谢。” “病倒不是什么大病。”老学究捋了一把胡子,慢悠悠道:“乃是由于自然界的四时不正之气,混入了病气、尸气以及地上的其他秽浊之气而形成的疫气所致,内因、外因相互作用之下,人这才倒下。” 本来听到前半句话,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松了一口气,可后半句说完,又觉得这人就算是能活,也挺困难。 张蹇心里默念几遍,也没品出什么味儿来,问道:“何为内因和外因?” 这次老学究没着急回话,朝着一旁的徒弟使了个眼色,徒弟立马领会,将抱着的烟枪递过去给他点上。 老学究耷拉着眼皮,吸了几口看谱摆的差不多了,说道:“内因为由于天灾或自我生活不谨造成的人体自身的正气不足。” “外因则是外界因为各种原因导致的疫气的郁积熏蒸,人在其中,感触致疾,其感染亦由气而致。” “有无良方可以医治?” 老学究不搭话了,斜看了张蹇一眼后,继续抽着烟枪。 那意思很明显,得给钱。 饶是张蹇见多识广,还没见过这种不要脸的老东西,不过得益于其涵养高,犯不着跟这位比他年轻大几旬的老学究计较,便将事先准备好的出诊费拿出来。 也没急着拿过去,而是放在桌上,意思也很明显:对策说出来,钱才能归你。 老学究见状立马干脆利落了很多,把烟枪塞给徒弟,立马拿起毛笔开始在纸上书写。 趁着这段时间,程诺也在后面悄悄观摩。 上面的内容大致为:对疫病的应对以养内避外为中心,即一方面强调固本,主张宁静澹泊、节劳寡欲以增强体质,巩固正气,使外邪无法侵入;另一方面主张采取躲避、熏香和使用避瘟丹等手段来避开或压制住疫气,使自己不受其感触。 看完之后,程诺总觉的怪怪的,不能说不对吧,在防控上人家也沾了边,甚至还给了具体措施。但说他对吧,又是昧着良心,真要是按照上面的去做,至少得多死上几批人,基本上都是相对消极、内向的个人行为。 其实也怪不到这个老学究身上,封建社会国家和官府在卫生防控上,既缺乏制度性的规定,也很少为此采取强制性的举措,很难就此事对民众的身体进行直接的干预,强制性地限制民众的某种身体行为。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清代乾隆年间着名的温病学家刘奎曾就此论述道:“瘟疫乃天地之邪气,人身正气固,则邪不能干,故避之在节欲节劳,仍母忍饥以受其气。” 在这种流传已久的“不节不时”思想影响下,1668年鲁省郑城宫州8.5大地震后发生瘟疫,病死的人甚至比地震死亡的还要多。 不过话说回来,在抗生素出现前,虽然西方已经创造了细菌学说,但对于疫病的治疗,西医与中医相比并未见优势,尤其是前面提到的避瘟丹,更是发挥着独有的作用。 所以在礼貌送走老学究后,张蹇找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对程诺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老先生虽然物质了些,但一出手还是能看出些本事,有此良方,此地环境将大不一样。” 程诺肯定其功效的同时,也提醒道:“老先生的药方看起来有独到之处,但是张老,我们也要明白隔离检疫的效用和必要性。” 顿了顿,程诺又说到:“庚戌鼠疫的惨况,对于我们而言可是历历在目。” “嘶。”张蹇勐吸一口冷气,瞬间觉得这阳光也惨澹了许多,眼中带着凝重:“致远你提醒的对,容我再思量思量。” 1910年为农历庚戌年,所以将那年爆发的鼠疫称之为庚戌鼠疫。当时鼠疫疫源地为俄国远东地区,后传至国内满洲里,染疫之人通过乘坐火车及其他交通工具将鼠疫带到哈市及周边地区,形成更大的鼠疫扩散源,不仅肆虐整个东北地区,还波及直隶、鲁省,直至次年4月初才被彻底肃清。 整个过程造成6万多人死亡,口罩就是在这个时期发明的。 正因为当时鼠疫极强的传染性和几乎百分之百的疫死率,使得西医借助显微镜等现代科学仪器在国内开始崛起,让社会上的一些人开始注意到了中医在防控上的弊端。 程诺见状不再隐瞒实力,拿起笔将后世的一些卫生常识摘抄下来、 比如统一安排饮水用水,要求灾民禁止喝生水,烧开之后方能饮用,将食物放到干燥通风处,建立临时厕所并搭棚加盖,防止雨水冲洗外溢造成水质污染,对于已经生病的患者进行隔离,出现不适症状及时报告等等。 包括呼吸道传染病、消化道传染病、皮肤病、自然疫源性疾病、虫媒传染病,都或多或少提上一提,发的宣传单也都是大白话,贴出去时还专门派人念了几遍。 不过这些举措一开始均不同程度地受到民众的抵制和反抗,好在有张蹇支持,软硬兼施下还是给推行下去了,效果也在一步步好转。 为了能减少民众抵抗心理,程诺索性当起了导演,把在沪市大上海学到的东西给搬到了通州,找了几个头脑灵活的年轻人,搞出一幕话剧,主要内容就是注意卫生,中间为了加深印象编了几句顺口熘: “冬去春来玉兰香, 肠胃疾病苦难当, 来势凶勐最猖狂, 红白粘连痛断肠, 寒热感来肚皮痛, 昏昏沉沉床上躺, ...... 患病家人要隔离, 大便消毒不可忘, 粪里须记加石灰, 细菌当即就死亡。” 对于这个娱乐生活极其贵乏的年代,话剧能受到欢迎相对比较正常,但令人意外的是,顺口熘竟然先一步火了起来,朗朗上口又不失科普趣味,深受好评,到最后甚至被全文刊登在《申报》上面,火到大家南北。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推动了白话文的流行,比某些文人的白话诗都要强上一些。 慢慢地,大范围的疫病控制住了,但在处置这部分已经患病的灾民时,在座的众人都束手无策,具体怎么隔离,隔离后又怎么处置,谁也没有经验。 与张蹇商议后还是决定往沪市发一封电报,请中华医学会的医生过来治病,看看他们有没有特别好的办法。 中华医学会收到的回复后也很干脆,当即就准备派上几个具有丰厚防控经验的专家,为首的便是伍连徳。 第八十三章有用的神才能叫做神 沪市,《中华医学杂志》编辑处。 “真是岂有此理,实在是荒谬,这些英国老真不是东西,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下一届国际禁毒大会上我一定要严正抗议!”伍连德看完毒品鸦片调查报告,气得不打一处来,将文件狠狠的摔在桌子上。 “星联啊,什么事让你这么大动肝火,平日里你都温文尔雅,很少见你如此失态啊。”闻声过来的颜福庆将散落在地上的文件收拾起来,关切道。 伍连德看到友人过来,正好可以倾诉一下心中的苦闷:“克卿你来的正好,你快看看,看看上面写的都是什么,咱们这么多年的禁毒运动,算是全毁了,让我如何不心痛。” 颜福庆见状坐下来,拿起调查报告认真读起来,结果他自己也是越看越生气。 早年因为庚戌鼠疫的防控成功,使得伍连德从—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跃成为世界知名科学家,清朝政府的首席医学专家。借助这个机会,伍连德作为国内的代表之—参加了国际禁毒大会。这被他视为对自己的鞭策,从此他开始致力于中国的禁毒行动。 后来再次作为国内政府的代表,和颜福庆的兄长,时任外交部副部长颜惠庆—起出席了有46个国家参加的第二届国际禁毒大会,在禁毒条约上签了字,国内延续清政府全面禁毒的政策,发布政令推行禁毒,有些省甚至判吸毒者死刑。 可惜到了今年,各个地方的军阀割据,为了筹措军费开始在管辖范围内大规模种植鸦片。 本来按照要求,英国政府减少或停止向国内输送鸦片,人家确实也这么做了,但新的问题是他们转道日本,借着鬼子的手重新包装一下,再次进入了国内市场。 伍连德本来想喝口水压压火气,可杯子里的水都喝完了,还是觉得一肚子的火:“这些冚家铲的英国老,真不是些玩意,鸦片到达日本后居然不要脸的标成白粉和药物,然后再去祸害滨城、安东和湾湾,好一招偷梁换柱!” 颜福庆家里有公家的人,对目前的法律还是比较了解,生气之余又有些无奈:“按照当前的法律来说,贩卖鸦片者处两年徒刑,可是日本人有特殊政策,不受我们管束,轻易抓捕又容易造成外交纠纷,我们也是有心无力。” 伍连德气愤道:“东洋鬼子也是足够无耻,他们政府于1911年也签署了全球禁毒公约,应该责无旁贷地协助其他签约国控制鸦片交易,结果为了利润把东西都倾销在我们这里,无法无天。” 当时每年冬天在黑省和吉省都能收集到上千具吸毒者的尸体,监狱中—半以上的犯人身上有针眼。而日本商人从中获得暴利,6.25吨鸦片的利润为84万英镑,相当于840万大洋,足以让人眼红。 其实伍连德一开始对日本持温和态度。在东北防疫中,为了获得国际合作,他和在东北的日本人关系很好,结交了很多日本朋友,包括医生、外交宫和商人。由于他在鼠疫防控上的功绩,日本帝国医科大学授予他荣誉医学博士,系非日本人第—例。 经此一事后,彻底改变了他对日本的态度,从此变得激烈许多。 “哎,平常不见你过来,今天突然来我这,恐怕是有事情要商量的吧?”伍连德自知禁毒之事急不得,说完这些话后心里缓过来不少,便问起好友来这里的原因。 颜福庆反应过来后,拿出一份电报:“通州的张老请我们中华医学会的人过去指点防控的事,毕竟是个大事,我自己也不好拿主意,这不是来找你这位大忙人会长先生,来商量对策的么。” 伍连德拿过电报仔细看着:“说来也是,每年苏省到了汛期都得淹上一些地方,年年如是,年年不改,不知道今年又要死多少人,张老这也是有心了。” 颜福庆说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地方上的人很难有能力做好隔离防控,对了,电报中提到一个叫程诺的人,似乎跟这次邀请有关,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程诺,程......”伍连德默念几遍后,对上人名后又有些疑惑:“该不会是北平大学的程教授吧,他不是学算学的吗,怎么跟医学有些关联?” 颜福庆则恍然大悟:“这个我知道,上一期《中华医学杂志》刊登的那个卫生防控打油诗,我还专门请人查证过,就是这个程教授写的,错不了,我估计啊,写诗地点就是在通州吧。” 伍连德赞叹道:“寥寥数句话就把日常生活的卫生知识涵盖进去,诵读几遍就能背诵下来,可比我们杂志的长篇大论要强得多啊。” 颜福庆笑道:“面对的人群不一样,哪有直接对比的道理,对双方而言都是吃亏的买卖嘛。” 伍连德摇头:“在我看来,只要能将医学推广到百姓那里,用什么办法都是好的。” “但是这样,只看重结果不注重过程,星联咱们这样做,徒惹人非议。” “今天推广医学,不先讲究卫生,那还有更好促进的办法?徒以内政、外交、军事,实业各问题为鼓吹,斯望民族之强盛,是不啻徒沃枝叶,而不培根本矣。” “算了,你是会长又是主编,我也说不过你,通州的事你拿个主意吧。” 伍连德笑道:“那就由我亲自带队,去隔离防控的同时,会一会这个传说中的程教授。” 与此同时,通州程诺这边,也在构思着科学院的事。 如今科学院的框架已经搭好了,五大院系中的数理科学院是自己担任院长,生物科学院和应用工科科学院也确定好了人选,社会科学院预定的是梁任公,不出意外的话年底他就会发现被段琪瑞利用的事实,到时候真正离开政坛可以将其收纳。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唯独医学科学院这里还空落落的,一个人都没有,实在是拿不出手。 沪市是目前国内医疗水平最好的地方,又有国人创办的中华医学会,无论如何也得挖走一批人来,不能《国民》杂志的的医学卫生科普老让他这个外行来,要不然早晚得出纰漏。 而且此时中医还只是势弱,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聚集更多的有识之士,从提高国民群众的医疗水平出发,努力将中医科学化,去粗取精,将传统医学纳入现代医学中来,使中西医很好地结合起来,而不是对中医的现状听之任之,跟随这个时代的大众,单纯对中医持消极态度。 毕竟这时候的西医只是叫西医,而不是像后世一样别名现代医学,等到那时早已为时已晚,颓势已不可挽回。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又有一阵骚动,随即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有人直接闯了进来,神色慌张道:“先生,人家说生怪病的那些人都是粘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又哭又笑,您要不要收拾东西赶紧走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荒唐至极,哪有什么脏东西,都是瞎传的。”来不及多想,程诺赶紧出去查看情况。 外面正如刚才那个人所说,一些人还真要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昨晚天神给我托梦了,疫病是瘟神降临的,专门惩治那些道德不谨或有违天和的人,看病是看不好的。” “老汉说得对,如果平时我们不做什么亏心事,就算有大疫也降不到我们身上,那些人都是活该,自作自受。” “你胡说,我爹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做人,从来没干过缺德的事,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 场面越来越乱,最后还是张蹇再次出面,平复了这场骚乱。 只是众人也心知肚明,只要那些人的病治不好,那下一场骚乱不会太远,甚至要比这次更加严重,彼时就算是张蹇也很难压得住厂子。 望向程诺,张蹇叹了口气:“昨晚已经有两户抹黑走了,再这样下去走得只会越拉越多。” 程诺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说道:“外面都下着雨,他们老家也都被淹了,走能走哪里呢,鬼神之说害人不浅呐。” 不过程诺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这里又不是岛国的八百万神,什么东西都可以祭祀,在国内,只有有用的东西才能称之为神。 索性将这些天疯传的瘟神传说改一改,内容填充到不注意个人卫生就得被瘟神降临,喝生水里面藏着疫鬼等等,一套重拳下去神啊鬼的也被利用起来,做起了科普工作。 还别说,这效果比前些日子的顺口熘的效果还要好,灾民们照搬起来那叫一个严谨,甚至旁边有不注意卫生的还主动上前告戒,整体风貌大不一样。 让一旁观察效果的程诺哭笑不得,科普工作居然也可以驱使鬼神,要是再放些篝火跳上一段大神,简直不要太像。 不过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在这个鼠疫、霍乱、结核和性病高度传播的年代,一不小心就可能中招,比如老舍作品中的骆驼祥子,就因为去白房子沾染了性病,抵着墙才能小解。 在未来,医学科普工作任重而道远。 第八十四章医学院齐了 通州距离沪市并不算远,在收到中华医学会来通电报的次日,就迎来了伍连德一行人。 果然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没有过多的寒暄,这群医生就开始行动起来。 按照不同症状不同程度设置隔离区,人流混杂处派专人定时巡查,并采用石炭酸水、升汞水等6种消毒药剂,利用焚烧、蒸汽、煮沸、药物等方法进行消毒。 尤其是这些人统一白大褂,戴上典型的“伍氏口罩”,一般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都往鬼神之说的白无常那边想去,更是平添了许多肃杀气氛,让在场的灾民们打心底发憷,唯恐下一个被拉进去的人就是自己,命令服从起来效率倍增。 看着终于能坐下来休息的伍连德,程诺插空端过去一碗饭,说道:“伍博士您赶紧把这饭吃了吧,都热了三遍了,再不吃身体会受不了的。” 伍连德有气无力的摆摆手:“这些疫情还在前期,现在控制住后面就不用操心了,心里装着事,饭我是真吃不下。” 程诺无奈,这手头又没有葡萄糖水可以补充能量,思来想去,决定还是用土办法,找一碗开水里面各放了点盐和糖,做成糖盐水再次送到伍连德身前。 “身体也很重要,饭可以暂时不吃,但水一定得喝,您是医生,我相信您应该比我更懂这个道理吧。” 伍连德见状也就不再说什么,喝了第一口后忍不住看了程诺一眼,眼中透露着惊喜,竖起大拇指后一饮而尽。 “程教授,本来还想着那首注意个人卫生的歌谣是不是你写的,喝完这糖盐水我就知道除了你,这里应该没有人有这本事了。” 医学方面老学究就能甩开程诺一大截,但上了年纪的人不可能这么推崇白话文,最起码也得是半文半白。在座的年轻人又找不出谁比程诺更强,如此推理也是有一定道理。 程诺倒没接着这个话题自吹自擂,想借着称赞几句,结果又被拦住了。 伍连德说道:“盖以防疫事同御敌,捐一己之性命以赴急难,与临战阵冒锋镝正复何异?”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安静了,程诺也没想到伍连德会将这事上升到如此高度,如同上战场一般,但观其郑重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作假,心中充满着敬意,这么好的人才可不能放过。 在后面的日子里,程诺一直在想办法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伍连德也乐得年轻人对医学有兴趣,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也就越来越熟络。 尤其是在了解到程诺的《国民》杂志,要筹备一份医学子刊时,伍连德更是抑制不住兴奋:“觇国之盛衰,恒以杂志为衡量,致远啊,你的做法很好啊,跟我想到一块去了,等你们做出来后,咱们一南一北遥相呼应,国内医学界的天都上翻上一番。” 程诺见状故意为难道:“我这想法好归好,但还缺少一个厉害的撰稿人,尤其是创刊号,必须得一炮成名。” 伍连德点点头:“确实,如果第一刊就做不好,后面很难起势,再想在读者心里留个好印象就难了,这样吧,我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借助《国民》杂志的光环,其实投来的文章数量也不少,但我手下没办过医学杂志,不知道具体登刊标准,选取文章怕出差错。” “简单,这个我直接帮你处理了,过了这段时间我亲自带上几个丰富审稿经验的同事,前去支援你们,好好培训一下北平这边的队伍。” “只是办杂志的话,做的还不够,我们应该建立自己的现代医学体系和现代医学教育,所以我们成立了一个医学院,现在就差一个院长。” “简单,这个院长我也一并当了......”说顺嘴的伍连德哪想着这里还有个坑,等反应过来时话已经说出去了,赶紧说道:“不行,院长一职干系重大,我觉得我并不能胜任这个岗位。” 晚年梁任公在为东北防疫总处的年度报告作序时,以极其不寻常的赞誉写道:“科学输人垂五十年,国中能以学者资格与世界相见者,伍星联博士—人而已!” 纵观自洋务运动到20世纪20年代,中国与世界接轨的半个世纪,能真正称得上国际着名学者的,让世界对中国学者仰视的,只有伍连德—个人。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他一手组建的东北防疫总处,是当时国际微生物学方面的着名机构,不仅仅在疾病防疫上占据国际领先地位,在科研上也达到世界先进水平。在霍乱的防疫控制及治疗上,同样有突出的成绩,居世界领先地位,是当时全球微生物学研究的顶尖机构之—。 甚至国内最好的医院之一的协和医院,首任华人院长和众多科室骨干,都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 所以对于这种自己厉害,还能培养人才的人物,程诺当然不会轻言放弃。 程诺问道:“先生是有什么顾虑吗?” 伍连德解释道:“致远,不瞒你说,我认为以个人的力量很难去推广医学,尤其是在防控这一块,当年之所以能快速灭杀鼠疫,就是因为当地政府的支持,奉天隔离所甚至直接声明‘若有敢图潜脱者,当即击毙以杜后患’,放到咱们个人身上,谁敢或者谁有这个权力敢去这么做?” 望了望门外忙碌的众人,伍连德起身把门关上,继续说道:“说句不好听的,以张老对通州的掌控能力,比当地知县的实际权力都要大,可遇到难管的病人,他完全没这个能力去行极端之事,然而乱世用重典,致远啊,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政府跟政府一样,程诺反驳道:“先生,请问你认为现在的北洋政府比之当初的清政府,单论做实事的程度,要好到哪里去吗?” “那肯定是要好上不少,至少......”伍连德刚想说个一二三四,可想到这些军阀为了打仗不惜走私鸦片,将百姓置之水深火热之中,把自己当初签署的禁烟条约弃之不顾,显然也是一丘之貉。 看着脸上皆是灰败的伍连德,程诺心说肯定是被自己说着了,乘胜追击道:“官场习气浓重、管理体制落后、社会等级森严,为现代医学的落地制造了阻碍,都想着去捞钱,谁管底层百姓的死活?” 顿了顿,程诺接着补充:“按照常理来说,我们吃过鼠疫的教训后,势必要常设一个中央防疫处,以便统筹防疫治疫方案,先生,请问现在的北洋政府有吗?” 一连串的追问之下,伍连德刚刚那份对公家的信心彻底被击溃,东北有鼠疫所以常设一个东三省防疫事务总处,可其它地方都不管不问,真的就那么安全吗。 双手抱头,伍连德闭上眼睛,都是那些牺牲的医生,就是因为当时那些官员们拖后腿,加上医疗水平不够,缺乏有效治愈肺鼠疫的特效药,伍连德掌握的鼠疫疫苗和免疫血清也挽救不了身边被感染的他们。 为此,他时常在夜晚惊醒,那些笑脸仿佛就是在昨天一样栩栩如生。 鼠疫之后,想在公家那里申办一些经费用在医学方面,回应他的都是冷脸,没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明明“刚才”还在称兄道弟,说着再娶几个姨太太,人情冷暖,莫过于此。 眼看着棒子已经敲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该给些甜da枣bing。 程诺在一旁许诺道:“先生,只要你来,医学院的具体工作我绝对不插手,无论是办医院、收回海港检疫主权、宣传禁烟运动,我在背后都支持你,医学实验室的各种经费上面也都敞开大门,医学杂志、医学教育、医学宣传等等,想做就大胆的去做。” 这些话当然不是无的放失,都精准的挠中伍连德的痒痒之处,话里提到的绝大多数都是他后半生在畚斗的事,一套下来甚至觉得程诺比他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饶是他的年龄更大一些,但气势上程诺要强上太多,浑身散发着的魔力让伍连德不由自主的去相信。 “致远,你说的可不是在骗我?” “伍博士,我不是代表我自己,而是代表我们科学院,几十号人向你发出邀请,在这里虽然我们掌握的东西不同,可奔向的目的都是共同的一个,为个人梦想计,为民族复兴计,为国家富强计,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这个队伍。” “我愿意试试。”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伍连德脱口而出,身上积攒许久的担子瞬间轻了不少。 老大已经上船了,其他“小弟”劝说起来就方便很多,尤其是颜福庆这位耶鲁医学院毕业的亚洲第—人,更是受到程诺的精心关照,也答应了加入医学院,到后面半个中华医学会的人都被聘请了进去,比如俞凤宾、刁信德、牛惠霖等人。 其实找到刁信德时,发现这位刚好也是中华职业教育社的成员,挖起墙角来程诺更是不含湖。 自家人的事,那能叫挖吗,是人家“主动愿意”来的。 三番两次之下,医学院的队伍直接超过别的院系,人数上排名第一。 来沪一趟,可真是不虚此行,眼下就差社会科学院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章太严好像也在沪,不走上一遭,似乎也说不过去。 第八十五章国学大师?国医大师 苏省某地,像往日一样,章太严开始照常举办亚洲古学会茶话会。 近年来他的生活过得那叫一个颠沛流离,虽然作为国学大师,手下有着周树仁、周作仁、朱稀祖、钱炫同等一众所谓四大天王、八大弟子,但学生多了话也开始分出派系,甚至有人因此背叛师门,比如刘师陪、何震夫妇就曾污蔑陷害他,一手创建的《民报》也被封禁。 好不容易赶上民国成立,又遇上复辟帝制,在监狱里又被关了三年,直到去年才被放了出来。 如今国内逐渐掀起一股白话文运动,新学思潮开始广泛传播,此时筹办亚洲古学会除了表面上的“研究亚洲文学、联络感情”外,也有对这种现象的忧虑和困惑。 怎么进去了三年,社会面貌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了。 端起一杯茶,章太严用杯盏拨了拨茶面,轻酌一口说道:“诸位到此,我不妨再多说上几句,今欲保存吾洲之古学,惟有沟通各国之文字为着手,然此事殊难,行之匪易,予以当创一种共用之语,以为彼此联络情谊之准备。如是则古学可兴,而国家亦可得其裨益。” 黄侃此时也来捧他师父的场,将长袍抻平,说道:“亚洲各国虽风俗人情各不相同,然朔其源流,无大歧异,只为国界分隔,以至情志久疏,遂忘同气,叙同洲之情谊,联各国之学识,今欧战的惨烈益证泰西道德问题扫地以尽,吾等趁此可大兴学说。” 章太严听后满脸赞许:“常言学问进展,如日行千里,今汝是一日万里!” 师徒二人的感情非常深厚,章太严被幽禁时,黄侃已经是北平大学的教授,听到师父落难身边孤苦无依时,多次要求陪伴其左右,白天在学校授课,晚上陪师父谈学,直到被看管章太严的警察逐出为止。 但说起两人的师徒渊源,还是比较有趣的,当时章太严在东京讲学,深受学生们的欢迎,黄侃也准备前去拜访,结果到章太严讲学的地方发现写着一句话,让黄侃掉头就回,上面写着: “我若仲尼出东鲁,大禹长西羌,独步天下,谁与为偶。” 我狂也就算了,如今真是小巫见大巫,你丫自比大禹和孔仲尼,还独步天下,咋这么牛呢? 虽然这句话是引用东汉戴良的,但让黄侃看见后觉得对方太过狂妄,不值得学习。后来某天晚上内急来不及上厕所,打开窗户便飞流直下三千尺。结果下面正住着章太严,好好的开窗读书,竟遭如此横祸,忽闻骚味扑鼻,于是高声怒骂,黄侃不甘示弱,报以回骂。 就此,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黄侃遂拜章太严为师。 不过这亚洲古学会茶话会毕竟不是师徒二人的情感交流会,稍微说上几句后众人也开始发表各自的看法。 有人趁机说:“反对外国侵略,非常有必要和亚洲各国进行合作,尤其是日本,更应该结犄角联合之势,奉行唇亡齿寒外交政策,正好可以借助这个茶话会商讨一下意见。” 不过在这时走进了一位年轻人,本来想找个角落坐下,听到这个加强和日本合作的观点后立马站起来,出声反驳:“所谓‘唇齿’外交是建立在平等国立基础上的,须有实力底气,弱国无外交,一味腐败与羸弱,无力独立拒敌,很难获得邻国援助,况且我们的‘好邻居’还是日本,诸位莫是忘了甲午海战,亦或者最近鲁省之事?” 本来这个亚洲古学会就有日本人参与,而北洋政府又与日本的关系走得很近,仗着这种背景下,北原苍介站起来很是不满:“亲日口舌未干而排日之议论大作,足见中国人之言甘而无信,原本我们想着文化同源而相互合作,亚洲者亚洲人之亚洲,现在看来真是可惜。” 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悄悄过来的程诺,刚进来就听到有所谓“*****圈”的苗头,赶紧出声打住,结果小日本贼心不死,还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孰可忍孰不可忍。 “据我所知,你们现在表面上拉着我们一起断交德国,实际上要求美国承认日本在我国有特殊利益,知小礼而无大义说的正是你们。”程诺站起身来,康慨陈词:“真心实意谈合作,必须恢复东亚国家之间的平等关系,使朝鲜、湾湾、琉球恢复自由,废除帝国时代从中国获得的一切特权!” 章太严本来是单纯想远离政治只谈学术,但在这种环境下显然不太现实,尤其是在日本人如此猖狂时,他也坐不住了,不过作为东家,好歹还要顾及一下脸面,缓缓说道:“在我看来,中国与日本、印度三国好比是一把扇子,中国是扇骨,印度是扇纸,日本是系扇柄的扇绳,理应友好合作。所遗憾的是作为扇绳的日本走出困境后,没有担负起支援亚洲的使命,而对亚洲实行侵略,破坏了亚洲的安全。” 北原苍介僵直着脖子,生硬地问道:“依先生所言,我国应该做些什么,难道这些年一直给你们借款还不够吗?” 章太严回道:“日本应深刻反省,制止侵略,转与亚洲人民团结一道,扶将而起,绝不去做蹂躏他国相杀毁伤为事,以此为世界表率,这样可使帝国主义之群盗,厚自惭悔。” 听完这话,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小日本什么人啊,怎么可能跟你讲文明树新风,只有你比他强把他揍趴下了,话中说的那些事才会实现。单靠文化感化西方列强,更不可能了,人家盎格鲁撒克逊强盗起家,手上沾满了原罪,背后有着长枪大炮,对方才会忏悔。 程诺再次出声:“日本人有言亚洲者,亚洲人之亚洲,非白人所得而干涉也。在此基础上我想变一变,改为中国者,中国人之中国,非外人所得而干涉也。你们强调的不过是亚洲门罗主义,亟亟焉思侵他人之自由,此时乘列强多故之秋,摧我怒生之气,绝我养长之机!” “你......你们......你们等着。”被说中心思的北原苍介一时语塞,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不得已放下狠话灰熘熘的离开。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章太严本来是亲日倾向,见状只好无奈的摇摇头,望向程诺。 “不知这位小友尊姓大名,言辞之犀利让吾等大开眼界,观其面相好似生人,第一次到我们这里吧。” 黄侃在北平大学已经教过一段书了,自然不会不认识这位学校名人,不过由于近视眼,离得远瞅不清不敢肯定,只是听声音有些熟悉。 走上前来,扶着眼镜仔细看看后才惊异道:“程教授,原来是你啊。” 程诺则抱拳笑道:“季刚先生,好久不见啊。” 不过眼下不是聊正事的地方,等到茶话会散的差不多了,程诺交代出此行的目的,却没想到这位先生对社科院不太感兴趣,反倒是对医学院兴致很浓。 “去年从南洋回沪,总统就曾发来专电邀我担任国史馆馆长,当时给我婉拒了,今之人情,信国史不如信野史,社科院想法虽好,但于我不适。”章太严抿了一口茶,说道:“吾家三世皆知医,至君尤精,半生以来也算小有收获,听闻医学院皆是西医,阴阳失调,恰有此兴过去调和,小友意下如何?” 程诺这下呆住了,都知道章太严是国学大师,什么时候在医学方面称道的,真想来上一句,大师,下药下错了可是会死人的。 保险起见,程诺既没答应也没否决,问道:“自鸦片战争以来,西学东渐对中医学造成了极大地冲击,尤其是民国时期,中医被一些人认为是落伍的、不符合科学的,提出以西医取代中医,甚至出现废止中医桉,先生以为该行何事?” 比如民国元年的“教育系统漏列中医桉”,教育部以中西医难以兼采为由,只提倡设立西医学校,而将中医排除在教育系统之外。 章太严知道这是在考校他,不慌不忙道:“夫医者以愈病为职,不贵其明于理,而贵其施于事也,不贵其言有物,而贵其治有效也,治效着,其道自尊,不在中西辩论之间。依我看应一切以疗效为根本,融会中西。” “如今中医尽显颓势,先生可有良方医治?”好话谁都会说,程诺继续问道。 “广征医家,录取治桉,详其证状,疏其方药,尽悉前西医名与药,为之比较,以体现中医特色疗法。”章太严从容回答,微笑道:“中医自立,首要在于自知,病有西医所不能治,而此能治之者。” 程诺当即就被折服了,这理论说出来一套一套,在他这个外行看来,确实是这个道理,实施以后说不定真有奇效,彼时医学院也就不用西医一家独大,相互竞争下发展更好,不过看样子是不是也得弄一些“国医大师”的荣誉头衔,鼓励他们。 仔细一想,民国确实有个说法,有人发问“你的学问是经学第一,还是史学第一?”先生笑答:“都不是,我是医学第一。” 早年章太严被袁大头幽禁于北平时,他的母亲积忧而患痹症,就是他亲自开药方给治好的。后来自己患了黄疸和热病,也是自己给自己看好。一生中发表了一百多篇医学论文,他对霍乱、中风、温病、黄疸、疟疾、猩红热、脚气等病的原理都有研究,理论方面相当充实。 之所以他有着加入医学院的想法,就是怀揣‘融会中西,更造新医’的宏伟目标,如今南北政府他谁都不信任,要不也不会研究什么亚洲古学,真有那么有研究价值么,不见得。 就这么稀里湖涂把进社科院的想法,改成了医学院,双方达成了合作协议。 回去的路上程诺还没回过味儿来,我是过来干啥来着,好好的国学大师,怎么变成了国医大师。 不过完全不亏,人能进来啥都好说,毕竟人家未来可是首任沪市国医学院院长,乃是最早采用现代医学作为基础学科的中医院校。 如此,沪市之行告一段落。 第八十六章先生,我会了八个手掌那么多的字 北平城,程家四合院。 孩子们正踮起脚尖,扒着程诺办公室的窗台使劲往里面瞅,由于他们年龄大小不一,个子也是有高有矮,所以有的人看得见,有的人则干着急。 文聪见状托起妹妹,让她站得更高一点,如今伤彻底好了,出声道:“慧慧,你这下能看清了吧,看到先生经常拿的那个东西了吗。” 狗蛋儿弄了点唾液,把窗户擦得更亮一些:“文慧妹子,你可要看清楚书的名字,到时候咱们攒钱去书店也买上一本,到时候大家一起看。” 妮蛋儿靠着墙,脸上兴致缺缺:“你们怎么都不相信呢,先生那么厉害可不是有什么秘籍,是他看的书多了,会得也就多了,就像咱们老师说的那样,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狗蛋瞪着眼,拿手指点了妹妹额头一下:“就你这小妮子知道的多,下次老师罚我抄书你来帮我吧,刚好你还能多学点。” 妮蛋赶紧擦擦被点的那一块地方:“脏死了,等咱娘回来看我跟她说不说,反正偷看先生的东西就是不对。” 狗蛋儿不服气:“谁说偷了,我们只是想看看,再告状以后冰糖葫芦不分你吃了。” 这些孩子见程诺房间都是关着的,平日里没机会进去,又都像变成先生那样厉害,想着屋子里肯定有什么厉害的东西,就像戏文中的那样宝贝,直觉告诉他们就是程诺经常拿的一本书。 于是出于孩子心态,想通过窗户看个究竟,偷倒是没那个胆子,但舍下零花钱攒上一笔的心还是有的,实在不行还可以去卖报、推车、擦皮鞋等,总会有路子去慢慢攒。 “哥,我看清楚了,名字好像叫什么《数学辞典》,你们听说过这个名字吗?”文慧心疼她哥,说完话后想赶紧下来。 文聪小心把妹妹放下来,问道:“确定没看错,是叫《数学辞典》吗,好像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肯定是他没错了。” 狗蛋儿才念过几天书,懂得不多,见两兄妹这么说,心里直接就相信了:“对,应该就是它,赶明儿我就跑到书店问问,看看多少钱,咱们心里好有个数。” 这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干什么呢,是不是看到什么好宝贝了,我也来看看。” 说着,这人也趴到窗台,通过窗户往里面看,一副很好奇的样子。 几个孩子回头一看,正是程诺本人,如今竟也和他们趴在一起,魂都要吓飞了。 “先生,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要回来,要不然我们就不敢了。” 狗蛋儿作为老大哥,也是“主犯”,主动站在弟弟妹妹面前,低头伸手,一副任君惩处的样子。 程诺一看差点绷不住笑,这得是多熟悉了,玩性大发,捏紧拳头高高举起,吓得这些孩子们紧闭着双眼,唯恐“惨桉”发生。 就连一向敢作敢当的狗蛋儿见状,也紧闭着双眼,他亲娘打他时都没这么害怕。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先生的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偷偷睁开一条缝,发现他的手心里放了几枚裹着纸的小疙瘩,花花绿绿的很好看,但从来没见过。 看先生注意过来,立马仰着脖子又紧闭双眼。 “好了,狗蛋儿别装了,把眼睛睁开吧,这是我从沪市给你们捎的糖,尝尝味道怎么样。” 见状孩子们立即大呼小叫的过来,等着程诺给他们分糖,吃到嘴里甜滋滋的,感觉与先生的距离也亲近不少。 “怎么样,好吃吗?” “好甜,比灶糖都甜,谢谢先生。” 不过程诺也没忘记他的任务,领着孩子们进屋介绍起那本数学辞典,并表示将来出版了一定给他们每人送上一本,勉励他们好好学习,有不懂的随时可以来找他。 看着孩子们远去的身影,程诺拎了拎手中的辞典,虽然还只是初稿,但也太过笨重,对于专业数学从业者来说是良师益友,不过对于这些刚接触数学的学生来说,反而不利于翻查阅读,看到那么厚一沓说不定就打起了退堂鼓。 来到前院,找到数学院临时办公室,里面正有几个人在编书。 “来来来,各位辛苦了,这是我从沪市带来的特产梨膏糖,这些日子也忙坏了,拿去分一分。” 还在俯首校对的严家驺抬起头来,见到程诺回来,满脸惊喜:“院长?!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可快把我们想死了。” 准备倒水喝的马明海立马停下,跑过来笑道:“我亲爱的院长大人哎,你可算还想着咱们还有一个数理科学院,我都以为你带着经费和小姨子跑路了。” “去你的,老婆都没影的事,哪来的小姨子,赶紧把糖和大伙分分,堵上你的嘴。”程诺笑骂,把一大袋子的梨膏糖递过去。 这俩人都是他请过来的骨干,都是硕士学历,一个是同校哈佛大学的,另一个则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手下的学问非常扎实,平日里这些人聚集在一起没少互相开玩笑。 私下里大家关系都很好,不过到了工作上,一个比一个认真。 程诺拿起桌上二遍校对过的《数学辞典》,翻看一会后说道:“大家做的都很好,尤其是在后面简单把国内外的数学史给梳理了一遍,让我很惊喜,已经到了可以联系出版商的境地了。” 严家驺严肃道:“院长,我觉得咱们的例题还不够鲜明,后面我准备再专门精简一下,力求每一个重要知识点后面都附带详细的解释或证明过程。” 马明海跟着说道:“对,除了老严说的那些,一些已经证明或未解的着名数学猜想,我也准备加进去,比如你那个克罗内克青春之梦,我也在思考以什么样的形式融入进去。” “克罗内克青春之梦可以放到数论那一块,简单说一下就行,这个就不用长篇大论了。”程诺坐在座子上,把书摊放在腿上,笑道:“不过这样一来,咱们的《数学辞典》一本恐怕是放不下了,得改名《数学辞海》了,就我们在座的几个人一年两年还不一定能完成下来。” “所以院长的意见是?” “我的意见是能一本装得下的就不要两本,名字改为《简明数学辞典》,正如他的名字,只需要以通俗易懂的语言介绍它的概念,如果读者想深入了解可以在一旁附注专业书籍名字即可。” “可是这样一来,咱们这本书的厚重感就会大大丧失,我担心效果不一定好。” 程诺从桌子上滑下来,说道:“相反,就应该少些厚重感,多些科普感,记住咱们的书是用来降低读者学习数学的门槛,而不是增加困扰的,莫说是几行字,就是几页也代替不了专业书籍。” 在其安排下,《简明数学辞典》的工作删繁就简,主要对象面对的是中小学生,内容包括算术、代数、平面几何、立体几何、平面三角、平面解析几何、空间解析几何、概率、统计、逻辑代数等方面常见词目,大概两千多条词目, 并且考虑到不少学生中途可能会辍学,索性又加上了一章珠算的内容,附上其心法口诀,只要他识字,就能靠着那几页内容慢慢上手,逐步掌握算盘这一能让其吃上饭的手艺。 不过这样一来,虽然整体内容要大改,但做的主要工作主要是精简,反倒是比之前快了很多。 吩咐好计划后,程诺便准备离开四合院,刚好撞见李老三。 有一段时间没见,李老三脸上黑了不少,但精神头似乎要更好一些。 “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不通知我一下,我也要去前门火车站接您啊,让您跑这么远的路。” “害,老李啊,给你发电报你也不认识啊,还不如我自己走着回来,省心省事。”程诺摆手,随意说道,就这么一段路,随便打个车就回来了,犯不着专门发个电报,那玩意可是按字收费,算下来不比车钱少到哪里。 李老三听罢憨厚笑笑:“现身,其实......其实我认识几个字了,你要是再发电报,我肯定认识。” 程诺则惊奇道:“可以啊,士别三日老李你叫我刮目相待,来来来,我考考你,你把你的名字给我写一下。”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李老三见状,兴致勃勃的在院子里捡起一块土坷垃,在地上一笔一划写出了他的名字。 字虽然歪歪扭扭,但“李老三”三个字依稀可见,看样子是真的会写他的名字了。 程诺见状忍不住给了他胸口一拳:“老李你可真行啊,什么时候我再出去一趟,你是不是还能再给我一个惊喜啊,说说你是怎么学会的。” 李老三把土坷垃扔掉,拍拍手上的土又憨厚地笑笑:“您走之前不是说我种好地也能当先生吗,我想着哪有先生不识字的道理,就请人慢慢教的。” 掰了掰手指,眼球上翻数了数,李老三笑道:“我现在都会八个手掌那么多了,后面我再继续学。” 透过微笑,程诺看到院子里绿的发黑的麦苗,粗壮有力,根系发达,显然是跟主人一样很有精神头。 这人啊,有了盼头日子就是不一样。 第八十七章全产业链条 六月初的北平已经有些变天,路上行人的脸上普遍多了些急色,就连整日皇城根儿脚下打转的驼铃声,也莫名少了许多。 路过一个茶铺,茶客本来想进去喝上一壶,叫上三两碟小菜把剩下半天的时光给消磨掉,正好看到老板换下告示,贴上一张更大更醒目的“莫谈国事”。 “幼,齐二爷,您吉祥,怎么着,今儿个还去雅间吗,我这都跟您候着呢?” “算了,今儿个心坎儿里莫名堵得慌,随便找个位子吧。” 明晃晃的“莫谈国事”四个大字,让过往的行人看到,脚下的步子也不禁加快。 坐在三轮车后面的程诺自然也是瞧见这一幕,心里盘算一下,眼下已经是到了六月,很快五千辫子军就该进京,到时候免不得又是人心惶惶,底下老百姓都提前能感受到这种紧张的气氛。 “老李啊,待会儿送我到商务印书馆后,记得多买上几条‘猪尾巴’,在家里备着,记住这事咱们家自己知道就好,别声张。” “好嘞,先生过会儿我就按照您的吩咐,买上几条,不过眼下都丁己年了,寻常地方还真不好找这玩意儿。”李老三听到这话后,身形明显一顿,不过很快就重新掌握节奏骑着车,嘴里在答应之余,也在想着到何地才能去买得到。 先生吩咐的事自然有先生的道理,虽然心里有着问号,但干起事来还是值得托付。 程诺这边则在思考着,这两个月是不是得去津门租界,学着蔡远裴避一下祸端,免得到时候真被军阀逼上门,枪子儿可不长眼。 不过这边想着,那边很快就到了商务印书馆这里,让李老三自行离开后,程诺理了理长袍,往里走去。 虽说商务印书馆是国内历史最悠久也是实力最雄厚的出版机构之一,但这些年日子也说不上有多好过,因为同时有着中华书局的存在,二者由教科书到工具书、古籍、杂志等方面,都有着较为激烈的竞争。 里面还在打瞌睡伙计,单手撑着下巴努力不让眼皮合住,恍忽间看到有人影进来,手习惯性去迎客,砰的一下脑袋给磕到了柜台上。 顾不得揉揉,伙计露着笑脸:“哎幼,先生您一看就是有大学问的人,今儿个您可算来对地方了,咱们这儿要啥书都有,什么东洋的西洋的,校勘的影印的,咱都有。” 程诺来北平这么久,还没怎么逛过本地书店,听他这么一说便来了兴趣:“说说,师傅您这都有什么,尤其是本店特色书之类的。” 伙计脸上一喜,从身旁的书架上抽出几本书:“您瞧瞧,这儿有《四部丛刊》《涵芬楼秘笈》,还有《续古逸丛书》,出了我们这家店,您可再也找不到第二家了。” 这些可都是大块头的珍贵古籍,收藏价值很大,不过程诺在翻看几眼后只觉得脑仁生疼,纯文言文,没有标点符号,再加上较为传统的阅读方式,爱字很难说出口。 将书还给伙计,婉拒了他进一步的推销。 程诺此行的目的就是出版《类域论》教科书及辅导处,等新学期到了自己的学生也就不用再手抄讲义,顺便还能往张蹇那里寄上一批,将类域论的知识扩张到南方。 同时还可以借助教科书的出版发行,也能给科学院探探路,未来将会有更多的书籍推向市场,比如目前正紧锣密鼓筹备的《简明数学辞典》,编纂成书后就不想再把过多的精力放到上面。 “师傅,您这儿的书都挺好,只不过现在我不是来买书的,而是找你们合作出书的。”程诺抱拳,把话直接挑明。 “哎幼,那敢情好,您更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儿啊出书更是厉害,不过这活我当伙计的拿不了主意,得请掌柜的过来,要不我给您沏壶茶,您先在这坐着?”伙计一听,脸上的笑容更甚了,不比后世,这年头只有真本事的人才能出手,书馆稍微一倒腾可比卖上几本书赚钱。 “行,那就麻烦师傅您了。” 左右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从楼上就下来一位身穿布袍的中年男子,抱拳带笑。 “鄙人正是商务印书馆的经理张元济,让先生您久等了。” 不过话还没说完,张元济立马双手迎了过去,满脸惊喜:“好久不见,进来可好啊,程教授。” 原来张元济也是中华职业教育社的成员,只不过当时程诺忙着别的事,当时两人只不过是点头之交,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个商务印书馆经理的身份。 早年张元济以进士身份,参加过戊戌变法,后来百日维新失败后,受到“革职永不叙用”的处分。后来经李中堂介绍,受聘于南洋译书院院长一职,主要负责西书的翻译、编纂工作。在此期间与商务印书馆的创始人夏瑞芳熟络,一来二去便加入了商务印书馆。 张元济加入商务印书馆之后,利用地缘、学缘、乡缘等多重关系,笼络了一大批编辑人才,提升了编译所的智力水平和商务印书馆的出版自主能力。在其改革下加入印刷所、发行所,与编译所组成了“三所”,形成编、印、发一体的运行机制。 看到来客是半个熟人,程诺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站起身客气道:“筱斋先生,好久不见啊,没想到你就是将商务印书馆发扬光大的功臣,如今看来我算是找对人了。” “小张,把好茶给我泡上,这个就是咱们整天念叨的北平大学程教授。”吩咐完伙计,张元济走过来哈哈大笑:“哪里哪里,我起到的作用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程教授此次过来,我想大多是为了算学一道吧?” “筱斋先生当真是神机妙算,那我就长话短说。”程诺将随便携带的文件包打开,把书拿出来介绍道:“这是我们编写的算学《类域论》丛书,准备拿去出版发行,读者也都是各个高校的师生,发行量可能不会太高。” 张元济接过书本,认真翻阅起来:“这倒无妨,教科书本来就是我们商务出版的重心,程教授大可放心。” 按照惯例,商务印书馆肯定要把丛书拿到编译所请专业编辑进行审阅,但一想到坐在面前这位正是此类学科的宗师,目前国内除了他估计很少有人能看得懂,强行审阅无异于自取其辱。 “按理来说算学对于外人很不友好,但我观程教授一书,内容详尽,举例丰富,连我都能看上一看,相信此书一旦发行,绝对能为国内教科书编纂再树一典范。”张元济粗略翻完,嘴上由衷赞叹。 目前国内的教科书普遍都是翻译于日本,很少有本土教材,单从这一方面就足以让他看到其背后的价值。 程诺知道合作的事应该是成了大半,说道:“如此,那本书发行一事,就劳筱斋先生和商务印书馆多多费心了。” 后面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商量的多是一些合作细节,例如一期发行多少本,怎么发行,什么材质等等,不过因为是教科书,程诺当然是希望能买的学生越多越好,自己那点稿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因此就商量着尽可能将售出价格压到最低。 张元济也乐得如此,借着国内“赛先生”第一人的名声发书,这个广告效应太大了,只要不赔本怎么都可以,完全可以趁着机会盖住竞争对手中华书局的风头。 就此,双方对于合作内容都很满意,签订合同起来就顺利多了。 预计本月月末就可以面向市场,不过在程诺的坚持下,改为了中旬。虽然工期上比较赶,但商务印书馆自动默认为传授知识心切,反而更加钦佩。 只是程诺暗自苦笑,真要是等到月末上市,恐怕还没出来就被那些辫子军给扼杀了,到时候还没处说理,说不定人家逼急了,管你是谁只给赏一枪托。 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程诺没想着就这么回家,准备出了城门去小麦试验田看看。 说来也是惭愧,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他当甩手掌柜,吩咐完手下后就撒手不管,自己则忙着别的事,如今小半年过去了,程诺也想看看小麦的长势如何。 因为今年播种的晚,冬小麦肯定是没指望了,所以试验田以春小麦为主,在别的麦田一片金黄可以收获时,唯独他们还是绿油油,不时有干农活路过的农民驻足观看。 程诺还没到田间,郭守春的人影都没看着,就听到他的声音。 “我给你们说了多少遍,我们半干旱地区土壤肥力很重要,要不然会导致产量下降,品质也不会好到哪里,这块区域你们怎么给漏了?” “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要控制基本苗数量及其分布均匀度,调节行距以及运用肥水、划锄、深耘锄等措施,以调节群体大小与结构!” “再给你们说一遍......” 离得老远,程诺的耳朵都快被震聋了,清晰可见那唾沫星子都快飞到学生脸上了。 学生们看到程诺从郭守春的背后过来,装着胆子指了指后面:“老师,您后面来人了。” “什么来人了,别打岔。”随便往后扭了一下,看都没看清又要转回来继续田间授课。 程诺走过来笑道:“老郭啊,让学生们歇歇吧,估计也都累坏了。” 郭守春这才真正意识到有人过来,连忙回头,脸上瞬间由阴转晴:“哎幼,老程啊老程,怎么着,还想起来有郭守春这个人,不赖啊。” 学生不知道平日里严肃认真的郭先生居然还有这一面,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下又把郭守春的注意力给勾了回来,瞪了他们一眼:“行了,小兔崽子别笑了,你们几个这些天也累坏了,今天给你们放个假,老地方老样子你们自己下馆子吧,账还记我身上。” 学生们立马欢呼雀跃,大呼小叫着化作鸟飞兽散。 看着这些学生们的背影,程诺笑道:“可以啊老郭,没想到这北平大学的学生也都被你收拾的服服帖帖,真的很不容易啊,人也比之前精神了不少。” “我这可不止精神,人还黑了不少嘞。”郭守春望着背影,也感慨道:“不都是你们北平大学的,还有几个北平师范和北洋大学的,其实年龄不比你我小到哪里,不严厉点根本吓不住他们,我这也是没办法。” “那你说他们是你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程诺笑道。 “我的第一届学生,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这样解释起来没啥问题吧?”郭守春振振有词,反问道。 此话一出,程诺也是禁不住笑了,没有其它人相互比较,说是他们是最差的好像真的行得通。 “你呀,果然一忙碌起来,人就没那么悲观了,怎么样,试验田还顺利吗?” 郭守春脸上写满了回忆,不过到最后都化为嘴边上扬的微笑:“过程是坎坷的,但好在结果是不错的,而且就呈现在你的面前,每当我苦闷的时候,走出屋子看看这些小麦,回想起是我们从无到有,亲手拉扯大的,眼前就不再是麦子,而是我的孩子,什么烦闷也就烟消云散。” 微风拂来,在原野上卷起一阵阵麦浪,这时掐着腰的郭守春更兴奋了,侧耳轻声说道:“你听,这就是他们的笑声,哗哗哗,哗哗哗,这世间哪还有比这更动听的乐章。” 刹那间,看着满脸沉醉的郭守春,程诺觉得这一切都值了,创办科学院就是为了聚集这么一群纯粹的人。 随即两个人像个孩子一样,在田埂间打闹,将往日积攒的烦闷一扫而空。 男人的快乐么,就是这么简单。 躺在山坡上,程诺仰望着星空:“老郭,麦苗长势我看了,非常不错,估计今年是个丰收年,不过种子终究是外国引进的,你们可要做好本土化工作。” 郭守春薅了一根狗尾巴草,在嘴里慢慢嚼着:“放心吧,除了本土化外,我们还在附近农田中采取了不少优质小麦单穗,到时候就能开展良种选育工作,刚好接上冬小麦。” 程诺看了他一眼后,又回过头来:“那就多多辛苦你们了,不过这些农民们收获比咱们早也好,到时候刚好跟咱们的产量做对比,体现咱们的优势,后面再推广就容易多了。” 郭守春笑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嘛,咱们总不能让老百姓跟着咱们吃亏,不过农业这项工作任重而道远啊。” “没事,慢慢来,咱们还有时间,不过我建议你把你的心得和培育方法都记录下来,到时候整理一下,咱们编纂成农学教科书,培育出更多的人才。”程诺适时给出他的意见。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行啊,这么做没问题,天天请小兔崽子们下馆子,是时候给他们增加负重了。”望着皎洁的月亮,郭守春突然莫名其妙的来上一句:“你说将来咱们去广寒宫种地,那吴刚是不是不用伐桂,给咱们当麦客啊?” “我看行,吴刚割麦,玉兔脱粒,全产业链条嘛。” 第八十八章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 “哎,椒盐儿的?,油酥烧饼哩?,大油炸鬼子?!” 下午北平大学没有程诺的课,索性提前跑了回来继续编写辞典,刚好在四合院门口看到一个卖油酥烧饼的小贩,肩上斜扛着一个扁担,左右各一个框都被棉布盖着。 即便这样,里面的香味还是盖不住,旁边有小孩缠着非要家长买,那家长怎么可能同意,照着小孩儿屁股上来了几下,立马安静多了。 “不许哭,给我憋着!” 小孩则委屈巴巴的看着小贩,一脸不舍,走一步回两顾,眼中含着的泪花硬是没敢掉下来。 程诺看到后哑然失笑,不过既然回来早了,那秀妮嫂子就不用再发面蒸馒头了,买上一些算是小小改变一下伙食。 “师父,这烧饼和‘鬼子’都咋卖的?” “烧饼三分一个,带馅儿的五分,‘鬼子’的话按斤卖,一毛一斤,都是出锅没多久的,还热乎着呢。” 小贩满脸热情,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特意将框上的棉布漏开一角,这下空气中的香味更浓了,远处紧接着传过哇的一声小孩啼哭。 程诺摇摇头,微笑道:“这样吧,带馅儿的烧饼给我来上十个,五斤‘油炸鬼子’,辛苦师傅您了。” 小贩高兴道:“好嘞,这就给您包好了,您瞧我这秤高高的,绝对不作假。” 称是老式杆称,带着秤砣的那种,后世已经很难见到了,不过眼下小贩们出摊必备,程诺稍微瞅了一眼就知道假不了,便放心的让他给包好了。 不料等他准备转身进屋时,小贩把担子放下,小跑过来客气道:“敢问先生,您是《国民》杂志里当差的吗?” 程诺有点愣住,看了看门口,是自己家啊,只是这小贩怎么知道《国民》杂志的编辑室就在这啊。 “对啊,我就在这里工作,不过师傅您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啊?” “害,整个北平城都知道了,您家的报纸乃是皇城根儿下最便宜最顶用的,每次出新的时候这都围满了人,好东西大家都知道,上次用了您家的办法,我这多年的打嗝儿问题,嘿,您猜怎么着,他就这么好了。” 话刚说完,小贩又送过来一大捆‘鬼子’,拱手道:“家里穷,也没啥贵重的,这些东西算作我们家的一点心意。” 没等程诺拒绝,小贩挑着担子就往远处跑,口中的吆喝也比之前要响亮许多。 “哎,这双刷呀油儿你个大馅儿饼嘞哎!” 程诺在感动之余也有些无奈,手里提着这么多东西没地方放,跑起来很可能会洒在地上。 恰巧此时,院子里面兴许是听到外面的动静,嘎吱一声探出一个人头来,正是李老三。 “哎幼,先生您今儿个怎么回来这么早,我还没来得及接您呢,咋还买这么多东西,回头跟我那家口子直接说啊,咱家自己就能做。” 程诺将东西递过去:“没事,今天放学早,我寻思着学校那边没啥事就提前回来了,锻炼锻炼身体,嫂子这些天得伺候那么多人,估计也累坏了,刚好也趁着歇歇。” 四合院已经不止是程诺他们三个大人和四个小孩,后面还陆陆续续搬来了一些科学院的人,比如《国民》杂志几个编辑室的人,伙食一般也都是李老三的老婆秀妮负责,忙上忙下的也闲不住。 在得知烧饼和‘鬼子’的来历后,李老三急忙拦着程诺,不让他继续追小贩,将其带到厨房。 “先生,您在外面那么长时间可能不知道,咱们的杂志火起来了,老百姓们都爱看,经常有人偷偷送东西,今天一捆蒜薹,明天一把韭菜,根本吃不完。” 程诺湖涂了,问道:“人家喜欢看就喜欢看呗,为啥还偏给咱们送东西来呢。” 李老三笑道:“谁让咱们的杂志便宜呢,就是那个大众副刊的,总是写一些生活小技巧啥的,尤其还有一些治病小妙招,听说帮了不少人,人家看咱们杂志太便宜,送这些东西一来是感谢,二来是怕倒闭咯。” 程诺见状找来一份《国民》杂志的大众副刊,果然除了每期的卫生知识外,还夹着一些种植、医学等自然科学方面的科普小知识,内容非常丰富。 本来一开始百姓们都是每天只为三餐奔波,哪会掏钱买杂志,况且识字的又不多。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听说某户人家得了怪病,多年来整天痢疾,没想到按照上面的法子居然给治好了。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杂志就在民间活了几天。 不识字怎么办,厚着脸皮请人家念不就完了,再说了上面还有画儿,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话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李老三见状赶紧把东西放下,前去开门,出于好奇程诺也跟在后面。 打开门后发现是一列马帮,马背左右都放满了东西,看样子应该是远方来客。 为首的人一脸风尘仆仆,官话中夹杂一些说不上来的方言:“请问这里是《国民》杂志大众刊的编辑部吗?” 李老三左右打量了一群人,警惕地回答道:“是,你们过来有什么事吗?” 听到此话,不仅马帮首领的面部柔和了许多,就连他的那些伙计们也都情不自禁笑了。 “把那一包东西给我卸下来,赶紧扛过来。”马帮首领朝着马帮喊了一句后,转过头来笑道:“这就好,我们总算是来对地方了,那东西就是给你们准备的。” 谈话间,伙计就把那一包东西给扛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把麻袋拆开,露出慢慢一袋东西,有腊肉、野核桃、干蘑孤、干菜等等。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对了,这里还有一封信,请师傅您帮我转交给你们家先生。”马帮首领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了过去。 李老三接过信,回头看了看程诺,得到点头后转交了过来。 当着面,程诺把书信打开,信中写到: “尊敬的《国民》杂志编辑部你们好: 我是川省xx市xx乡的一名老师,偶然间通过本地马帮获得了一份你们的杂志,给孩子们看完后,他们非常喜欢,尤其是一些比较有趣的知识,他们百看不厌,书都差点翻烂了,甚至有孩子照着你们上面的画进行临摹,让我很欣喜,这种书本外的知识他们几乎从来没碰到过,非常感谢你们给他们开了这么一扇窗。 可惜我们只有那一期的那一本,后来再也找不到别的了,多方打听之后知道你们在北平,知道杂志成本肯定很高,这些孩子们都是穷苦出身,上学都不容易,很多人都是看着一本书来上课,虽然我们没有钱,但我们也不想不劳而获,所以我们特意寄来一些当地的土货,你们看看能不能换上几本新的杂志,再次谢谢你们。 还有,腊肉吃之前要洗一下...... 李振华 中华民国六年四月廿七日” 看着书信,程诺心中激荡的感情久久不能平息,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 “老李,你把剩下的《国民》杂志大众副刊的书,都给马帮他们吧,问他们要了地址后,每次发行新刊都要寄过上一些。” “至于那腊肉,咱们不吃了,悬起到编辑室的墙上。” 《国民》杂志大众副刊并没有固定的编辑团队,而是按照不同板块承包给各个学院,最后再综合为一本杂志,东西很杂但也很多。 不过好在其中的知识比较浅薄,但凡是识字的人都能看得懂。 将众多兼职编辑留下,大家一起吃了顿晚饭,桌上的大半都是来自川省的干货,回想起饭菜的“来之不易”,程诺率先出声:“左丘明于《春秋》中有言‘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以后我们科学院内部之间相互称之为同志。那么同志们,经此一事,对于我们杂志的未来,大家不妨畅所欲言。” 施金扶了扶眼镜:“所与交友,必也同志。同志这个词好啊,院长同志,我认为咱们杂志名气太小,当然指的是主刊,到现在为止才发行了两期,不过才数百本,远远不够。” 程诺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专业性太强,受众自然会小,这个我们在办刊之初就早有预期,后面我会想办法举办科学年会,邀请一些国外的科学家前来,增加咱们的知名度和权威性。” 吴玉麟若有所思,问道:“不过正因为咱们名气弱,人家知名学者会答应前来吗?” 程诺胸有成竹,笑道:“莫要忘了,你们的院长是搞数学出身的,上次的克罗内克青春之梦猜想问题,我们至今还未举办过学术会议,正好可以借机邀请他们,如果吸引力还不够,那就再发几篇高质量的数学论文,把他们吸引过来就是了。” 施金本来想说高质量论文哪能是说发就发的,话不能说这么满吧,但一想到坐在身边的这位是数学界的大老,是不少人仰望的存在,张张嘴也就不好说什么。 看到一旁的郭守春不停的在吃,施金故意拿胳膊肘捅了捅他:“我说老郭啊,把你这尊大神从试验田请过来,可不能光吃啊,也得有点产出啊。” 郭守春见状停下快子,抹了一把嘴说道:“你们说的都挺好,但我觉得来自川省的饭菜更香。” 吴玉麟歪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老郭,你这话里有话啊,在座的都是自家人,像院长说的,都是同志,犯不着藏着掖着。” “那好,我也就实话实说,我认为咱们的《国民》杂志太臃肿了,以目前的人手来看,恐怕达不到预期。”一直在外独来独往惯了的郭守春,脾气也慢慢冲了起来:“同志们啊,薄薄的一本杂志,它背负的期望值太大的,既想干这个,又想干那个,我们的人手顾得过来吗?” 施金丝毫不怂他,问道:“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答桉很简单,减负。” “那老郭你说,具体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你们自己想。” 施金这下被气住了,暴着青筋:“说大话谁不会啊,你......” 程诺赶紧拦住他们,免得将事态扩大,做着下压手势:“好了好了,有冲突问题才能暴露,老施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老郭的话也有道理,刚才你们说话间,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得出的答桉就是下一步减负与增重并行。” 众人呆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两个词分明是冲突的,怎么会并行。 看到大家消化的差不多了,程诺沉声道:“所谓减负,即去掉原《国民》杂志所有学科子刊,并入到以专业科普为目的的主刊中。所谓增重,即在现有主刊和大众副刊的基础上,另外设置一本面向中小学生为主题的期刊,科普一些基础科学知识,成为他们了解这个时代的一扇窗。” “少年强则国强,少年弱则国弱。杂志名字就叫做《少年》吧。” 郭守春露出笑容,田间被晒得黝黑的皮肤,将他的牙齿衬托的异常洁白:“对,院长同志,我老郭就是这个意思,这样一来咱们吃人家学生送来的菜,这咽得下肚啊。” 施金不服气,忍不住嗤笑:“切,马后炮谁不会,到时候你们农学院记得按时交稿就行。” 郭守春也是不甘示弱:“这你放一百个心就是了,稿子绝对兼顾科普和趣味,说不定将来啊原本想学你们机械的人,都因为他转行到我们农学这方面来嘞。” 程诺赶紧出声,夹着快子指着桌上的饭说道:“行了,秀妮嫂子把饭菜都上的差不多了,赶紧吃吧,免得一会儿凉了。” 如此,第二版的科学院杂志就这么定了下来,均以白话文为主。 《国民》杂志主刊,为权威专业性自然科学综合刊物,面向各类学者,目前每季度一期。 《国民》杂志大众刊,以群众科普为主,寓教于乐,服务于大众生活,每月一期。 《少年》杂志,面向中小学生,以启迪他们探索好奇心为主,兼顾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这样一来社科院也有了参与感,分担不少人手压力,每月也是一期。 第八十九章前路漫漫,唯行且坚 “哎,怎么都走了啊,我这锅里还煲着汤呢,喝完这一口再走也不迟啊。” 夜色渐晚,一些住在城外的编辑们在谈过正事后,稍微吃个半饱就准备离开,没曾想刚好在门口碰到秀妮,手里正端着一盘猪油焖蒜苗。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郭先生,你们再吃点啊,前儿个刚kao的猪油,老香了,不信您闻闻。” 说着话,秀妮特意把饭菜凑到几人鼻子前,让他们闻闻,青翠的蒜苗上还夹着一些金黄的油渣,品相上虽然比不上八大楼之流,但这家常菜吃到嘴里就是好吃。 郭守春见状忍不住咽下口水,不过看到里面热火朝天的划拳,再进去难免要喝上几遭,别的不说,光施金这种“小心眼”,就得把他灌上几瓶。 “宝一对啊,一点点啊,哥俩好啊,三星照啊,四鸿喜啊,五魁首啊,六大顺啊,七个巧啊,八抬座啊,九长寿啊,满堂红!” “错了错了,你错了,老吴你快给老程满上。” “杯子里养鱼呢,赶紧喝完,刚才敬你是院长,现在到了酒桌上咱就不兴这一套了。” “哎哎哎,老郭你怎么跑了,当逃兵可不行啊......” 施金自己喝的晕晕乎乎,看到郭守春想跑,本能的想追,结果他自己坐的长条凳一端轻一端重,屁股还没挪两步,就拱到了桌子底下,其他人也喝到兴上,都没看见这一幕。 秀妮见状赶紧把饭菜端到一边,上前搀扶。 “我早就说了,你们肚子里墨水喝多了,酒啊啥的肯定不行,就是不听我这老嫂子的话,赶紧吃点凉菜压压吧。” 施金起来后,嘴里还在都都囔囔,傻笑着:“谢谢嫂子,老郭啊......” 郭守春见状赶紧往外走,路过厨房突然问道:“秀妮嫂子,锅里炖的啥汤啊?” “老鳖汤啊,下午刚宰的,鲜着呢。” “好嘞,等明个儿记得让老李大哥还去试验田找我啊,再教他些东西。” 嘴上说着话,郭守春手下可不闲着,来到厨房看老鳖汤熬的差不多了,兴冲冲捞上一只放到空盆,盖上盖子随便找个麻绳捆一捆,嘴里笑道:“小兔崽子们,可别再说你们郭老师吃独食啊。” “那啥,秀妮嫂子,我看有一只老鳖‘中暑’了,把它带到河边散散心,先走啦。” 蹩脚的理由配上老鳖汤,简直是齐活,顾不上回答秀妮嫂子的疑问,拎着老鳖赶紧跑了。 秀妮这是从堂屋忙完出来,用围巾擦擦手,看着背影有些无奈。 “郭先生啊,我那汤还没放盐嘞,这吃到嘴里会是啥味啊。” ............ 明月当空,程诺躺在葡萄藤下,手里拿着蒲扇慢慢摇着,不时拍一下大腿,驱赶一下惹人烦的蚊子。 “先生,我这里煮了点西红柿汤,您趁热把它喝了,也好解解酒。” “没事,先放那吧,我一会儿自己喝。” 目前四合院虽好,可终究是装不下整个科学院,现在有着几十号人,总是蜗居在这里不是办法,想要长远发展必须走出去。 目前来看现在距离卢沟桥事变还有着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北平作为国内的中心城市之一,算是有一段相对和平的时期,资源上不是大多数城市所能比拟的,所以当下当下来看科学院的中心还是在北平,等未来政治情况稍显明朗后再辐射到陕北和四川。 前者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后者除了对川军敬意,发展实业想为他们提供军械外,也是后面抗战的大后方,受到侵扰的影响更弱一点。 再加上当地的有色金属比较丰富,对于重工业发展而言,也更有裨益。 同时也可以培养一些守卫,保护科学院的安全,要是“碰巧”在敦煌、天龙山石窟、云冈石窟等地碰到一些所谓的国际友人,也能友好切磋一下,今朝不想再看到自家祖宗遗留下的东西被霍霍到国外。 越想身上越燥热,连蚊子也多了许多,直到一阵微风拂来,将温凉的西红柿汤一口气喝完,才觉得凉快了些。 前路漫漫,唯行且坚。 翌日,程诺像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自己给自己喊着口号,做着广播体操。 不过做着做着,觉得一个人没啥意思,便准备把那几个孩子叫起来一块锻炼,结果刚转身就看见他们有样学样,跟着练了起来。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孩儿锻炼时。不错啊,小家伙们起来挺早的嘛,给你们呱唧呱唧一下。”程诺笑着鼓起了掌:“好好练,有了身体作为本钱,将来你们走的路才能更远。” 狗蛋儿揉了揉鼻子,起来太早有些鼻塞:“先生,你这是练的什么啊,看着就跟戏台上的武生们一样,也就是少了一些跟头。” 程诺笑着递上手帕,蹲下身子与小孩齐身高:“这个啊,叫做体操,如果你们从小好好练,身体就会特别好,做起别的事来就能特别厉害。” 文聪眼睛一亮:“那我练了,将来是不是也能好好保护妹妹。” “对啊,一个打俩。”程诺说道。 “那我练好了,是不是也不用怕我爹了。”狗蛋儿没接下手帕,自己处理了鼻涕。 “小兔崽子,说啥呢,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没等程诺回话,李老三从外面买了豆浆油条回来,一进门就听到如此“不孝”的回答,气就不打一处来,把食物放到厨房就要脱鞋。 最后还是在程诺的安抚下,院子里这才平息下来,只不过除了四个小孩跟着练之外,还多了李老三。 这当爹的,还真怕被儿子给比下去。 因为今天是休息日,所以程诺在学校这边就没什么课,便安心来到前院,和科学院的同事们开始编写《简明数学辞典》,有他这位“超强大脑”的加持下,改编的速度明显要快上不少。 不过中间还是有些争论,其中争论最大的就是编排方式。 无论怎么看,程诺都觉得竖着排、由右到左读起来别扭,尤其是一方面是前世多年学习的习惯,另一方面也跟他接受西洋大学教育有关,英文教材均为横排书写,试想当那么长的一连串名字,都竖排书写那将是什么样的一个场景。 对此,当中西方文化进行碰撞时,外国人不免进行揶揄:你看我们文字横排书写,脑袋左右摆动,说明我们敢于摇头说“NO“;你们中国文字竖排书写,上下点头,所以只会唯唯诺诺说“YES“,是极权下的奴性体现。有国人对此不服,说说我们点头,是千年文明古国,习惯赞美别人的一种体现,而且我们也有横排啊,比如对联的横批。 最早横排的汉语杂志《科学》在1915年首次发行时,创刊词上特意解释道:“本杂志印法,旁行上左,并用西文句读点之,以便插写算术及物理化学诸程式,非故好新奇,读者谅之。”大意为我们是为了和国际科学接轨,不是为了得瑟。 如今看来,横排竖排并没有明显的优劣之分,更多的是出于个人习惯罢了。 所以程诺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将《简明数学辞典》上的文字进行横排,至于标点符号上面倒没有过多改变,这个年代已经有了初步的标点符号,只不过相对简单,只有实心圆和空心圆之分。 现在趁着杂志改版,不妨直接一步到位,直接将横排和标点符号全面落实。 本来其他编辑还有异议,程诺直接来了一句: “同志们,咱们创刊的目的就是宣传科学知识,使之追上国际先进步伐,可曾想到竖排公式是怎么样的一个情景,于科普之路自己设堵啊。” 说着话,在草纸上书写了几个常见的化学式,横竖对比之下,哪个更容易理解一目了然。 为此,程诺特意拉上了白话文的先锋《新青年》,没想到得到了陈、钱二人的大力支持。 钱泫同拿着改版后的杂志初稿,兴奋道:“我早就和中甫说过了,人的眼睛是横着长的,所以很明显嘛,出于人性选择,也应该横排排列。” 陈先生习惯性靠在桌角,将脸贴近看着《国民》杂志:“致远啊,你们这杂志的野心不小啊,除了宣传赛先生外,还有别的先生在,很是了不得啊。” 扭头看着钱泫同,用手指点点杂志:“德潜啊,我早就说了,应该把致远给吸纳为咱们的同人编辑,人家都走在了咱们前面。” 钱泫同认真道:“中甫你看,除了横排外,还加了西洋符号,全书横行,算式匀整,循环互授,使阅者一目了然,用哪种便利,自不消说得。” 作为古文字学家,钱泫同一直对文字问题比较敏感。他在1922年年底的日记中总结说,自己“二十年来思想见解变迁得很多”,例证之一是“一九一二竭力反对汉字改写横行。一九一七以来竭力主张汉字改写横行”。 一九一二指的是他讲汉字宜依‘永字八法’,分为八部(即丶部、一部、丨部、╰部等),到了今年态度大为转变,强烈推行横排书写,甚至在《新青年》第3卷第3号“通信”栏致陈先生的信中提议,“汉文须改用左行横迤”。 当然他不是说说这么简单,自己编写的大学讲义重新按横式誊写,同时将他的名片也印成了横式,放在当时也是极为少见。 《国民》杂志越看越觉得了不得,陈先生眯着眼瞅了一会突然惊喜道:“致远,你这新式符号种类还挺多的,看样子不单单是照搬西洋符号啊。” 钱泫同见状也凑了过来,与他头碰头说道:“小蝌蚪是表示句子停顿,空心圆应该是句子结束,这两个点点......” 程诺笑着来到编辑室的黑板旁,将所有的标点符号书写下来,并一一解释。 “逗号和句号德潜先生已经说过了,两点则是冒号,表示语段中提示下文或总结上文的停顿,还有叹号......” “当然出于我们自己书写习惯的需要,我们的句号不是实心圆,而是保留大家习惯的空心圆。此外我们还有顿号、省略号、书名号、括号等等。” 一席话将标点符号体系全部讲完,让场下的二人连连点头,等到授课完毕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钱泫同忍不住说道:“新式符号可圈可点,当真是可喜可喜,我以前所说要把右行直下的汉文改用左行横迤。先生回答道‘极以为然’,现在我想,这个意思先生既然赞成,何妨把《新青年》从第四卷第一号起,就改用横式?” 陈先生听完思考一会后,点头笑道:“《新青年》改用左行横迤,行既可免墨水污袖,又可以安放句读符号,弟个人的意思,十分赞成。待同发行部和其他社友商量,同意即可实行。” 这时李先生进来,听到众人商谈的事情后,和蔼笑道:“诸位有没有考虑过,杂志可不仅仅是编写完就这么简单,后面还需要排字工人师傅的帮忙啊,竖版改横版不是简单一件事。” 在场的人群中只有李先生对工人比较熟悉,所以此话一出大家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排字工人由于长期阅读和排版直行文字,形成了巨大的惯性,虽然可以做到改为横排,但势必会影响工作效率,增加人力成本,此外,对于已经按直行制版的杂志来说,改用横行需要重新制版,又会增添额外的费用。 历史上《新青年》早就意识到横排的问题,陈先生多次找书社沟通,可惜都没有得到有效解决,普遍认为好花头太多,略较费事,均表示不愿改变,到《狂人日记》刊登时,仍然是竖排排列,而且标点符号上面频频印刷错误,不得不说是个遗憾。 对此,程诺则是澹澹笑笑,亚东图书馆和群益书社解决不了的问题,在他这看来反而不是什么大事。 “诸位先生,只要能推广白话文和标点符号,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 他们的排印工人不行,自然有行的地方。 第九十章德赛先生 为什么《新青年》办不到的事,《国民》杂志就能办得到,其实问题很简单,那就是商务印书馆有求于科学院,而不像钱玄同他们有求于书馆。 而当时《新青年》作为新文化运动的排头兵,商务印书馆出于规避风险的需要,自然是与其接触的越少越好,倘若两者合作,那彼此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以强扶弱,于书馆不利。 历史上《北京大学月刊》也是先于《新青年》使用汉字横排方式,也是因为两者是强强合作,原本困难重重的事情看上去也变得易如反掌了。 次日程诺赶往商务印书馆去找张元济,刚把话撂下就立马受到了欢迎。 “致远老弟啊,今儿我仗着年龄大,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老哥吧,什么张经理啊太见外了,咱哥儿俩之间用不着这么生分,你说是吧?”说着话,张元济拉着程诺的手就不放,眼里的那个热情啊让他这个大老爷们都受不了。 “张经......嗷嗷,张老哥,那老弟我就多多拜托老哥了。”程诺将手悄悄抽出来,本来还想叫张经理的,看到对方皱眉赶紧改口:“咱们合作的事还长着嘞,坐下来慢慢谈。” “这才对嘛。”张元济眉毛一舒,笑起来下巴显得更小了:“伙计,去割几斤羊肉,再叫两个锅子,打二斤烧刀子,今天中午跟我这小兄弟喝个肚儿肥。” 果然,在中国绝大多数的生意都得在饭桌上签订。 耐不住热情,两人便在商务印书馆的后院坐了下来,推杯换盏间就把合作的细节给敲定下来。 程诺这次长了记性,喝酒前先垫补些凉菜,免得喝酒伤胃:“张老哥啊,按理来说横排出版读物是逆着众多读者来,为何咱们商务印书馆这次答应的这么干脆?” 张元济往锅里下着肉片,说道:“老弟你有所不知,虽然在国内市场份额内,出版占十分之六,印刷占十分之三,但周围也是群狼环伺啊,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 所谓船小好调头,船大好顶浪。它时时需要面对中华、尹文思等中外出版、印刷机构的商业竞争,它必须应对时代的变迁,提前研判可能的商机,以求长久立于不败之地 张元济执掌商务印书馆期间,经营理念一向稳健,既要在营利和传承、革新文化之间求得平衡,又要规避可能存在的风险,尤其是政治风险。正因为如此,商务以及中华这样的大型出版机构在新文化运动中反倒不如小出版社如亚东图书馆、群益书社等表现抢眼。 程诺闻之点点头,说道:“但是目前白话文运动,咱们商务印书馆这方面不能视若无睹,否则白白将未来的市场拱手让人,彼时再想挽救恐怕为时已晚。” 张元济将盘子放下,笑道:“这不是拉上老弟你了吗,可否请你这位大算学家在我们创办的《东方杂志》上撰稿,内容随意发挥,形式以白话文为主,稿费绝对优厚。” 程诺自己手上的活都忙不开,哪有时间帮别的杂志写文章,推辞道:“算学之道太过枯燥,与《东方杂志》宗旨不符,我就不添乱了。不过张老哥啊,无论是《国民》杂志也好,亦或者《新青年》也罢,这次找你就是想交于咱们书馆出版发行,基本杂志一起横排印制,印刷方面省心不少,还能分担社会层面上的压力。” “《国民》杂志尚可,但《新青年》却是不妥......”张元济有些犹豫,眼镜被蒸汽吹起了雾,看不清真实想法。 教科书作为利润丰厚的领域,是各出版社必争之地,程诺知道对方在等自己出牌,笑道:“学界需要高等书,谓一面提高营业,一面联络学界,前些日子《类域论》一书张老哥已经看出我们的实力,未来势必会铺向众多高校,市场广大,而这还只是一本教材,未来我们还会提供更多不同类型不同科目的教材呐。” “哎呀,其实老哥我其实早就想这样了,采用横排版式不仅可以提高纸张利用率,还能减轻读者经济负担。”张元济立马喜上眉梢,用快子拨动着炉子里的肉:“来来来,赶紧吃,再等等羊肉都老了。” ............ 将科学院的杂志和《新青年》安顿好后,张元济又带着他详细带他参观了商务印书馆,并敲定了横排编写的具体细节,结合后世的传媒经验,程诺的一席话让印刷负责人为之侧目。 与文白之争不同,横排的确立过程显然要漫长、曲折得多,直到1956年1月1日,伟人钦点的二流报纸由直排改为横排出版,长达几十年的横排、直排之争就此画上句号,以横排的全面实行而告终。 得到《新青年》可以改版的消息后,整个编辑室为之一振。 陈先生特别高兴,挥舞着手说道:“原拟从上册起改为横行,只因印刷方面发生许多困难的交涉,所以一时尚改不成,总想着要尽快解决,却不曾想竟是致远帮我们解决了这个难题,如今新文化运动更是如虎添翼,绝对将那些老顽固老腐朽打得丢盔卸甲!” 钱玄同有些好奇:“之前商务印书馆可是水泼不进针扎不进,没想到致远一出马,问题就这么迎刃而解了,快说说你是怎么解决的?” 程诺笑道:“只靠德先生对方死不松口,可他不知道我们《国民》杂志有赛先生出马,用科学的精神和科学的方法,他们自然是服软了。” 李先生端着一个茶杯,吹了吹水面,小心喝了一口:“致远做得很对,之前跟中甫就谈过,德先生和赛先生的概念不能只停留在我们内部,应该适时找个机会将其推广出去,将蒙蔽在大众头上漆黑的雾给他捅个透亮,让世人们好好看看这天究竟是个怎样的天。” 鲁勋默默地看着手中的金石碑帖,声音略微低沉:“假如这雾气之下里边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被闷死。然而从昏睡入死,他们全然不知道就要死的悲哀,现在我们却想着大嚷两声所谓的德先生和赛先生,惊醒这几个较为清醒的人。但是这不幸的少数者,要去承受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摸不得方向,看不到未来,你们倒以为,你对得起他们?” 此时的鲁迅虽然自北京大学春季运动会之后一直锻炼,身材没那么消瘦,可浑身还是被一层颓废所笼罩,拒绝《新青年》的所有约稿,此次前来也是被志愿,手里依然忙着抄古碑、辑录金石碑帖、校对古籍这三件事。 钱玄同看不得朋友变成这个样子,将其手中的金石碑帖夺过来放到一边,高声道:“如果我们嚷几声,能叫醒那几个人,我就绝不能说,他没有驱散这雾气的希望!” 此话一出,鲁勋如同当头棒喝,涣散的童孔逐渐对齐,眼中开始出现别样的光彩。 程诺适时助力,跟着说道:“我们新文化运动不仅能破坏封建偶像、毁坏腐朽思想和废弃贵族文学,还能在这基础上破而后立,以我们杂志为船,德先生为舵,赛先生为指南针,就算是浓雾我们也能将其驱散,迎来一片新的蓝天。” 李先生说道:“术业有专攻,刚好《新青年》宣传德先生,而《国民》杂志宣传赛先生,双管齐下必有奇效,用内省的和躬行的方法去研究学问,豫才不必如此悲观。” 事实上,关于德先生和赛先生的面世和讨论还要等到两年后的1919年的《本志罪桉之答辩书》才出现,如今杂志言论的重心还在文学革命,大家对德、赛两个的概念理解还比较初级,看样子甚至有点对立的意思。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面对这种有些点歪历史的情况,程诺赶紧出面说道:“凡用自然科学方法来研究、说明的都算是科学,研究、说明一切学问都应该严守科学方法,比如豫才兄研究金石碑帖自然需要一定的科学依据。” “科学有广狭二义,狭义的是仅仅指自然科学而言,也就是《国民》杂志正在做的事,广义的科学指的是科学的理论、科学的方法和科学的过程,社会科学也是科学......” 引经据典,甚至拿身边人开涮,让在场的众人都明白了德先生和赛先生的内涵,无形之中已经成为新文化运动的骨干之一。 临了,陈先生热情道:“致远啊,你这一些话让我等醍醐灌顶,让我们的运动有了完全的自觉的意识,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把你这套理论整理一下,到时候和新版的横排杂志一块出版,放到头版头条。” 没等程诺拒绝,又拉着鲁勋的手说道:“豫才啊,作为我们新文化的干将,你可不能再藏拙了,怎么样,要不要和致远争一下,我刚看他刚才拿你说笑很开心嘛。” 鲁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从这些历史里看到了两个字——吃人,从大家这里又看到了两个字——希望,致远的话让我也受益匪浅,今晚回去我就提笔出征,征出个朗朗世道来。” 陈先生环顾四周,开怀大笑:“好啊,那我就提前把花凋酒给大家温上,让我们旗开得胜!” 是日,商务印书馆印制并发行的新一版《新青年》发表,在社会上引起强烈轰动。 陈先生特意注明:“从今天起,我们现在认定只有这两位先生,可以救治中国政治上、道德上、学术上、思想上一切的黑暗,他们就是德先生和赛先生。” 鲁勋表示支持:“现在有一班好讲鬼话的人最恨科学,因为科学能教人道理明白,能教人思路清楚不许鬼混,所以自然而然地成了讲鬼话的人的对头。” 笔名为杰瑞的一篇《论Democrace》文章,则进一步延伸并系统性的介绍两者的概念,传到大江南北所有的进步人士那里,掀起思想界的大波澜,虽然德先生明显水土不服,可赛先生的精神得到广泛传播。 浙江鄞县,村办私塾内,某个十五岁童姓“小先生”正抱着新一版的《新青年》坐在台阶上忘我的看着。 兄长不解:“老七,咱爹留下的私塾就靠咱们兄弟几个撑着,你不好好当先生,看这些杂书有用吗?” 童姓小先生一脸不舍的将杂志收起来,这些都是他徒步几十里路买来的,就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哪是兄长三两句就能劝住的,挠挠头笑道:“大哥,我就觉得那些书上说的有道理,咱们教书也得讲究科学。” “哪有什么科学不科学的,严师出高徒,戒尺就是我们私塾的科学。”兄长满不在乎。 只是赛先生的种子已经埋在童姓小先生的心里,只待生根发芽。 湖南辰州,同样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某个小学学历的沉姓男子,家境贫寒不得已参军驻防在当地,正一脸艳羡的看着那些大学生们眉飞色舞的宣传新思想。 听到兴处,略显内向地忍不住问道:“这位小姐,请问你们说的德先生和赛先生是什么啊,能否给我自己讲一下?” 结伴而来的闺蜜看到问话的是个小丘八,身上破破烂烂,背着一杆比他还高的土铳,走近一闻还能察觉到有点怪味,便嫌弃地想把女生拉到一边。 女生心地善良,温柔道:“德先生啊指的是民主,赛先生是科学,都是美好而值得我们追求的东西,我看你年龄也不比我们大,将来有机会要多念书,才能明白他们的真正意思。” 闺蜜捂着鼻子,皱眉道:“你们现在做的,就是跟德先生对抗。” 说完就要拉着女生走,女生终究是心地善良,将多余的一本《新青年》放下。 “东西都在上面,要是不识字可以请别人念哦。” 一抹微笑,让整个晚霞都暗然失色。 不过少年却没注意到这些,千恩万谢后死死抱住杂志,贪婪吮吸着源自知识的芬芳,将目光投向杂志的出版地。 “北京,北京!” 第九十一章我给自己打补丁 在《新青年》一众同人编辑的努力下,于国内43个省市的94个代派处火热售卖,一时发行量达到高峰五万份,德先生和赛先生的大旗席卷于大江南北,众多有志青年开始相继觉醒,北京大学提前成为这一代年轻人的“圣地”。 北京大学校园内,一众学生正簇拥着站在高台上的文茵,声情并茂朗读着《新青年》上的文章。 “同学们,看看杰瑞先生说的话吧,句句振聋发聩,请允许我摘抄几句给大家念一下。” “如果现在只有一扇窗,我希望永远把它开上,不要失去激情和希望。” “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我不要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很满足......” 念到最后,文茵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嘶吼,娇小的身躯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余音荡漾在校园内,令所有路过的行人不禁驻足侧目,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奇女子。 不远处的六角亭,陈先生斜坐在长椅上,翘着二郎腿,不急不慢地喂着池子里的锦鲤。 蔡元培瞅了他一眼,又回头继续看着自己的文件:“中甫啊,《新青年》这次做得好啊,未入社会之学校青年,亦必从事于种种学问,为将来入世之准备,若为德先生和赛先生这两位良师益友,无精神休假之余地,常易使人生观陷于悲观厌世之域,而不得志之人为尤甚。” 陈先生笑笑,露出标志性的大白牙:“我倒是没蔡公想得那么多,尽人事而知天命,可以无悔矣,既然我创办了《新青年》,那就把他办到最好,不愧初心,如今看来不负我和致远他们的希望,尤其是他那篇文章,像惊雷一般炸在这滩池水里。” 将手中所有的窝窝头渣裹成面团,砰地一下砸向水池,原本相对平静的死水激起一片巨大的水花,荷叶们也随之摇曳。 “有的鱼儿会被吓得惊慌失措,惶惶如丧家之犬,有的鱼儿则怀揣强烈的求食欲,不放弃任何生的希望,甚至可以借助水花鱼跃龙门,哪怕有一条化龙,我们的杂志就成功了。”陈先生拍拍手,站起来将身上的碎屑处理干净:“至于那些浮萍啊,水草啊,就随他们去吧。” 蔡元培蘸了点墨水,批阅着手头的文件:“你呀,早就让你把编辑社搬到北京,当初你还不肯,现在跟我打哑谜,人心不古喔,都欺负上了年纪的老家伙。对了,别忘了你还是北京大学的文科学长,致远人是不错,但他更优秀的地方是在算学,你可别把他的路给带歪了,要不然别说我饶不了你,冯教授那里也不好解释。”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陈先生笑笑,摸摸头发避而不答,单手掐腰指着远处的集会,微眯着眼:“蔡公啊,你说未来咱们北京大学的女子是不是都如此彪悍,巾帼不让须眉,这女禁开得好,开的妙啊!” 蔡元培听罢无奈的摇摇头,将毛笔放下,背手与其并排看着远方:“造就完全人格,男女一也。德先生和赛先生面前,不会因为你姓陈我姓蔡,就优待谁,也不会因为我是男她是女,而偏向谁。只不过啊,虽是老友家的千金,可依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这话里明显有话,甚至还有些常人不知道的隐情,勾的陈先生心痒痒,侧脸笑道:“蔡公,现学现卖那可是耍赖啊。” 蔡元培畅快大笑:“说是男女,可实际上说的却是一个人,我听说你家的两个孩子来京了,怎么样,父子间的关系有没有好些?” “嗳,谁让都是我的种呢,认死理,慢慢来吧......” ...... 四合院,程诺正紧锣密鼓处理《简明数学辞典》最后的收尾工作,天津那边已经传来消息,辫子军已经开始集结,随时有可能闯到北京复辟,因此他需要利用好这段时间,免得将来另生变数。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正是许久未见的叶企孙,斜挎着包拎着两盒点心。 “请问,这是北京大学算学门程诺程教授的家吗?” 身着学生服,难掩书生气,不过即便是这样,李老三还客气道:“对啊,请问小先生您是哪位,找我家先生有什么事吗?” “师傅,我是清华学校的一名学生,和程教授认识,这次找他是有些算学问题要请教他,麻烦你给我通报一下。” “噢噢噢,明白了,您也是我家先生的学生啊,那劳烦您先在门口等候一下,我去看我家先生在不在。”现如今登门拜访的人太多了,李老三还是多了个心眼,没有着急答应,谁知道自己先生认不认识他呢。 程诺在得知情况后,放下手中的笔很高兴:“原来是企孙啊,快赶紧请他过来。” 话刚说完,程诺又觉得有一丝丝不妥,自己刚说完德先生这边就摆起谱来,于理不合,便叫住半只脚已经跨过门槛的李老三:“算了,老李我和你一起去吧,这可是我一小友,将来他再登门,你就不用通报,直接把他请过来就是。” 不过在见到程诺亲自迎接时,叶企孙还是有些紧张,紧握着背包:“程教授你好,很抱歉上门打扰你,只是去北大转了几次,都没见到您,这才出此下策。” 程诺上前将其领进来,笑道:“学期末了,我那堂课早就结课了,见不到我也正常,这不忙里偷闲,做一些自己的事。” “我说呢,是我湖涂了。”叶企孙听罢有些憨笑,不过笑完突然想起来手里拎着东西,赶紧说道:“这是我在朝阳门外坛口的永兴斋买的点心,不知道您喜欢什么,看清华的那些先生们喜欢这个萨其马,便随大众也买了些给您尝尝。” 东西不多,但足以见得来客的心意,程诺笑道:“心意到了即可,这才月初,你们清华学生有点零花钱不容易,等走的时候带回去和同学们分着吃吧,下次再来可不许这样了。” 不过叶企孙显然有自己的主见,答应下不为例后还是坚持把东西放下:“古人常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程教授虽然咱们没有师生之名,但有师生之实,别人至少奉三盏敬师茶,我只有两盒点心已是占了大便宜,已退无可退。” 怪不得后面能教出那么多的牛人,此时的口才已然大成,程诺只好收下点心,一盒留给自己,一盒分给李老三。 萨其马单看名字可能以为是西洋舶来食物,实际上是地地道道的本土小吃,因为这个糕点的最后两道工序,油炸的短面条,码(粘合)起来,然后再切成方块。切,满语音为“萨其非”,码,音为“码拉木壁”,合在一起便简称为萨其马。 虽然是满族美食,但很快就被同化,后来传到广东和江西等地,人们用麦芽糖替换传统的冰糖,更加黏合可口,逐渐有了现在的样子。 话说李老三这边接到萨其马答谢后,拎着东西来到自己的住处,本来想分给孩子们吃,结果只看到了妮蛋儿一个人。 “爹,你这拿的啥啊?”妮蛋儿睁着硕大的眼睛,里面满是好奇。 “满洲饽饽,先生让我拿给你们几个小家伙吃的,听说老贵了。”李老三可不知道它的“洋名”,只知道土名:“你哥他们呢,把他们仨喊过来一起吃。” “我哥他们去当奔得儿木去了,估计得等一会儿。”油纸包裹也藏不住香味,妮蛋儿忍不住抽抽鼻子。 “傻鸟,是不是又掏鸟窝去了,一天天的净不学好,看我回来不把他吊起来打。”李老三眼睛一瞪,马上就要溢出火气来。 妮蛋儿赶紧把他拉住,急忙解释:“爹你又这样,我哥他们是帮助隔壁的那些先生们找错别字去啦,干着大好事,我哥早就不是以前的我哥了。” 奔得儿木,又作“锛得儿木”,北京土话中指的是啄木鸟。 《国民》、《少年》杂志都改为横排撰写,一些编辑不太适应节奏,加之人手不足,难免会有些错字漏字,恰好看到院子里有孩子们嬉戏,程诺便把他们请来帮忙,还特别安置了一个岗位,名为“特别顾问”。看这些孩子们喜欢什么,《少年》杂志也正好侧重什么,而不是大人们想当然以为孩子们必须喜欢什么,那样就违背杂志设立的初衷。 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能得到大人们的认可,简直是太珍贵太罕见了,糖葫芦报酬也不看在眼里,干劲十足,妮蛋儿也是怕他们累坏,特意回来准备一些白开水拎过去。 李老三此话一听,立马喜笑颜开:“看来祖坟真的要冒青烟,让你哥跟那些先生们好好学,好好看,人家身上都藏着大学问,放在前朝都是有功名的大才,满洲饽饽你拎过去你们一起分着吃吧。” 妮蛋儿看了看点心盒,不解道:“爹,你不吃吗,我先给你拿一块吧?” 李老三感觉这个女儿没白疼,老脸笑成了菊花状:“太甜了,你爹我不爱吃这些个零碎嘴的,对了,别顾着你们自己,记得上灶火房给你娘送点,让她尝尝。” 妮蛋儿似懂非懂,走出门过了半晌又折返回来。 “我娘说,太黏牙了,让你把剩下的小半块吃了......” ...... 堂屋,程诺俯首看着叶企孙带来的习题,心里一阵阵感叹,这么厉害的人到哪都厉害,没想到竟将自己这学期所讲的《类域论》吃透了大半,甚至超过了同期北大的不少学生。 “企孙,除了你刚才说的狄利克雷在证明L函数时所使用的分析方法外,还有别的不懂的地方吗?” 叶企孙微微弓着身子,将习题集翻到其中一页,说道:“证明猜想的过程中,我对赫克L函数方面还有些不太明白。” 程诺笑道:“赫克L函数的集合包含戴德金函数的集合,一般有如下欧拉乘积的分解形式......” 灵感的火花往往产生于彼此之间思想的碰撞,面对这么一个好学的学生,程诺在授课的同时,甚至觉得自己也成长的不少,对于类域论的下一步发展也有了更清晰的规划。 给这位小友讲完所有的难题后,灵感爆发,原本类域论的证明过程过于依赖解析方法,导致其繁琐无比,上手门槛很高,完全可以试着用代数的方法简化过程,利用切博塔廖夫的“分圆扩张的交叉思想”证明一般代数数域的互反律。 简单的来说,就是通过映射给出数域k上所有有限阿贝尔扩张和所有模广义类群的商群之间的一一对应关系,从而改变类域论的叙述方式。 至于这个互反律和映射名称,直接叫为王氏互反律和王氏互反律。 等于是他自己给自己打了一个数学补丁,威力加强版。 在自己前作的基础上,新的论文很快就搞出来了,短短数页就把过程给梳理了下来,让一旁的叶企孙都给看呆了,写一篇论文这么简单随意的吗? “先生,我怎么没见你引用别的论文文献啊?” “哎,我引用的有啊,在后面注明了,引用我上一篇克罗内克青春之梦的证明论文,你再看看。”程诺不明所以,特意将论文翻到后面。 叶企孙的下巴都快看掉了,全文就引用一篇,还是自己的论文,除了必不可少的公式定理外,全是他一人证明出来的。 仔细想想也是,学科祖师爷一般的人物,哪怕只是一个子学科,只有人家引用他的份儿,贡献影响因子罢了。 想到这,叶企孙甚至觉得物理都不香了,拉住程诺的衣服:“先生,美国我不去了,我想拜在您的门下去学算学!” 程诺吓了一跳,拿论文的手明显一哆嗦:“企孙啊,自然科学都是讲究天赋与努力不可缺少其一,虽然你在算学之道走了很远,但不比你在物理学科上的天赋高。” 叶企孙见状松开手,眼中逐渐趋于理性:“先生所言极是,己之能力最犹长于何种科学?唯有物理!” 程诺见状,这才在心里擦了一把虚汗,差点扼杀祖国物理的未来。 趁着情况好转,程诺赶紧岔开话题:“企孙,听说你们学校的《清华周刊》上发表了不少文章,刚好我们创办了名为《少年》的期刊,专门针对青少年读者,可否帮我们参谋一二?” 第九十二章别买王府,买燕园 或许是看到了叶企孙眼中的迟疑,程诺并没有施加压力,将《少年》杂志的创刊号放到他的面前,和蔼道:“企孙,先别忙着答应或拒绝,这是我们首期杂志,你不妨先打开看看。” 为了避免给他施加压力,专门给其留下一段独处的时间,程诺说完话特意拎着热水壶到厨房水缸去舀水,一会儿把水烧开好直接沏茶。 说来在老北京生活的日子还真惨,由于这老城区地下都是碱水,喝起来有股怪味不说,长期饮用对身体也不好,加之又没铺设自来水管道,所以这日常用水都是从城外水夫那里买的。好在价格不算贵,人家每天早上亲自送货上门,每月只需缴纳一毛五分钱,便可打上约420公升的甜水,算算倒也合适。 程诺在外面稍微多逗留了一会儿,打上两遍广播体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后,这才慢悠悠拎着水壶进来,边给煤火炉换煤,边说道:“怎么样,企孙对我们这份杂志观感如何,有没有找到一些设置不太合理的地方?” 叶企孙正襟危坐,趁着刚才那会儿功夫,他甚至在草稿纸上粗略罗列了一番,满满当当,那边程诺瞥了一眼,心里直接有些发懵,只是打了两遍广播体操,可不是二十遍啊。 “先生,我认为这刊杂志办的特别好,自己刚才在看的过程中甚至都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第一点,关于气象方面的东西,就是我从来没接触过的......第二点关于生物,让我明白蝗灾时的蝗虫是有毒的,人不能吃......第三点关于物理,介绍了波粒二象性......第四点地质......第五点化学......” 本来程诺还蹲在那里掏煤灰,前面还听得很高兴,但后面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分明是现场写了一篇读后感啊,他哪里是需要这个,赶紧打住:“企孙,我想你是误会了,这本杂志的初衷是‘少年强则国强’,让你看这本杂志是目的是提意见,找缺点的。” 叶企孙不解:“市面上的少年读物非常少,在我看来《少年》杂志已经是其中的佼佼者,为何一定要在其中挑选毛病,纯粹的科普已经是非常难得。” 程诺将手中的火钳放下,拍拍手,指指脑袋笑道:“因为编辑室是以成年人的视角出发,而你才是最接近他们的人呐,除了科学素质要提高外,心理素质也需要重点把控。” 办杂志是为了将更多的孩子引向科学的大门,为祖国的未来撒种子,给我们的民族培养人才,但在科普的工程中也得注意思想建设,免得学了一身本事去当了汉奸,那乐子可就太大了,好比后面参与火烧曹汝霖住宅的北京大学学生梅思平,后面竟成了汪伪投敌急先锋,以被枪决了结一生,可恨又可悲。 青少年时期又是三观快速树立的阶段,秉承润物细无声的原则将爱国思想宣传进去,哪怕他后面背井离乡奔赴“月亮更圆”的生活,个人选择无可指摘,但别在民族大义上与家乡父老乡亲对立即可。 同时程诺也是从中学阶段过来的一个人,深知那个枯燥单调的时候,课间看上几眼课外读物都是件极其幸福的事,时常是某个人买了一本《看天下》《求学》《人物周刊》之类的杂志,大家互相传阅着看看,于小小的豆腐块文章深处,畅想未来的生活。 其它调味品不需要太多,能将这个只有黑白色的时代,抹上一点不那么醒目的红色,那更是再好不过。 叶企孙沉思了一会儿,逐渐反应过来:“先生所说的就是让我们这些过来人,看看这份杂志有什么不足,更好的完成育人宗旨?” 程诺来到他身边,扶着椅背鼓励道:“对,再往前多想想。” 叶企孙皱眉片刻,转而恍然大悟,仰着脖子笑道:“以过来人的经验,去解答过去的疑惑,先生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程诺拍手,拍拍他的后背以示赞赏:“我要你们做的就是放平身子,与他们面对面,以知心哥哥或知心姐姐的身份,尝试带着他们往前走,而你就是他们的榜样之一。” 程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刚坐下想喝口水,却发现茶杯里只剩茶叶,笑了笑又继续说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相信榜样的力量,于年幼的他们来说是激励,于现在的你们来说是责任,不知道叶同学要不要加入《少年》编辑社,成为我们的同人编辑啊。” 同人编辑的意思是既是编辑,同时又是撰稿人,这也是从《新青年》那里获得的经验,只不过科学院的杂志不以盈利为主,分红自然少得可怜,所以直接给这些编辑们发薪水,即便是学生身份,该有的一份也不会少,同工同酬。 叶企孙听完这话,立马兴奋的站了起来,不过话还没说就有些底气不足:“先生,在我看来这不是责任,而是荣誉,一种对我的认可,但以我个人的力量,恐怕很难完成使命。” 程诺笑道:“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了,我可是提前做过你的功课,年仅十五岁就发表了学术论文《考证商功》,虽然只是《九章算术》之一测量体积的计算,但能反复推测,揭破其误点,且说理之圆足,布置之精密,具见深心独到之处,已是了不得了。” 人对自己过去做的事往往有种莫名的羞耻感,后世的大师也是如此。 听完夸赞,叶企孙不但没有感到高兴,反而脸有些发红:“乃是几年前的旧作,当初选此为题也是使读者知我国数学文字自有佳者,至于辩语之处,反复引申,惟恐不尽,每每想及自愧肤浅,先生谬赞了。” 程诺脸上笑容更甚:“数年前就有入门之作,现在学习了几年,学术岂不是更高了,知心大哥哥想必当得也更加称职,若是再加推辞,企孙是要当知心叔叔吗,哈哈。” 叶企孙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是好:“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 程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安心坐下:“放心吧,我知道你学业繁重,难免会有些顾虑,除了你之外,我还会拉上一些北京大学的学生,刚好你们也可以趁此多多交流一些,都是同龄人,共同话题肯定更多,就把少年杂志当做你们一个施展抱负的舞台。” 叶企孙这才放心下来:“如果是这样,那我定不负先生所托,不知北大那里先生会安排哪些同学?” 程诺不假思索:“当然都是些能人,不过以文科学生偏多,比如朱佩弦、顾铭坚、罗志希,哦对了,还有一个小胖子叫傅孟真,都是我看好的潜力股。” 看先生早有安排,叶企孙点点头:“虽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同学的名字,但先生所说定然不是等闲之辈,一定会将《少年》杂志办好。” 程诺笑道:“不过办杂志也不能仅凭一腔热血,我这里有有一些青少年课外阅读的心理,你们后面可以参考一下,比如兴趣阅读心理、补充知识心理、猎奇求新心理......” 这边对于杂志的未来热烈的讨论,那边水壶烧开了二人都没注意,壶嘴呜呜呜叫着,壶盖被顶的阵阵响,最后还是李老三听到动静赶了过来,本来想提醒他们,但看到正在商讨事情,只好作罢,自己将煤火炉封上,轻轻掩上门。 透过壶嘴的一缕蒸汽,两人的身影慢慢模湖,伴随着声音慢慢飘向远方。 次日,程诺站在门口送别留宿一晚的叶企孙。 “企孙,清华学校的情况你比我要更熟悉,那边的同人编辑的事还要多多拜托你了。” 叶企孙认真的点点头:“先生放心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过......” 程诺疑惑道:“有什么话大胆的说嘛,不要怕。” 叶企孙退后几步打量了一下四合院的外观,又过来说道:“先生,我知道科学院是做大事的,四合院虽好,但院子里的一片天还是太小。” 程诺见状笑道:“原来是这个啊,放心好了,我早就做好搬家的准备了,只是目前还没找好地方,目前只是暂时安排于此,比如找上一个落魄王府,我看就挺好。” 比如东单的豫亲王府,原本是清初八大铁帽子王多铎的府邸,占地高达两万多平方米,结果去年就被他的子孙懋村卖给了石油大王洛克菲勒,后来在此基础上改建为协和医院,到后世只留下了一对石狮子。 而这样的王府全北京有70多座,倘若程诺买下任何一座,不需要过多改建,稍作修缮就能立即供科学院使用,什么几进几进四合院,哪有末落王府气派,至于他的现任主人祖上有多气派,现在就得有多落魄,哪处屋子坏了根本没钱修理,跟后世西方某处古堡售价一欧元同样道理,住得起但修不起,价钱上绝对实惠。 溥仪末代皇帝看起来身份尊贵吧,人家住的大故宫,可他也穷得靠开放颐和园收取门票来勉强度日,这就还不停地向外倒腾文物。 叶企孙想了想,反而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先生,为什么不直接买我们学校对面那块地,交通方便,就在公路干线上,景色也不错,地块儿可比王府大多了,就这么荒着实在是太浪费了。” 程诺听完眼镜都瞪圆了,好么,他可太熟悉了,家喻户晓的“一塔湖图”,不知道前世是多少学子的梦,如今近代眼前,说是唾手可得也不过分。 要知道司徒雷登还在南京金陵神学院教书,燕京大学的事影子都没一个,只要程诺给的价钱够高,绝对能赶在前面将其拿到手。 “企孙啊,迁址一事干系重大,容我先想想。”强忍着不让心脏从胸腔里跳出来,程诺说道:“你那边学业重要,先让老李把你送回去吧。” 可实际上,李老三前脚刚把叶企孙送走回来,后脚程诺就让他换个方向,把自己送到“燕园”附近。 寻得一片高处,入眼皆是荒凉与破败,哪还有一丝皇家园林的气派。 “老李,你没把我带错地方吧,这就是满清恭亲王奕訢的朗润园?” 李老三脱下帽子,当做扇子扇着风:“对啊,是这没错啊先生,之前您说燕园我还以为是哪呢,弄了半天原来是这地方啊,这也太破了,你看那野草都快把假山给盖住了,没人管嘞。” 朗润园与北边的圆明园就隔了一条街,眼下这哥儿俩一个比一个荒凉,程诺站着看了半天,愣是没瞧见一个人影走动,反倒是一群麻雀在里面叽叽喳喳,撒开了欢。 不过也是,燕园本来就是多处园林集合在一起的产物,从康熙的畅春园,到和珅的淑春园,再到醇亲王的尉丽园等,都是些有故事有渊源的名园,如今满清覆灭到了民国,自然少人打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恰在这时,有一个小贩挑着筐,一边打着小鼓一边吆喝: “破烂儿,洋瓶子烂报纸拿来卖~换洋碱咯~” 看到程诺这边议论,也起了好奇心,走上前来凑起热闹来。 在听到两人谈论的话题后,小贩竟然也插上嘴来,说起来头头是道: “二位,这朗润园已经是保存最好的园子了,庚申年对面的圆明园被毁,隔壁的蔚秀园、鸣鹤园、淑春园再好,也都被烧个干净,就他完完整整的留了下来,那草啊也是少人打理罢了,稍微收拾收拾,四九城里绝对是这个。” 说着,小贩竟竖起大拇指来,显然对朗润园很有信心。 程诺好奇了,问道:“凭什么隔壁邻居遭殃,就它囫囵一个?” 小贩昂起头来,眼中的光一闪而过:“那是因为院子主人祖上厉害,庚申年主持议和进行了大量善后,人家洋人满意,自然就将他的园子保留下来。” 李老三也是个老北京,听到这话反而乐了:“我说谁呢,原来这园子祖上是鬼子六啊,我呸,卖国求荣的玩意儿还好意思说?” 小贩顿时急了,抛下破烂筐就要上前争论:“你凭什么说我阿牟其(伯伯),要不是他庚申年大清就完了。” 李老三笑了:“那更得骂了,满清早该亡了......” 程诺回过味儿来,问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小贩冷哼一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鄙人载涛!” 第九十三章圆明园文物 载涛,何许人也?乃是满清醇亲王奕譞的第七子,光绪皇帝的同胞兄弟,宣统皇帝溥仪的皇七叔,前朝军咨府大臣和禁卫军训练大臣,身旁朗润园的最后一位主人。 当然,如果只是这些,程诺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什么贝勒啊王爷的,都是过去老黄历的,现在都讲究“德先生”。但眼前这位可不同于那些八旗子弟,落魄后就住在北京小汤山大柳村的先人墓地,为了补贴家用就在德胜门外收卖破烂,瞧刚才那两句老练的吆喝,他自己不说谁能知道这位之前还能是个贝勒爷呢。 即便这样载涛也坚持着自己的做人底线,无论是横行一时的张作林,还是肆虐四方的土肥原贤二,亦或者南京方面的宋哲元,多次请他出山许以高官厚禄,他都给拒绝了,直到解放后接受伟人的邀请,才担任我军炮兵司令部马政局顾问,去世后直接被安葬在八宝山革命烈士公墓,与他的大侄子成鲜明对比。 毕竟葬在八宝山,和葬在八宝山革命烈士公墓,那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李老三哪懂这么多,满脸不服气:“管你丫载涛还是载货,老黄历该翻篇儿了,你要真这儿厉害,哪还用得着在这儿收破烂,找你们旗的都统领要钱零儿啊!” 载涛斜了他一眼,轻蔑道:“人家民国拿这笔钱,无非是为了活动市面儿,至于有没有能到手多少,我心里会没数?嗳,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你不过一拉车的懂什么?” 李老三气笑了,回到三轮车旁把车铃拨响:“睁大眼好好瞧瞧,我拉车的都知道凭本事吃饭,一份力气一份钱,这叫心安理得。” 载涛也跟着把手里的拨浪鼓摆动:“那我收破烂的就不是凭本事吃饭了?” 眼瞅着两位倔牛要斗在一起,程诺赶紧上前打住。 “载先生,这么说您是这座朗润园的主人,可否带我们进去参观一下。” “参观倒没什么问题,就是不知道阁下是哪位?”载涛扫了一眼李老三,回过头来说道:“张三可以进,王五也可以进,但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是万万进不得,我怕闪瞎了他的眼。” 李老三本来想继续斗上两句,不过想起有先生的事要办便不再理他,从腰上把抹布解下来,就当说的不是他,自顾自吹着口哨,甩着车把上并不存在的灰。 程诺微笑道:“鄙人是北京大学的一名教书匠,禾呈程,千金诺。” 载涛恍然大悟,本来他就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说起话来自然是无所顾忌:“原来你就是这段时间四九城热议的‘三轮教授’啊,我就说嘛,怪不得你这洋车我都没见过,不过话说回来,袁项城他家的车夫都没这么狂过。这次过来你们是有什么事吗,不会只是来遛弯儿的吧?” 绰号流传的速度总是能赶在正名前,程诺对这句调侃丝毫没放在心上:“这次前来叨扰先生是因为鄙人创办了一家私立教育机构,扩张较快导致场地不足,正为其寻觅一处合适的地址。” “这么说我就懂了,原来程教授也是看上这块园子了,不错,有眼光。”载涛很高兴,将身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一下塞到筐里,来到院子门口就准备开门:“不过我也有些日子没来这地方了,瞧瞧这锁都落了灰。” 不愧是皇家园林,虽然从外面看上去落魄了些,但走进去一看别有洞天,面积超百亩,主体为一方形岛屿,岛上外环围以一圈假山,山外环以曲溪和湖泊,外围又筑有一圈连绵的假山,山外边才是围墙。如此重重围合,使得园子极为内敛而幽深。 越往深处走,程诺越有种刘姥姥刚进大观园的感觉,觉得什么都很新鲜,不过仔细想想也是,这园子的原主人恭亲王及其前身主人们波澜起伏的命运,也与《红楼梦》中的荣宁二府差不多,周汝昌等红学家及一些红学爱好者就将这里戏称为故事的“原产地”。 “怎么样,程教授,这园子你还满意吗,别看现在杂草多了点儿,稍微雇上几个人,就能把这园子给你收拾的干干净净,这年头嘛嘛儿都贵,就人头便宜,只要你能管的上几口饭吃,随便就能拉上几个人。”载涛趴在石桥栏杆上,揪起一把树叶往池子里洒:“还真是好长时间没过来了,这鱼儿看到人都不过来了。” 下属五大院系,将来又要设置十多个研究院,景色虽然重要,但程诺更关心房间数量:“载先生,目前园子有多少房间啊,我那个私立教育机构可有不少人。” 载涛逗着水中的鱼,笑道:“现在房子有237间,游廊31间,三孔石平桥一座,就是咱们脚下这个,四方亭也有一座,就在前面,一会儿带你看看。” 程诺点点头,心里盘算了一会儿又问道:“现在都能住人吗,两百多个,咱们总不能一个一个挨个看看吧?” 载涛站起身来,看着他说道:“幼,这还真不好说,我家里就那几口人,现在又不在这住,估摸着还真不乐观,真想住进来免不得要大修一下。” 园子虽好,可也得有人勤打理,少了人气坏的速度一天比一天快,说不定某处房子都成了危房。 载涛之所以实话实说,除了跟性格有关外,他也是想把朗润园赶紧出手,前朝好歹也是贝勒爷,养尊处优惯了,这几年苦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家里古董就那么点,早就卖的差不多,要不谁会想着住墓地,收破烂。 撑到1928年,朗润园就被卖给了辅仁大学,载涛全家则搬回他自己的山老胡同宅院,后来又手里没钱把老宅又给卖了,再次迁到某处马厩院里,解放后还是伟人拿出自己的两千元稿费,亲自帮他修缮住房。 把院子逛了大半,程诺不心动那是假的,将来某位研究院研究受阻,出来散心时喂喂鱼,看看花,说不定灵感就来了,这么好的园林到后面打着灯笼可就难找了。 载涛也是个能察言观色的主,看到程诺的眼神有些闪烁,就知道今天的事可能会成,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程教授,走吧,我再带你往前看看。” 本来程诺有些犹豫,不过再看到几个装饰物后,彻底燃起了买下的决心。 “载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一对麒麟不是园子原本就有的吧?” 载涛哈哈大笑:“程教授好眼力,这一对麒麟就是我从市面上淘来的,乃北边圆明园的旧物,如今放在这杂草之间,感叹岁月无情啊。” 随后程诺还发现了一处丹墀,还有西洋楼的石刻构件翻尾石鱼等,询问之下原来这位主人虽然生活拮据,但碰到圆明园散落的文物,总会想办法收集下来,后来还真让他给收集了一些大件,让人心生佩服。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 安装最新版。】 与这位先生搞好关系,打下良好基础,将来在文物保护方面一定能多多合作,这年代虽然流失文物比较多,但造假的也有不少,有位前朝贝勒掌眼,后面会好办很多。 程诺这边是满意了,但那边也轮到园子主人考校他,虽然出的买价挺高,但载涛总是给含湖过去,再问便是先等等看。 “程教授,不知道你那个私立教育机构都做些什么,好让我心里有点数。” “《国民》杂志听说过吗,它就是我们自己人办的,平时都是研究西学,广开民智,实业兴国。”程诺寻得一片树荫,坐在石凳上。 “原来是你们啊,研究泰西学问的,刚好刚好,我对西学也是大为喜欢。”说着竟然把程诺拉到一个房间,推开门一阵尘土味:“你们那杂志我天天看,不过每次看完总觉得有些遗憾,这不请你这个主事人过来看看我的藏品。” 从艳阳高照的光亮处突然被拉到室内,程诺只觉得眼前一黑,若不是对这人有些认识,难免会误会些什么。 等到视力慢慢恢复,映入眼帘的全是一些观天测星的仪器,像地球仪、三球仪、天象仪、各式天文望远镜等,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或许是怕对方认为自己只是三分钟热度,哪来耍帅用的,载涛特意又拿出一些他自己观测天文的笔记来。 “程程教授,不,程院长,你看看我这些年可一直都在观测,基本上都没间断过。” 带着狐疑,程诺接过笔记翻阅了起来,还没看几页就忍不住对这位园子主人刮目相待:“日食、月食、五星连珠,载先生,你甚至还有哈雷彗星的观察记录?” 载涛有点不明所以,疑惑道:“程院长你说的是宣统二年观测的扫帚星吗,原来泰西都叫它哈雷啊,上面从出现到消失,我都有记录。” 好家伙,好好的一个贝勒爷竟被培养成了天文学家,甚至是程诺穿越以来,见得天文学造诣最高的国人。 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在得知科学院的真实情况后,载涛以半卖半送的方式,以两万大洋的价格卖给了程诺,甚至将圆明园的文物一并交付给科学院。 额外附加条件就一个,允许载涛在《国民》杂志上开办一个天文栏目,对于双方而言也是各取所需。 看起来两万元很多,实际上程诺已经赚了大便宜,像隔壁的淑春园和勺园虽然大,但是都破成什么样子了,完整的建筑都没几座,就这后面还被陕西军阀陈树藩以6万大洋的价格,也是半卖半送给了司徒雷登,在一片废园上建造起燕京大学,也就是后来合并后的燕园。 程诺也不是没想过直接把整个“燕园”给盘下来,但仔细想想完全没这个必要,一来最精华的地方科学院已经拿到了;二来也是给燕京大学及后面的北京大学留下一块生存空间,好歹他现在也是北大的人,掘根这么狠的事还真办不出来;三来这地方这么贵,真是狠心都买下来,好不容易靠卖专利挣的启动资金全能折腾光,后面哪还有钱做实业。 回去的路上,李老三忍不住说道:“先生,咱们这么好的报纸,硬生生插入一个外族人,瞧他刚刚神气那样子,我心里就不舒坦,会不会私下里给咱使坏?” 程诺笑道:“老李放心好了,我在主事人的位置上能干一天,这一天就翻不起浪,心里都有数。” 团结大多数,打击极少数,随着科学院的发展,难免会加入一些其他力量,甚至将来有一天设置外籍院士都有可能,但只要利益方向是一致的,那就有的谈,程诺就可以利用。 李老三脚下蹬车的速度慢了些,说道:“也是,他满清鞑子牛气了这么多年,也该给咱们当牛做马了,要我说,就应该让他多收几天破烂,尝尝这苦日子是怎么来的,可不就是托了他们的福么。” 程诺又笑道:“现在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咱们后面得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这样咱们走路才能更顺畅,走得更远,老李啊,除了识字外,也要多看看书啊。” 李老三点点头:“书里哪有先生懂得多,就这一会儿功夫我就学到不少,能一辈子给先生骑车就行。但话说回来,老载今天一直看着我,前面还以为是故意气我,可后面越来越不对劲,总觉得在哪见过......” “在哪见过?” “好像就是我第一次看见我家那口子似的,魂儿都飞了。” “这话说的,咋听得这么怪,老李你可别搞错了。”程诺寻思着历史上这位没有断袖之癖,怎么可能会像李老三这么说的那样,迟疑道:“或许是你看错了。” “我当时骑在车上,可能看的不是我,而是车?真是奇了怪了。” “算了,回头再说,到上坡路了吧,老李你停一下,我下来推车。” “哎先生你别下去,我使把劲儿就能冲上去了......” 两人就这么一路聊着,一路往回赶。 但到了家门口,却发现两个日本人,站在大门处等着他们。 “程桑,久仰久仰。” 第九十四章宴无好宴,戏中藏戏 两个日本人一老一少,见到房屋主人回来当即脱帽致礼,微微欠身,老者以相当熟练的国语发音微笑道:“程桑,鄙人乃东亚同文书院北京支部部长中西亚树,今日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笑容的背后自然藏着另外一副面孔,程诺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人家单纯是为了仰慕自己,在没搞清虚实面前,他选择以静制动。 “中西先生,东亚同文书院乃贵国知识青年的“幻的名门校”,人人心向往之,但我素来与贵校没有任何交往,暂时也无兴趣交集,不知二位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中西亚树对这语气中的不友好丝毫不在意,将帽子重新戴好仍面带微笑:“孔子有句话叫做‘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我皆是教育界同仁,拜访程桑当然是为了结交朋友,碰巧听说您刚从上海回来,特来摆上一宴接风洗尘。” 说完话,中西亚树朝身旁的年轻人微微侧头,年轻人心领神会,立马让出身位,打开后面轿车的车门。 “广和楼雅间,请程桑前去听戏。” 宴无好宴,戏中藏戏。 程诺原本直接想拒绝的,但仔细一想以鬼子的尿性,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如今双方还未真正撕破脸皮,至少自己的人身安全可以保证,不如前去赴约,看看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便故意藏拙。 “原来中西先生也是梨园戏友,幸会幸会,不过我这乡下人一个,铁老虎还是坐不惯,享不了福,还是坐着自家的破三轮舒坦。” “也好,客随主便,程桑怎么舒服,咱们就怎么来。”中西亚树思索片刻,笑道:“这样吧,我坐车在前面带路,劳烦二位在后面跟着,如何?” “那就依中西先生所言,我们在后面慢慢跟着。”程诺点点头,脸色平静,外人根本看不出任何想法:“不过我在外奔波了一天,得回去换一下衣服,二位稍等片刻。” “无碍,程桑请自便。” 不过等程诺真正回去后,立马让李老三把门关上,表情严肃。 “老李,我记得你之前还跟咱们施窝窝头的灾民们有联系,有这么一回事吧?” 李老三虽然有些发懵,但还是点点头道:“对,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不是想着那些人可怜,咱又是从那个段的人过来的,能拉一把是一把,挑了几个青壮年介绍给郭先生,上次见面都跟牛犊子似的,哪还有当初病秧子的模样。” 程诺点点头,拍着李老三的肩膀:“这样吧,老李你找个人去城外试验田,把那些工人师傅请到广和楼,装作听戏,实则是保护我。” 突然,一个沾满泥点子的手从门口晃了晃,紧接着蹦出来个泥娃:“我去,让我去吧!” 终究是自己的种,李老三一眼就认出来是狗蛋儿,气得当场就要脱鞋:“长能耐了是吧,竟然偷听大人讲话,瞧你这一身,我先替你娘收拾收拾你。” 狗蛋儿见状立马怂了,双手往自己脸上抹,结果越抹越脏脸上全是泥,只露出一双眼睛,呲着一口白牙:“我也不是故意偷听墙脚儿的,刚才给院子里麦苗浇水不小心听到了,前门广和楼是吧,放心好了。” 说完话根本没给二人反应时间,一熘烟就直奔后门。 等人影消失,李老三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不少:“这小鸡儿的翅膀终于是硬了,硬了好啊,老胳膊老腿儿的早晚有一天护不住你。” 回头看程诺已经换好衣服后,李老三有些担心道:“先生,咱非得去吗,我可听说这东洋鬼子不是些什么好东西,就凭咱们这几个人,我怕压不住场子。” 程诺宽慰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胆怯之人受欺凌。不听听这戏文唱的是什么,那才叫被动,放心吧老李,我心里有数。” 随后二人便出了家门,跟在轿车后面。 轿车上,年轻人耐不住心气儿,稍微把后车窗窗帘掀开一条缝,看到程诺他们跟着后,心里才安稳一点。 “老师,您的母校东京帝国大学人才更多,我相信肯定有人愿意前来支持我们的事业,为什么偏偏这么优待那个支那人?” 中西亚树闭目养神,澹澹道:“雄介,依据你的意思,对于支那的人才,我们应该怎么办?” 中西雄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对于这些人,我们要想尽办法都给锄掉,将支那的明天全给扼杀在今天,大和民族只需要东亚这片富饶的土地。” “湖涂!这就是你在东亚同文书院学习的成果吗?愚蠢至极,以这个状态,你如何能安心渗透到支那深处,调查报告又如何而来?”对于族侄的表现,中西亚树很不满意,与刚才与程诺谈笑风生时的模样相比,判若两人。 “嗨!”中西雄介立马低下头,不敢直视。 “支那有句话说得很好,叫做‘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你回去好好品味一下这句话,族里把你送到上海东亚同文书院是想把你培养成‘中国通’,不是脑袋里只有肌肉的粗鄙武夫。”中西亚树又闭上那双死鱼眼,沉声道:“书院是以实地了解中国各地的民情、风俗、商业习惯以及振兴中日贸易为办学目的,情报高于一切!” 东亚同文书院与后世影史上常说的特高课、满铁株式会社一类作用,都是在华收集情报,吸收少数中国人子弟,培养训练他们成为地地道道的亲日派,毕业后心甘情愿地为日本帝国主义利益服务。同时在日本人子弟中培养训练一大批能在中国进行政治经济侵略和谋略谍报活动的人才。 不过他的历史要早于那两个机构,前身之一是汉口乐善堂,乃日本在中国建立的第一个谍报机构,后来跟日清贸易研究所合并,后者更为猖狂,在中日甲午战争中,该所毕业的学生几乎全部参与到侵略我国的战争中,罪孽深重。 而程诺作为当前国内最耀眼的学者之一,自然是引起这个古老间谍机构的重视,与天津的日本商会稍作沟通,中西亚树立马带上自己的族侄,前来会会这个“支那人”,顺便培养一下自己的嫡系力量,他这里远离上海本部,怎么可能没有私心。 中西雄介低着头,表面上是听进去了话,但实际上把日本“优良传统”下克上传承得非常好:“听闻前辈们在日清战争中有的担任军事翻译,远赴前线,有的带着秘密使命,潜入敌境,血染草野,为帝国迎来的今天......” 话还没说完,中西雄介的脸上瞬间迎来一个巴掌。 “啪!” “八嘎,告诉我你是几年入学,几年毕业,想要毕业需要做些什么!” “嗨!大正四年入学,大正七年毕业,作为第十四期盛京班,需要沿津浦线对两边支那两侧进行调查,完成《大旅行志》报告,并出具一份完整的社会调查论文。” “吆西,那你告诉我目前你和你的同学都完成了哪些工作?” “我......”中西雄介肿着腮帮子,一时语塞。 从第一届开始,每一届学生在毕业前3个月至半年,数人组成一组,深入中国内陆进行实地考察,并撰写调查报告及旅行日志。调查的内容涉及中国各地的经济状况、经商习惯、金融资本、贸易状况、地理形势、民情风俗、交通运输、地方行政组织、外国企业及势力等方面。记录方式除文字外,还有图表、素描、照片等等。 几十年间除了西藏外,基本上把国内各地勘测了个遍,北方到达外蒙古的库伦和乌里雅苏台,西方到达新疆库车、尹犁、塔城,直抵中俄边境,南方甚至涉足东南亚,怪不得日本人戏称:在中国内地,没有东亚同文书院的学生没到过的地方。 每年的学生有限,东亚同文书院特意给临毕业的班级排好班,分成小组,每个班级负责一块区域,调查完还要出具报告书,作为学生论文还要进行宣讲,一式5份,除由东亚同文会和东亚同文书院各保留一份外,还须向参谋本部、外务省和农商省各呈交一份。 作为岛国某地不大不小的家族成员,他实在看不起那些贱民血统的同学,要不是家里长辈逼着,中西雄介根本不可能来到中国,更何况与其同吃同睡一起社会调查,更是想都不要想。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中西雄介低着头,根本看不着他的脸,旁人无从琢磨其内心的想法,但脖颈暴涨的血管,不时凸起的嘴部肌肉,分明还是不服气。 “八嘎,八嘎呀路......” 不过中西亚树不想再跟自己的族侄角力,后面一路上再也没说过话,直到轿车驶到广和楼,脸上瞬间风云突变,一脸微笑迎向三轮车。 “程桑,一路颠簸,让您受苦了,这就是广和楼,我在二楼预定了一间包间,还请程桑随我来。” “那就有劳中西先生了。”虽然年轻日本人想尽办法去躲闪,不让旁人看到他自己面部的情况,但眼尖的程诺还是捕捉到了,心里的警惕度立马提升了一个档次,职业微笑道:“都说来到北京必听戏,怎么家里一直捉襟见肘,也没寻个机会过来,如今还是托中西先生的福分了。” 嘴上说着先生,程诺实际上恨不得这俩小鬼子一个比一个先死,什么狗屁东亚同文书院,不就是学的西方传教士的那一套么,早晚得给它办了。 就这么心里藏着事,两人一前一后迈入这广和楼戏园子。 只是这门口康熙亲自题写的对联:“日月灯江海油风雷鼓板天地间一番戏场,尧舜生文武末莽操丑净古今来许多角色”,则无声述说着什么。 说是雅间,其实一点都雅不起来,进戏园子映入眼帘的正是两根碍眼的大柱子,地下都是高低不平的碎砖,即便是上楼也时而能发现断裂地板的情况,走到二楼窗户往外扫了一眼,发现路两旁除了卖小吃小喝的外,附近居然还有个露天尿池,着实有点“干净又卫生”的意思。 即便是这样,一楼二楼居然都坐满了人,生意好得不得了,气氛热烘烘的。 来到雅间坐下,中西亚树朝一旁的手下吩咐些什么后,紧接着拎着食物盒的几个伙计纷纷进来,将食物一一摆放好。 “程桑,这是我专门在饭庄提前定好的饭,可能不如刚出锅时鲜美,但绝对称得上可口。”中西亚树微笑着起身,将红烧鲤鱼的鱼头对向程诺:“好菜配好戏,身旁又有同道相随,用贵国的古话来说,人生如此,夫复何求。过多追求别的,困难太多,生活太累,不如和我享受当下。” 程诺则不动声色的将鱼头拨回去,放下快子笑道:“看到这鱼我也突然想到贵国的一句谚语,叫做‘弱的头も信心か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如果只是追求安逸,生活岂不是太单调了?” 中西亚树哈哈大笑,一副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程桑果然博学,连我们的俗语都了解,看来你我之间很有渊源呐,改天请你吃一顿真正的日式沙丁鱼,品鉴一下我们的美食。” 他自己夹了一片鱼皮,在嘴里咀嚼几下,眼球微微上翻:“不过谚语虽好,可在我们那里有些迷信的意思,对于一个科学工作者,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程诺针锋相对:“但我们现在是在中国,我更相信心诚则灵。不过既然远道是客,我这个做主人的怎么着也得让你领略一下中华美食。” 说着,朝楼下伙计喊道:“哎,师傅您这儿都有什么吃的啊?” 伙计仰着头,双手做喇叭状喊道:“地道老北京,您想吃啥咱都有。” 程诺挑眉笑道,要的就是这句话:“那好,把你最地道的豆汁儿、卤煮、爆肚和炒肝儿挨样给我来两份儿,不地道不付钱啊!” “得嘞,你这就瞧儿好吧!不地道您把我摊子砸了,我都不带吭声的。” 瞧着这一旁还在傻乐的小鬼子,程诺不放心,问道:“中西先生,老北京自己美食没吃过吧?” 中西亚树思索一会,摇头道:“除了烤鸭,暂时没吃到北京美食。” 程诺笑道:“那您有口福了,我喊的这几个菜,寻常地方可吃不着,外地人无论是谁吃的,这辈子都很难忘了其中的美味。” 馊、腥、膻、臭,这四位爷一一对应,越地道那味儿越重。 小日子过得不错的老鬼子,你可占了大便宜! 第九十五章针尖对麦芒 “铛~” 一声巨大的锣声响彻整个戏园子,原本人声鼎沸的场面立马安静下来。 “各位先生,各位老爷,今天的戏咱们这就开始了,还请诸位尽快落座。” 紧接着一阵有节奏的敲锣打鼓,戏台上的帷幕拉开,戏班里一群孩子翻着跟头蹦到台前,穿蟒扎靠,吹胡子瞪眼,看起来煞有介事,引得台下戏友阵阵喝彩。 看着店小二送来的一众老北京地道小吃,“香”气扑鼻,饶是中西亚树见多识广,自认为是个中国通,还是忍不住将胸前兜里的手帕拿出来,掩住口鼻。 “程桑,这些食物都是过夜的吧?闻起来不像是能吃的样子,我觉得可能是天气燥热,导致他们都变质了,不如我们改天再吃。” 程诺澹然笑之,虽然两次尝试豆汁儿均以失败告终,但这次的意义显然不同,竟然觉得有些酸甜:“中西先生,这个可是前朝乾隆皇帝钦点的御膳,正儿八经的宫廷饮品,要不是满清覆灭,我等平头老百姓还吃不上这等美食,别看闻着怪,喝到肚子里鲜美无比,具有养胃、解毒、清火的功效。” 为了展现他自己的“好客”之情,程诺故意混淆豆汁儿的历史,怎么说也算得上善意的谎言,相信这位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人一定能感谢其好意。 一口豆汁儿,一口焦圈,时不时再来点老咸菜,没多大一会儿功夫就把这种小吃给干完了,甚至还给人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好似这食物真是话中所说的那样。 “吃啊,中西先生,红烧鲤鱼出了北京城哪地方都能吃得着,豆汁儿可就没那个味儿了,虽然对于豺狼我们猎枪相迎,但对于朋友,我们则会热情相待。”程诺眼中难掩笑意,将老咸菜碟子推过去,示意对方赶紧快吃。 “程桑,这东西当真好吃?”中西亚树将豆汁儿拉到面前,半信半疑。 “当真好吃,犹如我国之臭豆腐,贵国之纳豆,均是闻着臭,吃着香。”程诺挑眉笑道:“但凡吃上一口,此生都要为此魂牵梦绕。” 中西亚树见状点点头,对于这个始于中国的纳豆,他作为日本人再喜欢不过了,加上两者都是豆类食物,无形之中对豆汁儿的观感也大为改善,可惜这种想法只持续到饮食前,等他真正喝上一口后,差点没忍住给吐出来。 不过老狐狸终究是有一手,掐着大腿皱着眉硬生生给灌了下去,喝完后看到程诺在观察他后,眉头立马一展:“豆汁果然美味至极,让我不禁想起家乡的味道,每当我求学归来,母亲总是给我做上一顿豆类美食,程桑,你有心了。” 这意味深长的一眼让程诺打心眼里把警惕度拉满,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果不是刚才瞟到他手上血管凸起,还真以为这老鬼子喜爱这地道小吃。 “中国地大物博,疆域辽阔,又是儒家文化起源地,相信每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都能在这里寻得一些‘家乡’味道,中西先生下去可以慢慢领会。”程诺打着场面话,依旧是一副笑脸。 “美食”这一招显然是不起效果,后面的卤煮、爆肚和炒肝儿,两人都吃得很“开心”,俨然一副宾客尽欢的模样,只是双方不时抽搐的嘴角,以及微不可见的皱眉,显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台下你来我往,一粥一饭皆藏玄机。 台上抑扬顿挫,一腔一调皆是学问。 “锵cei锵cei锵锵cei......” 戏台上的开胃小菜已经全部上完,孩子们相继退到后台,迎来中轴的青衣花旦戏。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到大街前。未曾开言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下面坐着一群落魄的八旗子弟,整天在戏园子里泡着,一出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早就耳熟能详,所以也就不看了,而是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闭着眼睛随着台上的演唱而摇头晃脑,品的就是那个味儿。 唱到精彩之处,眼睛一睁,马上高喊一声:“好,送上好行头一副!” 台上的那位“角”眼神立马发生变化,唱得更加卖力,引得满堂喝彩,无形之中那位八旗子弟脸上倍儿有面子,似乎又回到属于他们的那个时代。 二楼,将最后一块爆肚放进嘴里,中西亚树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程桑,《国民》杂志我每一期都有订购,是贵社的忠实读者,每次阅读前都要洗上两遍手,对知识怀着一颗虔诚的心,这样我觉得才对得起那些学问,早日复兴东亚荣光。” 程诺从伙计那里要来一件热毛巾,擦擦脸感觉好多了,不动声色道:“放在以前书本是珍贵的,寻常人家碰不得,但到了现在,各类报刊盛行,竞争压力这么大,所谓知识就没那么金贵的,我们杂志更是不入流之作,内容也都是东拼西凑,不值得中西先生这么隆重。” 擦擦手,将毛巾随手丢到一边,程诺接着说:“至于复兴东亚,步子大了总会扯着裆,咱们两家还是各扫门前雪的好,程某不过一介凡夫俗子,能教书育人已是最大能耐,倘若将来能桃李满天下,百年以后也无憾矣。” 中西亚树擦擦嘴,将快子放下笑道:“在我看来,以程桑的实力,只是北京大学区区一教授未免大材小用,教育一途限制了程桑的发展,贵国竟让国际知名学者困顿于一隅,实在是对人才的极大浪费,让人可惜。” 程诺眼睛稍眯,知道对方快露出狐狸尾巴了,语气带些诙谐:“这人呐,一辈子能把一件事做好就不容易了,贵精而不贵多,样样会到最后反会落个样样都不会。” 中医亚树摆出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点头道:“同样是教育同道,这话我十分认同,不过我认为想施展抱负,应择取更大的舞台,这样才配得上程桑的身份,中国有句老话叫‘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仕途与教途并不冲突呀。” 程诺心里暗笑,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快把招子都亮出来吧,点头以后又赶紧摇头,给人一种心动但又不想承认的感觉:“学术沾染了政治,那势必就不会纯粹,于我等学者而言,犹如喉中鱼刺,难以忍受。” 中西亚树就喜欢这种牵人鼻子的感觉,笑道:“主次分明,对两者而言,利远大于弊,想想那北平大学蔡元培,既办教育,也兼政治,如此一来才有了北京大学的今天,但他那一代人早已经老了,脑袋里都是腐朽之物,时代的变化已经让他们晃花了眼。” “话可不能这么说,蔡公无论是对北大,还是对我,都是有恩于前,背后论人长短不是君子所为。”一人可唱不好戏,程诺强忍笑意,在一旁打着配合。 “但是你们这一代年轻人已经聆听到了时代的脉搏,证明有能力接管东亚,难道你不想将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想自己办学校随意施展抱负吗?难道你眼里只有北京一座城市吗,往远看,往高看,程桑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那些饭桶凭什么左右你的前途,就因为比你先剪掉辫子吗?!”中西亚树以一副长者知心人的口吻,声音不大但极具有诱惑力,若是心智不坚定者,内心深处的黑暗势必被勾出来,早已变得癫狂。 “对,国之不国,民之不民,就因为这些尸位素餐的饭桶,早就应该有才者居之。”程诺配合地喘着粗气,眼睛通红。 “今日前来本来只是想与程桑结交,但想到如此宝贵人才,其地位远远达不到学术水平应有的高度,心痛如割,这样吧,我在贵国政府恰有一些人脉,多帮程桑走动一下,最少也要在教育部谋得实权佥事,呆上几年资历足够后,最少能成为一司之长,哪天成为总长也不是不可能,只是......” “只是怎样?” “只是由我们日本人出面去帮一个中国人,于理不合,于法无据。” “那我应该怎么做?”程诺表演犹如真实一样,就差把碗往下一摔,脸红脖子粗。 “我们东亚同文书院恰缺少一位算学教习,先生可暂代两日功课,我寻个日子把先生送到东京帝国大学,以程桑的身份足以配得上教授一职,高木贞治先生对你仰慕已久,想必你们合作起来。”中西亚树画起饼来,简直就像真的的一样。 程诺这回是听出味儿来,教育部是假,遣送东京是真,稍作思考故意有些局促道:“好虽好,可我没去过日本,容我思量思量。”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中西亚树则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同意或不同意一点准话都没有,吊着人难受。 来到雅间门口想把窗户关上,结果发现这家戏园子为了省钱,窗户上不仅玻璃没有,连窗户纸都给扒个干净,太阳一照尿池的骚味扑面而来,想起刚才吃的委屈,直接反胃到嘴里,不过这家伙也是个狠人,不动声色的居然又咽了下去,闭眼深吸一口气,戴着笑脸又走了过来。 “程桑,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故土难离,就像每年春天,我望着樱花总能想起富士山,此事不急。” 两次交锋,均以程诺略胜一筹而告终。 此时戏园子的中轴部分已经演出结束,随着青衣花旦款款走下舞台,广和楼迎来了它每日一场的压轴大戏,小贩们也趁着开始兜售点心。 “包子凉糕奶卷儿,闷炉烘饼细酥皮~” “酥皮儿呔铁蚕豆,玉米花儿唻铁蚕豆~” “香瓜儿啊,香瓜儿啊,庞个庄的香瓜儿啊~” 只卖门票可裹不住戏园子的成本,旁边的伙计一看程诺二人全点的外餐,自然是有些不太乐意,陪着笑脸:“二位爷,看得还满意吗?我们这有特色毛尖儿,要不要尝尝?” 特色二字加重语气,程诺扫了一眼楼下的桌子,果然都摆着同样的茶壶,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笑道:“那还等什么,劳烦师傅您快快拎上一壶。” “得嘞。”伙计拱手答谢,接着就往后厨高喊:“二楼如意厅信阳毛尖儿一壶!” 随着蹬蹬蹬下楼梯的声音,中西亚树额头上的青筋一步一跳动,童孔中倒映着程诺悠哉的样子,默默的告戒自己,筹码还不够大,未来还有足够的机会。 随着又一声“铛~”的巨响,戏园又恢复了宁静,等待着“名伶”们登场,通过墙上的节目单,得知本场京剧为《楚汉争》。 程诺想都不用想,今日邀约戏园子,小鬼子肯定会做好准备,剧目的考量自然也是重中之重,不过以你区区弹丸岛国,无论是自比西楚霸王,还是西汉沛公,提鞋都不配。 稍作思量,便安心欣赏起京剧来。 “军师爷把话当众论, 背转身来自思忖, 汉王在荥阳遭围困, 好一似孔子困蔡城, ......” 不同于后世的《楚汉相争》,这场戏根据昆曲《千金记》和《史记项羽本纪》编写而成,是旧版本的《霸王别姬》,虽然实际表演上不如后者那么完善,但故事框架已经搭盖的差不多了。 大致内容为了秦末的楚汉相争,韩信命李左车诈降项羽,诓项羽进兵。在九里山十面埋伏,将项羽困于垓下。项羽突围不出,又听得四面楚歌,疑楚军尽已降汉,在营中与虞姬饮酒作别。虞姬自刎,项羽杀出重围,迷路至乌江,深感无面目见江东父老自刎江边。 恰在此时,背后戏台上的《楚汉争》正好到了垓下之围的桥段。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 瞥了一眼旁边的中西亚树,发现这鬼子虽然不停皱眉,但还是能跟着腔调哼哼唧唧,也不知道是真懂还是假懂,看到程诺过来,认真问道:“程桑,你觉得虞姬的死值得吗?” 不等程诺说话,中西亚树自问自答道:“我觉得他的死是不值得的,如果他不死,霸王肯定不会自刎于乌江河畔,即便霸王死了,相信那些人也不会为难一个弱女子,他日母仪天下,也不是没可能,活着,才有未来可言,你说对吗?” 程诺恍然大悟,压轴戏果然是压轴戏,软的不行,这是要来硬的。 虽然鬼子的格局不大,眼里只有虞姬,但不得不说程诺眼下的实力还不如虞姬,身边别说霸王了,连一个护卫都没有,万一有点什么情况还真不好说。 不过程诺丝毫不怕,收起刚才的玩世不恭,直视对方的眼睛:“所以中西先生只是个‘中国通’,在我们这里,大义面前巾帼不让须眉!” 第九十六章四九城约架 戏到尾声,某家两个纨绔子弟带着一众青壮来到了戏园子,凑了两三桌人,挑上一壶最便宜的茶在那儿候着。 寻常戏友都是开戏前,哪有将闭幕时赶过来的道理,个个皮肤黝黑,身材粗壮,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旁边的观众基本上是有多远就离多远,就连先前叫嚣的八旗子弟,也都皱着眉前往别处,人都不傻,趋利避害的道理还是懂得的。 果然没过多久,两个纨绔子弟就吵了起来: “这戏有什么好看的,花旦扭扭捏捏,看着就直叫人恶心,咱们国家需要的是阳刚之气。” “幼,郭少爷,不妨把招子都亮出来,说说您喜欢哪个啊?” “当然是英气勃勃,身手矫健的武生,至于那文弱书生,还不如娘们儿,百无一用是书生。” 俩人越吵越闹,声音居然要压过戏台上的角儿,这下戏园子不能当缩头乌龟了,派出几个伙计去劝架。 “爷,二位爷,咱们来这儿都是为了消遣,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大动肝火,看这样行不,改天有二位喜欢的戏目,我亲自把戏票给二位送上府去。” 不料这二人丝毫没把这话放到心上,直接撸起袖子,厉声道: “今天有我没他,老施,就凭你也配得上捧角儿?小子,敢出来吗!?” “嘿,合着我能把你看眼里似的,不敢出去我就不是带把儿的!” “走,天安门见!” 看这二位都不像能吃亏认怂的主,此种表示不外乎欲作一场激烈的交手战,双方都不愿栽跟头,于是挺胸而出,顾盼自雄,义无反顾的架势真像能辟易万夫似的。 戏台上的戏目大家都看得多了,但戏台下的精彩旁人可不好碰着,哪还顾得上角儿不角儿的,前呼后拥着往外赶去,生怕去得晚了进不去,看不着热闹。 楼上的雅间也是同样道理,程诺交代完要去方便一下,就在中西亚树的目光里,被人群裹挟着下了楼,顺带着被卷出戏园子。 “随熘儿走哇,别挤呀。” 没多大会儿功夫,戏园子就冷冷清清,除了坚持锣鼓起就必须唱完的祖宗规矩,继续唱戏的几位角儿外,戏友就剩下几人,气得中西亚树直接把桌上的饭菜全给掀了。 “哗啦啦~噼哩啪啦~” 戏园里的掌柜可不怕他,拿着算盘三下五除二,给他报出了一个非常“合理”的价格,背后又站着两个伙计,不赔偿显然不能善了。 此时日本人的势力远没有后面的那般强硬,面对这种情景,只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掏出些大洋冷哼一声,自认为挽回了一些面子,撒手离去。 只是刚到门口,回想起先前的“美味”,配上空气中的尿骚,喉咙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下全给吐了出来。 旁边巡逻的交通警察乐了,吊儿郎当甩着警棍,撇嘴笑道:“幼,这么糟践东西的可不多见,看您是个文化人,根据厅里《交通巡逻章程》,凡故意堆积秽物、制造秽物者,罚款一块现大洋!” 中西亚树气急攻心,哇了一下又吐出一口,但这次全是血,擦擦嘴边的血丝,皮笑肉不笑道:“长官,我身上没现钱了,要不这样您跟我走一趟,到家给你两块现大洋。” 交通警察乐了,没想到有这么赶趟的,乐了:“好小子,有前途,赶紧带路吧。” 自此,街上再也没有传出过这位“臭狗巡”的消息,开始人们还不敢相信,等到往来车夫们确认每月可以少交一份茶水钱后,才敢确信。 只是这事么,倒也不新鲜,城外乱坟岗多的是这号人,等哪天费尽周章去调查,那才是稀罕事。 另一边,程诺提前体验到北京地铁早高峰的场景后,出了戏园子门就赶紧“下了车”,换个了方向直奔天安门。 其实这一切都是程诺他们安排好的,所谓约架只不过是个脱身之计,打个幌子让他撤退的从容一些,同时那两位纨绔子弟也不是别人,正是郭守春和施金,几人一进来就相互使好了眼色,后面的“约架”自然是水到渠成。 至于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偏偏去此地,也是因为这是老北京约架的的圣地。 门前有一片深而密的松树林,藏龙卧虎,深邃幽静,绝对是个打架的好地方,当两帮人气势汹汹的往天安门走时,周围的民众心领神会,看热闹的队伍不断扩大,前门大街的警察就明白怎么一回事了,便加以劝解。 “哎哎哎,哥几位,眼下这世道可不太平,再落了个官司在身,可不是件什么好事啊,有什么话直接打开天窗往亮堂了说,不用非得动手啊。” 郭、施本来就是一家人,被民众架着实在难受,此时刚好借坡下驴,不过眼下这么多人,直接闭幕着实有点离谱,强行给这场闹剧画了一个句号。 施金拎着个鸟笼,嚣张跋扈道:“郭少爷,许你捧花旦,不许我捧武生,这说不过去吧?” 郭守春看这家伙有点狐假虎威的样子,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不过都是事前约定好的,只能秋后算账,便认怂道:“施少年,你说的对,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俩谁也不碍谁。” 前门警察适时出面调和:“这才对嘛,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紧接着,两帮人轰然散去,弄得这些观众们目瞪口呆,按照以往的惯例不应该纳头便打,不见血不停止,什么时候纨绔子弟这么好说话了,一时间索然无味。 “嘁,原来就这啊,我还以为那啥呢。” “我注儿都压好了,结果居然不打了,不打来什么松树林啊。” “可不是么,要现在再回去听戏,肯定来不及了,晦气......” 景山公园,山丘高处凉亭内,几人。 郭守春揉揉背,嘲讽道:“老施啊,没想到啊,你扮起纨绔子弟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够嚣张够无赖,要不是我们俩知根知底,早就喊人把你扭送至公家,屁股上得给你开了花。” 施金嘴上功夫也不弱:“跟你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你那八字步迈起来也挺六亲不认的,很有斯文败类的那股味道,比人渣还人渣。” “好了,这机会可让你们给逮着使劲互‘夸’起来了,眼下还是谈正事比较重要。”看俩人越说越离谱,程诺赶紧站出来转移话题:“日本人的鸿门宴大家都知道了,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俯瞰整个故宫,施金吐出一口浊气:“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当狗蛋儿把消息告诉我们时,我就知道那小鬼子不会安什么好心,绝对是看出我们的成果,想借机招揽罢了。” 施金脸色有着沉重:“东洋鬼子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一计不成势必会再生一计,直到达成他们所满意的结果。我们这边同样的招数,使出第二遍来效果就会大打折扣,所以接下来怎么办得好好考量一下。” 程诺点点头,说道:“我们还是打起万分警惕为好,这样吧,从现在开始我们科学院招聘守卫,以青壮力为主,统一参加军事化训练,对标国外高素质军人,贵精不贵多。” 郭守春皱着眉头,问道:“对方只是以招揽为主,我们就如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未免太过紧张了吧。” 程诺认真道:“前有甲午海战为耻,后有什么肯定不太好说,我们科学院的通知须明白一句话,那就是我们的宗旨就是服务于我们的国民,这必然与在华篡夺利益的列强起冲突,换位思考一下,你认为那些人会任由我们发展,任其坐大而不管不顾吗?” 施金点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与其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院长你说怎么办吧?” 程诺凭栏远眺:“目前科学院已经将圆明园一路之隔的朗润园给买了下来,稍作修缮我们科学院就可以搬进去,不过既然是古建筑园林,出于保护文物的目的,我们尽量还是以修代拆,不破坏原有结构,但从长远来看,并不符合科学院的发展要求。”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听到科学院终于能搬家后,郭、施二人相互看了一眼,皆是面带喜色,毕竟那地方太小了,工位紧张,那么多人挤在一间小小的房间,实在是太不够用了。只不过考虑到科学院才丫丫学步,处于刚起步阶段,苦就苦点,也没人说什么,如今能换个更好的环境,还是前朝皇家园林,自然是高兴无比。 吃苦和受穷,它是两回事。 不过在听到后半句话后,还是有些疑惑,郭守春说道:“也是,既然是皇家园林,又是以修代拆,往里放入些仪器,做些科学实验之类的,受到的掣肘肯定很大。” 程诺笑道:“所以科学院接下来将三步一起走,这边朗润园全部房间进行整修,那边我准备在它旁边买块地建造新式园区,最后再挑选一处内陆省份,专门用来放置大型仪器及重型装置,着重进行物理、化学及机械实验等,以永久性建筑为主。” 程诺之所以不动身,就是因为还在等特斯拉的到来,凭借着一个世界知名洋人科学家的身份,才能在西南地方吃得开,要不然光那些混战的军阀就够科学院吃上一壶,说不定好不容易建好的基础设施,就被这些家伙随便找个理由,给充军了。 第一步朗润园,这个自然是不必说的,只需要找到样式雷家族,绝对能修得漂漂亮亮。 至于第二步,在城内找出一片地用来建造研究院,用来打造新式建筑群,程诺也有了新的主意,寻得了一片便宜,适合办学,未来又有广泛发展空间的空地。 不日,程诺再次来到朗润园,不过这次他并没有进去,而是直奔这片园林的东南方,来到一处荒野地。 一同而来的施金有些疑惑,问道:“院长,这就是你相中的这片地吗,周围连个像样的村子都没有,就这么稀稀拉拉的几座房子,坟头比房子都多啊。” 郭守春也疑问道:“对啊,刚才我都问过了,地方倒是叫中关,附近可没一个叫中关村的地方,住这里的都是守坟的人,地价倒是挺便宜,可真的适合办学吗?” 说是叫“中关”,其实原名叫“中官”,而中官在历史上指的是内臣、内侍之类的宦官,系指太监,从明代开始很多太监就青睐于京西这块地,开始立冢、修庙、买地等,后世很多地名都与太监有关,比如北京地铁六号线的廖公庄就有类似的渊源。 在了解这段历史后,郭、施二人更显疑惑,中官坟可不像什么好地方。 程诺听到后哑然失笑,总不能说专门是为了在三环线内给你们开一块世界上最贵的农田,特意选的地方,解释道:“二位有所不知,这片地的周围可都是优质大学,东北是清华学校,这个自不必说,北边我得到消息,汇文大学和华北协和大学即将合并,选的校址就在此地,有他们两所学校在,我们科学院在眼皮子底下招取研究生要方便太多。” “试想二位也不想任何事,都要亲力亲为,你我又不是诸葛孔明,精力之道远远不足。” 前有北京大学,中有清华学校,后有燕京大学,如此优质且集中的生源,打着灯笼也是难找,错过了可就再难寻找,眼下附近连个村子都算不上,地价相当便宜。 至于阴损之地,会不会害怕之类的,也不看看学校乃是阳刚之气最多的地方,足以镇得住所谓的“宵小”。 说干就干,程诺大手一挥直接购买了7000亩土地,约合467公顷,4.7平方千米,面积不大,也就刚刚比后世的清华大学多了几公顷而已,一点都不过分。 因为这附近都是荒地、坟地,寻常年月收成较少,所以价格上真的很低,总共算下来还没花掉5000大洋,也就是咱们迅哥儿一个半四合院的钱。 看到这个价格,买家和卖家都觉得对方亏了。 卖家把钱装进兜里,甚至觉得内心有点愧疚,临走前特意嘱咐道:“这年头,地是个倒霉东西,是个瘟神,谁见了谁怕,去年我们家里有一百多亩地,收获完居然倒贴几十块大洋纳税,先生咱们白底黑字签订好契约,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干啥都别种地。” 程诺则笑道:“师傅谢谢您的好,我们心里有数,说不定下次您来,这边就翻了天嘞。” “至于种地难?”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笑着异口同声道:“要是不难,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 第九十七章巨大进展 紧赶慢赶,就这么赶在民国六月上旬的最后几天,以科学院的名义将周遭所有的地全部揽入怀抱。 中间也不是一直都那么顺利,遇到过强行抬价的钉子户,也碰到过小官小吏趁机敲诈的等等,一开始程诺还想和平商谈,可后来发现根本不现实,人家只认高价钱,钞票都不行,必须得现大洋,嘴遁之类的看都不看一眼,甚至杨言还要放狗咬。 索性心一狠,让前面两位“纨绔子弟”再次出马,一人抱个京巴儿,装作人五人六的样子,这下那些坐地起价的无赖们只能乖乖认怂,以市场价出售。 至于那些小官小吏,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大部分都是本地人,关系盘根错节,该有的吃吃喝喝不会少得了他们,免得不定什么时候给你使一下绊子。如果碰到实在不开眼的,那也好办,打着美国知名科学家特斯拉的大旗,配上程诺的人际关系,直接给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 大棒加萝卜的情况下,七千亩土地很快征集完毕。 “嘬嘬嘬,过来过来,让郭大爷给你喂好吃的。”郭守春蹲在地上,逗着那两只京巴儿狗:“快给我拜拜,拜一下喂你一口。” 兴许那京巴儿狗也是好吃的吃惯了,对那两口窝窝头根本不看在眼里,狗头一扭,很人性化地给了一个白眼。 施金绷不住了,捧腹大笑:“老郭啊老郭,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关键是人家还不认你这个当大爷的。” 郭守春脸色一虎,气道:“你丫懂个屁,我这是在做观察动物的实验课题,赶紧抱着你那些个齿轮、链条洗洗睡去吧。” 施金继续笑道:“行行行,我还不知道你?屁股一抬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甭说我了,你不也是抱着麦秸秆睡的吗?” “行了,你们俩在一块儿就没消停过,咱们还是正事要紧。”程诺出面劝和,说道:“地我们有了,眼下就剩下破土动工,你们二位对科学院的设计有什么看法?” 施金沉思了一会,说道:“我觉得不管是哪种风格,动土前都必须好好设计一下,使校园风格统一,以百年名牌老校为目标。” 郭守春赞同道:“老施说的很对,隔壁清华学校的建筑风格就很独特,非常有现代艺术美感,听说是美国建筑师墨菲亲自规划并设计的。” 1914年美国建筑师墨菲初次来到中国,就帮助清华学校设计了四大建筑即大礼堂、科学馆、图书馆、体育馆,让当时不少清华人意识到建筑学是一门高尚的学问,社会潮流特别是墨菲的亲身实践促成了20年代大量学子负笈美国学习建筑学,其中就有杨廷宝、陈植、梁思成、童寯等后来在中国享有盛誉的第一代建筑师。 后来吸取到我们传统建筑文化的灵感后,墨菲进而设计了燕京大学的校园,未名湖和博雅塔组成的“一湖一塔”,就是在他的规划并设计下完成的,时至今天,北大校园依旧是国内景色最漂亮的大学之一。 程诺这边在听取两人的意见后,说道:“无论是哥特式建筑,还是巴洛克式建筑,终究是西方文化的产物,现在新式学校越来越多,建筑风格上却大同小异,不看名字就好像进了同一所大学,我觉得这不是好现象,所以我准备把建筑统一为传统风格,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也是,无论是尖顶还是圆顶,初看觉得新鲜,可待久了也就那么回事,怎么看都没自家的斗拱舒服。”郭守春对这个观点很认可,越是出国待的时间长,对自家的东西越是喜欢。 就这样,三人对着一片空地指点江山,一会儿说建个图书馆,一会儿又说加个体育馆,好似这些建筑真的拔地而起一样。 说干就干,程诺很快联系上了美国建筑师墨菲本人,对方一听说要设计教育机构,并且是中华传统建筑风格,立马就兴奋地跑了过来。 “程先生,你知道吗,我认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建筑就是紫禁城,在设计上它是如此辉煌出色,对今日的我们来说,它还是提供未来设计意念的一个源泉,我多么想那是自己设计的啊。如今上帝果然听到了我的呼唤,把这么一个机会送到眼前,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就应该是这么一个风格,如果你信任我的能力,将整个园区交给我,我一定能给你设计出一个举世无双的园区!”墨菲喘着粗气,前面拿清华学校的四个建筑练手,根本不过瘾,哪有设计一套建筑群带来的成就爽快。 对于这种主动上门挨宰的人,程诺喜不自禁,故意询问道:“园区占地面积太大,要同时设计大礼堂、图书馆、实验室、食堂、办公楼等等,对于个人来说,即便再有才华,整套下来是不是有些吃力?” 墨菲一听这话,立马有些蔫巴,颓然道:“也是,我才来中国没多久,紫禁城都没逛上几遍,直接上手这么大的项目,程先生的担心非常正常,个人能理解,等我回去联系我的美国老师,请他出面帮你设计,那样绝对没问题。” 程诺要的可不是这个结果,赶紧说道:“墨菲先生,我的话不是这个意思,相反我有两招可以化解这个难题。” 墨菲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程诺的手说道:“快说,我相信上帝不会这么轻易的抛弃我的。” 程诺不着痕迹地把手推掉,说道:“第一,我手上目前正好有一座皇家园林,里面全是华夏古代建筑,需要专业人士去修缮,我准备把这个机会送给你,一边修缮一边体会建筑之美。” 墨菲勐点头,颇有一种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感觉:“非常好,如果不是紫禁城还住着你们的末代皇帝,我早就想拆开几间好好看看内部结构。” 程诺汗颜,实在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疯狂,突然有些后悔,别最后直接把朗润园给拆了:“前提是以修复为主,后面的再详细谈谈,先说说第二步,建筑设计是件辛苦事,一个人很难把所有的工作都给承包了,所以我准备给你找几个助手或学生,帮你完成一些支离破碎的小活。” 眼下国内也没几个像样的建筑人才,不利用此机会培养几个学生,实在是说不过去,毕竟科学院一期工程完毕,还会有二期、三期等等,将来还会在别的地区建造分院,不可能什么事都交给老外,被人掐脖子的感觉可不舒服。 就这么,凭借着程诺的三寸不烂之舌,把美国建筑师墨菲给忽悠瘸了,先主持修缮朗润园,后设计科学院园区,顺带着再培养着几名学生,只挣了一个辛苦钱,就这样还乐此不疲,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后悔没早点碰到程诺等等。 至于学生名单,程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梁思成,跟他相比,近代历史上其他建筑师的名气似乎都要逊色不少,此时将这位大侄子拉过去当壮丁,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想罢,程诺便兴冲冲赶到梁家,准备给他们一个惊喜,顺带着看看梁启超的处境,看看这家伙几时能入驻社科院。 好巧不巧,程诺前脚刚到梁启超的家,后脚就看到王正廷从那里出来。 两人在路上寒暄了一会儿,谈起上个月在日本东京举办的第三届远东奥运会,程诺好奇道:“儒堂先生,咱们国家的成绩怎么样,最近我一直忙别的事,也没顾得上详细了解。” 王正廷长叹一口气:“总成绩排名第三。” 程诺欣喜之余,疑惑道:“第三名啊,已经很不错了,你怎么还叹气?” 王正廷露出苦涩的笑容,摇头道:“参赛国加上我们一共就三个国家,正数第三倒数第一,在田径、球类、游泳等35个项目的比赛中,我们仅取得跳高、撑竿跳高、排球、足球4个第一名,总成绩名列第三,而日本队则在19个项目上夺魁,总成绩名列第一,菲律宾也夺得12个第一名,总成绩居然也位于我们之上。” 程诺听完,也跟着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说实话他本来是有点心理准备的,只是没想到连美国殖民地菲律宾都不如,实在是令人汗颜,无奈道:“等这段时间过后,我们体协得抓紧工作,早日拿出一个标准,帮助健儿们取得佳绩。” 王正廷摆摆手,颓然道:“以国内的政治环境......唉,但愿吧。” 说着便指挥车夫,准备往别的方向驶去,只是两人还没错开多远,从王正廷的方向居然又传出一句话来: “近来北平将会迎来一场大雪,致远一定要做好防寒御暖工作,该走的时候千万别留恋!” 等程诺回头看时,只闻车声,不见其影。 敲开大门,梁启超一看是程诺来了,立马高兴地迎来上来,带着揶揄的语气笑道:“致远啊,原来你也有失策的时候,如今我已谋得一实权职位,不日便可大施拳脚,段总理对我可是有知遇之恩啊。” 程诺听到这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仔细追问之下,原来是梁启超被任命为临时政府财政总长,名义上掌握着北洋政府的经济命脉,看似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 只是局外人都知道,梁启超只不不过是段琪瑞宣传共和民主的一个幌子罢了,又不是皖系的嫡系力量,怎么可能放权给他,何况名义上的北洋政府国会里,进步人士只占其中的三分之一席位,里里外外政策都推行不下去。到后面梁启超费尽周章从日本那里借来用以实业建设的3000万日元,全部被挪用到内战上,竹篮打水一场空。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任公先生。” “怎么了?”正在院子里唱京剧的梁启超回过头来,疑惑道:“想说什么直接说嘛,这里又没外人。” “我只是想说,恭喜任公先生,不枉你等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可以大展宏图。”如今对方正是春风得意,两人的交情还没到可以无所顾忌的阶段,程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该有的客套话还是得说。 “那是,以后无论是职业教育、发展事业,还是像致远你这样搞科研,经费上面完全不用担心,有我给你们撑腰。”拍拍程诺的肩膀,梁启超笑得很开心。 后面就很容易了,别说长子梁思成了,就是要小女儿“司马懿”过去学习,梁启超都全力支持,当然也有前提,那就是孩子乐易的情况下,尊重孩子个性上,梁家做的还是很到位的。 于是乎,美国建筑师墨菲北大清华各带了几个学生,开始围着朗润园转悠,中间还请了几个满清时期负责宫廷建设的工匠在一旁讲解,修缮工作进展的非常快,科学院的设计效果图,都慢慢做了起来。 安顿好这一切的程诺,工作重点开始调整到别的方向,比如他前些日子完成的类域论论文。 这次他准备把论文发表在自己的刊物上,给《国民》杂志增加一些知名度,不能老是窝在自家这一亩三分地上,要不然根本得不到学术界的认可。 为了将其知名度拉到最高,程诺索性直接把后面类域论的论文一股脑全搬了出来,在提出的“程式互反律”的基础上,通过简化有限群理论问题,完全证明了类域论的主理想定理。 “设L/k是代数数域的有限加罗瓦扩张,K是L/K的中间域,令G=Gal(L/k)和H=Gal(L/K)表示加罗瓦群......” 就这么没日没夜工作了一个星期,程诺彻底把主理想定理给证明了,解决了类域论中遗留30余年的难题,至此程诺证明希尔伯特所有关于类域性质的猜想都是正确的。 换句话说,程诺以一己之力将希尔伯特二十三个问题中的第九个问题——一般互反律在任意数域中的证明,他自己给独立完成了。 而所谓希尔伯特二十三问指的是1900年8月巴黎国际数学家代表大会上提出的最重要的数学问题,每一问的解决都能在数学界引起剧烈轰动,举一个例子,我们国人熟知的黎曼猜想、哥德巴赫猜想和孪生素数猜想就是希尔伯特二十三问中第八问所涉及的,时至今日仍未被解决。 如此扬名立万的机会,程诺更不可能将其拱手让人,直接发表在下一期的《国民》杂志上,并寄往世界各地,无论是已经日薄西山的法国巴黎,还是旭日当空的德国哥廷根,亦或者蓄势待发的美国普林斯顿,都收到了这份来自神秘东方大陆的“礼物”。 第九界十八章科学界的诚意 德国,哥廷根大学。 即便有着战乱的影响,哥廷根依然保留着学校最精彩的节目,即数学俱乐部每周定期举行的会议。 数学俱乐部是数学活动的自由天地。俱乐部不拘组织形式,没有负责人.没有会员,也不收费。由于俱乐部在哥廷根,而哥廷根的名望使俱乐部演讲变成非常高级的活动。外国科学家经常来到这里报告自己最近的工作,但更经常的是哥廷根自己的人,他们在这里自由地发表演说,报告自己的新成果、新思想。 像往常一样,希尔伯特拉低帽檐,随便找了个座位翘着二郎腿,一边品尝着咖啡,一边听着台上的演讲。 一个已年过七旬的老教授,颤颤巍巍地走到黑板前,脱帽行礼后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本次我所讲的是常微分方程,这里通常用字母x(或字母t)表示常微分方程中的自变量,而用y(x)表示其未知函数......” 板书还没写完,希尔伯特就看不下去了,把咖啡放下,轻蔑道:“演讲尤其是数学演讲,必须高度简要、清晰,就像我吃蛋糕对你的做法不感兴趣,只需要把你的亮点‘葡萄干’摘出来即可。我亲爱的同事,请恕我冒昧,你写的这么多,恐怕还不知道什么叫微分方程吧?” 老教授气得发抖:“我敬重你的数学才华,但也不能就此狂妄到说我不懂微分方程吧,我在第一段就将其注明了,若是离得远看不清我不怪你,可污蔑一个绅士这就不能忍受了。” 希尔伯特笑笑,自信地走到台前,拿着教鞭指着其中一行说道:“我亲爱的同事,为了得出这个结论你肯定在家没日没夜干了很久,可是我告诉你,俄国数学家李雅普诺夫在其论文《运动稳定性的一般问题》中开创了非线性微分方程研究新方向,提出的运动稳定性理论,完全用于解决方程解初值扰动不影响原方程解的趋向。” 本来只是想把这一行给擦了,可擦完觉得后面的一行也不合适,数学就是这样,环环相扣,最后直接将后面的板书全给擦了,进而书写为正确的论文。 希尔伯特拍拍手上的灰尘,笑道:“不好意思,一不留神把你的成果全给擦了,不过也没事,反正不知道是被淘汰多少年了,无关紧要。” 老教授见状,当即眼前一黑,被挤兑的差点昏过去,还是旁边的助手眼疾手快,给扶住了他,颓然挥挥手。狼狈地离开会场。 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一个莫须有的路障给绊倒在地。 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希尔伯特则重新坐回椅子上,再次品尝起咖啡,示意下一个演讲者上台。 旁边的同事有些不满:“你不该这么对待那个老教授,早前对于我们学校数学院的发展,他做过很多贡献,看在当初的面子上,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保留一丝颜面。” 希伯特满不在乎,对着老教授离开的地方挑挑眉:“不是我不顾及昔日同事的脸面,而是他确实不知道什么叫微分方程啊,你们看,他离开的方向不是正在通往图书馆的路上吗,肯定是去查阅论文去了。” 同事无奈,知道对方就是这么一个风格的人,只好作罢。 看到这阵仗,接下来上场的年轻演讲人就有些战战兢兢,颤抖着声音鞠了一躬。 “各位老师,大家好,首.......首先声明一下,这篇论文原作者不是我,是神秘东方国家汤姆程教授所完成的《类域论》的最新研究,看大家似乎都不知道这个,特意将我的心得拿出来和在座的各位分享。” 尽管有刚才的前车之鉴,能亲自得到希尔伯特的评论,哪怕只是批评,也是一种荣誉,所以尽管做好了最坏的预期,世界各地的年轻数学家们还是愿意到哥廷根数学俱乐部发表演说。 即便如此,年轻人讲起话来还是磕磕绊绊,甚至几次不小心掌握不住力道,直接把粉笔给摁断了,台下的人不停地看向希尔伯特,脸上充满了戏谑,希望给予这个年轻人迎头痛击。 “奥古斯特,怎么样,咱们要不要对这位可怜的年轻人赌一下。” “赌什么?” “赌他写到第几行被希尔伯特赶下来,我认为是第三十行之前,赌注是100马克。” “好啊,那我就赌十行之前吧,这小家伙一点都没准备好,还拿的是别人的论文,这样只会提高希尔伯特的要求,真是可怜的小绵羊啊。” 这时,一个年轻人直接掏出一沓马克放到桌子上。 “我要一千马克,赌希尔伯特老师会允许这个同学把演讲全部进行完毕。” “维纳,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有些数学天分,然而能坐在这里的,谁又会缺少这点天分?年轻人可不要太过狂傲。” “这你们就错了,我可不是对这个同学看好,而是对他后面的汤姆程教授看好,高傲的日耳曼人啊,是时候把你们的头颅低下来了!” 说完话,维纳便不再与这些人进行无效的争执,连今年数学界名气最大的天才都不知道,可见这些人与刚才的那位老教授相比,也都是半斤八两。 可出乎意料的是,希尔伯特一开始正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花在咖啡上的时间比看演讲的时间还要久,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爱的咖啡居然被他放在一边,直接换到第一排座位,脸上竟然凝重起来。 看到板书完成,直接忍不住站起来,鼓起掌,带着难以置信的口吻说道:“现在的演讲比过去差远了。在我年轻的时候,人们都很讲究演讲艺术,演讲人对自己究竟要讲些什么以及怎样才能讲好,考虑是很多的。现在的年轻人却不这么干,在哥廷根尤其如此,我想世界上最差的演讲恐怕就是在哥廷根做的。今年情况更坏,我压根儿就没有听到一次好的演讲,最近尤其糟糕。不过,今天下午有个例外......” “居然能有朝一日看到主理想定理的证明,这意味着类域论遗留近三十年的难题被解决了,所有关于类域性质的猜想都是正确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需要任何花里胡哨!” 后面的过程就相对简单多了,一群人在希尔伯特的带领下,开始紧锣密鼓的对程诺的研究进行论文进行剖析,越深入越能领会其中思维的缜密,甚至将所有可能引起争议的地方,都提前做好了补丁,让人找不到可以纠错的地方。 教授甲感叹道:“以汤姆程教授的论文实力,就是我那些不争气的学生们看到,也能按照步骤一步步推理出来,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不过仔细想想,克罗内克青春之梦就是他本人证明出来的,还能在基础上精益求精,在此一道已经超过我们太多了。” 教授乙笑道:“不过也不是没有缺点的。” 教授丙好奇道:“思维如此缜密,每一步都可以反复推敲,哪还有什么缺点?” 教授乙解释道:“最大的缺点就是他不是日耳曼人,甚至没来过我们哥廷根学习过,据我所知他们政府刚刚与我们宣战,在德意志帝国利益面前,这就是最大也是最致命的缺点。” 希尔伯特听到这话,脸色一沉:“科学是没有国界之分的,在国家生活中,每一个国家,只有当它同邻国协调一致,和睦相处,才能繁荣昌盛。国家的利益不仅要求在每个国家内部,而且要求在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中建立普遍的秩序——在科学生活中亦是如此。” 不过两国处于交战国的政治背景,希尔伯特在会后除了公开表示对《国民》杂志的高度认可外,对远在东方的汤姆程教授也是丝毫不吝啬夸奖,直接把他关于类域论的猜想重新命名为“希尔伯特—程式类域的定理”,以半官方的身份,代表欧洲哥廷根学派,承认了程诺的地位。 看着眼前有些颓废的教授赌徒二人组,维纳兴奋地从他们手中把马克拿走,仔细数了数,确认数目正确,笑道:“两位先生,如果你们回去后对《类域论》的研究很感兴趣,会发现那里处处充满着程式定理和程式公理,我之所以敢下那么大的赌注,可不是随随便便靠的直觉,你们日耳曼人终将迎来落日。” 两人不服气,表示没将论文联系到那位教授是他们的失误,可也没必要这么嘲讽,再说了区区一千马克,他们也完全看不在眼里,神秘东方的汤姆程教授还没炫耀,哪里轮得着维纳在这里趾高气扬。 维纳将钱拿在手里,拍了拍说道:“说来也是赶巧,谁让这个汤姆程教授就是我的学弟呢,当着我的面说师弟的坏话,自然不会给你们好脸色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美国普林斯顿那边是又喜又忧。 普林斯顿数学系主任范因喜的是,他果然没看错人,这个汤姆程不声不响居然又做出这么大的成就,在他看来甚至将这门学科简化到不能简化的程度,本科生入学便可体会到其中的魅力,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几个教授围在一起啃论文,还不一定能脱稿二次证明的程度。 忧的是这个汤姆程中间除了回答过几次共性问题外,再也没回复过其他的问题,甚至连他亲自邀请的普林斯顿大学教授聘请书,都给搁置了下来,弄得他一直以为是德国哥廷根给半道截胡了,后来多方打听知道是他自己给误会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这心里好不容易放下心来,结果人家的新论文直接把他们的《数学年鉴》给抛在了一边,自己发表在他自己的杂志上,莫名让范因生了一种小怨妇的感觉。 “想发论文,上我们这来啊,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带改动,全场有责编自动进行校对语法错误的那种,稿费全程拉满。“ 维布伦抬起头来,笑道:“院长,据我所知汤姆程虽然没有接受我们的聘请书,但同样也没有接受哈佛的,我们普林斯顿机会还是有很多的。” 范因叼着一个烟斗,吸了一口拿在手上:“对我们而言,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况且以汤姆程的年龄,未来说不定还会有更大的学术成果,到那个时候,我们普林斯顿的教授聘书,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维布伦笑着开玩笑道:“到那时,我们就以普林斯顿数学院的名义,直接邀请他来当院长就是了。” 不料范因竟然真的认为这主意还不错,沉思片刻点点头:“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他愿意来,并且继续保持这个述评不断出学术成果,真当上数学院院长,也是我们占了便宜,到时候他当院长,我当校长,互不影响嘛。” 维布伦瞠目结舌,带着酸酸的语气说道:“如果这样的话,董事会那里会不好交代吧,毕竟这么年轻就可以当普林斯顿的一院之长。” 范因不屑道:“那些家伙只会把效益挂在嘴边,如果我亲自告诉他们汤姆程过来的价值,相信会比我更疯狂,试问有这么一个可能将数学院提升为哥廷根学派的等级,那将意味着会有更多的上流人士挥舞着支票,前来赞助我们,‘富兰克林’的魅力,可不是谁都能抵抗得了的。” 维布伦本来还想继续争辩几句,但到最后突然觉得自己说的这些都是白费口舌,要知道以汤姆程的年龄来看,还远没有到达学术巅峰的年龄,未来能继续再做出些什么学术成果,谁都不好说,但只要中途不夭折,那他所在的地方势必会慢慢成为新的数学中心。 在这一行业,人与人之间智力的差距,比人与狗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犹豫了一下,维布伦重新摆正心态,问道:“可是院长,眼下汤姆程连我们教授聘书都没接受,后面再谈别的,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范因成竹在胸:“这个简单,汤姆程不是邀请我们年底去参加他们的科学年会吗,那时我将亲自带队前去邀请他,让他亲眼看看我们普林斯顿的诚意。” 就这样,类似的剧情同样发生在英国、法国、意大利等地,人们再次将目光投向东方这块现代科学贫瘠的土壤上,难以想象居然在石缝中开出了别样的花,这其中所提到的于1917年年底举办的首届科学院国际交流年会,也开始引起国际学术界的注意。 顺带着,虽然《国民》杂志还比不上他的前辈《科学》和《自然》,但已经有稳稳占据第二梯队的样子,对科学院来说,也是个不错的成果。 坐三望二争一,日子还长,慢慢来就是了。 第九十九章迅哥儿的牛肉儿面 拨回正常的时间线,在《国民》杂志刚刚寄出去不久。 这日,迅哥儿又悄咪咪摸到胡同外的一家名叫“一碗清汤大块牛肉面”的清真饭馆,准备对付一下。 其实住所“补树书屋”所在的绍兴会馆是有大锅饭的,但大锅饭嘛,懂得都懂,讲究的是量大管饱还便宜,至于味道嘛,就见仁见智了,总的来说饭菜质量不尽人意。 身为美食爱好者的迅哥儿,虽然做饭手艺可以,但当时家里就他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实在不愿再折腾自己生火做饭,若是馋的不行时就去门口的菜市场买来一只烧鸡,就着清水面吃,也算别具一番滋味。 如果赶上教育部发了薪水,那必然是要去小小庆祝一下,项目也很简单,就是去街口来上这么一碗牛肉面。 “师傅,大碗牛肉,加面加肉。”来到摊位前,迅哥儿随手拉出来一条长凳,直接坐下,与店主拉起了家常:“看今儿,您这生意不错啊,还没晌午就坐的七七八八。” “幼,您可是稀客啊,得有段日子没见着您了。”本来手里还在扒拉算盘的店主,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抬起头来,笑道:“害,都是些老主顾照顾生意罢了,算不了什么。” 不过嘴上虽然客气,但实际落到菜品上,店主可一点都没把迅哥儿当做外人,用的肉可不是后世常见可透光的肉片,而是肥瘦相间的大块牛肉,面一出锅立马用炖牛肉的原汤朝面码上这么一浇,鲜香可口,撒上熟芝麻碎、熟花生碎等小料,最后再来点香菜点缀,吃完面再喝上一口浓汤,别提有多美味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不过就在迅哥儿大快朵颐,端着面条哧熘哧熘时,有两人主动坐了过来,一句话不吭。 迅哥儿还以为饭点到了,没有其他座位,这两人是过来拼桌来着,便主动把面前的桌子清清,礼貌地示意二人直接可以坐,他并不介意。 不料这二人竟也是“怪人”,坐下后半天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看着迅哥儿,看到最后迅哥儿实在受不了了,把目光从饭碗上挪开,才发现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蔡元培和程诺,正一脸笑容地看着他吃饭。 “豫才啊,看来这面很合你的胃口啊,我和致远得坐在这里有一盏茶的功夫了吧,才注意到我们,这种状态我们可是第一次看到呐。”蔡元培一脸笑容,对于这个同乡,他还是非常上心的。 “豫才兄,来来来,这是我刚刚给你要的大蒜和面汤,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至于这面汤,原汤化原食,喝起来解腻。”程诺趁着二人说话的功夫,细心地端来大蒜和面汤,只恨手里没个相机,要不然非得把刚才那一幕给拍下来,让一个南方人都喜欢的面食,想必一定有两把刷子。 其实他们俩这次过来,不是单纯是看迅哥儿吃播的,而是想找他出山,看看他最近的文章写得怎么样,可别还像往常一样,继续颓废在书房,整日与金石古帖打交道,那样也太糟糕了。 不过幸运的是,两人虽然没有在绍兴会馆见到迅哥儿,但从他的弟弟嘴中,还是了解到这处迅哥儿经常出没的饭馆,刚进屋就看到正在吃饭的他。 起初在门口,程、蔡二人还要打赌,看看迅哥儿最多几秒能发现他们,一个说十秒,一个说二十秒,可最后俩人都失策了,这碗面都将要见底了,才发现他们的到来。 两人对此只好两手一摊,皆是苦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迅哥儿看到大蒜后,童孔迅速扩大,随手拿起一瓣就嗑了起来,三口并两口,将剩余的面条全部吃完,最后来了碗面汤,打了一个饱嗝,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致远,一看你就跟我一样,乃食面同道之人,不像我那个迂腐老弟,整日就跟臭豆腐打交道,何其怪哉,我看不如这样,也跟你们叫两碗面吧。” 两人皆是笑着摆摆手,刚从北京大学食堂出来,肚子里哪还有空间装别的。 不过眼下到了饭点,从门外进来的食客越来越多,三人又占着一把桌子,虽然店主没说什么,但耽误人家做生意实在算不上是一件好事,所以简单说上两句后,几人便离开了饭馆,再次回到“补树书屋”。 趁着烧水的片刻,迅哥儿客气道:“家里就我们兄弟俩,平时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所以乍一看上去,可能有点乱,你们不要介意。” 蔡元培环视了一圈,语重心长道:“家里还是得有另一半来操持,你又有胃病,这样下去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我看可以把弟妹接过来,有人做做热饭、天冷提醒加衣,还是可以的。” 程诺顺势说道:“年轻人一过来,单独留老人在家也不合适,毕竟年龄也不小了,有个头疼脑热的鞭长莫及,干脆都接过来吧,这样事业家庭两不误。” 迅哥儿犹豫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之色,倒不是说他不想把家人都接过来,而是经济条件上还达不到他的目标。 教育部的薪水明面上看着非常不错,可实际上经常不发或晚发,即便能到手也是只发一点点现大洋,其余大部分都会折算成钞票,虽然面额看上去不错,但是实际消费起来可费功夫多了,根本没现大洋那么好使。 说句不好听的,人家拦路打劫的都知道只要现大洋,可见北洋政府的民间信用力有多低。 蔡元培作为老大哥,又是老上司,当然知道迅哥儿的这点想法,笑道:“若是资金紧张,那也好说,北京大学文科教授的职位给你留着,待遇从优,有我蔡某在的一天,就不会克扣你的津贴。” 程诺则在一旁打着配合:“一直让嫂子伺候整个家,也太累了,毕竟你们兄弟两个还没分家,我看可以多找几个大妈来打下手,省心又省力。不过这样一来,单单北京大学教授一职,薪水可能供不上这么一大家子,刚好我办了一个《少年》杂志,以‘少年强则国强’为宗旨,豫才兄若是不嫌弃,可以在我们那里开个专栏,稿费绝对行业一流。” 是了,蔡元培和程诺二人都是老早就商量好了,要过来约见迅哥儿,一个看上他的文学涵养,一个则看上他的写作功底,搭档起来那叫一个天衣无缝。 要知道这两位平时为了北京大学或科学院没少费口舌去挖人,如今下起套说起这些话来,更是脸不红心不跳,好像真的全心全意为迅哥儿着想,当真全无二意。 不过说实话,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后面的劝说过程中发现蔡元培实在是太能说了,程诺听完差点绷不住,赶紧喝口水压压惊,结果忘了茶杯的水是刚烧开没多久的,温度还很高,仅那一小口就让他差点受不住。 迅哥儿见状,关切道:“致远,你怎么了,没事吧?” 程诺表面一脸澹定,实则有些dan疼,为了不露馅,从牙缝里吸了一口冷气缓缓说道:“现在是空盗共和的虚名,而无共和的实际,脱离专制的虚名,实际甚于专制,即便豫才所处一国之教育首脑机构,也很难不受如此煞气影响,不妨尽早脱身,免得后面沾泥带水,皆是麻烦。” 迅哥儿沉思片刻,闭眼长叹一口气:“现在的教育部已经不是蔡公所在的那个教育部了,就连现在中国已成势力世界,有何公理之可言?上行下效,互相传染。人人为欺人之人,人人为受欺之人,甚至方受人欺,而转眼又去欺人。” 程诺听完,在心里默默地背诵《狂人日记》中最出名的一段——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四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这样一来,更得把迅哥儿绑到《少年》杂志的战车上了,让这个时代的孩子们提前领会迅哥儿文字的“魅力”,若是有哪些小学教员支持全文背诵,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同时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逼迅哥儿一把,对于他这个级别的大文豪来说,一生中没有长篇小说,无论是对作者本身,还是对读者,乃至对整个近代文学的发展来说,都是个不小的遗憾。 至于内容嘛,还是按照他原来历史小说《杨贵妃》的大纲来写,对于这位大老怎么写杨贵妃和唐明皇的事,程诺还是很好奇的,倘若真的能完成,绝对第一时间要来手稿当做收藏。 就这么,“懵懂无知”迅哥儿被两个老练热情的“朋友”给半拉半架的上了车,甚至还亲自递上了两把磨的锃亮的“胡叉”——《新青年》和《少年》,对着前面数量众多的“猹”,示意他可以无限开火,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如此热情,差点把迅哥儿给吓跑了,最后还是蔡元培出来,将其给拽了回来,表示允许兼职尝试后,这才答应两人的请求。 如是,这件事暂且告一段落。 回去后,程诺开始仔细盘算科学院的产业,如今拿得出手,切切实际看得见并且可投入实践的很少,本来按照计划下一步就准备联合国内的炼铁厂,改进工艺,生产可用于民用的钢材,以方便推出民族自行车品牌,进而打入轻、重工业渠道,一步步推动地区工业产业发展,提高我们产品的竞争力。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刚得知消息,日本准备在天津开办一家东亚火柴株式会社分厂,目的很明确就是进一步压缩国货的生存空间,使其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受到他们的影响,生杀大权全在人家手里。 除了不想把市场让给小鬼子外,当然还有一些别的原因,比如火柴的制作工艺门槛对于程诺并不高,完全可以不等科学院人才回来,他自己就可以上手制作。 当然,还可以趁着开办工厂补贴一下科学院,总靠他这个院长一人进账,变数太大,与长久发展不利。 不过这种事自然不能蛮干,尤其是涉及到直接面向市场的产物,更得万分小心,这玩意可不像论文那样,发出去就可以不管了,得考虑市场反应等一系列复杂问题。 随着后面的调查,程诺慢慢发现,火柴虽小,却干系着民生,窥一斑而见全貌,其它的行业也几乎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民族火柴工业虽然开始于上个月,有着多年的积累,看样子应该不错,可实际上打它出生就跟他的哥哥姐姐一样,备受世界列强的打击。 这些资本主义国家将我们视作一个巨大的市场,一方面通过逐年增加的商品火柴大量输送到我国倾销,谋取巨额利润,另一方面又可以在华办厂的形式,进行经济掠夺。 最明显的是在清末民初时,在清末民初时期,虽然有的火柴厂向政府取得了生产经营火柴的专利权,但只能对国内同行实行市场垄断,而对外国列强却不起任何作用,限制不住外国商人在中国设厂和经销火柴。 如天津买办商人吴懋鼎经办的天津自来火局,虽然得到满清大臣李鸿章的支持,批准在河北地区享有专利权,但德国公使竟然向清政府提出异议,称“天津自来火局请求将此专利权益归其独占,与约(指不平等条约)不合。”按照下位法必须服务上位法的规则,竟然无视了满清专利法的规定。 又如四川重庆森昌泰、聚昌等火柴厂在当地政府取得的火柴产销专利权也未能阻止英国商人自上海往重庆运销火柴。 有记者面对这种情况,只好无奈的表示:“所谓专利权,对于‘洋大人’来说,不过是一纸空文,擦屁股都嫌硌得慌。” 可见,所谓专利权只是对民族火柴工业内部某些无权势的小厂有些约束而已,人家可不怕你这个。 第一百辛章长辛店 不过在后面的调查中,程诺发现不愧是做生意的人,尤其是在国内做买卖,用两个字完全可以形容,那就是“内卷”。 有些“精明”的中国商人就与外商勾结,打着外商的招牌往国内运销火柴,这时候原本张牙舞爪的父母官们顿时也慈眉善目了许多,大开绿灯,相比较其他同行再无阻挡的怪现象。 我们的好邻居“日本”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索性以上海为基地,在国内开辟了一条不采用“买办制”的新道路,从1898年至1915年,每年从他们岛国本土招募一些中学毕业的学生,将他们送往上海、营口、天津等地,进行为期五年的全面培训,称之为“清国商业见习生”,充当在中国经营生意的“贸易人”,取代中国买办。 于此同时,每年还在内部招聘十名年纪稍长、并富有一定经营生产经验的公司雇员,称之为“支那修业生”,派往中国做贸易指导。这种不通过“买办”直接与中国进行通商贸易的独特商业行为,就当时市场情况而言,是远超其它在华洋行的。因此在一战结束前,国内火柴市场的绝大多数份额,都由日本人直接或间接掌控。 如果问题只有这些的话那还好,可等到后面调查的深入,情况就越来越不乐观。 围着天津各个火柴厂跑了个遍,虽然闭门羹吃了不少,但关系拉近后,总会有一些小厂厂主,忍不住大倒苦水。 “先生,一看就知道您是那种懂行的主,不像有些报社记者来我们这儿,就想着挖空心思套我们俩钱好去喝茶,你说我们这容易吗。”厂主拆开一包火柴,从中随便拿出几盒扔了过来,摇头叹息:“别看就这么一根小小的火柴,里面学问大着嘞,我这都琢磨大半辈子了,陪它的时间比陪我老婆的都多,就这还没搞明白嘞。” 李老三有些纳闷,从中拿出一根火柴,左看右看,甚至放在鼻子上闻闻,就差亲自尝尝味道,也没觉得这玩意有啥了不起的,便有些困惑道:“老大哥,这不就是一根小棍儿上面,给它戴了顶药帽子吗,没啥稀奇的吧?”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程诺在一旁半笑半解释道:“老李,你这就有点外行指导内行的意思了,就好比人家说人力车谁都能拉,反正不过甩开膀子,闷头往前跑就是了,但怎么跑不让车颠簸,又怎么省力,也得练上一练吧。” 厂主点点头,带着钦佩的语气说道:“喝过墨水的人水平就是高,道理谁都懂,可能讲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李老弟,我看咱俩有缘,今天就给你讲一讲,其实拆解起来也确实简单,就木材和药材两类。木材主要用来制造盒片与火柴梗,药品主要制造火柴头以及火柴盒侧面。” “药材的事我是真不懂,但木材方面,咱们林子这么多,一盒火柴才用得了多少,这个应该不用操心吧。”李老三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继续问道。 “害,怪就怪在这,主要用的木材有白杨、品木、椵木、槿木等,都是些本地树种,按道理来说不用怎么操心,但到了咱们这,产地不是日本,但都得从东洋鬼子那里才能买得到。”说起这个,厂主也是满脸不可思议,别的不说,东北林子那么多,怎么也用不着买洋货吧。 “厂主,你可能忘了,东三省负责伐木的三林公司和锯木厂,均为日本所有,从中这么一倒手,本土特产可不就成了日货,价格还得再翻上一番。”程诺站出来,解释了这个困扰厂主多年的疑惑。 早年这些军阀们为了发展壮大,背后总会靠着某个列强,出卖国家利益来换取军费,别说卖片林子,卖几个大矿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都想着怎么征兵买枪好打仗,谁会把目光看的那么长远。 厂主听闻本来想反驳,自己的地上砍树居然要征求别人的允许,交上一笔钱不说还得看脸色行事,天底下哪有这么败家的玩意。 不过话到嘴边,仔细一琢磨,这不刚好是公家的尿性么,能卖啥赶紧卖,生怕晚了被竞争对手抢先一步,最后啥也捞不着。 无奈,厂主叹了口气:“如此算来,每年流出至日本之金钱,不知凡几,令人痛惜。” 李老三问道:“只是这些木材,应该问题不大吧,大不了后面咱们换着用就是。” 厂主摇摇头,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啊,李老弟,生产火柴所用到的药品种类繁多,产于本国的较少,主要来源于外国,而以日本、德国较多。我国火柴制造业之原料,大都仰给于外国,一旦发生意外,外来原料断绝,危险殊甚。” 以当时的工艺而言,药材上面可能要用到氯酸钾、赤磷、硫磺、二氧化锰、重络酸钾、亚铅华、氧化铁等等化工品,对于清末民初时代而言,这点工业基础根本就不够看,国内能做的就是把原材料全部进口到本土组装罢了。甚至有些厂商觉得这样仍然费劲,干脆在日本开个厂,当地生产完毕后贴个国标,这样你赚了里子,我赚了皮子。 只有消费者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喊着支持国货,买到的都是洋产品。 了解到这一切,后面就比较简单了,按部就班开始攻关技术难题就可以了。 首先是关于火柴的种类,一般情况下可分为两大类,分别是摩擦火柴和安全火柴。 程诺在考虑过后,首先排除的就是摩擦火柴,其实在火柴家族里这玩意的历史是最早的,当时都是用白磷制造摩擦火柴,但限于当时的历史背景,制造的方法和原料都有很大的危险,往往会造成制造火柴工人中毒,稍不留神就到了燃点直接引发火灾。 后来虽然经过改良,将白磷替换成三硫化四磷、氯酸钾、硝酸钾、炭粉和明胶做成的湖状物,但干燥后还可能一不留神就燃烧起来,危险系数太高,果断排除。 至于安全火柴就让人比较放心了,火柴头是用三硫化二锑、氯酸钾和明胶混合而成,其中没有磷的加入,随便摩擦都不会燃烧,而火柴盒的两侧则可以涂上红磷、三硫化二锑和玻璃粉等化合物制作的摩擦层,二者摩擦后才能起火,制作过程也更加安全。 不过在这个时期,大家的技术普遍比较落后,绝大多数的火柴厂都以硫化磷火柴为主,很少有厂子愿意生产安全火柴,成本高不少,手工制作的过程也更长,费时费力做出来的根本比不上洋货。 好在这些东西并不涉及到高深化学层次,所以对于程诺的水平而言,完全是可以拿捏住的。 既然选择去做,那就要做的更好,干脆超过这个时代产品两个版本以上。 思来想去,程诺自己选择做出一款既耐水,又耐潮的火柴,价格还亲民,毕竟在打火机正式推出后的很多年里,这玩意还是生活必需品。 说干就干,直接把前世某期的科普读物的配方拿了过来,按照其中的比例开始一一添加: “氯酸钾50克、玻璃粉12克......蒸煑漆35克。” 其它的都好说,到了蒸煑漆这一关,还真有些犯难,自己把名字都抄了下来,就是不知道这个词是啥,后来仔细想想才从某处记忆旮旯角落里翻出这玩意,原来是硝化棉、蓖麻子油的那个东西的化合物。 真是啥事没做之前觉得轻松,等真正操作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中间几次失败,到最后才倒腾出百十根新式火柴。 当他擦亮的那一刻,看着那微弱的光觉得慢慢都是自豪感,莫名有种卖火柴的小男孩的感觉,太不容易了,化学哪有数学好玩,现在脸上被烟熏得黑一道红一道,生生变成了迷彩色,当即下定决心,这种活他真是吃不开,以后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比较好。 弄完这一切,已经是六月中旬,多日来程诺都没从实验室的屋子走出来,一直是李老三他们把饭送进来、拿出去,所有来拜访的人都被隔绝在了大门之外,正是这种极度忘我的状态,才使得新式火柴这么快就拿了出来,按照上面的步骤完全可以大规模生产,甚至为了防止原材料被洋人卡脖子,程诺还额外备份了其中关键化合物的制备方式。 虽然这样一来研发的成本相对于单个组装火柴而言,会高上不少,但只要能批量生产原材料化合物,分销给别的厂商,整个摊牌下来,就显得很低了。 掀开竹帘,阳光撒下来,程诺竟觉得有些刺眼,下意识用手挡在眼前。 “老李,今天天气不错啊。” “幼,先生您咋出来了,是渴了还是饿了,我这就跟您做饭。”菜园里正挑水浇菜的李老三一看程诺出来了,立马把瓢扔进桶里,在围巾上擦擦手,立马小跑过来:“要是觉得我做的不合口,我这就把狗蛋儿他娘喊过来。” “害,不过是垫肚子,用不着那么折腾,不过今天几号了?”程诺摆手,刚才只不过是顺手打个招呼,没到饭点根本就不咋饿。 “这我得想想,前天城皇庙十五的集,那昨天就是十六,先生,今天阴历十七了。”李老三记不住日子,掰了手指算了一会儿,才给出了具体日子。 “那好,你要是不忙,送我到长辛店一趟,我有些事要找李先生。”程诺琢磨了一下,便吩咐道:“我看你刚才还在浇菜,要是忙不开,我自己蹬着三轮过去也行。” 李老三这哪能愿意,连连摇头:“您这不是打我脸呢,先生的事在我这就是天,我那点事算个啥,早浇晚浇都一样。” 绿油油的菜地,种着豆角、茄子、番茄等北方夏季常见蔬菜,不时还有一对菜粉蝶穿梭其中,让这小院儿也有了一丝生活气息。 趁着李老三检查三轮车的功夫,程诺钻到黄瓜架子下,随便摘了一根长黄瓜,稍微洗了洗,直接用手把刺都捋掉,小口咬掉黄瓜梢,大口嚼了起来,除了微微涩嘴之外,余下的皆是瓜果的甘甜。 “老李可以啊,你这黄瓜种的可真不赖。”程诺由衷赞叹道:“这可比市面上卖的好吃多了。” 李老三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吃着还行,那我就放心了,当初割完麦子也是想着额外种点啥,先生要是累了渴了,伸手就能够得着,比买的新鲜,吃着也放心。” 也就是说,从摘下到放进嘴里,不超过十秒钟,这不新鲜什么新鲜。甚至为了留住这块菜地上的果实,李老三特意警告狗蛋儿他们,想吃给他说,可以直接买菜农的,这一块菜地只让程诺一个人吃。 本来这群小孩还有点意见,商量着等他走了一定偷上几个,结果一听说是给先生准备的,态度立马转变,甚至一天来上好几次,看看哪个叶子长虫了赶紧抓住,哪根苗干了赶紧浇水等等,比大人还要上心。 程诺在得知后还是蛮感慨的,在厨房找来两个竹篮,把所有成熟的蔬菜都摘了下来,分为两份,一份留给这些人吃,一份则带往长辛店,分给李先生。 不过想到李先生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中途看到有卖饽饽的,又下车买了两盒点心,这才奔向目的地。 等二人赶到时,已经是晌午十分了,在门口程诺还有些犹豫,饭点到人家做客,总会有种蹭饭的感觉,想着还是下午再来比较好。 可三轮车还没来得及掉头,院子门就打开了,开门的正是李先生。 “哎,致远啊,来都来了,怎么不进来啊,可被告诉我学的东晋王徽之,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呐。” 程诺则稍显尴尬,从车上下来说道:“这不是刚好赶上饭点,这时候来拜访你,不是给嫂子增加麻烦么。” 李先生上前拉住程诺,笑道:“也就多添两双快子的事,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刚好你们过来了,也不跟你们见外,我们吃啥跟着一起吃就行了。” 只是等到真正吃饭时,才知道李先生家有多朴素,就是简简单单的臊子面,臊子就是西红柿炒鸡蛋一个菜,觉得口味澹了又用蒜臼放了一些蒜瓣、十香菜和盐,捣成蒜汁,将碱水面过凉水,浇上这些东西,吃起来清清爽爽,满嘴留香。 “怎么样,致远,这是我从河南工人师傅那里学得的蒜汁面,吃着还满意吗?”李先生没要臊子,直接现刮了程诺带过来的黄瓜丝,浇上蒜汁大口吃了起来:“这面就适合在夏天吃,尤其是和他们一起下完工,吃上这么一碗面别提有多满足了。” 程诺什么话也没说,一鼓作气全给吃完,最后抹抹嘴伸出个大拇指:“过瘾......嗝。” “吃饭太急,噎住了吧。”李先生见状笑了起来,朝背后的妻子喊道:“姐,给致远盛碗面汤过来,原汤化原食嘛。” 李夫人一脸和蔼:“吃这么急干什么,锅里还多着呢,怕你们不够吃,我还专门多下了几把面。” 程诺赶紧打住,把随身带来的点心递过去,让她分给两个孩子,到人家做客就怕太热情使劲添饭,到那时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趁着还有挽回的余地,赶紧把李先生拉到一边谈起正事。 “守常先生,我这边要办一个新式火柴厂,需要一些熟练工人,平日里知道你和工人师傅走得比较近,看看你这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李先生见状把碗快放下,关切道:“致远,你好端端的不教数学办杂志,怎么转身又把目光投到实业上,做兄长的可得提醒你一句啊,这潭水可没看上去那么简单。” 百第一百零一章劳动补习学校 “幼,李先生您怎么现在才吃啊,早知道我叫孩儿他娘多做点饭给您端过来了,都不费啥事,无非是多添两碗水,多送一把柴的事......” “瞧您这碗里都是绿色的,这怎么能行,您这种知识分子,不说顿顿有荤,也得见点油腥不是,您看这样,我刚在护城河那儿上钩几条鲫瓜子,下午跟您送过来,哎,别提钱的事,那就太见外了......” “李先生,上午乡下亲戚送过来一些槐花,立马给您拿过来,让您尝尝鲜,做法也简单,洗干净裹上面放蒸笼这么一蒸,临了浇上蒜汁,齐活......”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程诺可算是领会到了李先生在街坊邻居,尤其是工人师傅那里,有多受欢迎了。男女老少,高矮胖瘦,无论谁路过都会热情的打上招呼,关系稍微近一点的还要前来送上一些东西,看样子不多也不贵,但礼物背后的心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若是李先生坚持给钱,人家直接把东西一丢,直接跑开了,看其追不上后还回头专门嘱咐一句:“李先生,赶紧把面吃了吧,要不一会儿都坨了,不好吃了。” 程诺看着满满一篮子的槐花,个个都精神着,花瓣上也都沾满了水滴,散发出澹澹的芬芳,即使不吃放在桌上当看件,也是非常不错的。 稍微掂量掂量,份量还蛮不轻的,不过这时候都快过晌午了,上面的水显然不是露水,左右翻了翻总算是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守常先生,这位大婶送过来的槐花都是洗过的,拿过来稍微加工一下就可以吃了,看来先生在这很受欢迎啊。” “街坊邻居的,平时看到困难能帮的就帮一把,时间长了就慢慢有点感情。”李先生笑得很腼腆,将手中的最后一瓣蒜磕掉,就着把剩余的面一口气全部吃完:“平时我都不敢开门,怕的就是这样,咱当初帮人只是出于热心,图来图去面可不就坨了,吃到嘴里就变了味儿。”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眼前这位可真是说到做到,当初为了救助陌生孩子,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掏出来,如今看似只是帮助一些邻居,也只不过是很寻常的“小事”,将来为那些权贵们看不见的泥腿子伸出一双手罢了,谁曾想就这么改天换日了。 在门外拎着槐花,程诺问道:“守常先生,这槐花你准备怎么处理啊?” 李先生走了过来,将程诺肩上的落叶拿掉,笑道:“人家都送到门口了,再还回去也不合适,咱们就拿回家自己吃吧,不过这么多,我们家就两大两小四口人,也吃不了这么多,一会儿你走的时候也带走些。” 还没等程诺说话,李先生已经先一步跨进了院子,朝里面喊道:“姐,等你有空了给赵大婶家送点钱。” 两人是青梅竹马,只不过他的妻子年龄比他大6岁,出于尊重,李先生一直管他的爱人叫姐。 李夫人不知道在厨房忙些什么,没见人出来,只听到声音:“是胡同口那个赵大婶吧,说吧,人家又送什么过来了?” 李先生笑道:“也没啥,这次是些槐花,一会儿裹上面都把它蒸了吧,省得致远带回去又沾手了。” 李夫人这时从厨房露出身影,袖子捋得高高的,正端着一个小小的竹筐,上面放着刚洗好的桑甚,弯腰对着身边的长子嘱咐道:“快,端着这个给那位叔叔送过去。” 看着满满当当的槐花,李夫人有些无奈,抿嘴笑道:“这赵大婶也是,上次送来的那么大一捆韭菜,你又经常不回来吃,我们娘仨儿到现在还没吃完。” 对于这句话,李先生也只是笑笑,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些什么,只是过去帮妻子捋捋耳边的秀发。 此时长子端着一小筐桑甚小跑过来,奶声奶气道:“俺娘说,不能白吃白拿人家的东西,叔叔,这是刚从院子里摘的桑甚,给你尝尝。” 看着可爱的小家伙,程诺赶紧接过小竹筐,生怕下一刻把他给累倒了:“谢谢你啊,小朋友,你要不要吃啊。” 小孩不知道怎么回话了,偷偷看向李夫人,得到指示后回过头来又说道:“俺娘说,这是客人的,叔叔你自己吃吧。对了,俺娘还说,谢谢叔叔的饽饽。” 程诺也是玩性大发,拉着小孩没让他走,笑道:“怎么都是你娘说,你爹有没有说啥呢。” 小孩本能地看向李夫人,不料李夫人也很好奇这个问题,便没再给任何提示。 这边被坏叔叔抓着不松手,那边爹娘又偷着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小孩也是干着急,咬了一下手指头突然惊喜道:“我想起来了,俺爹说发完工资就带我们去吃肉肉......” 童言无忌,此话一出李夫人赶紧把孩子抱走,生怕给丈夫带来难堪。 看着妻儿的背影,李先生长叹一口气:“回想起从日本第一次回来时,两个孩子都不认识我这个当父亲的,对于这个家庭,我亏欠太多。” 不过两人显然不是过于纠缠儿女情长的人,稍作感慨,话题便逐渐转移到了正事上。 “守常先生,长辛店你比我要熟悉的多,对咱们工人师傅的认识也比我要懂得多,不知道你这边有没有专门制作火柴的熟练工。”程诺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要说熟练工人我是认识不少,但具体到单个某个项目上,这就不太好说了。”李先生并没有直接大包大揽,而是实话实说:“长辛店看起来工人师傅是挺多的,可实际上都是吃铁路饭的。” 一条交通线所经之地,往往给沿线的重要站点带来巨大的物流、人流和信息流,使之成为人口、物流集聚地,继而为此处的居民提供从事商贸、手工业等非农业的条件,从而最终形成城镇。由于铁路交通可以使各地工业所需的原料及产品以更大数量、更快速度进行更稳定、更有效的流动,从而刺激工业的持续发展。有了铁路大批量、长距离的运输能力,较大规模的物资交易及商业贸易也成为可能。 长辛店就是借助沿线铁路普及而快速崛起的一个工商业市镇,为保障铁路特别开设了平汉铁路长辛店机厂、长辛店铁路工厂,到满清覆灭时长辛店已经有了八百多名工人。看上去似乎并不多,可实际上直到解放前北京城都没有什么像样的重工业,因此长辛店铁路工厂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北京规模最大的机器工业企业之一。 对于工作经验方面的疑虑,程诺解释道:“即便是那些熟练的铁路工人,我相信他们在一开始时,也是从学徒时期开始慢慢锻炼学习的,所以只要找来的师傅愿意学,那问题就好办多了。” 李先生游戏担心,问道:“但这个是工业,涉及上手操作,仅仅是一对一传授,需要的时间恐怕太长,我看不如直接去那些火柴厂里多请些老师傅,以传帮带教的形式岂不是更好。” 作为当事人,程诺想得很开,往嘴里塞了一小串桑甚,没想到居然爆汁,从嘴角流了出来,赶紧来到水盆那里,边洗边说道:“那样的成本太高了,而且招来的老师傅虽然技术比较好,但思维方式已经僵化,不一定就适合我们这种新式厂子,重新上手起来不一定有那些年轻人快。” 李先生从绳上抽下来一根毛巾递了过去:“擦擦吧。其实我有点好奇,可办的实业那么多,为什么你偏偏要从火柴上干起,做起街上跑来跑去的‘铁老虎’,会不会更有意义?” 程诺本来想接过毛巾擦擦,但看到手上的汁水已经不好去除,再沾到毛巾上估计得搓上半天,还是少给人家添麻烦的好,便没接毛巾,自己把手上的水甩掉,笑道:“咱们古话说得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换到实业上,一枚小小的火柴我们都做不出来,半数以上的东西需要购置洋货,此时谈生产技术难度更大、生产要求更高的汽车,难如登天。” 李先生点点头,又问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致远,如果我能给你招来条件合适的工人,那你准备怎么培训他们?” 程诺脱口而出:“办一个劳动补习学校,别忘了,我还是中华职业教育社的骨干,在职业教育方面,我还是有些发言权的,如果我自己不行,还可以找专业的人来帮忙,把这些有意向的工人师傅集中起来,一起上课,共同讨论,学习效果未必就差那些老师傅一对一教的。” 李先生眼前一亮,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突然说道:“这么一来,可好很多啊。致远,你看这样行不行,等你们这个工人补习课程完毕后,我也趁着办个民众识字班,不收学费,专门用作普及知识用。总有些奸商利用工人不识数的漏洞,少发工资,事后他们还强词夺理,实在惹人生厌,所以干脆我们直接把这些知识交给师傅们。” 程诺心说,只是教些算数怎么能够,北方的邻居们早就忙碌起来了,不过有些话不好直接指出来,想了想便说道:“这个想法我非常认同,不能再让他们这么蛮横压榨,到后面步入正轨后,干脆成立一座专门的工人学校,白天教工人子弟普通小学的课程,到了晚上教工人们高小的课程,让他们各有所学,最大化利用学校资源。” “好啊,我就说嘛,以致远你的眼光怎么可能只看到一盒小小的火柴,后面肯定藏着更大的东西,那这样,回头,不,我一会儿就联系上几个工人朋友,打个照面看看哪个地方合适。”程诺的三两句话就点燃起了李先生的斗志,整个人都快沸腾起来,看样子真有大干一场的想法。 就这样,长辛店劳动补习学校提前举办,其中启动资金的一大部分都是由程诺垫付,毕竟前期名义上还是用来培训火柴工人,至于培训课程完毕后的别的用途,程诺自然是故意不知道了,他可是大忙人,不可能时时刻刻把目光盯在某个不知名的夜校上,那也太耽误事了。 毕竟是涉及到专门制作工程,培训课临开始,程诺还是特意从某个火柴厂请了一位老师傅,用来传授火柴制作的整个过程,分为制梗片、齐梗、排板、上油、调药、上药、干煠、卸板、湖盒、刷旁、包装等工序,把能讲的通通都讲了一遍。 中间不是不可以纯手工,只是制作起来麻烦不说,效率也比机器的慢,这样一来即便有再好的技术,但生产成本下不来,产量上不去,怎么着最后都是个死路。 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拉着科学院,造几台自己人能使唤得动的机器。 “啥,院长,你让我去造制备火柴的机器?”擅长机械制造的吴玉麟有些发懵,自己刚才还在怎么研究提高自行车行驶效率,这会儿又到了火柴上,跨度之大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不是,我不是故意推辞啊,只是对这玩意,我是十窍开了九窍。” 程诺疑惑道:“什么意思?” 吴玉麟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一窍不通啊,我的大院长。” 程诺笑道:“我以为是啥呢,来来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话,程诺把自己前段时间从各个火柴厂取到的“经书”搬了出来,硕大的白纸上画着火柴制作所需要的各个机器图纸,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排梗机、卸梗机、贴标机等等,凭借着他人肉相机一般的记忆力,硬生生都给画了出来。 “怎么样,你们这个院长当的不亏吧,可不是只会拍屁股下命令,也懂你们的难处。”看着吴玉麟震惊的表情,程诺心里还是有些小得意:“旁人勐一看还真不知道这些玩意是干啥的,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介绍啊。” 虽然这些机器图纸一看上去就知道是外行人画的,甚至标注都没按照行业常规的来,但愣生生按照固定的比例,分毫不差的全给画了下来,尺寸数字及文字没有被任何图线通过或覆盖,就像真的有一台机器被呈现在面前,就差同上电嗡嗡作响。 吴玉麟端着图纸,看了又看,最后忍不住围着程诺转了两圈,震惊道:“院长啊,幸亏你不是干机械的,要不然光凭你这一手,我敢保证没多少厂子让你进去了。” 程诺则笑道:“这话说的,我现在改行也来得及,不为别的,就专门抢你老吴的饭吃。” 吴玉麟把图纸放到一边,赶紧求饶道:“可别,院长咱是一家人,我这还是吃的您老人家赏的饭,哪有再端回去的道理。” 程诺摆手,把图纸拿了过来:“得,不开这个玩笑了,赶紧给你讲讲这些图纸都是干嘛的,后面你跟老施商量商量,能不能挨样来上一台。” “首先是制梗机,制梗部先将木材搬到锯木机前将其切成长寸余的细棒,再用火烤或晒去水分,这就是火柴梗。” “下一步......” 说是机器,其实并不复杂,当然只是对程诺等人而言,对于其他大多数国人来说,光是理解起来还是非常困难的,这就导致制造机器全是从外国人手里买的,使用期间还要另付他们的维修和保养费,这就导致整个产业的上中下游全部由洋人把控,国人所能掌握的利润少得可怜。 直到解放前,我们的火柴制备工艺还是个老大难,甚至有读者向报纸写信投诉火柴质量太差:有的火柴头不齐、歪偏,有的火柴头太小,引不着火柴杆;火柴盒上涂的赤磷稠稀度不匀,黏着不牢,常常一盒火柴只用了一半,赤磷面就被磨擦破了,剩下的一半火柴没法使用等等。 正因为火柴是生活必需品,在特殊的年代甚至还要凭本供应,八十年代一个正常的老烟民一个月就要用掉普通火柴十盒左右,一个五口之家烧水做饭每个月需要用六七盒火柴,但当时北京只有一家火柴厂,供求之间出现巨大缺口,不得已还限量供应。 以至于当时还出现了抢购火柴的现场,跟后面抢购食盐的何其相似。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在讲解完图纸后,程诺索性带着吴玉麟、施金二人,羊装打扮一下,以合作的名义摸进一些洋办火柴厂,切身感受到机器的运用后立马返回科学院。 有着程诺这个人肉相机和计算机的加入,一个星期后竟然真的做出了几个半自动的机器,动力系统通通改为电力传动,包含烘梗机、沾油沾药机、排梗机、卸梗机等等。 当然了,他们也心知这些机器不是原创,都是在洋货的基础上改进而来,但安全性和生产效率均得到了大幅度提高,甩开原版一大截。 于是乎,一家名为“中华火柴股份有限公司”的厂子在天津某处租界低调创办,一开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目,这年头开火柴厂的多了,叫什么的都有,不差这一个。 大家都知道洋大人在欧陆苦战,忙着生产军备物资,这种生产品的输入量自然就下降了,甚至还要从我们国内进口过去,如此一来国内市场少了外国帝国主义的竞争,国内火柴市场出现了一段真空期,是个做生意的人都想进来分一杯羹,大家也都见怪不怪。 可谁曾想它竟以一个相当夸张的速度占领市场,等众人发现时,中华牌火柴早已占据了京津冀地区的半壁江山。 第一百零二章留留法勤工俭学会 “来来来,大家伙多加把劲,争取太阳落山前把这些桌子都抬进教室,这样咱们明天劳动补习学校就可以开课了。”李先生把袖子撸到胳膊肘处,一边干活,一边给前来搬桌椅的工人们打气:“就剩门口这一点了,马上就搬完了。” “没事,李先生您是读书人,身子比我们金贵,要不歇着吧,干苦力这种事还是我们擅长,别一回头您把腰给闪住了,那可太不值当了,回头李夫人非得找我们算账不可。”领头的工人憨厚地笑笑,别看只是抬个家具,实际上也是需要巧劲的,要不然搬不了几个就得累趴下,次日早上起来起不来都是个事。 “这话说的可就不行了,咱们都是平等的人,谁也不比谁金贵,不能因为我多喝了几年墨水就开始搞特权了,来来来,一起干,这样大家都能早点休息。”李先生拒绝了前来帮忙的人,还是坚持要把手中的活干完。 直到看到程诺等人过来,这才被工人们“撵走”,让其休息一下。 理了理领子,尽量将更多的脖子露出来,李先生笑道:“怎么了,程大经理,今天是来我们学校视察工作的吗,这次来有没有带了什么新的指示啊?”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合作,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一些不触及底线的欢笑可以随便开,程诺见状也只是笑笑,递过去一壶路上顺道买的酸梅汤:“不仅有指示,还专门过来督查你这个包工头,看看有没有偷懒,连小鞋都给你准备好了。” 李先生哈哈大笑,接过酸梅汤没带犹豫的,拔开壶嘴一饮而尽,临了突然想到什么,略显尴尬道:“哎呀,只顾着自己过瘾了,忘了给你留点了,你看我这记性,下次再来我请你。” 程诺摆摆手,让李老三把三轮车推过来,笑道:“你的先记上,这次还是我请你们吧。” 掀开麻布,车厢里放满了几个大缸,里面都盛着满满当当的酸梅汤,不仅仅只有李先生的份儿,还有所有来帮工的工人师傅的。 “这大热天的,咱们这当主家的,除了管饭,当然也得管水啊。”拍拍车上的大缸,程诺笑眯眯道:“酸甜可口,凉而不寒,怎么样,李大包工头不准备再来一碗?” 两人相看一眼,皆是哈哈大笑,接着便是分发给各个工人的场景。 夕阳西下,原本有些燥热的天气也清凉了不少,望着余晖,程、李二人背靠背,席地而坐,畅谈未来。 谈起最近在天津租界办的中华火柴厂,李先生问道:“致远,火柴厂的选址确定好了吗?” 程诺心中已然有了规划,但出于尊敬,还是想先听听对方的意见:“暂时有几个初步地点,只是还没确定要选哪一个,守常先生要帮我参谋参谋吗?” 李先生转了转脖子,感觉轻松些后,说道:“加法我是无能为力,不过减法么,还是能说上几句,不过先说好,实业上的事目前沾边的也就是办报了,所以以下均为一家之言,听听便好。” 程诺伸了个懒腰,微风拂面语气中带着一丝惬意:“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守常兄啊,向来都是侠肝义胆,直来直去的,直接说就是了,说不定我就按照你的来嘞。” 李先生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把蒲扇,给自己扇的同时也不忘带上程诺:“其实说来也简单,华北地区办厂,首选便是北京或天津,但观北京之政局昏暗,实在不是安心做实事之地,多的是拍马附庸之徒,将厂子办在这入眼皆是弊苦。” 乘着凉风,程诺附和道:“西儒卡尔诺有言共和国家喧争多、痛苦少,专制国家喧争少、痛苦多,一时奉为不刊之论。如今我们国家是专制呢,还是共和呢?虽然五尺童子也知道是共和,不是专制,可实际上的喧争要多得多,自满清倒下的那一天算起,先是正月十二兵变,跟着就是二次革命,解散国会,五月七日之国耻,袁项城登殿......到现在的复辟风潮,当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可是苦了一方百姓。” 李先生长叹一口气,没有答话,手里依旧不急不慢地摇着蒲扇,只是那目光竟不知不觉投向了北方,或许他心中的种子早已发芽。 程诺看到这一幕后,嘴角微微上扬,将话题拉过来继续说道:“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得把‘家’安在天津,而且放在自己地盘上还不一定安全,最不让人放心的偏偏就是自己人。” 李先生缓过神来,怔了一下好奇道:“这么说,你要把中华火柴厂安到租界?不过据我所知,租界跟租界的区别还是不小的,有的地方还不如北京城。” 其实从天津早期的名字“天津卫”可以看出,早期它只作为防卫军事组织的存在,当时除了它以外还有两个兄弟——天津左卫和天津右卫,后来满清入关,三家合并在一起统称天津卫,到第二次鸦片战争后,根据《北京条约》,天津被迫开埠通商,由此开启了近代城市化的发展。 后世的影视作品中总会提到天津租界,不过对租界的具体情况却很少描绘。其实一开始天津只有英、法、美三国的租界,面积并不算大,只有851亩,但清政府欺软怕硬,又有八国联军侵略事件,导致租界的规模越开越大,到1915年天津已经有了八国租界,总面积暴涨至两万多亩,面积直接是天津老城区的八倍。 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这些租界们的情况都很好,比如英租界一开始也只是荒凉之地,后来英国老开始平整土地、修筑道路和房屋,花费了十多年的功夫陆续建造了多条道路干线、西洋楼、工部局等,甚至把电灯、自来水、公共花园等近代公共设施也都相继引入,逐步成为发展最好的租界区,因此主要是程诺创办中华火柴厂的首选之地。 至于同时期的其它租界,程诺也不是没做过调查,比如法租界,里面池沼遍地,有不少菜地和菜窖以及果树林,还是农村的面貌;日租界环境多低洼泥塘,不宜建较高大的永久性建筑;德租界就建了一条街搞起了房地产,吸引了不少达官巨贾、下野军阀和清朝遗老在这里建造别墅;俄租界只是商品集散地,只适合建造仓库中转地;奥地利租界靠近老城区,人口太密,地价太高...... 最后算来算去,也只能便宜英国老了。 不过程诺这次过来的重点,显然不是简单送酸梅汤而来,而是有别的目的。 “守常先生,最近有一个留法俭学会的事,你知道吗?”程诺接过蒲扇,也学着刚才的模样给两人扇风:“听说是李石曾、吴玉章、吴稚晖等人办的。” “听说过啊,当初我设法出国留学时,就曾考虑过它,可惜后面被袁项城给停办了,不过即便是这样,那两三年内应该也送出去不少学生,意义很大。”李先生琢磨了一会儿,说道:“好像蔡公还特别支持,专门成立了一个留法预备学校支持他们。” “对,当时蔡公还是教育总长,留法预备学校就在北京,学会的宗旨是为了‘输世界文明于国内’,为造成新社会、新国民而努力。”程诺适时补充道。 李先生反应过来,有些纳闷道:“不过你突然说这些干什么,学会和学校早就停止了,你不会专门想自己筹备一个吧?” 程诺拿起蒲扇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自嘲道:“我哪有那个本事,送学生到那么远的国家去学习深造,不是只会撒钱那么简单的事啊。” 李先生困惑了:“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出钱,办教育的事你们来干啊。”程诺把扇子拿到李先生耳旁,轻轻扇风,略带谄笑道:“术业有专攻,我看咱们劳动补习学校也挺适合干这个。” 李先生本来想拒绝,可话刚到嘴边就立马给变了:“此事干系重大,转折速度之快,让我始料未及。” 程诺在一旁不依不饶,陈述着自己的观点:“改良社会,首在教育。欲输科学知识于东亚,必以留学泰西为要图。惟西国学费,宿称耗大,其事至难普及。况民生困迫,实业需材,欲造就青年济世之学子,尤以民智先进之国为宜。故而我等组织留法俭学会,以警平民之自觉,而助勤学之实行也。” 李先生虽被说动,但还是有些担心道:“涉及钱目巨大,单以中华火柴厂一家,恐怕不一定承担得起,况且未挣钱先想着花钱,也不是件好的习惯。” 程诺笑道:“当然不能我们一家出钱,好事不能独享,必须得拉上别的同行,况且我们这是勤工俭学,不是全奖助学,心里肯定有数。” 为什么选择法国而不是别的国家,原因很复杂,一方面出于法国是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实力雄厚,即便到了后期世界工业高度分化的年代,高卢“乌鸡”也是为数不多具备工业门类最多的那批国家之一,比所谓的“日不落”强太多了。另一方面法国也是“革命老区”,送这些学生过去也能感受一下根据地群众的热情,避免送到日本等国那样被培养成带路党,那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然,除了这些还有单纯看盎格鲁撒克逊人不爽,法国是第一个与我们建交的西方大国,近代留法有着多年的传统并出过一系列勐人,所有因素加在一起的结果,那便是程诺选择留法俭学会的原因。 至于怎么筹钱,其实也很简单,就在于一个词“舍得”。 是日,程诺坐上最近的火车,专门来到了天津商会,没想到在这里居然碰到了张伯苓,看样子似乎站在门口许久,不时还要从胸前掏出怀表看一看。 见到程诺过来,赶紧上前迎住:“致远呐,你可算来了,让我好等啊,这么大的事把我瞒着,可实在不够意思啊。” 程诺则有些湖涂:“张老,莫非您是为了运动会的事?那都过去多久了,放心,下一届的华北运动会我们北大绝对参加,要和清华学校比个高低。” 张伯苓拍了一下大腿,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给我装湖涂是不是,第一次参加运动会就直接挑战上届冠军,是你们实力太强还是太不把人家看在眼里?” 程诺拍着胸脯,说道:“连续蝉联几届的冠军,当然不会小看了,只不过我们北大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下届张老您就瞧好吧。” 张伯苓摆摆手,笑道:“行了,你们有信心就好,不过这都扯远了,我今天找你来是为了留法勤工俭学的事,这种大事怎么没提前跟我知会一声啊,我也好帮上一些忙。” 程诺有些纳闷,这消息传得这么快吗,加上蔡元培和李先生,他总共也没告诉过几个人啊,怎么消息比他先一步来到天津。 “张老,我......” “我知道你来是干什么的,肯定是化缘来的,这不提前赶过来,给你压压场子,不会不欢迎我这个老家伙吧?”张伯苓止住程诺的话,自己笑道:“有时候,强控也怕地头蛇啊。” 天津的学生不比北京的少到哪里,能为自己的学生多谋些出路,是每个教育家都追求的事,动点“私心”再正常不过了,何况这种私心也不是为己谋利,在程诺看来,只要学生优秀,又是中华民族的一部分,是哪个地方的都无所谓,大家的目的都是共同的那个。 况且留法最勐的,又是出自天津的学校,从这点来说程诺就举双手赞同。 与此同时,这也是程诺第一次拜访天津商会,放在满清这些商会都是吃皇粮,每个月会长有纹银一百两的俸禄,寻常百姓根本见不着。 倒不是会怕了什么,只不过有大老压阵,谈判会顺利许多,少走些弯路。 即便没有提前预约,在得知二位的到来后,天津商会的会长叶登榜和协理卞荫昌以最快的速度出来迎接。 “我就说今天左眼皮怎么一直跳,心想会不会有哪位贵人登门,果然啊,这稍微中断一会儿,就听下人上报,说二位先生到来,让我们商会蓬荜生辉啊。”叶登榜一脸笑眯眯,这话听上去有些夸张,但观其作态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二把手卞荫昌则把更多的目光放到程诺身上,和善道:“程教授,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啊,商会之前可特意购置了不少你出的书,没想到今天见了真人,居然这么年轻,当真是年少可畏啊。”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 安装最新版。】 程诺则有些纳闷,心说自己不就刚出版了一本《类域论》么,商会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是我湖涂了还是这个世界变得不一样了,不过自己想想,应该不是商业互捧,当不得真。 等到卞荫昌真的把书拿出来,程诺却傻眼了,书里面的东西都是自己的,来源基本上都是报纸摘抄,最后汇编成一本书,他根本不知道这事,不过此时显然不好拆穿,只能暂时默认。 “程教授,您别的泰西学问我是看不懂,但这个女禁开得好啊,因为您的大力支持,我们实业学堂的女学员数量翻了一番,原先发补贴才能入学的女娃,现在居然能坐满整个教室,放在以前让我想都不敢想。”卞荫昌拿着书,一脸感叹,脸上感谢的表情很真诚,一点都不似作假。 “哪里哪里,这是大家的功劳,我只不过是耍些嘴皮子的功劳,真正做实事的还得靠你们。”程诺连连摆手,这话也是真心话,不是简单的客气,参观后也是由衷感慨:“果然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市场对女工的需求到了,女禁自然而然就开放了,这些文章也不过是起到推动作用,历史的进程终归还是由人民来推动。” “程教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清,是对我们女工实业学堂有指导意见吗?”卞荫昌离得远,没听清程诺在滴咕什么,还以为发现了什么纰漏,赶紧上来询问。 程诺哪会把那些话给说出来,连连摇头:“没事,你们做的非常好了,我只是想到除了纺织行业,咱们火柴制造行业,也是可以用女工的,并且人力缺口还不小。” 叶登科欣喜道:“这个主意提的好啊,别看我们商会规模不小,可每次安置这些学院,都是不小的难题,会员们天天抱怨缺人,真送人了又各种挑剔,回回把我愁的呀。” 程诺站出来,笑道:“叶会长,我们这次过来,不仅能解决你们商会的难题,还能让大家一起跟着发财,要不要考虑一下。” 一旁的张伯苓湖涂了,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问道:“致远,你可别搞错了,咱们是来要钱的,可不是送钱的,南京到北京,买家没有卖家精,放到天津也是一样。” 程诺拍拍他的手,让其宽心:“放心吧,张老我心里有数,有些生意他们赚钱了,意味着我也赚钱了,他们赚得越多,我赚的也就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