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崛起,从1900开始》 第001章祸从天降 清光绪二十六年。 旧历八月初五。 浙东绍兴府城,会稽八字桥街。 这天清早,夜里刚下过秋雨,天空中还弥漫着潮湿的雾气。 这里是绍兴府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熙熙攘攘的人群,后脑勺甩着根辫子,从斑驳古老的八字桥上过往,操着叽里呱啦的方言,汇集在此地。 八字桥街从头到尾,就是一条较为宽阔的青石板路,中间被鉴湖水道截断,所以才有了一座大型石桥。 这座石桥是自南宋时期兴建,据传是世界上最早的立交桥。 大桥两旁的石阶、或石墩上,坐着不少测八字算命的江湖先生,故八字桥得名也跟此有点关系。 街的两旁长年累月形成了一个集市,门面里是早茶早点和小吃,当街叫卖的有疏菜、家禽,竹编箩筐、簸箕等杂七杂八的都能看到。 “卖八字糕…新鲜的八字糕…” “小馄饨、阳春面嘞…” “稀饭…小笼包子…肉包子,新鲜刚出笼的嘞。” 这边喊声刚过,那边店小二也不示弱,肩上搭了块白粗线巾,在店门口大声吆喝: “春茶…女儿红老酒…” “豆腐脑儿,新鲜的豆腐脑儿…” 江南人一般早起进城公干办差,或是当师爷先生这样的男人,都喜欢出来喝茶吃早点,顺便打听点小道消息。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街的那头响起。 “的哒哒…的哒哒…” 随着马蹄声响,从薄雾中冲出一队官兵,他们前后约有十余骑,向绍兴贡院方向疾驰。 马背上的这些军士,不断用双腿夹紧马腹,催促战马疾驰。 领头的是一个顶带蓝翎、着犀牛补服的军汉,他面目狰狞,手里拎着一根马鞭。 “快给老子让道,马蹄踹到哪里,老子可管不着了!” 并不宽敝的街面,顿时像是炸了锅似的,纷纷作鸟兽散,躲开两旁,留出一条可供马队的通道。 而在这马队身后不远处,有无数个苑如烟柱状的尘土在升腾。 百余名头戴斗笠状的纬帽,身着石蓝色兵字装束的新军官兵,背着毛瑟m1871长步枪,气喘如牛的跟随马队奔跑。 这种骇人场景,自古以来,在绍兴府山阴、会稽两县的地界上,可不多见。 “出什么大事了?” “好像往山阴地界去的…噢那里有个贡院,现在改叫义和堂…先前闹什么义和拳,搞得乌糟糟…” “听说了吧…前些日子烧洋教堂、杀洋教士闹义和,朝廷下旨不准了,那个义和头头夏金发,官衙要抓他…”一个消息灵通人士说道。 “哦…敢情这些官军是去抓人的,搞七唸三搞勿清爽了,前段辰光绍兴府官衙,还使劲支持义和团来哂…” “……” 过了十几分钟,远处传来一阵砰砰啪啪的枪声,像放鞭炮似的,人们惊恐失色之余,赶紧付帐走人,该干嘛干嘛去。 八字桥街面上行人匆匆,小摊小贩又重新占道,开始吆喝起来。 …… 到了下午,夕阳西下时,天空中突然间雷电轰鸣,漆黑的乌云在天幕中翻滚… 很快,豆大的雨水倾盆而下,就像是天漏了,或是说老天爷在哭泣似的。 绍兴府城外的大运河江面上,那是大雨滂沱、浪涛汹涌、水雾蔽天… 一艘崭新的机帆木船在江面上急速行驶,雨滴溅在铮亮的木质甲板上,弹起偌大的水珠,叮咚作响。 船尾把舵处,陈少安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右手护着舵柄,左手不停地抹着脸上的雨珠,嘴上嘀里嘟噜的唸唸有词。 他看着这光景,心里直犯嘀咕,下这么大的雨,有人还急着要出门。 但人家愿意出大价钱,这不由得不让人动心啊。 娘的,没人跟洋钱过不去,不就是雨大了点嘛,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有人出得起钱照样干。 这年头,要钱不要命啊! 突然,从大雨蔽天的波涛中,冲出三艘机帆快船,将那木帆船迎头拦截。 船头甲板上立着荷枪实弹的清军官兵。 “关闭马达,停船检查……” 随着吆喝声的同时是“砰砰、啪啪…”的一阵枪声警告。 船老大陈少安吓得赶紧关闭马达,让木船停滞下来,任凭官兵们上船检查… 一会儿,船舱里传出一阵激烈的打斗和枪声,随后是“卟嗵…”跳江声和“砰砰…”排枪声。 这些杂乱无章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加之裹挟翻腾的江浪,好似一支串了调的交响乐,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呜咽声,撞击着人们的心弦。 在一艘大点的官船舱内,一盏晕黄的马灯若隐若现… 一位穿着石青色熊状补服、腰挂反刃雁翎官刀,顶戴红瓣花翎的中年男子,倚立在船窗口。 他鹰隼的黑眸静静凝视着墨黑的江平面,厚唇紧抿,神色肃穆。 船舱外,一名无品无顶的下级军官,带着几名兵勇将一名身材消瘦的年轻女子拖至甲板上。 女子身着斜襟圆领绸衫,包裹着小脚,全身湿透,挽在脑后的发髻已经松散,凌乱的头发随着那倾斜而下的雨水,四处漂移,但遮挡住她绝望的眼神。 “大人,只抓到如夫人,三名拳匪顽抗被打死,还有一名中弹后跳江…”年轻军官低着头小声禀报。 “船老大呢?” “船老大带着他的一个小伙计,后来也跳了江,我们随即开了枪,估计也活不了。”年轻军官道。 顶戴花翎大人有点遗憾地点了点头,抬起那张紫酱脸,嘴右上角的那一颗大黑痣颤了颤,厚唇勾起冰冷的弧度。 大人的举动,让挺直站在旁边的年轻军官,顿时心生寒意。 见大人移步甲板,年轻军官赶紧打开一把油布伞给其撑上。 女子缓缓抬起眼帘,二人才一米多点的距离。 这个美艳如夫人,他是曾经何等的宠幸,没想到… 他眼眸一眨不瞬地俯视着,凶狠的目光似乎可以穿透她的心魂。 她趴在冰冷的船甲板上,迎着他的灼灼寒光,苍白的脸颊上写满了委屈与绝望。 “兰蝶,只要你说出匪首夏金发下落,悔过自新,今日老爷我可以饶你不死!” 把总大人俯身,手掌托起她精致的下颚,残忍的气息扑面而去,似乎还有一丝怜香惜玉的味道。 她漆黑的瞳仁内满是怨恨,讥讽般勾起双唇,冷艳的笑意、宛如天幕中的雷电一闪而过。 “呸…你跟他成天在一起厮混,他的去处倒还要来问我,哈哈…” 把总大人面露狰狞,他的手掌猛地使劲一紧,眼前那双美丽的瞳仁陡然睁大,瞬间充满了痛楚。 他掐着她的脖子,直接将她从甲板上给提了起来,厚唇里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砸得在场官兵的心里,是一阵闷慌。 “妖妇,勾结匪首背叛主子,死罪!” 手掌松开,女子瘫倒在甲板上直喘粗气,苍白纤细的手掌抵着船板,她剧烈的咳出一口鲜血,浓稠的血液混着雨水,顺着船板的缝隙很快流了开来… “随你怎么说,反正都是一个死。” 她扬起头,纤手抚摸着差点就要断裂的脖子,凄厉冷笑,倔强的唇角处挂着血丝,眼眸里尽是悲凉一片。 “拖下去,沉江!”把总大人冷冽命令,嗓音毫无温度。 “是…” 面对把总大人的如夫人,惊愕之余但军令如山,士兵们正准备上前拖拽。 “慢着!” 一声沉闷的低喝,是旁边年轻军官发出的,他有意压低嗓音,但语气很坚决。 站在旁边的士兵却不敢上前,纷纷面面相觑,都是军令但不知应该听谁的。 “嗯?!” 红顶花翎的把总大人,那凌厉的目光“刷…”扫了过去,他沉声道,“怎么?还敢违抗本大人的命令?” “大人,小的意思是应该把她带回去审讯,像如夫人这种女子,一上刑就全招了!”年轻军官似乎在好意提醒。 “混帐东西!还用你来提醒吗?立即执行!”把总大人愤怒大喝,毫无妥协可能。 原本挺立在女子周围的兵士们立即上前,拽着她的两条胳膊朝甲板最边沿拖去。 “扑通…”一下溅起浪花无数。 铺天盖地的黑暗随女子席卷而去,冰冷漆黑的江水里,正在下沉的她,唇口浮着一丝凄惨哭纹…… “拖上木船,返航!”把总大人一声令下。 紧接着,甲板上很快有浑厚的嗓音响起。 “全体注意,一字队形,末船拖上肇事木船,返航!” …… 第002章灵堂 二天之后。 也就是旧历八月初七的下午。 山阴县东南角,双栖乡西埠头村里,像开了锅似的人头攒动,神色肃穆而议论纷纷。 “听说没…陈老七和他儿子土根,在运河官道里找着了…尸体被抬了回来…” “可怜那…这家倒霉透顶,男人死了,他媳妇身体又不太好,二个闺女,大的又聋又哑…往后…这一家三口的日子还怎么过哟。” “听说陈老七倒霉透顶,拖的一位客人,恰是拳匪头头的姘妇,害人精啊挨千刀的…可怜老七糊里糊涂当了冤死鬼。” “老七后背中了二枪,人在水中都泡肿得不成样子…” “……” 消息在西埠头村里不胫而走,都传到村外乡镇上去了。 此时,横湖边上的陈老七家,门口道地上临时搭起了灵堂,上面白纸黑字的一个大大的‘奠’字。 村民们凑弄些白布,在灵棚旁围了一个蓬,围蓬里面停放着陈老七父子俩的尸体。 围蓬边上靠墙位置,一个用四方桌搭起的简易祭台成了,桌前用白纸糊成白色桌裙。 神佛像居中,父子俩没有照片或画像,现做二个木牌位,算是灵位。 夫:陈少安;子:陈天华。 祭台两端放烛台一对,插红蜡烛,祭台中间位置放着只个小香炉,上插着点燃的三柱香,烟雾袅绕。 祭台前面边檐放置着用白纸包着的五谷…… 女主薛婉珍拖着病体,带着二个披麻带孝的女儿,三人跪在地上悲凄哭喊着… 祭台前放置的一个草垫上,不时的有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前来祭拜。 灵棚旁边,几个亲戚正在噼里啪啦地做着棺材。 因为事发突然,家里没有任何准备,只好把家里的床和床板,还有门板拆下来当成棺材板。 现场凄凄惨惨,荒乱一片。 时下是入秋季节,江南一带的秋老虎很霸道,天气非常闷热。 在水里整整泡了一天二夜,据说尸体开始腐烂发臭,必须得连夜打做棺材,明一早就出丧埋了,入土为安。 当白色围蓬里的陈天华,迷迷糊糊醒来时,脑海里正闪演着那一幕幕…… “土根…快跳河…” 目睹持枪清兵,他们冲上船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开枪杀人,少年土根那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脸色刷白,抖抖簌簌地缩成一团。 旁边陈老七见势不妙就大喊一声,抱着儿子土根纵身跳入江中。 “砰…砰砰…” 刚入水中的土根,明显感到挡在其身后的爹爹颤抖了几下,然后双手用力外推,一股劲力把他推了出去…… 当向前游着的土根,在水中回头潜望时,发现爹爹冒着血泡正沉向江底,他一个猛子不顾一切地追了回去。 爹爹已经不能动弹了…… 土根强忍悲痛一手拖着爹爹奋力潜泳…喘气…向岸边再游…… 爹爹身躯太沉了,但土根就是不愿放手,他无论如何也得把爹爹给拖回家去啊。 他一直游啊游…直到手脚抽筋没了力气…… 这时,陈土根的灵魂已被他人附体。 他人也叫陈天华,来自一百二十年后的人类,是国家培养的精英分子,在海外执行任务时牺牲的。 陈天华惊愕地起身,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白布,回观自己躯体,已面目全非。 光着脚丫,全身只穿着一条灰色粗麻布裤衩,赤裸的上身,根根肋骨在目,虽精瘦但手臂和腿部蛮有些肌肉,算是结实。 看这身板骨架,应该就是一个乡下少年的躯体。 再看旁边,用砖头垫起的木门板上,同样用一块白布遮盖、躺着的应该是一个人。 陈天华悄悄起身,揭开其头上白布、定晴一瞧,被河水泡得肿胀变形,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呈现在他眼前。 已变成黑乌的肤色,发出阵阵异味的躯体,说明此人死亡时间应该在二天以上。 这中年男人就是刚才脑海中的那个爹爹。 综合眼前这一切,陈天华猛然醒悟: 自己时空穿越了! 时空穿越,是他近年在网络小说里了解不少,什么魂穿,整穿,还有重生等等。 要说时空穿越的概念,最早还在他小的时候、看了一部由周星驰,朱茵出演的电影,叫《大话西游》来着。 那电影里面就有一个月光宝盒,可以进行时光穿梭。 看完这部电影,当时只觉得很神奇,梦想有朝一日去时光穿梭耍会,还是蛮刺激的。 可是现在,当这个幻想真的在自己身上实现时,他一点都不感到刺激好玩,只有懊恼彷徨和沮丧。 不过,他很快平静了下来。 最怎么说,老天爷又给了他一次生命,让他相信,这个宇宙确实存在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否则他的灵魂不可能穿越附身。 当然,老天爷给予他第二次生命,可不是凭白无故很随便的,每个重生者都应该有自己的历史使命。 冥冥之中,自有天数。 只是现在环境和人…什么都变了,不知是哪个朝代,猴年马月? 仅凭脑海中残存的记忆片段,那一闪而过的持枪清兵,陈天华马上想到了,时下应该是在清末年间。 唉,一个衰落的王朝,近代乱世。 也许,这就是老天爷给他的一次穿越考验,如果做得出色,让老天爷满意的话,他有可能重返前世去呢。 前世多好,漂亮的女朋友,别墅跑车,光荣而刺激的职业…… 当陈天华还在傻傻发愣时,只听得外面突然响起了大声喧哗的吵杂声音,这一子打断了他的沉思。 听得哭泣声,他这爹爹的灵堂就设在这里,不少亲朋好友应该在围蓬外吊丧祭奠。 但在灵堂前如此大声喧哗的吵闹,这是对逝者的大不敬呀。 麻痹的,是哪些个乌龟王八蛋在此捣乱?! 陈天华剑眉紧拧,愤怒地攥紧拳头,习惯性地准备随时冲杀出去。 “刘大小姐…你给本少爷滚开点,别以为你搞什么新派学堂,有点小名声谁就都怕了你,本少爷就不怕你。” “今天我们是来祭奠死者的,顺便问一下,陈老七欠我爹的钱,啥辰光还呐?” 外面道地上有男有女,围观者众多,而大声武气说话的,是一名二十郎当岁的男青年。 他胖高个,粗眉细眼,锃光瓦亮的前额,后脑勺一根黑粗辫子拖着。 身着暗花纹浅色丝绸短衫,灯笼短裤袄,脚上一双锦绣布鞋,手拿一把纸扇,不伦不类的一副吊儿郎当、恶狠狠的模样。 此人乃双栖乡保长(乡长)范成贵家的二公子,叫范明忠,人称范二少爷。 范成贵可是双栖乡的首富,就势力和财富而言,在整个山阴县也是屈指可数。 第003章逼债 陈老七一向以船运为生,这次他举债买了艘装有马达的机帆船搞船运,可人就是不走运啊,船到手还不到三个月,结果是连船带人都给灭了。 他的债主不少,其中就有范成贵家的。 如今,陈老七和他唯一儿子都死了,船也没了,家里人是病的病、傻的傻,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欠的债往后就没法还了。 这不,范成贵听闻后连忙派其二儿子上门来要债,唯恐去晚了,连个破扫帚都捞不着。 在范明忠身后,跟着几个范府家丁。 挡在范明忠面前的,是位与他年龄相仿的洋派女子,天姿国色,一身丝质夏秋装显得很得体、高贵。 她脸上带着浓重的厌恶感,伸展开来的双臂拦住了闯入者的去路。 “范二少爷,你最好收敛一点,这里是灵堂,摆的灵位也算是我等长辈,你这样高声喧哗地闯进来,是来祭奠逝者亡灵的吗?” 女子轻咬着嘴唇、怒目圆睁,喉咙里发出十分不爽的怒斥。 这位洋派女子,本名刘玉芳,字文雄,是本村里长(村长)、乡绅刘文杰之女。 她的另外一个身份,是筹建中的绍兴府山阴县镜明学堂的督办。 她的名头还真的有点谱:中华近代首座女子学堂-上海经正女学的首届毕业生。 这座女子学堂亦称中华女学堂,民间通常称为:经正女学或经正女塾。 二年前,国内赫赫有名的唯新派首脑人物,梁启超先生倡导,力邀十二位国内外名流出任校董,其夫人和蔡元培夫人等名媛都在列,他还亲任教长。 清政府专门批奏并御命,并由浙东富商,上虞人经元善先生投资兴建。 学堂就设在上海桂墅里。 据说在东南亚的新加坡,香港,菲律宾马尼拉都开设有分校。 说起来,这位年轻的刘玉芳,还是梁启超先生的得意门生、嫡传弟子,所以,她在浙东绍兴府的文化、教育界里享有一定声誉。 她这次准备在山阴县筹建新学堂,传授新文化,宣传唯新、新法家思想,主张男女平等,女性解放。 她刚回老家没几天,听说村里陈老七家出事,还跟绍兴府的义和拳团有关。 她深感这事蹊跷,并当即前来祭拜,恰好碰上范明忠一伙前来胡闹,她义不容辞地站了出来。 范明忠双眼贼兮兮盯着她那张漂亮脸蛋,嘴里面发出“啧啧啧…”的怪声,嚎道: “刘玉芳你识相点,一个大家闺秀不守妇道,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你认为自己是谁呀?想拦住本少爷…嘿嘿我告诉你,陈老七家完蛋了,这债你来还呀!” 他说着双手往腰间一叉,眼神凶恶地扫向周围。 那些惧怕范家势力、胆小又愚昧的村民,鸡啄米似的在那点头哈腰。 见刘玉芳还是一副鄙视的眼神,范明忠撇嘴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实话告诉你吧,是陈家族人放本少爷进来的,陈老七也欠了他们不少钱呐…哈哈…他们不好意思进来说,本少爷可不讲究…” 他越说越得意,口中吐沫纷飞。 刘玉芳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在眼下帮忙做事的,都是女主薛婉珍的娘家人,怎么就不见陈家族人的踪影了呢? 陈老七,家里自然是排行老七,上面有三兄三姐,怎么就不见这些人的影子? 这也太势利了吧,眼看这家人塌了、完了,像一堆烂泥一样,不可能再糊起来了,就个个像瘟神似的躲得远远,唯恐这家人开口再向他们借钱救济。 手足之情不讲,就连基本同情性都没了吗? 这就是没文化、愚昧、思想觉悟落后的劣根性呀! 刘玉芳心里愤恨道。 见刘玉芳没再吭声,范明忠以为她胆怯了,眼神变得猥琐起来,咧嘴道: “大小姐,听说你很新潮,要不然你来个什么…司…唉这洋文咱不会,就是你现在当众亲我一口,本少爷就看在你的面子上,今个先离开这里,咋样?” 刘玉芳冷眸一扫,口中怒喝道: “呸…不要脸的二流子,做你的丧梦去吧…嘴巴给本小姐放干净点,灵堂之上容不得你如此放肆,若再敢羞辱姑奶奶我,就让你没好果子吃。” 范明忠听罢,纸扇一收瞪眼开始发飚,破口大骂道: “贱胎那嬷逼的,这山阴县里想做本少爷女人的多了去啦,我是看得起你才开的口,别不识抬举。” 他说话的口吻,就像是山阴县的太子爷,气焰十分嚣张。 “刘大小姐,你就不要假装正经了,还不从了我们范二少爷,他一定会好好怜惜你的。” “就是,做我们家的二少奶奶吧。” “……” 范明忠身旁的那些家丁狗腿子,口中飚出污秽不堪的脏话,一个个猥琐的样子,让前来吊丧的亲朋好友和村民们都义愤填膺。 “这太不像话了,在灵堂上如此放肆,要有报应的,都说死者为大嘛。” “天大的债,都得出丧完事之后,坐下来商量,那有尸骨未寒,就来逼债的道理?真没教养…” “这范保长家就出这么个活宝,哼!” “……” 旁边干活的薛家亲戚都放下手中的活,纷纷看向娘家长兄薛兴财。 薛兴财早已是脸色铁青,拳头攥得紧紧,但他还是强忍了。 这种事,理应由夫家,也就是陈家长兄长嫂们出面说话,这才符合规矩,他一个娘家人出面扛头,会让别人说闲话,说他没把夫家人放在眼里,费力还不讨好。 再说,他娘家人出面扛头,也必须有还债这个实力。 而妹夫买新船,还是艘装有马达的机帆船,是花了大血本的,自己老本掏空不说,还到处借钱来凑,债务肯定不小,他薛家那里有这种实力。 现在陈家几个兄长,连个影子都不见,兴许就是想让薛家人出面扛头,才故意放范明忠进来挑衅。 这年头人心隔肚皮,很难说呀。 薛兴财四十多岁年纪,闯荡江湖多年,这点心计还是有的,他明白自己眼下只能隐忍不发,可不能引火烧身。 反正妹夫家底就在眼前,三间破旧木瓦房,为做棺材,床板、门板都拆得七零八落。 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有点陪嫁过来的金银细软,早被陈老七弄到县城当铺里换钱了。 逼债,这样子只会把人逼死,他就不信这陈家长兄不出面。 第004章还魂 这种景况,逼到最后陈家人还得要出面的,毕竟是同胞兄弟嘛,东拼西凑也得把兄弟家的外债给解决掉吧。 否则,真的闹出人命来,陈家这大家族的颜面恐怕挂不住,要被族外人戳穿脊梁骨的。 只是这期间,苦了自己的妹子阿婉和二个外甥女,唉…可怜呐… 薛兴财难过的眼眶红了,但没有吭气。 现场的薛家人是他的二个儿子和二个堂弟一家,见他们的薛家老大没反应,谁敢吭气去当怨大头。 话说一直跪在灵堂侧面的薛婉珍,见此情景,是又气又急又羞又难过,一下子昏厥过去… “嗯嬷…” “阿婉…” “……” 亲人们一下子扑了上去,掐人中…灌水… 范明忠见状脸一沉,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喉咙里发出两声怪笑,道: “哼哼…装神弄鬼…想赖帐啊,来呀…跟我进屋去搬东西…实在不行,拉他家的小丫头去抵债。” “好嘞…二少爷…”几个家丁撸袖舔嘴的跟着嚷嚷。 “范明忠,姑奶奶我就站在这里,你敢动我一下试试,我们刘家可不是好欺负的。” 情急之下,刘玉芳巾帼不让须眉,只见她仍旧站在原地不动,两臂伸展挡着去路,冰冷的脸庞上写满了坚毅神色。 刘文杰是本村里长,也是刘氏家族族长,他还是清朝咸丰年间的举人乡绅,办过私塾,在双栖乡乃至山阴县很有人脉和威望。 “你…让开…” “就不让…” “……” 眼看着双方冲突就要一触即发。 “你们想干什么?!难道是欺侮我家里没男人了吗?” 突然,一道凛冽的声音从白色围蓬里面漂移出来,回荡在了半空中。 随音而出的是一个精瘦少年,只见他怒目圆睁,双手攥紧了拳头,青筋暴出。 刚才那一段段对话,陈天华听的是一清二楚,心里头早已是十万匹草泥马在奔腾。 他几次想冲出去狠揍这个范明忠,但他还是忍住了,想再了解一下,外面村民是个什么反应。 他初来乍到,毕竟相隔一百二十年之久的陌生世界,首先得了解当地民风、人性、道义,还有陈氏族亲的反映。 但这一切,让他颇为失望,自己必须得出面了。 陈天华的出现,把在场所有人都吓傻吓呆了,张大着嘴半晌没反应过来。 “哎哟…这…是土根…他活…不不…还魂回来了…” “是…是土根…还魂…土根还魂了…” “哎呀…土根还魂…那是报仇来了…” “……” 轰地一下,现场顿时像炸开了锅似的,许多围观的村民吓得纷纷避开。 而那些平时对陈老七家并不友善,或绊过嘴吵过架的村民,吓得撒腿就跑。 想想看,明明是死了二天的尸体,居然自己活过来还走了出来,这不是借尸还魂是什么? 乡下农村里几辈子都听说过借尸还魂之类的事,戏文里都在唱,就是没人亲眼见过这种场景。 今天,现场活生生的鬼魂附身,村民们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哇哇乱叫。 话说那范明忠,见一俱‘活尸’瞪着血红两眼走向他时,吓得魂飞魄散。 他也想迈腿逃跑,可此时的双腿特么不争气,重得像灌了铅似的,根本抬不起来。 情急之下他双腿一软,对着陈天华“卟嗵…”跪在地上,双手着地拚命磕头道: “土…土根兄弟,不…不我要来逼债的…是是…是我爹…噢还有你大伯娘…叫我来的…饶命啊…” “土根兄弟…饶命啊…”几个范府家丁也是跪在地上嗦嗦发抖,嘴上不住地喊饶命。 这些人本来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可当上范府家丁之后,马上变了嘴脸,狐借虎威的为非作歹,特么的都忘了本。 陈天华瞥了他们一眼,鄙夷地懒得理睬,而是转头看向那位仗义执言的巾帼英雄。 在他残存的大脑记忆中,并没有这位小姐的什么印象,说明此前他们未曾谋过面。 只见陈天华向前一步,双脚并拢、右手握拳、左手成掌这么一包,低头躬身成90度,“多谢刘大小姐仗义执言,土根代表家母及姐妹在此谢过。” 瞧见陈天华突然走出围蓬的那一刻,刘玉芳同样被吓得花容失色,但见他彬彬有礼的对她作揖,言语得体,她脸上的冰冷瞬间融化了。 她毕竟接受过洋教,见过世面,民间传说中的妖魔鬼怪,借尸还魂的戏码,她并不是太信。 再说了,光天化日之下,她并不相信眼前这位彬彬有礼的同村少年,就是个还魂的僵尸鬼。 她勇敢地走上前去,关切的说道:“土根,你总算是清醒过来了,你已经迷迷糊糊了二天,大家以为你…哦现在身体可好?” 感受到美貌女子那真挚的关怀,穿越过来就患难的陈天华,心中是一片温暖。 “多谢大小姐关心,我是在阎罗殿里走了一趟,可阎王爷他不敢收我,又把我给推了回来…”他半真半假、还风趣幽默地调侃道。 说完,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家人、至亲,那些同样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个个都是又惊又喜的表情包。 “嗯嬷…大舅…”他先跟二位长辈打上招呼,其余亲人多得他都顾不上逐一打招呼,也认不清。 只见陈天华将身子蹲下来,双手扶向眼前这一妇人,大脑记忆中显示,这是他的母亲薛婉珍。 眼前的妇人脸色苍白、满脸皱纹,瘦弱得脖颈处青筋突起,苍老得让陈天华都敢不相信,这位应该是在三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妇,怎么就像是五十岁向上的老妇人呢。 “嗯嬷,孩儿不孝,让您受惊了。” “土根…根儿…真的是你吗?你没来骗娘吧…”薛婉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颤抖抖伸出苍白双手,抚摸着陈天华的额头、脸颊和双肩…… 多么熟悉的身子骨呀,“真的是我家土根…我的根儿没死…” 随即“哗…”地一声响,薛婉珍抱着陈天华嚎啕大哭起来…… “阿婉啊…土根回来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呀,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就哭了呢…” 薛兴财其实早就哭了,他抹去眼泪反倒劝起自己的妹妹来了。 第005章承诺 薛兴财也是刚回过神来,眼前活脱脱的一个真人,还就是自己的亲外甥,他当然是喜极而泣。 “让我娘哭一会吧。” 陈天华对着大舅薛兴财低声说道,此时的他也是潸然泪下。 触景生情啊,同是天涯沦落人,他算是在境外牺牲了再活过的,肉体没过来,但灵魂穿越过来了。 从今往后,他就是这人家的儿子,叫陈天华,小名土根。 他必须得扛起这个家,才对得起这身肉体。 陈天华心里清楚,这泪水母亲憋在心里很久了,让她哭出来兴许对身体反倒有好处。 周围的亲戚、左邻右舍们,也被这母子俩九死一生的重见,感动得泣声一片,刘玉芳也是低泣着。 “大…大姐…小妹,快扶嗯嬷进屋去,扶在床上让她歇息会,这里有我守爹爹灵堂。” 陈天华瞧见母亲有些支撑不住,结结巴巴地让旁边的姐妹俩,搀扶着母亲进去休息。 一位帮忙的亲戚,把一套孝衣披在陈天华身上。 “陈土根你听着,今天我们是来吊丧的,难道你让我们一直傻站着?还不快去端茶搬椅子来?” 范明忠瞅着这个活僵尸后面的一系列言语和动作,发现不太像是还魂的鬼呀。 况且,大白天的阳光明媚,都说鬼见不得光…那应该是人吧。 难道…真是这傻蛋儿命大活过来了? 那嬤逼的,上了这小傻蛋的刁当…刚才还跪着向他磕头求饶呢,真是丢人现眼… 范明忠终于恢复到先前的状态,一边心里懊恼嘀咕着,一边趾高气昂的对着陈天华吆喝起来。 要是以前的那个陈土根,定会乖乖地低头耷脑,上前去赔个不是,然后搬椅子端茶的小心侍候。 可现在的陈天华,是穿越时空而来的现代人,国家培养的特殊人才,他怎么可能向这种黑恶势力低头呢? 况且,他穿越至此,惩恶扬善应该是他的基本使命。 他望着范明忠洋洋得意的可憎面孔,心里面早就把这厮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现在狠不得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这厮给一脚踹出去,扔进横湖里喂鱼。 但他现在还不能这么做。 “范二少爷,你本不是来吊丧,而是来逼债的!那我告诉你,今天要钱没有,命可有一条,反正本小爷死过一次,再死一次也无所谓,你敢来拿,就拿了好嘞!” 陈天华不但没退却,反而目光灼灼地向前跨上二步,对着范明忠冷哼道。 别看他现在附身于这副身板,瘦精精的还不够强壮,但前世固有的虎威可遮掩不住,从骨子里筋络内发出来的咄咄气势,把范明忠给逼退了二步。 “不不土根兄弟…今天就算了…改天再说…告辞…”范明忠认怂了。 他觉得犯不上跟一个死过一次的人玩命,再说了,爹爹只想要回那四十块大洋,要人命来干啥?! “站住…”陈天华见范明忠转身要离开,一声断喝。 “你…你还想要干什么?”范明忠遽地一震,回过身来颤声道。 他想象不出这陈土根还能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范二少爷,你刚才带家丁私闯我爹灵堂,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你的爹娘没教导过你吗?”陈天华厉声训斥道。 范明忠翻着白眼脸朝天,他被怼得无话可说。 陈天华可不理睬那套,只见他双眼一愣,沉声道: “范二少爷,念在家父跟你爹曾经算是有过交情的份上,你在我爹灵位前磕上三个响头,上三柱香,这事就算翻过去了。” 他这话说得有理有节,掷地有声,让围观的村民都赞叹不已,纷纷竖起了大姆指。 就连旁边的亲戚们,心里都是敬佩得很,尤其是大舅薛兴财。 在他心目中的外甥土根,平时间话不多,处处憨厚老实,胆小如鼠的模样。 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大声对人说话过啦? 而今天面对的是范家二少爷,这是个让全乡人都要退避三舍的恶人,他不但不惧色,反而要对方跪地赔礼道歉。 这…这太阳从西边出来,还是他吃了熊心豹子胆? 敢情是从阎王殿里走上一趟,特么人都变了,胆子和勇气都大得骇死人? 不管怎样,薛兴财还是暗暗为自己的外甥,捏把汗。 别说是薛兴财和周围村民有疑惑,就连范明忠听了瞬间,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那嬷逼的,在这山阴县境内,谁敢让他范二少爷下跪请罪过? 恐怕这人还没生出来吧。 但他一对上陈天华那双灼灼的血红眼神,不知乍的他一下子就怂了,差点都要尿了。 这种血红眼神他这辈子从没见过,像戏文里唱的虎狼之眼,那是吃人的眼神,让他不寒而栗。 “行…行吧…” 范明忠来了个好汉不吃眼前亏,很自觉地跪到祭台草垫前,规规矩矩叩三个响头,上了三柱香。 “范二少爷,即然来了,我也不会让你空手回去,请转告你家爹,就说我家父买船所欠借款,我…陈土根一定会还清的,年底之前连本带利还清,一个字都不会少,过年之后,倘若我还没有归还,你尽管上门来要债好嘞。” 陈天华此话一出,像颗炸雷似的,轰隆隆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搞晕了。 “四十个大洋…年底之前,也就四个月不到时间就还清…此话当真。” 范明忠晕昏的像在梦境中,契约上写明还款是做款半年之后开始分期还,一年内还清。 有条快船天天在跑运输,看着每天都有点钱进帐,陈老七还天天叫还不起钱,减点利息。 这小子倒好,手上啥也没有,就剩空口白牙,还特么的信口开河说是年底之前还清。 鬼都不会信。 要知道,乡下普通的种田人家,一年全家零花钱也就四五个大洋,他…他四个月,是去偷还是去抢啊? 周围的人也是懵懂了,原以为土根拚命地干,也要十年才能还清。 四个月,拿什么还? 薛兴财再清楚妹家的家底,想当初妹夫的宝都押在那条机帆船了呀。 可现在船没了,家里什么都没有,“土根啊…还钱这事不能太急,要留有余地啊…” 大舅忍不住开口规劝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懂江湖险恶的外甥。 “就是啊,这可不能瞎吹牛皮的…这可是真金白银呀,承诺出去要讲信誉…” “土根这孩子,平时话很少,这么一下子牛皮吹上天了呢,像他爹陈老七也不是这个样的呀。” “……” 周围村民们个个都唏嘘不已,十分不解。 第006章勇于担当 “我陈土根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面对范明忠等人的疑惑,陈天华不但不悔改,还面不改色的坚持刚才自己的承诺。 “好…土根算你有种,到时别赖帐…我们走…”范明忠暂时也没辙,他带着深深的疑惑和恨意,和几个家丁离开了。 哼…本少爷倒想瞧瞧,他陈土根这个瘪三傻蛋,是怎么凑齐这四十块大洋的。 这回去的一路上,范明忠不停的在嘴里嘟囔。 他心有不甘啊,从出娘胎以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如此的颜面丢尽,这口恶气他发誓,总有一天要出尽、挣回面子。 在陈天华家四周围观的村民,也慢慢跟着散去,曲终人散,他们摇头晃脑地在数落着土根,对他瞎吹牛逼这一行径颇为不满。 没有本事就老老实实的低下头来,人憨厚低调才能求得别人帮忙嘛。 本来有点地位的村民,是想帮着土根,跟范家说说情,希望减掉点利息,本钱也宽限几年,让他慢慢还。 这倒好,这小子自己把路给堵死。 好事的村民,或是事后诸葛亮,他们摇头晃脑的议论。 “土根啊…这钱你怎么还,你还是跟我去学堂…当帮工挣点钱,还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帮你去筹点…” 一直冷眼旁观的刘玉芳,见围观村民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十几个亲戚,便主动对陈天华说道。 本来嘛,她也准备去恳求家父帮忙,自己再从学堂筹款中救济点,争取帮助土根一家人先渡过难关。 “谢谢大小姐关心,这事我心里有数,再说您的钱都是办学堂之用,焉能帮我家还债,万万使不得!至于帮工之事,恕我不能从命,因为家里需要我照顾,大小姐的学堂,我届时自然会去探望。” 陈天华侃侃而谈,惋言谢绝了刘玉芳的好意,他不能损害她办学的名声,再说,他心里早已有了自救的办法。 “那…你决意如此,我就先告辞了,若有困难可随时到城里的镜明学堂来找我。” “明白…大小姐请慢走…”陈天华把刘玉芳送上大路,俩人作揖告别。 回到家门口的道地上,大舅薛兴财和几个亲戚继续做棺材,他们说现在只需做一个,估计到一更天就能完成,五更天就可出丧。 “辛苦大舅、表舅和各位表兄…土根代表全家谢过…”陈天华作揖九十度拜谢。 “都是自家人还客气啥呀,你还是好好想想,下步怎么还钱的事吧。”薛兴财叹了口气说道。 本来,他这个当大舅的想训斥外甥几句的,但今天外甥是死而复生,他不想败兴致,待出丧之后再说。 另外,这家今后是土根当家做主,让他自己碰碰壁磨练磨练也是好事,可这牛皮吹得实在荒谬,让他这个当娘舅的,也是心惊胆颤。 家里晚饭都有亲戚女眷们在忙碌,陈天华披麻带孝地跪在祭台前,接受迟来的村民吊丧。 …… 旧历八月十一,过四天就是中秋。 暴雨过后的西埠头村,雨过天晴,原本闷热的空气中,带来了一丝丝微风,顿觉凉爽不少。 百来户人家的村里,随处可见外出撒欢的孩童,一些在家的老人,也端个小板凳坐在门前,喝茶乘凉。 一条清澈的河流,直直长长从村前横过,当地人称之为‘横湖’。 这条横湖属于曹娥江水系,上通钱塘江流域,下达甬江,附近还有个湖泊,叫瓜子湖。 这是西埠头村祖祖辈辈喝水、淘米洗菜、洗衣服的地方,它养育着世世代代、埠头村里的男女老少,功在千秋。 此时的横湖,尽管雨后湖水浑浊,但湖岸的踏埠石台阶上,依然有一些妇人在洗东西。 一些刚从田间劳作回来的男人,也在湖边踏埠石阶上洗脚或冲洗锄头铁耙之类的农具。 陈天华肩扛锄头,裤脚卷到膝盖,赤裸着上身,搭一条粗线巾,也来到湖水里洗洗身子,准备回家吃饭。 自从把父亲出丧埋了之后,他肩负起家中顶梁柱的作用来,首先把荒废多日的田间农活给做好,过几天就是夏收夏种的双抢季节,先把吃饭的早稻给收拾好了。 靠着脑海里的那些动作记忆,再加上仔细观察,陈天华能使用这些农具做田间劳动,从生疏到熟练掌握很快。 穿越这四天来,他几乎是早上到田间劳作,下午到横湖外围去摸河蚌,扫螺蛳等等。 父亲陈少安这些年,长期在江河里跑短途水运,宁波-绍兴-萧山-杭州这一带水域里跑。 开始当伙计,后来自己当船老大… 开始租船跑,后来买船跑… 开始摇橹木船,最后是机帆船… 称得上是雄心勃勃的三级跳,可天有不测风云,做生意还真的是七分靠运气。 听母亲说父亲开始搞水运还算顺风顺水,也挣了一些钱回来,可最后这一搏却输得精光。 是啊,倒霉就倒霉在刚好拖的是狗屁义和团,那个夏金发还特么想拐走人家把总小妾,害人不浅啊。 这下机帆船被官家拖走,赔上爹爹的性命不说,还没办法找官家衙门去说理呢。 这弄得不好还被扣上义和团余孽帽子,那才叫祸不单行,这辈子穿越也没戏了。 好在这些年,陈少安拚死拚活给家里盖上三间砖木结构的瓦房,还留下有一亩多的水田,一片小竹林和一块菜地。 陈天华知道,浙江丘陵和水域占多,耕田少,父亲买有一亩多地良田,实属不易。 母亲还说,这几年父亲赚了些钱,都让她这身体生病赔光了。 照母亲这一说法,父亲陈少安还真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男人,可惜命不长、时运更差。 话说陈天华双脚浸在河水里,一边弯腰在水里用粗线巾擦洗身上,一边低头沉思。 湖边踏埠石台阶的一块青石板上,一位年青小妇人、正在用一根棒槌拍打床单。 她穿着一件短卦,拍打起来,胸前那小红肚兜一抖一抖,煞是好看。 因为陈天华起尸还魂的事,疯传全村甚至于外村,人们见到他本人,总觉得怪怪的。 那小妇人见陈天华在她边上洗手脚和锄头,浑身紧张,手足无措。 她一不留神脚底踹在湖苔上,一打滑,“卟嗵…”一声,整个身子滑进湖里,打湿了衣衫,湖水还淹上脖颈… “哎啊…” 陈天华连忙跳进河里,把小妇人给托起来,手不慎碰着她胸前敏感部位,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闹成个大红脸。 “哈哈…碰上鬼了吧…” 这窘迫样,惹得岸边乘凉的妇人、老人孩子们是哄堂大笑。 第007章堂屋 这些无聊村民,看热闹不嫌事大。 小妇人羞得满脸透红,又急又怕差点哭了,她床单也不清洗了,端起木盆连声谢字都不说,就逃也似地跑回了家。 她内心可能还有埋怨陈天华呢,这个该死的还魂鬼,哪里不好去洗,偏偏跑到她这踏埠上来。 陈天华苦笑了笑,脱下裤子干脆在河里洗了身子,再穿上然后回到家里。 他把洗干净的锄头,放入最边上的一间茅草屋,那里是堆农具、稻草的地方,然后走到中间那间房子,这在绍兴乡下叫堂屋。 所谓堂屋,也就是饭堂、厨房和综合起居屋的统称。 门对着靠墙位置,有一个用砖泥砌成的大家伙,这是家中最为重要的建筑物,绍兴乡下专烧稻草的双用灶台。 灶台中间安置着左右二口铁锅,一口煮饭蒸菜,一口专门炒菜煮东西用。 二口铁锅之间,置一个铜质的大汤锅,汤锅内装的是水,它是充分利用灶头余火烧水,这便是全家人一天的饮用水。 灶台高而宽,上面适合成年人在上面切菜、炒菜、洗碗涮锅,四周还设有流水槽,挺科学的。 这个相当于后世家庭的厨房平台,设计得合理实用。 “哥…你回来了。” 小妹幼娟从灶后的烧火口里站了起来,笑着跟陈天华打招呼。 那里堆满了捆扎好的稻草,而她头上和身上都是灶火口漂出来稻草灰,乌黑着脸只有咧嘴的牙齿是显黄白色。 她十二三岁的样子,个不高,站起来脖颈刚到灶台平面,手臂细小,颧骨凸出,手臂和十根指头像一束枯竹枝,仿佛一折就会断似的。 “你煮好饭啦…” “嗯…在闷着呢。” 她是家里的‘火头军’,火候掌控她很娴熟,现在米饭煮得差不多了,就靠稻草灰的余火来收水,叫闷饭。 “那…我来剖河蚌。” 说着,陈天华拿起灶台砧板上的一把薄刀,在门边大木盆里捡起七八个河蚌放在小木盆里,端到门外的一块青石板上去剖切。 堂屋里有几大木盆的河蚌和螺蛳,是他前几天用了二个下午,到横湖外围河里去摸来的。 扎猛子沉到湖底摸河蚌的技术动作,是头脑中土根存储的记忆,而他潜水的吐气运气方法,这是他前世专属的,产生的肺活量当然比原先土根大出不少。 所以,他摸河蚌是又快又多。 “土根,小心割到手…”母亲端着一盆青菜和几根黄瓜,从河岸口清洗回来了。 她昨天开始就下地来做家务活了,原本丈夫和儿子死了,她悲痛欲绝,也准备不活了。 但儿子土根的死而复生,对她精神上是一种莫大的支撑。 虽然丈夫走了,但儿女尚在,她要坚强地活下去,看着儿女们长大成人。 “嗯嬷放心吧,我会小心的…”陈天华连忙安慰道。 幼娟在灶台的另一个灶膛里,开始放稻草烧火,母亲在灶台上清理青菜、刨黄瓜,用豆瓣酱爆炒螺蛳肉。 这青菜和黄瓜,都是屋基地后院的菜地里现存的,大姐亭娟好像还在那园子里整理菜地,拔草松土。 螺蛳肉是幼娟在家用缝被子的粗针,在煮熟的螺蛳壳里挑出来的。 说实话,陈天华是第一次剖切河蚌,前二天都是大姐亭娟负责剖好清洗,然后再做菜。 不过,他脑袋瓜子里有记忆存储,慢慢来。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将薄刀刃,慢慢切入河蚌口中,然后手臂和手腕用力往下压,“咔嚓…咔嚓…”切断其四周的吸壳肌。 将手指伸进壳开的缝隙,不过得小心手指别被壳口给割着。 手指勾着蚌壳用力一掰…再掰,“哗…”整个河蚌被掰开了。 将蚌体肉整个取出,放入脚盆中,把空蚌壳扔到道地一个堆蚌壳的角落,然后揭开蚌肉,去除腮帮子,剩下的肉体用水冲洗就可以下锅做菜食用。 而河蚌的腮帮子,还是个喂鸡的好食料。 河蚌肉含有极其丰富的蛋白质、粗纤维、维生素a、d等微量元素,营养价值极高。 刚进门来的大姐亭姐,看着兄弟如此熟练地解剖大河蚌,而且双臂及指力还挺大,简直是看呆了。 她不明白以往剖河蚌都很笨拙的兄弟,今天是怎么独自弄来着? 别看河蚌个头不大,但其吸壳肌很强,亭姐虽不懂什么叫吸壳肌,但她知晓,剖切大河蚌需要一定的技巧和手指力腕力。 亭娟比划着手势,嘴里“喔喔…喔”地叫着,意在指导兄弟剖河蚌。 听母亲说,大姐亭娟比自己大二岁,今年廿一岁,绍兴乡下一般说的都是虚岁,说是廿一岁,实际也就是十九岁。 反过来也就证明了陈天华虚岁十九,实际十七岁。 亭娟长着乌黑头发,盘在头上用桃木簪子别着,眼睛大大的,脸很秀气,皮肤略显粗糙,两只手掌长着硬茧,显然是使用锄头,铁耙之类农具所致。 她天生是聋哑女,但显然不是家族遗传,以陈天华的学识猜测,应该是母亲生产时,不慎伤及婴儿听觉神经,若用针刺穴位疗法,有可能治愈或得到改善。 这个不急,等过些日子以后再说。 见陈天华还算麻利地剖好七个河蚌,亭娟开心笑了,她帮着清洗好河蚌肉,然后切成条型状交给母亲下锅烧菜。 他们家的堂屋,目测一下在四十个平方左右,靠墙的双灶,前后左右占了约七八个平方。 家里所有盛器,除了用来盛菜装饭的陶器碗具之外,其它的均为木制盆。 手盆、洗菜盆、脚盆、澡盆…都是圆形,直径尺寸不一,主要是洗脸、脚,洗衣服和洗澡之用。 靠侧面墙放置有一个木制的菜碗柜,分成上下两部分,上面隔断是放置碗筷,菜肴,下面是放置大点的器皿。 碗柜傍有一只大水缸,不过,这种水缸跟近代农村用的水缸还是有不同。 现代的大水缸,是口大下小的椎形,容积也大。 而家里所用的水缸,应该是代用品,容积不大,形状像人体的肚皮,中间大到上面忽然收脖,缸口比缸腹小一半还多。 这种陶缸,严格意义上讲应称之为瓮,既可以储水,也可以装谷米,泡咸菜等。 第008章农家生活 瓮里装着的水是作饮用水之用,煮饭、烧菜都用瓮里的水。 这水得先从河里挑来,而且要选择在大清早或傍晚时候去挑水,经过一昼夜沉淀,瓮上面的水,用水瓢子轻轻地舀出来食用。 这瓮要定期清洗,沉淀下来的泥土杂质很多,都堆积在瓮底。 这个装水的瓮旁边,放着两只装满水的木桶,和一根带挑钩的竹制扁担。 堂屋的中间,放置一张木制长方形矮脚板桌,多功能用途,既当饭桌又当茶几,有时还充当写字桌。 矮桌四周横七竖八的环着三条长板凳,四条短板凳。 清末时期家俱,几乎没有用铁钉组合的,无论是大木床、柜子,还是桌子板凳案几,固定成型是用榫卯连接。 所谓榫卯,就是凹凸结合的连接方式,凸出部分叫榫头,凹进部分的叫卯,或叫榫眼。 屋里还有一把用纯竹子制造的长榻椅,可以躺着睡觉,也可以坐人。 反正人坐上去它就吱嘎吱嘎响个不停,听上去像磨牙似的酸涨难受。 晚餐开始了,用铁锅烧好后,端出来的一铜盆青菜烧河蚌,这是今晚主菜。 还有一碗醤爆螺蛳肉,一大碗凉拌黄瓜,一碟腌菜,最后端上来的是绍兴特色菜,叫霉千张的豆制品。 四碗米饭,还有米饭上蒸出来的一堆红薯。 这样的晚餐在时下农户家里,算是丰盛了,又有营养。 无污染的新鲜青菜,烧的同样无污染的新鲜河蚌,还有螺蛳肉,味道清香鲜美,这可是正宗的绿色食物。 这要在后世,绿色食物就是达官贵人家,也未必尽然。 “来来…多吃点,这河蚌好像比以前的肥…”母亲招呼道。 她当然不明白,眼前的土根可不是从前那个胆小少年,现在的他水性超一流、胆子更大、潜水憋气时间更长。 这些又大又肥的河蚌,都是他到深水湖底里挖来的,他专门准备了一个短柄小铁耙。 母亲忽然念叨,“土根,摸河蚌就在湖岸檐近的地方弄,快到中秋了湖水也特凉,千万别去湖心,万一脚抽筋可就危险了。” 土根是家中独子,江浙一带风俗是重男轻女,所以,平时的土根在家里很少干农活,下河摸河蚌掏螺蛳的,那纯属是他作为男孩子的个人爱好。 他从小被父母亲先送到乡镇私塾念书,这二年又送到城里去念洋学堂,父母亲都希望他将来有所出息。 几天前,就是父亲陈少安到城里学堂接土根回家,顺便接了单生意,结果就是这单生意,要了他的命。 现在丈夫死了,薛婉珍也没有能力再供儿子上学去了,而且还不得不让他出来做些事情,否则,家里生活和债务怎么办? “晓得了嗯嬷…”陈天华连忙点头应诺。 他嘴里安慰着母亲,心里却暗忖,这湖水浅的地方,河蚌早被别人摸得差不多了,不到深水处,哪来的几大脚盆河蚌呢。 江南一带的水田,从唐朝开始,就已经是一年双季水稻,分为早、晚稻,乡下多为吃新米。 但眼下的大米,跟后世的东北大米是没法比喻,不说米的颗粒大小,而说是米的表面。 时下的米粒,看上去比较粗糙,许多是半谷半米的样子,确切地讲应该叫谷米。 这是因为清末乡下,还没有自动脱剥稻谷壳的打米机器,全靠村民们手工用臼杵锤打,然后用簸箕扑甩谷壳,但还是剩下不少谷壳沾在米表面,怎么可能弄得干净。 陈天华刚开始吃很不习惯,嘴里毛戳戳的难以嚼咽,有点忆苦思甜的感觉。 不过,今天感觉好多了,这叫习惯成自然。 一顿有营养的河蚌加螺蛳肉的晚食,全家人吃得还比较满意。 饭后,陈天华习惯性要洗把脸,看了一下,家里木制洗脸架上,就挂着两条自制的粗线毛巾,上面稍好些的是用来洗脸的,下面一条自然是用来擦脚的。 这是一家人共用的生活用品,从文明世界过来的陈天华,最难以承受的地方,就是没办法刷牙、洗脸和洗澡。 这些比吃谷米饭,睡草席要难受多了,瞧着全家人黄白黄白的牙齿,陈天华心里感到特难受。 他把洗脸巾扯下来手一摸,哇…油腻腻的… 昨天刚用肥皂搓洗过,一天时间里,全家人都在用它擦脸抹脖,油腻可想而知。 家里所用的肥皂,时下叫洋皂,这在乡下属于稀罕物,据说这是半年前,爹爹陈少安从县城里捎回来一条,这是最后一块了。 晚餐后,母亲和大姐将杂物间的纺纱机抬出来。 这种手工纺纱机,完全属于历史博物馆的产物。 在冒着黑烟的美油灯下,昏暗光线中,大姐亭娟用绵花纺着纱线,母亲则利用光线洗碗、收拾灶台。 这盏带着玻璃灯罩的美油灯,做工很精细,装油的灯肚子上依稀镌刻着英文,mobil。 这应该是正宗美国美孚石油公司出品,放到后世那绝对的古董。 美油灯里面燃烧的,实际是美孚石油公司生产的劣质美油,冒的全是黑烟,灯罩薫的黑漆漆。 收拾完灶台,母亲说今天走路多了,想好好洗个脚。 母亲平时跟着外婆在做裁缝,今天身体稍好些就到娘家去做活了,她满脑子想到的都是外债。 在双栖乡方圆几十里内,外婆做衣服很有点名气,价格也公道,远近闻名,所以,经常有人来请做衣服。 外婆现在年岁大了,母亲逐渐继承了手艺,接上了班,就在外婆家的台门口摆了个裁缝滩。 但乡下做衣服不比得城市里,什么旗袍、新式洋装的收费高,挣得钱多。 乡下穿的就是粗布衣衫,对襟或斜襟棉袄等老套式样,自然价格便宜,只能攒些小钱。 这里有钱人家,像范家、彭家、刘家等,大都跑到城里定做去了,谁会跑到乡下裁缝这里做衣衫呢。 好在外婆家有台手工织布机,可以用自己纺的纱线做些粗布,连布做成寿衣成品卖。 总之,一大家族自给自足的乡间生活,如果没有天灾人祸,还能过得下去。 见母亲要洗脚,陈天华急忙到墙边,拿过来一只小点的木脚盆,估计是洗脚用的。 “土根,帮娘到汤锅里弄点热水来,脚得泡一下!” “嗯…”他鼻哼了一声,又开始茫然了。 他端起小木盆,脚下却没怎么移动,脑海里的记忆程序在转动。 脚盆是拿对了,可母亲所谓的汤锅,究竟搁在哪? 第009章母亲的小脚 幼娟似乎为了表现自己,抢先一步来到灶前,踮起脚尖伸手揭开小木盖,脸朝哥哥俏皮嘻笑着。 从揭盖的地方,冒出一丝袅绕的热蒸气来。 哦,汤锅就在那儿! 陈天华大步上前,用铜瓢伸下去,舀出几瓢热水倒在脚盆里,完后,朝小妹幼娟莞尔一笑,端着木盆在水桶里又舀了一木瓢凉水,用手试了试水温,然后才置在母亲跟前。 薛婉珍脱掉黑色布鞋,露出用白色绵布包裹着的特别小脚。 母亲布鞋造型很奇特,鞋帮很高,很窄,长度也就十三四公分左右。 她慢慢揭开一层层缠绕在脚上的白绵布,最里层竟然还带有一些血丝,估计是今天路走多走急了点。 薛婉珍将刚揭下来的白绵缠脚布,扔在木盆边上准备等会清洗,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干净的白绵缠脚布放在腿上。 陈天华发现,母亲祼露的双脚呈现在眼前竟是惨白色。 脚背很高,五根脚指并在一起,已分不开也分不清,脚很短,不超过十三公分长,整个外形就像江南人家端午节用大米包的「棕子」一样。 这就是后世书上所说的‘三寸金莲’吗? 陈天华忽然想起大文豪鲁迅先生书中说的‘……缠脚布又臭又长……’ 这些都是他今生第一次亲眼目睹,惊愕得有点不可思议。 “小时候没看够吗?臭小子!”薛婉珍见土根盯着她的小脚看,一付呆若木鸡的样子,温怒地呵斥道。 “哦,不是的嗯嬷,我看您脚上有血丝,是受伤啦?这…”徐天华急中生智,连忙巧辩道。 “哦…这个不碍事,下午从你外婆家走过来急了点。” “这……” 陈天华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母亲给打断了,“别啰嗦啦!快去西厢房里,拿点红药水来,给我擦一下不就行啦!” “哦好…红药水……” 陈天华跟着嘟喃一句,其实他并不知道红药水放在哪里,慢悠悠起身故意朝幼娟呶呶嘴。 “我去拿!” 幼娟见状,自告奋勇地往西厢里屋去拿了。 这个小妹很机灵,将来能派上用场。 陈天华暗忖。 母亲洗完脚后,在脚尖磨破皮的位置,让陈天华用药棉沾上红药水轻轻涂上。 他清楚,这红药水和碘酊一样,具有基本的杀菌,消毒,防腐,愈合伤口的功能,这些在后世早就淘汰根本见不着了,现在用的可都是抗生素类。 母亲一边往脚上裏缠着干净的白绵布,一边说道: “根儿啊,为娘一直想问你,你应承范家年底前还债,你准备拿什么去还?这牛皮可不能乱吹啊。” 她终于把憋在内心的忧虑给说出来了,这一说起来就愁眉苦脸,像是在埋怨土根,一付怛然失色的样子。 “嗯嬷,您就别再担心这些了,我马上开始钓虾和鱼,还可以下湖去摸河蚌扫螺蛳,这些都可以拿到乡镇集市上去卖的,三个多月足够还债了,您先保重身体要紧。” “钓虾和鱼…还有河蚌…天气转凉了能行吗?” 薛婉珍还是怀疑土根的能力,以前在家里,可从没见过他钓什么虾和鱼,螺蛳和河蚌倒见他摸过,但量并不大,自己家里人吃还差不多。 不过,这几次他摸得河蚌和螺蛳倒还是挺多的,还拿了不少给外婆家去呢。 但这些能卖多少钱呢? “您就放心吧,今后这家有我这个当儿子的,不用再让嗯嬷再担心什么了。” “我的根儿真的长大了,会宽娘的心啦!好,今后咱们家就全靠你啦,你是家中男丁,可要给娘争气呵……” 薛婉珍忽然间发现,眼前的土根跟从前的大不一样,说话做事像个大人,也许从阎王爷那里走一趟回来,这人就开窍懂事了不是? 老天爷、菩萨保佑保佑啊! 她心里默默念叨着,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额头,眼里挂着泪花。 让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孩子当家,这就是命啊! “嗯嬷…您放心吧,我一定为您争气!”陈天华咬牙安慰着母亲. “好好好…为娘放心…早点去睡吧,明早要早起。” “嗯…” 晚上睡觉,由于陈天华、亭娟姐妹俩的床和床板,都拆下来做棺材用了,还有房门板。 现在,只剩母亲的大床没动。 大姐亭娟和幼娟没有了床,就跟母亲在西厢正房去睡了,东厢房只有陈天华一个人。 他用二根长板凳作支撑,用捆扎的粗竹竿作临时床垫,上面铺上一层稻草垫和草席,搭成一张小床。 西厢房里有马桶,那是家中女眷们使用的,陈天华要出门去方便,小便在猪圈边上有个破礶,大便则要跑到外面的毛厕里。 穿越过来之后的几天时间里,陈天华的生物钟还在调整中。 乡下完全是卯时起酉时睡,全凭鸡鸣时起床,然后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看天色行事。 非特殊情况,一般家里都舍不得点亮蜡烛,更别说是美油灯了。 陈天华估计了一下,在时下夏季,天完全黑下来大约在七点半至八点,冬天应该就是六点到七点左右。 家人起床,则完全听鸡圈里的雄鸡啼鸣。 而这个时候,应该是戌时,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落更’时分,打更的话就是头更。 但这几天,他从没听到过有‘嘭嘭嘭’打更的声音出现,像电影里‘平安无事啰’这样的吆喝声。 关于这个打更问题,陈天华本来想询问母亲,但想想不妥,就闭口没敢问。 后来他才搞清楚,这打更在时下还需要有一种沙漏来计时,要有专业更夫。 这种状况,只有设置衙门的乡镇上才会有,而在乡下的西埠头村,就自个看天色行事。 据说大城市里,像杭州上海的有钱人家就有西洋钟,到点自己会敲打,民间称之为‘自鸣钟’。 听说乡里保长,首富范家就有一台挂式自呜摆钟,好像里长家也有。 所谓自鸣钟这样的西洋钟,在晚清还是有钱人家的奢侈品。 家里公鸡鸣叫时,陈天华估计在早晨五点钟这个样子,早起倒问题不大,他本身就有早起训练的习惯。 但就是晚上睡觉,这里大约八九点钟,就都上床入睡了,可陈天华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可不是在后世,有电视机和智能手机,打游戏聊天看智能视频。 这里除了蚊子苍蝇,就剩自个活人了。 既然睡不着,他就对自己的未来要好好思考规划。 第010章野钓湖虾 首先是解决生存问题,得养活自己及这一家子人,把债务还清,还要让全家人平平安安地过上好日子。 当然,作为一名穿越者,这样平平淡淡,浑浑洒洒过日子是不够的,他肩负有历史使命。 陈天华对自己穿越后的历史使命,归结为最基本二点:做利国利民的事,坚持惩恶扬善准则! 要做到这二点,自己手中必须得有权有势,而要有权有势,则必须得拥有过硬的人脉,建立属于自己的团队组织。 无论今后是做生意还是搞实业,或者做更有野心点的,有权有势这是必须的。 而时下则必须得先有钱,有财富,当今清末时期,没有钱办不成的事,就连官爵都可以化钱捐的嘛。 确定了大方向,陈天华自然要拟定具体的实施计划和方案。 现在手上是一穷二白,无资源和人脉可利用,唯一就是头脑中的现代知识,可以因地制宜做些无成本的事。 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生在鱼米之乡的江浙水乡,当然是从水产方面去动脑筋啰。 二十世纪初年的华夏江河,它的自然生态环境,与廿一世纪的江河生态,那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时下的江河,那真的叫做原生态,没有任何污染,科技手段也不发达,那宽大纵横的湖里,鱼虾不要太丰富了,就看你有否本事去捞取。 陈天华决定先从鱼虾、河蚌、螺蛳等水产品入手,这也是他目前力所能及到的。 因为这些不需要任何的本钱投入,只需要自己开动脑筋,就有了生存和发展空间。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中,陈天华慢慢进入了睡梦中…… “喔喔喔…” 家里雄鸡啼鸣,陈天华一个鲤鱼打庭就起了床,从屋里仅有的一个窗棂往外瞧… 天色朦胧… 陈天华出东厢房来到堂屋,拿起竹扁担和水桶,到横湖里先去挑水。 清晨,湖水清澈见底,十分干净。 挑了二次水加满了水缸,顺便在湖边,像猫洗脸似的用手抺把脸,然后回屋。 母亲已将昨晚煮好闷着的稀粥,舀到碗里给端了出来,桌上还有几个蕃薯,一小碗腌菜和一碟霉千张。 这是一碗晚米熬的稀粥,毫不夸张地说,稀得能照出自己脸颊。 稀粥当然烫,陈天华轻轻抿了一口,就烫到了舌头,他只能是望粥兴叹。 再看看同桌的大姐亭娟,只见她弓着身子,嘴巴紧贴着碗的檐口轻轻吸吮。 与此同时,她右手用筷子快速往嘴边划拨面上的稀粥,还“呼哧…呼哧…”作响。 喝吃这种滚烫的稀粥,那真是一门生活中的技术活,非常讲究巧门,这人的口、舌、手要相当协调、灵活。 像大姐亭娟这种呼哧呼哧的喝粥水平,在陈天华眼里,那是相当高了。 后世,商家经常搞什么喝啤酒、吃西瓜这样的奇葩比赛,如果搞一场喝稀粥比赛的话,大姐这种水平肯定能拿冠军。 陈天华也不敢示弱,他学着大姐的方法,照胡芦画瓢。 一会功夫,他们姐弟俩将面前的一碗热粥,呼哧呼哧地分别吞进肚里,弟弟肯定比姐姐要慢一拍。 亭娟似乎对兄弟近几天的表现很满意,她用手往嘴上一抺,向陈天华笑了笑起身往茅草杂屋间去了。 她准备拿上农具下田间劳作去了,因为农忙已经开始,昨天,她把割早稻用的几把镰刀,都在磨刀石上磨好了。 以往农忙,都是由她和爹爹陈少安两人下田间抢收,兄弟土根则照常到县城洋学堂里上学。 可现在,爹爹的位置只能由兄弟顶上去了。 “土根,你们别忘了带上水,等会正午就让幼娟给你们送饭…”母亲一边叮嘱道,一边把装满开水的锡壶提给了陈天华。 “嗯…” 他提上锡壶,跟上大姐亭姐往田间去了…… 望着姐弟俩远去的背影,薛婉珍感概万千,忧伤中似乎看到了一丝丝的希望。 她也要忙着去娘家,那边还有许多针线活,等着她去做呢。 秋收农忙期间的中午,下田劳作者一般不返家吃饭,一是怕浪费时间,二是要守住割下来的稻谷,别让他人顺手牵羊给拿跑了。 小妹幼娟负责煮饭送饭菜,母亲临走前把米淘好下了锅,放上蒸架和高锅盖,铁锅煮饭、上面蒸菜,一锅了事。 幼娟点火煮好饭,然后观察天上的太阳位置,见移到头顶上,差不多就是正午时辰,她把饭菜用碗装好,用竹蓝子挽在手里送去田间。 今天的菜是二个咸鸭蛋和一碟腐乳,一大碗霉干菜蒸河蚌,没有汤汤水水,这一路上不好拿。 这几天,河蚌是全家人唯一的美食、荤菜,因为肉类只有到了过年,才有的吃。 其实,河蚌比肉类还要有营养,只是时下的许多人不太明白。 …… 经过姐弟俩三天早出晚归劳作,他们家一亩多点的早稻收割都已完成。 打成的稻谷都用竹萝筐背回到家,只有稻草还晒在田间。 过个十来天,再去灌水翻田,然后是插秧夏种,农忙也就算结束了。 家里的水稻田也就一亩三分地,所以活计并不是很多。 明天开始,就在家门口晒谷子和杵臼谷子了,这个活可由亭娟和幼娟姐妹俩慢慢去做,陈天华则要实施他的水产品捕捞计划。 除了下湖摸河蚌和螺蛳之外,他首先想到的是钓虾,这个作业他在前世少年时经历过,可一点也不生疏。 说动就动,陈天华开始准备工具。 他首先向母亲要了七八个铜板,到双栖镇上买了把尖嘴钳,小锉刀五金工具,几包大小绣花针,精麻丝线回来。 在屋后面的小竹林里,砍了若干根竹竿,要竹节均匀、粗细合适、又新鲜、弹性好的竹子。 将砍回来的竹子竿,用刀削锉磨、让整个钓杆润滑,在每个竹节位置用火微烧后,放置水中突然冷却,增加竹杆的柔软性。 在煤油灯的小火焰中,陈天华将绣花针加工成大大小小的钓钩,每个钓钩用小锉刀加工成「倒勾刺」。 将每根竹杆,横着排放十个钓钩,丝线放置的长度从一米到一米五不等,从左到右按梯形均匀排列。 按这种野钓方法,陈天华先做好六付野钓虾杆,然后与幼娟一起在竹林里挖些红细小蚯蚓装入小木盒里,再用喂鸡的稻谷糠,在铁锅里抄熟抄香,作为诱饵引子。 全部都准备齐了,万事具备,只等行动。 陈天华准备明早开始小试牛刀。 第011章初试见成效 翌日卯时 公鸡刚啼鸣,陈天华就醒了。 因为心中有事也没有睡得很沉,只算浅睡,属于迷迷糊糊状态。 他从小床上一跃而起,到外间,舀了一瓢水桶里的凉水,拿手洗了一把脸,回头到西厢房摇醒小妹幼娟,叫她赶紧起床,抹把脸兄妹俩就出发了。 卯时大概就是早晨五点吧,天才矇矇亮,陈天华和幼娟俩带上昨天准备好野钓工具,提着一只木桶,向前几天摸河蚌时踩点好的河岸走去。 晨风微微的迎面吹来,晶莹透亮的露珠顺着树叶子滑下来,滴入兄妹俩的脸颊。 横湖边的草木特别茂盛,冬青树的叶子油亮油亮的,枝繁叶茂,给人们撑起了一片浓浓的绿阴。 陈天华他们走了离家约三百米,来到横湖向大运河的弯道河岸上,这里是今天的试验区。 清晨的湖面上没有往来船只,平静似镜没有一丝水波,湖水经过一昼夜沉淀之后,清澈见底。 这样很容易观察着扒在石壁缝隙里、湖底里的虾兵虾将们,它们在那探头探脑,张牙舞爪,也在准备揽食。 陈天华将抄好的谷糠,沿河岸撒了一段,将每根钓杆的钩子,快速串上活蚯蚓,然后靠着湖岸横着放下竹杆,按顺序排列逐一放下…… 排放下第六根钓杆时,时间约摸过去了十分钟光景,然后回头拉起第一个钓杆。 哇噻,十个钩子上满挂着张牙舞爪的河虾。 “哎呀,好多虾,好大虾哟…”幼娟高兴得嘣跳起来,笑得合不拢嘴啦。 “别光高兴,快把虾轻轻摘弄下来,放入水桶里,有倒钩刺的,要小心手哦!” 陈天华指挥着幼娟将虾从倒钩上轻轻摘下,放入装有水的木桶中,再将蚯蚓重新串入钓钩,再在原位置放入湖中。 然后再拉起第二杆……第三杆……到第六杆…… 一个单循环下来,耗时约一个钟多点,几乎都是满钩,收获有小二斤虾。 双循环下来后,就换个新区域,继续撒谷糠诱引子,放钩杆……这样周而复始,每个区域一个双循环…… 那天实际操作四个小时,估摸到了早上十点钟过后就收竿。 因为上午九点半之后,这个湖面上,船来船往的开始多了起来,湖面显得很不平静,河虾受着波浪冲击惊吓,大都会躲进石缝里,不太愿意再上钩,也就不好操作啦。 陈天华计算了一下,约摸四个小时的操作,六支钓竿,二个双循环,共收获七斤多活虾。 如果将钓竿增加之十二根,帮手再增加一个,把大姐卫娟也叫上,情况是不是会大不一样呢? 陈天华对河湖流域进行过拓扑分析,选定好最佳的野钓区域,对野钓过程,实施精准的定量计算,流程程序化,精细化控制。 这七斤多活虾,陈天华和幼娟拎到双栖乡镇集市上去卖掉,约半个多小时就卖没啦。 也不是叫卖完,而是被抢完的。 大家很少见到这种青壳大虾,而且是鲜活的。 换回来二块光绪元宝的银圆和一大把铜板。 因为陈天华对行情不太了解,对价钱更陌生,今天纯粹是试探性的,卖多少钱并不重要。 但母亲薛婉珍拿到这些钱后,高兴得从泣不成声,到后来的破涕为笑,连声说“不容易呀…” 据母亲说,一块银圆在市面上可买二十斤大米,八尺粗布,七斤猪肉…… 陈天华决定将钓杆增加至十二支,分成二组,大姐亭娟和小妹幼娟各一组,每组负责六支钓杆的串、摘、放。 每组单循环时间要缩小至四十五以内,最好不超过四十分钟,这样就提高单位时间内循环次数,提高效率,将利益最大化。 下午,陈天华对亭娟和幼娟姐妹俩,进行了串蚯蚓、摘虾、放杆的流程操作训练,反复操练强化,提高熟练程度。 大姐亭娟平时里放纱织布,是做惯针线活的,所以很快掌握了操作流程,手指灵活度比幼娟强出不少。 陈天华也对钓钩的倒钩刺,做了加强和改进,要让大虾们一碰上钩就挣脱不了。 诱饵引子也是多准备和改进,注意到谷糠要再抄焦些,增强香味勾引,蚯蚓要细长红色的,粘性好不容易断。 另外,为了装虾,把家里两只水桶连带扁担一起挑着去河边,回来时可省去不少力气。 精麻丝线在湖水里浸泡几个小时之后,松软之后容易断裂,这个每天都要换上新的丝线。 这精麻细线是整个钓虾过程中的易损耗物品,也是返回家里最耗时的一件事。 但这个必须每天得做的功课。 翌日卯时。 公鸡刚啼鸣,陈天华已从小床上一跃而起,他立即到西厢房摇醒了卫娟和幼娟。 姐弟妹仨顾不上怎么洗脸,拿上工具,挑起水桶,踏着湖边晨露的小草,大踏步前行,为了争取清晨的宝贵时间。 他们三人来到昨天垂钓地点傍,开始了新一天的「野钓」作业…… 约摸到上午十点钟,他们共完成了三个半的双循环,钓得青壳鲜活大虾约摸在十二斤左右。 哇呀,已完成即定目标。 陈天华环顾一下姐妹俩,瞧见她们都累得瘫软在湖边草地上。 是呀,近四个小时不停的串、摘、放,两只膀子和手都没有停下,时间一长就肌肉酸痛。 他是个男人,还经过特训也觉得有些累,何况她们姐妹俩呢? “幼娟,别睡在草地上啦,那都是露水湿气重,会进入人的身体里,这很容易得病。快带大姐去湖边洗洗手,再洗把脸,回来吃早餐,我今天带来了早餐。” “嗯…” 幼娟应诺着,转身与卫娟比划着手势,两姐妹去湖边洗脸、洗手去啦。 非农忙时节,绍兴乡下习惯是二餐,即上午十点左右第一顿也叫早餐,下午四点半的样子,才吃第二顿叫晚餐。 陈天华将随带的一个竹蓝子,放在草地上,从中掏出四个熟鸡蛋、三个蕃薯,一个陶罐里装的浓绸的白米粥,还有一小碟腐乳。 这是昨晚母亲特意准备的。 他用小布袋铺在草地上,将鸡蛋、蕃薯放置在上面,然后自己也到湖边洗手洗脸去啦。 洗完手回来,她们正在兴高采烈的喝粥、吃鸡蛋和蕃薯。 第012章乡镇上的杂货店 “哥,这些都是你的了,快吃吧,我们都饿坏等不及了!”幼娟一手拿着剥开的蕃薯,一手端着木质瓢舀陶罐里面的粥。 像她们起那么早,饥肠辘辘很好理解。 布袋上留着二个鸡蛋和一个蕃薯,还有一碗粥,这也是母亲分配好的早餐,给土根是二个熟鸡蛋。 陈天华正准备伸手去拿熟鸡蛋,忽然发现大姐亭娟的几根手指上,都流出一丝丝的血液,忙上前观察。 发现她的十根手指,除了二只小指,其余八根都不同程度的被倒钩刺划破,密密麻麻的都是划痕。 有几根手指划伤成度还蛮严重的。 大姐亭娟性子急,可能光想到要提高速度,想到多挣些钱还清债务,也就不管不顾那些倒钩刺了。 倒钩刺划破皮肉,一旦长时间接触水、土和蚯蚓,非常容易感染发炎,稍有不慎,在缺医少药的当下,会产生严重后果,例如败血症之类的。 看到这些,陈天华不寒而栗,心里既难过又内疚,他只强调效率,竟忽略了让她们自我保护。 陈天华用手势问亭娟:“疼吗?” 她似乎懂了,微笑着手势回复:“不疼,没事的!” “哥!我也划破的呀,你怎么就不看看我?”幼娟撅着小嘴,把手伸到陈天华面前,有点小妒忌。 他扭头看了一下小妹幼娟的手,确有不少划伤,但成度轻的多。 小妹她比较机灵,懂得自我保护,当然速度肯定慢些。 “你伤的没有大姐严重,就只会偷懒,等会到了镇上,哥买些红药水给你们消消毒,再将消炎粉给你们敷上就好啦。” “呵呵…”幼娟不服气地扮个鬼脸。 …… 他们将钓杆等工具放回杂物间,带上家里的小盘秤到镇上集贸市场去了。 这次陈天华有经验了,十二三斤的大湖虾,他分批拿出来慢慢卖。 二两、三两的不嫌其烦。 姐弟妹三人分工,他负责称秤、算帐,幼娟负责收钱,而亭娟则负责看护好虾,别让那些贪图小便宜的人,来个浑水摸鱼…… 约摸过了近一个多小时,虾终于卖完啦。 陈天华清点一下,哎哟,卖得六个银圆加十几个铜板,很不错呵。 三人高兴得难以言表。 这时,他抬头望了下天空,赤红的太阳差不到已到了头顶,这应该是十一点半钟左右。 快到正午了,赶紧去买点东西,然后回家。 双栖镇上新开了一家大型杂货店,主要是卖日用品,据说有高端洋货。 陈天华想来这里碰碰运气,看看能否买到他所需要的洗涤用品。 来到杂货店柜台,他伸长脖子东张西望,就是没瞧见自己想要洗涤用品,颇有些失望。 “嗨嗨嗨…小鬼头,看什么看…不买东西就赶快让开,别挡着客人进来…” 一个身着细布条纹短衫,年约二十七八岁的店伙计,瞧见三个衣衫褴褛,提着水桶、手拿秤杆的少年男女,在自家店面前东张西望,十分不悦,就大声吼叫驱赶。 “谁说我们不买东西了?我要的你们这里没有…”陈天华见这店伙计如此无礼,就反唇相讥。 “哎哟…口气倒不小…你要买甚东西,说来听听?”那店伙计见陈天华姐弟仨,一副穷酸相,很不以为然的鄙夷。 “我要洋毛巾、牙膏牙刷、香的洋皂和护肤品,你这里有吗?”陈天华张口就来。 “说甚?” 那店伙计听到陈天华报出这些名词,就变得惊愕失色。 这些都是进口的洋玩意儿,普通老百姓别说用,连见都没见过,那能随口而出呢? 碰上一个偷鸡摸狗的小赤佬,老三老四的来这里故意捣乱! 那伙计暗忖,咧嘴冷哼道:“本店什么洋货都有,只怕你没钱买,也买不起?” 陈天华那吃他这套,他提起装着银圆铜板的蓝布袋子,往柜台上呼地一甩,“哗啦啦…”声响。 “伙计,你开门做生意是求财,眼光就如此势利?”陈天华的气势和说话口吻,跟他的年龄和衣着打扮极不相称,就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开。 这么一争吵,旁边围观上来不少人,也有西埠头村的村民,他们可认识陈天华姐弟仨。 这不是陈老七家的小子土根嘛,来这里做甚? 看热闹,茶余饭后嚼舌头,这是时下社会里的一种普遍现象,都是无事可做无聊惹得祸。 就在店伙计脸红耳赤下不了台时,从店里面走出一位四十六七岁的中年男子。 他身材修长、外表斯文,身着淡灰色丝绸长衫,看架势不太像是店伙计。 他就在这店里面,刚才是冷眼旁观,见店伙计应付不了,只好出面。 “大掌柜…惊扰到您…罪过…”那伙计低着头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大掌拒定睛一看,瞧见这一男二女,衣衫破旧,顾前盼后在柜台前徘徊。 而面前这位虎目圆睁的少年,眉清目秀,秀长健壮,虽衣着简陋,面色黑黝倦乏,但语言流畅、犀利,像是个有学文之人,炯炯有神的双眸中透出一股英气。 大掌柜抱拳作揖道:“小先生,刚才伙计有些怠慢,本人给你赔罪,看看你需要点什么?” “小先生…” 陈天华自穿越至今,第一次被人尊称为先生,倍感亲切和尊重,至于前面那个修饰用的‘小’字,他都没怎么在意。 只见他双手一抱回礼,脱口而出道:“老板,我想买点毛巾、牙膏牙刷之类的东西,是第一次买,请帮我推荐一下。” 陈天华口中出来的每一个词,都让这位大掌柜怔愣得吃惊不小。 首先,老板这称谓,是北方京城里唱京戏里面的大腕,恭称为老板。 还有就是沪上洋行里也有这种称呼。 再再,就是东南亚一带做生意的掌柜,那里人习称老板。 而在江南城镇里,这种称呼闻所未闻,人们都习惯称之为掌柜。 幸亏这位大掌柜跑过码头,见多识广,否则,陈天华这一称呼,他变得云山雾罩听不得了。 还有,张口就是毛巾、香皂、牙刷牙膏,这些可都是洋玩意儿、洋名词。 知晓名词并使用这些用品的,可不是普通人呵,整个双栖乡镇,恐怕只有范家,刘家等几家权贵人家在使用。 综上这些,眼前这位少年应该是权贵人家的少爷,可眼前一身行头,根本就不像啊。 大掌柜也没琢磨出一个所以然来,但不能再怠慢了顾客,所以,他对陈天华微笑着点了点头。 “请小先生稍候…”他说完就转身往店里面走去。 第013章惹母亲生气了 只过了一会儿,大掌柜从里间拿出一些东西来,果然是陈天华所需要的那些东西。 这些高档洋货,是大掌柜这次特意从上海发过来的一批,今天顺便带一些到双栖镇这个最大的杂货店里来的。 这些高档日用品都是有钱、有身份的人在使用,乡下普通人家,能管好温饱就阿弥陀佛啦,刷牙、洗澡、护肤等个人卫生,可有可无,一般不会考虑。 所以,就没必要摆出来展示,卖不掉不说,还落下一层灰尘。 可没想到,竟然有人上门叫板来了,真是千古奇闻。 瞧见了柔软的精纺毛巾、牙膏牙刷和香皂,陈天华就像见到亲人似的,眼睛都绿了,咧嘴就笑。 但一看价钱,高得确实有些离谱。 他生长在后世文明社会,这差不多十天下来,不漱口刷牙、不洗脸的“非人”生活,让他无法忍受,这比吃谷米睡草席难过百倍。 陈天华咬咬牙,选了四支不同颜色的牙刷,一支大牙膏,二张不同颜色的精纺毛巾,一块香皂和一个香皂本盒,另加一块普通洋皂。 所谓牙膏,可不能跟后世的牙膏同日而语,它实际就是牙粉合成软管,软管是锡皮做成的。 又为母亲和外婆各选了一块精纺白纱布,透气、细软又耐用,做成缠脚布尚好。 这些日用品,就花了四块多大洋,但陈天华眼睛都不眨一下,毫不犹豫支付了。 离开杂货店之后,他又买了一块五花肉,四斤多重,回去烧二顿红烧肉吃。 听幼娟说,自从过年到现在,家里有大半年没有闻到肉香味了。 路过一家包子铺,老远就闻到一股鲜肉香味,把肚子里的饥饿感都提了上来。 早上一碗粥和一个蕃薯,还有二鸡蛋,根本就是吃了个半饱,从起床到现在过了有八个小时,早就是饥肠辘辘。 陈天华瞥了姐妹俩一眼,大姐亭娟倒看不出什么,小姐幼娟看似喉咙嚅动像是在呑咽口水。 像她这年龄段正是发育长身体时候,她瘦弱就是因为营养跟不上来。 “掌柜的,给咱来三个鲜肉包子。”这次他注意了,没有再叫老板这种出格的称呼,否则会闹出笑话。 “好嘞,三个铜板。” 陈天华摸出三个铜板给了那个掌柜,伸手接过用荷叶包裹着的三个大肉包子。 当幼娟看到大肉包子到她面前时,她的眼睛顿时发亮,用感激的眼神望了哥哥一眼,倏地拿起肉包子就往嘴里塞,一付馋涎欲滴的样子,仿佛这辈子没吃过肉包子。 小妹那瞬间眼神,让陈天华深感自己的责任和担当。 时下的肉包子做得还真大,白面发得很透,松松软软的,而且肉馅不小,加上葱花,闻起来很香。 也许是许久没吃到肉的缘故,陈天华也是狼吞虎咽。 三姐妹一会功夫就各自把大肉馅包子吃进肚里,感觉走起路来,步伐格外的轻盈。 最后来到一家西医药铺,他买了一小瓶红汞(红药水),因为家里的小瓶几乎蒸发干了。 又买了一卷橡皮胶布,一些药棉和纱布。 该买的都买齐啦,陈天华数了下蓝布袋中的钱…嘿…真不经用,只剩下一个大洋和十几个铜板了。 不过没关系,先把生活改善点再说,钱嘛后面会有的! 陈天华暗自安慰自己。 这时,到正午时分了,初夏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地上印满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 赶紧回家,说不定母亲还在家等着咱们,回去让她也高兴高兴! 从双栖镇上到西埠头村,快步走也就半个小时左右,陈天华他们兄弟姐妹仨兴高采烈地往家赶去。 幼娟拿着钱袋和新买的毛巾牙膏等跑在前面,陈天华手提着一块五花肉走在中间,引得路人回头唏嘘。 亭娟则挑着空水桶走在最后。 快到家门口时,亭娟在横湖里洗了洗桶,挑着一担水回家去了,陈天华则把那块五花肉,就在河边踏埠那洗洗肉,准备回去把它煮掉。 “哎哟…土根…今天买肉吃了…”邻居刘婶来洗菜,发现陈天华手上的大块肉,惊叫道。 现在这个时候,又不是逢年过节,有钱买肉买鱼吃的,那家庭条件算是好的。 刘婶家的经济条件自然比陈天华家好太多,住着有天井的二层白墙灰砖瓦房,丈夫和长子除了农忙,平时都到杭州附近的酱菜厂、酒厂里修瓮,当修瓮师傅。 她的大女儿志梅,嫁给了东埠头村的里长家当儿媳,家里有一个儿子叫志良,在县学堂念书,以前跟水根是同学。 还有一个小女儿,跟幼娟差不多大叫志英。 “是啊刘婶,买块肉来解解馋…”陈天华直起身来回复道,随后拎着肉回家去了。 “解解馋…哼…”刘婶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撇嘴嘟囔着。 陈天华听力好,他自然明白刘婶嘴上哼唧的是啥意思,就是他家还欠着一屁股的外债。 在刘婶眼里,还债没钱,买肉吃倒是掏出钱来了,这叫没脸没皮。 哼…谁说欠债就不能吃肉了?我又不是不还钱,只是还没到还钱时候嘛。 不让吃,老子偏吃,让别人馋去吧。 陈天华心里也是愤愤不平,嘴里喃喃自语地向家走去。 一跨入堂屋的门槛,就瞧见母亲沉着脸,端坐在竹椅上,亭娟和幼娟都像做错事的低着头。 气氛有些不对? “嗯嬷,屋里出啥事体了?”陈天华把洗干净的五花肉放入洗菜木盆里,回身小心翼翼地问道。 “根儿,看你买些啥东西回来!这些洋玩意儿,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用的吗?还有一大块肉,这没过年没过节的…刚攒点钱就让你给败光了…你…你真让我生气!” 薛婉珍说着说着好像火气真的上来了,气也喘急了,脸也涨得透红,只见她两眼一瞪,随手拿起身旁的笤帚,向陈天华劈头盖脑打去。 “嗯嬷…别生气…听我解释…” 陈天华见状慌忙后退,没注意到身后的高门槛,被绊住后一个趔趄,满屁股跌坐在屋外的青石板上,像开了花似的闷痛,样子十分的狼狈。 薛婉珍是小脚,移步自然没陈天华的快,又有点气喘… 亭娟见母亲有些迟缓,趁机上前阻挡,夺下母亲手中的笤帚,扶其坐下,“喔…喔…”地在劝说。 陈天华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拍打一下屁股上的尘土,立在门口不敢进屋。 第014章完了,腿抽筋啦 他听得母亲在堂屋里边哭泣边唠叨,心里难过之余,大概情况倒是弄明白了。 原来,他们在杂货店前那一幕,被好事的村民看到,回到村上就跑去告诉了,在娘家台门口做裁缝的薛婉珍。 薛婉珍大吃一惊,当即表示不可能的事,认定村民看错了人,因为她知道,自己儿子土根,连牙刷香皂这些洋玩意儿的影子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主动上门去叫买呢? 那个村民讨了个没趣,气恼的摇着头往家里走去,一路上见人就嚷,数落陈土根这个不争气的败家子。 在绍兴乡下,欠债者必须是夹着尾巴做人,待还清了债务才好抬起头来喘气,这是习俗。 而陈天华的行为,就好比在后世的老赖,债赖着不还不提,转身狂买奢侈品还高消费,这于理于法所不容。 薛婉珍想了又想,觉得此事还真有些蹊跷,跟外婆打上个招呼,就匆匆从外婆家赶了回来。 刚进家口,碰到幼娟蹦跳着先回来。 让她气恼的是,小女幼娟手上拎着的,恰恰就是村民告状的那些洋玩意儿,说明那个村民说得是真的。 这下可把薛婉珍给气晕了,除了当即骂了亭娟和幼娟姐妹俩之外,气鼓鼓地准备教训始作俑者土根。 其实,她是舍不得打骂自己儿子的,气极之下就是吓唬吓唬…没想到土根一个倒坠砸在地上。 话说薛婉珍在堂屋里又哭又骂了一阵,气头过了也就慢慢平静下来。 大概静谧有一二分钟,幼娟低着头出来了,“哥…嗯嬷叫你进去…” 陈天华进屋,站在母亲面前低着头没敢吱声。 薛婉珍安排幼娟、亭娟去端菜舀饭。 她今天特意准备了午餐,想到孩子们饿得快,二顿饭根本不够。 见土根进来,母亲示意他坐在长板凳上,语重心长地说道: “根儿呀,为娘也知道你这段辰光很辛苦,除了农忙还要动脑筋赚钱还债,这才二三天,老天爷保佑你们顺风顺水,钓虾攒了些钱。” “唉…可钱还没在手里攥热,你倒好就乱花出去…还大手大脚的。要知道这半年,你爹为了那条机帆船,在外面借了多少债吗?总之,在咱家没还清债务之前,不允许你再乱花钱…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嗯嬷…我知道错了…您说的都记住…您就原谅孩儿一次吧!” 陈天华知道现在越解释越糟,认错安慰为上策。 薛婉珍果然气消些了大部,示意大家坐在一起吃午饭。 闷着头吃完饭,母亲收拾碗筷洗去了,腾空了桌子,陈天华拿出红药水、消炎粉等放在桌上,准备及时处理亭娟、幼娟她们的伤口。 果然不出所料,大姐亭娟伤口有几处已经红肿了,得先用红药水消毒。 他示意亭娟说,这红药水涂放在伤口有些疼痛,叫她忍着点。 红药水在伤口吱吱冒泡,表示它咬进皮肉里在杀菌消毒,十指连心,这像数不清的针扎似的,很疼。 但大姐亭娟很坚强,她咬牙切齿地只皱眉,并没叫喊。 用红药水消毒之后,再倒上些药草磨成的消炎粉,然后用沙布包扎,最后用橡皮胶布固定。 处理完大姐亭娟的伤口,再搞定幼娟的那些小伤口,他表现出非常的娴熟。 “哥,我发现你这十几天来,像变个人似的!”幼娟瞧着陈天华,忽然吐露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乱讲…我怎么变啦?”陈天华一怔,下意识的辩驳。 “你变得比以前聪明多了,胆子也大了很多,而且还爱说话,特别跟大姐。” “我以前不懂事,现在爹爹没了,我是家里的顶梁柱,再不聪明能行吗?” 他灵机一动很漂亮地圆了过去,伸出手笑嘻嘻摸着幼娟的头。 幼娟也亲热地靠在哥哥身上,就像靠在一座大山那样的踏实。 大姐亭娟也笑嘻嘻的,眼睛里滚着痛楚的泪水,她虽然听不到外面动静,但眼睛捕捉得十分仔细。 她明白爹爹走了以后,家境会是更加困难。 而兄弟土根却成长懂事了,让她这个做大姐的心很是宽慰,看到这个家的一丝希望了,她心里宛如五味杂陈,潸然泪下。 “幼娟,下午你和大姐在家休息养伤,顺便晒晒谷子,帮嗯嬷煎煎从倪郎中那里看来的中药,还请嗯嬷按时吃药休息,我下午去横湖外头摸些河蚌来,明后天咱们清早不去钓虾了,就卖河蚌肉和螺蛳吧。” 见母亲回西厢房休息去了,陈天华悄声叮嘱小妹幼娟,因为跟她沟通利索些。 “嗯…”幼娟点了点头,“哥…湖水凉了你可要小心点呵…” “行了…废话少说…按我说的去做,管好你自己。” 陈天华怼了小妹一下,肩挂着家里最大的一只洗澡盆,走出了家门,前往横湖外围。 陈天华选择下水的地方,往往水深、河床起伏大,并且河床上有於泥悬浮的区域,这些水域非常适合河蚌生成。 又因为水深,离村庄的距离远,所以就很少有人到这里来作业。 潜水摸河蚌是个体力活,加上水越深水就越凉,水流又湍急,消耗着体内热量。 当河蚌把大木盆装满时,陈天华也是精疲力竭。 他把木盆移到岸边一棵杨柳树下歇会,准备一会儿慢慢游回去。 由于长时间光着身子泡在湖水里,他的手指和脚指上的皮都泡得起了皱。 夕阳西下气温降低,湖面上微风吹拂,陈天华的身子感到有些凉意,浑身鸡皮疙瘩起、嘴唇呈现紫酱色。 他抬头瞧了瞧天色,哎呀妈呀不早了,赶紧下湖慢慢游回去吧。 他吃力地将搁浅在岸的大木盆、移到湖中。 贪心,以致于河蚌装得太满,大木盆在湖里吃水到了盆檐口,稍有不慎湖水就会淹没整盆河蚌。 这是陈天华事先没有想到的。 他用手轻轻推着大木脚盆、脚踩着水在横湖里慢慢往家方向游动…… 游啊游…又护盆又要踩水,显得很吃力。 就这样游了大半个钟头,才到横湖内河与外河的转口,离家门口还有二百米,陈天华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的太远了,去的时候轻松,没考虑到返回是如此艰难。 四周水面上很平静,既无船只又无人…陈天华拚命往家门口方向游动… 慢慢的,好象浑身力气用尽,腿脚突然抽起筋来了。 脚趾头…一条腿…两只腿…… 第015章差点被淹死 “玛呀,刚穿越过来半个月就玩完了?” 陈天华脑子里是一片慌乱,悲从心头起。 忽然,岸上有几个人影出现,他一边拚命自救,一边张嘴就喊:“救命…救…命…” 后面的字还没吐露清楚,嘴里倒灌进了几大口水。 一阵剧烈疼痛从两腿部,嗖嗖往上袭来,他挣扎着突然眼前一黑。 …… 当他神智有点知觉时,感到自己整个身子,倒挂在一个结实的男人背上。 该男人不停地在岸边青石板上蹦蹦跳跳。 “哇…哇…” 陈天华吐出了一大滩水,倒灌入鼻子酸酸的味道,但闷压在胸口胀鼓鼓的肚皮,却消下去不少,气吸好像顺了许多,神知也开始清醒了些。 就是浑身无力,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湖水倒出来了,这小崽能活!” “这小崽命大,亏得有我们几个人发现,否则…就翘辫子了。” “哎根子…这张脸孔像…是刚死的陈老七…他家的儿子土根嘛。”旁边帮忙扶着陈天华躯体的男人,惊愕道。 “他就是土根,我家苦命的表弟…”背着人跳大仙的那个高大男人,嗡声嗡气地说道。 “瞧瞧,这一大脚盆河蚌,连我们都弄不动,这小崽人小鬼大,贪心!” “……” 旁边又围上来几个村民,七嘴八舌的在唏嘘着。 如从高山上翻滚下来似的,陈天华感到浑身的疼痛和沉重,脑袋更是晕昏胀痛,耳朵嘤嘤嗡嗡的作响。 他使劲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几张男人粗糙的脸庞。 他脑袋瓜子里嗡嗡作响,一时想不起面前这些人究竟是谁,也许土根本身对这些人就不熟,所以,脑子里并没留下什么印象。 喔靠,自己居然没死,又活了过来。 想想也是,才过了十五六天光景,就让自己死了,难道让我再穿回去? 如能如此,那太谢天谢地啦! 不过,这折本的买卖,老天爷如何舍得做。 醒过来的陈天华,苦笑着在心里暗忖。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天空变得灰暗濛濛起来。 陈天华穿着条短小的麻布短裤衩,躺在青石板的湖岸上,身下硬硬凉凉的。 身边一位三十岁左右,浓眉大眼,大手大脚的宽脸汉子,正朝着他傻笑。 他就是刚才背着陈天华‘跳大仙’的那位精壮男子。 “土根,现在好些了吗?”那成年男子问道。 陈天华用感激眼光点了点头,他脑子里一时想不到对方叫啥名字。 “那好,我把你弄回家去。” 话音刚落,那大汉拎起陈天华的两只胳膊,像甩一捆稻草似的,很轻松地把他放上后背上。 同时,另外二位男人伸出有力双手,抬起那大木盆河蚌,健步如飞。 到了家门口约二十几步路,陈天华说什么不准他们送他进去,要下来自己走。 “谢谢诸位哥哥了,我自己走回去吧,这事不想让家母知晓,以免她又是担心又是唠叨。” 这几个男人点头称是,陈老七刚去死,九死一生才活过来的儿子土根,又差点在横湖里淹死,这能不让家人揪心? “土根…你能行吗?”大汉把陈天华放下来关心道。 “没问题的根子哥…” 陈天华的脑电波里,终于呈现出这位大汉的讯息:他叫林根,是三姑妈家的老二。 “那好,我们就回去了…”林根挥了挥手,带着二个同伴离开了。 看到林根他们逐渐消失在黄昏的天色中,陈天华终于舒了口气。 玛呀,刚才太危险了。 四周空无一人,邻居们关上的大门里传出锅碗瓢盆声音,都在家吃晚餐呢。 也好,这附近邻居没人瞧见…否则,又有人嚼舌头了。 陈天华屏了口气,弯腰准备端那大木盆,可那装满河蚌的大木盆,要命的沉,端起来移动不了几步…… 这时,他瞧见小妹幼娟跑到湖岸边张望,估计是母亲见他这么久没有返家,有些担心。 “幼娟…小妹…”陈天华扯开嗓子喊道。 “哎哥…你咋到岸上来了呀。” 幼娟惊喜地跑了过来,她十分疑惑哥哥为啥端着大木盆上了岸,而不是顺水漂到家门口的踏埠上来,那里省力省时。 “别啰嗦了,快回家叫大姐过来帮忙抬回去。”陈天华唬道。 他不想解释,也没法解释,只好给怼回去。 “哦…” 幼娟被哥哥莫名怼了,再也不敢多言,她只好伸了伸舌头、扮个鬼脸,跑进去叫大姐出来…… 一会功夫,大姐亭娟跑步出来,姐弟俩合力将大木盆抬回了家。 陈天华一进家门,就闻到红烧肉的香味。 “嗯,真香呐!口水都要下来啰。” “哥,我们一直在等你,晚上我们有红烧肉吃啰!”幼娟兴奋的像过年似的手舞足蹈。 不一会,薛婉珍将一铜盆红烧肉端了上来。 “今天让你们几个吃个够,都馋了大半年啰,娘把四斤肉都烧好了,锅里留着一半,明天再吃。” 嗯,正宗的江浙红烧肉,加料酒、糖、香料,用小火烧,肉烂而不散,油而不腻。 这跟后世吃的东坡肉工序上稍有差别,那是卖相好看,实质差不多。 陈天华拿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口中,不用怎么嚼即在口中熔化,很香很入味,太好吃啦。 大半个月没吃到块肉,就连肉味都没闻到过,这种苦行僧活法,要是放在穿越前,这是无法想象的生活。 幼娟和亭娟都按捺不住馋劲,没等母亲发话,就动筷子吃了起来。 母亲非但没有责怪,反而从里屋大床底下端出一小坛绍兴黄酒来,道: “这有七八年啦,当年你大舅送过来的,你爹他舍不得喝,今天高兴,权当过年吧!” “……” 晚饭之后,陈天华通红着脸,满嘴喷着酒气,拿出毛巾和牙刷,很有耐心地给母亲和姐妹们讲起大道理: “毛巾我用一块蓝色,你们女的就用这块红的吧,原先的那块改为洗脚巾。” “牙刷每个人一把,颜色各自记住了,每天至少是早上起床即便刷牙,晚上睡觉前漱口,牙膏挤出一点即可,这是为了口腔卫生,预防细菌从口腔入侵,增加人的体质。” 说完,他给大家在洗脸木盆里做示范。 “什么‘扣墙’,什么‘西军’的,我听不懂,你们年轻人去用吧,我还是旧习惯好!”薛婉珍不以为然,也不想听这些唠叨。 “嗯嬷,这都是学堂里洋教士教的,很有道理,你看您才四十不到岁,牙都烂了一半,再不去保护,将来都会落光,那吃东西可就麻烦啦。” 陈天华没办法,只好搬出洋人来说事。 在时下社会里,洋人的东西和习惯,代表着先进和时髦。 第016章租了条小划船 “又是洋人?这洋教士比咱祖宗还管用吗?”母亲有些疑惑道。 “嗯嬷,洋教士说得有道理,咱就得听,你看他们身体多棒,就是平时注意保养,其实很简单的,贵在坚持。” 乘着酒兴,陈天华当起了口腔卫生宣传员。 “……” …… 自古以来,江南美食中往往以“鲜”为最,如长江流域以刀鱼、河豚、鲟鱼的江鲜,太湖三白等。 在内陆湖泊则以“湖鲜”或“河鲜”为标志。 而人们所说的湖鲜,则以虾、鱼、蟹为主要食物。 鲜与活历来就是上等佳肴中的孪生兄弟,两者不可分割,人们为了片面追求鲜味,在下锅操作前,要求这些生物必须是活蹦乱跳的。 河豚鱼剧毒,它的肝脏等有着不可逆转的致命毒素,这是古往今来、人人皆知的常识。 但为什么每年还有许多人冒死去吃河豚鱼呢?就是太片面追求所谓「鲜」了,有点偏执狂倾向。 晶莹剔透的青壳大虾,在江浙一带那是「鲜活」的上等佳品,这在市面上并不多见,是有钱有地位人家才吃得起的鲜品,因为他们舍得花这份价钱。 在夏种插殃前后的十数天里,陈天华和往常一样,五更时分起床,带姐妹俩去钓虾,下午有空自个去摸河蚌。 每次钓虾都在十斤左右,有时七八斤,多则十二三斤,每次收获颇丰,也卖得出好价钱来。 野钓虾也是许要经常换场地,无论是何种小动物,他们都有自己固有的戒备信号。 所以,野钓虾的路径越走越远,由于路途遥远,来回奔波在路上化费的时间占了一半,效率不高,体力消耗大,每天收成有限。 虽然到入冬之前,还掉范家债务是绰绰有余,可母亲说了,家里还有其它债务。 只是这些债主大多是自家亲戚,一般像这种情况,他们不会上门催债。 俗话说得好,无债一身轻。 反过来说,负债始终是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可以想像,压在母亲心头的那块石头有多么沉重。 而陈天华的目标,还不是母亲心里的债务,他是想从水产资源入手,逐渐有点原始积累,从而发扬光大。 家门口的横湖内河属于居民生活区内,有污染,内河的鱼虾,附近村民经常用鱼网捕捞,河蚌更是摸得差不多,剩下的都不起眼的渣渣。 真正晶莹剔透的青壳大虾,要在横湖外河,或者要到面积更大、更远的瓜子湖去钓捞。 也就是说,要想提高自己的工作效率,必须要具备远程作业的能力。 而远程作业必须要有水上交通工具才行,若有一条小船就完美啦,它既是交通工具,也是装货的船,省力又省时,往往能事半功倍。 这天下午,陈天华吃完午餐之后没去摸河蚌,而是去西埠头村转悠了一圈,用30个铜板/月,租赁了一条破旧不堪的闲置小木划船。 然后慢慢划到大舅家,请大表哥朝源帮忙修补。 薛朝源不光是木匠师傅,而且还是杭州一家船坊的修船技工,前段时间是农忙,从船坊请假回来,现在整个农忙结束了,他过二天就得返回去。 “大表哥,帮我修下这条小划船…” “你还真会找时间,我明天下午就走…”薛朝源仔细看了一下,“我只能连夜你修,不过得桐油干透了才能下水,要二天…” “好…我晓得了,那材料和工钱呢?”陈天华问。 “桐油灰、防水油漆,这样包工包料,自家人成本价,你就给一块大洋得啦!” “行…大表哥,修好你就搁在岸边,后天下午太阳落山时,我自来取船,怎么样?” “嗯,这没问题,我跟你大嫂说一声。”薛朝源还是胸有成竹。 小划船搞定了。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到树梢上了,它收起刺眼的光芒,像个害羞的姑娘,露出红红的脸蛋,周围有一束灿烂的光,一圈圈的柔和着。 陈天华嘴里哼着小曲,身体一摇一晃地往家里走去。 自穿越以来一个月时间里,他几乎每分钟都是紧张的,一方面要小心翼翼的生存下来,另一方面却要抛头露面地寻出路,尽量改变自己能贴近现实。 今天心情似乎轻松许多。 “土根…” 从身后陡然传来一声吼叫,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陈天华遽然一震,他就怕碰上那些不太认识的熟人或亲戚,他们一见面就是问三道四,把以往陈年旧事翻来覆去抄一边,然后就是啧啧啧几声,不知是惋惜还是可怜。 他急速刹住脚步,蓦地回头,见一高大魁梧的精壮男子大踏步走近。 “根子哥,原来是你呀!”陈天华满脸笑容地向前迎去。 来人正是十几天前在横湖边上,救他的那个三姑妈家林根。 林根长得人高马大,目测足有190身高,在整个双栖乡乃至山阴县,像他身高的男人估计很难找出第二个。 清末时期的江浙男子,都是属于精瘦型,一米六几、一米七上下占多数,一米七五以上的算高个,有个一米八的身材,那绝对是鹤立鸡群。 他的身材特别魁梧,骨架子奇大:头大、脚大、手大。 林根的手掌正有蒲扇般大小,手指甲又厚又饱满,陈天华穿越后还是第一次见到长成这样的男人。 在后世那应该是个职业运动员,打蓝球担任后卫很合适。 据说他的力气奇大,400多斤重的石举,他单手轻松抓举过顶。 当然,他的饭量也是奇大,据说他的饭碗是一个土钵,饭量相当于二个半的成年男人,大伙都说他是‘猪八戒转世’,外号叫“猪儿”。 林根上前笑嘻嘻地拍打着陈天华的肩膀,嗡声道: “行呀,你小子那天差点又去见阎王爷,他是不是又没敢收你呀!嘿嘿…瞧你今天又能活蹦乱跳…记住表哥的话,进入深秋时节湖面凉了,容易抽筋,泡水辰光不可太久,记住啦?” “记住了根子哥,那天的事实在是太感谢你了,有空想请你喝次老酒!”陈天华也是非常真诚的情感流露。 “嗯…应该感谢吴老三,是他先发现你漂在湖里的…我才跳入湖里捞你上来。” “好…等我忙过了这阵子,那天我约你,你再帮我请他们二个过来一起喝顿酒,怎么样根子哥?” “好呀…这没问题…”有酒喝,林根自然是最高兴的了。 第017章瓜子湖畔遇地痞 农忙过后,乡下人闲得发慌,喝酒赌博是他们的不二选择,只有小数手艺人,则出去揽活干。 在绍兴乡下,有手艺的村民家境,自然要比光靠种田的农户、佃户强出许多。 而这些农户、佃户,许多人则自暴自弃,村里面摇骰子推牌九赌博成风,赌输了的赌徒,则回家卖谷子卖猪,甚至于卖房。 赌博之风在时下绍兴乡下农村,却很盛行,林根多少也染上这种恶习。 俩人站在那又多闲聊了几句,完了就分手告别。 休整二天之后,陈天华终于能如愿以偿用上了小划船,如虎添翼。 这样,每天清晨,还是鸡鸣时,他们姐弟仨就划上小划船,整装出发。 到了上午十点之前收工,然后直接划船到镇上去卖掉,省时省力还能多挣钱。 每次都能钓到大虾在十斤到十二斤左右,真正晶莹剔透,鲜活的青壳大虾。 现在每天光卖虾的收入,每次不少于7个现大洋,加上河蚌肉和螺蛳,一天正常情况下,可有十个大洋的收入。 这个收入,在时下乡镇上那绝对是高收入者。 自从有了小划船,效率提高了,人也轻松不少,不像以前那么累,慌急之余还划到手指。 有船之后,陈天华决定上午钓虾,午后到横湖外河去摸河蚌和扫螺蛳。 现在是旧历九月上旬,已进入深秋季节,湖水变得是越来越凉,除了少数渔民渔夫,一般村民都不再下湖去了。 陈天华自恃体质好,有特殊的运气呼吸功法,他决定抓紧时间,在有限时间内,更一步扩大经济收益。 这天清晨,天空中尚有一层薄雾,陈天华姐弟妹三人划着小船来到湖里钓虾。 这次,他们选择在瓜子湖的东面水域作业,这里湖面面积大,水产资源更丰富,青壳大虾就应该更多。 按作业流程,三个半钟点过去了,收获颇丰,水桶里已有十斤大虾养着了,活蹦乱跳的让姐妹俩乐开了花。 陈天华也估计到上午十点之前,能钓得大虾达到十二三斤的样子。 正美滋滋想着呢,突感肚子有点疼痛,可能是昨天下午下湖摸河蚌时间长了些,身体受了些凉。 人的身体器官非常敏感,轻度受凉的反应就是拉肚子拉稀。 陈天华跟幼娟打了个招呼,急急忙忙跑进离湖岸约四十几步远的小树林,再往里面去解手。 这里许多村民,在野外随地就能大小便,他可不习惯光屁股蹲在四面临风的地上,就能解出手来。 陈天华离开去小树林了,亭娟和幼娟姐妹俩自己在作业钓杆的起落,摘虾、串蚯蚓、放杆…… 她们跟着陈天华操作了一个多月了,自然也掌握整个过程,这野钓虾的作业并不难,难的是创意,钓具制作要精致。 突然,“卟咚、卟咚…”几声巨响。 从湖面上空坠落下若干块石头和砖块,作业的湖面顿时变得波浪起伏。 水柱飚起的水花四溢,随风飘到岸边,溅在俩姐妹俩身上。 她们俩惊愕地回头一望,只见从岸边左侧的树丛里,窜出七八个愣头小地痞,二十郎当岁,手里攥着木棒或棍子什么的。 为首那家伙叫熊二,是双栖乡东埠头村里的一个无赖,纯属地痞流氓,在附近几个村里专搞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勾当。 他长得人高马大,一身的彪肉,就像是头黑狗熊,黑漆漆的嘴脸上是一对贼亮的三角眼。 只见他手里拖着根撬石板用的粗木棍,对着身边那几个啰喽,大声道: “去…把她们的虾和钓杆给老子没收了,玛的,也不瞧瞧这是谁家的地盘,不懂规矩的小娘们,把她们给我赶走!” “得令…” 熊二话音刚落,从人群中窜出两个小流氓,学着戏文里唱戏的姿势,嘴里当当当唸着就飘浮向前,四只小眼珠滴溜溜紧盯着姐妹俩,邪里邪气地调笑着。 一人上前抢过水桶一瞧,“嘿嘿熊二哥,这些小崽子小娘们的还真有点本事,就这功夫钓得足有十斤大虾哦,老子们今天有钱喝酒听戏去啰!” 幼娟她们知道,这下麻烦大了。 亭娟一看装虾的水桶被抢,当即就急了,她猛扑上前拉住木桶把子不放,双眼怒视对方,嘴上不停地“喔喔…”的抗议。 “去你的,长得倒有几分姿色,但却是个哑巴,嘁…真不识相!” 流氓甲用力掰着亭娟的双手,见其还不肯松手,抬脚蹬在她胸口上,将她闷翻在地。 “你们凭什么打我大姐!”幼娟见状哭喊着扶着倒地的大姐,怒目抗议道。 “凭什么…嘿嘿…小爷们打骂从不看是谁,想骂就骂,想打就打,怎么着?” “哈哈…”众地痞们开怀狂笑,嚣张气焰不可一世。 “我哥马上就要出来了,他可厉害呵,一拳就能把你给揍扁了……”无助中的幼娟缩着身子,只能搬出陈天华来壮胆吓唬人。 “哟呵…”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流氓乙,咧嘴叫嚣道: “哎哟喂可不得了呵,人家还有位哥哥呢,不就是那个怂蛋土根嘛,像臭鱼烂虾似的,叫他出来!” “就是,快叫你那怂蛋哥哥出来,让他给咱小爷们跪着请安,哈哈…” “你…你们太欺负人了…呜呜…”幼娟抱着刚缓过气来的大姐,悲伤地大哭起来。 正在此时,听得外面动静的陈天华,已经从小树林里出来了,他见状更是怒不可遏,肾上腺素一下子急速分泌,双眼变得通红。 他撒腿奔跑,从斜侧面急冲过来,腾空跃起一脚…蹬在尖嘴猴腮的流氓乙后背上。 这个正笑得前仰后合的小地痞,那注意到后面动静,哇的一声惨叫,身躯就飞了出去。 “卟嗤…”一个闷响,面着地像狗吃屎那般扑倒在地上,鲜血鼻涕满嘴满脸的都是。 陈天华冲击速度加上腿力,够这小痞子趴在地上歇半天了。 紧跟着,愤怒中的陈天华借着余力,一反掌狠狠扇在踢倒亭娟的流氓甲脸上… 那厮被扇得眼冒金花,打着旋栽倒在地,张嘴吐出几颗带血的槽牙。 陈天华边打,嘴里还大声吼道:“让你们这些可恶的小地痞,给老子跪下请安吧!” “哥…哥哥!” 悲愤中的幼娟是大喜过望,她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跳着脚拍打着手,是又叫又嚷。 “哥…你快揍他们,狠狠地揍死他们…” 亭娟捂着疼痛的胸口,看到一向憨厚胆小的弟弟,竟敢打人了,也是又惊又喜。 这一下变生仓猝,地痞们被陈天华的陡然气势,给惊愕懵逼啦。 尤其是那个叫熊二的,惊愕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018章神鬼助力显身手 在熊二的头脑记忆中,西埠头村除了有蛮力的那个林根,就没听说过谁很能打架?! 而这个叫陈土根的,是个出了名傻子,胆小如鼠见人就躲,什么时候见他大声说过话吼过人?更别说会动别人家的一根手指头。 可面前的陈土根,特么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但勇猛,而且身手不凡啊。 莫非,从阎罗殿里走一趟回来,胆肥大了不说,打人功夫也莫名其妙的有了? 那嬤逼的,老子就不信了,七八个手里舞着棍棒的爷们,就对付不了他单枪匹马的穷小子? 恢复了神志的熊二把手一挥,发飚道: “那嬷逼的都慌什么,这个半吊儿陈土根就一个人,大伙操家伙一起上,给老子摆平了他!” “就是,我就不信他有三头六臂,后脑勺长眼睛。” “围上去,做了他。” “……” 地痞们依伥人多势众,手持棍棒四周散开围了上来。 除了第一个被陈天华飞脚闷倒在地那家伙,仍旧扑在地上哼哼唧唧,另一个尖嘴猴腮的土痞乙,一手捧着半边肿胀的脸,一手持棒也围上前来。 他要为扇落的那几颗大牙报仇。 接下来,肯定是一场大战。 瓜子湖四周在田间劳作的村民们,也都放下活计抬头来看热闹,有的跑近了看。 “这不是陈老七家土根嘛,怎么就惹上东埠头村的熊二了呢?” “就是,啥时候见过他打架啦?嘿嘿…这年头怪事连篇。” “这人多欺负人少的,东埠头那帮二流子欺人太甚了吧。”“……” 众人议论纷纷,除了极少数嘴里说句公道话,其余的是看热闹,更没见有人站出来干涉此事,主持公道。 这年头,百姓们像是缺少灵魂的行尸走肉,麻木不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嘴脸,只有跟风起哄,鲜有出面扛头的。 陈天华看在眼里,痛在心头。 都是同乡同村的,按道理路见不平一声吼,现在却没人敢站出来说句话。 这是整个时代的悲哀啊。 好在眼前的土根,可不是以前那位弱小怕事的陈土根了,而是个身怀绝技的高手。 对付七八个地痞小流氓,陈天华简直不屑一顾。 他现在是在琢磨,尽量不要出手太狠,免得伤人性命, 或者弄出个断手断脚的残疾人,到时候给母亲又惹上烦恼,剪不断理还乱。 他摆了摆手让亭娟姐妹退远点,自己则引那七个地痞到小树林边上一块空地上,冷哼一声道: “这可是你们自找的,就别怪土根我不留情面了。” 话音未落,只见陈天华主动冲向那些痞子,根本无惧那些扫打过来的棍棒,而是一个虎跃…腾空而起,展开双腿一阵扫、踢、踹、劈、砸…… 噼里啪啦的眼花缭乱一阵子,那些痞子个个倒地,或捧着肚子或捂着脸,在地上翻滚着哀嚎不止,手中棍棒都不约而同地脱手飞出老远。 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们都呆了,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一边倒的被土根给收拾了。 这么厉害法子,还当真是神鬼附身了呀。 这时,现场只剩下指挥的熊二,愣杵在那没有伤及,人却是傻懵了。 他压根就没瞧得清楚,这陈土根究竟出的是什么招数,他的啰喽们一碰上就倒地不起了。 “下面这戏码,该轮到你出场了。”陈天华冷哼着朝熊二走去。 能成为痞子头目,可不是被吓大的。 “那嬤逼的,老子跟你拚了。” 回过神来的熊二,恶狠狠地举起撬石棍,以泰山压顶之势砸向陈天华头部。 这可有千钧之力。 没见撬石棍落下,就觉眼前人影一闪,熊二手腕处一阵疼痛袭来。 “哎哟…” 撬石棍脱手飞了出去…… 还没等熊二有下一步反应,陈天华已是一个旋风腿踢向对方腹部。 “嘭…” 膀大腰圆的熊二惨叫着,直飞出去。 “啪嗒…”一下,熊二结结实实被甩在数米远的硬地上,倾刻间五脏六腑被震碎了似的。 他只觉得胸口一闷,口中涌起一股咸味,“哗…”的一下,鲜血鼻涕的全喷了出来,身子像煮熟了的大虾圈地不起。 陈天华龙行虎步走到他跟前,抬脚踏在熊二的脖颈部,微微用力踏上。 那是双母亲给土根新做的千层底布鞋,硬梆梆的鞋底抵在熊二的颈动脉处。 脚下稍微加力,熊二马上变得气竭不畅,眼冒金星,脸憋成猪肝色。 “土根兄弟…饶…饶命啊…” 熊二双手先是死命掰着陈天华那只脚,奇怪的是无论怎样使劲,就是掰不动,他只好认怂。 “谁让你来寻事的?” 陈天华可不认为这个熊二,上午十点不到,就带人跑来这冷风阵阵的瓜子湖边上? 他们之间无冤无仇,从不相识,就为抢这十斤虾吗? 熊二直翻白眼,哆啰哆嗦说道:“是范…明忠…范二少爷…” 陈天华放开脚,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熊二道: “带上你的喽啰快滚吧,见到范二少爷,请你告诉他,有本事让他自个来寻小爷我。” “是是…” 熊二被教训的像只丧家之犬,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神气,低头耷脑地招呼手下啰喽们,相互搀扶着灰溜溜离开了。 “走,咱们回家去吧。” 陈天华轻飘飘对幼娟说了句,自个开始收拾起钓杆和水桶,放入小划船里,像没事发生过似的,头也不回载着俩姐妹回家去了。 留着岸边那些看热闹的村民,自个在那唏嘘感叹。 “哥…你啥时候学成这么厉害的武功,我怎么就不知道?”幼娟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刚才她和大姐都紧张得要死,面对这种多人,她以为哥哥土根肯定要吃大亏,正准备去求附近看热闹的同村村民来帮忙呢。 可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转眼间,那些痞子流氓都被打得倒地不起,而哥哥土根却毫发无损。 她和大姐都惊愕得张大着嘴,像是在梦境里的少年英雄出现了。 一个朝夕相处的亲哥哥,一个胆小怕事的亲弟弟,竟身怀绝技? “傻妹妹,这叫西洋拳法,哥哥在城里跟那些洋教士偷学的,今日是被逼无奈才施展出来,千万不要声张。” 陈天华很淡定地现编一套搪塞小妹幼娟,还沉下脸告戒道:“小妹,今日打架之事可别告诉嗯嬷,免得她担心唠叨。” “嗯,我明白的,放心吧哥,嘻嘻…” 幼娟她不会去多想,也不愿去多想,她只相信自己亲哥哥所说的话,并为有这样强悍的亲哥哥,感到高兴和自豪。 哼哼…看以后谁还敢再来欺侮咱家。 陈天华封得住妹妹的口,但封不住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们的口。 这么猛的人谁见过? 陈土根的名声,一下子在左邻右村中传递开了,都说是神鬼助力。 第019章有学问的土根 大江大河中生长的河蚌和螺蛳肉,不但肉质鲜美,还能清热、壮骨、滋阴壮阳、平肝明目和提高机体免疫力。 这些在陈天华脑海里早已熟知。 河蚌非常鲜美,「红烧河蚌」,「青菜烧河蚌」,「猪肉炖河蚌」都是名菜。 螺蛳在江浙一带,更是普通人家都能消费的大众水产。 用螺蛳做的传统菜谱有「酱爆螺蛳」,「葱油酱焖螺蛳」,「韭菜烧螺蛳肉」等。 有句民谣叫:剁螺蛳蘸酒,神仙也眼馋。 充分说明江浙一带的民间,螺蛳很受欢迎,很有市场。 扫螺蛳相对于摸河蚌要简单多啦,人就在小划船上操作,不用特意下水去。 一般性的螺蛳,都盘踞在湖面水下的湖岸壁和大石面上,陈天华自制了一个精细青麻织成的网斗,网口用扁竹绷圈,外加一个网柄,伸水下去用网斗沿口一扫就成。 每天午饭之后陈天华就慢慢出发,到太阳落山时返回,小划船里总是装有四五十个河蚌和五六十斤螺蛳,人也不太累。 无论河蚌还是螺蛳,最大的问题就是肉里含泥土,还有泥土腥味儿。 民间常用的方法就是用清水‘养’,每天给换水,大概养上三天,才能让它们吐露干净。 陈天华将扫摸来的螺蛳和河蚌,统统放进家里几个最大的大木盆中。 叫大姐亭娟挑来横湖的清水,倒入大木盆里要淹没它们,然后在每只木盆里,滴上几滴炒熟了的菜仔油。 并且交待母亲和幼娟她们,这只需‘养’一天,就可以捞出来处理,肉内保证没泥土,连泥土味都没了。 平常要养二三天才能将内含的泥土吐尽,怎么这一天就可以了? 家里三位女性都不解其道,问为什么? “滴上几滴炒熟的菜仔油,引诱它们吐得更快,更干净。” 陈天华很笼统地做了解释,更深奥的原理就没必要说,说了她们也听不懂。 母亲和幼娟只是愣愣地听着,是懂非懂,但她们相信土根,毕竟是进过洋学堂,属于有学问的人,按他的要求去做就没有错。 第二天养净后,用薄刀刮断河蚌的吸壳肌后剖开,将黑裙边除掉喂鸡和猪,将干净的蚌肉取出来单独卖,一举二得。 用大剪刀将螺蛳屁股轧掉,成为新鲜无泥土的剁螺蛳。 这就是陈天华与时下人,不同的精品思维方式,也就是后世常说的精加工或深加工。 为了检验这样做的成果,陈天华自己在家里让做了两个旧菜:「青菜烧河蚌」和「葱油酱焖螺蛳」,请全家人先来品尝。 大家捡起一颗剁螺蛳,嘴含住螺蛳头,用力一吸,“呲溜…”一下,螺蛳肉轻松进入口中,没有一点泥土,连泥土味都没,味道鲜美。 河蚌腮里最容易含沙土,但精加工后就一点都没有啦。 经过实践验证,全家人都更加信服土根了。 天呐,这省下多少辰光呵。 “陈土根的螺蛳河蚌里不含泥土,如假包换,退钱!”在乡镇市场上,陈天华喊出了自己独特的响亮口号。 他就在滩位旁边树立起一块木牌,上面就是这个承诺。 就凭借这点差异性,他卖的价钱,是别人的好几倍,产生的效益是千差万别,并还很受买主欢迎。 七八天下来,陈天华的精品水产,以品质优良、物美价廉而声名鹊起,乡镇上的许多饭庄、酒楼,以及有钱人家纷纷前来订货,供不应求。 陈天华干脆挂出「土根精品水产」的牌子。 他在乡镇集贸市场里,将自己的摊位,固定安置在一颗大榕树下,树上挂着用木板订制的一块长方形招牌,招牌上赫然是龙飞凤舞的六个大字:「土根精品水产」 木牌下方钉有一枚长铁钉,订货的单位或个人,将订单自行按入铁钉里。 每天上午,陈天华依据订单上的数量、时间和地址去逐一送货。 自己忙不过来时,也开始培养小妹幼娟去送货、结帐。 现在陈天华的水产,每天光是订货的都供不应求,那里还有另售业务。 母亲和大姐、小妹她们三人,就在家里养河蚌、螺蛳,把家里所有木盆都用上,摊得堂屋里到处都是,走路都很瞧着点。 一天到晚都在家忙着轧螺蛳,剖河蚌,真所谓全家动员,丰衣足食。 母亲把缝衣服这滩子业务,暂时交由大舅妈、二个表侄女接手,外婆指导。 而她则全身心放在土根的水产上,因为这个产出高,而且不用每天早出晚归的走路。 这天清早,天空中忽然漂起了毛毛细雨,天色变得灰朦朦的了。 陈天华姐妹仨无法出门作业,只好在家帮着剖解河蚌和轧螺蛳屁股。 “嗯嬷,这天气估计今天晴不了,我想在家里请个客,林根哥他们几个,平时对咱多有关照,一个好汉三个帮,想请他们喝顿酒,也许今后用得上。” 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对林根承诺过的事,但具体事宜不能跟母亲明说,就隐喻地商量。 “可以啊,你现在是咱家里的男人,请人来家里喝个酒,有个人情交往这里常理,一旦有事也叫得响,叫得应。” 薛婉珍怪嗔了儿子土根一眼,她欣然同意。 见这事就这样圆过去了,陈天华显得很高兴,“那我现在就得开始准备,晚上就请了。” “不用这么着急,娘等会把那只不再生蛋的老母鸡给杀了,剁螺蛳、河蚌那都是现存的,菜地里又有青菜,你去镇上买一坛10斤装的「女儿红」回来,再买上几斤五花肉,其余的你不用管啦!” 经母亲这么一说,陈天华笑眯眯地颔首。 薛婉珍笑着补充说道: “你去买酒,顺道去请客人,就说请吃晚饭,请他们早点来。绍兴人请客,你算小辈得一个个亲自登门去请,这才算礼数尽到。” “嗯,还是嗯嬷想得周全,我等会就去办!”陈天华颔首微笑。 这时候雨变小了,陈天华准备划船出发,小妹幼娟则死活要跟上哥哥走。 自从上次陈天华在瓜子湖南岸,痛揍东埠头村熊二那帮痞子之后,小幼娟几乎天天跟着哥哥,他到哪里,她非得跟着。 陈天华笑骂她是只拖油瓶。 第020章准备请客,还人情 “跟哥出去可以,但天还下着雨你得撑把伞,屁股底下拿块绒布垫着,哥戴顶笠帽披蓑衣就成。” 陈天华唠叨说道。 他想到小妹刚开始发育,女孩子生理比较特殊,被雨淋着或湿气上身,容易得妇科疾病。 这些小妹幼娟肯定不太懂,但他这个二世为人的长兄,自然得好好保护她才是。 不过幼娟跟着去也行,他脑袋瓜子里并没有林根家的讯息,估计前任没去过,只好小妹带路。 “嗯…”幼娟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哎小妹,根子哥家住哪里,你清楚吗?”陈天华把划船推开岸,就先问道。 “嗯我大概记得,跟爹爹去过一次。”幼娟响亮回答。 小划船前头,船板被雨淋了有点湿,她拿着块干抹布擦了擦,然后放上块绒布才坐在上面,再撑开油纸伞,显得有条不紊。 小划船从水道上走很快,一会就到了镇上市场,陈天华叫幼娟看着船,自己上岸先买了块五花肉,然后抱了坛绍兴勤酒女儿红下了船。 “哥…根子哥家船是过不去的,咱们还是先回家,把肉和酒先搬回去,搁着船走路过去方便。” 幼娟发现哥哥准备直接划船去村东头,连忙制止道。 “好吧。” 陈天华转过船头划回家,把船上老酒和肉拎回去,把小船拴在河岸上,划桨拿回家里放置,然后跟着幼娟往村东头走去。 林根家和陈天华家分属西埠头村的东西二头,相隔二公里不到。 兄妹俩步行二十几分钟,就来到林根家门口。 林根娶媳妇之后,按乡下多数人家规矩,就得分家独立出来过了。 分家时他分得二间祖宅和一亩多田地,这住宅凑合,但一亩多田地庄稼,对他而言肯定不够吃。 他又在村里长刘文杰那里,租得十几亩田地在种,实际上他就是刘家佃农。 两间破旧的青砖瓦房,有些地方石灰和谷灰、青砖都露了出来,墙面整体还留有粉刷过的痕迹,估计是讨老婆之前用白石灰浆粉刷过的。 房屋旁边新搭了一间泥墙稻草顶的房子,不用说就是堆些杂物、农具还有稻草用的杂屋间。 最边上建有一个猪圈,养着二头猪,屋前有一小块空地,散养着十几只鸡。 二间屋的其中一间门是敝开着的,兄妹俩也就自个进去了。 这是间起居室,屋内有2个小孩在玩耍,大点的约四岁左右,另一个正在跌跌撞撞的学走路。 陈天华拿眼扫了一遍,除了挂着的斗笠蓑衣和竹蓝子,其他没有什么值钱的。 屋里面就是一张木桌子和三根长板凳,还二把竹制的椅子。 板凳都倒在地上,还有一只装有些饭菜的破瓷碗,也倒在地上,一遍狼藉。 真的叫家徒四壁。 见有人进来,女主人从嘎吱嘎吱响的竹椅子上站了起来。 “根子嫂…”幼娟对着她叫了一声。 是林根媳妇,陈天华也上前附和一声。 “是你们兄妹俩啊,前些日子你们家里出事,我拖着二个崽子,就没过去帮忙,不好意思…嘿嘿…” 林根媳妇尬笑了笑,先就重要的事说一声,也算是有个交待。 其实,上次家中父亲出事那天,许多亲戚都没去灵堂祭拜,怕沾上晦气。 但清晨出丧,许多人都来的,有些亲戚主动来抬棺材,大多数则是跟在后头,往棺材上撒把土也算是乡邻亲戚之谊。 陈天华那天是手捧着爹爹灵位走在最前,他没留心看,究竟有哪些人参与出丧。 后来听母亲说好像该来的都还是来了,有些站得远了些。 “这事都过去了咱不提它了,根子嫂也忙,这些我能理解的。”陈天华连忙圆了个场。 “呸呸…瞧我这张臭嘴,又提及这些伤心事了…来坐坐…” 林根媳妇边说边弯下她那水桶腰,拉扯起一条长板凳,挪了过来。 林根媳妇长得一点都不漂亮,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眼看上去像三十多岁,略显苍老。 一张普通的大盘脸,一双淳朴的大眼晴,肩膀宽阔,高大体胖。 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大咧咧,不善于治家的懒婆娘。 陈天华正要客气几句,可还没等开口说些什么,只听得外面一阵鸡飞狗跳,夹带着沉重的脚步声。 是林根从屋外道地上“咚咚咚…”的虎啸而至。 “呵呵,你们兄妹来啦,是不是上次请喝酒那事?我刚与吴老三从刘里长家出来,才分手不到一分钟呢!” 林根心直口快,大嗓门哇哇直吼。 “就是这事,我和我娘商量了,定在今晚请你和吴三哥他们,娘安排我过来先知会一声。” “哦…是这样的…那现在快晌午啦,要不先在我这里随便吃点再过去吱一声,否则现在去,快赶上人家吃饭啦。” 可能是粮食的因素,非农忙时节里,乡下农村每天只吃二顿,上午十点半左右,下午四点半样子。 林根说的晌午饭,那是今天第一顿饭。 其实,林根家境窘迫,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看架势他家里没什么可吃的,顶多就是一簸箕蕃薯罢了。 但嘴上还是要客气二声的呀。 “不用啦根子哥,我们吃了饭才过来的,那我们现在过去,当面请吴老三他们一下如何?” 陈天华瞧得明白,就善意撒了个谎,这何必让主人家难堪呢? 陈天华家里依旧是三顿饭,他们每天都在紧张劳作中,跟农忙没二样。 “那也好,咱们现在抓紧过去一下,走!”说着,林根抢先一脚跨出门去。 陈天华兄妹连忙跟女主人摆手告别。 “土根、幼娟你们慢走,有空过来坐。”林根媳妇怀抱着小崽子送到门口话别,见人走远了这才返回屋里长舒口气。 家里这几天都揭不开锅了,顿顿蕃薯,吃得肚子里气鼓食胀,还不断放屁。 兄妹俩告别女主人,跟着林根一会功夫就来到吴老三的家门口。 “呼哧呼哧…” “瘪叽瘪叽…”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喝粥、嚼咸菜,还夹带着大人呵斥孩子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从没闭合的门缝里传出。 显然,人家已经吃上饭了。 而吴老三家里人多,比林根家的境况,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陈天华不好进去,只好林根进去了。 第021章首次当家主 一会,吴老三嘴里瘪叽着走了出来,死活要拉陈氏兄妹俩进屋吃饭。 陈天华当然是坚决推辞,他表示吃了饭才过来的,而幼娟更是逃得远远的。 林根开口证明,吴老三这才罢休。 吴老三听完陈天华邀请的原尾,也没怎么推辞,毕竟救人一命,感谢也是情理之中。 他笑了笑说道: “土根小老弟是个文化人,也算是有心,咱们聚一聚喝碗酒也行,了即土根一桩心愿,等会我去叫上阿华。” 吴老三说的阿华,就是那天他们三人中,站在最边上的那位年轻人。 他的一只眼睛有点异常,村里人都喊他吊眼。 “行,那阿华…” “哦…阿华是我小表弟,你们就不用去了,又没多大会事,我去叫上他就行了。” “那好,就这么定了,下午早点过来,咱们边吃边聊好吧。” “行行…下午没事…咱们早点过去。” 陈天华兄妹挥手离开,林根被吴老三留下来吃饭了。 他俩本身的私交关系也不错。 江浙一带有个风俗,家里吃饭时,见有客人上门来,则必起身放下碗筷请客人上桌吃饭,否则,没了待客之道,要被世人骂成没规矩。 陈天华回家后,匆匆吃了午饭,然后全家人开始忙碌起来:炖鸡,洗菜,烧饭做菜,打扫卫生…… 下午变成了阴天,但没下雨。 看天色估计在四点钟了,陈天华就在路边早早候着。 一柱香功夫,只见横湖岸边的青石板上,有三个高大壮汉一摇一摆地朝这边走来。 前面那个大高个不用猜就是林根,陈天华连忙迎了上去。 …… 听到人音渐近,薛婉珍也到门口迎一下。 “小舅妈!” “阿婉婶!” “婶子…” 三人都双手一揖施礼。 “好好…你们来啦就好,请屋里坐…坐…” 吴老三瞧上去也有三十几岁了,年龄比薛婉珍小不了几岁,但乡下讲究辈份。 “哎哟阿婉婶,您身体就不好,今天还烦您老亲自忙碌,实在过意不去呀!”还是吴老三机灵些,嘴皮子会说。 “那里话,乡里乡亲的咱土根高攀上你们几位大哥,往后还请你们多关照咱家土根呢,喝顿酒略表心意,你们一定要吃好喝好!” 薛婉珍笑盈盈的,她道明了这次请客之目的,当然,这跟事实还是有些出入的。 不过这没关系,乡里乡亲的,今后谁照顾谁还说不准嘞。 “哎哟喂…瞧您说的,现在土根比咱们有出息、能干,要说关照,今后是他关照咱还差不多…” “……” 大家七嘴八舌地寒暄起来,陈天华刚好也能近距离地端详起这三位救命恩人。 林根就不用说了,已见过多次,而吴老三和阿华俩人,对陈天华而言是生疏的,这次得好好端详。 他们俩都属于虎背熊腰、身强力壮,憨厚老实的庄稼汉,皮肤粗糙,手掌上满是老茧,指甲壳又厚又黑。 阿华右眼角有块大疤痕,应该是以前自个不小心创的祸,或小时意外受的伤。 右眼皮被伤口拉扯产生不均衡倾斜,右眼就像吊着似的难看,于是就有了绰号,吊眼或吊眼疤。 其实,他除了右眼有这点伤疾之外,浑身上下还是个很俊朗的棒小伙。 寒暄间,菜都上桌啦。 有白斩鸡,香菇炖老母鸡,红烧东坡肉,河蚌烧青菜,葱花酱伴剁螺蛳,韭菜烧螺蛳肉,大白菜汤。 这一桌子菜在时下农村,那是很丰盛的了,量足味美,香气扑鼻,充分显示出主人家的十足诚意。 “哎哟喂这么丰盛啊,这比过年还讲究呐…这怎么好意思呵…” 三个男人故作姿态的嘴上客气,其实喉咙头口水不知吞咽了多少,完全是馋涎欲滴。 他们三个人都属于家境贫寒的佃户,也是大半年没闻上肉香味啦。 倒上温热的陈年「女儿红」,酒的醇香扑鼻而来。 今天,陈天华是第一次端坐在主人正位上。 按江浙人乡下风俗,家中宴请客人,必须是男主在座,爹不在则由儿子,女眷一般不得上正席。 如家里没有男主,那不算是个正式的家,就不能请客人到家里喝酒吃饭。 就算请了,正经家的男人是不会去的。 女人再是长辈或什么,永远也不能上桌主事。 这男尊女卑的风俗,在江浙一带尤其是乡村,那是根深蒂固。 陈天华双手端起酒碗,十分恭敬地行酒辞令: “三位都是我土根兄长,感谢这话咱就免说了,仅此薄酒,略表心意,我先干为敬!” 话音刚落,他带头将一碗黄酒,仰脖一口干了进去,大伙也纷纷仰脖一饮而尽。 酒桌上自然就不提当初落水之事,吴老三、林根他们三人都是心知肚明,因为陈天华特意叮嘱过,主要怕家中母亲担心。 接下来,大伙吃着美味菜肴,喝着醇香的女儿红,开怀畅饮,推杯换盏的进行着。 幼娟在旁侍候,大姐亭娟帮着母亲在忙其他家务活。 三人畅开了吃喝,呲牙咧嘴的满是油腻,乡下庄稼汉哪讲究什么斯文,况且这味道真是太好了。 酒席进行有一个钟头,桌上的酒肉已入肚大半,开始的馋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大伙开始想着聊些正事。 “哎土根,你今年多大啦?”吴老三突然问道。 “我今年…应该有廿一岁了吧。”陈天华也是瞎子摸象。 “土根今年十九,要翻过年才廿岁呢,尽瞎说!”薛婉珍在东厢房纠正道。 陈天华东厢房跟堂屋之间只挂着一张竹帘子,原来的那扇门被缷下来当棺材板了。 而薛婉珍正和亭娟一起,俩人拿针线在给土根订被褥,深秋天转凉,晚上光是被单不能御寒。 陈天华听了自然明白,自己实足年龄为十七,过了年就是十八周岁啦。 “我就是想快些长大嘛,嘿嘿…”被母亲戳穿了虚报年龄,他尬笑了笑自嘲道。 “哎别说,土根这个月里蹭蹭长高长结实了,冒充廿一二岁的小伙子,还没人会怀疑呵。”吴老三瞅着陈天华惊奇道。 “吴三哥说得没错,土根还真就长成大人了,小舅妈…土根过了年可以讨老婆了。” 林根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扯开嗓子对着里间喊道,属于半开玩笑的言语。 第022章商议 陈天华这二个月下来,自己感觉也长高壮实了不少,那天他自己拿着母亲裁量衣服的木尺,给测了一下身高。 结果是五尺三寸差不多。 清朝的米尺跟后世的几乎一致,一米同等于三尺。 按此计算,他现在身高也有一米七五这样的高度了。 仔细想想,一方面得益于他每天劳动锻炼,下河摸河蚌很费力气的,很锻炼肌肉和筋骨。 另一方面,现在每天都能吃饱饭,而且顿顿有河蚌肉和螺蛳肉,还有几顿红烧肉,实际营养都很丰富。 “哎哟根子啊,我家土根连媳妇还没定呢,哪里就能说到讨老婆了呢,这事以我看那,还得靠你们当大哥哥的多关心关心嘞。” 薛婉珍放下针线笑呵呵从里屋走了出来,对大家说道。 自从丈夫陈少安去世,到前天刚做完七七四十九天,今天是薛婉珍最平静的一天,如释重负。 “我们给土根做媒?那真叫瞎七瞎八了,我们三个都是白木头,大字不识几个,而土根是城里洋学堂里出来的,一般村里的姑娘,他是瞧不上的。” “就是说,我家倒是有个妹妹,比土根小一岁,可…可土根瞧不上的。”吊眼还很认真地说起了媒。 “……” “哎呀,瞧我娘说的,都扯远了,我还想问问几位大哥年龄呢。” 陈天华见这事越说越玄,越吹越远,赶紧打住刹车,便反问起吴老三他们几个人的年龄来了。 “要认年龄,我今年三十岁了,吴三哥好像大我三岁,今年三十三,吊眼最小,也就廿五岁吧!” 林根抢先回答,他说的当然是虚岁。 “呵呵,我们虚长土根十几岁,还不如小老弟能来事,据外面传闻,这差不多二个月里,你弄水产攒得不少钱啰。” 吴老三先自嘲一番,然后对陈天华摇手解释道: “哦…土根兄弟你别误会,我们不是眼红妒嫉,意思是说,小老弟有什么好的路子,能否带上我们哥仨,我们几个有的是力气,就是没文化,缺少脑筋。” 这个打开的话匣子,也是他们三个在来的路上商量好的。 “是呀,这几年种田是越来越没出息,东家租金是居高不下,加上种子、租耕牛等等,勉强算能养家糊口,但这日子苦啊。”林根也跟着唸起了苦经,他就是没检讨赌博。 “现在想讨个老婆成个家,根本拿不出钱来,光彩礼钱都凑不齐,就别说是分家建房啰。” 吊眼阿华没成家,因为兄弟姐妹多家里穷,连房媳妇都没订下来,当然是牢骚满腹。 “就是,那土根你说说看,这样咋个办?” 这几个土老冒都把陈天华当成小诸葛了,因为他这二个月的表现,着实让西埠头村的村民们耳目一新。 但有些话林根和吴老三也不太好意思说,让土根单独传授些野钓技术给他们。 下湖摸河蚌倒是简单,但他们的肺活量又没法跟陈天华比,成效不大。 陈天华明显感受到大家是有求于他,当然,这个他是不会拒绝。 因为将来他要在今生今世成就一番事业的话,光靠自己单枪匹马是万万不行。 古今中外、古往今来,就算是网络经济的后世,要成大事首先需要有一个组织。 拥有一个组织架构在运行,一帮子可信的人在动手。 吴老三,林根他们,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他们却是很合格的执行者,关键是知根知底的可靠。 “几位兄长的话,土根是听明白了,既然大家抬举我,我就说上几句,看看是否有道理。” “好…” “说吧…土根。” “农民光靠种田想拥有富裕的钱,眼下这光景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凡有手艺的人,比如那些木匠,泥瓦匠等工匠,农忙之后的空闲时间倒是可以外出挣钱。” “但像你们这样没什么手艺,天天赋闲在家里又无所事事,有的还染上赌博恶习,最终输得倾家荡产,甚至于家破人亡。” 说到这里,陈天华白了林根一眼,后者羞愧地低下头去。 “好在江浙一带这几年算安静,几乎没打仗,而这里土地肥沃,粮食、棉花都还不错,是鱼米之乡,咱们应该因地制宜,搞水产渔业,搞围湖养鱼,咱们的眼睛要盯着绍兴、杭州、上海这样的城市。” 陈天华噼里啪啦讲了大通道理,尽管讲得够通俗,但这三个大汉还是听得似懂非懂,云山雾罩。 “哎呀土根,你就直说咋个做吧,别弯弯绕绕的咱们又听不懂,直接就具体的讲。”吴老三最着急,他皱着眉先开口道。 “就是啊土根,别讲那些大道理、新词,咱们三个是白木头、阿莫灵,像听天书似的,你就直接讲:一二三乍个做就行了。”林根也跟着数落。 “哎…我好象听到养鱼,咋个养鱼法?”吊眼算是心细些,他还是听清楚养鱼那二个字。 三个人中有二个人没听进去一个字,还倒过来数落人,一个人总算是记得二个字。 玛的,这完全是在对牛弹琴嘛。 陈天华心里十分不爽,刚点燃的激情一下子给浇灭了。 “哎呀尿胀了,先去撒泡尿回来再说。” 他脸色变了变,从椅子上站起来,气哼哼径直往毛厕方向走去。 吴老三和林根俩对视一眼,自觉刚才他们的话说得重了些,可以伤到土根什么了,都不好意思的苦笑了笑,也是起身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土根兄弟,咱们几个说话没轻没重的没得个数,你就不要介意啰。” 吴老三年龄最大,嘴皮子要活碌得多,他边撒着尿,边对陈天华歉意道。 其实,跨出堂屋门槛的瞬间,陈天华自觉到自己的角色混乱了。 他不是坐在后世的那个陈天华了,而面对的这三个,也不是文化成度高,理解能力强是现在人,他这种述说方式确有问题。 “哎呀吴三哥,是小弟讲法不对,应该是我检讨,回头我慢慢讲给大家听,着重强调具体咋做。” “对…好好这就对啰…”大伙高兴地响应着,见土根脸色平和了,他们也如释重负。 第023章立冬还下湖 重新返回堂屋落坐,陈天华用筷子沾点酒在木桌上开始比划起来。 “我想围湖养殖,在瓜子湖里圈一块湖面出来,打木桩子,围上麻绳网,就在围网里养鱼、虾、大闸蟹、还有河蚌养珍珠。” “瓜子湖水域面积大,水质好,上接长江、大运河,下通太湖,航道主要在中间地带,而二边的‘瓜子肚皮’适合围拦。” “哇…土根就是聪明,这样的主意都能想得到。”吴老三第一个夸赞,其他二个纷纷点头称是。 这次他们三个总算是听明白了,土根想在瓜子湖拦出一片湖面出来,在里面放入鱼虾蟹等苗,围着养。 “但围湖要有许多投入的,得花不少银洋钱,这个钱从哪儿来呢?” “而瓜子湖水域大,涉及好几个乡镇、十几个村,这里面扯皮拉筋的事可多了,怎么办?” “……” 三个大汉七嘴八舌的提出不少问题。 但陈天华似乎成竹在胸,只见他轻咳一声,喝一口黄酒润泽一下喉咙,沉声道: “这些你们不用担心,钱和投资我来想法子,你们只管出力就行。再过三个月,也就是过了年,我们就开始准备,明年开春,我们就开始围湖进行育苗养殖。” “这段时期,你们就跟着我先搞野钓,除了钓虾咱们还可以钓鱼,大冬天里凿冰捕鱼,总之,咱不能让自己歇下来。” “之于瓜子湖的水域行政管辖问题,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嘛,不外乎就是利益分配,也就是钱的问题。如今这世道,能用钱解决的,都不算什么问题。” 陈天华有条不紊、眉飞色舞地侃侃而谈,让吴老三他们哥仨,听得是云山雾罩,目瞪口呆,惊愕得差点下巴都要掉落了。 这还是原来那个憨头憨脑的陈老七家土根吗? 瞧这神态…这表情…这气势…这缜密的思路,那分明是像戏文里的诸葛孔明,在谈笑间指点江山。 再不济也比那些绍兴师爷们强吧。 就连在里屋忙针线活的母亲薛婉珍,听到土根一番演说,虽未完全听懂,但深感这个憨儿子还真的有出息啦。 “少安啊你听到了吗?咱们的儿子土根有出息了,你就放心好了,家里会慢慢好起来的。” 她轻闭双目,双掌合一,口中唸唸有词,潸然泪下。 陈天华看着面前三位的神态,以为他们又是没听懂,讪讪一笑歉意道:“我是不是说多了,说快了?” “这不用管了土根,咱们知道在瓜子湖里养鱼,具体的咱们不懂没关系,只要你懂你清楚就行,今后一切由你掌舵,咱们三个就跟定你了,上刀山、下火海的,我们在所不辞!” 吴老三不光嘴巴说,还正经八百地抱拳作揖,林根和吊眼阿华自然是不甘落后,纷纷抱拳作揖。 “老话说得好呀,有志不在年高,自古英雄出少年,我们不懂啥规矩,反正就认你为我们老大,少当家的。” 林根戏文听得多,那些隋唐的秦琼卖马,三国刘关张的桃园结义等等,他很喜欢,所以,他说得更直白些。 “好好,我们哥俩也是这个意思,今后土根你就是咱的少当家了。”吊眼阿华和吴老三也跟着表态。 陈天华见大伙都这么表态了,心里暗喜,总算是张罗人马的事搞定了。 他站起身来,亲自给大伙的碗里倒满酒,然后端起碗中酒,环顾三位目光炯炯道: “承蒙三位哥哥抬爱,兄弟愿携手共闯江湖,土根在此发誓:今后只要我土根碗里有的,决不让大家饿肚皮,咱不搞什么桃园结义,就饮此碗酒以表决心,干!” “干…” 四个人一起站立将碗中酒仰脖一口干尽。 用衣袖抹了抹嘴,陈天华示意大家先坐下,然后吩咐道: “合在一起搞事,光靠咱四人是不够的,你们负责吸收一些家境贫寒,讲义气、懂道义,有各种特质的青壮年加盟进来,不限于本村,今后咱往乡镇往县、府上发展。” “好…咱们听少当家的。” “……” …… 那天酒后,四人都在按约定计划进行。 吴老三他们在物识一些人手,同时也给家里多做些活,以便抽身去跟着土根干。 陈天华这里也在拚命攒钱。 围湖养殖的围网、木桩、鱼苗等要不少钱,还要人工和船舶工具投入。 而这些投资的回报周期一般在二年以上,也就是说,要二年之后才开始有收成。 第一次投入,少说要几百块现大洋才够,搞养殖还得需要几条木船,这些目前不可能有投资者,人生地不熟的,只能靠自己先慢慢的原始积累。 一转间,时光到了旧历十月初二。 再过一天就是立冬,这些天气温不高,估计在正午时分也就十二三度左右,湖水就更是冰凉了。 跟往常一样,到了正午时分陈天华划船出发了。 他计划再坚持下湖几次,再不再下湖摸河蚌了,转入冬季就只能钓虾,再扩大到钓鱼。 今天,他特别准备了一缸子烈性酒,当地人称之为烧酒-老烧锅,用来下湖前后的活血暖身。 这种用烈性酒活血暖身的方法,时下许多渔夫都用此法,陈天华前世在寒冬腊月下水作业,屡试不爽。 除了烈性酒,他还准备了二个肉包子,这是专门到镇上去买来的,因为在入冬时节里潜水,热量消耗很大。 他今天选择在瓜子湖主航道边上的一块水域作业,这里河道深,而且河床松土於泥较多,非常适合大河蚌在此生长。 与预想中的情况基本一致,正午时分,螺蛳与河蚌都会从深埋的松土或石头缝隙中钻出来见阳光。 他扑在船檐口先用平口网斗,沿湖岸石头表面扫了一边螺蛳,也就不到一个小时,共扫得青壳螺蛳七八十斤。 然后他脱掉衣裤,只剩一条扎紧腰带的短裤,准备下湖摸河蚌去了。 他端起酒缸子移到嘴边,“咕咚咕咚…”往口中灌入老烧锅。 只觉得从喉咙口到肚子里,滴溜溜一条直线下去,火辣辣的燥热起来。 他在窄小的船甲板上活动几下,感觉浑身都燥热开了,逐一个猛子扎入湖中。 他屏气下潜,头呈九十度朝下,双腿猛蹬,双臂用力向后划水,身躯像利箭般直插湖底。 …… 第024章雌雄鸡冠蚌 感觉这里水道确实有点深,越往下潜,水温就越来越低、越来越凉,而水压却是越来越大,二只耳朵的耳膜被压缩得丝丝疼痛。 这时,陈天华突然睁开双眼,想看清楚湖底还有多深,湖床结构如何? 咦…可眼睛刚一睁开,伸出去的右手就触碰到了湖床。 这里的湖水清澈,湖床水草繁密,有一长段窄幅的斜坡,斜坡面上土质松软,耸立着不少大小乱石。 再往前搜索,右手触碰到一个像石头状的东西,他手摸眼瞧,感觉这黑乎乎的但表面平滑,并不像块大石头。 凭经验判断,这很有可能是个特大型河蚌。 陈天华欣喜若狂,他双手紧紧捏住河蚌两边,用力拉拽摇晃,但它却纹丝不动。 玛的,这河蚌也跟你过不去,不轻言投降。 没办法,他只好先出水面喘口气,顺便把随船带着的小铁耙拿着,再一次潜下去…… 他下湖摸河蚌总带上这个小铁耙,对于埋入泥土深的大河蚌,光靠摇拽手指挖的往往不灵光,而且手指头容易被蚌口或石头划破受伤。 连续二次下潜,利用小铁耙终于将这个巨型河蚌给挖出,带离湖底。 放入船舱里一瞧,陈天华不禁惊叹: 哎噻…原来是一个巨型鸡冠蚌,这黑乎乎的玩意儿个头贼大,体长约有四十几公分。 陈天华前世学过生物植物学,对水下动植物非常熟悉,这种鸡冠蚌其实是民间叫法,因其壳的外翼长得像公鸡上的鸡冠,因而得名鸡冠蚌。 实际它的生物学名应为三角帆蚌,它是河蚌中非常特别的一种,也因其盛产天然珍珠,又被称之为珍珠蚌。 在后世,珍珠蚌一般是人工养殖,往往采用一定的激素,让其盛产珍珠。 而野生的鸡冠蚌在后世并不多见。 这种野生的大鸡冠蚌,体型呈椭圆形状,往往有雌雄成对出现在该水域,以雌性最为盛产珍珠。 陈天华仔细观察一下,认定刚捕获的应为雄性鸡冠蚌,也就是说更大的雌性鸡冠蚌,肯定就在片水域附近。 他决定捕获这对雌雄鸡冠蚌。 吃下去一个肉包子,然后又往嘴里灌了几大口老烧锅,休息几分钟之后,他感觉状态不错,逐再次下潜至原先的湖床区域内搜索。 连续搜索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只挖到了若干个中小型河蚌,惊喜的是也都是鸡冠蚌。 这说明,这带水域是野生鸡冠蚌的聚集区。 陈天华又休息了一会,到了冬至的湖水,还真有点刺骨,在水中浸泡时间一长,热量消耗非常大。 他又喝上几口老烧锅,一个猛子下去到湖床之后,再扩大范围搜索…… 好家伙,终于在一块巨石背后发现了它,乍一看还以为是块大黑石头。 陈天华发现之后,又连续下潜二次,用铁耙使劲深挖,还用手摇拽,终于将这个巨型的雌性鸡冠蚌带离湖床,捕获上船。 天呐,这巨物长度约摸有五十公分以上,宽约四十米公分,它的鸡冠高高翘起,就像潜水艇上的潜望镜。 沉甸甸的特重,约摸有二十公斤以上重量,陈天华带离水面时,瞬间没了水的浮力还差点脱手。 他双脚使劲踩着水,屏住气很费劲的从水面把它举入船舱内。 捕获到巨型雌雄双体的鸡冠蚌,陈天华异常兴奋,也非常期待,他顾不上再捕摸其它河蚌了,穿上衣裤划着小船高兴而归。 陈天华兴致勃勃地将船划回到家门口的踏埠那里,对着家门口方位大声喊叫,“幼娟,赶快出来帮忙!” 堂屋的门是敝开的,一家人都在屋外道地上忙碌,主要是剁螺蛳屁股,这个很费时。 幼娟耳朵灵光,听得哥哥叫喊声顿时就明白,这又是喊去搬水产品了。 “哎来了。” 她应了一声,忙不迭带上大姐亭娟出来帮忙。 姐妹俩见到这一船的宝贝,高兴得合不拢嘴。 三个人合力将船上的东西搬回家,累得气喘吁吁。 陈天华靠在竹椅上想休息一会,大姐亭娟对着他“喔喔…”地叫着,手指着他的眼睛在比画。 大概意思说他眼睛里有异常物体? 陈天华吓了一跳,连忙跑进西厢房,在母亲用的那张破旧梳妆台,那里有面破成二半,但还能照看的镜子前端详。 只见自己两只眼睛红红的,血丝斑斓,倒是蛮吓人的,但并没有异物。 他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因为自己喝了不少的老烧锅高度酒,加之长时间在水下睁开眼睛作业,水压使两眼充血,毛细血管扩张。 这不碍事,休息个把小时就会状态消失,恢复正常。 母亲紧张的也跟了进来,瞧着他的样子蹙眉道:“根儿,怎么会这样吓人呵,快去看一下郎中吧!” “没事的嗯嬷,等会睡一休,明早起来就保证没事,您就放心,我自个就是个郎中,心里有数的。”陈天华耐心宽慰道。 “那好吧,你在娘的床上歇会,等会吃饭了再叫醒你。” “嗯…也好。”陈天华点了点头应允母亲。 他也确实感到身体疲乏,除了体能消耗,就是喝了过量的烧酒, 母亲帮着他脱去布鞋,他直接上了踏脚板,准备上床休息。 母亲这张大床,是她的嫁妆之一,清代江浙一带大户或地主家庭里常见的标准木制家具。 朱红色油漆,床四周及床檐都是用红木做的,床的四周隔档上还有向日葵、梅花和飞鸟的雕刻,十分讲究。 床前有板长方形的硬木板,四脚悬空足有半尺高,木板漆成乌黑色油漆。 这铺在床前的硬木板叫踏脚板,是床结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上踏脚板必须是脱掉鞋子。 踏脚板一头放置床头柜,而另一头则是高腰马桶。 这种马桶特别讲究,桶体为圆柱形,上大下小,腰间都装有铜质桶匝,配有盖子。 高腰马桶外头还有个雕花刻鸟的四方体木合子,也是红木的,平时也是有盖子盖住的。 这种双保险密封方法,就是防止屎尿臭味从马桶里泄出来。 这种结构的套床,陈天华还是第一次见识,感叹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以及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细腻讲究。 第025章解剖取宝 听母亲说,薛家在西埠头村也算是地主,有田地有宅院,外公以前就是有名的木匠师傅。 手艺人在江浙一般家境都比较好的。 陈天华在母亲西厢房,那张红木大床上美美睡了一会,醒来时发现肚子嘀嘀咕咕的叫。 家里开了三顿饭,像陈天华起早贪黑的劳作,再加上他正在长身体时期,饿得非常之快,巴不得一天开五顿。 所以,他出去摸河蚌时经常自个加餐,肉包子是他的最爱,以至于乡镇上那家肉包子掌柜,老远见他走过去,就自觉地捡二个大肉包递了出来。 “嗯嬷,饭煮好了没?我肚皮早饿啦!”陈天华扯着嗓子喊门外忙碌的母亲。 “都烧好了,米饭再闷会,收收水就好啦…这孩子,现在饭量是越来越大,像饿死鬼投胎,每天都像没吃饱似的。”薛婉珍一边剁着螺蛳,一边唠叨。 “嗯嬷啊,您没发现哥哥长高了很多,还壮实了吗?他现在肯定是吃不饱呵。”幼娟沉着脸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她也属于长身体状况,现在也是早就饿了,只是不敢吱声而已。 “这倒也是呵,去年的裤子他穿上去短了大截,这人每天早晚都见着,就感觉不出他长高了呢,嘿嘿…土根长大了娘就有依靠。” 薛婉珍直起腰身,仔细看了一眼正从西厢房出来的陈天华,像是对幼娟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有一天,哥哥拿着您量衣服用的木尺,自个靠在墙壁上比划,被我瞧见了。”幼娟低着声跟母亲咬耳朵闲聊。 “你又瞧见什么了?快去瞧眼饭闷好了没有,我肚子饿得慌。” 陈天华刚走到道地上,见小妹在母亲耳朵边嘀咕,以为她又在母亲面前打他小报告,嗔怪道。 “哎呀,当真是饿死鬼投胎来的,还是娘去瞧瞧吧,幼娟…叫你大姐也别剁螺蛳了,洗洗手拿碗筷准备吃饭。”母亲直起腰身怼了陈天华一眼,边走边吩咐。 “嗯…” 幼娟应承着,然后推了推正在埋头苦干的大姐,用手势比划着。 时下社会里没有像后世那样,有专门的聋哑学校,还有一整套完善通用的手语系统。 所以,在时下的聋哑人对外交流是永远闭塞的,内心渴望但现实残酷,也是十分痛苦。 平时,她就只是埋头苦干。 家里面跟亭娟沟通,大都是通过小幼娟来传递,因为从小是大姐亭姻带她长大,晚上又睡在一起,所以,她们之间交流机会多,逐渐形成了一套自创的肢体语言。 家里就算父母亲,跟亭娟交流也只限于很简单那几个动作,久而久之,都是幼娟传递信息。 一支烟功夫,晚饭就开始啦。 最近经济收入不错,家里伙食开得也很好,除了每顿都有烧河蚌,螺蛳之外,荤菜不是肉就是鸡蛋,大米饭管够。 陈天华偷偷环顾了这一家人,发现手虽粗糙些,但脸色红润不少,人也胖啦。 母亲这二个月坚持喝汤药,加之心情舒畅了点,饮食营养跟上,身体比以前好了不少。 几个月前的‘瘦猴精’小幼娟,现在不但长胖而且也长高不少。 大姐亭娟的脸色和精神面貌也是大有改观,她虽然听不见什么,但二只黑黝黝的大杏眼灵动着,她在捕捉信息,看大家的肢体和微表情。 “哦,咱这几天有没有给外婆家送些河蚌或螺蛳去呀?” 陈天华突然想起些什么。 “送啦,都是幼娟送去的,隔三差五的不是剁螺蛳,就是河蚌,你大舅妈都在夸你,说你比以前有出息啦,还有,你上次给外婆买的缠脚布,她很高兴,能用上外甥买的东西啦。” 母亲接过话题,滔滔不绝地唸叨着,脸上写满了自豪和喜悦。 “我也很久没去看望外婆啦,等忙过这阵子吧!” “理解…理解的,他们都知道你最近都很忙,不着急根儿,娘和家里人只能帮些小事,大主意你拿,要多注意休息,注意身体呵!” 母亲有些担心土根每天拚命,身体会吃不消。 瞧着他整个人被阳光紫外线晒得黑漆漆,双眼红肿充血,像是得了红眼病似的血丝斑斓,她疼在心里。 “我自己心里有数的,放心吧嗯嬷!”陈天华竭力宽慰着母亲。 晚饭吃完,也就五点半钟左右,天色离黑下来还早,陈天华将雌雄两个巨型蚌,搬到门外大青石板上。 他想趁现在有空,一睹为快,想仔细瞧瞧这罕见宝贝,肚里面有多少货色,能否给家里带来运气。 两个宝贝疙瘩壳体膨大,壳表面呈深褐色,也可以算是黑色,还带有几块光泽的斑,宛如一块几十公斤重的大黑石头。 陈天华已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情,想进一步探个究竟、弄个明白,看其这巨大的肚兜里藏有多少颗珍珠。 以往他也剖开过不少小型的鸡冠蚌,得了几十颗天然珍珠,但都太小,想卖也就十几个大洋。 大姐亭娟和小妹幼娟都围在边上,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笑呵呵的,谁也不敢上去动手剖腹。 这当然得陈天华自己来操刀,他先拿雄性的鸡冠蚌来个开头。 他用薄刀小心翼翼地切断鸡冠蚌四周的吸壳肌,手指伸进撬开的缝隙,双手用力掰…掰,脸憋得通红,还是没有完全掰开。 这鸡冠蚌的吸壳肌咬合力实的很大,它可以知道命不久矣,在做垂死挣扎。 陈天华没辙,他用薄刀在鸡冠蚌根部,狠狠地砍劈了数次,巨蚌终于放弃了抵抗。 将蚌体整个取出,两只手都捧不住,他连捧带拽地将蚌肉放入脚盆中,然后屏住呼吸,慢慢揭开腮帮子…… 哇噻,庐山真面目呈现了,十七八颗特大型的天然珍珠赫然显身。 “哇…这么多啊,嗯嬷快来看,这里好多珍珠呵…”小幼娟第一个蹦跳起来,进屋把母亲给拉了出来。 “哎呀,这些大珍珠能卖出不少银洋哦,嘿嘿…”薛婉珍看到了,也是开心笑着。 “喔喔…”亭娟也开心地叫了起来,手舞足蹈起来,看得出她真的高兴。 “嘘…” 陈天华将食指放到嘴边,示意大家小点声。 第026章鸡血红,招财进宝 这乡下农村最怕谁家露富,一传十、十传百的容易引来祸水。 他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将珍珠一颗颗从壳里取出,把它们放入盛有清水的大碗里。 搞完雄性鸡冠蚌之后,陈天华先休息片刻。 倒不是累,他也得平息一下内心的激动,然后再接再厉去搞定最大的那个雌蚌。 在大姐亭娟的助力下,陈天华与雌蚌“博斗”了近20分钟,终于把其强大壳体完全掰开…… 当他伸手准备去揭开腮帮子时,全家人都屏住了呼吸,几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 腮帮子终于揭开啦…… 天呐!二十几颗大珍珠呈在眼前,陈天华冷静一下,颤抖抖用双手逐一捧出。 忽然,从腮帮子的最里端,滚出一颗特大型珠子,只听“咚…”的一声响,掉落在脚盆里。 “哇…”小妹幼娟忍不住惊叫一声。 “叫你别出声。” 陈天华怼了小妹一声,他自己按捺住心头的喜悦之情,把取出来的几十颗大珍珠,都小心翼翼放入家中唯一的金属器皿,盛菜用的小铜盆里清洗。 清洗完毕后,将上次雄性蚌中取出的,全都放入铜盆里,端到西厢母亲那房间里,大家一起清点成果。 雄性蚌里有天然珍珠十八颗,陈天华目测了一下,估计直径在1公分以上,呈半透明状的玉白色带血红色斑点。 雌性蚌里有二十四颗,直径均在1.2至1.5公分左右,呈半透明状玉白带鸡血红。 而自己滚落出来,最大的那颗天然珍珠,它的直径至少在2.5公分,就像家里衣服堆里的樟脑丸大小,颜色为罕见的纯鸡血红。 这可能称得上珍珠之王。 半透明状玉白色中有鸡血丝红,或纯鸡血红,这都是罕见的珠宝。 淡水天然珍珠为无核珍珠,被称之为真正的珠宝,而海珍珠属于有核珍珠,只能算是饰品。 淡水类天然珍珠的个头,普遍比海珍珠小出许多,一般在0.5公分直径都算是珍品了。 而大于0.8公分的天然淡水珍珠,就属于稀少珠宝,其价值就非常昂贵。 倘若超过1公分以上的天然珍珠,是极其罕见珠宝,估计在整个绍兴府里的珠宝商里,也没有这么大的。 这种应为无价之宝物,所谓无价就是市面上没有可参考的,价格自然由买卖双方现谈。 而那一颗直径在2.5公分的鸡血红,应该是无价中的无价,可以整个江南,乃至杭州上海都罕见。 陈天华估计,这颗最大的鸡血红珍珠,少说也值五六千块大洋。 天然淡水珍珠是极具灵性的饰品,在后世的国际宝石界,一直将天然淡水珍珠列为幸运石,它象征着健康、安宁与富贵。 陈天华把这些珍珠估算了一下,总体至少值六七千块大洋呵,母亲和小妹听了是一脸的惊愕,差点晕了过去。 “少安啊听到了吗?咱家土根有出息了,你在天之灵,一定要庇护全家平安!” 薛婉珍激动的一下跪在陈少安设在西厢房的灵位前,一边哭泣,一边双掌合一祈祷,口中唸唸有词。 陈天华也跪在母亲旁边,给陈少安磕头后唸道: “爹爹,以后我们家会一天天好起来的,您就放心好了,不要怜悯钱,不够用我们会多烧金元宝给您的。” 全家人喜极而泣,稀里哗啦哭成一团。 “嗯嬷快起来吧,从今往后,咱们有钱了,能还清所有债务,还能盖上几间大房子,过上好日子。”陈天华搀扶起母亲,轻声道。 “说是这种说,可这些珍珠卖给谁去?谁又能出得起这么多银洋呢?” 薛婉珍到现在还像是在做梦,头脑里糊里糊涂,她不太相信这种发财的好事,会凭白无故地降临到她们头上? “嗯嬷,这事您就别操心了,一切由我来处理,只是这次鸡冠蚌和这么多珍珠的事,千万不能对外走漏一点风声。” “不许告诉任何人,就连外婆舅舅他们暂时都不能说,不是不相信自家人,而是怕他们一高兴就说出去,这样,会给家里带来祸害。” “嗯嬷…还有小妹幼娟给我记住了,就当今天之事什么也没发生,懂了吗?” 陈天华是一再地叮嘱家里人,财不外露在眼下这种社会,尤为重要。 “娘知道了,根儿!” “哥,你放心吧我不会出去乱讲的。” 陈天华点了点头,开始他的下一步作业。 他将这些珍珠都放入铜盆里,放入清水淹没它们,如果珍珠裸露在空气中,很容易氧化。 他移开脚踏板,把铜盆先安放在大床底下,再合上脚踏板,待明天从镇上买个容器来放置。 …… 第二天上午,陈天华早早到乡镇集市上,买了个小型陶瓷罐。 先用大水缸中的清水,倒入铁锅里让幼娟把水烧开沸腾一会,彻底蒸发掉水中的氧气,然后将开水放在一边散发热量。 将珍珠放入清洗干净的陶瓷罐中,把凉开水倒入罐中,至淹满瓶口,再盖上粘泥盖子密封。 这样,罐内珍珠就接触不到任何氧分子,自然会保持完好。 将整个陶罐用油纸包裹好,安置在西厢房里的落地大木柜的底部,上面用旧棉被棉絮的盖住伪装好。 这样的多层防御,陈天华心里似乎要踏实多啦。 平时,全家人像往常一样,该干嘛还干嘛。 吴老三和林根他们忙完了家中之事,带上家里的兄弟来找陈天华。 陈天华带上他们准备野钓鱼儿,野钓湖虾,还是利用带独特的倒勾刺,撒上炒热炒香的谷糠,让他们先锻炼锻炼,感受一下体会体会。 他自己准备上趟绍兴城里,瞧一瞧、摸一摸城里珠宝首饰生意的行情。 绍兴许多老街,陈天华在后世专门去旅游逛过,但穿越时空以来可是第一次。 踏上清末时期的绍兴府城,感受万千。 窄窄的巷子,老旧的青石板路,白墙黑瓦老台门,潺潺的小桥流水,荡漾在水中的乌篷船,一切还是那么的静谧美好。 绍兴府城里‘一府两县’的格局,在明清时期在全国范围内极为罕见,据资料显示,仅此一府。 第027章东湖月明 整个绍兴府城以府河为界,分隔成二个县。 府河一侧为山阴县大街,而另一侧为会稽山大街。 山阴县大街就是后世的解放路。 在这条东西穿透的大街上,有个富民坊的地方,这里集中了绍兴府的几家珠宝店。 陈天华逛了几家,就数一家叫‘东湖月明’的珠宝店为最大,据说在城外开着多间分店。 这个店进门二侧立着一个竖向木牌,上面是龙飞凤舞的诗句:东湖明月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这二句诗句的含意,大概指这个珠宝店主要以珍珠和玉为主。 陈天华准备进去瞧瞧逛逛,一方面了解一下行情,另一方面看看能否碰上这家珠宝店的老板。 这个东湖月明珠宝店,的确与众不同,装饰得豪华气派,富丽堂皇。 男店员一律是长袍加马褂,女店员一律是清代一字襟旗袍,清新淡雅,迎客如归。 进出的客人,三三两两的,除了当地的富家少爷小姐,还能见到洋人。 他们头顶软呢帽,戴着金丝圆形眼镜,手拿文明杖,脚蹬锃光瓦亮的皮鞋,身着罕见的三件套西装。 无论是洋人,还是当地人,他们都是当今绍兴府地界上有钱有权的弄潮儿,不富即贵。 陈天华就在珍珠专柜前左顾右盼,时而还眼贴着柜台玻璃看报价和珍珠成色。 “七百块、八百块、一千二百块……成色太一般啦!”他一边看着,一边还在嘴里嘀嘀咕咕的唸唸有词。 这里的淡水珍珠,最好成色的是玉白色,一串珍珠二十几颗,最大一颗吊坠珍珠的直径,也不会超过0.3公分,柜上售价一千五百块银洋。 陈天华啧啧称奇的撇着嘴,不屑地摇晃着脑袋,宛如一个市井小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突然,“啪…”的一声,他的肩膀被重重拍打了一下。 “干啥的?” 话音未落,几个身着短衫长裤,腰系练功锦带的彪形大汉,呼啦啦地围了上来。 看架势,就知道他们是珠宝店里的看家护院。 “咱没想干啥呀,给我家大掌柜的看货来啦,嘿嘿…只可惜你们这里的珍珠,成色差、尺寸小,有没有好点的?” 陈天华沉着冷静,“唰…”地一下,把手中纸扇打开,优雅地摇晃着纸扇,摆起谱来啦。 搞这种伪装演戏,那是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 那些护院们上下打量着陈天华,见其五官端正,秀长身材,一身绵麻长衫,肩披锦锻马褂,平口千层布鞋,灯笼长裤,干净利落,气宇轩昂,像个有钱势人家的跟班小厮。 来的都是客,护院不敢怠慢,请来几个管事的碰头嘀咕起来。 不一会儿,从珠宝店里面走出一位长衫男子,三十岁左右,面色苍白,一付金丝眼镜挂在鼻梁上,显得很有学文样子。 他手上端着一锦盒,当着陈天华的面,慢慢打开金丝绒布包裹的外层。 瞬间,庐山真面显露了出来。 “哇…是极品鸡血红!” 陈天华终于见到极品珍珠,一串二十五六颗玉白带鸡血丝红的天然珍珠,大小排列均衡,最大的那颗在0.8公分左右,色泽鲜明。 “这一串多少钱?” “一口价,五千大洋!” “太贵了吧,请报个实价,我可以考虑考虑。”陈天华摆出一副准备讨价还价的态度。 “这样,小先生里边请,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戴金丝眼镜的管事瞧见面前这位年轻人,绝对是个行家里手,当然不敢怠慢。 “你们老板呢?” “老板?” 戴金丝眼镜的管事先是一愣,而后浅浅一笑,双手抱拳作揖道:“小先生见谅,本店大掌柜不在这里,我是少掌柜。” 时下老板这个称谓,大都是东南亚华裔商人对掌柜统称,而东南亚华人对淡水珠宝尤其情有独钟。 少掌柜心里一喜,暗忖今日来了一个贵客。 “哦…这样吧,今个我就先不谈,我得回去跟东家老板,先介绍一下今个了解的情况,若行的话,让我的老板亲自来谈比较合适!” 陈天华见今日情况摸得也差不多了,想着招脱身离开。 “这倒也是,那小先生请走好,下次请一定请你的老板过来谈,整个绍兴府珠宝最齐全的地方,就数本店了。” “好说…好说…” 陈天华跟那少掌柜的抱拳拱了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 绍兴府古轩亭口 这里环境优雅,荷花池、小桥流水,白墙灰瓦。 镜明学堂就座落在这里。 镜明学堂现在又称为中西学堂,是清末第一批朝廷下旨兴办的新式学堂,推行新式学制,培养新式人才,通称:新学。 这个学堂占地约百余亩,建筑面积约三千余平方,筑建有礼堂,教室,教工宿舍,食堂,教师办公室,教长,督办等,外面还有操场,样样齐全。 陈天华在里面逛了一圈,吃惊不小,发现这里规模应该属于官办学堂,教师办公室墙上贴着的课程表,所列课堂包括: 古典文学,伦理学,历史,英语,地理,自然,数学,音乐,美术和体育课。 喔靠,这不有点像后世小学课程的味道,在时下属于西学。 原本遭到抵制的西学,现在登堂入室,取代了儒家经典的地位,对陈天华触动很大。 在他的头脑里,还残存着陈土根在天主教堂里偷师西学,最后教堂被义和团烧了,牧师死的死,逃的逃,现在都不知所踪。 隔壁一间教室里正在开设数学课,一位身着长袍,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后脑勺留着一颗辫子的年青教师,站在讲台前哇哇的口若悬河。 他正在黑板上给学生们演绎加减法,估计乘除法还没上呢。 教室里有三十几位学生,手执毛笔,聚精会神地听着,自己练习。 教室的课桌椅是那种一体式长椅,这种可坐五个学生的长椅背上,筑建有长条木板,该木板一尺宽,供后座学生在上面放课本和墨盘、纸笔,同时书写。 这种一体式长椅,一直到后世七八十年代,许多工厂或公社会议室里,还是这种摆设。 这种长椅,在时下代表着时尚,洋务,新学。 “这位同学,你怎么不进去上课呢?” 突然,身后响起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把陈天华给吓了一跳, 第028章镜明学堂 而此刻的他,正在教室的窗户外东张西望。 他像是个偷窥者,有点不好意思地回过身来,发现站在他面前的是位年轻女子,实足年纪应该不到二十岁吧。 娥眉杏眼、皮肤白皙,身着蓝色斜襟旗袍,脚上一双平口绣花鞋,怀抱二本书籍。 她睁大眼睛注视着陈天华,发出疑惑的声音。 窗外响动也惊到了室内上课的师生,所有眼睛齐刷刷看向窗外这位偷窥者,那位老师,脸上表情明显是十分不悦。 中断了他的教学,也扰乱了思绪,让好不容易注意力集中起来的学生们,又开始叽里咕噜、叽叽喳喳。 闹成了大红脸的陈天华,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窘境,他十分尴尬地摇着双手说道:“不不…我不是这学堂的学生,我…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谁?” “山阴县双栖乡的刘大小姐…噢她的大名叫刘…玉…芳。”陈天华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忆起来,幸好还记得她的姓名,才不至于再出洋相。 “噢…你找得可是文雄先生,镜明学堂的督办?” 那女子边说边上下打亮着陈天华一番,见其穿苎麻长袍,圆口千层布鞋,手上一把折扇,怎么看像是个有学文的样子。 “对对…就是这镜明学堂的督办。”陈天华记得刘玉芳告诉他,说她是镜明学堂督办。 清末的学堂督办,也就是后世的学校校长,官办学堂,督办是个官职。 至于文雄,应该就是她的字号吧。 哎哟,一个绝色美女,取了个男人样的字号:文雄,有点纠纠武夫的感觉。 “先生,既然你找文雄先生,就请跟我来吧。” 那位年轻女子轻吟一声,就在前面带路了。 陈天华第一眼就发现,这位年轻女子跟刘玉芳一样,属于新派,瞧她的一双脚就知道,并没有裹小脚。 在清末,有钱有势的大小姐,不在闺房静修,不包裹小脚的,大都就是属于新派人物。 这充分说明:在清末已有不少达官贵人家,早就悄然接受洋务、洋教,也认为女子裹脚是一种落后,对人性的伤害。 只有在相对闭塞的乡下,三纲五常的儒学盛行,家境富裕点的女孩,也没什么反抗精神,都得裹脚。 像母亲薛婉珍,大舅妈,外婆就更不用说了,还有那个势利眼刘婶,她们都是裹脚的。 在乡下称为大脚女,那都是贫苦人家的女孩,要下地劳作啊。 但凡陈天华在双栖乡西埠头村接触到的成年女子,大都是包裹脚的,只有穷人家才没有。 走进督办室,陈天华一眼就认出了刘玉芳,“见过大小姐。” 他双手作揖,口中朗声道。 “你…你是…土根…” 刘玉芳怔愣了半晌,终于认出陈天华来了。 二个多月没见,陈天华变化太大了,尤其是今天这身打扮,跟那日借尸还魂的模样,差得可不是一点半星,绝对不像是同一个人。 好在陈天华进门就作揖,称呼她为大小姐,她才反应过来。 因为这个称谓,除了西埠头村里的村民乡亲,外头可没人这么尊称她的。 所以,她在西埠头村里的年青人里猜着排,就落在陈土根身上了。 唯一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的变化实在太大了,让她半晌都认不出来。 见陈天华微笑着点了点头,她又是一阵惊呼: “哎呀土根,真的是你呀,二个多月不见…你你是怎么想到进城来了?” 刘玉芳自从离开西埠头村回到镜明学堂,她心里还一直牵挂着土根的情况,因为她无法想像出这个少年,将来如何还清这么多外债。 镜明学堂原来就是绍兴府最大的官办学堂,但以前是教旧学,儒家那套知乎再也,礼仪信知性,三纲五常…… 现在,朝廷颁布新学旨意,绍兴知府立即响应,把镜明学堂命名为绍兴中西学堂,专门聘请新学派的人士前来办学。 刘玉芳乃唯新派梁启超嫡传弟子,妥妥的新学代表人物,又是绍兴本土人士,还是位女子,所以,绍兴知府李存浩专程请她来担任中西学堂的督办。 当初在西埠头村,她就想让土根来学堂做校工,在她关照下,包吃包住每月十个银洋还是可以给的,那他欠范家四十银洋在年底前还是可以归清。 可不曾想,土根他还不愿意,她也不能勉强。 今日想见,刘玉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土根债务,要不是旁边有人,她就开口问了。 “禀告大小姐,我是进城来办点事,顺道过来瞧瞧你,嘿嘿…”陈天华脸红了红,有点怪不好意思的感觉。 那天,刘玉芳的形象在他脑海里烙印太深了,这是他穿越时空以来,遇到的第一位美貌女子,而且还是新潮,人又善良,嘿嘿…… “那师姐,噢督办大人,我先告辞了。” 领陈天华进来的年轻女子,见他们俩人都接上了头,刚见面就腻腻歪歪,瞧上去蛮亲热的,自己当然最好是溜之大吉。 “哎哎倩华…你先别走,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同村同乡陈土根,土根…她叫李淑贞,是我上海经正学堂的小师妹。” “土根见过李小姐。”陈天华很恭敬地一揖,原来她还是刘玉芳在经正学堂的师妹,看上去比师姐是要小上好几岁。 “别叫李小姐了,就叫我倩华吧。”李淑贞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又大大咧咧说道。 “在下不敢。”陈天华回复道。 他心里暗忖,这位李淑贞显然是绍兴达官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倩华是其字号,而他初次见面就直呼其字号,不太妥吧。 况且,以他目前这个身份地位,恐怕还没有这个资格。 “好啦好啦…倩华,土根还不太适应新学新派,先别管他,你去食堂叮嘱梁厨,中午请多做几个菜,我有客人,还有请教长鹤卿先生一并参加。” “明白…师姐。”李淑贞白了陈天华一眼,转身离开了。 “来来…快坐坐…我真想问你…你家的外债怎样了?”李淑贞一离开督办室,刘玉芳迫切问道。 她是真心关心土根一家的债务,让陈天华听了十分感动。 第029章认成了兄弟姐妹 “请放心吧大小姐,您走之后,我开始在湖里钓虾,摸河蚌,然后拎到乡镇市场上去卖,收获颇丰,还债应该没问题的。” “真的?!” 刘玉芳惊呼一声,眼神中似乎还是有点不信,“土根,你不用绷着脸充好汉的,还差多少跟我说吧。” “没没有…真的没有大小姐,我说的可都是真话,你看…我还有稀罕的大珍珠呢。”陈天华竭力辩解。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绒布,轻轻打开,一颗晶莹剔透的鸡血红珍珠呈现出来。 “哇…怎么大的珍珠…世上罕见…” 刘玉芳见到实物,更是惊愕得张大着嘴,她从陈天华手上捧过绒布,移步到窗前仔细观看。 “什么东西…还是世上罕见?”一男中音从门外响起,随即走进来一位戴圆形金丝眼镜的青年男子。 陈天华抬眸一瞧,一眼就认出,这位外相斯文,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就是刚在教室里教授数学的那位老师。 “英士…来的正好,你来瞧瞧看,这颗大珍珠的价值?”刘玉芳招手道。 “哎哟…让我瞧瞧…”那位叫英士的年轻老师走近一瞧,神色立马变了变,“哇呀…这是极品鸡血红珍珠,瞧尺寸…还真是世上罕见呐,文雄…你从哪里弄来的?” 他似乎很内行。 “你先别说从哪里来的,先回答这颗宝珠值多少钱?” 年轻教师从刘玉芳手里接过绒布,移近窗户口仔细观看,嘴上嘀咕道: “鉴赏珍珠就数我家二叔厉害,我跟我大哥才学了半年,只懂点皮毛,我瞧着这颗宝珠至少值二三百块大洋。” “好…就算二百块大洋吧,本姑娘买下了,把它放在我的金项链里做吊坠,嘻嘻…”刘玉芳开心笑了,笑得是那么的灿烂。 “不不…这颗珍珠是我特意送给大小姐的,不能算钱。”一直冷眼旁观的陈天华,急的终于开口了。 他留下了那颗最大的珍珠之王,特意取出一颗第二尺寸,超过1.5公分大小的白玉嵌鸡血红,并用绒布包裹好,就是专程来探望刘玉芳时,顺便赠送给她的。 宝剑赠英雄,宝珠送佳人。 没想到,她却要用钱给买下来,陈天华的这番心意要凉了,他能不急嘛。 “你把这颗宝珍送给文雄?你…你是谁?” 那位叫英士的年轻教师,这才关注起身边的这位陌生男人,仔细看,却还就是刚才在教室外偷窥的那位,逐面露愠色微露凶相。 “哎哟…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英士…他叫陈土根,跟你是同姓本家,是我老家西埠头村的乡亲。”刘玉芳连忙介绍道。 “噢你就是那位大难不死的土根啊,听文雄经常提及,哎呀真是幸会,我姓陈名琪美字英士,浙江湖州吴兴人。” 陈英士一听是西埠头村的陈土根,轻舒一口气,刚才不友善的神色一下子褪去,立即换上一副温文尔雅的姿态,双手一拱行了个礼,并通报自己姓氏字号。 陈天华何等人物,对方一个微表情,他就能猜摸出其性格之一二。 这位叫陈琪美的青年男子,实足年龄应该在二十二三上下,表面上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实则心狠手辣,性格暴虐,将来定会是个风云人物,是个闯世界的狠角色。 “小民惭愧让公子劳心,我姓陈名天华,土根是在乡下习惯叫的小名,在此能认识英士公子,实乃天华三生有幸。” 陈天华临机应变,特别强调自己大名。 这土根应该是村里人小时候叫的,久而久之,即成了他的大名,而他的大名天华却没人叫了,兴许都忘了。 在这里,他目前的身份和地位,有点低贱了些,虽然刘玉芳她们新派,但清末社会里,门第观念还是根深蒂固的。 这个土根作为大名来叫,确实乡土气息太浓,太土,被人瞧不起。 此刻的陈天华,内心里隐隐有些自卑之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哎呀,原来你的名字叫天华呀,这大名响亮,看得出来,你曾念过私塾。” 陈琪美没想到这个名叫土根的乡下男孩,不但有个叫得响的大名,却还能出口成章。温文尔雅的很有学问的样子,哪里是个乡下白木头? “对了英士,你可别小瞧了土根,噢应该叫天华才对,他不但上过私塾,还进过绍兴洋教堂里学文呢。” 刘玉芳明显感受到陈琪美有点瞧不上土根,她连忙为其正名。 “是嘛天华老弟,男人就得有文化有志向,文雄,英士愿认了天华这个兄弟。” 陈琪美性格豪爽,还是个很会来事之人,他见刘玉芳对同乡土根很在乎,而这个少年土根似乎也很钟情于她。 否则,欠着一屁股外债的他,怎会专程送上一颗罕见的鸡血红宝珠呢? “当然可以呵,天华也别叫我大小姐了,挺别扭的在这个中西学堂里,就叫我玉芳姐,或文雄姐吧,我今年满二十二岁了,比你应该大出不少吧。”刘玉芳并没有多想,便随口回复。 她性格开朗,城府不深,不但要求以姐弟相称,还自报年龄。 她是新派,报的年龄当然是实足,并非虚岁。 “我比文雄只大二个月,今年也是二十二岁,天华你呢?”陈琪美目光炯炯道。 看得出这个家伙在追求刘玉芳。 陈天华心里非常苦涩,嘴里只好报上自己年龄,“我今年十八岁了。” 他还是多报了一岁,撑大点。 “哎呀,一个实足的小老弟,哈哈…” 听了陈天华报出的年龄,陈琪美心里似乎又清除了一个情敌,所以显得很开心。 刘玉芳也开心地笑了。 在她眼里,兴许一直把土根当成自己的兄弟一样看待,只有同情。 可有谁知道,陈天华此刻那复杂又苦涩的心境,难以言表。 他的心理年龄是二十八岁,看待面前的刘玉芳,绝对不是弟弟与姐姐那种心情呵。 现在,他只能是打碎牙往肚子吞。 “哎对了土…天华呀,这颗宝珠我很喜欢,但你送给姐姐,这太贵重了我是不能收的,你就便宜卖给我二百大洋吧。” 刘玉芳又绕回到了刚才话题,但含义变了。 第030章都是历史人物 “是啊天华兄弟,这男女之间送如此贵重礼物,你们之间是不太合适的,这方面你可能不太懂,以后就会慢慢懂得了…这样吧,你觉得这样有些过意不去,二百大洋把这颗宝珠卖给我吧。” 说着,陈琪美从身上掏出二张银票,而且还是官钞,每张一百元的银元票。 陈天华虽然不是历史学家,但他在后世接触过一件跨国银票诈骗案,从而熟悉古代银票。 陈琪美手上的两张银票,是清政府户部发行的官方银票,叫官钞,它有别于民间钱庄发行的信用银票,那叫私钞。 这种银票分为铜元票,银元票,白银票,而这二张百元票就是银元票。 陈琪美的动机最明显不过了,他从陈天华手中买过这颗宝珠,然后再转送给刘玉芳,像征着定情物以搏得佳人欢心。 让陈天华特别沮丧的是,刘玉芳似乎并不反对陈琪美这种借花献佛的行径,看得出她心里还暗自高兴。 “这颗珍珠由我送给玉芳姐可能不太合适,这样吧英士大哥,我把它送给你,这应该合适吧,但银票我坚决不能收。” 此刻的陈天华已经释怀了,喜欢她最主要的是让对方开心才是,既然他们之间没有男女之间的那份爱缘,就保持姐弟之间的这份情谊吧。 但陈天华这番无奈中的表态,让陈琪美和刘玉芳都为之一振,产生截然不同的化学反应。 没想到一个负债累累的农家少年,在巨额金钱面前表现出如此的大气,侠义,不得不让人为之感动。 “这不行的天华,你家里还有这么多债要还,这钱你要收下,权当是卖给珠宝店。”刘玉芳见状连忙劝说。 “是啊天华兄弟,你家的事文雄都对我说了,这钱你一定得收下。”陈琪美态度也是十分真诚。 “不是的,这颗珍珠是我下瓜子湖里摸来的,我并不想卖,若还债的话,家里还有几十颗呢。” 这颗珍珠不是那颗珍珠之王,是第二颗大,原本他就是准备送给刘玉芳的。 现在看来是名花有主,而自己各方面条件,确实没法跟富家公子陈琪美相比,若固执己见,那就有点单相思的异想天开。 既然刘玉芳喜欢,那就成全他们吧,就当是礼物。 “那先谢谢天华兄弟了,愚兄改日回报。”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琪美也就不再客气。 “哎天华,你家里还有珍珠的话,你都拿来呀卖给英士他二叔,他二叔可是江浙一带有名的珠宝商,在绍兴、杭州、诸暨等地都开有分店,还设有专门的珠宝坊。”刘玉芳说道。 “是啊,我二叔最近就在诸暨,他在那里有一个珠宝首饰加工坊,产品畅销东南亚、海外各国,听说他明天就要来绍兴,天华你今回去,明天带珍珠上来吧,我保证给你的价格绝对公道。”陈琪美在旁进一步鼓惑道。 “那好吧,明天太仓促,后天吧,我后天一早就带珍珠上来找你们。” 陈天华爽朗回答道。 他听了心里也是十分高兴,这世道有个可靠的熟人引荐,买卖双方都有了基本信任,价格就不至于离谱。 “好好…这太好了。”陈琪美高兴地差点蹦跳起来,这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一方面帮助天华卖掉珍珠换得银钱,让他能从容还债务;另一方面也给二叔揽得一桩奇世珠宝生意,岂不美哉。 “哎呀,时间快到十二点了,鹤卿先生和倩华他们应该在食堂小厢房等着呢。”刘玉芳掏出一款金壳嵌珍珠扇形怀表,瞧上一眼惊呼道。 “那咱们快走吧。”陈琪美把鸡血红珍珠重新用绒布包裹好,揣入衣兜里。 陈天华跟上他们往镜明学堂的食堂走去。 镜明学堂的食堂跟后世的职工食堂很相似,这里中午就餐的师生较多,晚上可能少点。 但学堂这里有不少的住校生。 这里除了本市,稍微远点的镇,十几二十里路程,在时下连自行车都没的时代,算是远途的了。 能进这所中西学堂读书,家境非富即贵,因为学杂费肯定不会低,而且门槛也高。 这里的教师待遇还是挺高的,听刘玉芳说分成若干等级,月薪在60-150大洋之间,英语教学都是请的洋教,也有不少东洋人在这里教授自然和数学等。 督办算是个官职,八品衙,月俸180大洋,折算成白银俸米等,相当于县太爷的月俸了。 清末,社会各界上至朝廷、下至各府县,对教育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但最怎么重视,清末时期的教育只是属于精英教育,培养的是极少数达官贵人家里的子弟,普通老百姓没能力,也没资格上这种中西学堂。 充其量就是私塾,属于扫盲阶段,对于科学技术方面,就没法教授。 微微秋风路过走廊,让渐近枯黄的枝叶稍微颤了颤,让院里走动的人们,都感到深秋的寒意已经来临。 当陈天华跟随刘玉芳和陈琪美俩人,到达食堂厢房雅座时,里面只有李淑贞一人在。 “哎倩华,怎么就你一个人,鹤卿先生呢?”刘玉芳问道。 “鹤卿先生他还有点事,说马上就到。”李淑贞回答道。 “咳咳…我就在你们后面。” 随着二声干咳,雅座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紧接着走进来一位学者模样的男子。 他身穿淡青色长衫,留着长辫的头上戴一顶西式礼帽,显得有点另类。 中等个头,清瘦人形,三十三四岁模样,留着八字胡,戴一副跟陈其美同款的圆形金丝眼镜,眼光犀利。 见此人进门,刘玉芳等皆上前一步,十分恭敬的鞠躬作揖。 “文雄拜见先生!” “英士拜见鹤卿先生!” “倩华拜见先生!” 这种十分恭敬的礼节,似乎包含有师徒之意在其中。 “好好…不必苟礼都请坐吧。” 果然,鹤卿先生则以老师姿态摆了摆手请大家坐下,李淑贞则出门叫厨子上菜去了。 “天华,过来拜见这位咱们绍兴走出去的才学泰斗,当朝有名的教育家,蔡-元-培蔡鹤卿先生。” 刚落座,刘玉芳第一时间就给冷眼旁观的陈天华介绍。 什么? 历史人物,大名鼎鼎的蔡先生。 第031章蔡先生赐字华之 陈天华听了如雷贯耳,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 他抬眸仔细打量着,这位从绍兴走出去的历史人物,事迹传颂有二个世纪,没想到自己很幸运,但又毫无准备的相遇。 “晚辈陈天华拜见蔡先生。”陈天华向前一步,非常恭敬地作了一个九十度的深度作揖。 “这位是…” 蔡鹤卿一个怔愣,手指着陈天华面向刘玉芳问道。 “噢…他就是我跟先生提及过的,我的同村人陈土根,他的大名叫天华。”刘玉芳介绍道。 “哎哟,你就是数月前在江里浸泡二天,却又活过来大难不死的那个少年啊,可泣可贺,说明你的生命力强悍。” 蔡鹤卿目光炯炯地赞叹道。 “没想到,晚辈这等浊事还烦到先生您这里,实在是惭愧不已。”陈天华低头轻语。 此时的他还真是惭愧,这并不是他的生命力有多么强悍,而是偷偷再生了一次,属于严重作弊。 “你不用惭愧,而是这世道不公,义和团这种闹剧,本就不该发生在中华的大江南北。”蔡鹤卿愤慨道。 “哎呀先生,咱先不说这样了吧,饭菜上齐了,咱们移步上桌吃饭。” 刘玉芳见状,连忙打岔打断,她深谙蔡先生的脾性。 “对对,吃饭吃饭,咱们可以边吃边聊嘛。”陈其美观眼察色,连忙帮着圆场。 几个人簇拥着蔡鹤卿移步饭桌前落座,开始端碗吃饭。 新派,中午属于工作餐,不准喝酒。 大家边吃边聊,吃完之后李淑贞有事先走一步,剩下的他们四人,又在雅间喝茶继续聊些事情。 从他们的交谈中,陈天华连听带猜,大概了解到他们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是怎么凑巧在了一起。 光绪十五年,蔡鹤卿中举人,同时中举人的还有一个山阴县的老秀才,叫刘文杰,他就是刘玉芳的父亲。 他们二家之间的交往从此开始了。 第二年,蔡鹤卿进京殿试中了进士,被点为翰林院庶吉士,第三年授职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后遇梁启超,同情维新派并支持创办新学,包括上海女子经正学堂,蔡鹤卿亲自授课。 所以,他跟刘玉芳有师徒之谊。 由于看不习惯清廷之腐朽,去年他辞官返乡,恰好遇见刘玉芳回绍筹办中西学堂,被聘为中西学堂教长。 在清末办学,学堂督办只是个行政职位,而教长则需要有名望人士出任,才能镇得住那些文人墨客。 蔡鹤卿是绍兴走出去的举人,十八岁就在绍兴开堂讲学,十五年之后出任中西学堂教长,当之无愧。 蔡家世代经商,其父和几位叔父在江浙都开钱庄,自然跟陈其美的二叔,珠宝商陈宗玉关系密切,蔡陈两家的情谊也就这样认识并开始。 陈琪美父亲早逝,他跟随长兄陈琪业投靠二叔陈宗玉,跟蔡鹤卿就此认识。 而陈琪美是个野心勃勃、思想激进分子,虽年轻却跟同样激进的蔡鹤卿很是投缘,成为亦师亦友的关系。 受聘中西学堂教长,蔡鹤卿也把陈琪美带了进来。 到此,陈天华这才恍然大悟。 不难发现他们之间都有一个共同点,除了思想激进,还有就是同乡,同为浙江人。 在时下社会,同省同县同乡在一起共事,都有一个特殊的情节在其中,那就是一份基本的信任。 他们这些人走在一起,都是忧国忧民、志向远大之人,也叫志同道合。 瞧见陈天华寡言少语,隐隐忧郁的眼神,似乎看尽世间上的所有一切,鹤卿先生声音响起: “土根…不天华,你现在乡下做什么?” 陈天华抬手,不卑不亢道:“回先生的话,晚辈如今在乡下搞些水产营生。” 刘玉芳立马接过话来说道:“他能下湖捕捉河蚌,养珍珠的大河蚌,收获不少大珍珠。” 蔡鹤卿又道: “我看天华不但能经商,而且还是个能把握时局,非常聪慧之人,我会识相,天华不妨空余时间里,多往中西学堂来走动走动,相互可多做交流。” 他明显是在发展志同道合之信徒。 “先生高义,晚辈多谢先生抬爱,天华一定谨记先生教诲,有空自然会到中西学堂向先生请教。”陈天华欠身道。 其实,对于清末那时的觉醒年代,陈天华还是有所保留的,他并不想成为无故的先驱者。 他想做脚踏实地的事。 食堂厨子把重新沏好的茶端上来,三两下功夫,把桌子打扫干净离开了。 蔡鹤卿抿了一口茶,若有所思地对陈天华说道: “土根是村里的习惯叫法,算是俗称但不能登大雅之堂,天华这大名可以,但怎么能没有字呢?” 这个年代,每个男子成年需要取一个字,这是一种社交场合的昵称,显得有身份。 各种场合用名和字都有讲究,古往今来,一直沿用至今。 陈天华深知蔡先生为他好,故解释道: “我的父母在乡下没什么文化,现在父亲又出了事,这字就更是没办法取了。” “这就叫命运,你与文雄同乡,又以姐弟相称,若不嫌弃的话,我来替你取一个吧!” 听到鹤卿先生如此说来,陈天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让一位德高望重的历史人物取字,这真叫三生有幸。 旁边的刘玉芳和陈琪美也是惊愕不已,都没想到博学多才、而又孤傲的鹤卿先生,竟如此看重一位初次见面的乡村男孩。 陈天华激动的不知如此表达,只得深深作揖道:“天华求之不得,多谢先生赐字!” 蔡鹤卿抚着浅浅的八字胡须,徜徉道: “你名天华,华夏民族的天际,志向远大啊,你的父母希望你有远大前程,节衣缩食地供你上私塾读洋学,故给你取大名为天华。” “而土根则是你的小名,意为叶落归根,故土之根,期望你将来发达了,别忘了故土之根。” “是的,先生!”陈天华喉咙嚅动吟了一声。 尚不知陈少安和薛婉珍夫妇俩起名时的想法,但后世父亲取名还真是有这层意思。 “既如此,我就给你取字为华之,延续你父母希望你叶落归根之意!” 陈天华心里一阵思索,见刘玉芳和陈其美投以赞许目光,心里就一个肯定:华之,好字。 于是,他再次起身,深深作揖道: “再次感谢先生,谨记教诲,不忘乡土。” “好好…以茶代酒庆贺一下。” “……” 深秋的绍兴多云天气多些,天上的太阳就像是深闺修女,羞答答的。 雅间里师徒们畅聊连日来学堂里的事情,各自抒发己见和胸怀之情,遥望过去,感叹未来。 …… 第032章将珍珠变现 陈天华当天下午与蔡鹤卿、刘玉芳和陈琪美他们告别之后,划着小船回到了西埠头村家中。 他把珍藏在大立柜里的陶罐抱出来打开,把装满的水倒掉,取出所有珍珠,用金丝绒布仔细擦干。 准备包裹时,还是把最大的那颗珍珠之王留下来,心里还是有点不舍。 这颗珍珠之王留下来,其他的都变现成银元。 决定之后,他用相同方式将那颗珍珠之王保存于陶罐中,还是用沸水存放。 其余共有四十余颗用绒布包裹好,准备在后天带到绍兴城,去拜见陈琪美的二叔陈宗玉。 但愿能卖个合理的价位。 傍晚时分,陈天华还是在土根精品水产摊位上,跟吴老三他们碰上了头。 “从明天开始你们三个人一组,再找可靠的三个人,先计有六个人分成二个组,清晨野钓青壳虾,傍晚野钓草鱼、螺蛳青。” “钓杆工具我早已给你们准备好了,钓虾由我大姐亭姐和小妹幼娟指导,野钓鱼则在下午我开始亲自培训,后天一早我要进城一趟,你们自行操作。” 对于陈天华的安排,林根他们没任何意见,说好明天五更天在瓜子湖南岸碰面。 因为那里离林根和吴老三家近。 “少当家的,人手我们已落实有十几个,年龄从十八岁至三十岁都有,都是本村的知根知底,身强力壮,会点木工、泥瓦工。” 吴老三负责招人,他大概介绍一番。 “若先安排来三个的话,就我家小五,加上林强和林军两兄弟如何?”吴老三看了林根一眼,向陈天华请示。 林强和林军是林根的二个兄弟,也是陈天华的嫡亲表哥,人方面当然是可靠的。 “行…没问题,叫他们过来先学做起来,另外,阿华你们也去租二条划船来吧,有船作业起来就方便了,租金我来出。” 说着,从衣兜里摸出二块银元交给阿华。 “好…”三人齐口同声地答应后,就分头行动。 …… 翌日卯时 吴老三、林根等六个男人在瓜子湖的南岸,跟陈天华姐妹仨碰面了。 双方寒暄几句之后,就进入实质的临阵观摩,现场讲解,陈天华和亭娟等都是手把手传授。 可怜这些大男人,那粗糙的手指,串个红蚯蚓很费劲,摘个虾更是笨拙,时不时地被倒钩刺给划破…… 首场野钓下来,个个弄得是满头大汗,手指还伤痕累累。 关键是收成不理想,林根和吴老三二组相加,共二十支钓杆的成绩,竟还没有亭娟姐妹俩原来的高。 绝大部分虾,在摘落下时被他们的粗壮大手,捏成死虾啦。 首次作业成绩不理想完全可以理解。 在整个作业完成之后,陈天华现场进行了点评。 他除了要求大家多练串蚯蚓,摘虾这些基本动作需要多练之外,强调放钓和起杆的节奏,不能太早也不能太迟。 尤其是指出:摘虾时要轻摘轻捏,绝不能捏成死虾,一旦成了死虾,卖相难看不说,价钱一落千丈。 这活看似简单,但很细腻,实际上是个妥妥的技术活。 下午开始到傍晚的野钓草鱼,陈天华讲解了地点水域的选择,以及诱饵谷糠撒泼的时间间隙,尤其强调鱼上钩后的跟踪、拉放,以及最后收取的要点,并现场指导。 有了早晨钓虾的教训,吴老三他们这六人,这次都学得非常认真。 讲解完了,让每个人都实践一边、感受一下。 …… 旧历十月初六,清晨 立冬过后的第三天,天老爷正经八百地揭开了入冬的面纱。 从双栖乡到绍兴府城的运河湖面上,一片静谧,薄雾弥漫在空中,使得远处景色若隐若现,寒风吹过预示出行人需要保暖。 陈天华五更天划着小船就出发了。 天气寒冷,尤其是清早五更天,有点过冬的感觉,许多人出门都穿上了棉衣。 他穿上母亲和大姐共同给他编织的一件毛线衣,外披着一件厚麻布做的长袖衫。 毛绒线是鸦片战争之后,由国外传入清朝国内,双栖乡镇的杂货店里,就只有上次陈天华上门大闹,买毛巾牙膏那家才有得卖。 那个杂货店伙计现在见到陈天华,完全是毕恭毕敬,一口一个陈公子。 但凡店里到了时髦或时尚物品,他总是第一时间告诉陈天华。 因为这家伙完全是时髦的代名词。 这种毛绒线到货,就是一个礼拜前那个伙计告诉他的。 毛绒线这是个好东西啊,时下清末人们过冬,不是皮袄皮袍,就是棉袄棉袍,尤其是棉袄,棉花没怎么压实,小孩子们穿在身上臃肿像是个圆球。 成年人穿在身上,肥肥大大的同样显得臃肿不堪,做事十分不便。 陈天华像个大阔老,把杂货店里的几斤毛绒线全给买了,那伙计笑得合不拢嘴。 这家推广毛绒线的上海洋行,专门印刷有宣传单页配货出单,上面是几种简单的编织毛衣裤的针法要诀。 陈天华在竹林子里现削带磨弄了二根竹针,按照图解和文字在边上讲解,母亲和亭娟在边上试。 母亲和亭娟平时里做衣织布编麻绳等,手很巧,编织毛衣很快掌握,还自己琢磨要诀。 几天功夫,除了给陈天华编了一件毛衣,亭娟给母亲编织了一套,连衣带裤。 这次,陈天华准备到了绍兴城里,多买几斤毛绒线回家,家里每人都穿上轻便的毛衣毛裤。 小船也已装上乌蓬,两头挂有挡风的帘布,就像一条乌蓬船,船仓内铺有草席,上面可以放置干货,也可以人坐在上面歇息。 镜明学堂就在府河边上,从西埠头村走水路非常便捷,约四十里路程。 一条空船,一个小时就到了。 陈天华到时,学堂里早操刚结束,还没开始早课呢。 “哎哟华之老弟啊,你咋这么早就来了呢,你不知道商店一般要到晌午,也就是上午十点钟才开门的吗?” 陈琪美见陈天华大清早就跑到学堂,惊愕道。 “五更起床我都习惯了,英士兄,不知你二叔可否到了绍兴?”陈天华拱了拱手,有点不好意思说道。 商店商场十点以后开门,这个习俗百余年之后世,照样沿用着呢,他岂会不知。 第033章拜面之前 他现在尊称陈琪美为英士兄,没有先前什么大哥、哥哥这样浓烈的乡土味,文雅点比较符合当下新学。 “我二叔昨日下午就到了绍兴府上,我带上那颗鸡血红给他老人家瞧了瞧,他说这是件稀世之宝,很感兴趣,叫你今日上午就去总店找他。” “你不陪我一起去嘛英士兄?” “抱歉实在不凑巧,上午你那玉芳姐和教长鹤卿先生,到府衙参加绍兴府新学议事会,她上午有二节体育课,必须得由我代上。”陈琪美歉意道。 “玉芳姐还上体育课?”陈天华十分惊讶。 “当然,她的西洋剑学和东洋剑道都很厉害,有鉴湖女侠之美誉。”陈琪美夸赞道。 哇噻,她还是位女侠,怪不得那天在爹爹灵堂前,她竟能临危不惧,原来她是心里有数的呵。 陈天华不知咋的,心里面咯噔一下。 “那…那我去哪里找你二叔啊?” “哦忘了告诉你,就在南巷坊的东湖月明珠宝店,那可是绍兴府城里珠宝店头牌,讲好了的,我二叔那也不去,上午会专程去店里等你。”陈琪美笑盈盈说道。 喔靠,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原来他二叔就是东湖月明的老板啊。 “那好吧,等会请英士兄跟玉芳姐和鹤卿先生说一声,就说华之前来拜会未果,改日再来拜见。” “一定转呈…哎华之你若是划船来的,就把船停在八字桥的小埠码头,然后跨过八字桥,就到东湖月明了。”陈琪美还是很耐心地指了个便捷方案。 “多谢英士兄指点,华之告辞。”说完,陈天华抱了抱拳作揖告别。 “华之走好,今日完事早的话,晚点过来一趟,咱们喝次酒行吗?” “好嘞。” 陈天华回头拱了拱手走向府河小埠头,解开栓船绳索,划船离开。 从府河上徐徐南下,穿过七八座千姿百态的石桥,最后到了八字桥直街的尽头,转过弯就是乌篷船小码头。 这里南来北往的船挺多的,小码头可以帮着船主看管小船,既安全又方便,就像后世里存放自行车。 陈天华丢了一个铜板过去,把船缰绳交给那个戴顶毡帽的看船老头,就甩手离开了。 在热热闹闹乱哄哄的八字桥直街上,陈天华走进一家馄饨店里坐了下来,要了块享有盛名的八字糯米糕,一碗馄饨,慢悠悠吃了起来。 江浙人吃早点,仔细看跟其他地方的人不同,那就是没有在露天街边摆上个小桌小板凳,张罗吃东西的。 那怕喝碗粥,吃碗小馄饨,嚼个油条,那都得入堂就座,慢慢吃慢慢喝。 那叫一个斯文,绍兴人说吃…那得有个吃相,但凡在街边蹲着吃,那是叫花子。 像北方早餐,煎饼果子火烧饼什么的,街边随便一摆,几张桌子几条板凳,生意就来了。 可是有绍兴,有谁见过这种街头露天小摊? 就是炸个油条,卖几块臭豆腐,那都是临街的铺面窗口,或是小巷子里。 说起来还挺惭愧的,穿越二个多月过去了,陈天华还是头一次,在外面馆子里坐下慢悠悠吃早餐。 以往都是五更起,然后像老猫似的洗把脸,匆匆拿上钓杆去钓虾。 吃早餐都是火急火燎,吃食清一色是白粥,白鸡蛋,蕃薯和咸菜,从来没变过。 陈天华在后世吃过n次馄饨,什么南方小馄饨,北方大馄饨,但要说味道,还没有那一次能比得上当下这碗小馄饨。 一只大汤碗里,清清爽爽的十五个小馄饨,浮漂在上面的油珠子,一颗颗的并不油腻,尤其是那一小把葱花,香喷喷的犹如画龙点睛。 “伙计,再来一碗馄饨。”陈天华意犹未尽。 “好嘞,请稍等。”店小二收起旁边桌上碗筷,吆喝着给重端一碗馄饨过来。 陈天华慢慢把糯米糕,两碗馄饨都下了肚,连汤都喝了,抹了抹嘴满意地离开。 翻过那座著名的八字桥,陈天华就径直向东湖月明珠宝店走去。 古往今来,人们都认清这样一个事实,除了早食店,所有百货,杂货类商店,早上营业时间大都在上午十点,或十点之后才开门。 像珠宝店,名贵奢侈品店,那更会是晚开,因为它们面对的顾客,大都是有钱或有权的当代弄潮儿,不富即贵之辈。 而这些人物的夜生活又十分丰富,谁又会早起呢? 陈天华到达东湖月明珠宝店门前时,大约是上午九点钟左右,远远望去那商店大门两侧的橱窗,被二排门板严严实实的封闭着。 但走近了一瞧,发现厚实的店大门上面,有几块小门板已经卸掉,留有个过人小门。 早早地开着过人小门,表示商店里面已经在进出人了。 对于陈琪美的二叔,那位大名鼎鼎的珠宝商陈玉宗,此时就在店里面候着的可能,这念头也就那么一闪而过,陈天华并不抱多大希望。 他漫不经心地走上前去,只是无聊中看个热闹,探个究竟。 一个站在小门外候着的店员,应该是个护院的,他一见陈天华这身打扮走近,就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一个怔愣,然后一溜烟跑进门去了,像是去禀报。 难道说,这珠宝店的主人,陈宗玉先生已经到店里了?! 你还别说,还真让陈天华给猜中了。 著名珠宝商,东湖月明的老板陈宗玉,此刻就已经在店里候着了。 今清早,天才蒙蒙亮,陈宗玉就起床了。 他的家室在杭州,这里只是一房小妾和她所生的小女,而绍兴府的珠宝店业务,主要有他的大侄子陈琪业在打理。 陈宗玉家族在湖州世代经商,主要经营丝绸,唯独他后来做了珠宝,尤其是天然淡水珍珠饰品。 他是其大哥一手带出来的,后来大哥不幸病逝,他就将大哥的前二个儿子,也就是琪业和琪美兄弟俩带出湖州吴兴,做珠宝方面的经营培养。 话说陈宗玉洗漱、吃早餐一气呵成,动作相当麻利,把还在睡梦中的大侄子陈琪业从床上‘拎’起,要他跟上自己一起来到东湖月明珠宝店。 陈琪业跟他早逝的父亲一样,都有一个致命的恶习,那就是吸食阿片,败家还败身体,为此,被陈宗玉所痛恨。 有这样一个毛病,他当然就从没这么早起过。 第034章阴差阳错 他一路走着,嘴里还嘀里嘟噜的唠叨个不停,尚不知二叔他老人家为何如此紧张。 不就是一个来卖珍珠的商人嘛,还是英士介绍来的呢,有必要如此的高度紧张和重视? 原来,昨日傍晚,陈琪美特意来到陈宗玉在绍兴的宅邸,殷勤地陪着二叔喝了几杯绍兴加饭酒,吃了个晚餐。 席间,他拿出陈天华相赠的那颗珍珠,供二叔陈宗玉和长兄陈琪业观赏。 陈宗玉是江浙一带珍珠界的舵把子,妥妥的行家里手,他一眼就知这是个稀罕之宝。 “英士,这颗鸡血红珍珠从哪里来的?” “回二叔的话,此乃侄儿在中西学堂新认的一位朋友,昨天在学堂里跟鹤卿先生,督办文雄一起共进午餐,席间他赠送与我的。” 陈琪美轻描淡写地说道。 陈宗玉是个旧观念很重的商人,他反对什么新学,维新派,而崇上传统儒学,民粹那套。 所以,他反对英士跟蔡鹤卿在一起,瞎折腾个啥?他一直希望侄子跟着他从商。 那知道陈琪美跟其长兄琪业志向完全不同。 他聪明好学,豪侠仗义,他的志向是国家未来发展与进步,信奉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所以,他在绍兴东湖月明只学了半年,还惋拒叔父给他诸暨珠宝厂督办的地位,跟着蔡鹤卿去中西学堂当了老师。 这下把陈宗玉气得不轻,差点找上门去找蔡鹤卿理论理论。 后面想想也就罢了,人各有志,强扭的瓜不甜。 “英士啊,你这位朋友出手阔绰,而且大方,这颗稀罕的鸡血红天然珍珠,以二叔眼光,至少值五百大洋,做成女士金首饰中的吊坠,难得…难得呀。” 陈宗玉从长袍衣兜里掏出放大镜,一边仔细观看,一边赞叹。 “既然二叔如此欣赏,据说他手上尚有几十颗,您愿意收购吗?” “哎呀,有如此好事,我是求之不得呀,英士,他叫什么名字,你去请他来,二叔高价收购。” “他叫陈天华…” “陈…天华…咝没听说过呀。”陈琪美刚报出大名,陈宗玉眉宇一皱就哼出了声。 手上据有几十颗罕见珍珠的供应商,肯定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至少属于后起之秀。 怎么这大名就从没听说过呢。 “他还有什么字号或小名,别名。”陈宗玉追问道。 “二叔不用苦思冥想了,他是初次踏入此行,您当然是从未听说过,更别说还见过面了。我已替二叔与他约定,明日上午到您的东湖月明去。” “好好…还是英士办事麻利,让二叔心慰,为叔明日一早就在店里恭候,到时你领他来吧。” “嗯…” “来来,咱叔侄俩干了这杯。” …… 昨晚,陈宗玉兴奋得一休未眠。 他最近刚接到东南亚的一批首饰订单,就缺少惊艳的吊坠,能起到画龙点睛的神来之笔。 而如此罕见的天然珠宝,据说有四十几颗,那可真是及时雨呐。 陈宗玉是商场老江湖,待客接物他很在行,如此一个重量级的原料供应商,而且是初次见面,他作为主人,当然是先到商店迎接才合乎礼节。 否则,这种傲慢无礼之事传扬出去,会让他颜面扫地,被江湖人士笑掉大牙的。 说来正巧,这店里昨晚值班守夜的几名护院,因为护院头目过生,晚上大伙为头儿庆生,喝酒贪杯之后呼呼大睡,早上都没有及时起床。 只有一个酒喝得少许些,醒来之后正起着床,懒洋洋地收拾床榻和被褥。 其余的护院都懒在床上没动静。 因为离开店时辰尚早,商店正堂里的那口西洋挂钟,早上八点才咚咚咚敲过不久。 忽然间,大门却咚咚咚地敲响了。 弄了半晌,把那扇小门的门板卸下来一瞧,那个伙计惊呼道:“少掌柜…还有大…大掌柜…您们这么早就来了?” “什么?大掌柜都来了?” 大掌柜和少掌柜一大早敲门进店,那几个护院都遽然一惊,脸吓得苍白。 发生了啥事呀,大小掌柜突击来检查?以前可从没有发生过的呀? 哪几个躺在床上的倒霉蛋,更是惊吓得不轻,“卟嗵…”一声,纷纷从床榻上滚下来,跪在地上浑身抖颤地磕头求饶。 陈宗玉一进店门,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店内柜台上那是杯盘狼藉,他勃然大怒: “陈勤士,这是怎么回事?简直叫无法无天,你太疏于管教了!” 他怒目横眉地瞪了陈琪业一眼,“哼…”地一声,背着双手径直走进里面的掌柜办公室。 陈琪业是一脸的窘相。 他性格懒散优然寡断,办事不果敢、不是那种雷厉风行的作派,一直被二叔所鄙夷。 今天一清早,刚睁开眼睛就被叔父呵斥,没想到一进店门…真是倒霉透了。 陈琪业今天少有的雷霆霹雳,一肚子窝火撒向那几个混蛋…… 珠宝店巡逻守夜人员集体酗酒,属于严重渎职,按行规,主要责任人的饭碗要被敲掉,其余人员至少得扣罚月薪工资。 为了将功补过,几个护院一边忙不迭清理着现场,一边在门口候着。 听说大掌柜来珠宝店,那是为了提前等候贵宾。 说来也巧,那几个护院见到陈天华向店门走来,先有些疑惑,可走近了一瞧…唉有戏? 面熟呀。 “哟呵,这不是上次给什么南洋老板探货的那个小k吗?” “噢对对…估计大掌柜就专门来等候那位南洋老板的吧。” 见商店门口几个护院瞅着他,还在那交头接耳的嘀咕,陈天华疑惑着走上前去,正想询问。 不曾想,一个护院谄媚地迎了上来,“小先生您来了,我们家大掌柜在店里面专程等候您。” 陈天华一时也懵逼愣神了。 他来这里跟陈琪美的二叔谈生意,这些护院咋会晓得?而且一眼就认准了他。 真是奇怪了。 头脑里想着,但脚步并没有停下,他跟着那个护院低头钻进小门,进入店堂。 “哎哟,贵客临门,让小店蓬荜生辉呀…这位…” 陈天华刚跨入店门,脚还没站稳,就听得一阵浑厚有力的声音从右侧面传来。 他蓦地扭头向右侧望去,见二位衣冠楚楚的男人一前一后,匆匆从里面快步走出来,嘴上还客套着。 但到了面前一瞧,双方都愣住不动了,嘴张得老大,却都开不了口。 太惊讶了! 第035章贵客原是旧相识 陈天华年纪轻眼力好,他一眼就认出对方是谁了。 这位五旬男子就是二个月前,在双栖镇杂货店上,给他拿出毛巾香皂的那位大掌柜。 “大掌柜别来无恙,真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晚辈叫陈天华。”陈天华先行拱手道。 “你…你就是陈天华…英士的朋友?怎么他没来呀?” 这时,陈宗玉也终于认出陈天华来了。 此人就是二个月前,那个衣衫褴褛地在双栖镇,他开的一家杂货店里要香皂毛巾的那个神奇少年。 这二个月,这少年长高长壮实不少,气质炯然,穿着打扮以二个月前变了大样。 但再怎么变,其身份和地位不可以一步登天吧,还不就是个乡村少年。 陈宗玉怎么也想不到,侄儿英士所说的贵客朋友,就是面前这位乡村少年? 他惊愕得头都产生眩晕,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脱口而出的就是几个质疑。 “回禀大掌柜的话,英士兄上午临时有课,故他不能陪晚辈一同前往,但他告诉晚辈,说是与您有约在先,让晚辈一人前来赴约便可。” 陈天华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地阐述事由。 陈宗玉听得非常仔细与清楚,怎么说来面前这位少年,还真是侄儿英士所提及的那位陈天华。 “听英士说起,你手上有批珍珠需要出售,是否当真?” 尽管如此,陈宗玉还是不敢确认,把拥有几十颗奇世珍珠的商人,跟一个倒腾鱼虾的乡下少年等同起来。 尽管不礼貌,但他不得不问清楚,否则就成为别人的笑柄。 “大掌柜说得没错,晚辈手上确有一批珍珠需要出售,英士兄主动推荐东湖月明珠宝店,他说您是江浙最大的珠宝商。” 陈天华无意中为陈琪美在他二叔面前美言了。 陈宗玉这才放下那颗忐忑不安的心,重新打亮了对方几眼,双手抱拳道: “小先生,刚才多有得罪,请见谅,初步见面,英士又没在场,敝人谨慎从事,实在不好意思。” 这算是正式礼见接纳。 陈天华见状赶忙拱手还礼,“哎呀,大掌柜客气了,初次见面谨慎从事那是应该的,晚辈非常理解,丝毫没有怠慢之感,相反,大掌柜清早在此迎候,晚辈深受感动,万分敬佩!” 这番话得体大气,三言两语的化解尴尬,而且还适当地恭维了几句。 “嗨,小先生过谦了,里面请!”陈宗玉侧身躬亲,礼节十分到位。 “大掌柜先请!” “……” 陈天华跟随着进入店里面的会客室,自然见到正在泡茶忙碌的陈琪业。 陈宗玉介绍道:“这是我的大侄儿陈琪业,勤士,这位是我们的本家,陈天华先生。” “少掌柜,上次多有冒犯。”陈天华微微一笑,拱手行礼。 “小先生风采飞扬,让我等汗颜呐!” 陈琪业一眼就认出面前是谁了,惊愕表情只是一闪而过,马上镇静自若,还礼道。 礼止话毕,双方在会客室的红木八仙椅上落座。 “请品茶,这是从福建武夷山来的极品大红袍。”陈琪业将泡好的茶,给陈天华倒上一杯,端到其面前。 “谢谢少掌柜。” 陈天华拱手谢过,端起茶抿了一口以示礼节,然后他从短衫怀里取出用绒布包裹的珍珠,打开后呈在茶几上。 “哇,好大的淡水珍珠!罕见。” “嗯,色泽鲜明,均衡!” “肉红色带一丝鸡血红,纯鸡血红…” “……” 陈宗玉和陈琪业叔侄二人,也就不再客套了,他们分别拿出放大镜,每颗都仔细观鉴,确实没有发现任何损伤和瑕疵,更没有氧化痕迹。 两个人观鉴足有半个多时辰,陈宗玉终于放下手中的放大镜,端起茶盅喝了口茶,对着陈天华问道: “小先生,这里是从几个鸡冠蚌集中来的?蚌有多大?” “主要来自于一对雌雄蚌,特别巨大,每个足有40斤重,差不多一尺五寸长,褐黑色。”陈天华回复。 “哎哟,这还真的大哦,应该称得上是鸡冠蚌之王,这大王和王母一对,都让你给捕获了,嘿嘿…” 陈宗玉浅浅笑着,后又追问一句,“你这是在瓜子湖里捕获的吗?” 陈天华颔首微笑。 鉴赏完毕之后,会客室里回到品茶聊天之中。 看似漫无边际的闲聊,其实都是围绕鸡冠蚌,淡水珍珠,瓜子湖等内容。 让陈宗玉最次惊讶的是,陈天华对鸡冠蚌的养殖和生长规律,珍珠鉴别的要素等学问水准,并不比他这个老江湖差。 相反,有点学问他还不清楚。 陈宗玉现在没有时间去质疑,这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是如何掌握这些东西的。 他必须得抓紧切入到主题,开始真正谈判。 “小先生,咱们都是明白人,说实话这些淡水珍珠都是稀罕物品,我都要了,你想要多少银洋?” 陈宗玉是个精明商人,想到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就没必要弯弯绕,直奔主题探探底。 “这个晚辈不敢口出狂言,大掌柜是行家又是前辈,您就给个数吧!” 陈天华把球踢了回去,表面上是尊重长辈,实质也是以守为攻。 陈宗玉听罢也是颔首微笑。 看来是棋逢对手,要动真格的了。 他一边喝茶一边开始琢磨起来。 这些稀罕珍珠,严格意义上讲叫无价之宝,因为从没见过这种成色和尺寸。 他只能按做成饰品之后,卖出去的价值来反推。 如作为吊坠放入金首饰中卖,或者珍珠首饰中卖,这里面有二种成色和尺寸。 按卖价利润的三成计算,纯鸡血红成色收购价应在五百块每颗,这里二十三颗,应为一万一千五百元大洋。 玉白色嵌鸡血红成色,收购价应在三百元每颗,共十八颗,应为五千四百元。 合计为一万七千元上下。 关键的是,这些罕见珠宝非常有收藏价值,将来市面上拍卖价会更高。 总之,无论怎样计算,利润都将是很丰厚,关键在于是无价之宝,有收藏价值。 另外,陈宗玉也很想结交这位年轻的高人,他决定表现出少有的诚意。 “小先生,我愿出一万二千块大洋收购!” 陈宗玉话音刚落,这边少掌柜陈琪业听罢脸色变了变,惊慌得一逼。 第036章奇葩的谈判模式 陈琪业像被戳中了麻筋,浑身抽搐似的遽然一震,端着茶盅的手一颤抖,盖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倾刻之间就碎成二半。 茶盅中的茶水也溢出不少,撒在他的长袍上。 他没想到一向精明的叔父,首次开口出价,竟报出如此离谱的高价。 哎哟喂,这后面还怎么还价呵? “对不起,刚才手滑出了洋相,让小先生见笑了。” 陈琪业心情沮丧,样子也很是狼狈,他懊恼地一再向陈天华表示歉意,低头捡起破碎盖子丢入旁边的垃圾桶里。 “不好意思,我家勤士从小就有手发抖这种毛病,都是他爹带给他的,惊扰到小先生,罪过罪过。” 陈宗玉眉宇一皱,十分不满地瞪了侄儿一眼,嘴上之意明显包含着恨铁不成钢。 “没关系的,这种一不小心之事谁都会发生,大家不必介意。”陈天华客气道。 陈宗玉一开口报价就如此之高,这也是完全出乎陈天华的预料之外,还真的让他暂时无以应答。 当然了,顺水推舟应允了这个价成交,这也是一种应答,而且貌似很尊重对方。 但陈天华并不这样认为。 这次通过卖出稀罕珠宝,一方面他确需要一些金钱来还债,还要建立起自己的水产事业。 而另一方面,他也想通过这次珠宝交易,乘机拓展和建立起自己的商界人脉。 陈宗玉是江浙一带有名的珠宝大亨,他这几十年在江南商界的人脉,那绝对是不可估量。 今后,倘若自己想在江浙一带发展事业,他是一个很好的推荐人,保人。 兴许,这位商界大佬也在关注着自己,他为了刺探对方的人品,以及对金钱欲望的底线,抛出诱利。 陈天华何等聪明,既然想到了这层厉害关系,当然不会轻易钻进金钱的俗套里。 虽然表面上多卖了千余块大洋,似乎占了便宜,便从长远来看,让陈宗玉从此看轻自己,这才是大损失。 有道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了声誉,这比现金重要得多。 他要让陈宗玉从头到尾的信服,表露出他陈天华是个表里如一的君子,决不贪图一时的安逸之财,占朋友之叔的一丝便宜。 他更明白,要在清末这个混沌的商界发展,像他这样既无家底,又无名望的年轻小辈,个人声望和名节最为重要。 有的时候,就是需要这种有重量级人物帮他推荐,自发地为其树碑立传。 陈宗玉正是个理想人选。 想到这里,只见陈天华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盅,双手一拱笑盈盈回复道: “大掌柜果然好气派,出手大方、厚待客人,彰显商贾大亨之风范,着实令华之敬佩得五体投地。” “但大掌柜的美意晚辈心领了,华之决非贪婪之辈,做买卖晚辈崇尚的是公平公正,童叟无欺。” “这些珍珠确为罕见,色泽中半数属‘顶级鸡血红’,然后晚辈既然跟英士结为异性兄弟,而大掌柜自然就是华之的尊长,所以华之不能如此满额要价,睌辈只要一万元银洋。” 陈天华此言侃侃一出,让陈宗玉和陈琪业叔侄俩听得是是极度惊愕。 这是不是听错了,主动退让二千大洋,怎么回事? 世上买卖,双方看货论价,讨价还价更是自然。 这边卖家吹嘘产品品质如何之高,虚以高价;而另一边的买家,则极力挑剔产品品质,像是鸡蛋里挑骨头,意欲压低价位。 真所谓‘喊上天,还起地’的买卖游戏规矩嘛。 然后,卖买双方多次出价,数个轮回下来,这价差在逐渐缩小…… 当价差缩小为零时,就是成交价。 可眼前的场景正好来了个颠倒反转,买家出了高价,卖家呢,反而还出个低价。 属不是亲自所闻所见,说出去打死都没人相信,除非是脑袋瓜子给门挤压了。 这实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让人惊骇唏嘘。 他们之间是谁搞糊涂搞错呵? 陈琪业心里直犯嘀咕,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 他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眼神飘忽不定,一会瞅瞅叔父,一会瞟向陈天华,百思不得其解。 陈宗玉何等人物,他跑码头江湖几十年,见识过许多人物,三教九流的都有。 他从陈天华深邃眼神里,领略到这位奇特的年轻人,非常的尊长信义,信奉财情有度的高尚品德。 陈宗玉颔首赞叹道: “既然小先生主意已定,说最多的言语也是苍白无力,此买卖就按一万银洋成交,勤士,速去帐房取来银票。” “是,二叔。”陈琪业呆痴痴地起身,像木偶似的走出门,到帐房取银票。 “多谢大掌柜成全!”陈天华起身拱手。 “小先生,你刚才说跟我家英士是异性兄弟,我也不能再称呼你为小先生了,就叫你华之吧,如何?” “那是当然,二叔在上,晚辈华之给您磕头了。”说着,陈天华规规矩矩双膝下跪,拜行子侄之礼。 “哎哟快快起来,华之贤侄。”陈宗玉连忙向前一步,虚托了托,眉开眼笑道: “真没想到,本人又认了位品行端正,才华横溢的贤侄,此乃三生有幸啊,哈哈…” 他一边笑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灿灿怀表,递给陈天华道: “华之贤侄,你行了子侄礼,我和你就有了叔侄之实,这块金壳嵌珠珐琅怀表,是一位德国朋友送的,为叔送与你,作为拜见礼。” “哎哟二叔不可呀,如此贵重,华之受之有愧。” 陈天华一看这块怀表,放在后世那绝对古董,价值千万,就在时下,也是数千块银元。 “此话差唉,以华之品格,此表受之无愧,请收下吧。”陈宗玉很真诚的用双手递上。 到了这种境地,不收不行了。 陈天华又是双膝下跪双手接过这块尊贵礼品,“多谢二叔赠予。” “好起来吧,咱们叔侄俩该谈些别的什么吧。” “好的二叔。” 陈天华起身重新坐下,将金壳珐琅怀表很小心地揣入怀里。 双方静谧了一会,各自慢慢品尝极品大红袍。 陈宗玉首先打破沉寂: “听英士昨晚说起过,华之对做水产买卖很有兴趣,不知有何具体谋划?能否说来听听?” 现在既信服陈天华的品德,又赏识他的才干,陈宗玉暗忖: 此等人才百年不遇,有此机缘,何不成为合作伙伴呢,倘若将来成为竞争对手,那太可怕啦。 所以,他想进一步了解陈天华对从商的意图。 第037章成了生意还认亲 “哦!二叔您过誉了,华之确对买卖有兴趣,前天跟鹤卿先生和英士兄曾经聊起,也谈不上什么谋划,只是有些肤浅想法而已。” 在商界大佬和前辈面前,他当然表现得比较谦恭。 “呵呵…但说无妨。” “是这样子的,华之想搞‘围湖养殖’,从瓜子湖水域做起,主要养殖鱼、虾、蟹类,还有用鸡冠蚌养殖淡水珍珠。”陈天华先说了水产方面的设想。 陈宗玉颔首赞许。 “除了水产养殖,华之还想做些化工制造方面事宜,重点在民生日常用品类,这些物品社会需求量大,既能赚钱,又利于民生。” “现在这些领域都被洋货占有,国货几乎没有,我想试试先做做仿制品,这样价格上有着极大优势,不知二叔您有何指教?!” 他把自己近期的一些设想全盘托出,也想试探一下这位前辈的思想境界,以及对民族产业的眼光。 陈宗玉全神贯注在听,对陈天华立足于国内民生领域的设想,发展民族经济,不时地颔首赞许。 陈天华有所不知,陈宗玉本身就是个纯粹的民族主义者,他的梦想就是华夏品牌走向世界。 他设在诸暨的珠宝加工坊,做的产品就是远销国际。 当然,对于陈天华目前设想,他很真诚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华之啊,围湖养殖这种项目,虽然说前二年投入大些,回报周期有二年以上这个周期,但以后几年就能一劳永逸地回收投资,并且涉及技术都不是很难的事。” “主要还是水质要有保障,而瓜子湖的水质恰恰有保障,所以说这个项目可行,重点还是要协调好县衙里水产署,乡镇各村之间的利益分配问题。” “但化工产品方面,我倒有些疑惑,主要是涉及技术,西洋产品往往专利保护,清政府也在推行专利,要解密绕开它可就难,国内缺乏这方面的专家,你可得三思哦!” 陈宗玉开门见山,直接抛出疑惑,足见其非常真诚而不见外,且能一针见血地指出要害。 “哦,二叔说的都很关键,关于化工方面的知识,以及国外专利法规,闹义和拳之前,华之在洋学堂里读书时,偶见洋教士有几本化工方面书籍,借来学习并做过详细笔记。” “华之记忆力强,对这方面有所见解,至于专利,我的产品在配方,外观和结构方面,只要与之有一定比例的不同,按专利法规就可认定为不同品种。所以,我想先搞一个简单点的作坊工厂,小试探索,待成熟后再扩大发展。” 陈天华侃侃而谈,他当然无法解释自己的前世奇缘,只能又是往洋学堂那里推。 现在看来,陈土根没混得多长时间,且没学到东西的洋学堂,以后成为解释自己先知先觉的途径。 从这角度讲,他也算是维新,洋务派方面的人物,至少属于新派新学,一直在为西方学术和文化在做宣传。 听陈天华如此肯定,陈宗玉也颔首赞许。 “华之的这些项目我很有兴趣,如有可能,我愿意投资入股,届时听你安排,如何?” “哎呀,二叔能入股支持,那是华之的福份,求之不得呵,这样吧,这事先由小弟做一个详细方案,再做小试,然后再与二叔商议股份比例等等!” 陈天华一高兴,从座位上起身拱手致谢! “哎哟华之不用这么客气,我都有点难以置信,你这个年龄,居然懂得做企业方案,小试,股份比例云云,换个别人,听都没听说过。” 陈天华刚才这番话,让陈宗玉从头到尾都是惊讶万分,实在是难以置信。 “可能我天生是做生意的料吧,这是江浙人所固有的基因,老祖宗们流传下来的吧。” “哈…哈哈…”陈天华风趣一说,两人畅怀大笑。 谈笑风生间,陈琪业手持一叠银票进来了。 “小先生,这是一万块大洋银票,共十张,每张一千块,请收好!” 陈天华从陈琪业手中接过银票,小心折叠后放入长衫内衣口袋中,拱手行礼: “多谢少掌柜。” 话音刚落,却听得陈宗玉哈哈笑道: “你们之间的称呼也得改一改了,勤士啊,天华跟英士互为异性兄弟,你们之间也得以兄弟相称,这样就不见外了。” “噢原来如此,那当然是求之不得,华之兄弟,我是英士大哥,虚长十几岁,今后还得向你学习,惭愧啊。”陈琪业反应还算快,马上拱手相让。 “那里的话,勤士大哥谦虚了,小弟华之今后还请大哥多关照。”陈天华深深鞠了一躬。 “好好好,今后我多了一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生活上的侄儿,非常满足。”陈宗玉笑言道。 “多谢二叔抬爱,华之非常幸运,也感到非常荣幸。” “……” 陈天华跟叔侄又闲聊一会,就起身告辞。 陈宗玉想留着吃个午饭,但陈天华推说还有些事要办,下次机会很多,一定陪二叔喝几杯。 陈宗玉也就没有挽留,本来嘛午餐往往不算是隆重正餐,要晚上才是。 但瞧陈天华这架势,他也不可能一直待到晚上,所以这次也就算,以后,反正机会很多。 陈天华从东湖月明出来之后,本来想去趟镜明学堂,告诉他们一声,所有珠宝都卖掉了。 但后来想了一想,感觉有点俗气。 像蔡先生,陈琪美这样的激进分子,视银财如粪土,为了所谓革命理想,把家产都可以捐出的人。 他们感兴趣的是维新变法,变革洋务等等。 至于他卖出珠宝之事,陈宗玉或陈琪业自然会告诉陈琪美的,那么,刘玉芳也就知道,她就不用再担心他的外债了。 所以,他想了想,就在八字桥的长街上,给家里人置办了新的绵被,床垫,几斤毛绒线,还有几匹花布,弹压过的棉花,反正,他买的东西塞满了小船舱。 冬天来了,他要让全家人都做套全新的棉衣、棉袄、棉裤和棉鞋,还有毛绒衣。 再给母亲和亭娟姐妹俩,每人做二套新衣裳,还给母亲买了套银质耳环与一对手镯,医学上说银器可帮助身体排毒,杀菌,促进血液循环。 这次进城绝对的是满意而归,母亲和亭娟幼娟姐妹俩见了这种多的东西,是又惊又喜。 第038章陪嗯嬷去还债 陈天华把十张千元银票悄悄收藏了起来,没告诉她们这么多,就说只卖了二千块银洋,自己买了一身行头,还有块金壳珐琅怀表云云。 没告诉她们,是怕母亲和幼娟她们听了会惊呆的,一万块银洋呵,堆积如山,恐怕一辈子都没见过。 万一哪天说漏了嘴,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自己一身功夫倒不怕,但家中三个女人可就让他放心不下。 而且图谋者在暗处,她们在明处,防不胜防。 陈天华做人做事,从不希望命运捏在别人手里,那多被动难受啊。 母亲心里高兴之余,嘴上还是会埋怨土根乱化钱,搞什么都是大手大脚的。 那块金壳珐琅怀表,薛婉珍还是识货的,全镇只有范成贵有那么一块,少说要千元银洋以上。 按陈天华的说法,人有时就应该得瑟一下,不能老是一付窘迫寒酸,穷兮兮的样子,让人瞧不起。 可母亲说了,要想真的直起腰杆来,让人家瞧得起,就得先把债都还清了,这才算正道。 “行呀嗯嬷,咱们这次有钱了,我就是准备过几天统一去把债还清了,无债一身轻嘛,就看咱家究竟有多少外债?” 说着,母亲从床头柜中拿出几张纸来,上面有歪歪扭扭的阿拉伯数字和记号。 母亲她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数字会记,谁家是用记号,这个只有她本人知道。 陈天华拿起笔和纸,帮着母亲把这些年的债务全部统计完。 这么多年加起来的债务,一共本金一百八十五块大洋,利息三十块,一共二百一十五块。 并不算太多嘛。 当然,这数字对现在的陈天华而言,简直不屑一顾,就凭这几个月水产收入就绰绰有余。 但对于时下年收入十几块银洋的普通农户,那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在你舅舅家这么多年拿了不少东西,都是外婆悄悄给的,这次你有点钱了,要不咱也给些吧。” 薛婉珍说到自己娘家,这些年都在依靠,在母亲、哥嫂还有侄儿侄女那里,总觉得这几年抬不起头来。 “好,嗯嬷您说给多少吧?” “给个三十块银洋吧!”母亲憋了半天才说出个数字。 “那咱就多给点,给四十块大洋吧!”陈天华放宽了给。 “嗯好好,很有气度,宰相肚里能撑船,嘿嘿…这次根儿给娘争脸啦,这些债要是还清了,娘就是现在死了也能安心闭上眼睛!”母亲说着痛处,不禁双眼湿润,潸然泪下。 陈天华知道母亲这么多年,被债务压得抬不起头来,这几年都很少出门,出门见谁都低着头,总觉得没脸见人。 俗话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 薛婉珍做梦都想直起腰杆,挺起胸让人瞧得起。 陈天华决定让母亲多年的心结一次解开,释怀,真真切切的扬眉吐气一会。 “根儿呐,你真有这么多钱了吗?还了以后怎么办?娘还希望你早日讨一房媳妇,至少订门亲吧。” 她又担心起什么来了,那当然是土根讨老婆的大事。 乡下人从儿子出身就开始操心,一直到老,想着的攒钱给儿子定门亲,讨个老婆。 有些早早订了个娃娃亲,有的就从外地弄个童养媳妇回来,反正得给儿子解决了婚事,当父母的就算是完成了一桩心事。 可怜天下父母心,眼下就是真实写照。 “您就放心吧嗯嬤,我心里有数的,不光要还清债,下步咱还得做生意,讨老婆嘛,我这里银票足够,过几天,把手上的事忙得差不多,我去镇里钱庄把存的钱换些出来,就开始一家家去还!” “好…根儿…咯咯…”母亲薛婉珍终于眉开眼笑。 话说吴老三和林根他们,这二天钓虾和钓鱼作业都有所进步,钓虾都是亭娟和幼娟给他们当师傅。 傍晚钓鱼作业,吴老三他们六个人,分成二组,轮换着来,也没有间断。 这样,「土根精品水产」每天业务照旧,没有什么影响,只是数量上略微减少些。 眼看过不了半个月,每年的冬月就要来了,陈天华乘空闲时候,请了几个水泥匠,将家里房屋做了一些修缮,尤其是门窗加固,窗户换上玻璃,屋顶增添瓦片等。 自个也弄了一张木制小床回来,加上棕垫和棉絮,新的棉被,过冬没什么问题。 幼娟姐妹俩说不需要,陪着母亲在大床上热闹些。 …… 旧历十一月初五,进入冬月已有五日。 这天上午。 陈天华送完订单上的水产后,到镇上钱庄,把卖虾卖河蚌等所得的钱,从钱庄里取出三百块银洋,用布织的钱袋装着,斜搭在肩上。 划船从瓜子湖经过,准备返回家中。 硕大的瓜子湖旁,一棵棵桂花树早就开花结果了,到了秋冬季节,桂花树凋零一地。 在湖中划着小船,远远的还能闻到从岸边飘来的淡淡清香,使人感到心旷神怡。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今天,他终于要陪着母亲去还清债务,也是穿越三个多月来,完成人生中第一桩大事,一个好的开端。 此刻,他的心里还是颇为得意的,嘴上不由得哼起了后世的流行小曲。 回到家里,母亲已经端坐在梳妆桌前,亭娟和幼娟姐妹俩一左一右在帮着收拾打扮。 一头青丝早已花白,只做简洁的盘起,鬓角斜插一支新买的银簪,一对银耳坠,吊在两边耳朵。 无情的岁月,在母亲脸上刻下一条条皱纹,是这个家,让母亲劳累成今日的样子。 母亲换上了新衣裳-深灰色暗条纹亚麻斜襟衫,内穿毛线衣,显得不臃肿。 深色厚绒裤子,脸上也打了些久违的胭脂粉,手腕上戴着陈天华从城里买来的一对银手镯。 脚上是一双黑色绣花鞋。 “哇呀,嗯嬷可大变样啦,变漂亮嘞!” 幼娟在旁兴奋得拍手跳跃,大声嚷叫,而大姐亭娟也在边上,一股劲儿的点头,嘴上呀呀叫着。 陈天华悄无声息站在门口,默默注视着她们,心里感概万千: 三个多月前,当他来到这个世上,家境是何等的凄惨悲凉,现在有了巨大改观,这也算是自己的修行成果。 他心里面乐滋滋的,一点小小的成就感涌上心来,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第039章大伯陈法安 “娘都老啰,就你们还敢取笑娘,小不正经的,看我等会怎么收拾你们!” 薛婉珍回头嗔怒着二个女儿,脸上竟泛起多年未见的一丝红云,这太不容易啦。 陈天华今天也换了一身行头,圆领毛线衣,长衫加皮马褂,佩金壳珐琅怀表,脚蹬一双千层底的绒布高帮鞋。 这绝非三个月前,淹死在湖中的那个陈土根了。 全家决定由土根和幼娟陪着母亲去还债,大姐亭娟一人守家。 幼娟也着实打扮一番,身穿一件鹅黄短袄,一张圆圆的鹅蛋脸,一双大眼乌溜溜地,满脸精乖之气。 冬月来临之前的太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但一点儿也不强烈。 横湖水面的一片水草上,有几只小鸟在自由自在地飞翔,不时发出“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的声音。 西埠头村沐浴在阳光寒风中,空气里散落着丝丝暖意的凉感。 百余户人家的村里,处处炊烟袅袅。 村头村尾,随处可见出外撒欢的孩子们,他们穿着开档裤,在寒风中光着屁股还玩得欢实。 大人怒声恶气地呵斥着自家的孩子,锅碗瓢盆,闲话家常声,充斥着这座江南水乡的小村庄。 勤快的男人大都出去揽点活干,小工临时工的都可以,为家里挣点过年买肉的钱回来也成。 一些懒散不务正业的,可能蹲在某个屋里,跟一帮赌鬼掷骰子取乐呢。 还有一部分,就是跑到镇上的烟馆里吸食大烟,吞云吐雾之间,麻醉自己的灵魂,道德品行的堕落。 家里只有老人们端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望着外面。 一群媳妇们三三两两的,蹲在湖边的踏埠台阶下洗菜淘米,或洗别的东西。 陈天华慢慢的走在前面,幼娟搀扶着母亲,小脚小碎步地走在湖边的青石板路上。 一家三个人少有的一起出门,而且一身光鲜亮丽的打扮,特别的扎眼。 那些长舌妇们,平时里张家长、李家短的,都已习惯于七嘴八舌中打发光阴,今天有这场面怎能不言语? “嗨嗨…这是谁家的?是不是咱们村的?” “瞧你这眼神儿,这是刚死去不久的陈老七家里人嘛,那妇人是他的媳妇儿阿婉,还有他的儿子土根和小女叫什么,忘了。” “哟,阿婉身体一直不太好嘛,男人走了有好几个月了,就没见她往大庙里来过,今天是走哪家?难道为儿子相亲?” “谁说不是呵,听说这几个月里,土根这崽子捣鼓什么水产挣了不少钱嘞,这崽子有了出息,也给这位苦命的娘争了口气。” “……” 往村中心的大庙方向走了约二十几分钟,来到还债的头一家,也就是陈天华的嫡亲大伯陈法安家。 陈法安是陈少安的嫡亲大哥,陈家族长,属于西埠头村里有钱人家,家有良田近千亩,镇上、县城里又有商铺数间。 在时下双栖乡,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作为陈家长兄,读过私塾也中过秀才,属于有文化、头脑也灵活的那类人。 这些年主要在绍兴城里经营生意,当然,在城里讨了房小的长期在城里,西埠头村由他大老婆和大儿子在此管理。 二儿子最近也到了绍兴城里,接管他的一部分生意,他现在偶尔也回西埠头村住上几日。 他儿孙满堂,也有五十六七岁了,有时,也得像个做老爷的样子嘛。 陈法安的宅院就座落在村北,这里原有座寺庙,后来搬迁到了双栖乡上,但庙里这个称号没变。 村北是整个村落里风水最好的区域。 陈法安的宅院,那是一座标准的明清时期的江南大宅院。 整个宅院分为前、中、后三庭,建有走廊天井,后面庭院是主房,二层白墙灰瓦的楼房,甚是气派。 陈天华在母亲的指点下,走上前按响了宅院缠枝门上的大圆环。 一会功夫,碎碎的脚步声渐近。 “嘎吱…”一声大门开了。 双开大门只开了一个缝,从门缝里面探头出来一位四十多岁的老妈子佣人。 “请问,你们是…” “哦我是老爷家的亲侄,有事找我大伯。” 陈天华微微躬了躬身,朗朗报上来意。 “哦,原来是侄少爷来了,那快请进来,家里太太和二位少奶奶都在,老爷一早好像去乡公所啦,说是等会就回来。” 老妈子佣人打开了大门,站立一边双手交叠在前,低眉顺眼,笑容可掬。 陈天华头脑里没有什么印象,说明他是第一次到大伯父的宅院来,至少近几年就没来过,否则,残存记忆里总会有点什么吧。 “好的谢谢你,请带路吧。”他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前院,挺有礼貌地对佣人说道。 “哎,你们请跟我来吧。” 老妈子让人都进了前院,然后关上大门,整了整外衣,点了点头道了声回复,然后就在前面引着。 陈天华跟着老妈子在前面昂首挺胸的走着,幼娟则搀扶着母亲在后面小碎步慢慢跟着。 “太太,老爷家的亲侄少爷来啦!” 佣人老妈子走在前面,过了前庭就抢先几步进里屋报信去啦。 “老爷家的亲侄少爷…是哪家的…真是的,没弄明白就瞎嚷嚷个什么嘛。” 话音未落,从中庭大堂里小碎步走出一位雍容华贵的小脚贵妇人。 她五十多岁模样,长着一对吊梢眼,显得冷漠又威严,眉稍间有一颗黑痣。 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个江浙一带,大户人家的主妇,也在乡下也可以称为地主婆。 “哎哎…你是哪家的?法康家的还是法林家?” 地主婆显然不认识陈天华,上下瞅了一眼之后,冷冷地询问道。 听其口吻和年龄,陈天华判定,眼前这位五旬的地主婆老妇人,那应该是自己的大伯母了。 “您好大伯母,我不是法康也不是法林家的,我是少安家的土根。”面对长辈,他还是深深的鞠躬行礼,从容回复。 “少安家的土根?哎呀…老七家的那个呀。”她明显被陈天华的回答给吓了大跳。 “瞧你这样子…啧啧啧…还以为是上海滩上来的小k呢,你家本市没钱,来我们家也用不着去借套行头来嘛?把我都惊了一下,真是的。” 老妇人用眼角扫了陈天华一眼,撇着嘴讥讽带怼的。 第040章陈天华的怨恨 她心里却在想,哼哼…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突然的找上门来,准没有什么好事。 瞧大伯母这样的嘴脸,陈天华心里不由得愠怒起来。 世上长着势利眼的人很多,但这位是长辈,陈氏家族里的长妇,长嫂大伯母。 想起三个月前,那天大闹灵堂来要债的范明忠,他随口说出是你家大伯母怂恿他进来的呢。 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还真的存在。 想到这里,陈天华的脸色变了变,拳头情不自禁地攥紧了。 “大嫂,近来安好!” 忽然,身后响了母亲的声音。 薛婉珍一直在天井中央站立着,她见嫡亲大嫂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怕儿子土根心里难过,搞不好弄出个不愉快来,大家多尴尬呀。 所以她赶紧开口打上招呼。 “哟呀喂…原来是他小婶来了,你是怎么也来呀,我怎么都没瞧见,那…那快进来坐会。” 老妇人听到天井中央的突然叫喊声,先是一个怔愣,抬起头来望去,脸上马上堆出一丝笑意。 幼娟搀扶着母亲进入客厅,在一把红木八仙椅上坐下,自己在旁站立。 陈天华唬着脸,还是站在前堂门外的原地,一动不动。 “哎哟喂他小婶啊,有二三年没见你上来啦,怎么今天有空…噢几个月前老七那事呀,我的腰突然给闪着了,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老爷当时也跑到了外地没法通知他来,所以…嘿嘿就没去帮上个忙…今个是不是又碰到什么难事?” 老妇人一边瞟着薛婉珍,一边装腔作势地作着解释,不知是忘了还是紧张,居然连碗茶都没安排佣人去泡。 “哎呀大嫂,老七这事都过去几个月了,咱不提他吧。不管怎样,这么多年多亏大哥大嫂时不时的救济咱,这日子总算是熬过来了,前些日子啊土根他们去捣鼓水产,还卖了点钱回来,嘿嘿…今天呐,我们是来还钱的!” 薛婉珍心里像明镜似的清楚,但她没有任何怨言,还是态度诚恳地说明来意。 “土根…快进来呀,这孩子,这么就不懂事了呢?” “嗯…” 见母亲愠怒地叫喊,陈天华只好跨过门槛,进去站在前堂中间。 他二话没说,立即从布袋中抽出一卷用红纸包好的大洋,撕开之后拿出十个,其余九十个就腾地摆上旁边的茶桌。 “大伯母,我家这些年向你家,前后总共借得有八十块银洋,这里是九十块,请大伯母看看,是不是借有这么多。” “这…这个…” 老妇人被突然的这出,一时问惊愕得有些懵逼,还没反应过来呢。 他有点语无伦次的望着薛婉珍一家三口。 来…来还钱? 这似乎像是在做梦。 在她的印象中,陈老七人死了,一家子都快塌下去了,以前借过救济过的,就算是打了水漂,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钱。 “哎哟喂,这事我也不太清楚,是绍军他们俩口子在管,我看这事等老爷,噢你家大哥回来再说吧。”老妇人开口道。 她只知道这几年陈老七向家里陆续借过不少钱,从没见来还过,具体多少她也不识字,都是老大老二他们在管。 屏风背后,时不时地探出一二颗年轻妇人的脑袋,在那叽哩咕噜不断。 “是谁来啦!” 忽然,天井处响起一阵脚步声,载着一句低沉的沙哑问询,已踏门而至。 “老爷…” “哦…是大哥回来啦!” “大伯。” 来者五旬过半的年岁,但精神抖擞,红光满面,着一身长衫马褂。 一眼看上去,跟爹爹陈少安长得挺像。 来者正是这宅院的男主,陈少安长兄陈法安。 “哎呀,是阿婉你们一家子来了呀,稀客稀客,快请坐!” 陈法安径直撩衫,在上座就位。 佣人忙端上一个紫茶壶,估计是他的专用茶俱。 他正要端起茶壶用嘴吸吮,瞥见弟妹薛婉珍面前的茶几上空空如也,既没有点心,更没有半碗茶水。 “这客人们的茶水点心呢?怎么没有…忘啦?赶紧去泡去拿,正是乱弹琴!” 陈法安陡然蹙眉,还大声呵斥着佣人。 最怎么说,这待人接物的颜面总还是要的嘛。 “老爷,她们刚到,刚才光顾着说话给忘了,不管王妈她们的事。” 老妇人双手叠叉在小腹前,有点尴尬的帮着佣人拦下训斥。 “你光顾说话可以理解,她们这些下人干啥吃的?客人来了上茶这是规矩,连这些规矩都不懂吗?” 陈法安并没善罢甘休,手上紫茶壶往茶几上一顿,厉声叱斥道。 “老爷,我们错了。”几个佣人吓得连连认错。 陈法安紧拧眉头,压着火气,懒得理会太势利的婆娘,转过头来与弟妹薛婉珍继续寒暄: “阿婉啊,你们怎么今天才过来呀,我曾几次想过去看看你们,哎…回来这段时间里,不是乡公所里那些鬼事,就是双栖乡一些老朋友相聚,一时还没抽出辰光来……” 作为陈氏家族里的长兄,凭心而论他还是关心下面兄弟姐妹的,要说到最小兄弟老七陈少安,他还花过不少心思。 父母去死得早,长兄为父,老七是他带出来经商,可年轻时的老七不懂事,被人拖去赌钱,结果是越赌瘾越大,越赌越输。 为此,陈法安悄悄帮他还了不少赌债。 后来,他设法让陈少安去跑水运,远离那些赌友。 陈老七后来懂点事,陈法安出了钱让他娶了门亲,慢慢就独立出去了。 这八十块银圆是陈老七结婚之后再来家中借的,这部分陈法安就让他向大嫂借钱,以便让他知难而退。 这次陈老七出事,原本他想出面,但大老婆和二个儿子都不同意,听说老七外面负得债不少。 而陈法安这几年把租地和铺面生意,都交给二个儿子打理了,绍兴城里还有一个小家要养,手头自然是紧了些,他只好装聋作哑,狠狠心赖在绍兴城里没回来。 陈家长兄都不管,下面的兄弟姐妹们谁愿意出面来填这个无底洞? 这就是设灵堂当天,陈家人都没有出面的原因。 说起来很荒诞,也很薄情寡义,为外人所不耻。 第041章尴尬的族亲 事后,陈法安心里还是很内疚,毕竟是自己的亲兄弟出了事,这么做有点太不符合人伦和近人情了。 他几次想去看望弟妹一家,但好像有点难为情,迈不开腿,一直就下不了决心。 对于这些前因后果,陈天华当然不清楚,也不想去搞清楚。 死人这种大事件,直系亲属,最怎么说都得到场吧,尤其是作为家族中的长兄。 所以,在陈天华的心里面,从父亲陈少安设灵堂的那天起,他早就认定,以陈法安为首的陈氏族亲,都是薄情寡义之辈。 这辈子他是不会再有多大的原谅。 “大伯,今天我们是来还债的,就是前几年我父亲向你们借的钱。” 听了陈法安虚情假意的问候,陈天华气不打一处来,故意将‘还债’这二字读得很重。 碍于长辈在上,他当然不好发足太过,但他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所以,他没等母亲开口回答,就开山见山的先直奔主题。 “还钱?” 陈法安听罢遽地一震,眼梢瞟到茶几上用红纸包裹着的银洋,估摸着刚从钱庄里取出来的。 噢,原来弟妹他们一家子登门,竟是来还债的呀。 犹如一记耳光扇在脸上,陈法安脸色变了变,十分尴尬,他僵硬地堆起笑说道: “哎哟…阿婉啊,你这是干啥呀?你家里困难成啥样谁不知?快到年关了,我还琢磨着过几天送点钱过去呢,可…可这…唉还什么钱呐,你先拿回去,把外面欠的债先还啰,不够的话再跟大哥来说。” 说到后面几句,那完全是发自他的内心,真心实意的。 “不是的大哥…” 见夫家长兄陈法安十分难堪的样子,薛婉珍刚想解释,却又被早已按耐不住的陈天华给打断了。 “是这样的大伯,欠债还钱,父债子还,这都是天经地义之事,大伯不必太介意,土根只是想请大伯母查查帐本,是不是八十大洋这么多?” 正在气头上的陈天华,他可是不依不饶的继续唱他的大戏。 “土根,你这是要干啥?”薛婉珍二次说话,不是被堵就是打断,她严厉呵斥。 陈天华见母亲发了火,只好低头不语。 “对的,土根家总共借有八十块大洋,爹…” 这时,偏偏有人又来煽风点火,把刚被压制住的火苗给燃旺了。 从屏风后面陡然钻出一位二十二三岁,怀抱小孩的少妇开口说话了。 估计是陈法安的小儿子绍祥媳妇。 “去去…滚远点,这里谁让你插嘴了,简直乱弹琴!” 陈法安顿时就怒发冲冠,他一拍茶几怒目蹙眉的呵斥,差点想把紫茶壶给扔过去。 小儿媳妇吓得缩进脑袋退回里屋去了,一路上还在埋怨她夫君的大嫂,也就是绍军媳妇。 原来,这戏码是大媳妇,绍军的老婆怂恿干的。 陈法安无地自容,脸色是一会红一会白的,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佣人王妈刚好把茶水给端了上来,缓解了现场紧张而尴尬气氛。 “来来,他小婶请喝茶,刚才是我怠慢了,嘿嘿,请别介意哦。” 老妇人见到现场气氛不对,也深感先前态度有些不妥,连忙谄笑赔罪。 “大哥啊,这些钱可都是孩子们争气攒来的,很干净,请大哥你们收了吧,这样我…我心里也好踏实许多,这债就像石头一样,压在心头好多年呵。” 薛婉珍也知道儿子土根的愤慨,话里话外的多有不恭和冒犯,又怕陈法安颜面挂不住,连忙开口道。 可说着说着就难过得落下了眼泪。 “好好…弟妹啊,这钱那我先收了,但这利息坚决不能要,否则我连本钱也不收。” 事到如今,陈法安也是无解,也只好硬着头皮收下本金。 他铁青着脸,样子十分难看。 今天被侄儿子当众抢白得十分难堪,又让自己贪财的小儿媳妇给闹了一下,这颜面可丢大了。 让后辈看轻自己,陈法安恨不能钻入地下躲起来。 “土根别犟了,听你大伯的话,咱只还本钱吧。”薛婉珍还是清醒的,她抹去眼泪赶紧喝醒自己的儿子。 “这…那就听大伯的吧!” 陈天华只犹豫了瞬间,还是听从了母亲提醒,觉得这个时候,继续驳回大伯颜面,反而会把事情搞僵搞砸。 这不仅违背了他帮母亲还债的本意,还让母亲加重了心理负担。 既然来还债,那就高高兴兴的释怀,解脱心魔,而不是为了快意情仇,一时的快感。 老话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们毕竟是自己长辈,再怎么犟这血缘关系是脱不掉的。 说完,陈天华上前一步,从茶几上的一叠银元中扣出十块银元放入自己随身提前的布袋里。 “好好…这就对啰好孩子,哈哈…嗯土根呀,大伯听外面人说你在搞什么水产,弄得怎么样?” 见土根听话地把利息收了回去,听得招呼就等于给了长辈面子,陈法安铁青脸色有所缓和。 他情不自禁地赞叹侄儿几句,然后转移话题,关心起陈天华的营生来了。 “嗯…还可以吧。”陈天华可没缓过劲儿,性子还没提起来,表情不太自在,双手搓揉着敷衍回答。 “有困难没有?如有困难尽管来找大伯呵,无论资金还是人脉,在双栖乡这个地界上,我还是有点办法的,这几年我没有去照顾你们,心中有愧呀!” 陈法安这话完全是发自内心,有良心不安的成份在其中。 而让他这个当长辈的说出心里有愧,相当于给小辈在陪不是,在时下清末儒道盛行的乡下,还是需要勇气的。 “大伯您多虑了,这些年您借给我们家不少钱,这就是最大的照顾,小侄我铭记不忘。” 陈天华站立起来,规规矩矩给陈法安鞠了一个九十度的深躬。 按家族礼仪规矩,陈天华见到陈法安的那一面,他应该是双膝跪在地上三磕头,行子侄之礼。 他不是不懂,而是不想,从某种意义上讲,他进来仅仅是来还钱,不是认亲。 嘴里勉强叫上那么几声大伯、大伯母,完全是逼于无奈,大半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 第042章薛家台门 陈法安接近六旬年龄,闯荡江湖多年,陈天华摆出一张苦瓜脸,充分表明了其内在的抵触情绪,他焉能不知? “呵呵…土根这几年大有出息啦,为咱陈氏家族争光啊,实在是件大喜事,哈哈…” 陈法安拚命夸赞并呵呵一笑,显得十分的开心。 他这是在竭力缓和现场的尴尬气氛,倒并没去计较小辈的无礼,都因为他有错在先,毕竟自己是长辈。 “那大伯这里的事结束了,我们先告辞,因为后面还有几家要走,咱还得继续去还债。” 陈天华直接了当提出告辞,起身就准备离开,他不想让尴尬继续,有这样的结果已属不错了。 “是啊大哥,我们还得去走几家,先告辞了。”薛婉珍也起身响应。 “不用这么着急嘛阿婉,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了中饭再走,反正还债这事早一天晚一天的,这没关系。” 陈法安这是诚心诚意地挽留。 “不啦大伯,我们已经约好去外婆家吃中饭,我外婆煮好饭、烧好菜在家等着呢。” 陈天华编了个谎,但这话说出来硬梆梆的,可一点情面都没给留呵,搞得陈法安和他老婆的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的。 “那好吧,既然土根外婆那有了安排,我就不勉强你们了,有空过来呵。”陈法安苦笑了笑。 “大哥大嫂,我们走了,你们请留步吧。” “不不…我送到门口。”陈法安执意要送。 老妇人不知是小脚缘故,还是刚才被小辈土根抢白,她送到二庭天井处,就留步不送了。 陈法安坚持送出大门口外,陈天华抱拳深揖告别,“大伯请多保重,我们走啦!” “大哥,请多保重!” “你们慢走,常来哦。” 陈法安望着陈天华他们仨渐渐远离的背影,半晌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 “土根这孩子有出息,有骨气,好呀,老七地下有知,可以安心去啰。” 他虽然今天丢了颜面,但见到下辈人中有出息,作为族长,也是一种安慰。 毕竟后辈人才倍出,光宗耀祖,才是家族的根本。 在去外婆家的路上,薛婉珍见儿子土根沉默寡言,想到他在其大伯家受了闷气,就开导: “根儿呀,不要怪你大伯在你父亲去死时,不管咱们,也不要责怪你大伯母势利眼,这年头,谁都怕穷亲戚,有借没还的。” “不管怎样说,这些年你大伯家还是支持了不少钱的,要没有这些钱,我们还真过不来,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做人要将心比心,要念到别人的好…孩子!” “我明白,嗯嬷。” 现实社会里就像是个万花筒,什么人物、现象、思潮……五花八门,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社会的世态炎凉,人世间的薄情寡义,只是社会现象的一个侧面而异,以一己之力当然无法改变,但可以先改变自己。 陈天华暗忖。 他也希望在今生做一些有利于国计民生的事,过一个有意义的人生,也不枉再世一趟。 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大舅家了。 “你谎话都说了,那咱们娘仨就在你大舅家吃中饭吧。” “好,就依嗯嬷您的。”陈天华和幼娟都点头同意。 大舅他们的家就住在横潮大桥的东面,台门朝横湖内河一侧。 薛家台门,现在变成个做衣服的加工场,织布机和裁衣平台,针线等都放置在那里。 母亲现在不过来做衣服了,现在的裁缝营生,主要是大舅妈和大表嫂、大表姐她们三个在做,外婆做指导。 临近中午,只有大表姐在守着摊,大舅妈和大表嫂应该都进去做饭了吧。 从大台门进去,前面就是窄长型石板空地,平时晒晒稻谷、农作物和衣被等。 右边一排有五间旧式青砖瓦房,这是表兄嫂、表姐们的寝室,当然还有外婆的。 正房在正面的一个台阶上。 前面为客厅,一张四周雕刻着百兽图案花纹的红木八仙桌,四把红木雕花八仙椅子。 这依稀显示,这家曾经富裕的一隅。 客厅的侧边,则摆放着一张普通的农家饭桌和六七根长板凳和竹椅子。 后面是一间寝房,平时大舅和舅妈住在里面。 客厅边上连着一间偏房即厨房。 这是当下典型的富农家庭。 二十年前的薛家不是这样的,有名的大户人家。 外公在世时,家有上千亩良田,早年做木工,后来买有一间蛮大的酿酒作坊,酿酒作坊占地十几亩地,雇工都有七十人。 酿酒作坊主要是自酿自销黄酒,由于外公的酿酒工艺先进,做工精细,真材实料,所以「薛氏酒业」生产的「绍兴加饭酒」,「女儿红」远近闻名,产品还远销杭州,上海等地。 当时的薛家在清末年间,有作坊还有商铺,算是很有钱的财主土绅,比只有土地的地主们强多啦。 大舅薛兴财是家中长子,继承外公的木匠手艺,帮扶打理酒坊是二舅薛兴文。 薛兴文在上海开有一个黄酒专营商店,经常往返于上没和绍兴之间。 上海是个花花世界,鱼龙混杂,有‘折白党’盯上了年轻的少东家薛兴文。 结果嫖女人,推牌九,吸阿片,把黄酒卖掉的钱都挥霍一空。 在一次跟债主争执中,薛兴文失手杀死了人,从此人间蒸发,了无音讯。 外公、大舅及家里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衙门到乡下家里来抓人,才大概知道情况。 那边债主后台硬,衙门差吏没有抓到薛兴文,就将外公抓去丢进牢里。 酒作坊里的钱都被薛兴文败光了,只得把酒坊、铺面,田地卖个精光,凑上钱贴给死者家属,才算把外公从牢里捞出来。 外公虽然被放出来了,可酒坊和田产都没了,多年的心血都付之东流,又气又伤心。 放出来的当晚,他就口吐鲜血,一病不起。 家里又砸锅卖铁的花钱医治,外公就是不见好转。 这样拖延有近二年,外公郁郁而终。 薛家从此一蹶不振,后来连宅院也卖了,只剩下几十亩田地和横湖这边的老旧房子。 田地就自己子女们种植,大舅还是做木匠,这些年终算有点起色。 辛辛苦苦攒了些钱,大表哥朝源和二表哥朝金又要娶媳妇,搞得家里两手空空,还外欠一些债。 陈天华陪着母亲进了大舅家老宅,看门黑狗见人就“咕噜…”从地上爬起,“汪汪…”叫唤,惊的道地上的鸡群都四处奔走。 如此动静,宅院内和上房客厅竟空无一人,要是平时,早就有人出来迎一下或打声招呼。 第043章难得的亲情 陈天华他们正纳闷时,大表嫂汪饶杏,也就是大表哥潮源媳妇,腰间席一条围巾,双手一边在围巾上搓着,一边快步迎了出来。 “哦,姑妈来啦!幼娟土根你们也一起来啦,我正在厨房里烧饭呢!” “大嫂!” “大嫂好!” 陈天华和幼娟都是躬身行礼。 “饶杏,家里没人了吗?”母亲虽然迟疑,但脚步却没停下,继续往正房走去。 “天气突然转冷,到了冬月,婆婆这几天身体好象不太舒服,太奶奶正在陪着呢,在上屋房里。” 汪饶杏说的是,大舅妈身体不太舒服,外婆正陪着在上屋里。 “哦,阿嫂的身体是老毛病了,天冷了就不得行。”薛婉珍自言自语的嘟囔着。 听母亲说起过,大舅妈的身体,是那年子生小表哥朝根时难产,人差点就没啦。 后来人虽被救了回来,但身子骨一直病秧秧。 陈天华明白,这主要是人的气血不畅,需要多补、长期营养补充。 陈天华跟着母亲进入正屋里间,大舅妈斜靠在床上,脸色苍白,手还有些颤抖,说话有气无力的样子。 老外婆则端坐在床沿上。 “嗯嬷,阿嫂…” “外婆,大舅妈。” “……” 陈天华他们三人进去,都是作揖礼拜。 外婆今年虚岁七十,实足六十八岁,在清末乡下属于高寿。 她很慈祥,劳碌一辈子,满脸爬着重重的皱纹,因为带有笑容,眼角的纹路像两把打开的扇子,脸颊凹削,嘴瘪着,显然是两排牙齿都掉得差不多啦。 但老人家身子骨还挺健朗,说话中气还足,只是开口嘴就漏风,她的话旁人听得不是很清楚。 家里方方面面的家务,以前主要是外婆在做,现在大孙媳妇汪饶杏能干,可以分担不少。 这里潮源结婚在家里,老二潮金讨了老婆是分出去住的,大舅单独给他建了二问平屋,并不在这台门里。 饶杏很能干,她跟外婆相处的时间比大舅妈还多。 “不是说,阿嫂前些日子好多了吗?还经常下床出去走动,怎么今天…”母亲坐在小板凳上关切问道。 “就是说嘛,前些日子土根的河蚌经常送来,我吃得身体好像好了许多,这段时间可能到了冬月,身体不注意又受凉了,昨天就不太舒服了,直冒虚汗,今天刚吃了副中药,躺下一会。”大舅妈虚弱地动着嘴皮子。 “阿婉,你们怎么今天有空,三人一起出来啦?” 外婆觉得奇怪,平时里很少见土根娘儿仨同行。 “哦,今天他们兄妹俩陪我出来还债,刚去了他大伯法安家,想到中午了,到这里来息息脚,下午再走几家,准备今天加上明天,二个整天把这事搞完,心里一块石头也就落地啦。” 母亲表情轻松的叙说。 “你们要把外债都全部还清?有这么多钱了吗?” 外婆惊讶万分,身体不由得向前伸展,疑惑的眼神看着娘儿俩。 “根儿他说有这么多的,这不,他把银洋都准备好啦。” 母亲笑嘻嘻地回复外婆。 “外婆,我这几个月搞水产攒了些钱的,够还啦,您老放心吧,今个我也准备来还大舅妈钱,这些年咱家在这里挪用可不少。” “还我们家钱?这些年我们家里也紧张,没帮到你们那边什么呀,我记得没借什么钱给你们呐?何来还钱?妹妹!” 大舅妈听得惊讶懵然。 “是这样的,虽然没有具体借,但平时里你们支持我们那边不少东西,不是米就是油,有时几个铜板,日积月累的也是不少呵。” “我家现在情况好转些,就得还亲情债,大舅妈这里并不宽裕,这里有40块银洋,权当是自家人相互支援吧!” 陈天华宛转地说,尽量将内心的情谊表达得浓郁些。 “那怎么成呵,前几年你们家里很困难,妹妹,你几次来找婆婆商量,我和你大哥都听见的,但当时我们也…没有去帮你,这事都愧疚在心好多年啦!” 大舅妈说着难过的潸然泪下,不由得哽咽起来,一方面是兄妹情深,另一方面也确有一丝愧疚。 薛婉珍双手紧紧握住嫂嫂的手,也是流泪哽咽: “阿嫂,我哪里会去怪自家哥嫂呢,你们的情况一直都很紧张,家里人多,这我很明白,都是命苦呐。如今,根儿给我这个当娘的争回这口气,咱们应该高兴!” “是呀,土根这孩子有出息了,如今攒些钱,我看呐朝源他娘,他们母子来是诚心实意的,那就收下吧。”外婆见状及时开口帮腔,也是恰到好处。 大舅妈客气一阵也就把钱收下了。 陈天华又从口袋里摸出八块大洋,放在大舅妈手上,深情道: “大舅妈,这几块银洋,是当外甥孝顺您的,我在洋学堂里听说,有种驴皮阿胶对于补气血不足很有用。大表哥朝源经常到杭州城里去修船,让他买些回来,用小火蒸烂了再吃,很有效!” “哎哟,看看土根多懂事呀,这我哪好意思,已经有四十大洋了,用这个钱买,我会买的。”大舅妈又推辞。 “哎哟朝源他娘,你还是收下吧,这也是土根他的一片孝心。就是说嘛,一家子人平时要相互照应,帮一帮难关就能渡过!” 还是外婆一言九鼎。 她老人家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人很善良,一辈子为人宽厚,明世理。 接下来,屋里的气氛欢快许多,大家又唠叨一些家里琐碎的事。 一会,汪饶杏进来说,可以吃饭了,大家一起到客厅,高高兴兴地吃顿中午饭。 母亲吃完饭,与外婆和大舅妈她们,又接着唠叨些家常,反正她们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陈天价则掏出怀表瞧上一眼,“嗯嬷,下午一点半钟了,我们抓紧走吧,还有好几家要还嘞。” “好好,娘晓得了,咯咯…” 薛婉珍他们娘儿仨与外婆、大舅妈道别后,慢慢走着前往陈天华的三伯父-法康家。 陈法康是陈少安的嫡亲三哥,陈天华的三伯父,目前在山阴县双栖乡,一所私塾学堂里当教书先生。 母亲说,三伯法康与父亲少安从小就长得特别像,好似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孪生兄弟一样。 第044章到范府去还债 他们兄弟俩走路姿势,都是左肩高右肩稍低,说话的时候两眼会不停地快速眨巴,旁人看见还以为此人狡诈,平时里就在编瞎话撒谎。 就这样,从小他们给人印象不咋好,说滑头滑脑,所以,搞什么都要吃些亏。 陈法康当教书先生每月有十块银洋,收入过得去,家里也有十几亩良田。 无奈家里连生有六个儿子,一个丫头都没。 加之老婆、也就是陈天华的四婶娘身体多病,随着儿子长大,家庭负担逐年加重。 归根结底,儿子们大了需要成家讨媳妇,什么彩礼钱,婚房等等,都是一大压力。 陈法康夫妇东借西凑给前二个儿子置办了婚事,把家底都掏空了不说,还欠下一屁股债。 现在大的五个儿子都往外地谋生去了,家里就剩下五间旧瓦房和十几亩薄田。 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儿子在身边。 陈天华他们娘仨到门口时,陈法康扛着把锄头,裤脚卷起至膝盖,看似刚从田间回来,冻得嘴唇发紫。 “三哥!” “三爹!” “哎哟是阿婉,土根幼娟你们啊,怎么今个有空过来?来来…进屋坐息。” 开了门,陈天华他们仨跟着陈法康进屋坐下。 “哎哟你看看阿婉,你三嫂带着小惠他们回她外婆家去了,现家里乱七八糟,连开水都没得烧,我这里连茶都泡不成。” 陈法康双手一摊,两眼一瞬一眨,有些羞愧又无奈的苦笑着。 “不用啦三爹!我们仨刚在外婆家吃过饭,茶都喝过了,今天,我和幼娟陪娘专程来还钱的!” 陈天华起身拽着还直愣愣站立的三爹坐了下来。 “还钱?你们那来的钱还?噢…是不是土根倒腾水产攒的些钱?” 陈法康惊喜地问道。 “对啰三哥,我知道你们家这几年很不容易,但还是挤些钱出来救济我们家,我心里很感激呐!” 说到痛处薛婉珍又是潸然泪下,幼娟掏出手巾帮母亲擦去眼角的泪水。 “唉都别说了,都是我那不争气又命短的兄弟,害了你们一家多年受苦受难,我也是能力不够,帮得有限,现在土根大了,能为家里分忧,很争气,我这个当伯伯的也高兴哦!” 陈法康叹口气安慰道。 临别时,陈天华除了还以前借的三十五块大洋,硬是多留下五块大洋,算是给三婶娘买些补品。 世间亲情最好,好在患难时,彼此能伸出援手,相互拉拽一把。 陈天华他们顺道又走了七八家,都是零星的债务,二三块,五六块的,总算都还完啦。 剩下的就只有范成贵这边的本金四十大洋,半年利息十五块大洋,以现在算法,纯属于高利贷。 离年底还有一个月,陈天华准备提前还了,连本带利五十银洋,省得搁在心里犯嘀咕。 翌日上午,陈天华怀揣上钱、划着那条乌篷船去还钱了。 范府庄园建在双栖乡的西边,瓜子湖的边上,那里风景秀丽,许多有钱有势的人家都在那里买地建庄园。 进入冬月,湖面上显得特别寒冷。 陈天华慢慢划着船,约摸上午十点钟才到范家建在湖边的那个庄园。 看上去占地面积很大,围墙高耸,白墙灰瓦的亭楼建筑隐隐若现。 到范家来的人一般是通过二个途径。 一是陆路上来的,那一般都是走路过来,时下的汽车还只是传说与梦想。 清末江浙水乡,走亲访友的极少有坐轿子或骑马的,除了在绍兴城里偶尔碰上。 在乡下,不是走路就是坐船。 二是从水路上来的,那一般就是乘用私家乌篷木船过来的。 家里有条摇橹的木船装上乌篷,船舱里铺草席再放上几把椅子,那里非常不错了,相当于后世家庭小轿车一样道理,说明你家是有身份地位,有点权势或有钱的人家。 最不济有条乌篷小划船,相当于后世的三轮小面包,也算不赖,比走路有派。 到范家来的人,大都是有钱有势,不富即贵,所以走水路乘船为多数。 因此,范府在家门口,也就是西子湖岸边,专门建有私家专用码头,供自家或客户停船靠岸上下。 建一个石条砌成,青石板铺面的私人码头,是一种实力和地位的象征。 陈天华的乌篷划船慢慢抵达范家码头,他在专用栓船柱上拴好船,从码头踏埠下来,径直走向范家大门。 头顶的阳光从四十五角度斜照下来,映衬着他不凡的装扮。 他今天的形象,按后世的时髦词叫高富帅。 进口的墨绿色纯毛呢绒大衣,呢子裤子,高筒翻毛皮靴,头顶上是圆形皮绒暖帽。 最为时髦的是,大衣左上口袋里,是金灿灿的怀表链子。 他本来还想戴上刚买的那副墨镜,那是天然水晶磨成的镜片,价钱老贵了。 后来想想算了,在双栖乡太过招遥不太妥。 他是到范府来还钱,帮父亲陈少安还钱,不想弄成一副穷酸相,被人戏弄。 院墙前面的朱红色双开缠枝大木门,是范府正门,“咚咚咚…”他按下了圆形大门环。 不一会脚步声临近,大木门“嘎吱…”一声开了。 一个女佣模样的年轻女子,探头出来一瞧,见码头上一条乌篷船随水波摇晃,门口这位时髦公子显然是乘船而来。 她立马笑脸迎上前去,双手前叠躬身询问: “先生,请问您找谁?” “我…我是找…” 陈天华确实说不出具体找谁,总不能对女佣张口就说,我是来还债的。 他吱吱呜呜说道:“是这样的,我姓陈,是特意…” “噢…我知道了,您是东铺的陈大少爷吧,是我们家没上过门的二姑爷,嘻嘻…快请进。” 女佣还没等陈天华说完,她自作聪明的应上了话,随即开门让他进来了。 关上门她还没等陈天华做解释,突地快步向前,边碎步小跑边朝里面大声嚷嚷: “快去通报大太太,就说陈大少爷来了!” 喔靠,这张冠李戴的搞得是哪一出戏啊。 陈天华心里暗忖,哭笑不得。 陈姓在江浙是个大姓,陈天华到绍兴府碰上陈琪美,陈宗玉,没想到,到范府来还被认定为东铺的陈大少爷。 东铺,就是东铺乡,跟双栖乡一样,同为山阴县辖下乡镇。 这摇身一变,不光是陈大少爷,还成了范家的二姑爷? 第045章冒牌陈大少 俗话说得好,人要衣装马要鞍,这么打扮一下,自己还真是公子少爷模样呵。 陈天华沾沾自喜的在范府里边走边观赏。 范府是标准的江南园林建筑,荷花池,凉亭走廊,假山小桥草坪,那是应有尽有。 这地主老财,发不义之财,府邸建得还真特么阔气呵,老子以后在瓜子湖也建上一个庄园别墅,让母亲她们也享受享受。 既来之则安之,进去之后慢慢解释再说。 陈天华心里自忖,脚底下是闲庭信步地在凉亭走廊上走着,就像是在逛后世里的公园。 西苑里有二男一女正在品茶闲聊,旁边几个丫鬟佣人正在侍候。 他们听得女佣大声嚷嚷,都停下了言语,目光齐刷刷朝陈天华位置扫来。 “呵呵玉香小姐,走进来的居然是家里帮你订了亲,那位东铺陈大少爷?啧啧…这人长得还不赖嘛,比传说中的好看。” 品茶中的一个年轻男子,酸溜溜地对着身旁的女子说道。 “吴大少,谁说过他是我家姑爷,我的未来妹夫来着?这都是以前家里老爷爷安排的娃娃亲,我们家爹娘到现在,都没怎么承认过。”另一位男子皱了皱鼻子冷哼道。 被称为吴大少的年轻男子,他叫吴凡春,刚从日本留学回来,当今山阴知县吴若雷的大儿子。 他今年二十三四岁年纪,长得精瘦精瘦,白白净净,锦缎长衫马褂,脚蹬皮面毛靴,脸上戴着一副圆形金丝眼镜,显得非常的斯文多情。 他瞟向玉香小姐的眼神,那是带着某种深切的渴望。 另一位男子,言语中自称是玉香哥哥的,则是范二少爷范明忠。 范明忠跟吴凡春是同年,俩人从小同在一个私塾,洋学堂读书,关系不错属于臭味相投。 只不过范明忠不是那块读书的料,痞里痞气,而吴凡春读书比前者用功,三年前留日深造矿产管理,刚回国不久。 陈天华听得一丝动静,眼睛不经意地向西苑看去,他的眼神恰好跟范明忠对上了,嘴里忍不住嘟囔一句,“这混蛋居然在家里,没出去鬼混?” 这二个人的眼神一对不要紧,范明忠硬是一个怔愣,吃惊不少。 他嘴里咝地一下,嘟囔道:“这个陈大少可不是那个陈大少,这个挨千万的,他怎么就混进来了呢?” “你说什么呀…二哥,人家怎么就惹上你了,还要咀咒人家,哼…”玉香小姐非常不满地怼了范明忠一句。 玉香小姐全称叫范玉香,今年刚满二十岁,也算是个识字学文的新潮女子。 她跟范明忠都是范成贵的大老婆吴宣娇所生。 范玉香小时候定的娃娃亲,还是她爷爷在世时早先订的。 那陈家属于东铺乡有名望的大地主,现在好象破落了。 那位陈家大少爷她可从没见过,不过刚才那么一瞥,她即有些倾心了。 一表人材,谁不中意? “是啊明忠兄,你说这不是那个陈大少,那他属于哪个陈大少?你说得莫名其妙,让人云山雾罩的搞不懂嘞。”吴凡春也怼了范明忠一句。 “哎呀…跟你们俩真说不清楚,他…他不是…他是陈土根,就是咱们乡西埠头村的那个陈土根。”范明忠激动地跳了起来。 “什么?” 范玉香愣得瞪大眼睛,惊呼道: “二哥,你说的可是今年运河官道里淹死掉的陈老七,他家里的那个傻子土根?有没有搞错呵?” 她虽然也没见过陈土根,但听说过呀,傻里傻气的挺逗,家里穷兮兮的还读私塾,上县城洋学,不知天高地厚。 他怎么可能与眼前这位,一身高档洋服的潇洒男子相提并论呢? 肯定是二哥看错了。 “没错,他就是陈土根,烧成灰老子都认得。”范明忠咬牙切齿说道。 数月前那场借尸还魂的闹剧,让他这位大名鼎鼎的范二少爷,给当众下跪出丑。 这口气一直如梗在喉,如何下咽? 后来听说陈土根钓虾摸河蚌,弄得风生水起,他当然不希望这厮能咸鱼翻身。 他曾经指使东埠头村的熊二去寻事,结果是让他惊得目瞪口呆。 这个熊二和他的啰喽们,七八个打手,据说被陈土根打得满地找牙。 那嬷逼的,这傻子哪来的武功? 难道他真的在阎罗殿里偷学到了功夫? 从那时起,范明忠不敢再有造次。 可今天,他上门来干嘛,还钱? 还钱就还钱嘛,又不是什么光彩照人的事,可这厮穿着这身洋装,招摇过街的示威显富吗? 还特么冒充东铺的陈大少,范家二姑爷进来的。 他想干嘛? “哎哟,原来那个傻土根并不傻嘛,还那么神气怡然,风度翩翩,瞧上去是最后发了财的呵,那他来咱家干嘛?”范玉香惊呆了。 “来咱家干嘛,嘿嘿…还债呀!”范明忠撇撇嘴说道。 “啊…原来还不是那个东铺的陈大少呀,敢情是个冒牌货色,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哼哼…” 吴凡春听得范玉香的言语中,流露出似乎很欣赏这个叫陈土根的乡巴佬,心里酸溜溜的特别不爽。 “人模狗样?这算什么话?人家现在发财了,他家借咱家的钱,原是他老子借的,父借子还,瞧瞧…人家这叫有志气!” 范玉香突然来了个大逆转,帮起土根来了,只见她眉头皱了皱,毫不客气地回敬吴凡春。 哼…一个知县也就七品芝麻官,现如今,举国都在搞新派,有钱能使鬼推磨,捐个知县也就二万两银子而已。 况且,追求她范二小姐的官少爷,比他底牌大的多了去啦。 他只是留了个日本,哼…现如今留日的还不如在国内上洋学呢。 就个人兴趣而言,范玉香喜欢有钱有势的少爷们围着她献殷勤,以满足她的虚荣心。 但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喜欢阳刚,有英雄气概的男人,就像戏文里的赵子龙,周瑜等。 吴凡春太斯文,带着点娘娘腔,一点也不像从东洋留学回来,顶天立地男子汉,她并不喜欢。 可她的母亲和二哥好像蛮喜欢他的。 “对啊玉香小姐,这个陈土根在我眼里就是一坨狗屎,我吴某人虽不算什么,事业才起步,但比起这个傻蛋土根来,还是要强上无数倍的吧。” 吴凡春手指扶了扶圆形眼镜,眼眸中流露出十分鄙视的眼光。 第046章戏弄 “是啊二妹,这个陈土根就是一坨烂狗屎,你还欣赏他什么?”范明忠也是嗤之以鼻,怼了范玉香一句。 “我愿意怎么啦?”范玉香撅起张小嘴,扳起俏脸,负气地准备起身离开。 看到范玉香撅嘴皱眉的准备离开,吴凡春连忙讨好说道: “你们兄妹俩别争了,玉香小姐请等一等,先看一出好戏再走不迟,看我吴某人去戏弄一下这个陈大傻子。” 说完,他大步走出西苑,往亭廊方向走去。 他在日本三年,主要学矿业,但平时还是学到点东洋剑术与柔道。 就是因为有这点底子,吴凡春才敢说出这番话来。 当然,更重要的陈土根是个来还债的乡村小子,而他可是知县家里的大少。 地位相差十万八千里。 但凡乡村穷小子,见到县太爷大都是嗦嗦发抖。 范玉香性感的嘴唇蠕动了动,想要阻住吴凡春去搞什么戏弄行为。 毕竟人家是主动上门来还债,进了家门就是客嘛,况且,自己对他还有点好感,整体形象尚佳、印象不赖。 旁边的范明忠见状却拉住了她的衣角,示意让吴凡春过去看看再说。 他心里暗忖,也许吴大少的柔道功夫,强过陈土根从阎王殿里偷学来的什么武功。 他心里巴不得有人能当众让陈土根出个丑,以解心头之恨。 “二妹,我们一起出去吧,看看他们之间到底谁更像一个男人。”范明忠阴阳怪气地说道。 “那好吧二哥,不过你还是叫吴大少,别搞的太过呵。” 范玉香自然不清楚陈土根任何状况,他还有从阎罗殿里偷学来的武功? 不管怎么说,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是不允许吴凡春做出太欺侮人的事,而且这是在范府。 “哎呀二妹,你放心好了,吴凡春他不傻又不呆,这还是在我们家里,他自然会懂得分寸。” 范明忠拉着范玉香的衣角,幸灾乐祸地跟在吴凡春的身后。 陈天华走完亭廊,刚踏上被严寒摧眉折腰的草坪,就瞥见从西边上一屋里,前后走出二男一女来。 这里除了范明忠,他一个都不认识。 不过,那个女子长得挺漂亮的,高挑身材,皮肤白皙,一双媚丝眼很妩媚撩人,整体蛮有点城市女孩的气质。 最前冲他走来的,是瘦精精带眼镜的男人,看上去不怀好意。 陈天华心里暗忖: 这个世界里白痴太多,偏偏都以为自己就是白马王子,想在女孩子面前充愣扛头,也不看清楚对手是谁? 哼…到头来白马变成了白驴。 话说吴凡春挺着瘦精精的胸脯,迈着宽天步趾高气扬的挡在陈天华面前,不屑的喊道: “喂,你就是那个借尸还魂的土根?据说还是个胆小如鼠的大傻子,哈哈…” 陈天华并不清楚他是谁,想了想并没有去理会他,而是停下脚步,扭头对着草坪上的一只黑狗逗耍,“啧啧,小狗狗乖乖,过来过来别乱叫…” 那只小黑狗汪汪叫了二声之后,还真的听话,慢慢向陈天华走近。 瞧见陈天华爱搭不理的样子,完全莫视的不接招,吴凡春感到十分的难堪,有着被羞辱的感觉。 而范明忠兄妹俩就跟在他的身后,他这个时候可不能认怂呵。 只见吴凡春铁青着脸,带着讥讽口吻的大声嚷嚷:“说你是傻子就是傻子,跟你说人话就是听不懂,只会傻呵呵地逗条黑狗在叫。” 陈天华还是不予理睬,只顾着逗乐眼前那只小黑狗,“再小声叫几声给老子听听,如若叫得不好,等会让你去吃屎!” 陈天华实际是指桑骂槐,站在吴凡春身后的范玉香,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妩媚动人的脸上也是忍俊不禁。 范明忠当然也明白咋回事,只好尴尬的用手捂着嘴,干咳二声来提醒老同学。 这下子,吴凡春才反应了过来,感觉确实有点不对劲。 敢情这陈土根把他比喻成了那条黑狗,而他自己还在洋洋得意。 那嬤逼的,他才是最大的傻瓜。 此时,吴凡春的脸颊腾地一下变得通红,宛如被人扇了个大耳光似的,火烧火燎的难受。 这可不行啊,刚才可是信誓旦旦,在范明忠兄妹俩的面前表过态,说要耍耍这个陈土根的。 现结果,反倒是被他给耍了。 吴凡春顿时有些气急败坏,心里冒起无名怒火。 堂堂知县家的大少爷,在女人面前丢了颜面那可不得了,何况还是被一个乡下傻男给戏弄。 他斯文表象下的无赖嘴脸,这下子暴露无遗,只见他一个箭步向前,以饿虎扑食之势,双手拽个陈天华的呢子衣领,右脚跨步向前身体猛地一扭,准备一个双手大背投。 这是日本柔道中的一大杀招。 本来嘛,陈天华是来还债的,穿得体面些,无非是想维护下自己那份可怜的自尊。 他本就无心在别人家的庄园里动手动脚,有失体统。 可这个素不相识的家伙,上来就是霸王硬上弓,一个凶狠的柔道杀招袭来。 那你能怎么办? 某位伟人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陈天华怒从心上起,恶从胆边生,他的肾上腺素开始急速分泌,眼睛变红。 他暗自运气,一个千斤坠让自己的身体蚊丝不动。 吴凡春非常使劲地拽弄了半天,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这个陈土根就像个笨重的木桩基,动都不动。 这出戏着重好看,若得范玉香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范明忠则暗自吃惊。 尴尬中的吴凡春羞红着脸,气急败坏,他不但不收敛,竟使出狠毒的无赖之招。 只见他目露凶光,倏地伸出右手中食指,抠向陈天华的双目。 可恶之极。 陈天华心里怒骂,嘴角闪过一丝冷弧,他突然一闪,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指猛地戳中吴凡春腰间神经穴位。 动作之隐蔽快速,身后的范明忠兄妹丝毫没有察觉。 吴若春只感觉腋下一股劲风袭来,看到眼前一道残影闪过,腰间一阵酸麻,他明白中了招。 “吥吥…” 吴凡春突然捂着肚子,身子慢慢蹲了下去,麻毛长衫下,棉裤里面的屁股部位,竟发出异常响亮的杂声。 “吥吥吥…” 怪异的杂声并未停下来的意思,可恶的污秽物不受控制的从体内屙出,污染了他的棉裤。 第047章弄巧成拙 可恼的是这些污秽物,它慢慢从裤脚管里流淌出去,使得他不由得全身蹲在地上,企图遮掩住自己丑态,紧张的把整张脸憋成酱紫色。 但他的大脑却始终控制不住污秽物屙出。 这时,一股热哄哄的恶臭,从吴凡春身下慢悠悠地漂逸开来。 在其身后的范明忠和范玉香兄妹俩,是首当其冲的被祸害。 他们俩闻觉后连忙捂住嘴鼻,并后退数步,用十分惊愕的眼光看着吴凡春。 “凡春兄,你这是怎么啦?”范明忠大声喝道。 “吴大少,出了啥状况?”范玉香也随即询问。 吴凡春的大背投招式,几经努力未得成功,范明忠以为是这家伙学艺不精,或者说是瘦精精的力气太小了。 可现在弄成这样子,难道是这小子用力过猛,不小心伤到自己下腹部了? 这也太没用了吧,关键时刻就只会拉稀。 范明忠心里暗忖。 兄妹俩一时摸不着头脑,本想上前关心探究,却被那股恶臭,给生生薰退了。 他们一开始并没有将这件事,连想到陈天华身上。 一个前来还债的小子,敢在乡甲长家动粗? 况且,也没看他有什么异常动作嘛,说明并没还手。 这件事情的原尾,恐怕只有吴凡春心里明白,这是乡巴佬陈土根干的,阴险毒辣而不露声色。 现在的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是打碎牙往自己肚子里吞咽。 不过,他也没搞明白,这个乡巴佬陈土根从那里学成的点穴功夫。 这可是绝世武功,并不是普通人想学而能学成的。 所以,面对范明忠和范玉香的询问,吴凡春只能像傻子一样,木呆呆盯着陈天华看,却不敢开口吐露一个字。 因为他一直在屏住呼吸,否则憋劲一松开,这肚子里面的污秽物,犹如奔腾江水而涛涛不绝,等待他是马上虚脱昏厥。 就这样,现场宛如在出演一场西方式哑剧木偶戏,四个人的表情不一,神色炯然。 尽管使劲在憋气控制,但吴凡春的腹泻并没有停止,一会儿,亭廊边的一块整洁草坪,一下子被他弄得臭气熏天、污秽不堪。 众人纷纷远避,就连边上家丁佣人都是默默退避三舍。 唯独那只小黑狗,不知趣地凑上前去,高兴地汪汪叫喊几声。 哼哼…狗总改不了吃屎。 此时,身受折磨的吴凡春陷入了绝境之中,他的精神无近崩溃,不知如何来处置目前的窘态。 他全身仿佛如虚脱了一般,双眼往上一翻,一屁股瘫在草坪上。 可屁股下面是冷冰冰的一滩,从他身上排泄出来的污秽物,可要命呵。 哼哼…谁让这厮要想装逼,活该! 站在远处退避三舍的陈天华,做梦也没想到来范家还个债,结果是结了一个梁子。 虽说这玩笑开了有点大,他也是情急之下的被迫自卫,怪要怪这厮不知进退,居然出阴招想抠挖他的眼珠子。 但既然戏码都上演了,那就演到底啰。 陈天华脸上表情很漠然,若视无睹的样子,脑袋瓜子却在快速转动着。 吴凡春现在才发现,这个表面老实的乡巴佬,竟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不过,从陈土根的生活轨迹来探究,他是没机会学成这种高深莫测功夫的。 难道真像传说中的那样,他从阎王殿里回来,整个人都变了? 那嬷逼的,倒了八辈子大霉! 吴凡春现在也非常后悔,自己莫名惹上陈土根。 想在美女面前装逼,却反受其累。 在众人面前屎尿失禁,这种事情要在整个山阴县,乃至绍兴府传开,恐怕沦为笑柄。 届时,老父及吴氏家族颜面都得丢尽,自己也无颜在绍兴立足,只能远走他乡。 所以,他想着尽快离开这里,尽量不露声色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报仇雪恨待以后再说。 可肚子就是不争气,翻江倒海的疼痛,感觉肠子都要屙出来,头晕目眩的坚持不住了。 吴凡春留日三年,懂得一些基本生理常识,自然明白这是身体脱水的初级反应。 就在这时,几个女眷闻声从东厢房里走了出来。 为首一位是五旬年纪的小脚女人,手上捏着一块绣花手帕,叉着腰横眉冷对,“这里出了啥事,乱哄哄的?” 她是范府女主,范成贵正房太太吴宣娇。 原来,东厢房里吴宣娇正躺在睡榻上,和另一位镇上富太在抽吸阿片,吞云吐雾。 在清末,吸食高档阿片,这不光是男人们的专属品,权贵家的夫人太太们也在享用。 尤其是像吴宣娇这种,掌管一个富裕家业的大太太,年老色衰,男人连正眼都不愿多瞧一下,她只能从阿片中得到些精神麻醉,那是她目前唯一的乐趣。 而范成贵呢,巴不得大老婆吴宣娇去吞云吐雾,这样就能少管他的事,他在外面寻花问柳的省心。 “太太,二姑爷来了!”家里女佣阿梅兴冲冲的推门进去,并大声禀报。 正闭着眼睛享受阿片带来乐趣的吴宣娇,见女佣阿梅鲁莽的闯入,显得十分不悦。 她坐起身子大声呵斥道:“你急急慌慌嚷嚷个啥?家里死人啦!” 她瞪眼歪脖之后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对劲,“阿梅,你刚才说啥,二姑爷…哪个二姑爷?” “噢,刚才来了位穿呢子大衣,扮相很时髦的男人,他说姓陈,是陈家大少年。” 女佣阿梅被吴宣娇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一下子像瘪三似的低头耷脑,小着声回话。 吴宣娇听了也是云山雾罩,所谓的陈家大少爷是范家二姑爷,那是范家刚去死不久的老当家人,太老爷定的。 说是当年陈家有恩于范家,为了报恩,才定的这门亲。 对于东铺陈家,一个破落地主家,她和老爷范成贵从心眼里瞧不上,并不认可这门亲事。 哼哼…一个乡下犄角旮旯的土财主,一个没见过啥世面的土瘪儿子,哪里配得上咱家如花似玉的玉香呢。 莫非是这个陈大少恬不知耻,不自量力的自己来了,来范家提亲? 第048章范家主妇 想到这里,吴宣娇把脸一沉,厉声对女佣阿梅喝道: “给老娘闭上你这张臭嘴,别到处瞎嚷嚷,我们范家哪来的二姑爷?快给老娘滚下去!” “是,太太。” 那女佣被吴宣娇训得一愣愣的,心里感到莫名的委屈,暗忖道: 我这哪里说错了? 早先就听范太老爷亲口说起过,家里二小姐早就订有婚约,是东铺陈家。 说是当年范老太爷落难时,多亏陈家老太爷收留了他,救了他一命,才有了后来的范家。 怎么这事到太太嘴里就不承认了呢。 女佣阿梅退下之后,吴宣娇示意继续,将嘴中那炮阿片给烧完。 “没事的,我家二丫头玉香追求的人可多了,搞不太清楚又是哪位阔少,竟冒充二姑爷的来献殷勤!”她近似于自言自语,向旁边的富太解释道。 哼,反正太老爷去死了,她倒想看看,这个乡下土鳖进了范家门怎么表现。 若能让他出尽洋相,正好有个借口,乘机解除玉香与他的所谓娃娃亲。 不曾想,她等的陈大少爷倒没见着,外面亭廊草坪上的动静,闹得倒挺大。 她估计是出了什么事,刚好那炮烟烧完了,浑身来了精神气,就冲出来瞧瞧。 话说吴宣娇双手叉着腰,用眼睛扫了现场一圈,最后定格在陈天华身上。 她既不认识东铺乡的陈大少,也不认识东埠头村的陈土根,只见一位穿戴华丽的陌生男子站在面前,估计就是东铺土鳖家的陈大少爷。 吴宣娇上下打量了几下,撇嘴道:“陈大少,你来我们范家干什么?” 陈天华见吴宣娇从东厢房里冲出来,瞧这年龄和架势,估计就是范成贵的大老婆,正要开口打招呼。 没想到,这个贵妇人一照面,就是劈头盖脸呵斥,搞得陈天华是一头雾水。 她喊他陈大少,还气势汹汹的,难不成她也将他认成了二姑爷了? 实在是太搞笑了。 陈天华正在想着,自己怎么跟这位贵妇人解释清楚,那知道她却发现了瘫坐在地上的吴凡春,慌乱中走上前去。 吴宣娇发现吴大少脸色刷白,寒冬腊月间,居然是满天满脸的汗水淋漓,双手捂着肚皮呈十分痛苦状。 “哎哟喂,凡春你这是怎么啦?”吴宣娇凭借职业敏感,估计到他可以受了什么伤,或者是病痛。 她出身于前梅乡的吴氏家族,父亲是位老中医,所以她也懂得基本的望闻问切。 吴凡春的父亲跟她同属于前梅吴氏,绕七拐八的不知隔了多少代,她硬是把自己算成了山阴知县吴若雷的堂姐,吴凡春的堂姑。 对于吴凡春追求玉香,吴宣娇当然是接受的。 虽说在京都或杭州省城里,七品芝麻官不算啥,可吴若雷是山阴县的县太爷,一手遮天的实权人物。 当初,范成贵的双栖乡保长,也是通过吴若雷向知府大人捐来的。 范成贵在县城和乡镇上开烟馆,设赌场妓院的,赚得盆满钵满,眼红他的人可多了。 有道是同行怨家,相互竞争拆台仇家自然不会少。 但在山阴县,还没人敢把他范成贵怎么着。 所以,吴知县家可得罪不起呵。 想到这里,吴宣娇向前准备去探个究竟,可还没走上几步,即闻得一股屎尿恶臭扑鼻而来。 妈耶,这都失禁了,情况可严重了呀。 她忙捂住嘴鼻大声招呼家丁,“快快,吴大少得病了,快送去乡里的西医诊所瞧瞧,快快。” 家丁当然听主妇的命令,几个人上前,七手八脚地抬起臭气熏天的吴凡春,往范家码头上跑,扔上木帆船摇起橹往镇上诊所驶去。 吴凡春被抬走之后,女佣粗妇们手忙脚乱的开始清除。 这堆草坪边上的污秽物实在太扎眼,影响市容院景。 吴宣娇蹙眉皱脸,她目光凶狠地扫了眼前这三人一眼,愠色道:“说说,刚才都闹成菜市场了,吴大少是怎么拉起了肚子,屙屎的?” “嗯嬷,这吴大少也许早食了拉肚的东西,突然间就蹲在地上屙屎,问他…他都不说。” 范玉香率先上前来,向怒气冲冲的母亲解释道。 后想到刚才吴凡春呆滞表情,她又补充说道:“哦对了嗯嬷,吴大少有可能还中了邪。” 言语间她还不忘拉拽了范明忠的衣角,“二哥,你说是不是?” “哦…像是中了邪。”范明忠也只好含糊其辞。 他现在开始怀疑是面前的陈土根搞得手脚,因为这附近没有其他人走近过。 问题的关键是,他压根就没看清这陈土根用了何招数? 神不知鬼不觉,这更加说明这个陈土根的功夫很是邪门。 他现在可不敢当面得罪这个土阎王了,怕惹恼了这个土阎王,神不知鬼不觉也给他一下,惨相不是都瞧见了吗? 陈天华听了却差点笑喷了出来。 吴宣娇虽然没成为医生郎中,可她跟父亲学过中医,望闻问切她还是懂的,简单病理她清楚。 拉肚子屙尿应该是吃东西不慎,坏了肚子,但一般发作前均有先兆,当事人完全有时间跑到毛厕里去处理啊。 更何况吴凡春是个年青人,就算是个老人,控制力差点,还不之于如此的失控不堪。 要达到这种瞬间失控,就是某经络穴位受到冲击,大脑神经元对其间隙式‘失联’。 像针灸就能做到,一不留神把人戳成瘫痪,这是常有的事情。 中邪在民间中医,常理解为中风,被不明风吹造成面瘫或半身不遂。 时下虽是冬月,但这廊亭草坪上上午是风和日丽,哪来的歪风邪气。 哦对,这里有一樽邪神! 吴宣娇再一次斜乜了陈天华一眼,随口吐露出一句:“不会是你带来的邪气吧。” 好好的准备来还债,就是穿戴得像模像样点,没招谁惹谁,却像是碰上了鬼。 先是那个吴大少公然挑衅,现在是范家女主人的莫名其妙。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出门就如此不顺,来年会不利呵?! 陈天华憋着一股子气,正要对吴宣娇大方承认,他叫陈土根,是替爹陈少安来还债的。 可还没等他张口说话,就听到一声冷哼从那吴宣娇的嘴角泄出。 “哼哼…老娘量你也没这个本事!” 瞧瞧听听,这太过分、太莫名其妙了吧! 第049章跳进黄河洗不清 吴宣娇不光哼斥,还厌恶地再次瞪了一眼陈天华。 此刻的他呆滞地站在路边、两手空空而手足无措,像个装模作样的上海滩拆白党小k。 “跟上老娘先进屋来再说吧。” 她像使唤家丁似的抛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踮着小脚丫迈进正堂前厅里面,径直走到上首的红木太师椅上端坐。 一位女佣连忙端上香片茶碗给她。 陈天华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妇人来到正堂大客厅。 大客厅内富丽堂皇,家俱和摆设都是红木或檀香木的,一人多高的青花瓷瓶。 厅中一张雕龙刻凤的红木八仙桌,两边是高靠背,同样雕刻着飞鸟禽兽的太师椅。 中间通道的二边,各有五把雕刻花木仙女的红木八仙椅,气派豪华。 陈天华还是第一次走进清末土豪乡绅家里,有点肃穆的感觉,浑身的不自在。 他就在红木椅子围成的通道上,有点木呆地站立在吴宣娇面前。 “说吧,你来我们家有啥事?”冷冷的口吻,就像对待一个上门乞讨的普通外人。 吴宣娇明显是把他当成了东铺乡的陈大少。 这正是啼笑皆非的事。 此时的陈天华心里满是不爽和委屈,已经丧失了刚来时准备客套一下的心情。 只见他猛地抬头,盯着吴宣娇漠然回复道: “范太太,我是专程来还帐的,还上辈人欠下的帐。” 还帐这词,在绍兴一带内涵很为丰富,他既可以理解为还钱债,情债,也可以作为一种特殊暗讽。 范家从范老太爷起,一直做偏门营生才发的家,据说范老太爷少爷时家境很穷,父母生病早亡,他饥寒交迫。 某年腊月间,少年时的范老太爷又冻又饥,昏倒在陈家台门口,差点死去。 是陈家老太爷见其可怜,收入家中,给予棉衣馒头。 后来范老太爷闯荡江湖有了势力,对东铺乡的陈老太爷格外尊重和客气,两家经常走动往来,后来就有了娃娃亲这一说。 陈家是个墨守成规的乡绅地主,陈老太爷死后,家境逐渐衰落,而范家却在范成贵的歪门邪道下,似乎暴发得很快。 这样,两家的差距太大了,范成贵夫妇俩焉会承认这门亲事? 前几年老太爷在时,范成贵夫妇不好明说,吱吱唔唔的搪塞,现如今老太爷仙逝走了,在范家谁还会再提这事? 可眼下这陈家大少突然来访,还周五整六的一身盛装打扮,口袋里金灿灿的金表链子,这明摆着就是摆阔,从而来提及那桩陈年老帐? 刚才还帐这话,明显是在暗讽范家忘恩负义。 “还帐?谁欠谁的帐?” 吴宣娇听罢遽然一震,微张着嘴表情复杂,包含有死不记帐的深意。 她嘴唇微动还喃喃自语,“我还以为是通知我们去吊丧呢!” 前期听说东铺陈老爷病重,此话实际是咀咒,心肠非常的恶毒。 这句话声若蚊蚋像唇语,连她自己也没搞明白是怎么吐露的,但站在三米开外的陈天华却听得怒火中烧。 他心里明白,这刁妇咀咒的应该是东铺陈大少家,但他活生生就站在面前,为别人挡冷箭也是被伤害到了啊。 陈天华愤怒的攥紧拳头,恨不得上前揍这臭娘们几老拳。 要不是想到将来在西埠头村,乃至双栖乡,甚至于山阴县等等的发展大局,陈天华正想在这里大闹一场。 从进宅门到站在这里,听到的和承受到的,全是对他的污辱、鄙视和诅咒。 他心里像十万匹草泥马在奔腾,浑身处于暴走状态。 “怎么,你还有事吗?” 面对呆愣沉思中的陈天华,吴宣娇抬头哼唱道。 她声音听上去很平淡,似乎没有半点盛气凌人之意,但语气却寒冷得可以把人压到地底下去,就差踹到十八层地狱了。 她的意思很明确,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一个乡下土鳖家,而且还是破落户,能配得上我家玉香?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作为一名旁观者,承受这种莫名污辱,他都得替陈家大少鸣不平。 他不准备再沉默下去,从怀里掏出一个装钱的布袋,“咣当…”一声,他把布袋扔在亮眼的八仙桌上,冷冷说道: “范太太,我不是东铺的陈大少,我叫陈天华,替我父亲前来还帐的,这里连本带息的五十大洋,请把我父亲的欠条还给我。” 陈天华的动作和话,尤如一颗滚滚而至的炸弹,轰地一下把吴宣娇给炸晕了。 “欠条…”吴宣娇下意识先接话,“还帐就还帐…”但话到一半,她打了一个激灵,“你…刚才你说什么?” “我叫陈天华,不是东铺乡的陈大少!” 陈天华重复一遍,这次他放慢语速、抑扬顿挫,音调提高了八度。 “这…陈大少…他他疯了…” 吴宣娇听得越发的云山雾罩,她根本不知道陈天华是谁?她以为陈天华就是东铺陈大少的名字。 她脸色刷白,目瞪口呆地瞅着陈天华,开始浑身抖簌起来。 莫非这还是个傻子,他…他来发傻风了?! “哎哎…陈大少,这事可不怪我,都是老爷…就是玉香他爹作的主啊。” 见到平时里凶悍主妇,竟然在陈大少面前浑身发抖,丑相百出,旁边站立着的丫鬟、佣人都捂嘴窃笑。 搞成这么一出戏,完全出乎陈天华的意料,他完全被误成东铺乡的陈大少了,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呀。 进退两难,不知所措的陈天华,气哼哼地拎回甩在八仙桌上的钱袋子,猛地揣入怀里,转身准备离开。 他抬眸瞥见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范明忠,随即大喝一声,“范二少,把我爹的欠条拿来。” 范明忠见陈天华大喝一声,吓得魂不守舍。 “拿来了拿来了…在这里…” 他连忙把陈少安那张借支四十大洋的欠条,抖抖簌簌地交给陈天华。 原来,他见陈土根跟着母亲进入前堂大客厅,想到了还清钱之后,那肯定得还给人家欠条呀。 所以,他自告奋勇地回房把那张借据先拿了出来。 范成贵将乡里放高利贷业务,现在基本交给范明忠打理,而陈少安的欠条,很自然的存放在他那里。 当他怀揣着欠条刚走进大客厅时,就瞧见母亲浑身抖簌地摇着手在解释什么。 哎哟娘哎,这可不得了啦! 第050章年前拜望 他以为陈土根对其母亲,施展了啥阎王殿里带来的妖术,吓得赶紧退出门外。 陈天华接过借据,仔细看了一遍字条内容,认定是原始凭证之后,冷冷一笑,把那张欠条撕得粉碎,扔向范明忠,冷哼道: “范二少,我家不欠你们范家钱了吧!” “是是,还清了还清了。”范明忠连忙点头哈腰称是。 还没等屋里人做出任何反应,陈天华转身离开前堂向院门走去。 站在前堂门外的范玉香,很好奇地看向陈天华。 她发现在双栖乡,居然有不怕她母亲和二哥的人存在着,此人一定很神奇。 瞧见陈天华朝她走了过来,她白皙的脸上,立马泛起了一片红云,羞涩地低下头去。 陈天华见她羞答答的模样,不知乍的竟然停下脚步,低头调侃道: “以后谁给你介绍男人,千万别找像吴大少这种自以为是的蠢货,这不是在丢东铺陈大少的颜面吗?在这之前,你好歹还算是他的未婚妻呀!” 说完,他坏笑了笑没再做停留,大步流星的走出范家庭院,跳下乌篷船解开绳索,一脚蹬在踏埠上,小船箭一般离开码头。 “你…混蛋!” 吴玉香在他背后跺脚甩手,气得浑身发抖,她恨不能上去撕烂他的嘴。 来到河中间,陈天华猛然想到这五十大洋还在自己怀里,可没见范家人追出来呀。 让船靠岸再还回去? 算了,范二少自己不要,范太太自己不收,能怪谁呢? 再说了,一个上午折腾受气,死了许多脑细胞,这就算是精神损失费嘛。 陈天华自嘲了一下,划船向横湖方向驶去。 而此时,范明忠正跟他母亲细细道出原尾,母子俩此刻气得没辙,恐怕只能哭晕在毛厕里啰。 …… “哥,你总算是回来了。”幼娟在门口张望,因为中午等着陈天华回家吃饭。 “嗯…怎么啦?”陈天华点了点头疑惑道。 他若无其事的走进堂屋,然后用双手使劲搓揉,那张被寒风吹刮得冻僵了的脸颊。 “根儿,给你火铳暖暖手和身子,刚换上的木炭,还很烫手。”母亲把手上的一个黄铜器具递给陈天华。 这种被母亲称为火铳的圆形器具,并不是明朝时期用点燃火药发射出铅弹的武器,而是一种携带式小型暖炉,纯黄铜铸造。 这种暖炉,器内放置木炭或刚燃完还有火星的稻草灰,暖手器的表面盖子,充满着一个个像绿豆大小的孔,密密麻麻,这些即是散热孔也是取暖孔。 暖炉既可以暖手,也可以暖脚,也可以暖身子,很实用,是时下江南大户人家在冬天里常用的取暖器。 陈天华上次去绍兴城里,一下子买了二大一小三个纯铜暖炉回来,让大家在冬日里暖和些,不至于满手满脚都生上冬疮。 “哎呀我不要,我那么年轻火气旺盛,咋可能用上这些?我买回来就是给你们三个人用的。” 陈天华把母亲塞到手上的取暖炉,又推回母亲怀里,然后端着洗脸盆和毛巾,从灶头汤锅里舀出热水来,准备洗把脸。 “那洗完脸就抓紧吃饭吧。”母亲说道。 “嗯…” 洗把热水脸,绷紧的脸皮松弛了下来,感觉舒服多了。 他挂好毛巾坐下来吃饭。 冬月里家里没有任何暖气,但一家人的自身体温,加上热水灶台和三个暖炉等产生的热量,还是给屋里增温不少,至少比湖面上强多了。 划船时他戴着一副毛线手套,否则手被冻得握不住划桨。 穿越到清末过第一个冬天,在没有任何取暖设施的环境下生活,陈天华微微有点不适。 “根儿,范家的债咱们还清了?”母亲还是忍不住唠叨那么一句。 “那是当然,上门去还钱,岂有不清之理。”陈天华轻飘飘说道。 他当然不可能告诉母亲,有关还债这一系列奇葩的事,以及他把钱带回来的过程。 不过,范明忠把欠条还给了他,他当场撕了,没有凭证,我倒想看看,你范家能怎么着? 让你狗日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那就好,娘总算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咯咯…”母亲开心笑了。 “哎呀嗯嬷,我都说过了嘛,今后这些事您就少操心了,家里一切有我呢。”陈天华装出嫌母亲唠叨的样子。 “对对…有我的根儿了,那大家快吃饭。”薛婉珍连忙收回话题。 “趁热吃,天气冷了菜饭凉得快,趁热…”陈天华喊道。 …… 进入了腊月时节,再有半个月就是中国人的传统佳节-春节。 但清末还没开始叫上春节这种称谓,应该是从民国时期才开始的。 而时下仍然用过年,除夕守岁等等词汇来表述。 接近年关,许多学堂在腊月十五之后也要开始放年假。 镜明学堂是中西学堂,学堂里有洋教师,接受西方教育制度,每七天为一个礼拜,礼拜日即为休息日。 陈天华自珍珠卖给陈宗玉之后,近一个半月时间里都在双栖乡家里忙碌,除了水产商行的事还有陪母亲到各家还债,修缮自家房屋等等。 腊月十七那天,野外气温都在零下五六度左右,陈天华冒着寒风,划着他的小划船进城来了。 船上,放置着他水产商行野钓来的大草鱼,螺蛳青等等,每条十几斤,共有十条。 一百七八十斤重量,压在小划船舱内沉甸甸的,宛如陈天华心里的情谊。 到了城里,他先给干二叔陈宗玉送去六条大的草鱼和螺蛳青,作为年前礼物。 对于商人,鱼是吉祥物,六六大顺,年年有余这都代表良好的祝愿。 陈宗玉很高兴,他让佣人剖腹取出内脏,然后做成鱼干晒着。 绍兴一带最喜欢做鱼干,一条十七八斤重的大鱼干,那味道好极了。 在家里,陈宗玉留着陈天华吃了顿午饭,临别时,他回赠一只很大的‘金华火腿’。 忙完了陈宗玉这边,下午陈天华当然得去拜会镜明学堂的师长蔡鹤卿先生,义姐刘玉芳和义兄陈琪美等人。 “哎呀,咱们的渔夫送鱼来了,美哉美哉。”刘玉芳见面先是一番调侃。 第051章到咸亨酒店 “华之啊,寒冬腊月间,你还想到给我们几个教书匠送鱼来,年年有余呀,同喜同喜。”蔡鹤卿先生感谢方式不同,显得沉稳大气。 “兄弟,上次匆匆忙忙的竟不辞而别,过了一个半月才来,愚兄还以为你拿上巨款周游世界,逍遥去了呢,现在看来倒是愚兄眼神差唉,而华之的渔夫本色却没变。” 陈琪美欢迎方式最特别,一见面就是冷嘲热讽一番。 他对上次陈天华去东湖月明卖珠,突然的不辞而别,耿耿于怀。 “哎哟英士大哥,小弟当时需要给家里,也就是我的母亲姐妹们置办过冬物品,结果一买就是满满当当一船,故不方便前来告别,请兄长见谅。” 陈天华起身很认真的给陈琪美作揖,表示歉意。 “得饶人处且饶人,英士,华之的道歉依我看还是诚恳,你能接受了吧。”刘玉芳心疼义弟,连忙帮腔。 “是呀英士。”蔡鹤卿先生也开了口。 陈琪美装出很豁达大度的样子,对陈天华说道:“今有二位先生为你求情,愚兄暂却饶恕了你,下不为例呵。” “谢鹤卿先生,谢玉芳姐,谢英士大哥宽恕。”陈天华笑眯眯的逐一作揖感谢。 “不过华之啊,咱们之间说好的,应该有一顿老酒要喝,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看就在今晚了,如何?”陈琪美郑重其事地强调。 “这没问题,今晚华之不准备返回双栖乡了,就在城里宿上一晚,陪着先生和兄长姐姐们痛快地喝顿酒,也要过年了嘛,咱们一醉方休如何?” “好…就算是咱们几个年前的相互告别酒,过几天就得分别回老家过年了啰。”刘玉芳说道。 鹤卿先生和陈琪美都点头同意。 刘玉芳随即让学堂食堂的厨子,把陈天华带来的四条大鱼剖肚掏空内脏,然后阴干,过几天让每人提一条鱼回家去。 “四条刚好,给倩华留一条吧,这种大鱼并不多见。”刘玉芳作为督办,想得周全,不能把小师妹给忘了。 “晚上喝酒也叫上倩华吧。”陈琪美提议。 “当然,不过今晚她家里有事,中午上完课就回去了,算了,下次吧。” 下午,三位老师都还有课,陈天华就在陈琪美的宿舍里暂做歇息。 在书架上,他看到了陈琪美和刘玉芳的亲密合照,应该是最近在照相馆里拍的。 这很正式的相片,不知应该算是订婚照不是。 时下男女之间婚事真就是大事,比较繁琐复杂,首先是媒人聘礼,需要有隆重的订婚典礼。 不知陈,刘二家,尤其是二位新潮新学人物,是否破了这些陈旧观念。 忽然,石风好像记得刘玉芳是位天主教徒,那陈琪美应该也是吧,那他们今后的婚礼应该是教堂。 心里虽然有一丢丢酸涩的感觉,但陈天华的内心里,还是真诚地祝福他们。 …… 晚上聚餐喝酒的地方,定在位于山阴县大街一端,东昌坊与富民坊交界的咸亨酒店。 到后世里鼎鼎大名的咸亨酒店来喝酒,这让陈天华有点意想不到。 从镜明学堂的古轩亭口,到咸亨酒店并不远,步行不个半个小时,穿过八字桥直街转个弯就到了。 展现在陈天华眼前的咸亨酒店,那是一片青瓦粉墙,砖木结构的建筑,敝开式的前堂和餐厅,低矮的屋檐。 屋檐上的一块匾牌,四个黑体行草:咸亨酒店。 一切是那么的普通,稀疏平常,并不耀眼夺目。 这种酒店在绍兴属于亲民型,绝非高端餐饮场所。 这也就是像孔乙己这种普通人,能一盘茴香豆,一碗老酒常来的咸亨酒店。 走进酒店前堂,扑鼻而来的是一股陈酿黄酒的醇味,映入眼帘的,那自然是柜台前几坛压着黄泥盖子的黄酒。 “哎哟,今晚鹤卿先生光临,让小店蓬荜生辉啊,诸位里面雅间请。”掌柜周仲翔从柜台后面迎上前来,拱手施礼。 掌柜一嗓子吆喝,大堂里不少食客纷纷扭过头来瞧看。 “哦,是蔡鹤卿先生,绍兴举人,殿试进士,去年辞官回乡,据说现是中西学堂的教长。” “都是镜明学堂里的先生,他们来酒店喝酒,怎么还带上个女的?” “你眼拙了吧,那女的也是位先生,据说还是学堂督办呢。” “……” 酒客们议论纷纷,蔡鹤卿目不斜视并未予理会,他朝周仲翔拱手回礼,“周掌柜,近来生意可好?” “托先生的福,生意还算过得去,嘿嘿,里面请…”周仲翔满脸堆笑地点头哈腰,亲自在前引路。 进入厢房一落座,蔡鹤卿笑眯眯对周仲翔说道:“酒菜老规矩。” “好嘞,诸位先生请稍候。”周仲翔点了点头就退了出去。 显然,这家咸亨酒店应该与鹤卿先生的关系,应该非同一般,或者是常来常往的老顾客。 “先生,这家酒店您常来的吗?”喝茶时陈天华特意询问了鹤卿先生,也是无聊中找话题。 “那是当然,周家在绍兴也算是大户人家,祖上为官者居多,后来出点事也就败落了,近代子孙们才有经商。” 蔡鹤卿说到败落,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想想蔡家也是一样,一代不如一代。 “三年前,蔡某从京城返回绍兴,周掌柜托人找到我,说请给酒店取个名号,我思绪再三,就取了咸亨。” 哇,原来这个闻名遐迩的‘咸亨酒店’竟出自蔡公之手,果然不同凡响。 “那先生,您取咸亨二字可有典故?”刘玉芳说道。 “当然有了,这咸亨二字出源于易经坤卦‘品物咸亨’句,品物咸亨,意为万物得以皆美。” “咸亨的咸字可作都、皆来解释,而亨是通达,顺利之意,二字合起来,就是指生意兴隆,万事亨通,源源通达之意。” 蔡鹤卿品着茶慢慢解释咸亨二字的含义。 “哦,先生果然是学识渊博,咸亨跟酒店合在一起,那是相得益彰呀。”刘玉芳继续夸赞道。 “话虽如此,但这家酒店听掌柜说生意一般般,显然,词意深未必财源就到,哈哈。”蔡鹤卿尴笑了笑说道,言外之意还有些遗憾。 “先生不必遗憾,以华之愚见,先生取之咸亨二字,词意深则财富更丰厚,只是时候未到,但凡一个字号也需要时间积累,犹如陈年老酒,十年,二十年,甚至于数百年。” 陈天华跟着打开话题展开了说。 他此话寓意深远。 第052章巧遇迅哥儿 咸亨酒店在清末民初并没红火起来,但百年之后,咸亨酒店的商标一度值几十个亿,成为绍兴的一张名片。 “瞧瞧,还是华之说话有水准啊,比我这个大老粗可强多了。”见鹤卿先生点头称是,陈琪美假装妒忌。 “……” 正说着,雅间门推开了,店小二送进来四个冷盘,一壶温热的陈酿加饭酒。 四个冷盘分别是酱鸭、白斩鸡、五香豆干、茴香豆。 这四个冷盘可都是绍兴特色菜,这是许多绍兴人喝黄酒时的必备品。 而茴香豆估计是咸亨酒店的特色,贫富都爱。 孔乙己就喜欢茴香豆,看起来鹤卿先生也喜爱。 加饭酒是用锡壶装的,这样,老酒加热很方便。 锡质器具它能净化水质,在清末的许多富农以上人家,像锡制品的茶壶,酒壶就很多,它既方便加热,耐高温而不易碎。 像这种锡制酒壶,一般能装二斤黄酒,四个人先上一个满壶,而后再酌情添加。 “来来,咱们倒上酒开始吃起来了。”陈琪美拿起锡壶开始在四只小汤碗里倒上黄酒。 绍兴土话里喝酒称为吃酒,而黄酒一般都喜欢用小瓷碗,而不是用杯子或酒盅,这跟北方酒文化多少有些区别。 小型瓷碗都是花边的,饭桌上喝汤盛饭用的,当地人称之为汤碗。 陈天华家里用的都是这种汤碗。 “来咱们三个,先敬先生一碗。”刘玉芳提议。 “祝先生健康开心,事事如意。” “……” 大家喝了一轮,开始闲聊一些当前时事,这时门又开了,这次送进来三个热菜:绍兴臭豆腐烧肉,东坡肘子和一条清蒸桂鱼。 送菜的不是原先的那个店小二,而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瘦高子目光犀利,身穿青色棉质长袍。 “各位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他是我的侄子豫才,现在江宁矿务学堂读书,年关学堂放假今天刚回来,便到店里帮忙,听闻鹤卿先生在此,他仰慕已久,故冒昧求见先生。”身后进来的掌柜周仲翔介绍道。 “豫才拜见鹤卿先生,久仰大名。”青色长袍的年轻人上前一步,十分恭敬的鞠躬作辑。 “哦江宁矿务学堂,挺有名气的,将来都将是国家需要的挖矿专家,来来豫才…坐下来一起吃酒吧。” 蔡鹤卿一听也是位学子,又是周家子弟,心里十分高兴,当即邀请坐下来一起喝酒。 “来来,请坐下吃酒,咱们一起聊聊。”刘玉芳和陈琪美也是热情邀请,并挪出位置。 “谢谢,恭敬不如从命。”年轻人求之不得,他没再扭捏就坐了下来。 周掌柜出去,特意安排店小二赠送一壶酒和一盘醤牛肉进来。 通过相互介绍,这位着青色长袍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叫周树人,字豫才,家就住在咸亨酒店隔壁,不远处的周家新台门里。 周树人? 这不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迅哥儿嘛! 陈天华惊讶地睁大眼睛,不知道如何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他仔细打量着这位著名历史人物。 青春焕发的年纪,谦逊的姿态,让陈天华感受不到,那个写出《孔乙己》《狂人日记》等名著的迅哥儿。 在他的印象中,迅哥儿那是个文豪,文化斗士,豪情满怀,激情澎湃,目光炯炯,孤傲于世。 也许十数年之后,迅哥儿才有所改变,而现在的他,还是个初入世间的年轻人。 事实上,时下的迅哥儿只比陈天华长一岁,现年十九岁。 陈天华做梦也没有想到,跟迅哥儿的第一次见面,竟是在他叔叔的咸亨酒店里,而且还是如此的毫无准备。 鹤卿先生声音响起: “豫才,你刚才说是江宁的矿务学堂,是不是跟日本人联合办学的那所?” 迅哥儿抬手,歉意道: “禀报先生,矿务学堂的全称是江南铁路矿务学堂,是工部铁务局主办的。而跟日本人合办之事豫才尚不知情,但整个学堂的教长与老师,确定来自于东洋,外教中只有少数几个是德国人。” 大家听了倒没什么,只有陈天华心里明白。 这东洋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从来就没安什么好心,搞矿业研究他们很热衷,就是想掠夺中国的矿产资源。 自中日甲午战争以后,日本人很重视江南的水运与矿产,尤其是江浙的金矿。 他们四处派人去探测、探矿,搞地质研究,搞联合办学,只是让他们的探测活动合法化。 二十年之后,他们对中国地质地貌状况,了如指掌,比当地相关部门还熟悉太多。 此时的日本人在中国建有五个租界,其中一个就在杭州。 刘玉芳立马接过话来道:“哎豫才,你进矿务学堂几年了?” “禀文雄先生,豫才读了有一年半,还有一年半就毕业。” “搞矿产不错,中国地大物博,到处是矿产,咱浙江丽水山区就有不少矿嘛。”陈琪美接过话题。 “豫才兄,你在学堂听说过丽水遂昌一带有金矿吗?”陈天华也突然间冒出这么一句,但语出惊人。 一个少年渔夫竟然知晓,在浙江的丽水遂昌有金矿,这让人匪夷所思。 作为后世过来的现代人,当然知道被誉为‘江南第一矿’的遂昌金矿。 他刚才只是不经意的脱口而出,露出这么一句。 那里后世挖掘出四十五吨重,世界上最大的单体金矿石,价值一百亿。 现在的遂昌金矿已建成地矿公园,据说当初发现一个大矿洞,里面有许多尸骨残骸。 当初,日本人就占领过遂昌金矿。 当然,这是后话。 “回二位的话,豫才在学堂里听说过丽水遂昌的矿产资源,至于遂昌金矿隐约听一位日籍先生提及过,不过这事不可在公开场合提及,学堂里的日籍专家,好象定期都会到遂昌去待上一段时间。”迅哥儿不急不徐地回答道。 他特意盯视了陈天华一眼,心里打鼓的是,这位比他还小的乡下渔夫,是怎么知道连日籍先生都避而不谈的金矿? 当然,迅哥儿不会冒昧去提问,这有点太不礼貌。 而鹤卿先生等人,都领教于陈天华语不惊人死不休,深高莫测的言行,也就不足之奇了。 “豫才啊,矿务学堂里是日籍先生教得好,还是德籍老师教得透彻?” 鹤卿先生突然发问,并提出如此怪异问题,不知他有否所指? 第053章忧国忧民文化人 从后世的一些文献中,陈天华了解到,蔡先生对德国人和德国工艺技术很有好感,后来他还到德国、法国等地考察,组织国内青年赴欧洲勤工俭学。 期间,他在德国待有若干年,在德国政界和商界交有不少朋友,后来是陈琪美以国事为由,把他给硬叫了回来。 “先生高义,我以为日籍教师授课内容都是有所保留,关键技术,尤其是探矿技术与矿井瓦斯安全管理等诸方面,讲得甚少,或不很透彻。” “而德籍教师讲得虽然透砌些,但他们的授课内容,大都是探矿和挖掘机械方面。不过以豫才之见,他们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国人想要真正成为一名矿业专家,难啊。” 迅哥儿腥腥地回复道。 看得出来,迅哥儿这时候虽然是在读矿务,但他已经对挖矿行业没什么兴趣。 这就决定了他后期留学日本,转而学医,后又转成书籍译者,一波三折。 最终,他阴差阳错,成为了中国近代著名的文化斗士。 他的性格,决定了宁可生活清贫,也不和那些庸俗人士沆瀣一气。 鹤卿先生似乎对这位彬彬有礼、不卑不亢的年轻学子很有好感,对他的回答,都给予点头认可。 他认为迅哥儿有很强的社会洞察力。 陈天华认为,蔡先生之所以后来力邀迅哥儿去北大教书,估计从这次见面之后,慢慢积累起来的好感有关。 “泱泱大国,还是需要有专门的研究机构和高等大学堂,培养属于自己国家的专门人才。”鹤卿先生不无遗憾的感叹道。 在坐的人都深刻意识到,没有系统的教育体制,是一件多么令人痛苦的事情。 最要紧的事,不在同一个高度的体制,培养出来的人,往往连别人在谈论什么都不知道。 大家都在边喝边议,陈天华只得认真聆听,加上仔细回忆曾经知晓的历史,也只能明白个鸡毛蒜皮,可谓痛苦至极。 好在还能多少知道点,时不时的插上那么在一二句,语出惊人的词语,还不至于像个傻子一样,成为一名旁听生。 …… 再过一个多礼拜,就到了中华民族的传统佳节-春节。 当然,春节这个词只能是陈天华自己在心里默唸,说出去没人搞得明白。 时下清末,还是延续千余年来的叫法,过年。 江浙的乡村里,这几天家家户户都在忙碌,做过年准备。 四处是慢慢升腾的袅袅炊烟,该杀猪的杀猪,杀鸡宰鸭,收捡房屋,大扫除。 有钱人家谱摆得大些,没钱人家只能缩着脑袋小声盘算。 最不济,大年三十晚上,总得想办法让全家人吃上一顿饱饭,吃上几块肉,喝上一口酒吧。 大人们在竹竿上绑着新笤帚,在自家的屋顶上,柜子上,床底下,犄角旮旯里,扫除蛛蛛丝网和尘埃,以驱赶旧年的晦气,以迎接新年的到来。 妇女们坐着小板凳,在阳光下剪窗花,纳鞋底。 小孩子们穿着开档绵裤,相互追逐嘻闹着,比大人们要高兴百倍,因为过年了就有好吃、好穿,巴不得天天过年。 陈天华从绍兴城里返回之后,开始对春节过后,围网渔业等做些前置铺垫工作。 手里有钱就可以进行预先投资,他首先要解决的是交通运输工具。 他来到舅舅家里,找到刚回到家准备过年的大表哥薛朝源。 “大表哥,我想在你们船厂里订条大木船,五条划船。” “订大木船?”朝源吃惊道。 时下订几条划船已属阔绰,还要大木船。 “多大的?” 见陈天华很认真的样子,估计不是在开什么玩笑,便追问一句。 陈天华要订一条排水量在二十吨,属于三橹摇的木船。5条划船要人货两用型的。 时下,这船只在清末的江浙,相当于后世的汽车,有了它,在水域地区,工作效率提高许多倍,出行也有派。 “土根,没想到你不到一年,就折腾得如此发达了,让当大哥的羡慕啊…但这一大加五小,崭新榆木做的船只,加起来估计得至少五百块银洋哦,你有这么多现钱吗?” 朝源表情疑惑,他真的不敢相信土根会订这些船,再说,要这么多船来干啥? “我有现钱,今天都带来了,这是二张百元银票,还有,这五块大洋算是给你的佣金,订期最好是明年三月中旬之前,到时我亲自带钱去提船。” “你最好在年前帮我把货给订了,然后合同给我带回来,我签字画押就是。” 陈天华说完,从衣兜里掏出二张百元银票和五块现大洋,一并交给朝源。 “啊…你这是真的要订船哦,让我帮你全权处理?” 薛朝源心头遽然一震,嘴都张开成了鳄鱼状,眼睛圆瞪,差点没惊掉下巴。 他不光是惊讶土根真能掏钱出来订船,而且更加惊讶的是,直接将这笔生意交给他来做。 陈天华的表情却轻松自在,好像在谈笔十几块钱生意似的,大大咧咧的满不在乎。 难道他不知道这买卖里面的弯弯绕吗? 他怎能不知? 这世上做的生意,都是买方市场。 订货拿回扣这是行规,在千百年间的历史长河中,这规矩代代相传,根深蒂固,始终不变。 货主一般都会给购货方经办人一定比例的回扣,多少回扣则根据定价高低和谈判条件而定。 例如收的订金多少,交货期限,质量要求等等。 陈天华自己对船舶不懂,周边人员中,只有大表哥朝源是行家里手。 他不但懂行情,而且就是个高级木匠,对船的材料质量等等,也是专家。 如其这种生意拿给别人去做,还不如自家人来,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况且,大表哥朝源可不是贪婪之人,毕竟他们之间有这层亲情关系摆在桌面上,假如做过分了或把事搞砸,则他会遭亲人们的鄙视和唾骂。 所以,陈天华估摸着大表哥,他一定会把事做很恰到好处,既能交好差,自己又能合理赚点钱。 这就是陈天华想要的结果,一举两得。 见土根颔首,薛朝源和他老婆汪饶杏都喜形于色,内心十分感激这位小表弟,都不知道用什么言语表达为好。 …… 第054章过年,组织做年糕 陈天华处理完订船的事后,在家里召集吴老三,林根,阿华这三个老骨干开会。 “到今天为止,「天华商行」终于有点实力了,我们可以按先前的计划推进实施。” 陈天华这段时间里,把土根精品水产,正式改名为天华商行,准备过年之后到县衙门里,办理登记、拿执照等相关手续。 清末,自百日维新之后,清政府也着力经济改革措施,为保护农工商业,下旨要求各地设立农工商署、局,提倡民众开办实业。 “我刚才已经委托我舅家大表哥薛朝源,帮订一条大船和五条划船,这样,开年之后我们做水产生意,围湖养殖等,有了交通运输工具,就能如虎添翼!” 他宣布第一项商行措施,也是告诉大家一个喜讯。 “好,这太棒啦!” “这样我们年后可以大干一番啰!” “……” 年前,他们三个人在商行里,已有了不少收入,这下听说要大搞,自然很开心,三个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陈天华继续他的想法: 离大年三十也就八天时间了,他告诉三位,他想以天华商行的名义,为西埠头村里的老百姓做二件好事善事,以此来扩大商行在村里,乃至乡里的影响力。 第一件事就是由商行组织,免费给村民加工年糕。 在浙江乡下,做年糕是件大事儿,‘年年高’嘛,几乎成了家家必备的应景年货。 但手工年糕不是说做就能做的,大户人家他们有能力自家做,富农家里也可家族合起来做。 但穷人家,小户人家呢,特别是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们怎么办? 没有年糕,这年过得少了点味。 陈天华计划把原先招募的二十位年轻人,现在就归建,在村中心的大庙前有块青石板空地,搭蓬建起年糕临时加工坊,免费为乡亲们加工年糕。 乡亲们只要出点人力,或提供些稻草什么都成,以劳动或实物换取加工,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们,天华商行免费赠送年糕。 “这做年糕这事由吴老三,林根你们俩负责,阿华跟我做第二件事,就是为乡亲们免费写春联。” “我做这二件事的目的,除了做善事积德之外,就是为我们商行做宣传,给乡亲们有个好影响,新年有个好的开端嘛,你们说怎么样?” “好,还是少当家想得远!” “行,就这么定了,大伙分头行动。” “……” 商行既招的员工很快集中起来,在西埠头村的大庙前面的空地上,大家架木桩,撑竹竿,用稻草搭蓬,帆布围圈,建土灶,忙得不及乐呼。 很快,一个很敝亮的临时加工场地建好了,然后有人家提供门板,板凳,石臼,蒸桶,年糕模子。 陈天华对作业按程序分工,蒸米、开舂、压印等都落实到人,既要保证质量,又不能出差错。 否则,村民们有意见,好事就会变成坏事。 他张榜公布,但凡来料加工年糕的人家,以户为单位,自己提供用晚稻米磨成的米粉,并适当提供稻草或桔梗等柴火,不收加工费。 每家米粉蒸煮、年糕加工过程,由该户人家自行监督,预防拿错或偷窃行为发生,商行要做到透明公正。 做年糕的第一步是蒸米。 米粉放在一木制蒸桶里蒸,内中底部安有活动的竹片制成蒸架,在临时建成的土灶上烧火,大概一刻钟的样子,蒸桶已经雾气氤氲,米粉蒸好了。 做年糕的第二步是开舂。 米粉蒸好后,人们就尽快把蒸好的米粉往石臼里面倒,立即剩热开舂锤打。 舂年糕是个力气加灵巧的活,也是做年糕中最关键工序,需要二个人配合进行。 一个人抡个三十多斤重的木头大锤,上下不间断捣打米粉。 这个活是个力气活,由林根、林祥、林君三兄弟轮换着锤打。 第二个人叫揉捏,这是个灵巧活,就要趁着大锤提起的时候,手在温水一蘸,捋一把锤子。 一来是把锤子上的米粉给弄下来,二来让锤子顶部保持湿润,省得米粉粘在上面。 与此同时,他还要把石臼里捶散的米粉揉弄在一起,让木锤反复捶打。 最终让蒸熟米粉变成玉石般质地的糕状团子。 这道工序非常重要,蒸熟的米粉要在规定时间内成为糕状,而且要均匀,不能留死角。 否则,做出来的年糕是开裂,散的,被村民报怨。 这道工序大约需要一刻钟左右,陈天华在县里买了个计时沙漏回来,一个轮回刚好一刻钟。 做年糕的第三步是压印成年糕。 这时,把这个捶打好的年糕团子,从石臼中搬起,放到旁边用门板排成的操作台上。 由几个用手挤出一个个小团,跟做馒头似的,或用刀切成块。 旁边的人就把年糕搓成条状物,再用手中的木制模子压印成型。 这样,手工年糕就做好了。 商行规定:每户限一至二锅,不足一锅的小户,最好是二家或三家合成一锅,叫搭户。 这个时候,做出来的年糕依然还是热乎乎的,可以现吃挺香挺糯的。 操作坊边上都是村里各家小孩,围在那里时不时地赏吃点,一天肚子都是饱满的。 过年是人人都盼望的最大节日,也是合家团聚,共叙美好生活的日子。 乡下人在腊月间本就无正事可做,除了准备过年还是过年,天天掰着手指,在数还有多少日子,在盼望大年三十的到来。 尤其是村里的小孩子,盼望过年都盼一年了。 因为过年,人们可以穿上新衣裳,能大鱼大肉的吃,吃了自家的,还得周转到亲戚家去吃。 乡村年味儿,除了蒸做年糕,每家每户都是袅袅炊烟在准备过年饭菜,要越多越好,大年三十不动刀了。 就算村里最穷的人家,这时候那怕是用白水煮石头,也得让热气从窗户飘逸出去,草房顶的烟囱里冒烟子才行。 否则,家里没有烟火味被隔壁邻居看扁,更加的瞧不起。 过年,除了准备吃的,就数家家户户的大门前,大红的灯笼和春联了。 第055章做点善事不易 灯笼,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手工艺品,市面上有专做灯笼的作坊在出售,随处可见并不稀罕。 而春联,普通人做不出来,尤其是目不识丁的清末乡下。 能在家里贴上对联的,不富即贵,要么有权有势。 因为能写春联的先生,在过年前夕普通人家请不起。 而春联,它写满了人们对生活的热爱与感恩,写满了对美好未来的渴望与憧憬。 红红火火的春联,让人觉得温暖的春天脚步近了,好日子快了。 陈天华要写春联,必须要大红纸和墨汁,狼毫。 他与阿华顶着寒风、划着小船到绍兴城里,去买红纸,毛笔和墨汁。 墨汁在城里有专门制作的作坊,陈天华用木桶去装,让作坊里的人都看呆了。 这可不是用来吃的吧。 红纸买回来之后,安排亭姐幼娟姐妹俩裁切成对联大小,都要一致。 第二天,陈天华他们的对联摊,就在年糕加工点旁边开张了。 听说土根的水产商行在庙里,搭起免费的年糕加工和写对联点。 听说都不要钱。 贪小便宜是时下村民的普遍现象,西埠头村里的人们,是一传十,十传百的,渐渐人聚多拥挤… “排队!按先后顺序,不准插队。对联每家最多二对,年糕加工每家最多二蒸桶,超出的一律加倍收加工费!” 陈天华及时将指令发出,以有效措施稳定局面,首先要照顾的是贫困、小户家庭。 大伙慢慢就去排队,很多人在排,队伍很长。 主要是做年糕这里,它的时间限制,快不起来。 有时候要从清晨一直排队等到下午,有可能是第二天,做年糕的人家多、手工工序复杂,比较慢。 而写对联这边,陈天华自己毛笔字写小楷还马马虎虎,但要说写对联还差得远呢。 他只好把三伯父法康请来帮忙,再请了一位私塾先生,每人每天管饭还有二块银洋,待遇优厚。 法康二话不说,邀上这位私塾先生,承担起写春联这活,幼娟和亭娟在旁边做服务工作,陈天华和阿华负责接待。 后面就是流水作业,让先生们写好的若干副春联自己挑选一副。 春花含笑意爆竹增欢声横批:喜气盈门 一帆风顺吉星到万事如意福临门横批:财源广进 一年四季行好运八方财宝进家门横批:家和万事兴 绿竹别其三分景红梅正报万家春横批:春回大地 年年顺景则源广岁岁平安福寿多横批:吉星高照 一年好运随春到四季彩云滚滚来横批:万事如意 丹凤呈祥龙献瑞红桃贺岁杏迎春横批:福满人间 …… 每户人家就二副对联,多了没有。 一会儿,人群中一片骚动声,只见西埠头村的里长大人,老举人刘文杰先生也来了。 他可是当年绍兴府考试中榜的举人啊。 刘文杰先生在其大女儿刘玉芳的陪同下,也来参加写春联活动,为本村百姓做善事。 “哎哟,里长大人,您怎么也来啦?哈哈…” “本村有为青年陈天华,为村民义务加工年糕和写对联,这是积德善举之事,作为里长理应支持,大家也该做些善事了吧。”刘文杰回答道 “好好,谢谢里长。” “……” 刘玉芳后来也加入到了书写对联行列,她对这位义弟的善举行为,大为赞赏。 前后有四个先生写对联,速度就快出不少,全村一百多户人家,整整写了二天才算完工。 年糕加工则要麻烦些,已经弄了三天,后面还有来排队等候的村民。 吴老三他们从天朦朦亮开始,一直忙到天黑,快要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才收工。 大伙直累得腰酸背痛,个个都说这样下去吃不消,像林根这样的大力士都摇头晃脑的,其严峻形势可想而知。 陈天华自己也非常清楚,虽然没参与书写,但两手没闲着,一直在递东拿两的,双臂也是发酸。 亭娟姐妹俩二天下来,右手五指有点抖颤,筷子都夾不住…… 怎么有这么多人呢? 究其原因? “王屠夫家好像来过几次,昨天是他大儿子,今天来的是他家小儿子,还有汪麻子家也是。” “今天开始有陌生面孔出现,应该是附近村子的。” “有邻村的挤进来,本村的人意见很大,今天就发生过争吵,明天估计会更严重。” “听说有人在逗售生意,即帮邻村的人家排队或插队,收取加工费。” “有人在现场偷年糕,乘乱没人注意就抱走一提。” “……” 大伙七嘴八舌的说开了,大多数人都觉得做这善事,费钱费力还不落好,有些憋屈。 主要是吴老三,林根他们这些人中间,没有一个人是识字的,来加工的都没有什么登记,乱哄哄的谁拿米来就烧火蒸,有重复来的就搞不清楚了。 陈天华听了脸色冷凌,双唇紧闭,深邃有神的双眸里透出一丝寒光。 为村民做善事的本意没有错,为那些穷苦人家做点实事,帮他们过个开心年。 但他决不是为少数人,来当冤大头的。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有些村民的觉悟十分低下,贪小便宜的行为如此的污秽不堪。 有道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要以诚心换真情,以霹雳手段对邪恶,以此为诫,树立起我们商行的权威来。 想到这些,陈天华对于原计划中的最后一天,重新给大伙做了安排: 组成纠察队,除了维护秩序,还要将这几天贪图便宜,破坏规矩的人家进行处罚。 例如王屠夫、汪麻子家,宋寡妇家等等按规定处罚,收取双倍加工费用,尤其是哪几个当掮客从中谋利的捣乱分子,给予严惩不怠,决不手软。 至于邻村来的贫苦户,小户人家也就不拒绝了,适当收取成本费用或物品,以示与本村人家不同待遇。 但凡不符合贫穷小户条件的,我们坚决不接受加工,给最多钱我们也不加工。 大家都表示赞同。 翌日。 在年糕加工处排队等候的人家越加增多,人员开始有些骚动,本村还没有得到加工的,不满情绪在扩开。 “嗨…吴老三,我们都排了二天了,都是村里乡亲,怎么老是给外村的办差呢?” “这外村人都来占便宜,把我们这些本村人都不放在眼里。” “叫土根出来,他家前几年没吃了,我还送去一蓝子红薯呢,他现在有钱了,倒忘了村里人啦。” “……” 陈天华觉得这样下去,村民的不满情绪漫延,对商行这次善举行动,会带来负面影响。 他马上叫来吴老三,林根,阿华等人过来商量。 第056章除夕 “公示出去,加工再延长一天,并加派人手,土灶不够,把附近人家里的土灶台都用起来,加快速度。” “另外还要加强纠察,请本村人自发监举揭发,是哪些混蛋在捣乱破坏,必须揪出来,当众让其出丑并惩罚,坚决不能让几粒老鼠屎坏了咱们一锅汤!” “好!我马上去办。” “放心吧,少当家的!” 吴老三、阿华和林根等人颔首领命,分别布置去了。 果然,这几项措施及时而有效,局面立即得到了控制。 不满情绪随着时间推移,若干个捣蛋分子被揪出并惩罚之后,西埠头村民心里面慢慢平衡了,现场秩序井然。 这场轰轰烈烈,牵动全村乃至周边村落的善举活动,在匆忙、慌乱和责疑声中开始,最终在有秩、圆满和赞誉声中结束。 善举公益活动结束的傍晚,已是腊月廿九,再过一天就迎来过年,大伙也得回家干活,准备过大年。 陈天华吩咐所有土灶烧热水,在年糕加工现场,用粗布围成的稻草浴场里,让在场的二十位新老员工们都洗个热水澡,干干净净迎接大年。 经过四天的辛勤劳动,大伙还是兴高采烈,开心欢笑,陈天华心里也是暖流徜徉,感叹这组织的力量就是强大。 洗澡完毕,临分开时,一封新崭崭的银洋给拿了出来,一共是一百块银洋。 “商行的兄弟们,这几天大伙都辛苦了,明天就是除夕,各位回家好好与家人过个年,新的一年,咱们一起共同努力,共创未来,在此,我给大家先拜年了,恭祝大家新年愉快,家庭和睦,来年风调雨顺,财源滚滚!” “这些银洋权当是我土根给大家发的红包,每人五块银洋,不论年岁长幼,请拿回去与家人分享,可不能去赌博呵,更不能去抽大烟,否则就开除出商行,这是规矩,请大家牢记!这钱等会由吴老三,林根分发给大伙,好不好!” “好!” “谢谢少当家!” “……” 在场新来的十几位成员,当然高兴的不得了,干了四天就五块银洋,抵上一家人半年的家里开支,这想都没想到的好事啊。 所有人从心底里感谢陈天华,这位年轻有为的少当家。 吴老三,林根和阿华三个,这二个月里参与水产,每个都收入二十几块银洋,家里还分得几条大鱼,这日子跟往年相比,那是天差地远。 家里老人、媳妇儿和孩子们都高兴坏了,都觉得救了土根这一次,却带来了人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真像菩萨所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次终算是灵验了。 …… 终于,在无数次焦急等待中,人们把除夕这天给盼来了。 除夕的这天下午,陈天华、幼娟陪着母亲,带着些年糕年货的,走访最后几家孤寡老人,归家的时候已临近傍晚。 天色灰暗朦胧,这个除夕夜显然没有月亮和星星,清末时期的乡村更不可能有什么路灯。 这时,家家户户门前都先后悬挂起灯笼,那一盏盏用竹片筐、红纸糊的灯笼。 各式各样形状的灯笼,蟠桃型、圆柱型…… 灯笼里点燃的是蜡烛,或者是煤油。 一会功夫,周围已是一片火红的世界,是家家户户门前的灯笼,照亮着乡村的年夜。 在每家每户门灯的照耀下,最先印入眼帘的,是家家户户门上张贴的大红春联。 “嗯嬤你看,这是我哥他们写的春联,可漂亮啦,我也参加了的哦。” 幼娟一付很自豪的样子,搀扶着薛婉珍,但不忘在母亲怀里撒个娇。 “好好,咯咯…咯!你们今年都给娘撑面子啦,这几天一出门,左邻右舍的,无不在夸赞你们呐。” 薛婉珍开心的笑着,都快合不拢嘴啦,这是她过得最开心的一个除夕。 这时候,每家每户的土灶里,是燃着的柴草和跳动的火焰,洗菜、切菜、炒菜铲锅声,混夹在一家人的欢声笑语中,就是一首清末乡村的交响乐。 过年了,热烘烘、红彤彤的火苗,倍感家里亲人们团聚的温馨。 娘仨回到家中,亭娟开始将蒸锅里闷着的菜肴,给逐个端出来,整齐排列在长条饭桌上。 蒸好的金华火腿肉,香味喷鼻。 砍成条块状的白斩鸡,嫩白黄皮。 一块块红烧东坡肉,油而不腻。 一只只活蹦乱跳的醉虾,似醉非醉。 大盆的红烧青鱼块,年年有余。 一条清蒸桂花鱼,五彩缤纷。 …… 母亲先拜请了众菩萨和祖宗们,待他们‘用膳’后,全家四人才落座就餐。 年夜饭,每人多少都得喝点酒,陈天华给全家人都舀酒入碗。 他先端起满满一汤碗酒,十分恭敬地站起来敬母亲,“嗯嬷,又是一年辛苦了,我们姐弟仨敬您,恭祝嗯嬷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亭娟和幼娟姐妹俩也一起举碗,她们只是喝了一口,陈天华干了碗中之酒。 “好好!你们都是为娘的心头肉,乖孩子,过年了快吃些菜…多吃点,今年最好了,最开心的年夜饭。” 母亲笑哈哈的,一家人开心地吃着各式可口的菜肴。 “哥,我来敬你酒!哎…说什么呢…”幼娟端起个小酒碗,第一次敬酒显得有些激动和紧张,把刚想好词给忘了。 “哎哟,我的傻妹妹哎,没想好词还敬啥酒呢?坐下来吃菜,想好了再敬。” 陈天华笑嘻嘻地嗔怼了幼娟一眼,往嘴里塞进一块白斩鸡肉。 “我我想起来了,你是希望哥给我讨个漂亮嫂子进家门,嘿嘿…”幼娟傻笑道。 看得出她的笑容很甜,很真诚很期待。 “今晚是除夕夜,说这个干嘛,你这…这算是哪门子敬酒词呀,傻丫头,看来过年之后,哥得送你乡镇上去读书啦。”陈天华嗔怨道。 “读书?哥…你真的送我去念书?不会是哄我开心的吧。” 幼娟听罢,“啪…”地一下放下手中酒碗,惊喜地盯着坐在对面的哥哥陈土根。 读书在她童年心目中最向往的一件事。 偶尔从私塾学堂里经过,学堂里传出来朗朗的读书声,夹带着先生用戒尺敲打书桌音,她都会呆痴痴停下脚步,会多听一会。 第057章敢放万响炮 陈天华从嘴里吐出根啃完肉的鸡骨头,张着满是油腻的大嘴嗔怒道: “哄你开心?你有发现哥啥时候骗过你?” “没有没有,我那敢怀疑哥哥呵,我的意思是这样,是…是不敢相信,嘿嘿…”幼娟连忙摇了摇手解释道。 “根儿,上学堂这事能行吗?幼娟她这么大了还要从头念起?一个女孩子家,依娘看就算了吧。” 薛婉珍观念还是比较陈旧的,在心里,她并不赞成翻年就是十六岁(虚岁)的幼娟,还去镇上私塾学堂读书。 “嗯嬷啊,我就这么个妹妹,聪明伶俐,乘现在年龄还不算太大,读几年书至少能识字记数呀,这要求不算高吧。她将来能跟着我闯一闯,也许能嫁个好婆家,否则,又是个目不识丁的乡下丫头。” 陈天华半是调侃,半是发自内心的感叹。 普及教育,普遍提高国民素质,是时下一件很重要的事,识字扫盲有着深远影响。 再说,男女需要平等,像刘玉芳,李淑贞,还有范家二小姐,她们可都是清末有文化的新兴女性。 “哎呀哥,咋说到我婆家上去了呢,我是不会嫁人的,就一辈子陪着嗯嬷。”幼娟脸一红,把头靠在母亲的手臂上。 “好好…娘也舍不得把你嫁出去呢,咯咯…” 薛婉珍怜爱地抚摸着小女那绯红的脸蛋,扭头疑惑地问,“对了土根,你让幼娟在哪个私塾读书呢?” “是这样的,我前天利用写春联的空隙,跟三爹讲了这件事,他说双栖学堂可以插班,让幼娟进去读,就是年龄偏大了些,怕幼娟自己难为情,而乡镇学堂里没问题。” “那就好,都听你的吧,你的主意老……来来,多吃鱼、肉,少吃些饭。” “……” 一家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菜汤凉了都重热了一次。 待酒足饭饱,母亲把碗筷一收也不准备洗了,忙碌了一年,除夕夜应该歇息。 大姐亭娟泡了一壶茶,是陈天华从绍兴城里买回的好茶,西湖龙井。 一股清香,醇厚的茶香,随着热气飘逸在屋子里,显得很爽气,宛如后世的空气净化器。 她们三个人每人手上一个暖炉烘着,陈天华把两手交替伸进棉衣袖子里取着暖,一起聆听母亲唠嗑小时候的趣闻。 他们就准备这样守夜。 这时,外面村里放起了鞭炮,鞭炮声时近时远,热闹滚滚。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天空中时不时地绽放出了美丽的烟雾,时而还有红色的烟花出现,就像红透了的苹果在高空中开心地笑。 乡村里每家的鞭炮不过就一封,大户人家放的应该是长封,也就是万响炮。 然后是千响炮,也有百响炮…相互交织在一起。 家境实在差的恐怕连放鞭炮这一形式,也省略了。 由此可见,除夕夜每家放鞭炮的长短,也是体现家境好坏的一个缩影。 社会这个万花筒,有时想装都装不像,同一个村,谁家家境如何,大家都是一清二楚的。 鞭炮过后,稍微有些钱的人家,会放一些类似于后世的冲天炮,或是烟花,算是时下乡村里属于高档的奢侈品了。 乡村的年味儿,除了关起门来吃饭喝酒,就是那噼哩啪啦的鞭炮声。 听着此起彼伏的声音,从一家到另一家,从一村到另一村,连绵不断,不绝于耳,水墨画似的乡村,就这样沸腾起来。 这是陈天华来到清末的第一个除夕之夜。 “幼娟,把哥上城里买来的鞭炮,也拿出来,该轮到我们家放了!” “嗯,哥!” 幼娟抱着万响鞭炮,有些吃力地放在门外道路边上。 “哥,你快来放吧!”幼娟兴奋地在外面叫喊着。 “嗯嬷,我去点鞭炮啦!”陈天华跟母亲打上招呼,乘着酒兴一跃而起,一溜烟来到湖边的青石板上。 他和幼娟一起,共同把鞭炮从包装盒中提出,然后平摊在路面上。 喔靠,这万响鞭炮摊开还是蛮长的。 他弯腰用火柴点燃了鞭炮,然后快速跳开。 鞭炮立即噼里啪啦地响起,幼娟吓得掩着双耳逃到家门口。 母亲和大姐亭娟都出门口观望,眼里充满着喜悦的泪花。 左邻右舍也都从门缝里往外张望,看看是哪家在放如此长封的鞭炮。 万响鞭炮,它是一个身份和家境富裕的象征。 陈天华家所处的横湖边上,属于西埠头村和东埠头村的所属,这一带都是普通户,充其量是少数几家的富农。 数十年间,就没有哪家放过千封以上的鞭炮。 张婶家算是这横湖里有钱的富农,可也没见他家放过千封,至多是几个百封。 陈天华这么高调的万封鞭炮点燃放出,在这些村民心里,那就是鲤跃龙门的信号。 村民内心宛如五味杂陈,有羡慕、高兴、妒忌… 像张婶一家子,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眼皮底下濒临绝境的一家子人,即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而且是越活越好。不仅还清了债,搞起水产营生,还敢为村民们做善事,说是积阴德。 不知这钱从哪里来的? 这时,天空中点燃起了烟花,陈天华一看是冲天炮,时下清末叫花筒,三级浪。 这应该是瓜子湖富人区方位,不清楚哪家大户人家在放。 看到如此美丽的烟花,幼娟立刻拿出在绍兴城里买的花筒,“哥,我们有,快放!” “嗯!” 陈天华接过花筒点上火,过了一会,“嘭…”的一声,一个烟火飞上了,立刻绽放在天空中。 这个花筒是蓝色的,绽放时就像一朵朵傲放于美丽夜色中的鲜花,它们在高空中短暂地停留,然后又点点洒向人间,宛如天空中无数的小雨点在欢声笑语。 “呵呵呵,我们家的烟花最好看!”幼娟在湖边石板路面上,拍着手又蹦又跳。 就连大姐亭娟也在门口对着天空指指点点,嘴上笑嘻嘻‘噫哑’着。她虽然听不见,但看得见美丽和漂亮。 看见陈土根家放起了烟花,湖两岸许多人家都出门来看热闹,尤其是小孩子们高兴坏了。 毕竟,烟花这种玩意儿,在时下属于奢侈品,不是谁经常能看见的景象。 第058章正月初一 比起别人家美丽的烟花,幼娟她们都觉得自家的烟花更美丽,更漂亮,一点儿也不比大户家的逊色。 在这绚烂的烟火中,融映着陈天华一家的微笑、期待,一幅其乐融融的全家福。 加上这绝美的烟花,不能不说这是陈天华首次除夕夜的神来之笔。 在这噼哩啪啦的鞭炮声中,预示着喜庆和欢乐,预示着新一年的到来。 陈天华的心里也如这鞭炮,充满了激动与快乐,新的一年,也就是1901年,就在这片欢乐气氛中缓缓降临。 新的挑战,新的期待。 除夕夜鞭炮声已经渐渐消声,进入守夜时辰,陈天华摸出几个红包交给母亲,“嗯嬷,这红包还是您来发吧。” 薛婉珍推开儿子递红包过来的手,慈祥地说道: “根儿呀!你现在是家中唯一男丁,虽然没有成家,但已算立业,现在你就是一家之主,今年起,家里家外的红包都由你来发了。” “我明白了,嗯嬷!” 他深刻理解到母亲这话的含意,这叫责任在肩,要敢于担当。 “来幼娟小妹,这是哥哥发给你的压岁钱,祝你年长一岁,更加的聪慧灵气,好好读书!”陈天华笑眯眯递个红包给幼娟。 “呵呵我不要…哥!我今年做了许多新衣裳,再说我要去读书,要交学费嘛。”幼娟摇手没有接。 “真是小傻瓜一个,这叫压岁钱,故名思义就是拿着它,晚上睡觉放在忱头底下,能保佑你岁岁平安,一觉醒来又长大了一岁。” “至于这个压岁钱你用不用,或者想派何用场,那是你自个的权力,哥就不管你啦,懂不懂?” 陈天华耐心地给小妹幼娟,解释压岁钱的大概内涵。 “哦,原来压岁钱是这么个含义啊,好那我接了,谢谢哥…嘻嘻…” 幼娟愉快地接了红包,双手捧在胸口,灵气的眼睛滴溜儿转着,想着怎么去用这份压岁钱。 陈天华又发红包给大姐亭娟,可她死活摇手不肯接,他比划了半天,她也没有搞明白。 最后在幼娟的共同解释下,她才懂得大概,算是收下了。 看来,她们姐妹俩都是第一次接收压岁钱。 也是的,家里穷得叮当响,哪有闲钱来发压岁钱呢? 母亲又把每个人的新衣裳、新裤子、新鞋子……反正里外全部都是新的,整个儿一套全分发给大家。 她笑盈盈说道:“今夜自个保管,明天就是正月初一,一早起床就穿上。” 母亲的话意很明白,就是去旧换新。 亭娟和幼娟当然高兴,尤其是亭娟,今晚噫噫哑哑比划的不少东西,大概意思是,她做梦都没想过,今年过年会有这么好。 时间划过了子夜,就是正月开始,按习俗就是新的一年开始。 母亲看全家哈欠连天的,建议上床去躺会。 1900年的除夕之夜就这样过去了。 …… 正月初一,也就是1901年的第一天。 天刚亮,母亲就早早起床,把堂屋和西厢的门都敝开,外面的冷空气嗖嗖就进来了。 江浙乡下风俗是:除夕夜要早关门,大年初一要早开门。 “根儿,你可以多睡会,起这么早干啥?”见土根也起床来了,薛婉珍诧异道。 “不不…一年四季在于春,新年第一天,我也得早起。”陈天华笑眯眯回答道。 “也是,早起是个好兆头,那你等会点着灶膛帮娘烧火,我来做鸡汤年糕。” “嗯。”陈天华点头答应了。 母亲洗了把脸,就准备为全家人做新年的第一顿饭。 她切年糕块,切青菜丝,再用纯鸡汤和鸡肉丝,做起了传统的‘鸡汤年糕’。 在清末,浙江民间过年的习俗是: 正月初一家家都吃年糕,意喻日子从此年年高。 大年十五是元霄节,这天早上必定吃汤圆,绍兴土话叫‘团团’,意为团团圆圆。 每家正月初一吃年糕的习俗是一致的,但年糕做法不尽相同。 有炒年糕,蒸年糕,煮年糕。 有吃咸的,也有吃甜的。 而双栖乡西埠头村的习俗,一般家家都喜欢吃‘鸡汤年糕’,或称鸡汁年糕。 陈天华用火柴,时下称为‘自来火’,去点燃稻草团,然后塞进灶膛里,就引燃起了火。 母亲将凝冻成团的鸡汤,舀出放入锅里烧开,放入切成薄块的年糕,再放入被霜打过的新鲜青菜丝,然后是煮熟的鸡肉丝,烧开三五分钟即可。 起锅前加少许食盐,就成了。 绿油油被霜打过的青菜,本就带有点甜味,鲜得让眉毛都会掉的鸡汤,还有鸡丝,再加上年糕是新做的,那味道自然是刮刮叫。 对陈天华而言,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顶顶赞的绿色食品,这比起后世的什么山珍海味,不知鲜美到了多少倍。 他吃了满满的一大碗,又喝了半碗汤,才算罢了。 穿越之后的第一个乡村春节,是他今生今世都难以忘怀的记忆。 按当地习俗,正月初一这天,是不允许走亲戚朋友家的,就自个过。 初一上午,村里每家每户基本上是妇女们在洗衣裳,把家里人昨晚换下来的旧衣裳,都洗干净。 这叫‘洗旧换新’。 男人们呢就真成了大老爷们,抽着旱烟喝着茶,嗑着瓜子剥花生。 小孩子们,则穿上新衣裳,天真而快乐地在空地上跑着跳着。 滚铁环,踢毽子,旋陀螺等等玩出花样来,把童年的欢快尽情挥洒。 村里面的少男少女们,穿上新衣裳,吃着花生,瓜果,成群结伙地去逛庙会,看戏文。 大清早,吃了点鸡汤年糕,幼娟就被村里小姐妹们拉出去玩去了,说是到镇上去看‘走高翘’的戏文。 她穿上全套新衣裳,衣兜里左边装着花生,右边装着陈天华在绍兴城里买的‘小胡桃’,那种很香很脆的硬果。 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估计想去显摆显摆,抖擞一下自己的全套新装。 大姐亭娟则很懂事,她帮着母亲清洗衣裳。 正月里的湖水寒冷刺骨,母女俩双手冻得通红通红,陈天华实在看不下去,就在炉灶里烧一锅锅热水,渗入盆里,提高点水温,让她们的手在水里好过些。 “根儿,你就别管咱母女俩了,大年初一的出去走走,穿上新衣裳到处转转,别老闷在家里,像个老古董。” 薛婉珍嗔怨道。 第059章芝麻糯米团 她是怂恿儿子出去转转,说不准能看上那家闺女,也好托人去说个媒。 这事嘛,她提过二次,土根都嫌她啰嗦,烦了,说这事不用她操心。 说实在的,但凡做娘的,焉有不操心自己儿子讨老婆的事? 但她现在不敢明提,过年过节的怕惹得土根不高兴。 “有什么好转的?平时我转得地方还少吗?去城里次数比谁都多,我就待在家里。” 陈天华说着,就回东厢自己房里去了,他怕母亲唠叨,又提及找对象的事。 找个媳妇他不是不想,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况且,村里女孩子他还正没瞧得上谁呢。 婚姻大事,这急不得。 他回到屋里,用红纸做起了一个个的红包,用来装压岁钱。 正月间走亲戚,见到小辈都得给压岁钱,他有了个水产商行,现在算是有收入的人了,又是家中男丁,代替家里的压岁钱,自然由他来发啰。 他准备了百十来个红包,每个红包里放十五个铜板,这可是要绷足脸面才行。 晚饭之后,母亲开始准备第二天拜年礼物了。 在西厢房的床头柜和落地柜上,都是用黄颜色草纸包装的各种礼物,实际就是吃的东西。 清末的食品,自然就没有后世那样的丰富多彩,那种眼花缭乱,精美包装就更是没得想。 要说食品包装,这里千篇一律都是黄颜色草纸,呈三角形包裹,一张四方整整的红纸盖在上面,表示喜庆,然后用一根细麻绳十字捆扎打结。 因为是清一色黄颜色草纸包,稍不注意,就会分不清草纸包里面的东西是啥了。 这次过年礼品,都是陈天华去绍兴城里釆购来的,什么桂圆、荔枝、红枣、莲子、白糖,还有低档点的香糕、桃片糕,柿饼等等。 当然,具体哪些品种要几个,都是母亲口述,陈天华记录,按清单采购而成。 具体哪包里面是什么,他采购完毕之后都做有记号,用abcd表示。 所以,母亲需要什么样的食物,都得需要陈天华来认。 清末,民间物质相当匮乏,大大超乎陈天华的想象。 例如,像白糖,就是白砂糖,这在后世属于很平常的调味品,但时下却是名贵食品,权贵富裕人家才有的吃,所以很稀罕还挺贵。 像干的桂圆、干的荔枝、红枣、莲子等食物,普通人家基本上见不着。 今年,母亲也是想通了,她要像模像样地过个年,风风光光地走回亲戚,咬了咬牙买了不少贵重物品。 初二一早,陈天华就陪着母亲,由亭娟和幼娟姐妹俩,提拎着各种礼包,什么桂圆、荔枝、莲子、白糖等等,来大舅家,也就是外婆家拜年。 母亲说每年初二准去外婆家,这是许多年来的习惯,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还没到大舅家,远远见到薛家台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大人小孩的一大堆。 都是大舅家的子孙辈。 舅舅家人丁兴旺,大表哥朝源,大表姐凤瑛,二表姐菊瑛带着小孩一家子都在,当然还有没成家的小表哥朝根。 只有二表哥朝金一家,去他老丈人家去啦,不在。 这男男女女的一堆,都在大台门外张望迎候着,主要是冲着土根这个大佬来的。 “姑妈…” “姑妈来哉!” “哎哟土根啊,大佬来哉。” “……” 陈天华一家被众人像迎贵客,众星捧月般的,接入上屋客厅里落座。 然后是各归各的逐一拜年行礼。 正月必须行大礼,陈天华逐个给外婆,舅舅和舅妈三位长辈行跪拜礼。 大伙相互拜叩,忙了好大一阵子才算结束。 陈天华接受小辈人拜年,都是大表哥、二个表姐的孩子们,共有七个。 “给表叔拜年啦!” “给表舅拜年啦,祝表舅来年发大财。” “……” 作为家主当然要发压岁钱出去,沉甸甸的十五个铜板,那是相当阔气了。 那些小家伙们乐得笑开了花。 这在乡下农村,这十五个铜板不少钱了,这几乎是平常人家压岁钱的十五倍。 相互拜年仪式完毕,就进入下一程序,主人家招待客人。 这时,主政家事的大表嫂饶杏,就端出了拿手点心: 四个小汤碗的白糖莲子羹,然后是糯米芝麻团,棕子,年糕,醉鸡各一盘。 任你选吃,内容十分丰盛,根本吃不下。 看到这些,陈天华终于明白,为啥母亲说出门走亲戚,要早出还不能吃早餐。 原来是一进门就是一堆点心,后面才是正餐。 白糖莲子羹是时下最高档次的点心啰,陈天华反倒不稀罕,这在后世经常吃到。 但有一样东西,他是这辈子第一次吃,而且一吃上嘴就迷上了。 那就是时下农村里做的‘芝麻糯米团’。 它糯而不粘,芝麻特香,沾点白沙糖吃,显得高档又特别好吃。 白糖莲子羹陈天华硬塞给外婆吃了,他就专吃这个芝麻糯米团,其它年糕,粽子等点心他都没碰。 今天,老外婆笑得最开心,脸上的皱纹叠起,一副慈祥的模样。 她看到自家外甥有出息了,多年来为女儿家的担忧,犹如一块石头落地,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陈天华忽然发现五十岁不到的大舅,头发也花白了,都是这几年操心的缘故吧。 …… 正餐开始,男人们上八仙桌,大舅坐上首,表哥、表姐夫们在一桌,主要是喝酒。 妇女儿童们就在旁边饭桌上就餐,老外婆为首,大家挤在一起吃,这是风俗。 先敬长辈酒,然后是长兄、姐夫等,这八仙桌上就数陈天华年纪小、辈分又低。 在敬过一轮酒之后,表哥、表姐夫们都纷纷回敬,然后七嘴八舌的开始讨生意经来了。 “土根啊,你给大哥做这么大笔船生意,也照顾照顾一下我们吧。”大姐夫带头开口。 “土根阿弟,给我弄点事情做做嘛,听说你的商行外人都进去了,我也要可以进去。”小表姐菊瑛老公阿帆说道。 菊瑛跟大姐亭娟年纪差不多,几个月前刚嫁出去。 小姐夫阿帆家算是当地小富农,有点田地,讨了个老婆还是欠了些外债。 结了婚分出来了,阿帆也就有了生活压力。 “土根,我婚去年订的,但如今还没钱讨进老婆,新房子,家俱没一个有着落,你就弄点生意给我做做,让我攒点钱嘛。”小表哥朝根也来凑热闹。 “……” 陈天华一时被弄得头晕脑涨,无语应对。 第060章人面情面场面 陈天华忽然想起,有位江湖前辈说过这么一段话,说是做人有三碗面最难吃,?人面、?场面?、情面?。 说得还真是这么一回子事呵。 这七大姑八大爷的关系,自己必须得妥善处理好,否则,就有看得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闲言碎语传出来。 想到这里,陈天华端起汤碗中黄酒说道: “各位都是我土根的表哥,表姐夫,大家的心情我非常理解,正月之后你们要进入商行做事,没问题,这个面子和机会我一定给。” “但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己,最终行不行,能否赚到钱,就得靠你们自己,靠真本事吃饭啰。” “我给大表哥这单生意做,不光是因为他是至亲,关键是他有这个本事,它的本事就是懂船的行情和质量。” “……” …… 陈天华从正月初二,到舅舅家走亲串门开始算起,一直到正月十五那天止。 在这十几天里,每天不是出去走亲戚,就是在家接待来访的亲戚,忙得是不可开交。 这正月期间,乡下人就像是吃转转酒、流水席似的,今天这家,明天那家…… 来而不往非礼也。 最搞笑的是这过年的礼包,也是在众亲戚之间流转。 陈天华发现:今天刚收到的礼物,就是几天前自己家送出去的那包,因为他在红纸礼包上都有记号的。 呵呵…清末的绍兴乡下就是这样,每当过年,亲戚们才有时间走动走动,属于轮着转圈。 谁家在正月期间门庭若市,说明这家富庶、人缘好还吃得开,前来巴结的人多啊。 这是一种颜面的象征。 这不,陈天华家今年就格外的门庭若市。 但他却搞得苦不堪言。 有好几天经常是家里同时来几拨亲戚,招呼不过来了都。 据母亲说,有些来的亲戚,多年都没走动了,彼此都不怎么熟悉,有的连名字都叫不全。 但今年都来了。 好几天里,搞得家里没地方落脚,吃饭的桌子板凳,锅碗瓢盆,都得安排吴老三他们去临时借来。 堂屋里坐不下,就在门外搭个帐蓬来安置。 家里准备的鸡鸭鱼肉都不够吃,还得临时去到镇上高价买去。 但正月间铺面谁开张? 没辙,买不到就去借,凑合。 陈天华显得更加忙碌,这村里村外的,他除了亲戚还得走访属于自己的圈内人。 例如刘玉芳父亲的里长家,长辈需要拜望,吴老三,林根家那是死拉活拽的,非去不可。 走访他要亲自去,来访接待上桌时必须得他来陪,因为男主不在家,不礼貌不说,还不能开桌请客。 母亲只能陪着卿几句话,送上点心请客人吃,到了正餐时候,那只能把陈天华给叫回去。 在正月期间,陈天华经常是刚到西家坐落,幼娟就来叫了,家里来谁谁了,嗯嬷叫回去。 没办法,他只好跟主人家表示歉意,喝碗酒,动一动筷子就算吃过了,就抬屁股走人。 “土根啊,你现在发达了,可别忘了咱们这些穷亲戚哦,想当初你爹赌钱输光被人追着打,还是我帮他给硬挡下来的,否则…” “……” 这些沉年旧帐,陈天华只能默默承受,这是父辈老帐,当儿子的只能替父受过。 不光这些,就连他准备的红包压岁钱,原先装备了一百好几十个,都发个精光不够,又去装备一百多个。 家里铜板没有了,就拿银元去镇上钱庄换。 每天,家门口来一堆小孩,都说是他的亲戚小辈,伸手就要红包。 “表叔新年好,恭喜发财!” “表舅新年好,财源滚滚来!” “堂舅新年好!” “新年好,恭喜发财!” “……” 每天十几二十个,有少年、有小孩;有认识或不认识的,有些根本就不是这几拨亲戚带来的。 见到陈天华,就缠着跪地拜年,随后就是一只只脏兮兮的小手,伸出来要红包。 刚开始,陈天华还辩认,道:“你是谁家的,叫什么名字?” 后来实在是太乱,也就不认了。 “好好…大伙都别挤,每人都有…嘿嘿。” 他手里红包很快就发完了。 “幼娟,快去屋里把红包给我拿来!” “……” “呵呵,土根在家门口发红包啰!” “土根大佬在家发红包啰!” 这一呼,把周边墙角里猥缩的大人,也都眼红的围上来,巴不得来个浑水摸鱼。 这个正月,家里闹腾有个七八天,母亲累趴下躺在床上了,亭娟和幼娟姐妹俩也累得直不起腰来。 喔靠,就这过个年,比以前钓虾摸河蚌的日子,要累上好几倍,实在是招架不住。 没办法,好在还有手下一帮子兄弟,吴老三,林根他们及时安排家属前来帮忙。 后来,听吴老三和林根老婆悄悄议论,这种现象在江浙乡下,有个时髦词叫‘吃大户’。 “我这算是哪门子大户?家里也就三间平房,只是年前修膳刷了刷墙,重新做了几个窗户,把门刷了几道油漆而已,实在是冤枉呀。” 陈天华也一时想不通。 “瞧你这一身,啧啧…呢子大衣,洋表金链子露口袋外面…这不是大户?” “就是说土根,年前又是做年糕,写春联的…这叫财相外露。” “……” 经她们几个婆娘叽叽喳喳的这个一点拨,陈天华似乎也是恍然大悟。 这敢情还是像往年那样穷兮兮,夹着尾巴做人的好。 但这并不符合他做人做事的风格和习性啊。 管他的,老子高调了又能怎样? 陈天华心里不以为然。 …… 虽然除夕夜已经过了,但过年的味道却没有在西埠头村里消失。 整个正月里,西埠头村都沉浸在浓浓的年味之中,走亲戚,访朋友,唱大戏,耍龙灯,好不热闹。 这年的味道,在清末的时下,十五之后渐渐淡了下来,但是算正式结束,恐怕要过了正月。 这在当地称之为‘正月落台’。 在时下乡下人眼里,正月是展示自家实力的时候,好吃好穿好用的,都得拿出来比试。 每家每户把好不容易积攒一年的钱,都得一股脑儿用出去,唯恐被别人看扁。 开门迎客,让亲戚朋友吃好玩好,那怕年后自家人天天吃糠喝咸菜汁也认了。 陈天华发现,清末的乡下农村,比后世的大城市里面的人还讲究,最爱讲面子。 死要面子活受罪。 硬撑! 第061章双栖私塾学堂 刚过了大年十五这天,双栖乡镇的双栖学堂就要开学了。 这天,陈幼娟穿着一套崭新衣裳,背上哥哥给她买的崭新书包,从头到脚都是崭新的。 书包里面装着的只有文房四宝,因为书籍要到了学堂里,交上学杂费之后,才发放。 陈天华划着他的小乌篷船,亲自送小妹去学堂上学,顺便去帮交学杂费,办理相关事事云云。 山阴县双栖学堂,实际是一所私塾。 至所以能称为学堂,并且挂着山阴县双栖的官方名头,当然是指其规模,师资,教学质量等诸方面,完全符合清政府对正式学堂的基本要求。 双栖学堂隶属于山阴县衙门学房辖下,正式登记核准的县属初等级学堂,,学堂有印章,还能颁发毕业证书。 学堂里有正规的教学大纲,开设课程及书籍要求。 这相当于后世的官办初小。 从这里毕业,就可以去县城读高等级学堂,比如镜明学堂就是。 这就区别于某些野鸡的私塾,比例:某教书先生在家里弄七八个学子开课,或者地主家里讲教书先生上门授课云云。 据传,双栖学堂历史悠久,最早是由刘氏家族兴办,到了刘文杰这辈,他本人曾亲自授课,当过督学。 现在,双栖学堂属于刘氏,费氏,还有范氏三家共有,分别有三家代表出任校董。 每年开支由三家平均分摊。 范家自范明忠父亲入股开始的。 听说这老头子很古怪,他自己没什么文化,但十分尊重先生,也瞧得起读书人,并要求自己子孙都得有文化。 他做偏门生意,平时对钱扣扣啬啬,但对学堂投入却很舍得。 双栖学堂除了刘、费、范三家子弟入学之外,允许外姓的乡镇子弟求学。 当然,收费标准不一样。 双栖学堂的规模并不大,仅有四间砖瓦结构的教室,黑板,课桌椅板凳齐全。 每间教室可坐学生二三十人,相当于一个年级。 看教室就知,双栖学堂分成四个年级,从低到高。 学堂里建有一个藏书楼,还是有一定规模的书籍,包括一些翻译过来的外国书籍。 刘文杰先生很重视书籍,但凡正式出版的书籍,他都会去采购来,放入藏书楼,供老师学生们阅览。 学堂里还建有学生宿舍,离家稍远的学生,可以选择寄宿。 陈天华来到学堂院中,似乎有些熟悉,他的脑袋瓜子里存有记忆,说明土根就在这里读的书,毕业之后又去了县城洋学堂混了半年。 他见几间教室里有不少学生,穿得很单薄,衣服补丁一个又一个的极为寒酸。 这些穷学生在教室里不时地哈气暖手,缩着身子听课。 正月没完,天气还很寒冷,穿得太单薄让人受不了。 “三爹,这学堂里贫寒子弟可以免学杂费吗?”他忍不住询问陪在身边的三伯父法康。 陈法康点头道: “对于学习用功,有志向的极少数寒门子弟,经校董会同意,可以免学杂费,但书本、笔墨需要自备,若真有神童,校董会也会资助其考取功名。” 陈天华刚才交费时才知,从去年开始,陈法康被校董会聘任为学堂督学,相当于后世的校长。 学堂里有正式开课的先生五名,教辅人员五名。 江浙之地,文风极盛,教学普及成度、识字率相比外地算是高的,尤其是被称为盛产‘绍兴师爷’的发祥地,不识字能行吗? 这里的百姓,家里最穷,也会节衣缩食、甚至于举债都得送孩子读书。 就算考不上功名,将来做个生意,当个帐房先生,伙计什么的也成,总比种田强吧。 反正,能识字的伙计工钱,比那些睁眼瞎的白木头,要高出不少。 陈土根就是个实例,父母亲送他上双栖学堂,又送他到县城,而县城还需要寄宿,费用肯定不低。 当然,这里的父母亲送孩子读书,可都是男孩,女孩就另当别论了。 在双栖学堂里的学生,只有不到十个女孩,占整个学生总数的一成还不到。 而这些女孩,可都是校董家族的子弟,或有钱人家的女孩子。 像幼娟这种年龄偏大,又是外姓的普通人家,来这里读书实属罕见,整个学堂里都投来异样的目光,唏嘘不已。 双栖学堂的课程表,大致如下: 晨读:先生带读,集体朗诵,抽人点读,老师评论。 习字:练习寸楷一百字以上。 经义:先生讲解四书五经。 午餐。 背诵:学生温习课本,背诵章句及课文。 辞章:先生讲诗、讲对联、讲古文。 晚餐(指寄宿生)。 晚自习(指寄宿生):温习今日所学,偶尔讲解习文。 在陈天华的头脑记忆中,四书五经的学习顺序排列为。 四书:《大学》、《论语》、《孟子》、《中庸》 五经:《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 四书五经是儒家思想的核心载体,也是中国传统旧学的主要内容。 幼娟读的班级,自然是最低年级,得从头学起,从识字开始。 虽然决定读书之后的十数天里,她缠着陈天华教她识字练字,至少家里人的姓名她认识了。 ‘陈幼娟’几个字歪歪扭扭地会写了,只是东倒西歪的站不直。 她们这个班共有二十几个学生,实足年龄应该都不会超过十岁,里面只有一个小女孩,明显是富家子弟。 过了年,幼娟的实际年龄应该满十四岁了吧,真处在发育状态,比班上所有同学都高出一头,长得确很高大。 她一个傻大个就坐在最后一排,孤单的一人,既新鲜又忐忑不安地在上课。 同班同学都是很好奇地看她,不时地交头接耳,让她很不自在。 好在这个班的课程,主要是三爹法康在上,自然会得到一些照顾。 陈天华站在教室窗子边上,观察了十几分钟就离开,他转到年级高一些的班级,准备静静观察一下。 他很好奇,这清末的乡村教学,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这个班应该是高年级,学生全是男生,年龄都在十三岁至十五六之间。 站在讲台上的授课先生,五旬以上,穿着件粗布棉长袍,长着白净清瘦的脸,估计是个老学究老秀才。 他的眼睛似乎还有些近视,但没戴眼镜。 估计是买不起。 此时,他正细着眼睛在给学生们讲经。 第062章先生与学子们 下面许多学生骚首弄姿,都个自在做小动作,或交头接耳,根本没认真听讲。 而老学究并没在乎学生们在干啥,自顾自摇头晃脑的念念有词,管你是否听入耳。 也许,他也看不太清楚下面的实际状况。 只见他将课本凑到眼前约十公分位置,坐在讲台上细眯着眼睛继续开讲: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年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至壮时,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唉,血气既衰,戒之在德。” 然后,他停顿下来微微抬起长长的头来,眯着那双无神的眼睛向下面扫了扫,逐深入解释说道: “血气为何物啊?人之所生之根本,就是说,一个人有血有气才能活下去,就得需要调和身体,要三戒……” 突然,一名长得胖乎乎,脸上满是粉刺的学生,举手道: “请问先生,什么是戒色?” 他叫费孝良,同县谢桥乡保长,费映鹤之子。 “哈哈…”下面挤眉弄眼的哄堂大笑。 “我知道,戒色就是不能亲近女人!”另一个满脸粉刺,年龄偏大的高大男孩,他站起来大声说道。 他叫费孝昌,是费孝良的孪生哥哥。 “哈哈哈哈…” 学子们笑得更大声了,课堂里弥漫着捣蛋而又快活的气氛。 十三至十六周岁之间少年,正处在朦胧的青春发育期,似懂非懂。 被打断了讲课,这位老学究也不生气,只见他轻轻捋着胡须,继续摇头晃脑,“尔等皆为少年,血气未定,不可沾染女色,当戒之!” 神态颇为严肃。 “少年也是男人,男人不近女色,哪来的儿子?圣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先生你讲错了!”费孝昌叫嚷道。 “对对…先生讲错了!”有人响应。 “……” 下面乱哄哄的吵闹,宛如乡镇上的菜市场。 “啪啪啪…” 老学究终于忍不住了,他铁青着脸,用戒尺敲打桌面,怒斥道: “肃静肃静…老夫讲的戒色,乃指不可沉迷于女色,食色性也,而娶妻生子,实乃人之天性,如何可相提并论?” 石风仔细观察了一下情况,发现这班全是男生,以那二个粉刺少年为首,后面跟着起哄。 而只有坐在边上的一名学生,始终埋头在默默看自己的书本。 这名学生衣衫单薄、一脸菜色,他不时地轻轻跺脚搓手,以此让身体增加点热量。 一看便知,他是个可怜的寒门子弟。 “啪啪啪啪啪…安静…安静…” 老学究疯狂敲打着戒尺,嘴里喊叫着,可无济于事,教室里已经乱成一片,根本弹压不下去。 他看了一会摇了摇头,无奈道:“下面自习,尔等不许乱走,且等下课钟声。” “哇…呵呵…哦…” 这些调皮捣蛋的学生,来了个集体欢呼,接下来干脆离开座位,彼此相互打闹不止。 老学究似乎无力管束,也懒得理会这些富家的捣蛋学生,他眯着眼扫过去,发现了那位寒门学子,本已沮丧的嘴脸,一下子有了丝笑容。 他慢慢走到那位学生面前,用很友善的口吻说道:“许茂才,你上前来…来讲台…” 那位叫许茂才的学子,立即起身跟着先生过去到讲台,微微低头躬身作揖,态度十分恭敬,“请问先生,您有何教诲?” 老学究柔声询问道:“今日所讲之内容,你可曾明白?” “学生听明白了。”许茂才点了头点说道。 尽管如此,老学究还是强调道: “孔子所云之三戒,主要是戒色,但并非理解为寻常的杜绝,而是要克制心中之欲。” “血气方刚,便是人之欲望所指。圣人同于人者,乃血气耳,圣人异于人者,乃志气耳。你要学做圣人,养志气而克血气,方能有一番作为。” 许茂才蹙眉思索片刻,疑惑道:“可先生曾经说过,大丈夫不可一日无血气。” 老学究点头笑言道: “老夫今日所指的血气,乃人之欲望耳,而克制血气,便是克制人之欲望,指贪欲。而大丈夫不可一日无血气,此乃人之血性、骨气耳。与人无妄而发生争斗,实乃意气之争,并非血性之争耳。” 说罢,老学究留着长指甲的手,朝堂下一指,鄙夷道: “此等顽劣之辈,便是血气过旺而血性全无也。你要好生读书,不要与之争斗,莫要辜负自己的寒窗苦读,父母的殷切期望。但也不可失血性,不可无傲骨。” 许茂才听罢脸色一凝,连忙深深作揖,“多谢先生教诲,学生铭记!” “……” 教室里依旧是乱哄哄打闹成片,而老学究基本视而不见,只给那位寒门学子,在讲台北开起了小灶。 “当当当…” 轻脆的铜钟敲响。 “哦哦…” 二十几名学生欢呼着,呼啦啦涌出教室。 陈天华掏出怀表一瞧,上午十一点过半钟,应该是进入午餐时间。 果然,从各教室里出来的学子们,瞬间就分成二部分。 一部分学子急匆匆走出学堂大门,估计家比较近,或就在镇上,当然是直接跑回家去吃饭。 而大部分学子则都奔往食堂,因为他们属于寄宿生,或者是早出晚归的走读生,只在食堂里吃中饭。 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学子,他们虽是走读生,中午自带饭食,中午就找个有太阳光照射的地方,稍微暖和点去吃食。 陈天华离开窗户,正准备去第一间教室找小妹幼娟,发现那位寒门学子许茂才,捂着书包从教室里慌忙逃出,向亭廊方向奔走。 刚奔上廊道没几步,就被班上五六个胖大的同学堵住了,领头的当然是脸上长满粉刺的费家孪生兄弟。 许茂才缩着身子一声不吭,低着头转身欲走,立即被费孝昌给拽拉了回来,六个少年将其围在中间推来攘去。 路见不平一声吼的陈天华,本想上前去干涉解围,但又觉得不妥。 他算是个成年人了,冲进去难免发生扯拉,被说成殴打未成年学子,这顶帽子扣上去可不好呵。 不小心撂到个把学子,那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正在傍徨之中,忽然,他瞥见老学究腋下夹着课本,手里拿着戒尺,低着头颤巍巍离开教室。 第063章捣蛋的孪生兄弟 “哎先生…”陈天华低吟了声,准备上前告诉这个老学究,让他去帮着那个许茂才解围。 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理睬,那老学究自顾自沿着教室走廊离开了,头都没回一回。 见老学究离开了,那几个混蛋学生就更加的嚣张,“许大才子,今中午吃些什么啊?” 许茂才护着书包,低着头怯怯回答:“馒…馒头。” “啥?不吃番薯啦?你家欠我家的租还没交齐呢,你居然吃得起馒头?” 费孝良讥笑得更起劲了,他陡地伸手抓出,手拽着许茂才的书包不放,“快…打开让本少爷瞧瞧。” 许茂才哭丧着脸摇了摇头,倔犟地用力拽过书包,并蹲下用身体护着,缩紧身子双手抱着脑袋,等待被群殴。 “打他!” 果然,随着费孝昌一声低吼,噼里啪啦的拳脚声响起,每人来回踹上几下,解气了也都陆续离走。 挨打之后的许茂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躲到廊柱后面,从书包里掏出二个冷冰冰的番薯,哭泣着开始啃食。 中午吃食还是番薯,他只是想在这些阔少爷前挣些面子回来,谎称是馒头。 这时,冷眼旁观的陈天华走上前去。 惊觉到背后来了人,许茂才不敢回头,更不敢站起来,一紧张,好像是被冰冷的番薯给噎住了,挣扎了好半天。 “别怕许茂才,我并无恶意,也是从双栖学堂读出去的校友,叫陈天华。” “你…你咋知道我的名字?”许茂才惊愕地抬起那张苍白的脸。 “哦,先前你在上课,我就在窗外听,听得老先生叫你,记住了,就这么简单。” 陈天华一边很和善地说着话,一边从衣兜里掏出八个铜板,放到他面前的书包上,沉声道: “听着,你这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吃番薯可不行呀,快去镇上买几个肉包子吃。” “这…这我不能收…”许茂才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现实给搞懵了,涨红了脸不知所措。 陈天华没有理会他,他转身离开向教室方向走去,抬头瞧见幼娟。 她正站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四处张望,脸上写满了着急二字。 她的屁股后面跟着七八个小同学,在她背后指指戳戳,有的还喊着“傻大姐…” 这傻大姐,显然是这些小捣蛋鬼刚给起的绰号。 “幼娟…”陈天华挥挥手跑了上去。 “哥…你干啥去啦,你不是说中午等我一起吃饭吗?”见陈天华走近,幼娟愁容一下子变得开朗了。 见傻大姐一个更加高大的哥哥跑过来,还凶狠地盯了他们几眼,那堆小孩哦哦叫着,个个脚底下抹油,纷纷作鸟兽散。 “哦…我出去随便看了看,怎么啦?被同学叫了几声傻大姐,就受不了啦?”陈天华嘻笑着说道。 “嗯…这些小崽子挺烦的。”陈幼娟还是有些在意。 “早就跟你说过了嘛,要有心理准备,你不是说不在乎嘛,怎么啦?今天才第一天呵。”陈天华激将道。 “放心,我顶得住,随便这些小崽儿咋喊,装作没听见就是啰。”幼娟撅着嘴自我安慰。 “好…有脾性!那咱赶紧回家吃饭,不过从明天开始,中午你得自个带饭。” “嗯…走吧。” 幼娟一下就高兴了起来,她挽着陈天华的胳膊,往学堂大门走去。 在路上,他们发现有不少学子,在凉廊走道的木椅子上,沐浴着阳光,开心地吃着自带的午饭。 这里是开放性学堂,能全托在学校的富家子弟,毕竟还是少数。 “自个带饭不方便时,你也可以到镇上买肉色子吃。”陈天华多嘱咐了句。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嘻嘻。” 不管怎样说,能上学她很开心很兴奋,连崩带跳地拽着陈天华往镇码头走去。 在他们身后,许茂才一直跟着走出学堂大门,他用感激万分的眼神,奇怪地看着这对陌生的兄妹。 手掌上捏着陈天华赠给他的八枚铜板,他跟出来本是想还回去的。 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赠送钱财,不知有何用意? 古人云:无功不受禄。 但现在亲眼见到的是普通兄妹俩,而妹妹显然也是刚入学来读书的,不像是个有什么企图之人。 许茂才停下了脚步,决定放弃归还念头,他把一枚铜板拿在另一只手,其余七枚铜板放入衣兜里,转身往镇上包子铺走去。 …… 看了下怀表,下午快五点钟了,陈天华划着小乌篷船往镇上驶去。 下午没什么事,想到小妹第一天上学,他还是决定去学校亲自接一下。 说实在的,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停好船还没走到学堂门口,却见许多学生放学了,从里边奔出来。 “哦哦…”一阵起哄声响起。 幼娟出来了。 她好像哭丧着脸,边上围着不少小同学,叽叽喳喳的,不外乎对她讥讽嘲笑。 “你们不准欺负人,她是女同学,先生说过,学子不准欺男霸女。” 突然,那个接受陈天华恩惠的许茂才,从旁边站了出来,他拦在那些捣蛋学生面前,怒斥道。 见一个高年级男同学站出来,那些小家伙们还有点忌惮,都怯怯地站在原地不敢往前。 “哟…许大才子,什么时候充起好汉来了?” “哟呵…还是英雄救美嘞,许大才子,是你忘了先生谆谆告诫了吧,让你戒色,你懂不懂啊!” “哈哈…” 这时,人群中忽然钻出费孝昌、费孝良这对孪生兄弟,还有他们的书僮和家丁。 许茂才见到这二个捣蛋鬼,不知咋啦,像是耗子见到猫似的,一下子就瘪三儿了。 他一把拽着幼娟的手腕,大喊一声,“快跑,这几个混世魔王来了。” “跑什么嘛。” 幼娟气恼地甩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怒斥道:“你是谁?我又不认识你。” “我我…”许茂才涨红了脸,开着口不知从何解释。 “哎哟…许大才子,原来你还想拐走良家女子啊,走走…跟少爷到先生那儿评理去。” “就是,让老秀才瞧瞧,他的得意门生是怎么戒得色?” “走走,拽上他过去。” 费孝昌、费孝良俩人一唱一和,带着他们的书僮和几个狗腿子,一涌而上,揪住许茂才的衣领,就往学堂里面拖。 第064章吓唬吓唬费少爷 “喂…你们想干什么,这么多人欺侮一个人,不害噪吗?” 幼娟见突然钻出五六个少年男孩,揪着许茂才往学堂里拖拽,她陡然怒气冲天,不由分说上前,用胳膊肘用力掀开那几只手,把许茂才护在身后。 在她的大脑潜意识中,这个许茂才是为她,才得罪这些人的,属于戏文里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好汉,她当然也不能袖手旁观呀。 幼娟性格泼辣,属于不怕事的女孩子,加之她满十四周岁,发育成长期吃得又好又饱,个头蹭蹭地长比同龄男孩还高。 她胳膊用力一掀,力量不小,费家兄弟等几个男孩猝不及防,纷纷被甩开后退。 “哎哟,哪来的泼辣小娘子,哈哈…” “少爷,这小娘们长得不错,弄回家去…嘻嘻…” “哎哎…说不定她跟许大才子早就偷偷摸摸…”费孝昌斜着眼猥琐着。 “啪…”的一声脆响。 费孝昌的右脸上,陡地多出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只见幼娟叉腰怒斥道: “小土崽子,姑奶奶不教训教训你们,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了。” 哇塞,这口气老大呵。 这半年多,跟着哥哥陈天华在一起,幼娟似乎胆也肥了,再也不怕跟人吵架。 “哎哟,你这个母夜叉,竟敢打本少爷,来人,给我揍她。”费孝昌捂着那张胖乎乎的脸,恼羞成怒地嚎叫道。 “是…” 费家的几个书僮,家丁随班,个个撸袖瞪眼地围上前去,伸出拳头一齐击向陈幼娟。 “哎哟…哥…” 幼娟属于狐假虎威心态,刚才是费孝冒说话和动作太猥亵,她想都没多想,伸手就是一耳光。 可事后她还是心虚,对方这么多男孩,关键是哥哥又不在身边。 但事情已然发生,她只好双手抱头,绝望地大喊一声。 “哎哟…” “啊…” “……” 搞笑的是,那几个冲上来的家伙,还没触到陈幼娟的衣角,都被轰地甩出去老远,纷纷摔倒在地。 而她呢,却毛发无损。 “哥…”她大叫一声,扑在旁边那个高大男人身上。 对,陈幼娟运气好,现场目睹这一切的陈天华,他及时赶了上来,用胳膊格挡开那些冲上前来的书僮家丁。 陈天华的功夫,随便出个手便是掀了个人仰马翻。 这下,现场气氛都是凝固了,谁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你一个竖子,竟敢打我家的人,我是谢桥费家的二少爷,你…你不想活命了?”费孝良指着石风喝道。 “打你的人,老子还要打你这个目无尊长,为非作歹的小土崽子。” 只见陈天华面色冷漠,双目中露出浓烈的煞气,他陡然上前一步,抬起右脚,对准费孝良的左腿…… “啊……” “别……” “……” 惊呼声是周边看客们发出的。 费孝良早已被吓得脸色苍白,目瞪口呆。 “土根…不能跺脚!不能跺!” 陈天华的动作,被闻讯赶来的陈法康看到了,他连忙大喝一声。 其实,陈天华头脑是清醒的,他这动作无非是吓唬吓唬这帮富家子弟。 他伸出去的脚向外偏出。 “嘣…” 大脚落下,将旁边半块砖头踩得四分五裂。 这力道…… 费孝良裤裆一热,吓尿啦。 大家惊呼声和倒吸的冷气声也传了出来。 “听着,这是我的妹妹陈幼娟,她在这里读书,今后,谁胆敢欺侮她,这半块砖头就是下场。”陈天华大声喝道。 “费孝良,费孝昌,快回宿舍里去,马上要开晚餐了,快去。” “散开…散开…有什么好看的,都回去…回家去…” 陈法康和另外一名先生吆喝着赶紧把人弄散。 围观的人群都一哄而散,费家兄弟及他们的书僮狗腿子们,早就吓得脚底抹油,见机逃跑了。 “土根啊,你怎么跑到学校里来打人呢?” 见人都离开,三爹陈法康对着陈天华呵斥道。 “没有啊三爹,我刚才是吓唬吓唬他们的,不会真的下脚。主要是他们经常欺负人,现在又欺压到幼娟头上来了。”陈天华赶紧为自己辩护,实话实说。 “没有?我不喝住你…你这脚下去…那费家小少爷的腿…” 陈法康看那半块砖,心里不寒而栗,沉声道: “土根,这种事下次不能再犯了,幼娟我会看着的,以后不准你到学校里来。” 这次,他真的有点生气了,“你们的爹不在了,我就是你们的爹,记住了别到处惹祸,小子,这谢桥费家可不是好惹的,听清楚没有?” 陈法康怒目圆睁,厉声训斥道。 “是,三爹。”陈天华见状,也不可能再辩解什么,只好低头认错。 “三爹,别生气了,我哥他都是为了我。”幼娟哭泣着为哥求情。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免得你母亲惦记。” “是…三爹,我们走了。” “我们走了,三爹。” 望着渐渐远离的兄妹俩,陈法康重重舒了口气,庆幸自己赶来及时,否则,这浑小子的祸水就创下了。 费家在绍兴势力比范家还大,他们陈家怎敢得罪,也得罪不起呀。 “土根这孩子,以前很温顺的,胆子又小,怎么现在变得这么野了呢?” 陈法康狂跳的心脏慢慢平息了下来,就是这点没想通,嘴里嘀咕着往学堂食堂走去。 …… 从腊月到正月,整整两个月光景,年味都在乡村的上空弥漫着。 腊月是准备过年,正月是享受过年。 这年味,似乎永远飘在每个百姓的心坎里。 灶膛里燃着一家的红火,炸圆子、炒蚕豆、煮花生,浓浓的香味把小村熏染得芳香醉人。 男人们大口吃着肉,大碗喝着酒,划拳的吆喝声响彻整个村庄。 整个大冬天,观察过双栖乡几个村,映入陈天华眼帘的,除了吃喝就是赌钱,少数男人还去镇上抽大烟。 昨天,他去找林根商量些事,一跨入其堂屋门,就见其老婆哭丧着脸坐在家里发愣。 “根子嫂,我根子哥呢?” “别提这个死鬼,二天没着家了。”林根老婆满脸怨气,仔细瞧看还哭过的。 “根子嫂,家里发生了啥事?”陈天华沉着脸问道。 第065章林根出事了 “啥事?死鬼赌钱,或是到谢桥那头轧姘头去了。” 啥?根子哥老毛病又犯了? “哎…根子嫂,这话可不能乱讲呵,根子哥说过,年前他会把银洋都给了你,那他哪来的钱去赌去轧姘头?”陈天华还是不太相信。 “都给了我?哼…他哄你的土根兄弟,过年笼总给家里五块银洋钱,年货啥的都是我买的,他就几条鱼拿回家。”她回答道。 才有五块银洋拿回家? 再怎么算,年前林根至少从商行分得有三十块银洋,那五块银洋还是大年廿九那晚,年糕做完之后发的红包。 这太不像话了。 陈天华的怒气冲了上来。 一年四季千辛万苦积攒点钱,全押在赌桌上,输光才甘心,赢了钱的就跑镇上妓院,潇洒挥霍。 从林根家离开,他来找吴老三。 “主要是正月里太闲了,他手就发痒,被人唆使一下,就忘乎所以的去了。”吴老三说了句心里话。 “根子哥会去哪里赌钱?” “听说,这次又碰上了以前的一个女人,十之八九到谢桥去了。”吴老三说道。 “谢桥?你带我去吧,我们把他给拽回来,都是自己兄弟,咱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陈天华道。 “行…行的…”吴老三咬了咬牙答应了,“等会把吊眼阿华也带上,他有那把鸟铳,以防万一。” “行,得抓紧。” 二人划着船到阿华家去了。 …… 谢桥镇位于双栖镇与柯镇的中间,离西埠头村五六里路,划船走水路就可方便。 翠微居三个字听上去还有点文雅,陈天华以为是个青楼,但吴老三说,它实际就是个妓院。 属于一家中档次的妓院,在这附近几个乡镇,乃至整个山阴县,翠微居很有点名气的,里面三教九流的人很多。 这里有众多的女人陪你吃喝玩乐,主要是吸食阿片,还有就是赌钱。 清末年间,整个社会昏暗无比,除了闭关锁国,还有二大顽疾:吸食阿片和赌博。 这两个顽疾,祸国殃民。 上至慈禧太后,下到普通百姓,中间是庞大的官僚地主阶层,普遍都乌烟瘴气,参与其中,麻木不仁。 这样的国家还有什么希望? 在陈天华的记忆中,林根跟上自己之后,很长时间确没去赌博了,还有信守诺言的。 “吴三哥,这根子平时吸食阿片嘛。”他问道。 “吸食阿片,这倒没有发现,根子这点头脑是清醒的,沾上阿片就等于这辈子完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绝对不可能。”吴老三拍着胸膛说道。 “好…这就好。” 陈天华总算是一块石头落地,放下了心。 他最怕是这个阿片,一旦上瘾,不轻易能戒掉。 若真是这样,那林根就无可救药,只能把他开除出商行,否则,祸害无穷。 年前,他明明强调过把钱拿回家去,他怎么会不听招呼呢? 怎么又会跑这种妓院里来,而且是几天没回家? 这点有此反常,陈天华判断是林根出了什么状况,可是就是被那旧相好给骗了也难说。 他要求阿华快点划船。 到了谢桥镇,船靠岸,陈天华让阿华守着小船接应,自己跟吴老三先进翠微居。 翠微居是个三层楼宇的大宅院,前院三层主楼,青砖灰瓦。 后院有若干栋阁楼厢房,阁楼分为两层,大概六七米高,飞檐楼阁。 主楼前迎风飞舞的二个巨大红灯笼,各写着一个烫金大‘翠’和‘微’字。 这里无论是主楼,还是阁楼厢房里,那是歌舞升平,从里面不时地传出男女放浪的笑声。 像后宅院里的阁楼厢房内,整天是窗帘闭紧,一根红烛,在那摇曳生姿。 粉色的床幔遮住了里面的被褥,那里面时常会透漏出一点,男女欢笑声、粗喘、加上床榻摇晃…… 这里的确不是青楼,是妓院。 明清时代,有一种不成文规定,青楼一般是卖笑不卖身,而妓院则是全方位服务。 见有陌生男人进近翠微居,楼上窗口,不时地闪现出不少男女,相互打情骂俏。 女的浓装艳抹,袒胸露背,脸涂得像鬼似的,而男的则个个贴近女人的身子,猥琐的在其身上来回探索。 翠微居大门口摆着一条长柜台,前面搁着许多酒坛和酒桶,后面是店里掌柜和护院们待的地方。 在长柜台比较偏墙的一处座位,林根一碗碗往嘴巴里灌着老酒,有时候碗口没对准嘴巴,直接淋到了衣服上。 瞧这怂样,十之八九是喝酒醉了。 在柜台里边,一个身材不算出众,脸上却浓妆艳抹的妖艳少妇,紧盯着林根这个方向。 她是这家翠微居的老鸨,大伙都叫她梅姐。 在她身旁刚靠上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刀疤男人。 那老鸨凑在刀疤男人的耳边,低声说道:“二爷,就是这只羊,他这二天里银洋输了将近三十个,写的欠条有五百块。” “是谁把他给牵过来的?” “是楼上的阮老七。” “那嬷逼的,楼上阮老七的鬼话,你还信?她就是个烟瘾子,瘾上来了随便逮个光棍进来,都骗说是大佬。” 这个刀疤男人叫费映屯,人称费二爷,是这家翠微居的的幕后掌柜。 而那个叫梅姐的老鸨,则是他的姘妇。 这里除了开妓院,还开设有赌坊和烟馆,专门有人去外面钓鱼或牵羊来赌坊,入烟馆。 无论是赌坊还是烟馆,等着这些羊子或鱼儿上钓,那都是精心设计好的坑,继而放出高利贷,让你一辈子都还不清。 钻进这套里的人,可不在少数,但这些年没人敢啰唆什么,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吞。 刀疤费二爷做这勾当,一般专门针对有钱人,有钱人家的少爷,事先挖好坑,让你自觉自愿地跳,最后弄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费二爷在谢家一带可是风云人物,他大哥费映鹤是商人,开有染坊和船运公司,还是本乡镇的保长。 他们的父亲叫费如纯,是山阴县县尉,也称典史,八品衔。 别看他只是个八品衔,他节制全县的所有狱卒,捕快,巡检等,相当于后世的县警察局长。 在山阴县里除了吴知县,就算他最有实权,权力通天。 第066章旧相好 所以,普通的有钱商人被坑了之后,都选择破财免灾,花钱买教训,息事宁人算了,反正人没事就好。 因为费家除了衙门里有势力,江湖黑道上费二爷也是个相当当的人物。 这种人一般人家谁惹得起。 此时的林根,正在自责、懊悔、痛苦的旋涡里不能自拔。 大前天,久没联系的阮老七在镇上碰到了他。 阮老七是东铺乡人,是他以前的旧相好,相当初是她嫌林根穷得没出息,主动跟他疏远了。 林根结婚之后,俩人往来就少了。 这次阮老七是到双栖镇上走亲戚来着,见到林根穿得像模像样的,就主动上前搭讪,问他在哪里发财。 “我嫡亲表弟开了家商行,我在里面管事。”林根竖起大姆指往后戳了戳,很得意地说道。 阮老七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哎哟,有钱了就忘了老相好了?”她向林根抛了个媚眼。 好久没在外开洋荤的林根,见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相好,心里痒痒的,有点想蠢蠢欲动。 没聊多会,俩人是你情我愿的重新勾搭上了,找了个小客栈,温存了一个下午。 重温旧梦,让林根有说不出的舒畅。 临别时,林根还摸出三块银洋给小阮,让她自己买套好的衣裳,就算是他送的过节钱。 “嗯…我不要你的钱,只要你的人…咯咯…”阮老七媚笑着嗲声嗲气。 林根心里甜滋滋的,免不了又亲又抱。 末了问起阮老七在哪里做事,她说在谢桥的翠微居做侍女,经常受人欺负,看林根人高马大,现在又有钱了,想请他去帮她壮壮胆,撑撑脸面。 “好呀,这没问题。” 男人本来都好面子,尤其是女人面前,林根同样脱不了俗套,况且,他力大无穷,对付三五个男人还是可以的。 能在自己的相好面前重树形象,再续旧梦,他求之不得,所以,他想都没多想就答应,并且是第二天就去。 谢桥翠微居,林根大概知道那里的情况,第二天他就讨了个乌篷船去了。 到了翠微居,花枝招展的阮老七很客气,邀请了几个小姐妹陪着林根去喝花酒,玩得很开口。 同桌的当然还有其他男人,都是各自小姐妹们的相好。 酒后,有人提议上去玩玩。 玩玩的意思,林根懂的,就是去赌钱,如说是抽二口,那就是吸阿片。 “根子,怎么啦?”阮老七见林根脚下像沾胶似的不动了,上前一把挽住他的胳膊,疑惑道。 “这…这个老七,我好久没碰这个东西,戒…戒了。”林根想到了陈天华的忠告。 “戒了?咯咯…开什么玩笑,你都会戒?” 阮老七知道林根喜欢赌钱,赌瘾都有好多年了,只是赌得不太大就是。 “老七,你那位先生还去不去啦?”几个小姐妹见状,露出讥讽的嘴脸。 “你看你,还说给我壮胆撑脸面,第一天就拉稀。”阮老七撅着嘴没好气儿的嗔怒道。 “哎哟宝贝,对不起…那我去看…看…” 林根见状,连忙在自己脸颊上轻抚二个耳掴,“这下我把自己的二片脸都给了你,总满意了吧。” “嗯…这还差不多…嘻嘻…”阮老七挽着林根的手,往三楼走去。 这个三层楼层,第三层是赌坊,第二层是烟馆,楼下是餐饮。 后院的一栋栋小阁楼,那是贵宾专用的,吃喝嫖赌抽都在里面,全程优质服务。 “其实根子,你不用这么紧张,进去未必就输钱,我给你当师爷、漂亮女师爷。”阮老七半真半假的嗲声道。 “你能当师爷?”林根不敢相信,呲之以鼻。 “这是真的,我给几个人都当过师爷,他们都赢了钱,你想想,我们整天在这里做事,里面都很熟的,不信你试试!”她鼓惑道。 老七的意思,林根听进去了些,也懂的,在赌场里有些潜规矩,内部有人可以互通有无。 林根本身是个赌鬼,只是他不烂赌,经常会见好就收,或者见不好也收。 自从加入了天华商行,有正经事在做着,每天忙碌起来,也就不怎么想了。 加上陈天华三令五申,他也不好意思再赌,所以老实了好几个月。 现在,正月间休闲得慌,被阮老七这么一勾引,把他肚里的赌虫给勾引了上来,心里犹如猫抓似的直痒痒。 “那我听你的,赢钱了给你二成抽头,怎么样,咱们去试试?” “走…” 阮老七挽着林根的胳膊,很亲热地往三楼走去。 他高大魁梧的身躯,自然引得楼上许多女人的注目礼,这让林根颇为得意,身子都要漂起来似的。 三楼的赌坊很宽敞,里面就有四种赌法:二十一点、转盘赌、摇骰子、推牌九。 摇骰子,牌九都是华夏传统的赌法,而二十一点和转盘赌,这是西洋玩法。 二十一点用的扑克牌,转盘赌的转盘也是从西洋弄进来的,这二玩意儿挺新鲜的,玩的人可不少。 清朝时期,赌博是一种病态的文化活动,全民皆赌。 赌坊里面真正参与赌钱的,也就二十七八个人,但陪赌和看赌的人可不在少数,这叫重在参与。 林根东张西望的观看了一圈,觉得跟阮老七说的差不多,这里还算是公平,大家有输有赢,仔细观看这‘荷官’也没搞啥名堂。 “根子,咱们上去试二把,看看手气。” “好…” 身上带有二十八块银洋,这在乡下也算是不少钱了,林根似乎有了底气。 他先拿出三块银洋,想到本来昨天就要送给老七的,她没要,输了就比如她要了去。 就拿这三块银洋试试手气吧。 林根下定了决心。 用三块银洋换成酬码,林根没有到牌九和二十一点这边试,只在转盘和摇骰子这二处作了试投。 哦呵呵…开始还赢了不少,后来是有输有赢,慢慢的到中午就输光了。 三块银洋输没了,林根没觉得什么,反而激起了他的赌性。 他一口气将身上的十五块银洋,全部换成酬码,继续下注。 这次他在二十一点这里也押上了,中间也是有输有赢,结果到下午场结束时,十五块银洋的酬码输得精光。 第067章敢在赌坊借银洋 傍晚了,赌坊里免费给赌客们提供丰盛的饭菜和酒。 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阮老七陪着林根边喝酒吃饭,边说道: “根子,我发现你的手气还是很不错呵,中间也起来不少,不过我发现你下注方式有问题。” “啥问题?”林根并不认为。 “在这里赌钱下赌注要狠,本钱要大,输一块注二块,输二块注四块……最终一把就赢回来,而你这一点点的下,就像是在澡堂子里冲冷水澡,颤抖抖的。” 阮老七在旁像个赌圣似的,在给林根‘传授’赌场经验。 这种翻倍下注的赌法,他也听人说起过,只是自己没试过,但也不敢去试,赌注太大了,他没胆也没这个本钱。 不过,他下午看到场子里有几个人,就是这种翻倍押注法,还是赢了不少钱走的。 这充分说明这赌坊还算正规,并不都是庄家在赢,应该没出老千。 只要没出老千,翻倍押注就可以试试。 他当然不知道,那几个赢钱走的赌客,都是这赌坊里的折白党,乌鸦与燕子。 阮老七属于燕子。 她以前不是这样子的,自从吸食阿片上瘾之后,整个人就堕落了。 除了卖身,还兼当燕子,只要有点钱的,不管张三李四,阿狗阿猫,都被她天花乱坠的骗了进来。 她早已堕落深渊,变得六亲不认。 这有点像后世的传销祸害,专从亲戚朋友开始。 但阮老七的变化,林根并不知情。 “我今天共带来二十八个银洋,现在还剩有十个,就怕本不够大,没带足现洋来呀。” 林根很想翻本,唯一途径就是在赌场里借点,在阮老七面前,谎称自己没带足。 实际,这二十八块银洋是他的全部家当。 由此可见,他们两个人都是骗你没商量。 每个赌徒,没有不想翻本的。 “哎哟,这事好办,翠微居老鸨梅姐,我跟她关系不错,她很相信我的,你只需要在借据上画押按手印,我来给你担保。” 阮老七信誓旦旦地保证,心里暗忖,这鱼儿咬钩了。 “是嘛?这也太好了宝贝,等我翻了本,就分给你二成抽头。” 林根高兴坏了,捧着她的脸亲上一口。 赌场上借钱,可不是人人都能借到的,没有一定的名声与可靠人担保,鬼才借给你,除非你有抵押物。 真没想到,阮老七在翠微居的人缘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嘛。 “哎哟根子,咱俩多年的关系,别说抽头不抽头这么难听的话了,这点人情我还是会给你的,况且你的为人了解,关键是我喜欢你,嘻嘻…” 阮老七装模作样地说道。 她猛灌迷魂汤,林根听得心里是乐呵呵的。 男人生得威猛就是宝啊。 就这样,在阮老七的‘串针引线’下,林根装成阔佬跟老鸨梅姐开口借钱。 他不识字,但数字和名字勉强能写。 由赌场账房先生提供的统一格式借据上,林根填上数字,歪歪扭扭的签上姓名,并按手指印。 阮老七也是装模作样的签字画押。 林根第一次就借了一百块银洋,梅姐指派赌坊账房直接给了他一百银洋的筹码。 他拿到筹码,就迫不及待地继承下注,二十一点,转盘赌,牌九等,忙得不及乐呼。 他像撒胡椒粉似的到位粘,没到半夜,他这一百块筹码输光了。 他赌红了眼,再借二百块…… 再借二百块…… 这一夜,他反复三次借款,总共向老鸨梅姐借了五百块银洋,结果全部输光。 输红眼的林根还想再借,梅姐说什么也不能再借了,先把这五百块银洋还清了才能借。 被清场出来的林根,宛如一只斗败的瘟鸡,踉踉跄跄的浑身抖颤。 他气急败坏的抓起吧台上的一小坛子酒,“咕咚…咕咚…”全部吞下肚里,一头坠倒在地,醉晕过去。 …… 等林根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空房子的地上,旁边站着四个手持木棒的彪形大汉。 他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感觉浑身酸痛无力,头是又晕又疼,他大声喊道:“给我把阮老七找来?” “什么老七老八的,我们不认识,在这里我们只认掌柜费二爷,费二爷说了让你赶紧还钱,超过一天利息就是一成。”其中一个大汉开口道。 这臭娘们跑了? 那嬷逼的,被她给骗了! 醒酒过来的林根这才感觉上套了,后悔莫及。 然后,白纸黑字的他在借据上签字画押,能不认帐吗? 此刻的心里面,林根是懊悔、自责、仇恨…犹如五味杂陈的苦闷。 他自然清楚,这种在赌坊里借的高利贷,每十天就翻番,借了五百块,十天之后就得连本带利的还上一千块。 就算不翻番,这五百块银洋对他而言,就是个天文数字。 他这辈子笼共也没挣过一百银洋。 自己倒无所谓,死就死吧,就是连累老婆和二个儿子。 想想老婆长得虽然不漂亮,缺少点骚味,但总是能勤俭节约,至少不乱花钱这点就很好。 唉…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呢。 现在只能找老鸨去摊牌,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想到这里,林根往门外走去。 “干什么去?”为首的大汉厉声喝道。 “我要出去吃老酒。” “你吃老酒?老子看你只配吃马尿。” 打手们自然不会放他出去,结果双方推搡起来。 林根拳脚功夫不怎么样,但他力气大,虽然酒醉得脚步不太稳,但这四名大汉,一时半会降伏不了他。 可把这几个打手惹怒了。 “那嬷逼的,给我揍他。” 为首的大汉一吆喝,四支棍棒噼里啪啦加身袭来…… 林根力气再大,双拳难敌四手,而这些打手都是通晓武术,棍棒揍下去密不透风,他躲过东躲不了西,最终,只有挨打的份。 不一会,他被打得血流满脸,满身都是乌青,双手抱着头龟缩在墙角,毫无还手之力。 而这些蛮横惯了的打手,似乎还不解手,准备继续大打出手。 “住手!” 门外一声轻喝,老鸨梅姐扭着不算苗条的腰身,从门外走了进来。 第068章原来是个穷货 “你们这些贼坯,叫你们看管人,不是让你们打人的呀。”她怒斥道。 “可他要硬闯出去吃老酒,这…”为首汉子表示委屈。 “吃老酒让他去吃好嘞,又吃不穷。”梅姐白了那人一眼。 “是梅姐。” 那汉子低头耷脑,扭头让二个汉子架上林根,来到前院的柜台那里。 “林兄弟请…” 老鸨梅姐从柜台里拿出一小坛老酒,往他面前的酒碗里倒上,并安慰道: “林兄弟啊,这区区五百块银洋钱,对你这种阔少来说,那是九牛一毛,至于醉成这样子吗?” 林根没有理他,自顾自端起酒碗仰脖一口干掉,用红肿得像馒头似的手,煞有介事地抹去嘴角残酒,把酒碗往吧台上一顿,说道: “实话告诉你吧梅姐,我不是什么阔少,只是阔少的跟班,顶括括的穷佃户一个,家有二间旧瓦房,嘿嘿…逼我没用,有钱了我会慢慢还的。” 那老鸨听罢一愣,傻眼了。 她怔怔的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眼斜嘴歪的林根,沉声道: “林兄弟,这可骗不得老娘呵,否则,不是一顿棍棒那么简单呵。” “这是真的,你们可以到双栖乡西埠头村去了解,我林根的家底。” 他倒是说得很坦诚。 那嬷逼的,老娘轻信了阮老七这个烂女人,敢骗老娘,让她死得难看! 老鸨梅姐此时也醒悟过来了,敢情这位看上去高大魁梧,一表人材的大汉,竟是个佃农? “阮老七今朝来了没?还没来…若来了,把她给老娘吊起来。” “晓得了。”领班的护院头目连忙回声道。 她气得银牙紧咬,恨不得把那个阮老七给碎尸万段。 让她钓鱼勾大佬,结果弄进来一个穷鬼,佃农一个。 林根没说什么,他不停地在喝着闷酒,慢慢的一坛子老酒,差不多喝去了大半。 刀疤费二爷听罢老鸨对他讲的实情,怒不可遏,目露凶光地嚷嚷道: “那嬷逼的,原来是个穷货,敢耍我费二爷,就让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来。” “别急二爷,我来想想办法,嘿嘿…” 老鸨朝费映屯抛去一个媚眼,扭动着还算凹凸有致的身材,小碎步走到林根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 他故意把穿着旗袍的胖白大腿,在面前给翘了起来,口中嗲声嗲气的说道: “林兄弟,梅姐我就不跟你弯弯绕了,这样,你设法让你家阔少在我这里赌上一场,只要他输上五百银洋,你的赌债我可以不要你还了,怎么样?” 林根没有理睬她,自顾自的端起酒碗继续喝。 老鸨见状怒火蹭的就上来了,只见她一把夺下林根嘴边的酒碗,顿在柜面上,怒吼道: “姓林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只要这事你做好了,老娘找个比阮老七漂亮十倍的女人来陪你,否则,就让你死在这里,包括你的家人也别想好活。” 林根已是醉意浓郁,心如死灰,见这恶女人还威胁到他的家人,不由得恶从胆边生。 他醉眼斜乜了身旁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突地伸出一脚踹在她身上,厉声骂道: “那嬷逼的,要杀要剐随你们,想害我少当家的,还有家人,老子现在就跟你们拚了。” “哎呦…” 老鸨被踹得一屁股摔在地上,喉咙里发出痛呼声,脸色变得刷白,额头上冷汗都出来了。 看来这脚踹得不轻。 “那嬷逼的,想找死啊。” 柜台里面一直关注着的刀疤费映屯,没想到林根竟敢脚踹老鸨,这还得了。 他手一挥,六名打手围了上去,七手八脚地按住醉醺醺的林根。 “啪啪啪啪…” 一连四个耳光扇在林根脸上,本已红肿的脸立马变成青紫色,嘴里流出鲜血。 “姓林的,老子不管你什么情况,今天不把五百银洋给个交代,先砍了你踹人的右腿。”费映屯逼近林根,一字一句地说道,刀疤在光线下闪着狰狞。 林根的脸肿得把双眼挤成了一条线,嘴角依然挂着一抹惨苦笑容,双眼中隐含着某种痛楚。 “嘿嘿…别说是一条腿,就是命我都放在这里,你要就拿去好了,若是我哼一声,就不姓林。” 见林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相,费映屯大为光火。 像他们这种捞偏门做黑道生意的,虽然经常打人伤人,但最终都是为了财,谁无端端地要对方性命干啥? 再说,就算最有靠山,一旦出了人命,衙门总得过问吧,又得花钱消灾,总归是件很麻烦事。 所以,在这道上混的,最怕这种不要命的贱骨头。 怒火中的费映屯,他双手提起旁边一个装满散酒的大木桶,顿在林根面前,狞笑道: “你这竖子别在我二爷面前装神弄鬼,你要吃老酒是不是,老子现在就让你吃个够,吃个饱。” 他扭头吩咐身后那六个打手,“你们让他好好的吃完这一桶酒。” “哓得了二爷。” 六名彪形大汉听到费二爷吩咐,脸上立马浮现出一抹戏虐的狞笑。 左右两人扭住他的胳膊,后面一人直接拎起他的脑袋,往装满酒的桶里面按下去。 林根本能的想反抗。 无奈,他酒醉后脚下站立不稳,根本抵御不过那六名壮汉轮番上阵。 整个脑袋被按在酒水里面,咕咚咕咚…… 没一会的时间,他就感觉呼吸困难,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看到林根的挣扎是越来越小,费映屯叮嘱道:“松手,让他出来喘一口气,不要把他一下子给憋死。” “晓得了。” 按头那个是打手队长,他松开了手,左右两名打手将林根从酒桶里提了出来,架住他。 只见他低怂着头,脸憋成了紫黑色,双眼半闭,鼻子呼出的气息显得十分紊乱。 费映屯狞笑着,伸手拍拍林根脑袋,戏谑道:“怎么样?酒吃得不错吧,这借的钱怎么说?” “卟…”的一声。 林根将口中含着的酒,用尽力气直接吐在费映屯脸上,咧开嘴口齿不清的怼道: “老…老子做了鬼也…不放过你!” 费映屯用手抹了一把脸颊,甩了甩手恼羞成怒邑道:“那嬷逼的,来啊,再让他享受享受老酒的滋味。” “晓得了。” 第069章少当家的到了 林根肿得变形的脸颊,顽强地挤堆出一抹惨淡的笑容,嘴里还在自嘲式的嘟囔,“今朝…有酒…今朝醉…醉死算球…” 话没说完,他的脑袋又被死死按进酒桶里面去了。 “咕咚…咕咚…咕咚…”一阵闷响。 “那嬷逼的,也不打听打听我费二爷是个什么人,敢在老子地盘上撒野,给我往死里面按!” 费映屯额头上爆出几条青筋,看来他被林根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行径,气的不轻。 “晓得了。”打手们按一会又拉他起来,再按…… “哎哟,这是谁呀,咱们没见过…” “这按下去,不死这肺恐怕也是废了呵。” “赌桌上借钱,这还了得,胆子贼大。” “……” 前院柜台这边,闹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起整个翠微居里所有人的关注。 清末这年头,许多百姓的觉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只要不涉及自己,管他谁死谁活。 这些抽大烟,嫖赌的看客们,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林根惨样,自以为比他强,实际是五十步笑百步,半斤八两。 这里面,只看热闹没人敢出面劝的,因为大家都知道翠微居的规矩,以及费二爷的底细。 林根早已没有了挣扎,打手们没得到停止的命令,只能继续歇着按。 这有点往死里整的节奏啊。 “这下可惨了,再按下去还真的会呛死人的呵。”围观人群中,终于有人提出疑惑。 但费映屯铁青着脸,并没有叫停。 “住手!” 突然,一道断喝声从人群后面,翠微居大门处传入。 人们纷纷回顾头去一看,只见一个三十多岁,中等偏高,体格健壮的农家汉子,拨开人群钻了进来。 他的后面还跟着个二十郎当岁,衣着华丽的高大男子。 二人都是剑眉紧锁,脸色铁青。 来者正是匆匆赶到的吴老三和陈天华。 见有人出面扛头来了,费映屯示意打手们松手,将林根从酒桶里提了出来。 此刻的林根已是奄奄一息,鼻子里勉强留着一口气,紧闭双眼,处在昏迷状态。 打手们一松手,“嘭…”的一声,他的脑袋与地面来了个零距离接触,额头顿时撞出了血。 吴老三心疼的上前二步,瞧了瞧瘫软在地上,尚在喘气的林根,蹙眉皱眼地盯着费映屯,大声质问道: “费二爷,你们凭什么把我的兄弟弄成这样?” “凭什么?” 费映屯白了吴老三一眼,撇了撇嘴说道: “你既然知道我是费二爷,就应该知道我翠微居的规矩,他在赌坊里借了钱,可又不想还,这还不该打吗?” “若真借了钱,让他还钱就是了,你费二爷也算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把人往死里整,这没道理啊?!” 在边上冷眼旁观的陈天华,突然开口说话了。 只见他脸上是一片冰霜,墨黑的双眸中翻滚着怒火,一股煞气扑面而去,逼得费映屯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 他大义凛然的语气,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为吃惊,一片怔愣! 就连吴老三也觉得冒失,这话很冲且带着火药味。 “这小子是谁呀?为朋友两肋插刀也得看清楚形势呀!” “就是,他肯定不清楚费二爷的为人,在谢桥敢跟他扛头的,被打个头破血流都不知道是咋回事。” “看来,后面有好戏看啰。” “……” 翠微居里的所有人,无论是赌客、嫖客还是大烟鬼,或是侍者佣人,都认为这位年轻人出面扛头,是在自寻死路。 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毕竟清末这种没觉悟的时代,世间爱起哄的人比较多,何况在翠微居这种地方。 谁都没想到,费映屯却一下子被陈天华特有的气场给镇住了,他硬是愣了十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被一个二十郎当岁的毛头小子给逼迫住了,这也太丢颜面了吧,传出去他费二爷在江湖上怎么立足? “嘿嘿,还真有人出来为这死猪扛头,你是他什么人?!” “少费话!他差你多少钱?我来帮他还!”陈天华不耐烦的大声喝道。 “少当家的,不是说好我来出面吗?”此话一出吴老三紧张了,他认为陈天华不知道时下赌坊里的状况。 赌红了眼的赌徒,犹如失去理智的疯子,只要能借,就是一座金山他都敢签字画押,然后再押上。 而林根就是这种烂德性,吴老三猜想得到,林根借的赌资肯定不会少。 “哎哟喂,这位阔少就是林根的少主吧,咯咯…咯…好有气派,绝对称得上是绍兴地界上的大佬,瞧这身扮相,咯咯…” “林根他啊,咋晚手气不太好,死拉活拽的要借钱,这不…笼总从我这里拿了五百块银洋,这可是我做生意的辛苦钱呐。” 在旁冷眼旁观的梅姐,她抢在费映屯开口前亮相。 她猛然搞清楚这年轻人是谁了,立马欣喜若狂,高兴得屁颠屁颠的。 哎哟妈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扭着屁股往陈天华身上凑,一股劣质胭脂香粉味,薰得他皱起了眉头。 “五百块银洋?” 听得这数字,陈天华也是大吃一惊。 他看了眼在旁哭丧着脸的吴老三,再扭头看了看瘫在地上的林根,气不打一处来。 他勾起脚正想给这混球一下,但还是忍隐而不发。 此时的林根,人是站不起来,但恢复了部分神智,他见陈天华和吴老三来了,连忙扑上去伸手抱住他们二人的脚裸叫屈道: “少当家的,吴三哥,这是他们搞的‘仙人跳’赌局,我被蒙骗的。” “呸…” 老鸨梅姐啐了林根一口唾沫。 原本昏死过去的林根突然间开了口,还说是被翠微居设局骗了,她顿时恼羞成怒,骂骂咧咧道: “你这个死不要脸的赌鬼,你是被那个烂女人阮老七的美色给骗了,昨晚你还死皮赖脸的求我借给你钱,现在倒好,猪八戒倒打一耙,想赖帐了不是?!” 老鸨嘴脸变得比翻书还快,见该来的财主自己上门来了,那还费什么口舌,直接摊牌就是。 她当即从柜里拿出三张,由林根签字画押的借据,在陈天华面前一摊,冷哼道: “少当家的你看,白纸黑字的都很明白,五百银洋现过现交在他手上,也不是老娘绑着他却赌的,你说怎么还吧。” 这话糙理不糙,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看来,这老鸨对付人还很有一套。 第070章我来赌一把 陈天华看着他们红白脸演戏般的情形,大概明白先前发生过了什么。 全世界的赌场,十之七八都有各种各样出老千的鬼把戏,只是方式和对象,还有科技手段不同罢了。 而在时下清末,那都是传统又土得掉渣的出老千把戏,当然蒙骗不了从后世过来的精英分子。 “这样吧,费二爷、梅姐,既然是赌坊,我来替我的兄弟林根赌一把,如何?”陈天华漠然道。 “少当家愿意在此开赌,这是我翠微居的荣幸,当然是欢迎啰。”费映屯拍着手大呼道,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 “哎哟喂少当家,你财神爷到了,我们这里都听您的,您说,想怎么赌?” 老鸨梅姐听了自然是一阵惊喜,这正是她所希望的结果嘛。 嘻嘻!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金龟子上套子。 “哎呀土根…哦少当家…你是疯了?你可从没赌过钱啊!”陈天华这话一出口,把吴老三惊得亡魂丧魄。 一个从没进过赌坊,又不晓得怎么赌的人,竟要去跟赌坊掌柜开赌,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吴三哥请放心,没吃过猪肉,难道就没见过猪跑?你别管了,这里有我。”陈天华很坦然地对着吴老三笑了笑。 “这两码子事啊兄弟,你这是怎么啦?算我吴老三求你了。” 见陈天华还嘻皮笑脸的样子,吴老三急得是差点下跪,他甚至于怀疑少当家得了急性疯心病。 “少当家,这都是我林根犯下的孽,我拿命来偿还,但你不能下水啊。”清醒过来的林根抱着陈天华的腿恳求道。 “闭嘴!都是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惹出来的事,吴三哥,把他先扶到船上去,别在这里影响我的情绪。”陈天华怒斥道。 吴老三只好上前去搀扶林根。 可这该死的林根,他一米九的身高,骨架子又大,一米七五的吴老三根本弄不动。 老鸨梅姐见状,朝旁边二名打手呶了呶嘴。 那二个家伙心领神会,一左一右上前,帮着吴老三将林根架出翠微居大门。 见瘟神都请出去了,老鸨梅姐向陈天华抛了个媚眼,嗲声嗲气道:“你看,碍手碍脚的人都走开了,少当家,您现在可以开口说了,想怎么个赌法?” 陈天华鹰隼般双眸,犀利地扫视四周一眼,淡然道: “我就赌一把五百块银洋,赢了,我兄弟林根的欠债一笔勾销,倘若我输了,一次性付清一千块银洋,咋样?” “好…一把定生死,有气派,绝对的赌坊大佬。” 费映屯也被陈天华傲睨万物的气势给震撼了,情不自禁地叫起好来。 他说得没错,赌局上一把定生死,那胆色与气派,只有大佬才能做到。 虽然站在面前的这位年轻人,是只将要被宰的羊,但人家那气派,完全是一掷千金,连眼不眨眨。 这种人即便是对手,依然受人尊敬。 这不,现场就有许多人为陈天华的气派,纷纷竖起了大姆指。 够派! 费映屯决定正式出场了,他上下打亮着陈天华,见其二手空空,不知这赌资从哪里来? 身上衣兜再怎么装钱,但也装不下那么多的银洋呀。 一千个银洋,就是十个百封的钱,那得多沉重呵,得由专人用箱子装着拎进来才是。 可他既无随从,又是两手空空,这演的是哪一出啊。 只是费映屯对着陈天华双手一拱,颇为正式道: “少当家,这赌法没问题,但我的翠微居向来是现过现下注,是要用现钱买筹码的呵。” 说话间,他两根手指头上下搓揉着,咧着嘴似笑非笑,颇有轻看对手的味道。 陈天华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二张银票往台上一搁,朗声道: “费二爷,请瞧清楚了,这是中国通商银行开具的银票,每张五百银元。” 中国通商银行,是清政府委派工部左侍郎盛怀宣,于四年前在上海外滩开设的国家银行。 它是中国第一家商业银行,信誉当然是许多民间钱庄所没法替代的。 通商银行,去年在绍兴府城开设有分行。 这二张银票一亮相,把众人的眼睛都给刺瞎,惊呆了。 “额的娘哎,通商银行据说有洋人入的股份,这是国内外公认的硬通币,不是地方钱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通商银行的银票,据说在通商银行开户有要求,不能随便哪个人就可申请。” “……” 费映屯算是见多识广之人,但也是惊愕失色,嘴巴张开成了鳄鱼状。 没想到这个双栖乡里竟还藏龙卧虎,来了个年轻人,竟是个隐形阔少呀。 这下子翠微居可要发大财了耶。 千万不要让范成贵这贼坯知晓,否则他眼馋得跟你拚命。 他心里暗忖。 “哎哟少当家的,你真是太可爱了,嘻嘻…” 没等费映屯开口,老鸨梅姐这个骚娘们,媚笑着把身子贴了上去。 她有个毛病,但凡一见到大钱,那身子骨立马就软,恨不能上前抱着这位小财神云雨一番,然后,把这二张银票揣进自己衣兜里才好。 “好吧,既然赌资都亮相了,那咱们闲话少说,少当家想用什么方式赌一把?” 费映屯见陈天华没理会老鸨那骚媚,很有定力心里暗自佩服,他迫不及待地,也想把这二张银票装入自己口袋。 心里虽迫切,但表面上却要装得很镇静、平淡。 “客随主便、费二爷,这里有什么可拿得出来赌的,我就赌什么!” 陈天华淡然道。 哇哈,好大的口气啊! 到底是年轻人,初出江湖不知险滩沼泽,有点钱就发骚、到了这里,还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出无进。 看客中,许多人是这里的常客,也深知翠微居的黑暗,吃了肉从不吐骨头。 不少人都在摇头晃脑,看不懂这个很冲很派的年轻人,演的是哪一出? 应该是钱多人傻! 许多人纷纷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嘿嘿,自古英雄出少年,少当家豪情万丈,那就摇骰子赌大小吧,就摆在前堂,让大家眼睛都盯着看,这样公正公平,愿赌服输,咋样?” 费映屯表现出君子坦荡荡的样子。 陈天华颔首微笑。 “好,有请骰子王吴四宝。”费映屯大声吆喝道。 马上,翠微居前院一阵骚动,手下人搬来一张四方正正的八仙桌,二把八仙椅。 一个三十多岁,面色苍白,略显病态的瘦猴型男人,着一身绸缎长衫,手托着一个木盘,迈着八字步徐徐走了出来。 第071章他出老千 托着的木盘里,是一个褐黑色木质骰子罐,和二付骰子,每付六颗骰子。 任意选出一付骰子,一亮相,六颗骰子大小一致,图案清晰,红黑白相间很醒目。 一副全新的上等货,进口象牙做的骰子。 吴四宝装模作样给大家亮底自检,尤其是衣袖、罐底、手掌等等,还请旁人摇了几下,一切正常。 这时,整个翠微居里一片静谧,先前的打情骂俏、吵杂声早就停了。 许多人一时之间都忘记了呼吸,内三圈外三圈的都盯着那张桌子。 这有点像世纪赌王之战。 赌局正式开始,由吴四宝先摇。 只见他轻轻打开骰子罐,跟四周亮亮相,然后双目一睁,手突然一抖,“嗖…”地一下,骰子罐铲起八仙桌子上六颗骰子入罐。 “嘀铃铃…嘀铃铃…”骰罐开始摇晃起来。 他的动作就像后世影视剧里,荷官摇骰子那样的潇洒自如。 突然,他一下把骰子罐倒扑在桌子上,几秒钟后开始慢慢移开罐子,以增加悬念感。 “哇…是六个六…” “六六大顺,最大数字。” “……” 结果一出来,人们都一声惊叹。 虽然这中间有许多人都在怀疑,这荷官吴四宝可能做了手脚,出老千。 但到底玩的是什么花招,老千怎么出的,谁都说不清。 抓老千,你得有根有据的当众戳穿他,抓住现行,否则就得认账。 陈天华在前世为执行特殊任务,出入过国外大小赌场,赌技超一流。 时下清末赌坊里没有任何高技术作弊手段,搞得都是传统的雕虫小技,他简直就是不屑一顾。 从吴四宝摇动骰子的声音中,陈天华轻易判断出,这骰子里面都灌有铁粉。 他往桌子上‘顿…’的瞬间,袖子上方的吸铁石就被震落在手掌上,揭开罐慢慢那么一抬手,吸铁石又很自然地缩进袖子里,动作十分隐蔽、娴熟。 这种低劣的作弊技俩,实际就是一种变魔术技法,说穿了是一钱不值,但能蒙骗许多人的钱财。 而你明明知道这是假的,也无可奈何。 “少当家的,该你摇啦!”费映屯笑眯眯对陈天华说道。 他正在做着胜利在望,银票到手的美梦。 陈天华没有玩吴四宝铲骰子那样的潇洒动作,而是把骰子一颗颗捡起,再一颗颗扔进罐子里,样子笨拙滑稽,惹得边上许多人摇头晃脑的嘲笑。 铲骰子这是赌技照牌,也是摇骰子的基本功,能一次性铲骰入罐,说明你入道了。 一个门外汉连骰子都不会铲,也敢来翠微居赌骰子撞大运,真不知天高地厚。 等会让你光屁股滚蛋,就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啦。 观众席许多人唏嘘不已。 话说陈天华把骰子扔进罐子里之后,像摇货郎鼓似的摇转着罐子,毫无手法可言。 末了,他也是顿地一下反扑在桌上,然后慢慢揭开罐子一瞧,大家都傻眼了。 居然也是六个六,而且是一字排列,非常整齐。 “哎呀…” 众人惊愕得异口同声,张着嘴望着陈天华,像是得从新认清面前这位仁兄。 “看不出,这少爷有这赌技,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 “是呀,以后哪个赌坊也怕他进去赌,否则老底都赔光。” “哎哎,等会咱们请他合伙,去县城赌坊玩大的。” “……” 莫非他是老千? 费映屯疑惑地瞥了吴四宝一眼。 吴四宝微微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他一脸茫然,搞不清楚这个年轻人是怎样得到这六个六的,额头上紧张的汗珠子都出来了。 因为陈天华今天穿得,是齐手腕的窄袖锦缎春秋衫,不是宽长袖的长衫,袖子里藏不住吸铁石之类的东西。 而且吴四宝眼睛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天华,凭心而论,并没发现异常。 这时,费映屯也变得脸色铁青,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得瑟样。 那嬷逼的,这小子难道是个隐藏的赌场高手? 但从来就没听说过啊。 如有,整个绍兴府一夜之间都传遍了,所有赌场就像宝贝似的邀请他,尊为上宾。 这么年轻,他哪来的赌技,是天生有这赌技? 也许是运气好,偶尔得了一手吧。 既然是平手,那就得再开第二局。 这局,由陈天华先摇,结果依旧是六个六。 轮到昊四宝摇了,只见他轻车熟路的如法炮制,顿地一下,慢慢揭开罐子,手高高扬起。 可意外发生了。 只见其中一颗骰子并没有摆稳,晃晃悠悠地翻了个跟斗,结果,面上显示的是二。 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庄家输了?! 这个结果,首先是吴四宝紧张。 他知道一旦输了的话,按赌坊规矩,不但二成抽头拿不到,还得赔上赌资的一半。 面对费映屯投过来的凶狠眼神,吴四宝陡地指着陈天华叫嚷道:“二爷!他…他这次出老千!” “什么?出老千!”费映屯拍案而起,旁边六个打手呼啦啦围了上来,撸袖瞪眼地准备出手。 “慢着!” 陈天华手一抬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费二爷,翠微居要是输不起,尽管开口说,本少爷可以免你的单,一千银洋没啥了不起的,但要说本少爷出老千,嘿嘿对不起,拿出证据来。” 他的话掷地有声,立即引起观众们的响应。 “就是,捉奸捉双,凭口瞎说可不行呵。” “说人家出老千,怎么出的?” “血口喷人,翠微居怕是真的输不起。” “……” 这些看客的言语,费映屯当然得重视,因为他们都是翠微居的常客、赌徒,是他的财富来源。 输不起,血口喷人等等,都是要败坏翠微居声誉,传扬出去,以后谁还会敢来赌呢?! “吴四宝,说!他是怎么出的老千?”费映屯这话必须得问。 因为他也很疑惑,明明是吴四宝自己启罐时没操作好,动作过大袖口生风,吹倒了其中一颗骰子嘛。 却反过来赖别人出老千。 “他…他他吹风…”吴四宝涨红了脸说道。 其实,他也觉得这事很蹊跷,这个骰子怎么就翻了个。 “哈哈…” 此话一出,立即引起全场哄堂大笑,连费映屯,老鸨等他们的人都在摇头,害臊。 陈天华离罐口有相当距离,再说,大家都盯着的,并未见他鼓嘴吹气啊。 “跪下。” 费映屯对着吴四宝大喝一声,转身对着陈天华拱手陪笑道:“少当家,都是二爷我平时管束无方,这人就跪在你的面前,你看怎么办?” “少当家的,小的眼拙看错了,你大人有大量,请宽恕我吧。” 吴四宝见费二爷并不认账呼应,他只好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一世名声扫地,他即将面临失业,当众出丑自然是羞愧难当,额头和身上是冷汗直冒。 第072章这局,要加点彩头 “是你的嘴巴没管束好,这样吧,自己狠狠扇上四个嘴掴子,这事就算过去啦。” 陈天华装得很大度,他剥着自己手掌上的老皮,头都没抬,懒洋洋说道。 “是…” 吴四宝无奈地哼了一声,“噼里啪啦…”左右开弓连打自己四个嘴掴子,嘴唇磕到门牙都弄出了鲜血。 反正样子很狼狈,惹得四周许多人的讥讽嘲笑。 费映屯一直铁青着脸,他一样是丢人现眼。 俗话说:打狗看主人,这下实际就是打他的脸。 “好了,费二爷,这赌局结束了,本少年也该告辞回家。” 见吴四宝惩罚完了自己,陈天华这才抬起头来,他鄙夷地抖了抖落在身上的老皮,神情轻松地对着费映屯说道。 “不不…不行,还有一局!”费映屯道。 “是呀,三战二胜嘛,还有一局。”老鸨梅姐也开口帮腔。 这煮熟的鸭子飞了多可惜,换谁都是不甘心。 “还有一局?”陈天华一愣,脸色变了变冷哼道: “对不起了费二爷,少爷我事先就声明,无论赌什么我只赌一局,一局定生死,大家可都听到的呵,你费二爷也都认可的,所以,本少爷恕不奉陪。” 说着,他向看客们拱了拱手,转身准备迈腿就走。 “你不能走!” 费映屯实在忍不了啦,他恼羞成怒地一拍桌子大吼一声。 输了赌场颜面扫地不说,还被戏弄得够呛,这换谁都忍不下去。 边上的六个打手闻声费二爷发话,又把陈天华给围了起来。 “怎么啦费二爷,你就这点肚量?想出霸王强上弓的戏码?”陈天华咧嘴冷哼道。 他毫不惧色,鹰隼般双眼犀利地盯着费映屯。 费映屯愣了愣,他看了看四周细细一想,在大庭广众之下,霸王硬上弓这种事还是不妥。 闯荡江湖多年,他可不是什么鲁莽之汉。 关健还有一点,这个从天而降的少爷,底牌一点都不清,不知是哪一路神仙。 “少当年的,赌坊里的规矩你可能有所不知,摇骰子赌大小,都以三战二胜为一局,现在摇了二回你胜一回,还得再摇一回才算一局。” 他灵机一动,做出了一番解释,一时半会还正找不出他的破绽。 看来这厮正不是等闲之辈。 陈天华想了一下,随即笑言道: “既然费二爷都这么说了,本少年不给你翻本的机会,好象说我少当家的不通脾性。那好吧,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不过,这次咱们可要加点彩头。” “加什么彩头?”费映屯惊愕道。 陈天华咧嘴拉出一条冷弧,他摘下怀表往桌上一搁,沉声道: “看清楚,这怀表是金壳镶钻珐琅表,纯金表链,限量版英国皇家饰品,市值三千大洋以上,加上手上那二张通商银行的银票,笼共四千银洋,我买一只手,就是刚才按着我兄弟林根脑袋,入酒桶那个人的。” 此话即出,犹如一颗炸弹,轰隆隆掀起大波,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按林根头入酒桶的,是这里的护院头目,叫王老五。 他的脸色立马变得像僵尸般刷白,心里火烧火燎,额头开始大冒虚汗。 这事怎么就粘上他了呢? 他不敢现场发飚,协眼直勾勾看向费映屯,他心里蛮有把握,认为费二爷肯定会阻止这个荒唐的赌局。 费映屯也没想到,陈天华竟会提出这么个彩点,用打手队长的一只手当赌资,赌四千大洋。 他一时有点懵逼愣神。 可转眼一想,时下四千大洋别说是买一只手,就是买几条人命,这价钱都绰绰有余。 况且,现在市面上跑江湖的护院、打手多如牛毛,只要有钱,什么样的打手找不到? “好…就按你的条件,加彩点赌上一把。”费映屯咬了咬牙答应了。 “费二爷…” 王老五惊恐又失望地大吼一声。 没想到费映屯竟然同意了,要拿他的一只手当赌资,脸色立马变成僵尸灰。 只见他怒气冲冲的上前一步,伸出双方按住桌面,沉声道:“这赌局我不同意。” 场面一下子陷入僵局。 “呵呵…费二爷,这你看见了,他不同意赌,那就算了。”陈天华撇撇嘴说道。 他把怀表和银票揣入怀里,转身又准备离开。 “慢着…”费映屯低喝一声,目露凶光盯着打手队头王老五,凛冽道: “老五,这事你得清楚,是我作主不是你!别怂…咱们赢面大,事成之后给你一半银洋,你要是再啰嗦,别怪我费二爷翻脸。”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个叫王老五的打手队长也只能服从。 他要是再犟下去,别说一只手,说不定命都没了,这道他也别想再混。 王老五收了双手变成抱拳,他朝吴四宝一拱作揖道:“四宝兄弟,我老五的身家性命就全交给你了,拜托。” “哦哦…我尽力。”吴四宝拱手回了礼,心里却颤抖地直发怵。 掷骰子他是老手,在赌桌上作弊他从没失手过,还很有自信。 但今天不知咋的,浑身像着了魔似的直抖擞,还有点心慌。 新的一局重新开始,吴四宝让陈天华先掷。 “好…”陈天华爽朗地答应。 这次他故意撸起了袖子,然后轻轻打开骰子罐,跟四周亮亮相,然后做出比吴四宝还潇洒的铲骰子动作。 只见他双目一睁,手突然一抖,“嗖…”地一下,骰子罐铲起八仙桌子上六颗骰子入罐。 “嘀铃铃…嘀铃铃…”骰罐开始摇晃起来。 突然,他一下把骰子罐倒扑在桌子上,几秒钟后开始慢慢移开罐子,以增加悬念感。 “哇…还是六个六,一线天。” “哇…真神了。” “……” 结果一出来,人们都是一声惊叹。 轮到吴四宝掷了。 所有人的眼光都盯向他,不光是费映屯,还有打手队长王老五。 现场气氛紧张得都快要窒息,静谧得一枚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大家都屏住呼吸,看吴四宝如何应对。 可此时的他,冷汗直流,脸色苍白,感到压力山大。 他心里明白,这次要是再输了,不光得赔通钱,名声扫地,赌场生涯就此结束。 关键还有王老五的一只手。 事后,他王老五、费二爷能饶得了自己吗? 他浑身微微抖颤着,无论是铲骰子入罐,还是摇骰子,扑骰罐,动作都是变形的。 最终,呈现在众人面前的结果,更是离谱,居然有二个骰子不是六朝面。 “输了…” 有人大叫一声,吴四宝则是两眼向上一翻白,人虚脱的瘫软倒地,晕昏了过去。 “那嬷逼的,你这个怂坯搞妖术出老千,老子做了你!” 此时,那个打手队长王老五见状,立马凶相毕露,这关乎他的一个手、自然是顾不上这么多,立马露出了流氓恶棍的嘴脸。 只见他一把掀翻桌子,从腰间抽出一把尖刀向陈天华扑了上来。 第073章只要他一只手 “啊…” 见拔刀相向,有人吓得惊叫起来,纷纷连连后退,后面的人被推倒在地…… 现场喊爹叫娘的一片混乱。 费映屯也在后退之列,他见王老五掀翻了桌子,心里暗自高兴。 破坏了现场,死无对证,事后他也可以有个说辞。 而桌子是王老五掀的,刀都拔出来了,干脆,就由他去摆平算了。 所以,费映屯并没有出面制止,而是稳坐钓鱼台,看看事态怎么走向。 最后,他才出现收拾残局。 瞧瞧,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陈天华坐着一动不动,嘴角却咧出一抹冷弧。 这种变局完全是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的是,出手方的不是费映屯,而是这个打手队长王老五,他自己擅自行动。 眼看着那王老五的尖刀,已逼到陈天华眼前,却未见他事先躲避或反击。 “啊,怎么还不躲开……” “别,这要死人的……” “……” 惊呼声是周边那些观客们发出的。 费映屯做壁上观,是冷眼旁观。 就在大家惊呼、紧张之时,只见石风出手了。 只见他一把捏住打手王老五的持刀手腕,刀尖离额头一寸距离就戛然而止。 接着是“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 那是骨头碎裂的声音,渗人的清晰可闻。 “啊…” 王老五痛得脸都扭曲了,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手上尖刀不由得脱手而坠。 “卟嗤…” 尖刀还不偏不倚,刚好钉进他的脚背上。 “啊,我的手…” 王老五可顾不上脚背,他感觉自己的右手手腕,宛如被巨型夯路石给碾压过了,将他的骨头碾压得粉碎。 这一情况突变,又是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 没想到这位少当家的,不但赌技一流,武功也高超,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是个什么人物? 哪路神仙派出来的? 冷眼旁观的费映屯,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惊愕失色,还不知所措。 他陡然想到的是,费家在江湖上的众多冤家对头,脑子里在快速盘算。 待到陈天华将手轻轻松开,只见王老五的右手手腕处,已变成紫黑的一团软肉。 他的手掌和手臂之间,似乎只依靠表皮在连接,手腕处的骨头彻底变成粉末状。 “费二爷,我说过只要他的一只手,不过,就这怂坯脏兮兮的手,还正值不了四千块大洋。” 陈天华喉咙里冷冷的吐出这么一句,阴森森的让人毛骨悚然。 王老五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直流,脸色苍白,双眼中泛起了泪光。 这只右手肯定是废了,以后还能干什么呢。 屋里的其它五位打手,被陈天华这手碎骨功夫给吓傻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费映屯也不敢冒然让他们出击,他不是傻子,现在看来,这个少当家的绝不是普通人。 一切待摸清楚底细再动手不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们这种捞偏门混社会,每天在刀口上舔血的人,绝对不是打打杀杀那么简单,最终比得是底牌。 陈天华犀利眼睛扫了四周一眼,见费映屯沉着脸一句不吭,仿佛这事跟他毫无关系一样。 冷酷的笑容在嘴巴浮现,充满了无尽的冰冷。 凡是触碰到这抹笑容的人,仿佛身体瞬间冻结了,背后的脊梁骨嗖嗖发寒。 陈天华脸上云淡风轻,从椅子上起身转身出去,一旁打手和看客们纷纷让开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个来路不明的年轻人是个狠角,恐怕是个魔鬼,他们害怕惹怒了他。 他径直走到柜台前,拿起林根没喝完的那小坛老酒,“咕咚…咕咚…”全部吞下,咚的一声,把坛子顿在长柜上。 老鸨梅姐是寒蝉若惊,浑身都在发颤,她哆哆嗦嗦上前一步,陪罪道: “少当家的,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不该惹您的人,这是翠微居的不对,要不,我陪您一个晚上,保证让您满意。” 这骚娘们还以为自己是块新鲜的五花肉呢。 陈天华抹去嘴角的酒渍,厌恶地瞥了她一眼,咧嘴讥讽道: “呵呵,省省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大踏步走出翠微居。 “少当家的,你没事吧。” 突然,门口的一棵大树后面,吴老三和阿华现身出来,而陈华手上还端有把鸟铳。 陈天华看了差点笑喷。 这把鸟铳,应该是清中期以前的老古董,吓唬吓唬人还差不多,实战起来就只能充当烧火棍。 “哎你们在这里干啥,根子哥呢?”陈天华很正经地问道。 “他在船上没事,我们俩不放心你,正商量着准备冲进去,帮你一把呢。”阿华神色紧张地说着。 哼哼,要等着你们俩冲进去,估计是抬尸。 不管怎样说,这话听上去顺耳,让人舒服。 刚才二个打手架着林根,走到了翠微居外就抛下不管了,吴老三一个人根本弄不动林根,无奈之下他到河码头把阿华唤来。 两人费了老劲才将林根搀扶入船。 末了,吴老三将陈天华在里面的情况跟阿华一说,可把吊眼给急坏了。 他跟陈天华在一起时间长,虽然年纪比后者大,但他像个跟班似的,自然而然感情就深厚些。 “土根啥时候学会赌博了?这不是瞎弄嘛,这要出大事体来。”阿华嚷嚷道。 “那咱们把根子放在船上,回头去探一下动静。” “好…” 阿华操起那杆古董式火铳,和吴老三俩人来到翠微居门口,看到前院闹哄哄的人山人海,惊呼声此起彼伏,估计里面在开始赌了。 “阿华,咱们就别进去了,土根还真有些斜火,竟然给赌上了,咱们就在门外隐着,静观其变。”吴老三想了想说道。 他其实心里很害怕,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现在,他都后悔当初听土根来这里,现在进退两难。 “好,听三哥的。”阿华点头同意。 其实,到了这门口,陈华也是双腿直打抖擞。 不怕,那是哄鬼的。 二个原本老实巴交的佃户,突然间让他们抛头露面的逞英雄,确实难为他们了。 就这样,他们俩分别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观察。 忽然,听得前院传出惨叫声,接着是适哄哄的尖叫声,喊爹叫娘声…… 这下把二人给吓了不轻,差点尿都要屙出来了。 第074章筹划石灰窑场 俩人正商量着怎么办时,发现少当家土根,竟若无其事的从翠微居走了出来。 仔细一打亮,竟发现他毫发无损,衣衫整洁,锃光瓦亮的前额,一颗乌黑辫子很整齐地留在脑后。 “啊呀少当家的,能出来就好,谢天谢地,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免得费二爷他们追出来。” 吴老三重重舒了口大气,沉声道。 “好。” 三人没再问什么了,快步走到河岸码头,跳上乌篷船就快速离开,回到双栖镇上。 首先,三人把满身酒气的林根,扔进镇上的澡堂子去洗澡,阿华还划了船,帮林根到家里去取换洗衣服呢。 根子嫂问及,阿华就说人回来了,就是被人打了一顿,鼻青脸肿的。 那娘们听了还哇地大哭起来。 怎么啦? 婆娘心疼啊! 三人都泡进了澡堂子,每人搓了个背,还在里面要了个房间,休息休息再说。 太累太脏了,浑身都是汗。 第二天一清早,四个人都醒了,陈天华觉得这事该理理清楚,重申规矩。 “林根,你过来!”陈天华第一次直呼其名,而没有称之为根子哥。 “嗯…” 林根闻声后十分木讷的走到陈天华面前,当与后者犀利眼芒对视时,他高大身躯忽地弯下腰来,心虚的低下头去。 “昨天要是我们不去翠微居,你就自个准备死在那里了是吗?” 他咬牙吐字,声线不高,但低沉凝重,每个字宛如鞭子似的,抽打在林根身上。 林根羞得脸色透红,他低垂着头没敢吱声。 “跪下!”陈天华遽然低吟,把现场几人都吓了大跳。 林根惊愕地抬起头,双眸触到陈天华的摄人寒芒时,吓得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陈天华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林根,你我是嫡亲表兄弟,你曾救过我的命,现是商行的重要成员,所以,我昨天才舍命去闯翠微居,把你硬给救了出来。” 他叹息一声,喝了口茶稳定一下情绪,继续说道: “我们既然成立了商行,也就是入了帮,有道是帮有帮规,家有家法,在商行里我就是老大,帮主,别说是表哥,就是亲爹在帮里,那也是如此。” “今天我们四个人都在,我再给你强调商行里的规矩,也就是帮规,其中一条就是严禁抽阿片,上赌坊赌钱。如果再有去赌坊赌钱,做丢人现眼的事,你自断一只手再来见我,或者你就自行滚出商行,从此我们恩断义绝,一刀两断。” 陈天华的话,每个字都掷地有声,非常严厉。 “是!我林根在这里发誓,今后永不再去赌坊赌钱,否则,甘愿接受帮规的任何惩罚。” 看到大男八汉的林根,跪在地上羞愧难当的样子,吴老三心里也挺难受的。 他跟陈天华的感受是不一样的,他从小跟林根是穿开档裤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兄弟。 林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好赌,身上有点钱手就痒痒。 “嗯嘿嘿…少当家的,大清早的就别生气了,咱们该去吃早餐了。”吴老三低声劝道,同时跟阿华眨眨眼。 “是啊是啊,我肚子早饿了,嘿嘿…”阿华连忙开口打圆场。 “好吧,起来吧林根,这事到此为止,不准再提。” 其实,陈天华也需要有个台阶下,他是以此树立帮规,杀一儆百,但戏不能演过头。 “谢少当家的。”林根很规矩的拱手拜谢。 “走吧,到外面吃早餐去。”陈天华说完,带头走出澡堂子的雅间。 四人又进了镇上一家粥铺,要了四碗粥和四个大肉包子。 他们的身后,始终有人影在跟踪着,主要是记录陈天华的一举一动,然后上禀。 有关双栖镇的陈土根,身上带有阎王殿功夫的传说,在双栖、谢桥、柯桥等乡镇里纷纷扬扬地传开了。 关于他的事,尤其是在谢桥翠微居的表现,传得是绘声绘色,还有好几个版本。 这种传说,还是能震慑住一部分恶人,不敢去招惹他,对他敬而远之。 当然,事物总有正反两方面,招惹的人多了,也就是树敌多了。 这世上有许多人是不信邪的,因为他们本身就是邪神,面对陈土根的崛起,他们是在等待合适时机,进行打击报复。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 农村一年四季,除了春、夏、秋的农忙时节紧张之外,大部分是空闲时间,尤其是大冬季。 村里除了有手艺出去打工干活儿去了,大部分在家游手好闲。 就算后来打水产养殖,春天来了野钓,村里及大部分空闲劳动力太多,闲的人多歪脑筋的就多。 如果能搞个劳动密集型的工厂作坊,既搞活了经济,又解决了农村闲散劳动力,增加他们的收入,同时还能解决懒散抽赌的恶习。 把林根从翠微居救回来之后,陈天华一直闷闷不乐,他在家门口的空场上来回走动的思考着。 他在想还有些什么事,可以充分利用农村闲散劳动力的。 忽然,他的眼光停留在不远处堆积如山的河蚌壳上。 这河蚌壳日晒雨淋的已经变了色,走近了还能闻到股霉臭味。 河蚌壳实际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钙,在高温下煅烧,即可分解生成二氧化碳以及氧化钙。 而氧化钙就是石灰的化学名。 所以,河蚌壳是煅烧石灰石最好的原材料,只不过,在时下清末,知晓这个道理的人,应该说是了了无几。 石灰石又称生石灰,cao,是常见的无机化合物。 生石灰加水,就生成熟石灰,是时下最好的建筑粘合剂,现在没有什么水泥,只有俗称‘洋灰’的胶凝材料,其功能可以充当后世的水泥,低标号水泥。 这种洋灰,质量好的价格昂贵。 用贝壳类煅烧出来的石灰石,质量都是上乘的,那绝对能成为市场的宠物。 就地取材,建造一个石灰石作坊的设想,在陈天华脑海里初步形成。 下面,就是要搞一个可行性分析研究。 时下,许多人包括衙门官吏,对工厂这词还不能理解,对于煅烧类,习惯用窑场来命名。 就像某某瓷窑场,某某砖瓦场。 陈天华准备给个双栖镇石灰窑场来立项。 主意既然已经定下,第一步着手做一下原材料的调研。 他安排吴老三他们去调查。 先调查本村的,然后再摸邻村的,最好把双栖乡及周围都摸个遍。 吴老三做事还算认真,五天之后,他将调查情况主要以口述方式,呈报了上来。 第075章拜访刘文杰 陈天华边听边用笔墨记录下来,将其情况汇总一下是这样的: 双栖乡跟江浙其他地方类同,贝壳类水产品特别丰富,一般是春夏季节吃螺蛳、田螺,河蚌等。 秋冬季吃河蚬,又称黄蚬,是从邻县运入进来卖的,价廉物美,很受村民们欢迎。 陈天华知道,黄蚬是一种淡水贝类,适合生长在软土质河床,其繁殖快,量大,价格低。 每到秋冬,一船船黄蚬从邻县运入双栖乡,价钱卖得非常便宜,每斗最多二个铜板,便宜时就一个铜板,普通老百姓,几乎每家每户都消费得起。 长年累月的,村民们将这些贝壳都堆倒在几个固定凹地,或干涸支河的沟里。 在清末的乡下农村,没有生活垃圾一说,因为人畜的粪便积蓄起来就是天然的农家肥料,家里有点剩饭剩菜的,都变成鸡鸭或猪的饲料了。 所以,真正拿到家外去倒掉的,就只有不可利用的动物骨头,和贝壳类物质。 按吴老三所讲的,在那些所谓垃圾堆里去抱挖,出来的几乎是贝壳类物质,都已霉变,但稍做清洗就是石灰石的原材料。 从黄蚬这个事,让陈天华想到了循环经济,在时下双栖乡可以试行。 黄蚬一年四季皆可繁殖,成本低、繁殖率高,每三个月成熟,一年四季收成。 利用水稻田来养田螺和黄蚬,还可以挖池塘养黄蚬和鱼,还可以在瓜子湖围湖的浅水区养殖。 而黄蚬吃了其壳可以做石灰石原材料,不产生垃圾废料,这就是循环经济。 说一千道一万,首先得把石灰窑场先建起来,然后再做进一步的宣传推广。 建石灰窑场,这当然要选择一个场地。 陈天华带上吴老三,林根他们,经过周密考察,选择了一块荒地。 它位于东、西、南、北四个埠头村的交叉点上,又邻近一条瓜子湖的支河,二三十吨大船可以自由进出。 若是建一个码头,上下货就更加方便。 有了这些想法,便要找村和乡里的头面人物来商议,这荒地租赁使用和码头建设,可都要通过县衙的工房核准和水泊所规划, 这当然是需要办理相关手续,虽然说清政府支持商人办实业,但地方衙门腐败。 而相关手续需由乡村这一级,再往县衙里上报。 先得找村乡头面人物商议,这块荒地使用及码头建设等事宜。 他第一个想要找的人物,也是最合适人物,就是西埠头村的里长,曾经的绍兴府举人刘文杰先生。 乡下农村是正月十五前走动的频繁,但凡过了正月十五,整个走亲访友场面就冷落了下来,而家里的年货也吃得差不多了。 在这个时候走动,不单单是亲戚之间的常规拜年了,而是有目的拜访,说事。 因为这时候主人家,大都比较清闲,有大把时间跟来访者去交流沟通。 虽然是过了正月十五,但正月没落台,在这期间去走动,都要按拜年礼节执行,否则被别人看扁,说没教养。 正月二十四这天,陈天华拎着桂元、红枣等礼包,准备叩响刘文杰在村庙的宅院大门。 说起刘氏家族,在整个山阴县里,都算是响当当的名门望族,是山阴县第一大族,历史悠久。 刘氏祖先都是在外地当官。 设在西埠头村庙里的刘家祠堂,据说明末清初就开始设立,距现在已有二百多年历史了。 双栖乡的西埠头,东埠头和北埠头村等,许多村民都姓刘,应该都属于同一个祖先。 刘文杰从小饱读经书,聪明好学,先是乡考取得秀才,后到绍兴府中了举人,在许多人的眼里,他仕途无量。 但最终他并没有进京殿试,报考进士,并且后又辞了八品县丞的官职,决意回到西埠头村做他的地主。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身体上的残疾。 他八岁开始,右腿得了小儿麻痹症,虽经多方医治,并未见好转,成年之后他的右腿肌肉逐渐萎缩,现在走路都要依靠拐杖。 这种身体状况和形象,当然不利于他在官场上发展,所以,他认了命回到西埠头村,当他的大地主,私塾学堂督办,教长,后期还担任刘氏族长。 但他的名望,始终存在乡镇以及县里,许多权贵都要让他三分,包括知县吴若雷,乡保长范成贵等。 而现在,他的长女刘玉芳是山阴县镜明学堂督办,跟县教谕同级,为正八品衔。 她属于整个绍兴府唯一的女学官,而且是新学代表人物,影响力不可小觑。 刘家宅院属于四进半老宅,完全的明代江南大宅,跟瓜子湖畔建宅的范成贵不太一样。 不一会,“吱…”的一声,宅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位四十多岁的老妈子佣人,穿一件崭新的蓝色斜襟衫。 陈天华跟着刘玉芳年前来过刘府一次,他认识这个开门的女佣。 “请问,你是…” “吴妈新年好,我是年前跟大小姐来过的,本村的土根,大小姐的义弟,现有事找里长大人,刘先生。” 陈天华先问候再自报姓名,也算是对下人的尊重。 “哦哦,我记得你记得你了…上次跟大小姐来过府上,对对…快请进来,家里老爷、少爷和太太们都在,我进去通报一声!” 女佣吴妈双手抱腹低头行礼之后,转身进去通报。 陈天华则慢步在廊道上向院内走去。 刘文杰其实年龄不算大,四十六七岁的样子,白净面孔人很清瘦,看上去身体有些单薄。 但他两眼有神,目光炯炯,陈天华第一眼见他时,就觉得此人很有学文,属于城府颇深的长者。 宅院第三进的客堂里,刘文杰就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把正宗的宜兴紫砂壶,正在细细品茶。 由于腿脚不好,刘文杰很少出门走动,大都在家中静修,经营着祖业的千余亩田地和镇上几个商铺。 当然,双栖学堂他时不时地要去看看,对于教学他还是上心的。 家中一妻一妾,正妻蔡氏也就是刘玉芳的生母。 蔡氏也刚好坐在另一边的太师椅上,俩人瞅见女佣吴妈急匆匆小步跑来。 “谁来啦?” “老爷、太太!是本村的土根少爷来了,就是年前在庙里做年糕写春联的那个土根。”吴妈口齿伶俐,解释得蛮清爽。 “哦…是咱村里的土根啊,稀客,那快请。”刘文杰听罢眼前一亮,他放下手中紫砂壶,对吴妈挥了挥手。 “哎…”吴妈转身出去迎了。 “玉芳她娘,你让厨房看一眼,有没有现存的点心,要是没有让他们赶紧做些,还有老酒和菜。”刘文杰扭头对蔡氏说道。 “哎…”蔡氏起身迈开小脚,小碎步到屏风边上嘱咐丫鬟去了。 第076章语重心长 只一会儿,佣人吴妈已将陈天华引到客堂前,“土根少爷,请进去吧,老爷太太都在里面客厅。” “谢谢吴妈。”陈天华朝女佣点头示谢,然后大步跨过门槛进入客堂。 见到刘文杰和蔡氏夫妇俩,都笑眯眯端坐在上首,逐双膝下跪行子侄之礼。 “晚辈土根,给刘世伯、伯母拜个晚年,祝您们二老新年快乐,健康长寿!” “哎哟…还行如此大礼,土根贤侄快快请起,请坐!”刘文杰眉开眼笑地抬以虚手。 “土根这孩子,快起来坐。”蔡氏也弯下腰去,伸手虚抬。 名门望族的刘文杰,是个根深蒂固的旧派,深受儒家思想薰陶,非常讲究人与人之间交往的礼数规矩。 刘文杰没想到陈天华进门就行大礼,心里喑自赞叹这孩子太懂礼数规矩了,在时下乱哄哄的年代里很少有。 陈天华今日之做派是很有讲究的,按规矩他是刘玉芳的义弟,又逢正月期间,行子侄之礼也算恰到好处。 他起身移步,坐在刘文杰下首的一张红木八仙椅上。 主宾位落座,丫鬟随即送上碗茶。 他端起碗茶用碗盖拨开漂浮的茶叶,低首轻轻抿上一口,然后再放下茶碗于茶几上,以示礼貌。 这副行头作派,完全像个大户人家少爷,至少是有涵养的读书人。 “嗯…”刘文杰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情不自禁地哼出一句。 他以前对陈土根没什么印象,只是女儿屡次提及他的事迹,才有关注。 而年前陈天华搞起义务年糕加工和写春联活动,让他印象加深。 作为一村之长,年轻人积德行善之举,他当然要大力支持,所以,在大女儿的陪同下,他也抽出一个整天时间,义务给村民们攒写春联。 蔡氏没介入他们之间谈话,为不打扰尴尬,她起身移步厨房,顺便去安排一下菜肴。 “晚辈本应早几日前来拜年,无奈每天来的亲戚不少,应接不暇,所以姗姗来迟,请世伯体谅!” 陈天华先开口检讨,在礼节上谦逊一些。 “正月拜年没有早晚之分,你来了就不算晚!况且年前你送文雄的那条大鱼,她拎回家来了,你的情谊已到,不必介意这些。” 刘文杰回复得也很清晰,陈刘二家不是故交,且以往过年过节的,也都没走动过。 而是因为有了刘玉芳这层关系,才有了解开始,现在似乎走近。 陈天华年前送过一条大鱼,拜叩礼节到了,至于今日来访,刘文杰自然想得到,那肯定是另有目的。 话毕,他端起紫砂壶咂了口茶,聊起了话题,“水根呐,我听说年里你家每天好几桌,可有这回事?” “禀世伯,还真有此回事,来的人晚辈不认识,但都沾亲带故的,有外村还有外乡镇的,晚辈也不能把他们拒之门外嘛!” 陈天华咂了口茶,如实道来。 “这叫树大招风,他们吃你的‘大户’来的。你在腊月间的种种善举,影响面很广,给全村及周边许多家庭提供了帮助,有人赞叹,说你好;也有人妒嫉,怨恨你,这就是现实。” “这些人家跟你们家沾点亲,或者过去多少帮过你们家人的,特别是你父亲陈老七欠下的人情,他们认为你连普通人家都能资助,那他们理应得到你的恩惠,这叫人情世故,懂吗?” 刘文杰既是长辈,又像先生,他一针见血的评议,让陈天华更加认识到,人情世故的深刻含义。 在这世上,想认真做点事确定难。 今后,还是要审时度势,循序渐进,弄得不好就是‘费力不讨好’的结果。 “晚辈多谢世伯教诲。”陈天华起身作揖。 “说说吧,贤侄最近是否有些想法?” 刘文杰见开场白说得差不多了,作为长辈又是里长,他主动切入主题,显得非常合适。 “禀世伯,晚辈今日来也想与您禀报一件事,不知是否可行?” 陈天华以咨询口吻抛出命题,非常得体。 “哦,说来听听。”刘文杰目光炯炯。 “晚辈准备搞一个石灰窑场,就是利用本地的废弃贝壳做原料,煅烧石灰粉,既净化环境,又解决村上剩余劳动力,让大家有事做,也增加收入。” 陈天华侃侃而谈,将计划大概说了一下。 “哦…搞一个石灰作坊,这玩意儿我倒是听说过,浙江长兴,盛产紫砂壶的江苏宜兴,那里有搞个的,但许多大作坊都请有洋人,或留洋回来的学子在搞,你这能行吗?这里面有许多学问,谁懂?” 刘文杰没想到这土根会提出这么个想法,让他十分诧异。 “这门技术,我懂!”陈天华回答得很干脆。 此言一出,刘文杰变得错愕失色。 “你懂?你怎么懂了…”刘文杰挺直了身子,双目犀利地扫向陈天华,沉声道: “贤侄啊,这可要慎重,这玩意儿可不像摸河蚌捕虾,这是要投下去许多钱,弄不好会血本无归,倾家荡产,你父亲陈老七…唉,总之要慎重。” 刘文杰明显是持反对态度,他欲言又止地又提到陈老七,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过年过节的,提及死者总是不太吉利。 话虽没说出口,意思陈天华猜测得到,当初父亲就是步子迈得太大,一出事就亏惨了。 “世伯,煅烧石灰石主要的是建一座炉窑,这方面晚辈在城里了解过,也可以找到师傅来。” “……” 刘文杰冷静观察陈天华叙述表情,对于利用现有原料来煅烧石灰,这个想法他觉得好是好,但没有懂的人,风险太大。 “土根贤侄,你年轻勇于创业,为咱西埠头村解决闲置劳力,增加村民们的收入,想做一些事是无可厚非,你前期搞水产取得了一定成绩,但并不等于你能做任何事。” 刘文杰喝了口茶,继续道: “搞工匠作坊,尤其是窑场,这算是个学文呐,比搞个水产商铺可难多了,烧炉窑就像是烧瓷器一样,讲究技术工艺,要试验多少次才成功。” “你说你懂,不过是偷偷读了洋牧师的几本书而已,作为本村的里长,又是你的长辈,我并不支持你去搞。” 刘文杰话的意思很明瞭,作为村里长,他不同意陈天华石灰窑场在西埠头村立项申报。 里长要是不同意,在西埠头村就没有地盘,这个窑场就办不成。 深思熟虑好的项目,陈天华当然不可能轻易放弃。 第077章再遇迅哥儿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沉声道: “这样行不行世伯,为了证明我有这个能力,晚辈准备先小试一下,若试验成功了再请您支持,如何?” 刘文杰笑言道: “这样甚好,贤侄只要用这些贝壳,能烧出合格的石灰出来,我亲眼见到,我就同意你去搞,项目上报县衙等我出面给你办妥,包括投资入股等等,如若不行,你就立即停止折腾,行吗?” “好!一言为定!”陈天华非常自信地点头回答。 “行,那咱们老酒先吃起来,边吃边聊,好吧?” “好,恭敬不如从命。” “走,跟我去饭堂。”刘文杰高兴地站起来,用拐杖借力,慢慢往他家饭堂走去。 厨娘已经将白斩鸡,烧老鹅,清蒸鱼,东坡肉等菜肴摆到桌面上了,一壶老酒也烫好。 丫鬟给他们在小酒碗里倒好酒,俩人就举起了碗中酒。 …… 陈天华从刘文杰家出来,也在回味刚才的争论,以及下步自己的计划。 搞个项目小试,这种提议实际是很科学的,有了样板,事实胜于雄辩,一切质疑声都会消声匿迹。 现在状况,说能搞石灰窑,跟谁说谁都是将信将疑,就是吴老三,林根他们也是如此。 只是他们现在是天华商行的人,身份不同不好说,或不敢说。 但心里有疑惑情绪,就没有信心,干起活来效果将会大打折扣。 作为一名国家培养的特殊人才,对于炉窑煅烧,冶金等工艺技术,陈天华都是非常熟悉的。 石灰煅烧技术,相对比较粗浅些,完全是小菜一碟。 他断然决定择地小试。 首先,他画出一张详细的煅烧炉窑的结构图,正面图、剖面图,然后找工匠加工建造。 详细列出各种参数仪器仪表的采购清单:例如压力表,温度计,气压阀…… 时下,仪器仪表等许多东西都是进口的,就连说明书都是洋文,必须得自己亲自去绍兴城,甚至到杭州府城里去采购。 “听说了嘛,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土根,又要搞啥石灰窑场,正在楼底那块空地上搞呢?” “就是西埠头村那个做年糕的小子,传说有阎罗殿功夫,现在他又要折腾石灰窑了。” “这娃子是天上罗煞星下凡,爱闹腾,这玩意儿要有技术,手艺,阎罗殿里可没这个,又不是摇骰子,打架那样。” “……” 对于陈土根要搞石灰炉窑的消息,在西埠头村及周围的村里,直至乡镇上是不胫而走。 令他遗憾的是,几乎所有人都看衰这项目,认为他是异想天开。 在洋人那几本书里偷看几眼就会了? 能否煅烧出来是一会事,就算煅烧出来了,那石灰石能不能用,质量如何? 这些质疑声,包括许多泥瓦匠,烧砖瓦窑的那些师傅们。 家里人包括母亲都私下劝过他,叫他别到处折腾,到处惹事生非了。 “根儿啊,树大招风这个道理你该晓得吧,娘劝你,别想这些心思了,弄弄水产就蛮好得了,咱们现在日子过得蛮不错,娘很满意。” “嗯嬷啊,这些事您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的。” 陈天华要建石灰炉窑,点火试验这事,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谁说都不能动摇他的决心。 他心里像明镜似的清楚,事实胜于雄辩,只要试验成功,一切流言蜚语不攻自破。 首先得去采购那些进口的仪器仪表,听说省城杭州府那里比较齐全,陈天华决定亲自去一趟。 从西埠头村到杭州府城,走水路约六十多里,也就三十公里。 要是在后世高速公路上,也就是一脚油门的事。 可时下这六十里路还是费神。 从绍兴府到杭州府城,清末年间有公共交通工具,那就是走水路的土轮船。 这种载客的土轮船是官督商办,也就是商人出钱成立轮船公司,在衙门登记办证取得合法航运权,依法交税。 那时候的航运,长途货运采用纤夫在岸上拉纤,以拉动大型木帆船在江河里行走。 短途运输除了大大小小的木船,时下出现了机帆船,就像当初土根父亲陈老七买的机帆船那种。 实际就是普通木船改造的。 在船末装一台马达(柴油发动机),带动船底下的水轮转动,再装一个把握方向的舵。 陈天华乘坐的这种客轮,跟货轮不同,马达和舵是前置的。 船舱加上封闭的船篷,开有小木窗透气,舱内有若干条木板凳,都是固定在船上,供乘客使用。 总之,设施十分简陋。 从绍兴府到杭州府整个航程约九十余里,中途停靠近二十余个码头,属于短途客运,方便沿线乘客上下船。 离西埠头村最近的轮船码头,是弥陀寺码头,离家七百多米样子,步行十分钟就到。 从绍兴到杭州府的轮船共有四条,二边对开,走的航道是官道,也就是后世所说的京杭运河。 土轮船本身船体就不太,船舱上很挤,人很多,空气浑浊,开动起来就晃得厉害,许多人不习惯就晕船呕吐,搞得舱里污秽不堪。 船舱装有小窗子,陈天华就挤到窗子边上挤着坐,便予透气。 玛的,以后自己得买个机帆船,出行就方便多了,用不着如此受罪。 陈天华腹诽道。 船舱里比较黑,而坐在陈天华对面,一个留着小八字胡的年轻人,目光炯炯地一直盯着他看。 忽然,他一拍大腿惊呼道:“哎,这不是华之兄弟吗?” 陈天华听了硬是一个怔愣,这年头称他华之的人,那是屈指可数,西埠头村里他就是土根,连天华都没人叫。 在这拥挤不堪,暗黑的轮船上,居然有人尊称他的字号,奇怪了。 陈天华抬眸仔细辩认,太黑看不清,好像似曾相识,但就是想不出,“我是华之,你是…” “我是豫才呀,年前在咸亨酒店…” “哎呀,是豫才兄呐,幸会幸会。”陈天华激动地站起来,结果头碰到了船舱顶。 他顾不上疼痛,上前几步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是呀,我也没想到,会在这个轮船上碰上你。” 此人是迅哥儿。 没想到时隔一个多月之后,俩人又能在绍兴轮船上重逢,实属有缘。 两人站在一起,陈天华这才发现,原来迅哥儿个头并不高,他单薄而显得修长。 上次在咸亨酒店,陈天华压根就没瞧得清楚。 “来来…坐在我这里,这里稍微宽敞些。”迅哥儿挪了挪身子,让陈天华坐了下来。 迅哥儿是起点码头上的船,位置当然宽敞些。 第078章炉窑小试成功 “哎豫才兄,你怎么现在才返回学堂去呢?没几天正月就要落台了呀。”陈天华惊讶道。 今天是正月廿八,二天之后就是二月初一。 “噢…是我家里有些急事要处理,耽搁了时间所以才晚去学堂,但已经跟学堂督办室请过假的。” 迅哥儿脸红了红欲言又止,神色变得有些暗淡,说话也忽然变得不流畅,不自在了。 见迅哥儿刻意回避,陈天华当然不会再问,忙换个语题谈论些别的什么事情去了。 后来他才知,这次迅哥儿回家来,实际是他叔叔骗他回来,让他娶妻成家。 对于在绍兴老家的包办婚姻,迅哥儿十分的不乐意,但长辈之命难违,况且,家中还有母亲需要有人陪伴照顾。 这事,好像他这一生中,从不愿意提及。 一桩名存实亡的婚姻。 迅哥儿的矿路学堂在江宁府,但绍兴到江宁府没有直达轮船,要到杭州府城里转乘。 在简陋的轮船上,俩人一路上畅谈,不知不觉就到了杭州武林门码头,已是下午三点多钟。 迅哥儿随即在售票窗口,买了一张到江宁府的船票,是当晚七点半钟开船。 坐夜航轮船回江宁,既便宜又能在明一早赶到学堂上课。 真是精打细算,滴水不漏。 在随后的三个小时里,陈天华硬是很义气地陪着迅哥儿。 他们先到茶馆里喝茶,又请迅哥儿吃了个晚餐,最后送他上船,才找了家客栈住下。 作为现代人,陈天华很珍惜跟历史人物在一起的机会,通过交流,能更多地了解对方崇高思想,卓越才华。 …… 窑炉所需的压力表,温度计,各种气压阀门等关键仪器仪表,陈天华到了杭州府,在一家买办开的商铺里购买齐全。 这些全是原装进口货,主要是德国和日本产的,这些洋文倒难不倒他。 有了这些仪器仪表,能有效把控煅烧的火候和安全性,比那些凭经验把握的土窑,可就强出不少。 石灰石的原材料就是陈天华家门口,那堆积如山的河蚌壳。 第一个小试的炉窑位置,就设有横湖底口那块废弃空地,属于西埠头和东埠头二个村的交界。 经过半个月的各种施工,第一个煅烧炉窑建好了,仪器仪表也都由陈天华亲自安装完毕。 作为原材料的河蚌壳也清洗干净,并敲成大小基本一致的碎片,一切准备就绪。 万事俱备,只欠点火。 请道士测了个黄道吉日。 二月初四这天,按当地风俗,陈天华带上吴老三,林根等商行成员,进行了拜天叩地仪式。 然后,是炉窑点火开始。 炉窑的燃料,不是木柴,陈天华用了煤炭。 煤炭在绍兴府很紧缺,还是陈琪美从他的老家,湖州长兴弄来的。 他们那里据说有个镇,乡下都是煤炭,有许多村民偷偷挖出来卖,价钱不菲。 陈天华知道,长兴跟安徽广德文界之处,有一个大煤矿,就是后面的‘长广煤矿’,江南地区最大的煤矿。 用煤炭煅烧,火力比木柴大出许多,炉膛温度上升快,煅烧出来的产品质量高。 这就是后世炼钢铁须用焦炭,就是这个理。 望着通红高温的炉膛,大家都在焦虑中等待,眼神都聚会在陈天华身上。 这里,他是总设计师,总工程师,总工艺师。 为加快分解,他将煅烧温度提高到1000~1100c,密切关注着压力表和温度计上的指数。 并尽量让煅烧炉膛温度均匀,以减少石灰中欠火石灰和过火石灰的成份。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压力仪表,当指针打到目标数值时,只见他大手一甩,高声命令: “熄火、退膛、出炉!” 不一会,一锅白色块状物质出炉了, “这就是石灰石?”大伙既惊喜又疑惑。 “当然,这颜色比市面上买的白吧。”陈天华笑盈盈说道。 “少当家的,你是说咱们的石灰质量好?” “那是当然,不信试试?”他嗔怒道。 到底品质怎么样? 陈天华立即将块状石灰石,在压磨机上压磨成粉末状,然后再将这石灰粉末倒入事先挖好的搅拌溶化池中,慢慢倒入适量水。 只见石灰熟化时放出大量的热,体积增大三倍多。 石灰熟化快,热量大,体积增大多,这就说明煅烧良好,属于氧化钙含量高的生石灰成品。 这时,陈天华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对大家宣布:“我们试验成功了!” “哦哦…” “咱们成功了。” “石灰窑场可以建了。” “……” 现场一片欢呼声。 陈天华亲自督导、煅烧的石灰石终于成功了。 由于原料采用洗净敲成块状,并且用煤炭作为燃料,用火均衡,温度一致,煅烧出来的都是优质的石灰石。 再把这些石灰石,也就是块状生石灰,粉碎而得到的细粉,就是人们常用的生石灰粉,其主要成分是cao。 窑炉生火之后最好是持续工作,陈天华连续几天,将家门口堆积如山的河蚌壳,全部煅烧成一麻袋一麻袋优质的生石灰粉。 生石灰做成后,他先准备做建筑材料的成品测试,也就是熟石灰的粘合性测试。 “吴老三,林根,组织我们商行员工,用这些生石灰混合沙石,弄成石灰沙浆,到东铺砖窑场去买几船青砖来,再用这些石灰沙浆砌成一间车间和一间办公室,明白吗?” “嘿嘿,明白少当家,这里员工许多都是泥瓦匠,交给他们做就是了。”吴老三看到一袋袋成品,成天与大伙们笑哈哈的。 陈天华搞石灰炉窑成功了的事,同样是不胫而走,整个乡镇里是一片哗然。 有高兴喜悦的,有眼红妒忌的,也有仇恨的。 刘文杰听到很高兴,表示过些日子到现场来瞧一瞧。 现在的陈天华,成了大家心目中无师自通的‘神人’。 这无论是经验丰富的泥瓦匠们,还是跟随左右的吴老三,朱林根等人,都对他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从此,大家对这位‘少主’是言从计听,不再怀疑什么了。 乡下农村人对陈天华这种聪明到无法解释的行为,归纳为‘神仙附身’,或者就像传说中的阎罗殿功夫。 连想到他还尸以来的种种行为和神秘传闻,更有村里老人们说: 就在土根出生那时刻,西埠头村的横湖上空,呈现过紫气吉兆云云。 听多了,就连生母薛婉珍自己也是将信将疑,在努力回忆生产土根时的情形,感觉是有些异常。 有了生母的证实,那传闻更加的充满玄机。 总之,关于陈土根的各种传奇传闻,实在太多太多,包括他独闯翠微居故事。 周边许多乡镇都知道,双栖乡西埠头村出了一个叫土根的神人,他几乎无所不能。 他的权威是空前高涨。 第079章保长大人突访 陈天华可没理会这些,他日夜与商行员工们在炉窑现场琢磨,改进炉膛设计,烟囱方案等等。 不知不觉中又有十数天过去,经过商行许多人的共同努力,昼夜奋战,一间宽敞的车间率先建了起来。 它可以并列放置两个炉窑,高高的烟囱喷吐出滚滚的浓烟。 陈天华命名为煅烧车间,刚出来的炉窑就叫一号炉。 离锻烧车间相距七八十米,一间百十个平方的办公室建成了,明亮宽敝。 这些都是用自己的石灰砌墙而成。 “太棒了,咱们商行终于有一处可以集中开会、议事,还可以制图绘图的场所了。” 陈天华看到这些,有种创业发展的激情和喜悦,仿佛又回到后世那火热的岁月。 “阿华,安排人在屋里面隔一小间出来,当我的临时寝室。” “嗯,少当家!”阿华欣然领命。 有一个寝房,可以中午休息,需要晚上加班时就不用惊扰到家人。 这样,他可以昼夜在窑坊办公室里,画图、设计、思考,可以做到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薛婉珍听说儿子土根中午不回家来吃,晚上还经常要在窑坊里住,心里终是不放心。 西埠头村没有孩子不归家住的习俗,就是稻草窝也要一家人在一起嘛。 “嗯嬷您就放心吧,那窑坊很安全,房子很牢实,我只是中午睡个午觉,为了方便工作,别人想说就让他们说去吧。您要是再不放心,中午餐就叫大姐亭娟送吧。” 陈天华耐心做通母亲的工作。 “好吧,根儿你现在长大了,儿大不由娘啊,你主意大,娘也说不过你,随你吧!” 母亲悠悠地叹一句。 不知咋的,听得儿子整天都待在窑坊里,虽说不远,但每天见不着,她心里总觉得空牢牢的,很不是个滋味。 自从丈夫陈少安没在世上之后,儿子土根便是她的全部,精神支柱,她的命。 就这样,陈天华搬了一部分换洗衣服,到窑坊办公室寝室里,他在炉窑边上还建有一间澡堂。 正月落台不久,天气还是很冷,利用炉窑余热烧水,可经常泡个热水澡,他就浑身舒畅。 这是后世养成的习惯,他没法改。 中午大姐送餐,晚上他尽量回家去吃,陪母亲说说话,大多数晚上还都是在家里睡,只是偶尔加工晚了,他才睡在窑场办公室。 他整天拿着自己的设计图纸,与建窑师傅们在一起研究改进,准备建造第二座更大的煅烧炉窑。 转眼间到了新年的二月末,春意盎然。 这天,陈天华在办公室中间的大会议桌上绘图。 突然,一名窑坊员工跑进来向他禀报:“少当家,看见村里长刘先生陪着乡里保长大人过来啦。” 乡里保长大人? 这不是范成贵吗? 他来这里干啥? “到哪儿啦?”陈天华问。 “刚才他们在炉窑车间那里转了几圈,指指点点的,现在估计是往办公室走过来了。” “那你们几个先出去吧,阿华,安排人烧水泡壶茶来!” 陈天华想了想,还是应该热情接待吧,人家再怎么说,是乡镇一把手。 “嗯!”阿华转身安排去了。 陈天华转身收拾起桌上设计图纸,怕到时别弄湿弄脏了。 正收拾着呢,一阵紊乱的脚步声渐近。 “土根世侄啊,祝贺你炉窑试产成功,这里还搞得像模像样的,很不错!” 一阵脚步声载着洪亮的声音,踏门而入。 率先进来的,正是西埠头村的里长刘文杰,和他的一个家丁。 “世侄土根见过刘世伯。”陈天华拱手作揖,“不知世伯驾到,有失远迎,失礼了。” “哎哟…别客套了土根,今个是我跟范保长在学堂里议事,顺道乘他的船就过来,一起瞧瞧。” 今天的刘文杰是精神抖擞,红光满面,确切地讲是喜形于色。 这也可能是春天来临的缘故吧。 只见他着一身藏青色薄呢长衫,黑皮马褂,挂着怀表,手里拄着一根手杖,助他行走。 身边那个年轻家丁兼书僮,手里拎着一个柳藤编制的小箱包,相当于后世的公文包。 小箱包里面装的是笔墨纸砚的文房四宝,还有几本书籍和记事簿册等。 跟随刘文杰后面进来的,同样也是一主一仆的二个男人。 那位主人的年纪跟刘文杰不相上下,应该在四十五六岁模样,身材魁梧,宽脸大眼,目光犀利,嘴右上角长着一颗大黑痣,笑起来一颤一抖。 青灰色锦缎长袍,黑色羊皮马甲,口袋上坠着跟陈天华一模一样的珐琅金表,金表链子泛出金光。 “土根啊,这位就是咱们双栖乡保长,大名鼎鼎的范成贵先生。”刘文杰指着范成贵给陈天华介绍。 喔靠,这个捞偏门的大佬范成贵,什么时候也成了先生? 是不是挂上个学堂校董,那就是斯文先生了? 人模狗样! “成贵兄,他就是咱们村的后起之秀土根。” 现实中的陈天华是第一次见到范成贵。 “晚辈见过保长大人。”陈天华拱手行礼朗声道。 “你就是外面传得纷纷扬扬的陈土根?陈老七的儿子?”范成贵歪着头,蹙眉问道。 他从一进门,就盯着陈天华上下打量。 一个老实巴交,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娃儿,据说从挺尸木板上还魂归来之后,可不得了啦。 搞水产还清债务,年前免费为村民加工年糕,写春联,至今还搞起了石灰窑场。 离谱的是,据说他带有阎罗殿功夫,打架斗殴十分凶猛。 二天前,谢家的费二爷跑到他家,说起那天陈土根大闹翠微居的事,绘声绘色说得像是赌神下凡似的。 可眼前的陈土根怎么看,就像是个工匠技师,脸上和手上都是墨渍,一身短打,不修边幅。 陈天华当然明白范成贵为什么这么问,又是盯着他反复看,那一定跟最近有关他的一系列传闻有关。 “保长大人说笑了,我就是陈老七家的儿子陈土根,如假包换,嘿嘿…我没想到二位大人亲自来,这地方简陋,没怎么收拾,二位大人先请坐。” 陈天华很热情地邀请。 靠墙有几把木椅子,还有几根板凳,板凳上放着一个陶瓷茶壶和二个茶碗,权当茶几。 刘文杰没怎么客气,他先坐了下来,范成贵迟疑了一下,也坐了下来。 阿华递上刚泡的茶水,“二位大人请喝茶。” 刘文杰很有涵养地接过茶碗,用嘴吹开茶叶咂了一口,抿抿嘴叹道:“好茶,上等西湖龙井,还是新茶。” “刘世伯好眼力,这是我前几日去杭州府,顺道买来的新茶,明前龙井。”陈天华连忙解释道。 “成贵兄,你也品尝一下,清明前的龙井。” 见范成贵神色凝重,很不友善的东看西看,怕又在动什么歪脑筋,刘文杰连忙招呼道。 第080章演变成现场办公 范成贵鄙夷地摆了摆手,可能嫌弃茶具不够档次,有失他的身份。 他自个从呢子长袍的衣兜里,摸出一个短柄的英式烟斗,跟班小厮忙不迭从烟丝袋里夹出烟丝给其填上,然后划了根洋火柴点上。 范成贵吧哒吧哒地深深吸吮二口,然后,徐徐吐出一丝烟雾,很有范儿地扭头对陈天华说道: “土根呐,说起来我和你爹也算是老相识,早几年他可是我填上赌坊里的常客,你怎么说也算是我的世侄吧。” 玛的,就是你这厮祸害我的父亲,还好意思说。 陈天华心里是十万匹草泥马在奔腾,嘴里还是嗯嗯应付。 “可你倒好,悄无声息地在本乡搞起如此大的场面,我这个当保长的却毫无知晓?要不是刘里长前来禀告,极力邀请我来看看,可能我被蒙在鼓里哦。嘿嘿!” 他话锋一转,话里有话,似乎是在埋怨,又像是在套近乎。 “对不起了保长大人!这事我确实还没有往乡里禀报,我只是跟里长刘先生讲了讲,主要是现在处于试验调测阶段,倘若准备正式投产,哪肯定得向乡里报告呀。” 陈天华稳定下情绪,不急不徐地做着解释。 “哎哟,土根呐!保长大人是跟你闹着玩的,乡里乡亲的,他又是咱乡里的父母官,巴不得乡里人都富起来呢。只是以后土根啊,要多跟保长大人走动走动,多向大会请示禀报。” 刘文杰见状,连忙插嘴帮腔。 他一语双关,既算是帮陈天华在解围又像是在点醒他,什么叫人情世故,做事不可意气用事。 麻痹的,一个不入流的乡保长,你要是得罪他了,就让你一事无成。 现实情况就是这样冷酷。 “那是当然,多谢刘世伯指点,世侄土根记下了。” 陈天华也不是一根筋,虽然对范成贵什么都不感冒,还有些憎恨,但他现在可不能轻易去得罪。 范成贵见刘文杰插嘴打了圆场,陈土根也微宛地认账服软了,他当然知道见好就收,点到为止的道理。 他今天来不是来干涉,搞破坏,而是实实在在的来考察一番的。 当然,作为一乡之长,给这个嚣张的后生来个下马威,还是要有的。 否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还不知道双栖镇是谁在当家呢。 接着,他话锋一转,打起了另一种官腔官调。 “土根呐,看这桌上摊着图纸,给我和刘里长瞧瞧你的规划?” “好好…没问题。”陈天华上前二步,连忙展开已经收拢的设计图。 刘文杰拄稳拐杖也凑了上来。 范成贵根本就看不懂设计图纸,但他也是装模作样地仔细在看。 他现在能断文识字,完全是在他父亲的拳脚下,锤炼出来的。 “哇呀土根,这是你自己设计画的?” 刘文杰看了那是惊讶万分,“简直不敢相信呐,若非亲眼见到,我以为是省城那些留洋回来的设计师画的呢?你哪里学的本事?” 刘文杰虽然是个儒家思想的坚守者,但不是不了解先进,科学的东西。 他博学多闻,见多识广,虽然看不懂设计的具体内容,但他能识别什么叫设计图纸,什么平面规划,结构剖面等等概念。 范成贵那就差远了,看这图纸就不知是什么东东。 “世伯啊,我在绍兴城里跟洋牧师学过绘图和设计,懂点皮毛,又看了书中有关作坊车间的平面规划图,我记性好,这些都是模仿书中案例,再跟炉窑师傅们商议,结合实际才绘制出来的。” 陈天华天马行空的胡说一通。 至于那个洋牧师懂不懂设计,他有否跟洋牧师学过,包括洋文,无从查证。 反正那个洋牧师据说被义和团给整没了,刘文杰和范成贵他们不信也得信。 不信,那他的设计图是怎么搞出来的? 难道还真是阎罗殿里带来的? 恐怕阎王爷他自己都是一窍不通呵。 “很好土根!你就安心搞这个石灰窑场吧,项目的土地申报由我和保长大人帮你弄了,需要资金过些天,咱们一起坐下来再议。” 刘文杰先给予盖棺论定,然后拽了拽范成贵你长袍马褂道:“怎么样?成贵兄。” “这个我没什么意见,只要你文杰兄同意的,我范成贵一概支持,往县里你去,乡里我签字画押即成。”范成贵咧嘴一笑,坦言道。 他们范家,从他父亲开始,很尊重刘文杰一家,后来学堂入股,刘家也是网开一面,让范家成了校董,似乎脸上贴了金子。 所以,范成贵也同样很尊重刘文杰。 “那就这么说定了。”刘文杰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临别前,范成贵用手拍了拍陈天华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这些都没问题,土根啊闲话一句,就按刘里长文杰先生的意思去办,到时候我想入点股,你可别不买账哦。” “瞧大人说的,借我十个熊胆也不敢呐,何况投资入股是对我事业的一种支持啊,我求之不得!”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陈天华还是会说的。 先把小作坊先立起来,做大了有了一定实力,慢慢建立人脉,到那时牛鬼蛇神进来都不怕。 “……” 聊了一会,范成贵,刘文杰他们离开了,立项工作也就这样谈成了。 这是个很高效的现场办公会议,谁说清末时期办事效率低下? 一切都是事在人为,还真的要讲人情世故,讲究策略。 …… 一个完全按照陈天华自行设计,自行安装调试的石灰窑场,初建成功了。 虽然有仪器仪表辅助,但以后有规模开炉煅烧,现场需要有技术和经验的老师傅把控最好。 他首先从宜兴一家石灰窑场,挖来一名姓耿的,叫耿继中的煅烧老师傅,做了窑场的总技师。 耿师傅顺便带上了他的二个徒弟,这更好。 原先建成的那个一车间,其空间可以装下二个煅烧炉窑,现在一号炉窑边上,再建个更大的二号炉窑。 一号炉窑最先生产出来的石灰石,渗合成石灰沙浆砌成的墙体,经过一个多月观察,测试,其坚固成度大大高于外地的石灰石产品。 请来许多泥瓦匠进行专业评判,都一致认为属于优质石灰石产品。 清末衙门里,没有像后世那样的产品质量检测部门,完全依靠市场认可,尤其是那些大牌的泥匠师傅敢用,肯用。 所以,这些大牌泥匠师傅,他也是拉扰了一批过来,又送礼又请客的。 一切尘埃落定,陈天华决定正式投入资金五千大洋,让窑场进入试运行阶段。 第081章上杭州府船坊 石灰窑场试运行的第一项工作,那就是正式招工招职员,然后进行上岗培训。 场部在西栖乡、东铺乡、谢桥乡等范围内,到处张贴布告:招募职员和车间工人。 优先招募有一定文化知识的人员,来担任职员。 这次陈天华大舅家的二个表姐夫,高玉堂和江阿帆,以及小表哥薛朝根,都被应招入场。 他们都读过好几年私塾,算是有文化的职员,尤其以高玉堂的文化程度为最高,双栖学堂毕业生。 按后世标准,实际也就是个初中毕业生。 但凡进来的职员,先进行为期三天的上岗培训,车间操作工人一样。 以后是老带新,分成学徒工,三级,二级,一级工,严格定岗定薪。 作为现代人,陈天华当然很重视上岗培训,这都由他亲自安排课程。 培训地就在百余平方的办公室里,架上黑板,买来粉笔搞得像模像样的样样齐全。 第一次共招聘了二十余位职员和工人,第一堂课就是厂规厂纪。 后面是产品基本知识和煅烧实战技能。 厂规厂纪,产品基本知识等,都是陈天华亲自编写,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表述。 书稿还花费钱,请印刷社专业印刷。 培训厂规厂纪,安全管理,产品基本知识等,都有他自己主讲。 一支没有纪律的军队,是打不了胜仗的。 煅烧实战技能,则由总技师耿继中,负责在现场边操作边培训。 整个培训结束之后,陈天华对商行的管理职员进行了简单分工: 吴老三担任窑场督办,相当于场长,当然是节制窑场的全部,如人事,安全,原料,生产等事宜。 阿华出任窑场督办助理,协助吴老三。 林根和林祥、林君三兄弟,以及部分商行员工,则单独分成立渔场。 渔场由林根出任督办,因为下一步马上要进行围湖养殖作业和挖塘养殖。 大表姐夫高玉堂,文化成度较高,以前他还给别人管过帐,就让他出任整个天华商行财务总管。 成立财务室,聘请三位有做帐、记帐经验的职员担任。 二表姐夫江阿帆和小表哥薛朝根,他们负责原料采购,验收等。 初创阶段免不了搞成家族式作坊模式。 陈天华则认为,在时下清末,科技各方面尚不发达,信息落后闭塞的乡下,家族式作坊管理模式,对初创企业十分有利。 至少,他们不会乱来啊。 这跟商行股份制运作并不矛盾。 他是控股股东,实际运行主要是他,其他入股者只是投资赚钱。 清末时期的股份制,跟后世的现代企业管理模式,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原料采购方案张贴公告出来了,由村民自行去挖贝壳,清洗干净之后,由窑场采购科按质按价计量入库。 还有一个是陈天华个人的郑重申明,也作为商行规定: 从今日起,凡商行职员,包括车间工人等,一律称谓他为华先生。 他的名是天华,字华之,取华先生,叫得响亮还有较高的辩识度。 他要彻底掘弃土根这个土得掉渣的名号,不利于今后推广。 石灰窑场架子搭起来了,试生产正在有序进行中。 …… 不知不觉中,转眼到了三月初六,已到了春意盎然,百花争艳的季节。 三月初五是清明,陈天华和所有人家一样,祭祖上坟。 根据年前与杭州造船坊的合同,现在已超出提货时间半个月了,大表哥朝源从杭州带信来,告之大木船和五条双桨划船都已准备完毕,船坊督办在摧促提货。 那就去杭州府,付款提船。 翌日清晨 陈天华带上林根家三兄弟,还有阿华,一共五个人,在镇上租借了一条双木桨划船,出发到杭州造船坊。 这种双木桨划船,就是这次去提货的五条划船款式。 一人在前舱扳动二米长的双木桨划水,船尾上另一人用单桨划水,同时掌握航向。 这种双木浆划船,比小乌篷船要长要宽,可作为小型的客货二用船,在水乡农村非常实用。 春天的江南是美丽的,风很柔和,空气清新,太阳很温暖。 站在急驶中的船上,远远望去,大田里的麦苗像一片海,星罗棋布的村庄像不沉的舟,纵横交错又弯弯曲曲的河道。 大运河上春光明媚,波光潋滟,湖边垂柳婆娑。 扁舟如叶,速度飞快。 陈天华一行五人,他们轮换划船,从大清早出发,上午十点就顺利到达杭州城郊的船坊。 大表哥朝源和船坊掌柜,管事等一行三人,闻讯在船坊码头迎接。 双方由朝源介绍认识。 “哎呀,这位就是陈掌柜,真是年轻有为啊,我们十几天前就准备好了,专等你们前来提船,嘿嘿…” 船坊掌柜,也就是老板,他姓孟,五十岁左右,前额锃光瓦亮,后脑勺一根粗辫拖着,绸缎长衫,整个人油光水滑。 “多谢孟掌柜守信守时,陈某因家中事务耽搁,又逢清明,故来迟数日,请见谅。”陈天华抱拳回礼。 “啊哟,这是自然可以理解,客人推迟数日提货都是稀疏平常,不足挂齿,请陈掌柜回屋喝茶,请…”孟掌柜胖脸哈哈一笑,弯腰伸手发出邀请。 “孟掌柜请。” 看上去,他的生意还是很不错的。 跨入二十世纪,世界工业革命浪潮也冲击着没落的大清王朝,洋务带动了造船业的发展。 江南水乡,各式各样的船那是必需的交通工具,运截工具,尤其是机帆船的兴起。 孟掌柜前面引请,陈天华进船坊会客厅落座。 “陈掌柜,这是杭州西湖的明前龙井,请品尝,我这里还备有二斤,一点小意思,走时请带去尝尝。”孟掌柜亲自倒茶,分外殷切。 “哎哟,这就谢了。”陈天华颔首品茶,也不客气。 江南人很会做生意,待人接物很是讲究,语言表达,礼物准备等等,那是滴水不漏,让你挑不出毛病来。 明前龙井那是时下最好,也最有品味的赠送礼品。 双方喝茶寒暄之后,陈天华提出先去看船。 “好,陈掌柜请!” 孟掌柜亲自起身打开门,然后弯腰哈背地在前引着路,众人步行六七分钟,就望见宽大的船坞码头。 码头水域上就孤寂地停着二条大船,还有十几条小船,显得十分空旷和萧条。 “那应该就是我们的几条船,快去看看!”林根他们很兴奋,不由分说地飞奔而去,登船参观去了。 “孟掌柜,你们船坊听说生意不错,这船就这么少,是……”陈天华有些奇怪。 第082章出城撞上戒严 “噢,刚过完年,年前订单都提货走了,新的订单刚下,还没出坞呢,年前的货也就剩你和另外一家,那一家好像更加不着急似的。” 孟掌柜侃侃而谈,说得倒是很坦诚。 “呵呵,人家可能暂时用不着。”陈天华呵呵颔首。 大表哥朝源说,这些船都是他亲自监工做的,年前到腊月二十九还有船工在干活。 将缆绳放开,再起锚,船就慢慢挂上橹就摇起来,在江中大家轮换试了一下,很不错。 整个感觉都好,船甲板都很结实,木板用得很厚实,几乎看不到船的缝隙。 “我们赶紧靠岸上去吃饭,完了赶回家去。”陈天华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快十一点了。 “晚点没关系,我们有五条汉子,还怕别人来抢?”阿华兴冲冲地说道。 “太晚了不行,湖面看不见,撞到岸石上那就坏事了,毕竟外面不太平,快靠岸吃饭去!”陈天华自然觉得小心些为好。 船靠岸拴好绳索,大家进入会客厅旁边,一个船坊内部餐厅。 孟掌柜事先早就安排了一桌酒菜,在那等候多时了, “测试得怎么样?”孟掌柜随口问了一句。 “嗯,现在看来不错,”陈天华颔首。 “陈掌柜说不错就好,完全可以放心,这船都是你大表哥亲自造的,材料都是由他挑选,要是再出毛病那就见鬼了。” 见孟掌柜这么说,薛朝源被弄得不好意思,就像在说他是干私活似的。 “土根,你就放心好了,船百分之百没毛病。”他帮着掌柜对着陈天华说道。 “瞧大表哥说的,我啥时候说过不放心了?这可都是你和孟掌柜在说在问。”陈天华嗔怪道。 “那算我多虑了,哈哈…” 大家笑呵呵地依次入座,然后舀酒入碗。 这下算是验收合格。 “孟掌柜,是这样,我们等会都要赶回去的,摇橹的人酒吃多了怕不好,这老酒我们每人只吃三碗,多的不吃了,行吗?”陈天华连忙说明事由。 “行行!怎么不行呢,一切以你陈掌柜马首是瞻,哈哈…哈…” “谢孟掌柜通情达理。”陈天华拱手致礼。 “请坐,大家请坐好。”孟掌柜示意酒宴开始,只见他端起酒碗,笑容满面地朗声道: “感谢绍兴双栖镇的陈掌柜一行,对我们船坊的信任和支持,今天,双方顺利交接完了船,在此我保证,我们一定做好售后服务,按合同办事,具体保养和维修都有薛师傅负责。来来…请大家抬碗,祝我们合作成功,干!” “干了…” “……” 跟下来大家相互敬酒,欢言笑语。 陈天华他们喝了三碗老酒之后,就撤了酒碗开始吃饭。 …… 饭后,陈天华将余款用银票和现金支付给了孟掌柜。 船坊财务室出具了六条船的出坞证明,以及收款收据,保修单等相关手续。 一切办理完毕,陈天华他们就准备出发返程。 他们将三摇橹的大木板船在前,后面是五艘双桨划船,连同带来的那只,都拖挂在大木板船后面,像一条龙的长尾巴一样。 一阵忙碌的拴牵之后,陈天华一看怀表,指针已近下午一点。 “准备出发!” “嗯。” 林根三兄弟在前面大木船摇橹,陈天华和阿华在小划船最后把望,以防船只丢失。 陈天华与孟掌柜,薛朝源等人挥手告别,带领船队启航了。 船坊在杭州城郊,要经过城内河,才进入大运河官道。 这船刚进入城内河道,就准备转入大运河官道,就见前方一个出城码头上,一排荷枪实弹的清兵,在检查过往船只。 “停船靠岸检查!” “……” 河岸码头上的一个清军信号兵打着红旗,大声命令着。 “林根,咱们慢慢靠岸!” 陈天华看见也有几条船在上岸检查,应该是例行检查吧。 想想自己船上空无一物,又没有违禁物品,心里并不紧张。 林根三兄弟把大小橹放下来搁在船上,用撑杆将船慢慢移至河边靠岸,上码头用绳索拴紧。 大家正忙碌着,六七个头戴包头巾,脚蹬单梁布鞋,蓝布军服的前后胸,有个圆形的白色号衣,上面有‘淮勇’二字。 淮勇是安徽的兵,到浙江省府杭州城里耀武扬威作啥? 不知道这是清军巡防营,还是团练,或是新军,陈天华一时也弄不清楚。 反正在他的印象中,清军是最复杂的。 最先是八旗军,后来是绿营,团练,什么湘军,淮军都出现了。 现在又搞出新军,巡防营等。 看这架势,这些清兵可能是新军,因为浙江驻军属于淮军节制。 淮军可是李鸿章李中堂的看家部队,李家军。 清军的军装,是全世界最难看的,再加上后脑勺留一条大辫子,简直丑陋的不能再丑陋了。 只见这些上前来的清兵,敝开着脖子,斜挎着长枪围了上来。 陈天华眼尖,他对枪械很熟,一眼就见这些兵痞肩上挎的长枪,都是毛瑟步枪,但款式有些差别。 一种是德国正宗的毛瑟m1871制式步枪,另一种是汉阳兵工厂仿制的88式毛瑟步枪。 “你们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一个年龄稍大些,满嘴龅牙的家伙先发问。 估计是位班长。 “几位老总,我们刚从船坊取回预订的船,准备返回绍兴府山阴县双栖乡,你看这都是新的空船,这是有我们的订船合同、出坞证明等,请看一下。” 陈天华堆出满脸笑容,掏出订船合同亮给那兵痞看。 “去你玛的!什么订船合同、鸟证明的,老子又看不懂,也…不管老子啥事。老子只认得那‘出城证’三个大字和城防衙门的大红官印。” “你…你有这个‘派司’老子就立…立马放你走,没有…那你就他…他玛的扣下,嘿嘿。” 老兵痞结结巴巴地呵斥着。 他一把挡开陈天华递上去的合同和出坞证明,差点把这些打掉在地上。 陈天华连忙拿好合同等物件,不过听鲍牙这么一说,他硬是一个愣怔,这光天化日之下,从来就没听说过要什么出城证啊? 现在又不是战争时期,况且江南很少打仗,怎么突然就搞起了什么出城证,通行证之类的事呢。 难不成他们在查什么奸细,逃犯? 第083章跟兵痞发生了冲突 反正不像是查税的,因为查税是衙门的税警衙役,他们可没有这种制式步枪。 这可是真枪实弹呵。 陈天华一边收起合同放入内衣里,一边从外衣兜里摸出十几个铜板,拉着那鲍牙老兵痞到边上,把铜板塞到他手上,谄笑道: “军爷,我来过杭州府无数次,却从没听说过要什么出城证啊?” 其实,他今世来杭州也就第二次,上次跟迅哥儿一起坐轮船来的,进出也没见什么检查,什么出城证。 那老兵痞见陈天华还是蛮上路子的,虽然钱不多但算是有心意,脸色和善下来便悄声说道: “小兄弟,也是你们运气不好,中午才开始全城戒严的,上峰命令,要检查出城人员。” “为啥?” “听说京城里逃出来十几个要犯,都是当初支持义和团的大官,洋人要他们的脑袋,听说逃到了江南。” “哦…” 陈天华恍然大悟。 去年他穿越过来的那些日子,正是八国联军入侵大清国,先打天津,在十月份攻占京都北京。 这段时间,兵临城下的清政府,正在被迫接受八国联军的议和协定,应该是臭名昭著的辛丑条约十二条。 那十二条款中,除了巨额赔款,还要求清政府抓人杀人。 洋人们提出,要严惩当初支持义和拳运动的各级官员,说是必然清除义和团余孽。 麻痹的,清政府现在卑躬屈膝,变成洋人的内阁了。 “哎呀老总,我们都是清白的平头百姓啊,船都是空的新船,求求你放我们过去吧。” 陈天华知道这突发原因之后,一时也是不知所措,只能先恳求,来个投石问路。 “你求我没用,就是我们这里的队官也没这个权力,除非是巡抚衙门下达撤消戒严令,或是咱李标统点头认可,或者…” 这鲍牙老兵痞正说着,就听得不远处,林根和阿华跟其他几个清兵吵闹起来。 “你们哪部分的?凭什么要扣我们的船,这都是新船,难道船底下还藏着人?”林根怒道。 原来,陈天华跟那老兵痞扯在一边说话时,那边几个清兵准备锁船,这就发生了冲突。 “哪部分的哼哼,你这傻大个口气倒不少,这是你能问的吗?不过老子可能告诉你,咱们是驻浙江的淮军第一标,怎么着,你还想认识咱标统李大人不成?” 为首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满嘴淮南口音,他见林根他们一付不买账的架势,有意调侃。 “标统?标统有啥了不起…” 林根张着嘴巴正想再说些啥,被后面声音给打断了。 “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了解了解我们是谁?” 只见吊眼阿华怒气冲冲地从背后钻了出来,站在林根边上,手指着身后的陈天华嚷叫道: “这是我们商行的少当家,陈大少年,跟你们标统大人是拜把子兄弟,在这个地盘上,还要狗屁的什么证吗?” 坏了,吊眼阿华什么时候学会扯虎皮当大旗了,撒谎不打草稿,也要看对象啊。 陈天华一听,心里凉意就上来了。 林根和吊眼阿华他们这些人,自从跟着陈天华之后的半年来,做什么都是顺风顺水。 就像范成贵这样的大佬都要来巴结,谢桥费二爷被大闹翠微居之后,至今都不敢有啥名堂,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平时他们吃香喝辣,收入也高,处处受人尊敬与羡慕,久而久之,他们的尾巴早就翘上屋顶,有点目空一切的架势。 今个出门提船,本是件很风光的事,没想到被几个兵痞子给搅了。 在江南老百姓眼里,当兵没啥鸟出息,都说嘛,好男不当兵。 更搞笑的是,这吊眼与林根他们这几个,根本就不了解清军中巡防营,新军之间区别,更不知标统是啥官,就来个信口开河。 话说众兵痞,被吊眼那口气给震惊了,先是一时怔愣,都不敢吭声。 他们个个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继而我看你,你看我的,后而都是仰头哈哈大笑,有几个都笑岔了气。 “我呸!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只能是你们家的少当家,少爷,竟敢冒充咱标统大人的拜把子兄弟?” “他要是咱李标统的拜把子兄弟,我们还是你家少爷他爹呢。” “哈哈…哈!”众兵痞骂骂咧咧的一阵捧腹狂笑。 想想也是,他们的标统李大人,年龄在四十七八岁模样,安徽合肥人士。 而这年轻小子也就二十岁样子,还是个土生土长的绍兴人,两边相隔千里,这二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二个人,怎么可能成拜把子了呢? “你们怎么开口就骂人,还敢污辱咱少东家,混蛋!”吊眼阿华见几个兵痞子污辱陈天华,立即就怒发冲冠的开骂。 “骂了怎么着?你小子嘴再硬,骂还是轻的,老子还要揍人呢!” 那尖嘴猴腮的兵痞突然发力,一掌击向阿华前胸。 “啪嗒…” 阿华倏不及防,被冷不丁的一个击打,踉跄几步一屁股跌倒在地。 只见那兵痞张着满脸黄牙,扬起手中长枪,恶狠狠地向阿华身上砸去。 阿华本能的在地上翻滚着躲闪。 那兵痞跟着再扬枪,只觉得面前人影一闪,身高力壮的林根大步向前,一把攥紧那杆长枪,向侧身一甩。 “啪嗒…”一声响。 那尖嘴猴腮的家伙,连人带枪窜出去几米远,一个狗吃屎,跌得是鼻青脸肿。 另一个兵痞见状,端着枪冲了过来,林根轻轻一侧让,双手握住枪杆,一个侧身飞踢。 那家伙咚咚咚后退数步,连人带枪的一屁股砸在地上,刹不住还借势来了个后滚翻。 见身高体壮的林根如此神勇,在场的另外五个兵痞吓得连连后退。 “咔嚓咔嚓…”一阵拉开枪栓的声音响起。 他们几个端起枪一下子围住林根几个。 就连刚才还能陈天华友好的鲍牙老兵痞,见此场景也是脸色变了变,端起枪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现场一付如临大敌的样子。 呼啦啦…… 林根三兄弟和阿华等四个人,他们很整齐地站在陈天华前面,用自己像门板似的身躯挡住枪口。 “都在干什么?先把枪放下!” 双方正在对峙,剑拔弩张之时,一阵紊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断喝。 只见码头军营那头,七八个包头巾,身穿蓝布军服的新军土兵,拥着一名全身戎装的军官走了过来。 来者三十岁左右,头戴花翎,着得胜褂,脚踹一双翘尖薄底快靴,腰间是左挂佩刀,右挂一柄英式六发转轮手枪。 他双眸冷凌,面目颇为英俊,唇边带着一丝冷酷和威严。?? 第084章关人,扣押船只 那几个兵士见状,赶紧收枪后立正敬礼。 “报告李队官,我们正在审问可疑分子。”那个龅牙老兵士上前一个敬礼,报告道。 队官,相当于后世的连长。 “长官大人,我们可不是什么从京城逃来的可疑分子,是正经八百的商人,土生土长的绍兴当地人,刚从杭州船坊那里买了几条船准备回去。”陈天华见状,连忙从后面站了出来。 这个叫李队官的,用他那犀利眼光,上下打量着陈天华一圈之后,唇角微抬,咧嘴道:“做的是什么买卖?” “禀大人,我们做的是水产营生,因为需要几条渔船,年前订的货船,今天过来提货带走。”他边说边又掏出《订船合同》呈给那位队官。 李队官接过合同,仔细看了合同内容及落款处姓名之后,还给陈天华。 他脸无表情道:“陈先生,非常对不起,我们奉命封城稽查逃犯,接到的命令是:凡没有巡抚衙门,或杭城警备署签署的《出城许可证》一律不得放行。” “杭城警备署?” 怎么又多一个菩萨? “就是淮军第一标标部!”见陈天华迟疑,李队官补充道。 新军一个标,相当于后世的一个团。 这位李队官说得够明白了,就算你是清白生意人,但是,没有出城许可证,他也不敢放行,否则,他这是违抗军令,要受到惩罚。 陈天华明白,清末时期新军刚成立,许多军官接受的,可都是德国和日本那套军制军规,对于军令如山,坚决执行命令,尤其严厉。 新军可不像巡防营,从地方绿营演变而来,可以阳奉阴违,而军官胆子贼大。 看来,今天想要顺利离开,不动点脑筋是不可能的了。 “把船先全部扣下,橹浆等都拿上来,人先带到军营空房间里先关起来!” 没等陈天华想出个所以然来,这边那位李队官,已经冷冰冰的下着了命令。 “是,李队官!” 兵士们接到命令,立即变得神气活现起来,他们呼啦啦把陈天华他们围住,脚踢枪砸地逼他们前进。 这些兵油子,刚才被林根撂倒二个,一肚子的窝囊气还没发泄,现在正好。 “不行,你们凭什么扣我们的船?” “凭什么关我们?我们犯了哪门子王法啦?” “我们不走。” “……” 林根兄弟和阿华他们,在乡下虽然穷点、日子苦些,确实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从来没被人如此对待过,屈辱过,窝囊过,更没有被关押过。 “玛的,还嘴硬。” “等会让你们接受接受教训。” 兵士们不依不饶地开始骂骂咧咧。 就这样,林根他们四个人,与兵士们推嚷起来。 那些兵士平时里无精打采,要论力气和体魄,当然不是林根他们对手。 一时间里,火药味骤起…… 陈天华也不知所措,想劝不知如何劝道,因为这些兵士的待人态度确实恶劣、可恨,自己都是忍气吞声。 而林根他们目前又在气头上。 但这样继续僵硬下去,最终吃亏的应该是己方啊。 正在愣神犹豫中,只听“砰…”的一声枪响,众人遽然一惊,双方推嚷竟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现场一片寂静。 只见那个李队官脸色铁青,双眉紧拧,两眼透露出一丝寒光。 他右手端着还在冒烟的转轮手枪,左手指着林根他们,嘴里骂咧着: “他玛的,你们想造反吗?老子对你们已经够客气的了,标部三个月军饷没拨付下来了,正憋一肚子火没地方撒呢,你们倒撞枪口来了。听好了,谁要是再敢瞎嚷嚷,再敢夺枪试试?子弹可不是吃素的哦。” 说完,他“卟…”吹了一下枪口里冒着的烟气,凶狠地噔了林根一眼,把枪收回枪套里。 新军淮军三个月没发军饷,这恐怕跟目前的清政府,要赔洋人的巨额战争款有关吧。 国库空虚,士兵怨气满腹,这容易哗变。 “这…少当家…华先生。” 林根这个二愣子就是一根筋,他语无伦次的想对陈天华说些什么。 他可能是想问怎么办? 等来的是耳边一声炸雷。 “林根,阿华!闭上你们这几张臭嘴,没完没了是不是?现在我们必须得听李长官的,人家也是秉公执法,事情肯定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从现在起,你们不允许再讲一句话,再动一个手指头,听清楚了没有!” 陈天华如此严厉呵斥,除了上次从谢桥翠微居返回双栖镇,这还是头一遭。 因为他明白,现在对方是强势,貌似在执法,他们有执法权,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先示弱,想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系为上策。 “是!少当家的…华先生!” 林根和阿华几乎是声若蚊蚋的低吟。 他们心里满是憋屈,也不太理解陈天华为什么发大脾气,但是,少当家指令是必须要听,这是帮里规矩。 “快走…走!” 兵士们见他们这边占了势,有点洋洋得意,用枪柄戳,手推脚踢,摧促着林根他们向军营走去。 最终,把他们四人关进一间空营房内。 见左右没人了,陈天华走上前去,在李队官耳朵边悄声道:“李长官,能否借一步说话,想和您私聊几句!” 那位队官正纳闷着,这位少当家训斥完下人之后,竟不跟队伍进营房去了。 嘿嘿,还真把自己当成少主人了? 他驻足斜睨一眼面前的俊朗少爷,头一摆,似笑非笑地从嘴中崩出一句,“跟我来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快速走进另一处营房,应该是间队官办公室吧。 “你们先出去一下。”李队官把屋里几个士卒给撵出去了。 陈天华乘机环顾房屋四周: 一张单人小木床,床上干净整洁,被子叠得四方八面,衣帽钩整序排列。 靠窗边是一张简易桌子和几把实木椅子,桌子上面叠放着几本书和一本笔记本,书名影影绰绰的,像是军事类书籍。 这个李队官应该是个职业军人,还是国内某个武备学堂毕业的。 看上去他治军颇为严明。 见人都出去了,李队官放肆地把一只脚抬起,“嗵…”地一声,踩在一把木椅子上。 他一只胳膊撑在高抬脚的腿上,懒洋洋的眼神瞥了一下陈天华,抬了抬下巴沉声道:“说吧,现在可以说了!” 第085章巧遇李淑贞 陈天华从衣兜里掏出尽有的8块银洋七个铜板,“咣当…”一声放在桌上。 “我身上就剩这些。”他现在后悔,出门时身上应该多带张百元银票该多好。 “嘁,你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呀!” 李队官瞥了一眼桌上这些银洋和铜板,嘴角微斜哼了一句,完全是不屑一顾的样子。 虽说是三个月没领到军饷,但他堂堂的一个新军队官,手下一百五六十条人枪,不至于对八块银洋动心吧。 他放下搁在椅子上的腿,正要直起身子来发飚。 “李长官请别误会,我没有想收买您的意思,再说我也不敢这么做,这是我身上仅有的钱,我只是想跟长官请个假。” 陈天华见状,连忙抢先开口说话。 他这个请求说得很有逻辑,态度又十分诚恳,没有丝毫讥讽戏弄之嫌。 “请假,干啥?”李队官十分疑惑地冷笑。 “是这样的,李长官奉命行事也不能擅自放了咱,但我等都是遵纪守法的平头老百姓,再说,家有老母在等,商行里有许多事要办,在下寻思着应该去杭州府城里,找个要人,看能否保咱们先出去?” 陈天华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是在和老朋友讨论或谈论趣闻轶事。 “出去找保人?想找谁?” 李队官忽然觉得面前这个年轻少爷,思维很活跃,并非普通乡下土财主家里的纨绔少爷。 “浙江洋商商会的副会长,陈宗玉先生。” 陈天华记得陈宗玉说过,他总部在杭州,还加入了一个洋商商会组织,是个副会长。 因为他搞珍珠项链,珍珠饰品畅销海外,跟东南亚及西欧各国商人都有合作。 所以,他也算是个国际贸易商。 商会是个舶来品,在十九世纪中期传入中国。 开始都是洋商会,在眼下,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纯粹民族资本性质的商会。 而洋商会,在时下清末有着浓烈的政治色彩,尤其是现在,八国联军还在京城里待着呢。 但凡沾上洋人的人与事,清政府各级衙门,包括军队,都不敢怠慢。 果然,陈天华轻飘飘的一句言词,宛如一颗子弹似的,“砰…”一下击中李队官的神经。 他一下子紧张起来。 “陈宗玉?你是他的什么人?” 陈宗玉是谁,他自然不知道也不可能认识,但听得是洋商会的副会长头衔,那来头自然不小。 不要查来查去,逃犯倒是没查到,却捅出个洋人马蜂窝来,那是吃不了兜着走。 “我是陈宗玉先生的侄子,叫陈天华。” 陈天华依然很清亮地回复。 他很巧妙地去掉了义侄这概念,都姓陈嘛,灵计一动就来个狸猫换太子,非常的自然。 浙江洋商商会副会长的侄子? 李队官错愕不已。 时下都讲究宗派族系,像淮军就是以安徽人为主,以李鸿章中堂大人马首是瞻。 淮军新军中,李氏家族里许多人都当长官,他们的新军标统李存智,据说是李中堂的侄孙。 就连他,姓李,在新军中也占了不少便宜。 “可你要骗了本官,那怎么说。”李队官目光炯炯地盯着陈天华,咬牙道。 陈天华双手一摆,抿笑道: “李长官以为我在编故事,欺骗您,这完全可以理解,知人知面不知心嘛。但长官为何不想想,这万一是真的?!” “退一万步说,倘若是假的,我四位兄弟的命和船只,可都在你手上捏着,你还担心什么?!” 李队官想了想,也对! 这世上的许多奇闻怪事,都是大家认为不可能,但他真的就存在。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嘛。 玛的,我又不损失什么,试试! 想到这里,李队官抓起桌上的大洋和铜板,在手掌上掂了几下,冷冷地甩了一句,“好吧!看你年青斯文,眉清目秀,也是个读书人,本官就准予你外出。” “谢谢队官大人的恩准,您好事做到底,在下还想划出去一条船。”陈天华双手一拱朗声道。 借船? 这是交通工具嘛,否则,靠双脚要走到多久? 李队官只考虑了一秒,手一挥,“准了。” “多谢!” 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 陈天华快步走到码头,解开一条划船往城里武林门方向划去。 看了下怀表,这时间已是下午三点过了,得抓紧时间。 太阳开始慢慢西下,淡阳笼纱,娉娉婷婷,春风拂过脸颊,掠起发稍,他却无心领会。 陈宗玉说过,他的府宅在杭州运司河南岸那一带。 运司河就是后世的劳动路,杭州府衙也在那边的河坊街上。 那一边,是杭州城繁华地段,许多达官贵人的府邸都建在那附近。 陈天华把划船驶进运司河南码头,搁下船他上岸,往运司河南岸腹地走去。 路程倒是不远,但是要一家家的去找、去问,这还是挺麻烦的。 这里的府宅都建得差不多一种款式,像是后世建的别墅一样。 但时下每家府宅的占地面积,要比后世别墅大出许多。 陈天华逐家去找,他注意府门上方的字号,有陈氏相关的,比如陈府、陈宅、陈园的,他就上门去问。 可先前看着的那几家,不是曹宅,就是张府,哦,这里还有家李府,挺大的。 他只瞥了一眼,很沮丧地转身准备离开。 突然,李府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妙龄女子,着蓝色印花的丝绸旗袍,一双绣花锦丝的薄底鞋,双目莹润,白皙肌肤,体态轻盈。 她的身后还跟有个丫鬟,俩人像是要出门。 这时,从宅院的侧面,过来一顶轿子和二个轿夫,慢慢的往正门走来。 这顶轿子在杭州叫明轿,也就是轿窗上不挂帷幔,美人在轿,还可供行人欣赏。 它不是那种四人或者是八人大轿,属于轻便型的单人出行工具,比起滑杆,那可要高雅华丽得多。 这些清末时期的玩意儿,挺新鲜的,陈天华忍不住驻足多看了二眼。 这一看不要紧,引得正在上轿的那位妙龄女子,的一声惊呼,“哎,你可是双栖乡的陈土根,那个华之吧?” 神了! 在杭州这里居然有人认识他。 陈天华猛然一震,睁开眼睛仔细看,“哎呀,是李先生,李淑贞对吗?” 他仔细辨了辨,马上认出了眼前的这位女子,绍兴镜明学堂的老师,刘玉芳的小师妹李淑贞。 第086章她说有办法 俩人虽说只见过一次面,一起吃了顿午餐,但彼此印象都很深,在教室窗口的那次奇遇。 也许是异性的缘故吧。 而李淑贞特别记得,陈天华年前还专程送大鱼到绍兴镜明学堂,她人不在,但一样分得一条。 其实,那是刘玉芳安排,跟陈天华无关。 但李淑贞并不知情,她一直认为是陈天华特意安排,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我就是李淑贞,哎土根…不不…华之,你怎么在杭州城,而且像是找什么人家?” “对对,我是来找陈宗玉先生的府邸,噢…就是陈琪美的二叔。” 陈天华爽朗回复道。 他忽然觉得李淑贞在这里出现,也许她认识陈宗玉府宅在哪,所以,后一句专门强调了陈琪美二叔这个特征。 “呵呵…陈宗玉先生,浙江乃至整个华东华南,大名鼎鼎的珠宝商,我当然知道呵,今年正月间,文雄和英士俩人都来过这里,咯咯…” 她笑着走到陈天华跟前。 哦,刘玉芳和陈琪美春节期间都在拜见双方长辈,必想他们也去过西埠头村刘文杰家。 那怎么就不来见自己呢? 看来,他们的婚事临近了。 陈天华低头暗忖。 “走吧,我带你去陈府找陈宗玉先生。”李淑贞笑盈盈说道。 “不不,我那敢耽误李先生您出门呢,您告诉我怎么走就是了。”陈天华摇了摇手,不好意思道。 “别一口一个李先生好不好,听上去不光别扭,还很见外,再说,我已经离开镜明学堂了,而我们俩年龄相仿,叫我倩华吧。” 性格爽直的李淑贞,立马抢白了陈天华的过分斯文与小心,让他的脸颊嗖地羞红了起来。 “哦…那倩华,你指一下方向,我自己去找吧。”虽然被抢白,但客气还是要讲的。 “还是我带你去吧,他家在后面呢,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李淑贞固执己见,帮人帮到底。 “那…你不是要出门呢?”陈天华诧异,他指着那顶明轿。 “唉,他们本是我家轿夫,我在家里嫌无聊,准备去西湖边上走走,你来了,我有了个说话的伴,就哪里都不用去了。咯咯…” 李淑点对陈天华印象不错,长得高高大大,英气勃勃,而且还彬彬有礼。 听刘玉芳年前说起,他在乡下创业的事,听了还是很让人敬佩。 “那…太谢谢你了倩华。” “这有什么好谢的,要谢,我还得感谢你在年前,特意送我那条大鱼,我都带回杭州家里挂着呢,咯咯…” 她心格开朗很喜欢笑,笑起来二只小酒窝,很好看。 末了,俩人有说有笑地往陈宗玉府邸走去。 路上,李淑贞告诉陈天华,她在上海经正女学实际只读不到一年,由于梁启超先生等维新派,后来被清政府问罪,经正女学上海这边就停办,全部移到了国外。 去年,刚好她去绍兴大伯家玩,碰上刘玉芳,经对方挽留就在镜明学堂里,名为先生,实质是教辅人员。 因为她的学历不够,年仅十八周岁,在私塾可以,但镜明学堂,那可是官办新式高级学堂。 她现在回到杭州家里,是父母亲逼她离开绍兴,催她来订亲。 可她实在不愿意嫁给那些达官贵人家的纨绔子弟。 她计划过段时间出国留学。 她是新派女人,喜欢刘玉芳和陈琪美俩人那样,自由恋爱。 不知不觉中,俩人来到了陈宗玉府邸。 敲开门一问,陈府管家告诉陈天华说,老爷昨天才刚出门,说是去绍兴了。 “哎呀真不巧,他昨天去的绍兴,要是迟一天,咱就碰上了呀。” 陈天华右手背甩拍着左手掌,无不遗憾地哼上一句。 “这有何难的?你现在就赶回绍兴城里,要是路上快的话,还能一起吃晚饭呢。”见陈天华跺脚甩手像个泼妇,她很不以为然。 “哎呀…你不知道,我的船和人都在杭州城里被扣了,说是要办什么出城证才能离开,或找保人,这不,我就来找陈掌柜帮忙,结果人又不在,唉…”陈天华一声叹息,表情沮丧。 在这里举目无亲,唯一希望断了,不知要被无缘无故关几天? 几天不回去,自己失踪了家里母亲会十分着急,还有石灰窑场,才刚刚开始起步上路,许多事情还等着他回去处理呢。 “什么?你的船和人都被扣了?光天化日之下,谁敢随便扣你的人和东西?谁干的?” 李淑贞听罢惊愕万分,一连提出四个问。 “唉…这事说来都是咱运气欠佳,刚好撞在这枪口上。”陈天华是一声叹息,摇了摇头。 “别急华之,先说来听听。”李淑贞倒没那样的沮丧,她十分想知道事情经过。 陈天华本来不想说什么,想到李淑贞一个小女子,也帮不上啥忙。 但见她不依不饶的请求,也就原原本本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告诉一边给她听。 反正死马当成活马医,也许她当个保证人,交点保证金总还是可以的吧。 “你说拦截你们的是淮军第一标,不是浙江巡防营的官兵?” “当然,这不会有错,他们胸前有一个白色衣号,上面大大的二字,淮勇,这我不会看错,而且那些兵士亲口说,第一标的标统姓李。” 陈天华特别强调了一边,来佐证那些兵就是淮军第一标。 李淑贞听罢之后沉思片刻,突然,她很神秘地对陈天华说道: “华之,这事我可以帮你,把人和船要出来放你们走,但你得听我的。” “你能帮我?” 陈天华惊愕得张大了嘴,都可以塞进一个鸭蛋,“倩华,你不会是跟我开玩笑吧。” “玩笑?亏你想得出,你都急成这样了,我那有心思跟你再开玩笑呢?”李淑贞撅着嘴抗议道。 这倒也是呵,李淑贞最是蹦蹦跳跳的像个开心果,但在这时候,她不能如此的没心没肺,拿他开涮吧。 听她的就听她的,这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没问题倩华,我全听你的就是。”陈天华很爽朗地答应了。 “说好了,要听我安排,中途千万不能变卦,否则,咱就全功尽弃。” “当然,一定。”陈天华不由得站直身子,挺胸抬头,就差没给她敬礼了。 “卟嗤…”一声,她被他那憨态给逗乐了。 接着,她转身跑向那二个轿夫和明轿,“快快,本小姐要去警备署。” “好嘞小姐,您坐稳了。” 就这样,李淑点坐着轿子在前面走,陈天华像个跟班家丁,在轿子后面跟着。 丫鬟她都没带走。 ……?? 第087章李府三小姐 陈天华后来才搞清楚,杭城警备署是一个临时衙门,是引进西方城市防御的新概念。 实际,就是让新军参与地方权力分争的一个由头。 淮军中的新军,隶属于清政府总理衙门的总参谋部,实际一直是李鸿章在管辖,属于中央军性质,省级巡抚,包括总督都无权节制或调配。 巡防营是由原绿营,团练合并而成,属于地方军队,负责当地治安,城防等事项,省级巡抚才有权调配。 但矛盾的地方就是,新军军费开支,则要求由驻军所在地省府级财政负担。 这下巡抚和知府大人们就不乐意了,光出钱,又使唤不动那哪行啊。 许多省的巡抚衙门,各地知府衙门是阳奉阴违,经常性拖欠甚至于少拨新军军费。 为此,李鸿章让新军参与地方治安,也就是所谓的城防,成立警备署这样的衙门机构,表面上听从于巡抚,目的是让巡抚自觉自愿掏腰包,解决新军军费问题。 杭城警备署就设在浙江巡抚衙门的边上,相当于淮军第一标在杭城里的一个司令部。 标下有二个营,每营四个队,以队为单位都分布于省内几个发达地区,除了杭州府,还有在绍兴府,宁波府等地驻军。 这些驻军费用,就得各知府衙门支付。 在杭州府,第一标实际只有三个队,加一个标部,也就五六百人枪。 从运司河南岸到巡抚衙门,走了大约四十分钟。 这时,都下午五点钟了,今天是礼拜六,明天是礼拜日,按大清朝新规,明天是休假日。 今天是周末,衙门里的小官吏们开始溜号回家。 警备署衙门就是一个大院落,内有三幢不太大的房子:一幢三层高的主楼,旁边是二栋平房,周边还有许多马厩,关着许多战马。 院内都是岗哨,守卫森严。 李淑贞在门口下轿,让轿夫们先回去了,她向大门警卫出示了一张绿色特别通行证之后,就带着陈天华进去了。 她跟警备署衙门里,也就是新军第一标部谁认识? 莫非是标统,李标统? 陈天华隐隐在猜测中。 “华之,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爱人,懂吗?”走到院中央,李淑贞对陈天华沉声道。 “爱人?”陈天华吃了一大惊。 他尚不太理解,在清末,爱人指的是什么? 丈夫,未婚夫,还是男朋友。 见陈天华又是一副惊愕失色的样子,李淑贞嗔怒道:“就是文雄和英士他们那种,呆子。” “噢…我明白了,自由恋爱的那种关系,是吧。” 陈天华马上反映了过来。 “嗯,进去吧。”李淑贞笑了笑向主楼走去。 李淑贞是新派女子,她肯定也是反感包办婚姻,追求自由恋爱。 她说陈天华是她爱的人,家里人才有可能去帮他。 也就这个道理。 那自己就冒充一回这位李小姐的爱人啰。 陈天华隐隐觉得这事变得复杂起来,不知对今后自己是喜,还是忧? 楼里都是军人在办公,见到一男一女的非军人上三楼,都面露惊讶表情。 李淑贞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三楼,在楼道中间位置的一个房间前,她停了下来。 “孙执事官。”她用手敲了几下门,低声吟了一声。 里面一张办公桌子后面,坐着一位打扮得跟李队官一样的戎装男子。 他正低头在读一份通告之类的东西,听得有人叫他猛然抬头一惊道:“三小姐,你怎么来这里?” 孙执事官起身出立,并向李淑贞敬了个西式举手军礼。 他三十岁左右,威武雄壮,一看就是个行伍出身。 清末新军中的执事官,就是后世影视剧中经常见到的某长官的随从副官。 官衔不高,但权力很大。 “我过来找我爹爹有事。” “很不巧,统领大人去巡抚衙门里了,你找他有啥事?” 说着话的孙执事官,突然发现门口站着一位年轻男子,口中话音戛然而止,脸色变了变。 他扭头疑惑地问李淑贞道:“三小姐,他是你带进来的?” “对,他是我的爱人,姓陈,名天华,字华之…这是孙勇,孙执事官。”李淑贞很大方地给他们之间介绍道。 陈天华微微一怔,忙上前二步拱手弯腰作揖道:“在下陈天华,见过执事官大人。” “是…是陈先生吧,幸会。”孙勇立正抬手,疑惑中敬了个不算标准的举手礼。 他也在琢磨三小姐那介绍的爱人含义。 标统大人生有三男三女,可就这个三女儿,就是李淑贞,他却非常宠爱。 但三小姐李淑贞肯定没有嫁人,估计连亲事都还没敲定,前些天还听得标统大人不悦地唠叨呢。 这爱人,估计是小姐李淑贞自己找的未婚夫,今个她带过来让标统大人见上一见。 眼前这个小伙子英气勃勃,高大挺拔,一身打扮显得贵气,还挺不错。 “是这样子的,孙执事官,华之今日驾船回绍兴,在出城的运河码头被新军给拦截扣押了,人还遭当兵的打骂,这也太过去分了吧。” 介绍完了过后,李淑贞立马切入正题。 “这么说陈先生是绍兴人?” 孙勇立马想到小姐前半年一直待在绍兴府,一所学堂里教书,估计这个陈先生就是最近才认识的。 “回禀孙执事官,华之就是绍兴人。” “拦截你们的是不是姓李的队官?” “是的,那个队官姓李。”陈天华回答道。 “哎哟,那扣押你们时,你咋不明说你是小姐的…人呢?” 孙勇说到爱人时,难以启齿,就省略了爱字。 对于新派人物的作派,他也是难以理解。 “唉,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我也不敢冒然用小姐名头,怕影响到标统大人的名誉。” 陈天华微惋地回复道。 心道:早知道李淑贞的爹爹就是标统大人,我能不狐假虎威,还等到现在? “那现在咋办?”李淑贞着急地问道。 “这事不要急,我来处理,三小姐,请你们先下楼,在大院里等我,我叫上卫兵马上下去。”孙勇回复道。 “好…”李淑贞拉上陈天华下到大院。 只过了几分钟,从主楼左边那栋平房里,走出来一队卫兵,约一个班,都是戎装在身。 警备署后面,就是运司河西岸码头,这也是巡抚衙门的专用码头。 码头上停着几艘军用的机帆快艇,孙勇带上二个卫兵,护着李淑贞和陈天华上了一艘快艇,另外十名卫兵上了另一艘。 快艇一发动,一前一后朝着京杭大运河的南出口驶去。 第088章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装有马达的快艇,那就一个字:快! 才十分钟不到,两艘快艇就靠上码头了。 马达轰鸣声,喧闹声,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码头上的驻军。 发生什么事了,人群纷纷涌了上来。 李队官闻讯从营房里赶了出来,见到陈天华居然乘坐警备署的军用快艇过来,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一队戎装侍卫快速又整齐地上了岸,然后排队走了过来,背上荷枪实弹颇为威严,旁边人群纷纷避开,给他们让路。 李队官与孙勇互敬军礼之后开口道: “劳驾执事官如此的兴师动众,不就是几个人嘛,你派个传令兵过来说一句,我把他们送过去不就得了,嘿嘿!” 他还没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脸上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 “李队官此言差矣,这位陈先生是标统李大人家里面的人,而且是……” 孙勇瞥了一眼身旁的三小姐李淑贞,欲言又止,“反正,你我都吃罪不起,兄弟,我只问你一句,现在陈先生他的随从呢?” “没事,都关在空闲的营房里。” 李队官说完,他自觉到些什么,不经意抬头,就碰上陈天华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浑身猛地一震,双脚一并“啪…”的一个举手军礼,大声道: “对不起陈先生,李某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多有冒犯,请陈先生见谅!” “算了,李队官,你也不是明知故犯,这小事一桩不必放在心上。” 陈天华瞧都没正眼瞧他一眼,只顾着自己伸着懒腰。 麻痹的,时下这种社会,适当端一下架子是必须的,摆一摆谱也是应该的,否则,这青山绿水都让这些人给毁了。 “我哪几个兄弟呢?”伸完懒腰,他望着李队官问道。 “噢…这马上就放。” 李队官一面谄笑地回答,一面大声朝营房喊叫,“勤务兵,快去把绍兴的那四个人放了。” “是…”勤务兵得令,就跑去通知放人。 一会儿,林根三兄弟和阿华四人,被五花大绑地带出来了。 他们每个人身上、脸上都‘挂了彩’,林根更是被揍得鼻青脸肿,衣衫都被撕碎,不堪入目。 陈天华见状,突然间是勃然大怒。 “李队官,为什么要捆绑我的兄弟,为什么要把他们打成这样子?请问,我的弟兄们犯了哪条大清律法?他们是钦犯还是你们要抓的逃犯?请给我一个交待!” 他用手指着李队官,大声质问。 见到自己商行里的兄弟们被毒打受辱,作为老大的他,当然是怒火中烧。 这有辱他的尊严。 而他现在占据人脉优势,不充分利用这些优势,给兄弟们讨回个公道,他枉为老大。 “哎哟…刘先生误会误会了呀!我可没有命令他们打人绑人啊。” 这时的李队官也傻眼了,他确实没命令过手下兵士,去殴打被送押的人。 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些人跟所谓的钦定逃犯,八杆子也打不着,过后收个押金、保证金的,就把人给放了完事。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而且恰好是标统家里人的随从。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嘛。 这样一弄,岂不是打了标统家里人的脸嘛。 “他玛的,你们都吃了熊心豹子胆啦,谁让你们动手打人的?还不快快先松绑!” “是!” 这些兵油子们,个个吓得脸都绿了,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少爷,还真的跟标统大人扯上关系了。 瞧这架势,可不是普通关系呵,军用机帆快艇都开来了,而且还带着标统大人的卫队,这比把兄弟关系还过硬。 他们七手八脚地去给林根,阿华他们松绑。 陈天华下颌微抬,眉峰一挑,目光灼灼道:“李队官,这事总该有个说法吧!” 他现在是得理不饶人,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真不知道马王爷长三只眼。 李队官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对着身后杵立的勤务兵大声喊道: “勤务兵,把这几个混蛋统统给我关上三天禁闭!” “是…” 那个勤务兵正要前去执行李队官的军令,只听得现场一声惊雷般的怒吼。 “先慢着!” 只见孙勇脸色铁青,两眼通红,他左手捏着佩刀,右手摸着六发转轮枪套,沉声道: “我说李队官,你也太护犊子了吧,也好!你舍不得,那今天我来替你执行军法!” 他作为标统李存智的执事官,瞧着陈先生随从被打,小姐自己是颜面无光。 他自然明白,现在,无论如何要给小姐挣些面子回来,否则,事后不好交差啊。 只见他对着那班侍卫,左手一挥,沉声道:“弟兄们,把这几个杂种拉出去,各打20军棍!” “是!” 这帮侍卫们,平时里耀武扬威的骄横惯了。 这几天,标统大人很少出门,他们都在营房里待着,憋屈得慌。 现在,他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抖抖风,却又站了老半天,手早就痒痒了。 这下好了,侍卫们一拥而上,把这六个兵痞拖到岸边不远处,按在石板上就开打。 “啪啪啪…” “……” 立刻,响起一阵哭爹喊娘的惨叫声。 林根他们兄弟四人,终于露出了笑容,他们心里实在是佩服,不知少当家的怎么就叫来这些个救兵。 围观的其它商户和百姓们们,也是拍手称快,估计这几个兵油子,平时没少干坏事。 李队官当然难堪,只见他脸色是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的,难堪的恨不得钻进石缝里去。 当众责罚他的兵士,又毫无顾忌他的面子,要是…… 唉,这小子来头太大,今天碰上个硬茬,冷不丁的一脚踢在钢板上,也算是自个倒霉啰。 一阵鬼哭狼嚎之后,这几个惹事的兵士,被侍卫们拖过来向陈天华磕头求饶。 “哎呀,陈大少,小的有眼无珠…” “少当家的,我们错了,请饶了我们吧。” “……” 瞧着他们屁滚尿流的样子,实在是狼狈可笑,刚才的嚣张气焰都消失到了九天之外。 陈天华厌恶地扭过头,鄙于不屑,“本少爷不想看,请交给李队官处理吧!” 李队官没辙,他虎着脸,嘴一撇,“把他们都拖到禁闭室,先关禁闭。” “是!” 勤务兵带上早已候在一旁的十几个兵士,架着不能走路的这些兵痞,前往禁闭室。 这下子,少说得让他们这些人卧床半个月以上,屁股都被打得血肉模糊。 侍卫们平时打习惯了人,大都变成是虐待狂,下手自然不会轻。 第089章标统李存智 “小姐,你和陈先生还得跟我回警备署去,标统大人从巡抚衙门应该回来了。”孙勇对着一直冷眼旁观的李淑贞,低声谄笑道。 他清楚,这是他擅自带卫队出来办私差,回去肯定要给长官一个交待。 要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他这个执事官当得不算称职,迟早要被撸下台。 “华之,咱们得先回城里去一趟,今晚恐怕是走不成了。”李淑贞走过来悄然跟陈天华耳语。 林根他们这才发现,在河岸边上站着的这位漂亮小姐,居然跟少当家很亲热,顿时,就明白了大半。 敢情,这救兵是这位小姐叫来的,而少当家跟这位小姐…… 唉,这就奇了怪啦,少当家几乎天天跟他们厮混在一起,没见他出去过,除了绍兴城。 噢,还上过一次杭州城,买那些洋人造的仪器,对的,在杭州住了一休。 莫非就…… 平时跟随少当家的阿华,跟林根几个嘀嘀咕咕嘘唏着,边说边窃笑。 心里都在夸赞少当家本事大,还真有能耐,分分钟搞定一位权贵家的小姐。 话说陈天华听得李淑贞表达的意思,明白这戏码还得有个完整结尾。 再看看天色已晚,时下船又没有探照灯,不易走夜路,只能在杭城里息一晚,明日再走比较稳妥。 “倩华,今日之事太感谢你了,这样,我们就在杭城里住一休,明日再回。”陈天华低声对李淑贞说道,那首先是表示感谢。 “说这些干啥?又见外了不是?”她妩媚地瞟了他一眼,脸颊微微乏红,嗔怪道。 陈天华不知可否地对她一笑,转身走到林根他们四人中间,“怎么样?伤重否?” “咦,这没算什么,皮肉伤没事的,少当家。” “没什么,就像是在村里跟人打个架。” “放心吧少当家,我身体好着呢。”林根拍着胸口笑哈哈的回答。 “好样的,也算是见了世面,以后别再到处逞能,这可是咱双栖乡西埠头村,等会到了城里,叫军医给你们去处理一下伤口!” 陈天华很轻松地说着,这口吻就像他是标统他爹似的。 那边孙勇见李淑贞朝他点头示意,明白那边陈先生都已说好,可以返航了。 他想了想,还是走到闷闷不乐的李队官旁边,拍打着他的肩膀说道: “兄弟,你还得跟我走一趟警备署,当面跟标统大人说明此事。” “怎么?这人都放了,气也撒啦,还要怎样?”李队官感到这茬也太蛮横了吧。 “怎样,感到委屈了是吗?你不要以为这事就此结束了,标统大人还没发话呢,你跟着去,当面解释清楚是怎么一会事,我这也是为你好。” 李队官想了想,无奈道:“好,那快走吧!” 孙勇点了点头,手向后一挥,侍卫们就陆续登上机帆快艇,先去摇动发动机。 就这样,李淑贞、陈天华、孙勇和李队官加上刚才二名侍卫坐一条快艇,林根他们随其余侍卫坐另一条快艇。 机帆快艇开起来很快,在水中掀起不小的波浪,林根他们算是开了洋荤。 “那嬷逼的,这洋玩意儿装上去就是不一样,太快了。”“太爽快了,咱们过些日子,叫少当家也去买一艘机帆船,开得过瘾。” “……” 四个人在那旁若无人地说着,洋洋得意的根本不回避那些侍卫。 而那些侍卫也搞不清楚,这些人是什么来头,看他们几个人的外貌,就是实足的乡下农民,可是却能惊动孙执事官亲临现场,需要他们这些侍卫出动,去教训那些个兵哥儿。 不简单呵。 十分钟不到,机帆快艇就靠在运司河西岸,巡抚衙门专用码头。 林根他们一生从没跨进过衙门那高高的门槛,更没有进过军营。 他们一进入警备署大院,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到处探头张望,指指点点,嘴里嘀里嘟噜。 四人身上衣衫褴褛,脸上和手臂上还有不少乌青於血,不是牢狱里放出来的,那就是乞丐。 要不是旁边有孙勇等人在,大院卫兵准把他们当成乞丐给轰丢出去。 李淑贞看在眼里,她叫住孙勇,“孙执事官,帮我把他们几个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另外能否弄几件旧军服给他们换上?” “好,这没问题三小姐。” 孙勇马上喊来一位院内的勤务兵,在其耳边嘀咕吩咐一下,然后叫林根他们四个,跟着那位勤务兵走啦。 陈天华他们直接上到三楼,被引进一间贵宾休息室。 “标统大人回来了,陈先生在这里稍坐休息,三小姐跟我去大人办公室。” “嗯。”陈天华颔首,他跟李淑贞也是点头示意。 李淑贞跟着孙勇出去了。 天色已晚,怀表上指针显示,下午六点已过。 整个院落本身就是个衙门,主楼里面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要说还留着的,那就是标统李存智本人,和他的侍卫,还有就是陈天华与李淑贞等。 一会儿,从走廊那头传出一个男人的怒骂声,“倩儿,你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我从小惯使你的结果……” 还有一个女子有点哭腔的争辩声音…… 争吵声此起彼伏,父女俩人毫不相让。 陈天华在门口瞄了一眼,应该是标统李存智的办公室传出的。 谁在争吵,那也是不言自明。 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应该是有关李淑贞个人婚姻生活诸方面的事宜。 时下清末,青年男女大多还是父母之命,媒说之约的包办婚姻。 像刘玉劳陈琪美他们这样的新派,这种西方式的自由恋爱,在时下社会里,那绝对是凤毛麟角。 新派,讲究男女平等,男女自由,在大多数达官显宦家庭里,这都无法接受。 就是中堂大人李鸿章,他算是新派,洋务派领袖,可他的爱女照样是父母之命,媒说之约。 作为新军标统的李存智,虽说接受西式军事思想和体制,但对于家庭伦理方面还是十分守旧,奉行儒家思想那套。 所以,父女俩在这个问题上起冲突是难免的。 正在偷看中,忽然,标统办公室那虚掩的大门,猛地拉开,一位戎装军人从里面怒气冲冲走了出来。 陈天华连忙缩进身子,虚掩上门,退到自己那张椅子上正襟危坐。 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马靴马刺声渐近,突然,贵宾休息室的门“嘭…”的一声被推开。 他遽然一震,抬眸望去,喔靠,门口站立着一位戎装的中年男子,一脸的怒气。 第090章望断秋水不见影 只见他顶带花翎,一身铁灰色制服,横式肩章是金黄色游龙戏珠图案,盘花袖章,脚蹬高筒马靴锃光瓦亮。 腰间左挎一把三爪龙佩刀,发出清冷的光泽,而右侧是一把最新款的勃朗宁m1900手机。 浑身上下隐隐散发出无边的霸气。 此人中等偏上个头,皮肤黝黑,肩膀宽阔,一张紫酱脸,最大的特征,就是嘴巴右上角有颗大黑痣。 陈天华脑海里第一个反映,竟然是这个黑痣比双栖乡的范成贵要大而黑。 来者正是李淑贞的生父,淮军第一标标统李存智。 他就立在门口,既不进去也不开口,睁着两个不大的眼睛,犀利地盯着陈天华,仿佛要透视对方的五脏六腑。 这样子让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陈天华不由得站立起来。 他不卑不亢,上前一步拱手作揖朗声道:“晚辈陈天华,冒昧上衙门打扰,多有得罪,请大人见谅。” 因为没有介绍,虽然他可以判定,面前之人就是李淑贞父亲,新一标标统李存智,但必须要彰显自己既能礼数到位,又不冒失而稳重。 所以,他以晚辈自称,礼数尽到但又很含蓄。 否则,留给对方的第一印象,那就是此人轻狂、轻浮不稳重。 “爹爹!” 走廊上传出李淑贞的叫喊声,她显然是从标统办公室追出来,怕李存智冲进房间去伤害陈天华。 “让他明日来府上。” 李存智丢下一句话,转身就从楼梯下楼。 大院里,他的卫士们牵着马在等待,孙勇也在。 他翻身上马,的的得得出了院门往府邸方向策马走去。 清朝武官,朝制规定不允许乘轿,只能骑马或坐船。 “华之,我们走吧。”李淑贞进门叫唤。 “倩华,这次为了我的事,让你被你父亲责备,我很过意不去。”陈天华迎上去深深作了个揖。 “瞧你,又来了,你再说一次见外的话,我可就不理你了。”李淑贞脸一沉嗔怒道。 “对不起又惹你生气,别生气了呵,我今后不说这些客套话行了吗?”他连连道歉。 “这还差不多。”李淑贞转怒为笑,她叹了口气,嘟囔道: “其实,你别把自己想得这么伟大,家父不可能为你这点小破事,专门对我发脾气,而是因为我的个人…婚姻方面,唉,今天不想再说了,明天吧,明天你可要帮我过关哦。” “没问题,上刀山下火海,华之万死不辞。”陈天华拍打着胸脯表态。 “嘻嘻,瞧你说得,事情远没有如此夸张,还上刀山火海。” 俩人有说有笑地下楼来了,孙勇已带上林根,阿华他们四个人,都在楼下等了。 林根他们明显处理过伤口,脸上有红药水痕迹,身上都换上清兵的蓝色军便服,就是没号衣那种。 军便服都偏小,阿华他们的衣裤还凑合,林根那身简直就是惨不忍睹,裤脚和衣袖只有半截。 孙勇说,他太高大了,这里最大号也就这样子。 穿上这套总比光身强吧。 “走吧,就别讲究了,咱们在附近找家客栈住下来再说。” “陈少爷,往前走一里路左手边转弯,那里就有一家客栈。”孙勇给陈天华指了指。 “谢了孙执事官。” 陈天华跟李淑贞,孙勇告别之后,带着四个人往杭州大街上走去。 …… 李淑贞从走廊走进自己的闺房,“呯…”的一声关上门,身躯就直接扒在床上,脸深深地埋进被窝里。 她心里着急、难过,眼泪止不住流淌,打湿了被絮。 从早上八点钟半开始,她就在房门口的走廊阳台上眺望李府大门口,希望看到马车到达,陈华之神采奕奕地从车上下来,敲门进入李府。 她住在厢院小楼的二层,从这里可以眺望李府大门口的那条马路,过往行人和车马都能一目了然。 可她进出房间几十趟,整个上午望断秋水二个多小时,陈天华连个鬼影也没见着。 本来,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去接他,可父亲昨晚突然下令,今天她不得离开厢院一步,并安排二个家丁守在厢院门口。 今天刚好是礼拜天,所以,父亲休息,他才安排在府上单独见陈天华。 今年开始,清政府各衙门官吏实行每周休息一天的休假制度,这是与时俱进跟西方看齐。 陈天华迟迟不露面,让李淑贞心急如焚。 昨晚父亲说了,如果这个陈天华,各方面不能满足他对女婿的要求,那么,李淑贞就必须乖乖接受父母之命,不准再搞什么自由恋爱。 陈天华今天未能来赴约,难道他怕了,当了逃兵? 如是这样,那她从此就失去了自由,变成了旧制囚笼里的一只鸟。 “咚咚咚…”有人敲房门。 李淑贞止住了哭泣,用衣袖擦去泪痕。 “谁呀?” “是我,三小姐!” 是她的贴身丫环小翠。 她身着月白色碎樱斜襟衫,深绿色长裙,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拘谨地站在门口,脸上堆着笑容。 李淑贞不耐烦地打量着她,“进来吧!” 小翠低着头走了进来,把托盘轻轻地放在桌上,道:“三小姐今天不开心?” “谁说的?不要你管!” 李淑贞正想发脾气,却看见那托盘上放着一个小碗,问道:“碗里装的是什么?” 丫环小翠笑言道: “这是太太吩咐我刚熬的燕窝羹,刚才太太见三小姐老是在走廊上进进出出的张望,问是不是会着急上火,吩咐我熬些燕窝,送些过来给小姐润润气。” “三小姐要是身体不想动,你就躺到床上去,让小翠来喂您吃吧!” 三姨太白素灵,自从在家中管事以来,家里佣人们就不再叫三太太了,省略了前面那个‘三’,直呼为‘太太’。 这字数少了,地位却大不相同,擢升啦! 在时下清末,管事的姨太太相当于正房夫人。 而钟氏仍就是‘二太太’。 李淑贞撅着小嘴说道:“这是我姆妈说的?” “嗯…”小翠点了点头。 “哼…你端过来,我自己会吃。” 说实在的,李淑点还真的有些饿了,早餐没心思吃,而且这是燕窝羹,好久都没吃了,很想尝尝鲜。 丫环小翠却有些迟疑,“三小姐,看你眼睛红红的,还是我喂你吃吧。” 李淑贞摇摇头愠色道: “别废话,本小姐都长这么大的人了,哪里还用得着你来喂?端到这边来,我自己可以的。” 丫环小翠见小姐发了脾气,当然就不敢再啰嗦,连忙把托盘端到床头柜上。 李淑贞用小汤匙舀了一口,嗯…味甜不腻,入嘴爽滑,口感很好。 很快,她就把一小碗燕窝羹喝了个底朝天。?? 第091章无奈去噹表 见三小姐把一小碗燕窝羹消灭了,小翠高高兴兴地收拾碗筷下楼,跟太太复命去了。 李府是一个五进院的大宅,还有东,西二个厢院。 李存智一共娶有四房太太: 正房大太太是他父母包办的婚姻,在安徽老家,乡下黄财主家的闺女,传统小脚女子。 目前已长住在老家梅院里面,吃斋念佛,孝敬老人。 大太太生有二个儿子一个女儿,二个儿子都有安徽老家淮军里,大女儿已出嫁。 在杭州城里跟随他的,是二房和三房姨太太。 二房姨太太姓钟,在杭城原是个唱越剧的戏子,生有几份姿色,早年李存智将其收为二房姨太太。 钟氏为梅宗玉生有一对儿女: 儿子李品璋,现年二十六岁,天津武备学堂毕业后,被李中堂送往德国深造。 女儿李淑瑛,现年二十二岁,在基督教会主办的崇文女子教会学堂里当助教。 李淑贞的生母叫白素灵,长得年青貌美,亭亭玉立,是杭州一个富家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后因家庭变故落魄,十八岁时,就被李存智相中,娶为三姨太。 李存智对三姨太白素灵一向很宠爱,认为她有文化,知书达礼,但凡外出应酬要携带夫人,就都是白素灵。 这样,就让她主持家中一切。 “的的哒哒…的的哒哒…” “嗷…” 一阵骏马临近的声音响起。 李淑贞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门冲到走廊阳台上。 只见一辆长辕马车在李府门口停了下来,马车周围是孙执事官带着二名亲卫骑着马护送。 马车门打开,陈天华神采飘逸地下车来了,手上拎着几样礼物,显得很有派。 “天呐,都十一点了,才来呀!”李淑点喃喃自语,终于先舒了口气。 不管怎样说,人还是来了,李淑贞悬挂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是落下一半。 下一步能否过关,就看陈华之的发挥了。 他昨天可是当面表的态,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 其实,李淑贞还不算了解陈天华的脾性,他是个非常信守诺言的男人。 他今天一大早起来,就为上午要赴李府参加‘考试’做准备工作。 可偏偏就是老出乱子,搞得他手忙脚乱,疲于应付,险些还弄出人命关天的大事来。 话说昨晚,陈天华跟李淑贞,孙勇俩人告别之后,心情放松地带上林根四人,来到离警备署不远的一个客栈。 这个客栈方位是孙勇告诉他的,也是临近浙江巡抚衙门,处在杭州府城最繁华地段,属于政商通用的高档场所。 临近一瞧,发现这家客栈在时下杭城里算是最高档的,平移到后世,相当于五星级酒店。 到了客栈门口,陈天华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连一个铜板都没有,昨天交割完船款之后,剩下的八个银洋和几十个铜板,在码头分别给了那个鲍牙兵士和李队官了。 这下槽了! 五个人住房房费,吃饭等怎么办? 不过,时下客栈入住,并不像后世那样的先交多少压金、再开房间,而是先入住消费,离开时再结算。 当然,得有个前提,必须是衣冠楚楚的达官贵人,并不是阿狗阿猫进去,都有这个待遇。 从表象看,陈天华进去住店,那没问题,但若是林根他们四个进去,那肯定不行,得先交钱。 “林根,阿华,你们在客栈外面等我一下,我进去开房拿到房间钥匙,然后再来带你们。”陈天华吩咐道。 “嗯,少当家的,我们等你。” 陈天华进去了,他那派头到柜台前一站,管事都是点头哈腰,客气的很。 “客官住店,要什么房间,几间房?” 陈天华瞥了一眼前堂招牌,这里可没有大通房,都是上厢房带院落,普通厢房是二人一间的套房。 “我有五个人,一间上厢房,二间普通厢房。” “好嘞。” 陈天华签好单,拿上厢房的铜锁钥匙,先进去瞧上一眼。 这普通厢房的整个设施都很高档,古色古香的红木家俱,自来水,夜壶,马桶等。 在整个杭州府城,能用上自来水的,就是这运司河,河坊街一带。 他出去之后,领着门口这四个衣衫不整的大汉进入客栈,立即引来异样目光。 因为林根他们穿着极不合身的衣裤,又像是兵哥儿,很另类。 亲自打开房间,教会他们正确使用自来水,陶瓷水瓶,马桶,尤其是这些东西不能损坏。 交待清楚之后,陈天华领着他们到前院餐厅去用餐。 这四个人的食量,可吓人啦,相当于十个普通人的饭量,客栈前堂的顾客,包括那些跑堂的,看得是目瞪口呆。 吃完饭,陈天华签字画押。 完了,折腾了一天大家也累了,都洗洗睡吧。 林根与阿华一间,林祥与林君一间,陈天华自己在上厢房带院落的。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陈天华顾不上吃早餐,就上繁华的河坊街,准备找到一家当铺,把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当了换钱,解决目前的燃眉之急。 身上值钱的东西,毫无疑问,当然是那块金壳珐琅怀表。 他走进一家看上去招牌很大,门头装饰大气的当铺,坐在专门为客人休息的红木椅子上,随即传来招呼声,“这位客官,一大早赶来,想必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看我们能帮你点什么?” 玛的,眼睛真毒,都被你猜中了。 陈天华霍地站起身来,一百八十二公分的身高,比眼前这位身着长衫的大叔,足足高出一头,就像一堵墙似的,对方颇有点压迫感。 他微微拱手道: “昨天进城来,临时遇到点事,手头紧周转不开,这块怀表乃是英伦货,皇家珍藏品。” 说完,便从上衣兜里摘下怀表,递给这位管事大叔,然后坐回那把椅子,翘起个二郎腿,等着。 见递过来的怀表,金灿灿的表壳和表链,表面镶嵌宝珠子,那管事眼睛一亮,就明白是件大货,忙伸出双手接住,点头哈腰道:“请客官稍等。” “给客官泡茶。”一转身随即一个吆喝,从而推开门走进柜台里面。 他从柜头下面拿出一只放大镜,把怀表放在桌面上,反反复复的仔细端详。 一个人搞不定,他只好进去请出一位老者,两人各拿着放大镜仔细端详,一起商讨。 第092章准备去当毛脚女婿 这时,一名店里学徒,端着茶盘出来了,到了陈天华面前,把盘里的碗茶小心翼翼端出来,放在茶几上,“客官请慢用。” 陈天华并不客气,他捧起碗茶,揭开碗盖,用嘴吹、盖子拨,把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拨开,慢条斯理地专心喝起茶来了。 他明白,自己这块怀表,就够让店里的几个‘砖家’,忙碌半天。 果然如此,当铺里面又来了位中年人,像是个掌柜模样,他们悉悉嗦嗦,嘀嘀咕咕一阵。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只见那位老者颤巍巍出来,微微拱手道: “先生您好,鄙人乃这当铺的老掌柜,观先生之年轻,想必是刚从外国归来的吧?” “禀老人家,晚生刚从英伦三岛归来,昨天刚到杭州。”陈天华站起身来回礼,顺带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鄙人观这块怀表,做工精致,实乃世上罕见,不知先生是要卖,还是只做短暂抵押?” 陈天华一愣,这当铺还有这种说法,他随口就问道:“想卖如何?若是抵押又如何?” “卖之则捶而不悔,若抵押则可回。”老者一字一句说得明白。 “哦那明白了,晚生只是急用钱,当然是作短暂抵押之用。” 老者思虑片刻道: “既然是急用,请问先生用度多少?” 这话问得陈天华是云山雾罩,不知这位老者是何用意,不过观之老者慈眉善目,不像是个不怀好意之徒,应该是善意的吧。 “晚生需约二百个大洋,五天即可。” 他连时间都告诉了对方。 “鄙人明白了,给你二百块银洋,一块银壳珐琅怀表作反抵押品,十天为期,归还时加息五块银洋,过期则物不可取!” 这老者做生意很是精明,这块怀表的价值不菲,少说值二三千大洋。 他也不知对方是个什么来历,便提出这么个看上去很苛刻的条件。 但这个条件,恰恰符合陈天华之意。 他原以为当铺会给他估最少二千块大洋,而他拿着这银子没什么用途。 绍兴家里银票有的是。 没想到,人家服务周到,给了块怀表作反抵押物,他还可以掌握时间。 用惯了怀表的他,已经离不开这玩意儿了。 “就依了老人家。”陈天华拱手答应。 “好,先生请稍等。”老者回到铺里,安排那中年人写当票,然后是二封银洋和一块银壳珐琅怀表。 这块银壳珐琅怀表也算是高档物,比自己原来那块,当然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这表没有镶嵌珠宝,没有金链子,机芯也差点,也不是皇家限量版珍藏品。 但还是能陪衬自己的身份。 陈天华让店家给了个布袋子,当众把二百块银元打散装着,大概用眼扫一下银洋,看有否假货。 当然是不会有。 这钱袋拎着还沉甸甸的,但等会马上要用出去的。 当票拿过来陈天华仔细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便揣入怀里,再把怀表挂在上衣口袋。 末了,拱了拱手便离开了当铺。 他已经把这几位当铺里头面人物的面貌特征,以及当铺位置牢牢记在心里。 时下经商氛围,尤其是做正经坐堂生意,大都是讲究诚信为本,贪点小便宜时有,但坑蒙拐骗非常少见。 他这么做,只是以防万一。 他随即跑进一家大型的中药店铺,花了足足一百块银洋,买了支正宗的东北长白山人参。 用精美纸合包装,还拿得出手,虽说不是极品,但作为拜见礼物,还是上等佳品。 又在这条街上,买了些上品燕窝,上等莲子等礼物,又是四十多个大洋。 差不多了,作为毛脚女婿,第一次上门拜见泰山,空着手去,那是要被别人看轻的。 既然去演戏,那得把戏给演好啰,否则,演砸了不但帮不上李淑贞的忙,还祸害了她。 再仔细想想,自己花费这些钱也是千值万值,相当于在做人脉投资。 攀上新军标统这种人脉关系,可不是谁都有这种机会的。 陈天华心里明白,下一步的清末民初,将天下大乱,军阀割据,手上没有枪杆子,就算有最大的财富也是白搭。 买完了这些东西,身上钱袋子里还有五十几个大洋,支付客栈的住宿费和饭钱等,绰绰有余。 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哎哟,快到十点半钟了都,自己赶紧回客栈洗漱打整一下,准备赴李府面试。 他拎着这些东西,顾不上斯文,撒腿就跑。 当他气喘吁吁跑到客栈门口时,发现客栈门口围着不少人,还有衙门差役和清兵进出。 “听说昨晚住进来的,店家说有个像模像样的年轻人领他们住进来,今一早,那个年轻人不知所踪,估计是跑了。” “看上去像是江洋大盗,个个贼眉鼠眼的。” “……” 陈天华一听就感觉不妙,连忙挤进去三脚两步地到了前堂。 “哎呀少当家喂,你终于回来了呀。” “你再不回来,我们可要被押走了。” “……” 被五花大绑押在前堂墙角的阿华,林根他们,一眼见到火急火燎闯进来的陈天华,都大声喊叫起来。 救星到了,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他们今早起来,穿衣洗脸之后,就聚在一起,大声武气地谈论第一次住这高档客房的感受。 “玛的,这个笼头真灵光,往左边一扭,哎,水就自己来了,自来水还真是自来水,太神奇。” “别说自来水了,我清早起来拉尿,坐上这种香喷喷的马桶,老子还拉不出屎来,非得蹲着才行,犯贱。” “别说你们了,晚上睡在软塌塌的床上,感觉比我老婆的肚皮还软,搞得老子一夜没怎么睡好。” “哈哈…哈…” 他们大嗓门毫无顾忌的大声喧哗,引得楼道上许多顾客张望,撇嘴摇头。 想想看,但凡住进这种高档客栈的人,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许多人是到巡抚衙门或知府衙门办公差来的,个个不富即贵。 结果,发现店里昨晚住进来几个衣衫不整,言行粗鲁不堪的下等人,立马感觉自己被污辱了,有失尊严。 有的顾客转身到前堂柜台处,找店掌柜控告,投诉。 林根他们可满不在乎这些,还觉得很搞笑。 哼,真是狗眼看人低,老子们是少当家的人,少当家神通广大,这些家伙们是有眼不识泰山。 四个人大模大样地来到前堂吃早餐,点了一桌子吃的,什么剪鸡蛋,无锡小笼包,肉丝面等。 胡吃海喝地一番,嘴一抹准备走人。 “嗨嗨嗨,你们几个,付账。”一个前堂管事的上前要求他们付钱。 第093章拳匪余孽 这几个人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剪鸡蛋一要就是十几个,无锡小笼包一端也是十几笼,一下子店里的存货给端没了,来不及搞出来,惹得后来等待的顾客意见老大。 这还不算,这些人吃没吃相,一只臭哄哄的脚抬起,搁在锃亮的红木椅子上,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还巴嗒巴嗒发出嚼食声音,那比猪儿嚼食声都大。 这副模样,惹得许多顾客都不愿与他们为伍,纷纷避之不及,蹙眉煞脸的很不爽。 客栈里从掌柜到普通跑堂,对于这几个有损客栈形象的人,早就看不惯了。 但人家住都住进来了,说是就住一天,那就赶紧结账让他们走人。 “结账?找咱们少当家的去啊。”林根嘴一咧,竖起大姆指往后一指,很有派地嚷嚷道。 “那你们的少当家呢?”这时,店里管事的这才发现,与昨晚相比,是少了个年轻人。 “咱们少当家的,那当然还在房间里睡觉,这么软的床,香喷喷的被子,说不准昨天那位漂亮小姐也在,这谁不喜欢搂着妞多睡会,啊…” 林根猥琐地说着,转头和阿华等哈哈大笑。 掌柜立马让伙计到上厢房去叫唤。 才一会儿,那个伙计下楼来了,像被狼撵跑了似的嚎,“掌柜的,那个住上厢房的人跑了。” 原来,那伙计进屋一看,这那里还有人影? 他转身跑下楼来,杀猪般的嚎叫,想当然地禀报掌柜,说人跑了。 “跑了?把这几个给我看起来,马上报告衙门。”掌柜一听,脸色一变,愤怒地手掌猛拍柜台大声道。 “明白…” 呼啦啦,一下子围上来十几个人,有护院的,跑堂的,还有几个自告奋勇的顾客。 少当家的不在房间? 那肯定有事外出了,怎么可能会跑?不会跑的! 可他们是有口难辩,任凭他们在那干嚎,没人相信他们。 四个人嚎叫一阵也累了,现场没人理睬他们。 他们就像被戳漏了的皮囊似的,早就没了刚才的神气,瘪塌塌龟缩在墙角蹲着,心里祈祷少当家的快点回来。 结果,少当家迟迟没到,却等来了衙门捕快和清兵,上来不由分说,一个个五花大绑。 说来搞笑,今天是礼拜天,属于衙门休息日,捕快里只有二个差役在值日。 接到辖区内客栈报案,说有人吃霸王餐,住霸王店,那就过来瞧瞧,到了现场就傻眼。 不敢进门啊! 清末的捕快,手里提拎着一把可怜的铁尺,实际就只能对付几个小偷小摸,吓唬吓唬小老百姓还行。 眼前这四个彪形大汉,穿着没有号衣的清兵服,尺码完全不合,像是临时偷来的。 这可不是普通的鸡鸣狗盗之徒,弄得不好还是拳匪余孽。 二个捕快心里暗忖咱搞不定,忙让店家说,让他们去向巡防营禀报。 就说店里来了四个拳匪,江洋大盗。 接到报案的张队官,乐得嘴都笑歪了。 江洋大盗,拳匪余孽。 这还得了! 这不是明摆着,一个立功的好机会吗? 平时这种好事,都特么的被新军给掳走了,今天可是天上掉下来馅饼,咱得稳稳当当地接住。 张队官立马带上一个排,连他和二个马弁,整四十名巡防营兵卒,端着大刀长枪,还有二十杆鸟枪,如临大敌地把客栈给围了。 “把这四个匪贼先绑了。”张队官命令道。 巡防营的清兵,在二十杆鸟枪的掩护下,纷纷扑向林根他们。 有了昨天教训,林根他们今天都学乖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嘛,不做任何反抗,束手就擒总可以吧。 让林根他们想不通的是,不就是没交房钱和饭钱嘛,怎么就成了拳匪、江洋大盗了呢? “你们太过分了,凭什么把我的兄弟给绑了,啊…”见到此情景,陈天华气不打一处来,虎目圆睁地大声吼道。 “他是谁?是不是先前失踪的那个匪首?” 只见一个头戴蓝翎,蓝色军服的补子上面,画着一条海马的下级军官,用疑惑眼光放肆地打亮着陈天华,扭头询问店掌柜。 经过店掌柜点头确定之后,张队官嘿嘿狞笑,后退二步之后手一挥,“来呀,把他也给我绑了。” “遵命…” 七八个军汉像虎狼般扑了上去,扭胳膊、捆腰、抓衣领甚至于抱腿提脚,企图将陈天华掀翻在地,便于捆绑。 这时的陈天华可是意想不到,他双手还拎着众多礼物,来不及放下就遭如此待遇,顿时怒发冲冠。 “滚开…” 只见他大吼一声,与此同时,掀胳膊、扭身、扫腿…… 一连串动作就不受控制地出去了,像喝水似的完全下意识。 “哎唷…” “啊…” “……” 七八个军汉一下子被掀得人仰马翻,有几个被甩出去丈余,撞翻了放在墙角的马桶,溅得一身粪尿,臭气熏天。 这下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功夫了得,这才是真正的拳匪。 刚才那四个拳匪,貌似强壮,实质胆小如鼠,乖乖束手就擒,让周围人群看得不过瘾。 “这小子厉害,不愧为拳匪,江洋大盗之头目” “这下终于有好戏看啰,瞧瞧这些官兵如何擒住他。” “……” 刚才死寂的围观人群,一下子热闹起来,兴奋得像吃了春药似的,都希望接下来是一场“三岔口”的武戏。 “把这匪首给我围起来,不投降就开枪打死他。”那个巡防营张队官,见陈天华功夫了得,气急败坏地命令道。 “是。” 二十名鸟枪手成扇形排列,端起鸟枪,黑洞洞枪口对准站在前堂中央的陈天华。 “跪在地上举手投降。”清兵们齐声高喊。 这种鸟枪是明末清初的火绳枪改进而成,曾经是清军绿营里最先进的火器。 有了制式步枪,现在装备给巡防营使用。 虽说鸟枪没有毛瑟步枪那么灵光,精准度高,但对着五米开外的一个大男人,就算都是新兵蛋子,也能闭上眼睛开枪。 二十杆鸟枪齐开火,说什么也能将对手射成马蜂窝。 面对这种不利局面,陈天华当然不甘心就如此这般的束手就擒。 他非常清楚,一旦自己进了巡防营,不死也会脱层皮,拳匪余孽嘛,说不定就此下了狱。 而李府因为没有赴会,事都搞砸了,谁吃饱了撑的,还会到巡防营的牢里,捞他出来? 原来是个拳匪余孽,活该!这正中李大人下怀。 估计李三小姐也被气得浑身发抖,还会管他吗? 到那时,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呵,比起昨天在京杭大运河码头被扣,不知要悲惨多少倍。 他现在只能是拚命一搏逃出去,逃到李府,也许还会有一线希望。 想到这里,他暗自运气,准备把手中的礼物当成暗器甩出来,然后夺路而逃。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 “住手!” 突然间,门口人群中响起一声炸雷般吼叫。 随即而入的是一身戎装的孙勇,和二名新军侍卫。?? 第094章有眼不识泰山 其实,孙勇和二名侍卫来了一会儿啦,他没露面是在冷眼旁观。 昨天傍晚,标统大人在办公室对着三小姐发的那通火,他听得是一清二楚。 标统李存智并不同意三小姐的所谓自由恋爱,后来在三小姐差不多以死相逼的情况下,大人才同意今天在府上相见陈天华,经仔细考察过后,再做定论,也算是对三小姐一个交待。 李存智昨天傍晚下楼来,在回府之前,交待孙勇他今天上午来接陈天华去李府,自然也有让他监视、观察这层意思在其中。 作为标统李存智的心腹,执事官,他自然深刻领悟长官意志,也要对长官负责。 让他万分惊讶的是,就在刚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一个少年,竟然有如此高强的功夫。 还有就是面对二十杆黑洞洞枪口,一般人早就吓得浑身抖簌,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给吓尿了。 而他,居然是面不改色,临危不惧! 还真是条汉子。 所以,他及时地大喊一声,冲进来公开亮相。 “哎呀,原来是新军的孙执事官大人,您怎么也闻讯赶过来了呢。”张队官先是一愣,后立马堆起笑脸谄笑道。 心里即在大骂:那嬷逼的,新军就像一条死狗,嗅出点臭味,就猛扑上来。 现如今在整个杭州城,他们那里都想要插一扛子,分一杯羹,捞点好处走。 “我说张队官,都说你们巡防营是又瞎又聋,有时还像个疯子,提拎着几根烧火棍到处吓唬人,你也不睁大眼睛瞧仔细,他像是个拳匪、江洋大盗吗?”孙勇鄙夷地讥讽道。 “那…那他是谁呀?”被孙勇这么一刺激,张队官也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这家伙手里提着的不是什么刀剑火枪,分明是人参、燕窝、白木耳。 这可都是时下达官贵人家里的上等补品,是送礼的礼物。 “实话对你说吧,张队官,你现在用枪指着的这个拳匪,他可是咱新军标统李大人家里的贵客,未来李府的三姑爷陈大少爷,明白了吧。” 孙勇是咧嘴嘿嘿讥笑。 什么? 李府未来的三姑爷,这还得了。 孙勇口中出来的这句话,就像一颗炸弹,轰隆隆炸翻了在场的所有人。 这太富有戏剧性了吧。 见势不妙,二个捕快脚底抹油,溜得比兔子还快,恐怕沾惹上他们。 而巡防营张队官,连声道:“误会误会了,大水冲倒龙王庙,都是这店家慌报实情所致。” 说完,他手一挥,给林根他们四人松了绑,带着三十余名巡防营兵士,灰溜溜撤走了。 他们是巡防营官兵,自然没人敢把他们怎么样? 围观群众呼啦啦一轰而散,戏都演完了,还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 可最做蜡的是店家。 他们可是始作俑者。 只见掌柜,算事,跑堂报案的,拢总十几个呼啦啦跪在地上,向陈天华磕头谢罪。 “哎哟陈大少,咱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请宽恕。” “陈大少,三姑爷,鄙人误听误信,冒犯陈大少和你的几位兄弟,这样吧,诸位在此住宿餐饮等费用全免。”那位掌柜的终于开出了具体赔理条件。 “这就算够了?这道上规矩你们应该懂得吧,损坏名誉,摆上二桌酒宴,准备好名誉损失费,等会中午送到运司路南岸的李府,这才算有诚意。否则,这店我看也不要再开了。” 孙勇不阴不阳的几句话,吓得那掌柜的连声道:“明白,鄙人明白了大人。” “那好吧,陈大少,我们也该起程了吧,李大人在府上等急了可不好,马车就在门外。” 孙勇对着那掌柜点了点头,扭头对陈天华说道。 陈天华拎着礼物一动不动地站在前堂中间,冷眼旁观。 说实在的,他刚才也被这一系列戏剧性变化,搞得有些懵懵懂懂。 麻痹的,还虚惊一场。 他见孙勇在催促,也觉得太晚了,连忙道:“好嘞孙执事官,咱们现在就走。” 说着,拔腿往门口走去。 “哎哎少当家,那咱们几个咋办?”林根见状,连忙叫唤。 “你们回自个房间去,该喝喝该吃吃,谁敢再啰嗦,扇他几大耳光。”陈天华咬牙切齿道。 “晓得了少当家,你慢走,孙大人慢走。”林根他们一听这话,立马高兴得屁颠屁颠。 他们最擅长干的事,就是狐假虎威,有少当家这一句话摆在那,他们就自在了。 就这样,陈天华坐上马车,在孙勇和二位侍卫的簇拥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威风凛凛地离开,前往李府。 林根,阿华他们目送陈天华离开,对这位少当家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有店家,从掌柜到几个管事,现在都是愁眉苦脸,心里在念叨,这下可赔惨了。 话说陈天华坐着马车,的的得得的一路小跑,十分钟左右就到了李府大门口。 他下了车,马车和孙勇等都往前走出二十几步再转弯,估计是从侧门进入李府,那里是李府车马出入之地。 倾刻间,李府大门口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先没慌去敲门,而是抬眸仔细打亮一番。 眼前出现一座偌大的府邸,绿树成阴,蜿蜓起伏的围墙,和深不可测的庭院。 宅前有两尊高大的石貔貅,这是南方人的习惯,说是能僻邪。 而北方人习惯于门前放二尊石狮子,说是显示权贵。 上二个台阶,正对着马路的,是扇双开门的缠枝朱漆大门。 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牌匾,圆形篆体字‘李府’。 陈天华苦笑了笑,低头瞧了眼身上,见衣衫很平整,便叩响了大门上的大铜环。 “咚咚咚…” 一会,从院内传出“啪嗒啪嗒…”的木拖声,他判断是一个穿着木拖鞋的仆人出来了。 果然,“吱嘎…”一声,大门开出一条缝,一个青衣短衫的小厮探头出来,上下打亮着陈天华。 “您是…” “哦,我叫陈天华…” “哦,你就是陈大少,请进来吧。” 还没等陈天华把话说完,那小厮就大开门喊请进。 估计他早已得到通报,在此候着呢。 陈天华刚迈过高高的门槛,抬头就见从里面出来一位近五旬的清瘦男子,瞧其打扮,估计是李府管家。 只见他走近了向陈天华拱了拱手道:“你是绍兴来的陈大少?” “正是晚辈!”陈天华拱手还礼。 “哎哟,请别这么称呼,折煞在下了,陈大少请。”管家弯腰摆了摆手,然后在前面带路。?? 第095章赴李府面试 陈天华拎着礼物进了李府,管家亲自把他引至前堂客位落坐,接过礼物道: “陈少爷请稍候,待下人们通报老爷、太太过后,您才进去。” “好好,本少爷就在此等候,没事,你去忙吧。” “在下告退。”管家作揖之后,就退出前堂客厅。 陈天华不急不徐,他慢慢品着上等的龙井,想着等会可能出现的场景,自己如何应对云云。 也就是过了十分钟,李府管家又进来了,“陈少爷,我家老爷和太太请您过去说话。” “谢管家。” 陈天华起身,跟着管家穿过天井,廊道,进入内宅院。 俩人走到一间屋前停了下来,“老爷、太太,陈少爷到了…”管家在门外唱道。 “让他进来吧…”一个很威严的声音传出,顺带着二声干咳。 这声音跟昨天傍晚在警备署三楼的声音很相似,就是李存智无疑。 李府没有安排在后堂大客厅里见陈天华,而是在一个很僻静地方,很是谨慎,显然是不想让此事伸张出去。 “老爷和太太就在里面等你,陈大少请进去吧。”管家对着陈天华轻声道。 “谢谢管家。”陈天华微微拱了拱手,转身上前一步推门进入内屋。 屋内开间不大,布置得典雅高贵,墙上挂着名家字画,四角放着青瓷花瓶,一架紫檀木的屏风。 屋正中放着一张檀香木的床榻。 八尺为床,一尺五寸为独坐的枰,以陈天华的见识,这是一张典型的明清时代,供两人用途的双人榻。 这种可躺可坐的双人榻,时下许多达官贵人,在家中专门用来抽阿片烧炮。 坐榻的左右两端,分别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不用说了,就是李存智,只不过他今天是一身家便装,长袍马褂,斜靠在榻枕上,右手端着短式英式烟斗,但斗中烟丝并未点燃。 他的双眼,还是那么炯炯有神地盯着陈天华。 女的保养得很好,约莫三十六七模样,皮肤白皙,腰身曼妙,杏眼如波,风姿绰约。 头梳云鬓、插金钗,穿嫩黄色云锦旗袍,一双绣花锦缎软底鞋。 见陈天华推门进来,她睁着大杏眼很认真地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少爷。 陈天华五官端正,天庭饱满,身材高大,着一身浅色锦缎长衫,薄呢马褂,两眼有神,英气勃勃。 这外貌神态和气质,白素灵是满意的。 “晚生陈天华见过老爷,太太。”??陈天华双手一抱,作了一个深揖。 他自称晚生,没有称谓李存智为标统大人,因为是在家里府上,这算私会,他称谓对方老爷比较妥贴。 称男主为老爷,另一位女主当然是太太,这是江南人士的习惯称谓。 他也没有下跪行子侄之礼,否则,有毛脚女婿自居之嫌,很容易引得长辈反感。 将自己的位置摆正,显得不卑不亢。 “陈少爷,请坐。”??李存智冷眼旁观,白素灵虚抬了下手,示意陈天华坐下说话。 陈天华机灵不怯懦,礼数行为得当,言辞筒短,让人赏心悦目。 白素灵一开口,陈天华就分辨出其口音,这位李淑贞生母,应该是杭州府钱塘县人士。 “谢太太!” 陈天华微微躬身后落座。 丫鬟送上碗茶,自然是上品龙井。 他端起碗茶轻轻抿了一口,便放下,然抬眸平视上首的二位男女主人。 “陈少爷是绍兴山阴县人士?”??白素灵问道。 “是…” “家中做何营生?” “晚生做水产养殖,现又开了家石灰窑场。”陈天华很平静地回答。 不好提祖业父业,因为都提不上桌面,他这样巧妙回答,让人搞不清楚家境如何,是地主还是富农。 单凭今日提拎进来的拜见礼,人参燕窝白木耳,有这三大样,足见他家还是有实力的。 做水产营生,开窑场没实力行吗? “你从小练过武功?”李存智突然插嘴道。 他刚才听得孙勇禀报,仔细叙述了发生在客栈现场的情形,听得目瞪口呆,大为惊讶。 一是店家怎么就叫来巡防营官兵,居然怀疑陈天华他们是拳匪? 有否是有人别有用心地想搞事?针对他李存智? 要知道他曾在绍兴驻防过一年,正是义和拳闹得最厉害时期。 二是这个陈天华居然有不凡身手,这让他意想不到。 作为军人,当然是喜欢孔武有力的后辈。 “回老爷的话,晚生从小就拜过师学过艺。”陈天华随口回复过去。 他清楚,刚才在客栈一幕,孙勇自然是禀报给了李存智听,在这些内行人面前,可不能说成是阎王殿功夫,那就太扯蛋了。 时下男人从小拜师学艺,这很平常,而李存智是不可能专门派人去调查这种事。 “你在哪个学堂里读的书?”白素灵继续她的提问。 “回太太的话,晚生是在双栖学堂读的书,毕业之后又到绍兴府教会学堂读过一年。” 陈天华非常流畅地回答。 其实,陈土根在绍兴教会学堂只旁听过三个月,因为是在教堂做杂工,可以旁听。 “双栖学堂?是刘文杰先生投资当督办的那所学堂吗?” “就是。” 没想到,双栖学堂和刘文杰的名声还是蛮响亮的嘛,连钱塘县都知道。 “陈少爷,你懂点诗词歌赋吗?”白素灵继续深挖细问。 诗词歌赋? 哎哟玛呀,这下把陈天华给难住了。 作为现代人,他最缺乏的恐怕就是古诗古词这些玩意儿了,还要压韵,那都是文人雅士们喜欢的玩意儿。 “回禀太太,晚生不才,只懂一点点皮毛,万万摆不上台面,登不了大雅之堂。”陈天华很微宛地回复,明显是在推脱。 “你能用歌赋方式,赞美一下你自己的家乡,可以吗?”白素灵则不依不饶,抛出了一个考试命题。 这下把陈天华给愣住了。 歌赋方式,意思是让他既作词又谱曲,然后即兴哼唱出来,最好要有点韵味,也就是押韵。 喔靠,这难度大了去啦,还不如去让他杀个人,还比较容易些。 “那…那晚生试试,赋得不好请太太见谅。”陈天华只好硬着头皮说试试。 现在这种场景,不能直接回绝说晚生不会,这不给太太面子不说,态度也极不端正。 既然说会一点点,那就把那一点点亮个相出来。 “赋得不好也没关系,这里没其他人,尽管大胆吟唱。”白素灵鼓励道。 这算是最后一道题了,前面考试结果,李存智和白素灵都还满意。?? 第096章过关 到了这关口,李存智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气,他这才拿起榻几上的洋火。 “嚓…”地一声响,火苗跳动,吧嗒吧嗒,他点燃了烟斗里的烟丝,抽吸起来。 而白素灵也端起茶碗,翘起兰花指品鉴起了茶。 他们俩算是自我放松,也是在给陈天华时间思考,因为他不是唐伯虎,能信口开河。 陈天华情急之下,只能去回忆后世那些歌曲,看有否赞美家乡的。 太湖美…… 谁不说俺美乡好…… 烟花三月下扬州…… …… 这歌词不太贴切,太湖和扬州都不算是他的家乡。 突然,他想起了郭兰英老师唱过的我的祖国。 在这里可把歌名变成美丽的家乡。 “太太,晚生现编了一点,吟唱出来试试,请太太老爷莫见笑。”陈天华抬手一拱,朗声道。 “哎呀很快嘛,吟唱出来没事,吟几句就成。”白素灵一听马上来了精神。 她出这道题也是个人偏好,她希望自个女婿是个有诗情画意之人,而不是一介武夫,或唯利是图的奸商。 “这歌曲名就叫美丽的家乡吧。”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船公的号子 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这是美丽的家乡 是我生长的地方 …… 陈天华用他那浑厚优雅,略带有磁性的男低音,轻轻吟唱,把白素灵整个听得陶醉了。 就连李存智这个不懂音律的行伍,他都觉得蛮好听。 “太太,晚生吟唱完了,就这些,请太太批评指正。” “哎呀,没想到陈少爷即兴发挥,竟得如此完美,切题,这歌赋你等会帮我写下来,然后再唱几遍…” 白素灵是心花怒放,居然要求陈天华把他抄录下来,送给她。 “这没问题,太太。”陈天华朗爽回答。 “嗯…好咯咯…”白素灵发出银铃般笑声。 坐在上首二人相互交换了眼神,还是白素灵笑盈盈问道: “你的名叫天华,字是啥?生辰八字?” 看来,切入到正题上来了。 “禀太太,晚生姓陈名天华,字华之,生辰八字…得回去问家母,只记得是一八八二年的五月初四辰时。” “嗯,比倩儿大三个月。” 他们似乎对这个年龄搭配也是满意的。 “华之啊,对今后自个的前程有何规划?是继续经商?还是出国留洋?或者说从军。” 李存智终于开口正面询问,而且很亲切称谓,足见今日的面试这关,算是过了,而且成绩斐然。 余下来的就是一些细节。 “哎呀,别提从你那老十之的军了,华之啊,直说了吧,倩华想出国留洋,你陪着她去吗?” 白素灵更直接了当,言语中就已经把李天华当成自个女婿了,就抬出了李淑贞的最近想法,来征求意见。 从二位长辈的各自表情看,李存智并不乐意女儿出洋,而白素灵则比较犹豫。 想想也是,在时下这种家庭里,出一个新派女孩已属另类,还出国留洋,抛头露面,一个大家闺秀的女孩,这成何体统。 听说国外洋人,男女之间抱抱搂搂的很随便,作为传统人物的李存智,他显然是不乐意的。 “禀老爷、太太的话,晚生现在生意刚起步不久,况且还有像陈宗玉先生这样的商界大佬投资合作,以晚生个人想法,还是想踏实做几年生意要说。” 从军肯定不会,留洋对他而言完全没用途,从后世穿越过来,他的阅历知识已经足够,剩下的就是踏实做些事。 而留洋是李淑贞的愿望,自己陪同那成啥了? “陈宗玉居然跟你有合作,还投资了?”李存智跟白素灵简单耳语几句之后,扭头继续询问。 “是的,晚生做水产营生,其中就有珍珠与宗玉先生合作,故,他很乐意投资入股。” “嗯嗯…这样吧华之,咱们今个就先聊到这里,你退下去歇息,中午就留在府上用膳。” 作为一家之长,李存智作出了一个肯定结论。 “晚生华之先行告退。”陈天华起身对着上首二位长辈作了深揖,然后退出房间。 “小玉儿,领陈少爷去三小姐厢院去吧。”白素灵在屋里吩咐。 “诶…”丫鬟小玉儿从屋里出来,追上已出房间门的陈天华道:“陈少爷,请跟我来吧。” 话毕,她就在前面小碎步引路。 李府后院很大,庭院,假山,荷花池,陈天华只能跟着丫鬟小玉儿,否则就会迷路。 转了几道弯,穿过二个小花园,就来到了李淑贞的西厢院。 “小翠,太太让我带陈少爷过来了。”小玉儿对着小楼喊上一声。 “诶,来了。”楼上应了一声,探个上半身出来张望一眼,然后笑盈盈下楼来了。 “陈少爷,那小玉儿先回了。”她朝陈天华欠了欠身,道个万福离开了。 “多谢玉儿姑娘。”陈天华微微回礼。 这个小玉儿应该是太太房里的贴身丫鬟。 一转身,丫鬟小翠已到了他跟着,笑盈盈看着他。 昨天下午,在李府门口,她见过专程来这里寻找陈宗玉的陈天华,应该说,她是唯一了解他与三小姐短暂‘恋爱史’的人。 作为贴身丫鬟,她自然得维护小主子的一切隐私。 不过,她对陈天华的印象不错。 先前,陈天华在东园太太起居间里接受面试,大概情况,都是丫鬟小翠通报给李淑贞。 “陈大少请,三小姐就在楼上等你。” “嗯…” 陈天华也没啰嗦,跟着丫鬟小翠,踏着嘎吱嘎吱的木楼梯上了二楼。 “小姐,陈大少来了。”到了门口,小翠站在那先小声通报。 “请陈大少进来吧。” “请…”小翠说完,她转身离开。 “谢谢小翠姑娘。” 待丫鬟小翠下楼之后,陈天华才走进房间。 李淑贞整个人很扭曲,屁股坐在床沿,身子却扭着扑在床被上,脸颊深深埋进被褥里。 “怎么啦,倩华?”她的样子,让进屋的陈天华很是吃惊。 听到响动,李淑贞才从被子里抬头直身,只见她的脸羞成像个红苹果。 今年不到十九岁的李淑贞,是个非常单纯,性格开朗但又泼辣的女孩,正处在青春期的叛逆阶段。 家庭富裕的她,很早就接触到新派,妇女解放等思想,深受感染。 其实,对于个人婚恋,她是从骨子里反对包办婚姻,要说感受,她倒讲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但她听闻得多。 不说远的,就说她所敬重的老师蔡鹤卿先生吧,就是包办婚姻的受害者。 鹤卿先生一直很苦闷,直到他的恋人黄女士出现。 第097章弄假成真 这位鹤卿先生深爱的黄女士,也是位出生于江南贵族家庭的新派女性,人就住在杭州,还是刘玉芳和李淑贞的大师姐。 这对李淑贞触动很大。 在她的心目中,这包办婚姻宛如洪水猛兽。 但是,要说到自由恋爱,李淑贞还真没有经历过,就连一个心仪的男孩子都没有。 追求者倒是不老少,就没一个入得了她的法眼。 除了认识才几面的陈天华。 从过年至今,她在竭力反抗家父的权威,不惜以死相拚,这完全是逆反心理在作怪。 昨天,陈天华出现了,刚好他也需要她的帮助。 突发其想,她和他就各自扮演起恋人角色来了,目的只有一个,当然是为了对付霸道的父亲。 昨天傍晚,李存智在警备署三楼,跟女儿怼了一阵之后,竟没讨得半寸主动便宜。 他气急败坏地冲到宾客接待室,在门口对视着陈天华的时候,把李淑贞吓得够呛。 她还以为老爹会掏枪出来。 也许是陈天华不卑不亢,十分沉着的表现,瞬间镇住了李存智,让他冷静下来,竟然提出了今天到李府,一见定乾坤的想法。 李淑贞也没有想到,原本是赌气的临时行为,结果是家父还真的要全面考察陈天华。 那只能让他继续扮演角色啰。 没想到,陈天华却成功了。 现场的父母亲十分满意,据说他还当场吟唱了一首,歌曲名叫‘美丽的家乡’,让母亲心花怒放,十分欣赏。 孙执事官刚才还告诉了她,先前在客栈里所发生的事,也说这位陈大少,还是个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 忽然间,一个未来夫君的形象,蒙蒙胧胧在她心目中产生,竟然是陈天华,有点弄假成真的感觉。 这就是她心目中男人形象,高大挺拔,彬彬有礼,文武双全。 现在要直面他时,角色的瞬间混乱,她忽然间感到十分的害羞。 “你怎么啦倩华,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 说话间,陈天华已走近床边,见她红彤彤的脸颊,宛如发了高烧似的,着实把他大惊了一下。 “我没事,你坐吧。” 李淑贞用双手像老猫烧须似的,撸了把脸颊,撅嘴呶了呶床跟前,那把梳妆台专用的圆形腰鼓凳子。 陈天华慢慢坐了下来,习惯性的环顾四周。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清末时期,名门望族大家闺秀的闺房。 三十几平的屋里,一张雕花刻凤的红木大床,脚踏板,高腰马桶,床头柜一应俱全。 靠墙而立的梳妆台,几个大的樟木箱子,重叠放在一起。 屋中间还有一张圆形小桌,二张圆凳。 四周是花架,放着数盆花卉。 “怎么样?我爹娘都满意了?”李淑贞先开了口。 “嗯,看架势,我的面试过关了,两位长辈都很满意,那下步还需要我做什么?” 陈天华这才收回眼神,对着李淑贞点头微笑,心里却暗忖:这事应该算他完成任务了吧。 他后面那句实际是多余的客套话。 “需要你做什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呗!”李淑贞低头抚摸着衣角,瞥了陈天华一眼,嚅嗫道。 这下陈天华也听得明白,李淑贞是希望他继续扮演下去,直到曲终人散。 至于后面如何收场,按他的估计,十之八九的玄机,出现在李淑贞出国留洋上面。 因为这里面,存在许多不确定因素,可以说是李淑贞移情别恋了,他们之间也就不了了之。 她的父母也没辙。 “没问题,我会继续扮演好角色的,你就放心好了,倩华。”陈天华挺胸抬头,非常义气地回复。 李淑贞听了他说继续扮演好角色,那昂首挺胸的模样,仿佛随时准备着赴汤蹈火,忍不住“卟嗤…”一声,兀自笑了出来。 她连忙捂住嘴扭过身去。 “怎么啦?”陈天华惊愕。 “怎么啦,傻呗,咯咯…” 李淑贞放下手来,干脆咯咯咯笑出声来,毫不忌讳,媚眼柔柔地飘逸过去,嗔怪他一句。 这次李淑贞含情脉脉地对着他,陈天华看得是真真切切。 他那颗沉寂一年的爱心,突然间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咚咚跳了二下,似乎复活了。 凭直觉,李淑贞对他似乎有了点男女间异样的意思,那他也应该认真审视一下,自己与她的关系。 要说李淑贞各方面的条件,那绝对属于超一流。 长得活泼可爱,肌肤白皙,一双会说话的大杏眼,二个小酒窝,纤纤玉手,高挑身材。 学识水准在当下社会中,算是出类拔萃。 显贵家庭,也符合他今生目标追求中的助推环境。 先前他是爱慕刘玉芳,可人家现在是名花有主,况且她爱的也不是他,自己属于可怜巴巴的单相思。 是时候考虑考虑移情别恋了。 “在想什么嘛,呆子,咯咯…”见他在发呆,她忍不住又笑了。?? 她唇角微扬,笑容腼腆又羞涩,修长的羽睫轻覆,遮住了眼睛里的微微得意。 “想什么,在想你呗。”陈天华既然沉寂于她,也渐渐放了开来,双眼紧盯上去,笑容可掬。 “看什么嘛,呆子。“ “你太漂亮了,倩华,我情不自禁…” “……” 俩人凑近了在打情骂俏,都被悄然站在门口的丫鬟小翠,来了个尽收眼底。 她羞红着脸犹豫一下,但还是敲响了门。 “三小姐,大门口有人找陈大少。” “找华之…你的。”李淑贞推了推痴呆中的陈天华。 “找我的…他说是谁呀?”陈天华听了猛的一个怔愣。 他现在李府,这谁也不知道啊。 难道又是林根他们这几个怂坯,惹出什么麻烦事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我也说不清楚,您自个过来看看吧。”小翠嘴里嘟噜道。 “走…到阳台上看看去。”李淑贞主动拉起陈天华的手,走向屋外阳台。 柔软光滑的肌肤接触,让陈天华触电似的猛地一颤,一股久违的温馨之感涌上心来。 二人手牵着手到了走廊阳台,顺着小翠手指方向望去。 只见李府侧门大开,二辆马车进入院内,李府许多下人,正在帮忙搬运车上载来的东西。 酒坛,碗盆,大瓷盘…上面装的是鸡鸭鱼肉…… 这些美酒佳肴,正在往李府厨房里端呢。 “谁送来的酒席?咱家里订的?”李淑贞惊愕道。 在她的记忆中,家里有厨师,手艺还不错,没见过在外订席往府里送的。 “哦,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快…咱们下去吧。”陈天华一拍脑门。 他想起来了。?? 第098章未来的三姑爷 刚才在客栈前堂,孙勇那句要店家赔罪之类的话,陈天华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他以为是孙执事官吓唬吓唬客家,为他挣回个脸面。 没想到,这不是玩笑话,这店家还真送餐来了。 陈天华被李淑贞牵着手,十指相交的走到李府三进院的天井处,只见孙勇,李府管家和客栈掌柜,以及二个客栈管事站在那,旁边还是李府的不少下人。 “那…陈大少和三小姐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 “哎哟,陈大少,先前在下多有得罪,本店备了二桌宴席已送到府上,这是一百块茶钱,请陈大少喝口茶消消气。” 那个客栈掌柜哭丧着脸,先作了个深揖,手上是用红纸包好的银票,一百块银洋。 喔靠,这下客栈可真是血亏了。 二桌酒席,少说也很要七八十块银洋,加上一百块钱的红包,再加免单,一下子二百来块银洋钱,没了。 不过,想想刚才那场景也的确来气。 这客栈上上下下的人也是实在可恶,个个狗眼看人低。 报官衙不说,还谎报匪情,结果引来了巡防营,旋即弄成个拳匪大案。 若不是孙勇他们及时亮相,还真差点惹出祸殃,让自己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陈天华也觉得该让这几个磨没良知的奸商,好好地放血买个教训。 “好吧,这礼呢本少爷收了,这事就算翻过去了,下次可把眼睛睁得大点,别狗眼看人低,逮着谁都说成是拳匪,江洋大盗。” 陈天华接过红包,昂扬着头沉声道。 “是是,陈大少教训的是,下次不会吧再发生了。陈大少,孙大人,管家,那在下告退了。” 那掌柜逐一拱手,强颜欢笑,点头哈腰地带上二名管事退出天井去。 他们三个人的心里,是一片苦涩,这二百多块银洋,他们得赔上一半,差不多半年薪水就没了。 唉,一不小心得罪权贵,也只能是打碎牙往肚里吞。 管家也跟了出去,应该是归还给店家,那些装菜来的碗盆等等。 “陈大少,这下能消消气了吧。”待人都散了,孙勇才开口道。 “华之还得多谢孙大人,你要是慢现身一秒钟,可就真得出大事了呵。” 陈天华很恭敬地给孙勇作个深揖,他这是真心实意。 “哎哟陈大少,今后都是一家子人了,一家人就不说二家话。”孙勇回了个礼,抬眸时瞟了李淑贞一眼。 李淑贞也很乖巧,她欠了欠身给孙勇道了个万福,“倩华谢过孙执事官。” “哎呀三小姐,你就多礼了,这些都是孙某应该做的,不必客气。”孙勇连忙摇手说明。 “三小姐,陈大少,老爷和太太请二位到小餐厅用膳。”小翠过来叫唤了。 “走吧。”李淑贞笑盈盈跟上小翠往李府小餐厅走去。 陈天华故意迟缓一下,把手里捏着那张,装有百元银票的红包,快速塞进孙勇衣兜里。 “哎呀陈大少,你这是…”孙勇遽然一震,惊呼道。 “别推辞,这是你该得的。” “你太客气了陈大少,中午我和侍卫班都是托你的福,有一桌酒席了,这银票…” 孙勇嘴上客气着,手里准备掏银票出来还给陈天华。 银票谁不喜欢,孙勇绝不例外。 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眼前这人是谁? 刚刚敲定的李府未来的三姑爷,他的银票那能随便收呢。 “别动孙兄,再动就见外了。” 陈天华按住他的手,低喝一句,然后迈腿追赶李淑贞去了。 望着逐渐远去的陈天华背影,孙勇怔怔站在那里,不住地点头称是。 没想到这个年仅十九岁的少爷,还是个很会来事的人,随手送他百元银票,还称他为孙兄。 说明对方没把他当外人,孙勇心里暖暖的。 陈天华可从不做亏本买卖。 他心里明白,孙勇虽是个执事官,但权力不小,今后自己用得上他的时候多,笼络是一种投资。 …… 陈天华在李府享受到了一顿异常丰盛的午餐。 美酒佳肴是小,关键是礼遇。 李存智很正式给家人介绍了陈天华,他的二太太钟氏,以及刚从日本学成归来的第三子李品璋,二小姐李淑瑛。?? 钟氏应该在四十二三岁的样子,但她保养合适,瞧上去也就三十四五岁,看起来跟白素灵相差不多。 肌肤白皙如雪,精致的五官,柔顺的青丝,也许是唱戏的缘故,还保持着苗条的玲珑身材。 不说话的时候,媚眼一抛,活脱脱一骚狐狸精。 李淑瑛长得像她娘,眼睛长得尤其像,明眸皓齿,小巧玲珑的鼻子,还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小嘴巴,上翘的睫毛一眨眨,瞧上去生性狡谲。 她比淑贞大二岁,二十一岁不到点,据说订了婚,也是一家权贵阔少爷。?? 今年二十五岁的李品璋,长得跟他的爹几乎一个版本,而且非常的傲慢,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进修了二年。 他目前是在直隶总督府,应该会先去天津武备学堂当教官,但李存智希望他留下来在新军第一标任职。 餐后,李府丁管家,还给李府家丁,仆人们隆重介绍陈天华。 他现在,俨然就是李府三姑爷了。 陈天华下午决定返回绍兴,跟李府上下告别之后,由孙勇开着小快艇送他们先到运河码头。 在李队官那里,很顺利地拿到了所有船只,拱手告别之后,就摇船返回,傍晚才到双栖镇西埠头村。 原计划是当天返回,结果是在杭州多待整整一天,自然像吴老三等人会关心询问。 那知道林根,阿华他们的大嘴巴,像娘们似的,吧啦吧啦,哇哇哇…宛如竹筒倒豆子,全吐露个精光,还绘声绘色。 就连陈天华找到个漂亮未婚妻都宣传开了,还大肆宣传是是标统大人家的千金。 “少当家的老婆,那叫个漂亮啊…水灵灵的掐出水来。” “是李家三小姐救的咱们,她爹是标统大人,大官儿。” “……” 本来这事陈天华想着先稳一稳,毕竟才开始嘛,说正经的八字还没一撇呢。 结果倒好,弄得是满城风雨。 就连幼娟和母亲都知道了,他一回家被追问得个底朝天,陈天华只好大概跟母亲说了,目前只是个初定,娶回家才算数。 他告诉母亲,说十天左右,还得去趟杭州城李府。 反正啊,这事让薛婉珍高兴得一个晚上都没睡着。 儿子土根的婚姻大事,是她最牵挂的一件事。 …… 第099章进入规模生产 现在船都弄回来了,时间也到了三月底,还有七八天光景,就是立夏,也就是说马上进入夏季。 吴老三管理的石灰窑场和林根的渔场,一切工作马上要进入正常轨道。 这天上午,陈天华在窑场办公室里,召开整个商行管事以上会议。 陈天华首先开场: “各位商行的兄弟们,本人离开商行前往省城办事,各位忠于职守,有条不紊在工作,说明我们的商行组织是有效的。下面我想具体听一下各位的工作汇报,尤其讲一下面临到哪些困难,需要商行来统一解决的。” “我先来说一下吧。”负责煅烧技术的技师耿师傅先发言: “华先生,目前炉窑煅烧技术的控制和操作都没有问题,有这些仪器仪表的辅佐,出炉的石灰石质量的稳定性非常好。” “但目前我们只是小批量生产,生产的效能还是很低的。如果要想规模生产,必须要彻底解决燃料问题和鼓气设备。” 耿师傅一讲完,陈天华就跟着做进一步说明和强调: “耿师傅讲得很好,关于要达到规模生产所面临的问题还远远不止这些,最主要的是成本核算。” “试运行,主要检验我们这个窑场,从原料开始到产品入库,能否能持续、稳定。” “规模生产则要强调生产成本,进行成本控制,咱们不能产品质量是不错,但成本高,卖价自然就高,高出同类产品一大截,产品卖不动,等于白忙。” “我想近期先解决燃料问题,炉窑全程使用煤炭,以提高炉膛温度的稳定性和加温陡度。” 陈天华的专业水平,解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耿师傅都心服口服。 他都是几十年的石灰窑老师傅了,这些专业术语他都说不来,少主就是个‘神人’。 陈天华的发言完了之后,下面各部门的话匣子打开了。 “我们在原材料采购方面,挖掘出来的贝壳由于年限不一,有些埋了若干年,腐蚀,氧化严重,需要细分出合理等级,给群众讲清楚,否则他们会无理取闹。” “挖掘现场程序很乱,出现抢占地盘,打架斗殴现象!” “还有就是工人职工多了,吃饭的食堂和必要的职工休息场所……” “……” 商行成员们七嘴八舌,争相发言,现场气氛十分活跃。 有些发言或观点虽显稚嫩,但培养这种氛围很重要。 最后,陈天华根据大家的发言,作出具体的总结和指示。 “煤炭采购这块很重要,品质分类复杂,这项工作由薛朝根负责独立的煤炭采购组,近期立即办理,煤炭就是湖州长兴那里的煤炭。” “江阿帆负责供销科,主要负责周围乡镇的原材料采购和石灰石销售,要在县城里设立经销点。” “原料贝壳的品质检验,分成类级收购由叶顺根负责。要派出现场监督安全员,谁在现在巧取豪夺,破坏规矩的,我们坚决不收。必要时对他们要惩处罚款。” “筹建一个职工食堂和职工宿舍,位置和建设图我近期拿出来。” “这些事情的督办工作有吴督办负责。” “……” 开完会,布置完工作细节后,对于下一步的规模生产,当然是先确定投资规模,比如股东人员,股份金额和比例等。 他得去找陈宗玉,刘文杰等人商量。 刘文杰比较近,得先找刘文杰商议。 午饭后,陈天华匆匆去找里长刘文杰先生商议,怕去晚了,他又会去镇上打麻将。 麻将这玩意儿,在清末民间普及得非常广。 据说慈禧太后她也痴迷于此,每天闲下来就叫太监小德子去招呼嫔妃宫女们陪她打。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抽大烟,打麻将,这二样全被慈禧这老女人给占了,这大清朝能行吗? 到了刘文杰家里,他老人家午餐之后,就去寝房睡午觉了,只有太太蔡氏尚在。 这下好了,没想到他还有午睡习惯。 不过春夏交季时节里,人是最容易犯睏,这不,蔡氏跟他聊上几句,也是哈欠连声。 “世伯母,您先别叫他老人家了,我就在客厅里等他自然醒来,给我一碗茶就行,您中午也去歇息会吧,别管我。” “那好吧,茶佣人王妈一会给你送来,我也去歇息会,这上了年纪,春天中午就犯睏,咯咯…” 太太蔡氏歉意的话说完之后,就小脚移步在楼下东厢房里歇息去了。 没办法,处在如此慢节奏的时代里。 耐心等待得心静,加之这几天从杭州回来之后,晚上加班绘图,陈天华也犯起了睏。 他没等佣人王妈把茶送到,就窝在八仙椅上打起了盹。 约摸过了一个多小时,刘文杰午睡醒了,按惯例他得去镇上,范成贵开设的牌馆打麻将。 穿过大客厅,发现陈天华竟斜着倒在八仙椅子上睡着了。 “陈大少来了,咋不叫醒我呢?” “老爷,不是我们不叫,而是陈少爷不让叫。”佣人王妈说道。 “哦…那太太呢?” 刘文杰发现大客厅里一个主人都不在,忽然觉得这太怠慢人家了吧。 况且,此人还是时下名声大振的陈天华。 “回老爷的话,陈大少来的时候太太还在,也是陈大少主动要求太太去午休的。”佣人王妈来了个补充说明。 “哦…那就好。” 十分重视礼数的刘文杰,那种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太太接待过了,礼数到了就行。 刘文杰坐在上首太师椅上,望着呼呼大睡的陈天华,估计他是晚上还作业加班,睡得晚。 唉!创业不容易呀! 他不忍心去叫醒陈天华,就吩咐佣人王妈,拿个披肩给他盖上,自己在太师椅上静静喝茶,耐心等待。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钟头,陈天华终于醒过来了。 他睁开眼睛就看见刘文杰正端坐在太师椅上喝茶,两眼笑眯眯地望着他。 “哎哟刘世伯,世侄儿失礼了。” 陈天华连忙起身向刘文杰躬身行礼。 在长辈家的客厅里呼呼大睡,又让长辈在旁等待,这是大不敬的放肆行为,明显失礼。 “世侄啊你没有失礼,你在等老夫期间睡过去的,不算失礼,坐下吧哈哈。” 刘文杰笑呵呵安抚道: “贤侄呐,你刚从省城回来,就急匆匆的过来找我,是为何事呀?” “世伯,就是想跟您商议,石灰窑场的合作股份之事,这事敲定下来之后,窑场才好正式投产运转。” 陈天华端起刚才泡好,但一口没喝的茶水,喝上几口,嗯,这凉茶的口感也是蛮好的。 第100章投资股份 “嗯嗯,关于双栖石灰窑场的手续,和土地使用权的相关文件,老夫都已办妥,相关税费我都已经交掉了,这块世侄就不用担心了,尽管大胆干。”刘文杰兴奋地相告。 “多谢世伯。” “说说窑场里的试产情况吧?” 睡了个午觉,刘文杰显得神静气爽,他轻舒一口气,随手放下紫茶壶,手指轻叩壶盖,平和随性。 “禀世伯,试运营下来,一切都很正常,完全符合正式运营的条件。” “嗯…这就好,那就说一说你窑场股份准备怎样分配,股本金是多少?”刘文杰主动替陈天华切入正题。 “我的初步计划是这样:股本金合计为一万五千银洋,每股一元,即一万五千股。其中货币资本金一万三千大洋,整体技术作为无形资产入股,折合货币资本三千大洋。” “我本人拟出货币资本五千大洋,加上技术股的三千大洋,合计八千大洋,占公司总股份的53%,剩余47%由陈宗玉先生,刘世伯和范保长共同商议,以自愿出资方式进行分配投入,当否,请刘世伯指正!” 陈天华侃侃而谈。 刘文杰听罢,那是遽然一惊,暗想: 没想到这小子技术灵光,这搞实体的入股合作,他居然也了然于心,分配得滴水不漏,大股东坐得稳稳的,还别出心裁的想到什么技术入股。 这是洋人搞的那套,什么货币资本,无形资本云云,这小子难道又是跟洋牧师学的? 这该死的洋牧师,害人不浅呵。 还有,这小子居然还跟陈宗玉勾搭上了,这又是啥时候的事情? 陈宗玉可是江浙一带闻名的大商人,又是陈琪美的嫡亲二叔,目前,玉芳与琪美的婚事将近,二家也就是亲家了。 剩下的,就不知范成贵会怎么想。 “这样吧,土根贤侄,我没有什么意见,你跟英士和玉芳都是兄弟姐弟关系,跟宗玉先生又很熟,咱们就算是一家人,老夫理应支持你。” “但保长他姓范,他的情况你也是了解的,地头蛇一个,在这个地盘上做事,咱们也不要轻易去得罪他,他这种人是善于使下三烂手段,拆烂乌有一套,到时搞得你防不胜防。” 刘文杰这几句话,对陈天华算是掏心掏肺。 “谢世伯提醒,世侄谨记在心。” “这样,我等会要去镇上打牌,刚好先去乡公所找他商量一下,咱们先约个时间,就明天上午十点左右吧,我们三个人在他家碰面,如何?” “好吧,一切听世伯安排。”陈天华颔首。 从刘文杰家出来,陈天华看了下怀表上的指针,已经是下午四点半钟,有五六天因为加班都在窑场睡,乘空回家一趟去看看母亲吧。 走到家门口,就瞧见大姐亭娟正在冲洗门口道地。 原来堆积如山的蚌壳,现在全部拖走到了窑场里,这块空地就显得很大。 大姐亭娟瞧见兄弟土根回来了,就叽里呱啦比划着,显得很高兴。 “嗯嬷,我回来了!” 刚一进门,瞧上母亲的背影,陈天华就迫不及待的喊上一声。 “哎哟,我的根儿呀,你总算是回家来一趟啰,正月落台后到现在,这家变成了旅馆,来一趟就走,臭小子…咯咯咯…” 薛婉珍听到陈天华的声音,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从东厢房小碎步走了出来。 她当然先打亮一下儿子,以为瘦了、黑了,没想到变白又胖了点,反倒精神气爽了,自然高兴。 “根儿呀,你这次出了趟省城之后,回来行头也变了,穿着新衣裳看起来蛮挺括,也很精神嘞。” “嘿嘿…嗯嬷还好吗?身体!”陈天华先是嘻笑,后又关心起母亲的风湿性关结炎。 “好好,菩萨保佑,天气变暖和了,一切都变好了。” “……” 与母亲寒喧间,他瞥了一眼住了近一年的房子。 以前不觉得怎样,这次在杭州城,看了李府,就居住环境、条件和设置,与乡下那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横湖岸边房屋,湖水会自然蒸发,湿度较大,到了春夏季节这屋里依旧是潮湿,隐隐有股子霉味,光线昏暗,尽管外面已经是阳光明媚。 到今年冬月之前,一定得在镇上修建起一栋新的二层楼房,给母亲和姐妹们享受一下,什么叫生活。 现在的条件,只能算是凑合着过日子。 太阳慢慢西坠,几片云染成了淡淡的红色,太阳红红的,放射出五彩的光芒。 村头四周很亮,房屋、树木、性口、家禽和村里人都沐浴在夕阳的光芒中。 陈天华乘还没开始晚餐,自己拎着根小板凳,坐在门口宽广的道地上,沐浴夕阳的神韵。 道地刚被大姐清洗过,地面上很是清凉,又带点温湿的感觉。 他从随身携带的布包中摸出英式短烟斗和烟丝,这是他这次在杭州河坊街上买的。 他前世是吸烟的,穿越过来之后,这里没有卷烟和雪茄,只有旱烟。 当然,还有他决不会碰的大烟。 清末绍兴一带的旱烟,就是叶子烟,辣味重没啥醇香味,他实在是没兴趣。 但英式的进口烟丝,那醇味足,很合口味。 这也是上次范成贵来窑场给他的启迪,说明这时代还有英式烟斗和上等烟丝。 估计,范成贵也是在杭州城里买的,因为绍兴府城没见到过,否则,陈天华早就买了。 烟丝点燃后吸啜几口,浓郁醇香的味道冉冉不绝,让人迷醉。 这城乡相别就是大呀,陈天华也在思索,自己的路该如何走,这人生怎样才算有意义。 忽然,他感到身后有人蹑手蹑脚地走近自己,他蓦地扭头,是幼娟。 “瞧你这死丫头,走路像做贼似的,是不是今天又欺负到哪位同学了,怕别人上门告状?” 幼娟刚去上课那天,她鹤立鸡群,年龄比同教室的同学们大出六七岁,常被小同学们讥讽起哄。 自从陈天华在校门口教训了费家那二个捣蛋鬼之后,谁都不敢再惹她了。 她倒过来还成了女霸王。 前些日子,她发飚推揉几下调皮捣蛋,惹她生气的一个男孩。 可这家男孩的母亲,是镇上有名的泼妇。 这可不得了啰,那泼妇牵着那男孩骂上门来,搞得母亲一个劲地赔礼道歉。 这天,真好是陈天华在杭州城里大闹客栈,人却好没在双栖镇,否则,可以会出屁漏。 当晚,气急败坏的母亲,用扫帚狠狠打了幼娟一顿,搞得她好几天郁闷,差点打退堂鼓。 后来,还是三爹法康从中调解,这事算过去了。 第101章再赴范府 “不是的,哥!是你的一身时髦装打扮,嘴上还吊个烟斗,可有神了,我进来时,都不敢相认,只想悄悄过来看清楚你的脸,瞧瞧这是不是我哥…嘻嘻…” 幼娟古灵精怪地扮着鬼脸,开心地笑着。 她当然是比较夸张的说辞。 从年后到现在,陈天华难得和家人吃上一顿晚餐,今晚,一家人又聚在一起,大家欢声笑语,温馨轻松。 晚餐之后,他洗脸洗脚早早在东厢房里倒头便睡。 太睏了、也累,得好好的睡上一觉,待养足了精神,去迎接明日的晨曦。 翌日,上午十点光景。 阿华划着崭新的双桨划船,准时送陈天华到达范成贵在瓜子潮畔的码头。 “少当家,刘先生的船也在。”阿华指了指停在码头上的一条乌篷船。 那条乌篷船上的二边侧篷上,用红色油漆写着有二字,刘府。 在刘府乌篷船边上,停着一条崭新的机帆快船,侧篷上同样写着二字:范府。 “少当家,咱们也应该搞条机帆快船,那坐上去真过瘾,人都要飞起来的快!”阿华嚅嗫道。 自从杭州坐了二回警备署的机帆快艇之后,他和林根俩人是念念不忘,时不时地夸耀几句。 “行呀,过二天你送我去杭城,顺道到我大表哥那船坊,让他们把这条双桨划船改造改造,船尾上装上小马达和舵,一套乌篷,船舱里铺上草席,再固定几声椅子和茶几,就成了,我们以后也就有了自己的快船,到哪儿都方便。” 陈天华后悔当初没一次性到位,不过计划没有变化快,现在改装也算及时。 “那太好了少当家,可…可这得要好几天呵。”阿华高兴地跺了跺脚,船微微晃了一下,在慢慢靠岸。 “听我大表哥说过,改装并不算难,三天时间速成,我刚好要在杭州府待上三天,第四天咱们开快船返回来。” “那…那我个人也在杭州城里待上三天?”一想到这次省城之旅的遭遇,阿华还是心有余悸。 “你不用在城里待着等我,就在船坊里待着,跟我大表哥在一起,看看人家怎么改造的船,你也学到点,将来咱们自己也可以改造,这并不难。” “嗯。” 经陈天华这么一说,阿华也觉得这样安排比较妥。 船靠岸,陈天华从踏埠下来,稳稳上了岸,径直走到范府宅院的朱红色玄铁大门口。 久违了,这是第二次造访范府。 刚进入院内,就碰上范明忠和一位妖艳的年青女子走来。 俩人很亲热的低头在说笑,没瞧见陈天华。 看这架势,这厮又勾搭上哪家女人了,正在大献殷勤。 “哎哟范二少,多日没见了。”陈天华主动上前打个招呼。 这一吆喝却把范明忠给惊得一个激灵,他抬头一瞧脸色变了变,但立马堆起笑脸道: “哦…我道是谁呀,原来是土根兄弟啊嘿嘿,咱们差不多有一年没见了吧,兄弟是今非昔比啊。” 这家伙现在见到陈天华,就像是耗子见到猫似的,尽量躲得远远的,唯恐被他的阎罗殿功夫给算计了。 上次陈天华来还帐,结果是把陈老七的欠条给撕了,连本带利的五十大洋,范明忠是一个子都没得到。 事后他想去找,但又不敢,只好不了了之,打碎牙往肚里吞。 现在连提都不再提了,跟自个父母哥哥也没讲,自讨没趣干啥。 “彼此彼此啊范二少,看架势你们俩要出门去?”陈天华抿笑着拍打着范明忠的肩膀,像是老朋友见面似的。 “是的是的,你就快去吧,我爹和刘世伯在大客厅等你呢。”范明思见状吓得连连缩进脖子,嘴里边催促着。 见他怕成这副模样,陈天华也是万万没有想到。 遥想去年父亲陈老七出殡那天,他带着家丁来要债,那是何等的不可一世,嚣张得很呵。 还真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 “那好,不耽搁你们了,我先进去。”陈天华咧嘴一笑,顺便给那女子眨了眨眼,转身离开。 那女人并不认识陈天华,见他一身时装,既年轻又气宇轩昂的模样,竟还朝她眨眼挑逗,立马酥软,连连抛出媚眼。 “这人是谁呀,怎么在你家里?” “陈土根。” “哇噻,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陈土根,人称少当家…嘻嘻,果然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材。” 尽管陈天华昂首挺胸地径直往前走着,可背后那女子还情不自禁地望着,嘴里不住地夸赞。 她巴不得这帅哥能再回首,朝她眨巴眨巴眼,放放电。 “嗨嗨…快走呀…你这骚娘们,真特么的贱,是不是又瞧上人家了?” 范明忠见状,顿时醋海翻波,他立马撕下伪装,露出恶少嘴脸。 “哎哟范二少,你吃得是哪门子醋呀,小女子不就是多看一眼,再怎么说,他如今也算是双栖镇上的风云人物了嘛,哼…”那妖艳女子脸一甩,生气地往大门口走去。 “好好…又是我范二的不是…”范明忠怔愣一下,立马认怂,屁颠屁颠地追了上去。 陈天华在范府管家的指引下,闲庭信步地来到三进院的主客厅。 跨过高高门槛,抬头望见保长范成贵,正陪着刘文杰在品茶闲聊。 “老爷,土根少爷来了。” 管家站在旁边,很规矩地先通报。 不过在土根后面,还加上少爷二字,表示此人地位已然发生了变化。 “哦土根来了。”刘文杰先抬眸打了招呼。 “保长大人,刘先生你们好,晚辈来迟了,让二位长辈久等了,请原谅。” 陈天华抱拳一拱客气道。 这个当晚辈的礼节,准时赴约,都说是来迟了,这客套话可是要到位的。 范成贵听罢,这才慵懒地抬头一瞥,结果他遽然一震,端着紫茶壶的手不经意地抖索了一下。 “哎哟,这是哪家的阔少爷呀,一身新装挺刮,啧啧啧!” 也许是夸张成份在其中,但陈天华这身装扮,还是刺激到了范成贵,有点鲤跃龙门,翻身农奴把家当之感。 陈天华今天这身着装,还是往杭州李府那套。 一身浅色锦缎长衫,薄呢马褂,灰色鞋帮的软底鞋,搭配在一百八十二公分的健壮身材上,是显得那么的神采飞扬,气宇轩昂。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派头,这精神气,就连刘文杰都是眼前一亮。 昨天瞅见他萎靡不振地窝在椅子里磕睡样子,今天却英姿飒爽,判若两人,正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自古英雄出少年’。 第102章争股份,唇枪舌战 “来来,土根贤侄,请坐请坐,听说你前几天去了一趟省城,回来那气势派头就大不一样哎,找了个老丈人是新军标统大人,可不得了啰。” 关于陈天华这次上省城杭州,搭上李家三小姐之事,一下子传遍整个双栖镇,变成家喻户晓的人物。 范成贵可是半信半疑。 想想人家一个新军标统,虽然官衔不算高,但千余条人枪,军权在握,就是从二品的浙江巡抚大人,也得礼让三分。 都知道,新军装备可都是洋枪洋炮,战斗力强悍,可比那老拾子的巡防营威风多了。 就这样一个炙手可热的新贵,怎么就瞧上了一个乡下男孩做女婿? 寒门庶子,也能高攀上标统大人的闺女? 这太有点天方夜谭了吧。 就凭这些,足以让范成贵有点不太信。 “哎哟保长大人取笑在下了,那李家三小姐是晚辈在绍兴镜明学堂相识,是玉芳姐的师妹,这次晚生到省城办事,遇上一些麻烦事,是托李家三小姐帮的忙,至于女婿之事纯属妄议,子虚乌有并不实际。” 陈天华并不想把此事渲染太过,第一标在绍兴驻有一个队部在此,这种事传播很快,万一要是传到杭州李府,说不定会引起李家人的反感。 认为陈天华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这事目前只能算是内定,李府都还未公开,也多少要搞个仪式才算数吧。 “我说嘛,那有这么轻率,这么快的事呵,一下子成了李家的乘龙快婿,也得在咱镇上办个定婚酒席,风光他个三天三夜才算数,这瞎传!” 经陈天华自己亲口证实,范成贵似乎也是恍然大悟,认定这是子虚乌有的瞎传。 “哦这李家三小姐,还是我家玉芳的师妹啊,我怎么就没听说过呢,哈哈,也许到时就让玉芳做个媒去吧。” 刘文杰说这个话,实际来圆个场,就是说土根攀上李家三小姐,并不是不可能,有个刘玉芳摆在那里的嘛。 “哎哟,这事晚辈倒是没怎么去想,以我看呐,这点小事今天咱就先不谈它了吧,着重议一议窑场股份的事。”陈天华连忙来个自我否定,眼下是谈股份要紧。 他一进客厅,觉得范成贵迎面就是冷嘲热讽,显然对刘文杰给他透露的石灰窑场股份配置,有意见。 “土根说得有理,我说成贵兄,咱们正事还没谈,净扯些没用的干啥?快谈窑场合作的事吧。” 刘文杰见气氛不是特别融洽,又开始打起了圆场。 “噢嗯嗯,咱们先闲聊几句,热咯热咯感情嘛,土根到我家来,上次是来还他爹的账,结果没碰上,这还是第一次在府里碰见,聊聊家常…哈哈…” 范成贵虽说是准备言归正传,但临了还不望挖出旧年老帐,来羞辱陈天华一番。 意思就是说,你也别太狂,半年前我范某人还是你家的债主呢。 紧接着,范成贵装腔作势地清一清嗓子,说道: “言归正传哦土根,里长刘文杰先生昨天将你的大概意思转达了,说到你的技术要折算成股本金三千块,我很有意见,这太高了。” “你的那套洋玩儿,就别在咱乡下小作坊里搞了,咱这里合伙干,都是实打实的拿钱出来比着,不玩虚的。” “当然啰,搞窑场也得懂技术,外面专家要去高薪请,这何况又出于自己手上,更加可靠嘛,鉴于前期你的贡献,我和刘先生有目共睹,这技术股折咱们就破个先例,折成一千银洋,如何?” 范成贵斜靠在椅子背上,从茶几上拿起烟斗,划擦火柴点燃后,衔在嘴里吸吮起来。 袅袅绕绕地吐出几个烟圈,再偷偷斜睨陈天华一眼,观其表情,故作深沉姿态。 关于技术入股,实际陈天华故意多报了些,讨价还价实属正常,况且在当前环境里,股份制合作并没有像后世那样的完善,而自己的所谓技术,并没有任何专利进行保护。 时下清政府,也学习西洋设有专利这个衙门职能,但在国内申报专利,还是凤毛麟角,少至又少。 专利,目前是国外洋人们限制民族工业发展的一种武器,动不动就告你侵犯了他的专利,不允许你再搞了。 现在的清政府,那自然是听洋人的。 目前石灰煅烧技术的温度,以及催化剂使用比例等,可以作为秘方来进行自我保护。 申报就没必要,弄得不好还会被泄漏出去。 陈天华瞧了刘文杰一眼,见他默不作声,明显是支持范成贵的。 三千块银洋的技术股,他哪能没意见? 爹亲娘亲,不如钱亲。 只是他昨天自己不便说,就让今天范成贵从口中出来,然后他来调解圆场,实际就是喝红脸和白脸的角色配合。 姜还是老的辣,这种戏码范成贵和刘文杰配合起来,那肯定是天衣无缝。 “好吧,技术入股之事,就依保长大人的意见办,折价一千块银洋吧。”陈天华作出了让步。 这种情形下,不让也得让。 “好好…贤侄还是有度量,这个问题解决很关键。”刘文杰忍不住赞赏。 作为他的角色,双方中有一方退让,这是最理想状态,倘若互不相让,他的工作量就要大得多,要多动脑筋、多费口舌。 作为和事佬,刘文杰在今后长期合作中,实际是很重要很关键,对于这点,陈天华自然是心知肚明。 任何事情,万事开头难,想要取得最终成功,开始作出点牺牲和谦让,这是必须的。 “还有,就是总股本金问题,目前货币资本只有一万二千块,少了些,我的意思,干脆增到二万块。” 范成贵又抛出一个新问题,开始夸夸其谈起来,“搞窑场,要建几个高炉,现在的炉子太小,煅烧成本高。还要建厂房,码头,道路,仓库,运输船只,这一折腾就没了。” “办公楼房,员工宿舍,仓库,周转资金等等,那都得有,不能让大家在四面透风的蓬里做事吧。要说搞经营,我搞了几十年哪里没有经验?” “多增加股本金八千块,这样像模像样的干。钱嘛,我和刘文杰可以多出点,不行的话我还有几个老板,只要我一开口,他们都会来投的,怎样?” 他口中只字不提陈宗玉的名字,只提及他的几个朋友,估计像谢桥的费家之类的,都是跟他一样,捞偏门的。 这些人手中有钱,就是名声不太好,他们当然想参与到一些正当生意中来,借机洗白自己。 第103章谈判,各取所需 就像他们参与到刘文杰的双栖学堂一样,就是抱着这种洗白自己的心态。 至于是否赚钱,能赚多少,那是次要的。 在清末,那个行业有开烟馆,开赌坊,开妓院赚钱多的。 陈天华心里自然是十分清楚。 但是,不管怎样,这些自己苦心经营的实体,必须是自己把控大方向才是。 股本金增加多了,自己是不可能再增资,因为手里笼共就是卖珍珠的一万现大洋,除了投资窑场,还要挪腾搞围湖养殖,再留出一部分作为家庭备用金。 不增资的话,意味着自己的股份比例,将会大幅度摊薄,由53%低至25%左右,就存在失去企业控股权的风险。 范成贵的险恶用心,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企业命运掌控在别人手里,这不行,绝不能这样! “二位前辈,晚辈详细测算过,窑场正常运转之后,可以再建一个车间,起双座高炉,再改建现有车间和炉子,建一幢二层的办公楼,平整道路,有九千元银洋足够了。” “其他的如码头建设,运输船只,员工宿舍等我们有回收利润之后,再作二次投入嘛,采取滚雪球发展方式推进。至于周转资金,我们可以采用贷款的方式解决,用股份和固定资产作抵押。” 陈天华此话的意思,是将窑场的总股本金缩为一万银洋,实际货币资本总投入为九千元。 不增反降,跟范成贵来个针锋相对。 如是这样的话,自己只需要投入四千银洋,就不会有任何风险,加上一千元技术折算,合计五千元,占窑场总股的50%。 他的如意算盘,范成贵和刘文杰岂能不知? 玛的,大家都是混江湖,都不是吃素长大的。 “什么…贷款?!”范成贵一声怪嚎。 只见他把手中的紫茶壶“噔…”地往茶几上一顿,脸色一沉,以长辈的口吻呵斥道: “亏你说出这种话也不害噪,贷款?就是向外面钱庄借钱啰。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双栖乡里从来只有我们放贷给别人,没有我们向外面借钱的事发生过。” “这种事情要传扬出去,我和刘先生的脸往哪儿搁去?你做小辈的可以不要脸面,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可要脸面呵!哼!” 范成贵话语一扔下,立马绷着脸,拂袖去了院里毛厕。 这时,刘文杰这个和事佬出面了,只见他蹙眉说道: “土根啊,这话说出来是有点欠考虑,以后可要注意啰。你刚开始闯荡江湖,这人情世故,要面面俱到,否则,你会寸步难行,祸起萧墙,懂吗?一会看我的眼色行情,不可随便脱口而出。” 陈天华当然是心里明白,这二只老狐狸,在重大利益面前,自然是结成了同盟。 刚才范成贵是借题发挥,腾出时间来给刘文杰当和事佬的说服机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要不是重大原则问题,该谦让还得谦让,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世道,得罪了当权者,尤其是现官,以后的事会十分不好办。 “刘世伯,小侄也给您老摊个底牌吧。有关总股本金一万元之事,和我的50%控股权这二点,小侄不想退让,这里底线。合伙人我可以不让陈宗玉先生加入,目前原始股东就咱们三人,至于五千元周转资金借贷,可以容忍在股东之间内部解决,不对外渲染。” 陈天华对刘文杰摊开了自己的底牌,其目的是守住这底线,决不退让。 刘文杰当然拎得清,陈天华想拥有50%的窑场控股权,这也是可以理解。 相反,若没有这个控股权,企业将来会出现多头管理,这反而不好。 作为投资人,他刘文杰只关心每年能分多少红,具体经营,他也没有这个精力和心思。 同样,范成贵也决不会在窑场上面花精力,他的烟馆,妓院,赌场等,都让他忙不过来。 他搞窑场等,实际就是洗白自己,想方设法把自己扮成乡绅。 这点,刘文杰自然是心知肚明。 至于陈宗玉的加盟,范成贵当然不会同意,刘文杰无关痛痒。 反过来,可以想像,陈宗玉也不会在乎这点小生意,这点,刘文杰和陈天华也都明白。 而范成贵当然是希望窑场股东越少越好,自己又不是没钱,要一个社会地位高,商界声名显赫的大商贾来做什么? 刘文杰对于这些问题,他并没有太多想法,他并非想去控制这个窑场,而是投资生钱。 作为乡绅,他是不会把钱投到范成贵的赌场,妓院和烟馆里去的。 这种事一旦传扬出去,将玷污了他刘氏家族列祖列宗的名誉,他将成为刘氏家族的历史罪人,遗臭万年。 “好吧贤侄,一会保长来了,你先有个姿态,然后我再调和一下,行吗?” “诶!” 等了一会,范成贵嘴上叼着烟斗,慢悠悠地回到太师椅上坐下。 陈天华先起身拱手道: “保长大人,晚辈刚才话说得快了点,有点唐突,但绝对没有想要让长辈丢掉颜面之意,咱们借贷可在内部商议。” 范成贵抬眸白了陈天华一眼,没有理睬,而是扭过头来看向刘文杰,意思是调和得怎么样了? “是这样的成贵兄,刚才和土根商议了一下,达成这样一个共识,原始股本金也就一万大洋算了,其中土根现大洋四千,加上一千技术折现,合计五千,占股50%。” “成贵兄出现大洋三千五,占股35%,本人财力有限就出现大洋一千五百块,占股15%,土根也同意,股东暂不再增加其他人。” “另外,窑场正常运转之后,可以向内部股东借贷五千大洋,具体由成贵兄和本人共同筹措,按行规办理抵押担保,利息按市场行情持平,但不超出,你的意下如何?” 借款既然掌握在范成贵和刘文杰手上,这窑场还是安全可控的,必要时债可以转股的嘛。 刘文杰老好人做到极致,非常有水准,他还向陈天华装模作样地眨了眨眼。 “晚辈没意见,谨听刘世伯的。” “成贵兄,你呢?”刘文杰面朝范成贵瞅了瞅。 “哎哟…文杰兄都如此谦让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总体就这么定了,股份文件我那里有格式,明天我安排乡文书拟好,届时请大伙过目修改,再签名画押如何?” 范成贵虽说是捞偏门的,但他不傻不呆,而且还很精明,当然听得懂刘文杰这只老狐狸的技俩。 “好…” “没问题。” “哈哈…哈…” 一笑抿恩怨,这戏码以三方满意而落幕。 第104章青楼女子当场董 清末时期的企业登记和股份合作,没有像后世那种要什么注册资金,股份文件工商备案等。 而企业所有权归属,都是凭借实际股东的合作协议为凭,当然,股金交纳股本金也要有企业财务出具收款收据,主要是控股股东的签字画押为凭。 就像现在窑场,范成贵和刘文杰把投资款项交给窑场,还不如说交到陈天华手上。 到时,窑场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只会向陈天华去要钱。 这跟后世的现代企业制度有所不同。 “哎哟,看你们兄弟叔侄,笑得多开心呀,肚皮应该都饿了吧,马上开饭,老酒先吃起来,嘻嘻…” 突然,一阵娇嗲嗲的声音,从大客厅屏风后面飘逸出来,随声款款移出的,是一位美艳少妇。 只见她廿七八岁左右年纪,袭一身浅粉色缎面旗袍,绣花软底鞋,说话间是眼波流转,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将她玲珑凹凸的绝妙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不是范成贵的二姨太胡瑶香吗? “哎哟,是二太太呀,刘某这厢有礼了。” “土根拜见二太太。” 刘文杰和陈天华都先后起立施礼。 胡瑶香一直就在客厅的屏风后面,偷偷听着男人们的谈话。 原来,在一年多前,胡瑶香发现范成贵有了三房,据说那女子二十岁不到,还是个黄花闺女。 只不过没有娶进门,在外面安置着。 范成贵在外寻花问柳,这已习以为常,但固定成三房对她还是有威胁的。 她开始寻死觅活的找范成贵闹,结果他干脆就不回她的那西厢院儿了。 这胡瑶香算是个明白人,暗想:硬闹不是个办法,自己不但没占到半分便宜,反而会更加被动,先妥协再说。 于是,胡瑶香有次主动跟范成贵说,她接受这个三姨太,不闹了,请把她接回家来,和平相处。 范成贵听了当然是十分高兴,连夸她聪明,活得明白了。 范成贵正房吴宣娇给他生有二儿一女,现在掌管整个范府财政,年老色衰的她,自从迷上吸食阿片之后,就不再管范成贵的风流事。 家里有二儿一女给她撑着,她在范府的地位,谁撼动得了? 胡瑶香可就不行了,因为有她自己的短板。 她压根就生不了小孩,没有一男半女留在范家,她在范府的将来,就没有任何话语权。 据说三房已怀上几个月身孕。 何必呢,她也来了个顺水推舟,将来,让三房跟大房太太整天去争去吵呗。 范成贵呢,他何尝不想把三姨太搬来大院住,这里佣人下人齐全,照顾周全,加上自己母亲年岁也大了,他可不想被别人戳穿脊梁,骂为不孝之子。 但接回来又怕胡瑶香哭闹。 这个范成贵平时里道貌岸然,虽说是一肚子坏水不假,但他做事向来是希望四平八稳。 他最不希望别人在背后指着说他,连家里几个姨太太都摆不平。 表面上,他还是要假扮成非常有能耐的样子。 正在为难之时,胡瑶香主动向他示好,正中他的下怀。 于是在年前,范成贵就将三房姨太接进大院。 唉,喜事连连,前几天,这三房姨太太又给他生产个胖小子,这一下把他给乐坏了。 胡瑶香自从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后,人都凉了半截,失宠是迟早的事。 如其在这深宅大院里当活寡尼姑,还不如到外面闯一闯,或许有几分生路。 唉,机会来啦。 听说范成贵要投资陈天华的石灰窑场,作为大股东之一,那得派员到窑场去当场董啊。 派谁去? 范成贵的二个儿子都不愿意。 大儿子娶妻成家了,目前管着范家的烟馆和赌场,对窑场这种费神烧脑的事,他压根就没兴趣。 二少范明忠在管着高利贷这块业务,也在兼管绍兴城里的十几个铺面,他还热衷于寻花问柳,风流快活,哪里有时间? 自然也不愿意。 大太太吴宣娇更不可能,一双小脚行动不方便,也只能待在府上作威作福。 胡瑶香刚好来了个毛遂自荐。 “老爷,你看家里上有太奶奶,还有太太,我这个二姨太管不了事,又不能给你生个一男半女,在家整天白吃白喝,无所事事。” “我想到帮你做些事情,我呢,也读过几年私塾,这次投资窑场,我可以去当场董,帮你看着点,你说是吗?” 范成贵想想也是,家里确实轮不上她插手,没有孩子又不需要她管,而她也不愿吃斋唸佛,怎么办? 在这深宅大院里,迟早会憋出什么病来,再说,她最近也算通情达理。 就给她一个窑场去试着管管,将来让她也有一份养老的基业,女人嘛,一旦心静下来了,也就不吵不闹。 况且,这个窑场就在家门口,上下班挺方便的。 “好,就让你去练练手脚,管得好,这窑场将来就归你啦。” “真的,老爷,你太好了……” 胡瑶香喜出望外,搂住范成贵又摸又亲,还媚眼如丝加以引诱。 这家伙乘势把她压到身下,俩人自然是一番颠鸾倒凤。 …… “噢…文杰兄、土根呐,这窑场股份既然已经敲定,我这边有件事需要说一下,我准备派二太太到窑场担任场董,待办公楼建好之后,土根给她一间房作办公,她也读过几年私塾,让她帮着场里搞个接待什么的都成,在家太闲了,会弄出毛病来的。” 范成贵见胡瑶香忽然现身露脸,也就顺便把这事给说了,反正派场董是他的权利。 陈天华听罢,则眉头一拧,脑袋“嗡…”地一声,瞬间有点懵逼愣神。 派谁来都好,就算是范明忠范二少,他都认,可偏偏来个二太太。 在那种男人的环境里,一个骚狐狸般的少妇娘们,会非常的不方便,弄得不好,惹出点什么风流韵事来,那可就不得了啰。 刘文杰也是一时怔愣,心里暗忖,这范成贵事先也没跟咱商量商量,这突然地一下子提出来,这算是什么招数? 刘文杰忌讳的是胡瑶香的名声。 胡瑶香是五年多前嫁入范府的。 据说当闺女时,其父亲是绍兴会稽县里做染坊生意的,家境殷实富裕,所以,她少时念过几年私塾。 没想到,她的父亲染上了阿片,从此家道中落,母亲气得跳河自尽。 后来,胡瑶香被穷困潦倒的父亲卖入青楼。 由于其才貌出众,最终竟成了青楼头牌。 范成贵看中了她,花钱把她赎出来娶回了家。 青楼虽说不是妓院那样的下三烂,但终究是风月场中的女子。 一个青楼女子,竟堂而皇之地到石灰窑场去当场董,这有点伤风败俗吧。 第105章李府寿宴 范成贵见刘文杰和陈土根俩人垂头丧气,宛如二条霜打之后的茄子,瘪塌塌的。 俩人相互之间是你看我,我瞧你的,半晌没反应,范成贵便嚷道: “你们二位,这是怎么啦?” 刘文杰瞥了陈天华一眼,自然是让他开口先说。 陈天华拱了拱说道: “保长大人作为窑场股东,派驻场董本无可厚非,只是二太太是个女流,在窑场乱糟糟,脏兮兮的男人堆里,似乎有些不太方便。” “哎哟喂土根,几年前见你还是个孩子,没想到现在脱落成大小伙子啦,又能说会道,啧啧啧不简单呵。刚才你说到男人堆里怎么啦?难道他们会吃了我,还是我会吃了他们?嘻嘻…”胡瑶香那媚眼火辣辣地瞟着陈天华。 “女流之辈?现在是什么年代啦,大清国都在搞新学,新派,洋务运动,搞妇女解放,玉芳不就是咱们绍兴府里有名的新派代表嘛。” 范成贵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拿眼飘向刘文杰,意思说,连你自己家里女儿都是新派人物,难道就看不惯我的家里变革一下? “土根啊,我都同意她去抛头露面,你怕什么?再说,她去场里,你也不用管她,她想去就去坐一下,不想去就在家歇息,又不用你发工钱给她。” 范成贵居然拿新派,新文化、女权说事,但讲的内容还是慷慨激昂,似乎非常的在理。 真想不明白,他是准备把胡瑶香当成包裹一般甩出去,还有另有企图? “是呀土根,窑场要是来个客人,我能帮你端茶递水,这伺候人的事我在行,保证让客人满意。另外你忙外头或是不在窑场时,我能帮你看着点场里,毕竟多一双眼睛嘛,这钱是我们三家真金白银投进去的哦,刘先生,您说是吗?”范成贵话音未落,胡瑶香又插上来了。 胡瑶香和范成贵俩人,这一唱一和的双簧演绝了,居然还说得很在理,从哪方面讲,这都让陈天华和刘文杰无话可说,更不能反驳。 “行啦,这事依我看,先就这么定吧,下一步土根这边还是抓紧建窑场,正式开业这才是正事。” 刘文杰一看这架势,推脱是推脱不了啦,赶紧打个圆场。 陈天华当然也只能颔首认可。 “哎哟,大家光顾着说话,这饭菜早就好了,快去把老酒吃起来……” 胡瑶香忙不迭叉开话题,殷勤地招待起大家来。 “好,请请!” “……” 虽然开始有些误会和分歧,为利益争执一下,但并不影响最终大家能走在一起合作。 把控好共同利益这个大方向,什么妥协或条件都是可以谈成的。 俗话说得好,没有永恒的情谊,只有永恒的利益。 经过后面几天的细则磋商,三方都签字画了押,这个股份制窑场终于成立了。 关于厂名和产品品牌等,大家的一致意见,就是用双栖,双栖石灰窑场,双栖牌生石灰,石灰膏等系列建材产品。 双栖既是地名,又是商品名,听上去还有点洋气,就这么定了。 双栖石灰窑场成立之初,原始股东和股份比例是: 陈天华50%,范成贵35%,刘文杰15%,待发展之后再讨论增资扩股问题。 流动资金借款五千块银洋,目前暂时还不需要,若需要是,首先由范成贵和刘文杰两股东负责内部筹措,双栖窑场以股权作抵押。 窑场的执行董事兼总督办为陈天华先生。 常务董事胡瑶香女士。 董事刘文杰先生。 这样,由刘文杰请风水先生选个大门位置,办公楼朝向等,再请道士算个黄道吉日,准备届时放鞭炮开张。 …… 农历三月十七日,正是晚春季节里的最好时光,不冷不热,阳光明媚,春风和畅。 这天刚好也是礼拜日。 杭州运司河南岸的李府,今天格外热闹。 从上午开始,李府门口可以说是车水马龙,许多达官贵人都是手提着礼物,上门祝贺。 这天,陈天华一大早从双栖镇出发,先到的船坊,找到大表哥薛朝源,交代了几句准备改造成机帆船事宜之后,船坊掌柜很客气地用机帆快船,送陈天华到达运司河南岸。 不过,陈天华并没有急着到李府,而是到河坊街将他的那块金表给赎了回来。 完了,他才讨了个长辕马车到达李府,这时,已接近上午十一点钟。 李府大门一直敝开着,因为进出的人员太多,前厅里丁管家安排有几位识字的家丁,在搞接待并登记。 送礼者姓名,单位,礼单等等。 李府的第三进大厅里,已是衣香鬓影,人影绰绰。 今日,实际是李存智的五十大寿。 江南、江淮一带的人,是过九不过十,实际李存智今年是刚满四十九岁。 “哎哟倩华,我不知道今天是令尊大人的寿宴,我是一点礼物准备都没有啊!” 进了李府大门之后,陈天华才知道这桩子事,很歉意地对李淑贞说。 “你不用准备什么,因为你还是个没过门的毛脚女婿,处在未来进行时当中,咯咯…那天我爹和娘特意没让我告诉你的。”李淑贞挽着陈天华的胳膊,很俏皮地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的,说来也对,他若是送上寿礼,以什么名义呢? 在清末,请客送礼都有规矩和说法,可不能乱了套,这可是很有讲究的呵。 李府是五进大院落,看上去前四进院落、房间,都提前腾空了出来,从外面租借了大量桌椅,专供前来祝寿的人,喝茶、聊天、打麻将。 今天,到李府祝寿的宾客,除了李存智下属,队官以上的军官,其余的就是省巡抚衙门,杭州知府衙门,巡防营长官等军政要员,听说主要宾客也有五六十人。 当然,陪同来的还有家眷,关系近的是全家出动,卫士、马伕一样都不会少。 李存智本人在三进院的小客厅里,正在跟巡抚大人的首席师爷,知府大人的大公子,杭州府巡防营千总大人等若干要员喝茶,然后分成二桌在打麻将。 要员们的女眷们则有李存智的二太太钟氏,三太太白素灵陪着,也是在玩牌。 其它非特别要员,则有丁管家,执事官孙勇等接待安排,彼此熟悉点的,就凑成一桌,还是打麻将。 反正,陈天华大概瞧了一遍,李府许多院落或房屋里,开的都是麻将。 天公作美,大家敝开着门,笑声欢闹声是此起彼伏。 清末时代,达官贵人们聚集在一起,可不像民国时期那样,动不动就是西餐酒会,舞会那样开放、奢靡。 这里很简单,就是喝茶、搓麻将,以麻会友嘛。 麻将这生命力很强盛,这一传统国粹,一直流传到后世许多年,影响国民几代人。?? 第106章康乐球 在李府四进院的一个偏院里,聚集着十数个年轻的时髦男女。 听李淑贞说,她三哥李品璋和他的日本妻子,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同学,日本朋友等都在里面。 还有二姐李淑瑛,和她的未婚夫,以及他们的一些朋友都在这偏院里玩。 这个偏院,实际就是李品璋平时回杭州家里,他住的地方。 这里是年轻人的天下。 当代年轻人的玩法,就比较西洋化点,他们不是喝茶,而是在品饮进口的红葡萄酒,然后是围在一张桌子前嘻闹着。 当李淑贞和陈天华俩人,把头探进去张望一眼时,却被李淑瑛给发现了。 “来来…小妹…进来…快进来,害什么羞嘛。”李淑瑛说着,上前几步,生拉活拽地把李淑贞和陈天华俩人,给拖了进去。 “诸位,这是我那可爱的小妹淑贞,李府的倩华三小姐,这位是绍兴来的陈大少,是小妹未曾定婚的,也就…lover!” 李淑瑛介绍陈天华时,语调里明显带有讥讽,瞧不上的口吻。 “哦…lover!” “这可不简单。” “……” 经李淑瑛这么一渲染,现场开始用异样的目光打亮起陈天华来了。 lover,英文里大概就是恋人或情人的意思,可对时下清末社会而言,属于礼崩乐坏,离经叛道,忤逆不孝。 而陈天华偏偏又不是个洋人,对于省城杭州而言,绍兴那只能算是小地方。 还有,大少或少爷,一般称谓财主家的子弟,而权贵家子弟,大家都尊称为公子。 李淑贞听罢,倏然收紧手指,赌气将脸一偏。 而陈天华还是很大度的,他并没领会这些,还是拱手施礼,对着所有人朗声道:“鄙人陈天华,字华之,今日十分有幸,在此见过各位朋友。” “哎哟是陈大少啊,早听瑛子说起过,今日幸会,我叫唐继绍,是淑瑛的未婚夫,来来…请喝杯酒,这可是进口的葡萄酒,品尝一下。” 旁边一个戴着副金丝眼睛,长得胖乎乎的男子,很热情地接待起陈天华来了。 听李淑贞说起过,她这位未来的二姐夫,出身权贵,他的父亲是浙江右布政使,主管全省财政,从二品衔。 “多谢唐公子。” 陈天华接过高脚杯,微笑着接受唐继绍倒入的红酒,然后很老练地左右前后晃动着杯子,然后端起抿上一口,“很不错,醇香甘甜,正宗的法国波尔多红葡萄酒。” 他这晃酒杯的动作,抿酒姿态,以及那一声叹息,完全是一气呵成,还那么的宛如小桥流水般的自然协调。 可把整个屋里的人,都惊呆了。 个个是惊愕失色,嘴张得老大,半天没合拢。 唐继绍表面上很客气地给陈天华倒酒,实际是让他出出洋相。 一个绍兴土财主家的少爷,喝习惯的可都是用碗端的黄酒,哪里懂得用高脚杯品红酒? 他肯定是把差不多半杯红酒,来个一口闷,干了,显示其酒量。 可让大伙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如此的懂红酒,而且是只抿一嘴,便知是法国波尔多红葡萄酒,评语是醇香甘甜。 这小子绝对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会是乡巴佬? 就刚才,李淑贞都是十分紧张,她本来想过去悄然提醒,结果被李淑瑛给拉住了。 没想到,他不但没出洋相,还大大地挣了回颜面。 匪夷所思啊。 “哎哟,想不到这位陈大少,还是位品顶级红葡萄酒的高手,真看不出来,实在是深藏不露啊。” 这时,这院落真正的主人,李府三公子李品璋开口了。 他从上次吃饭见面起,基本就瞧不上陈天华。 这次回国,他是想把小妹李淑贞,介绍给他的日本朋友涩谷一郎。 涩谷一郎,此刻就站在李品璋身边。 他个头比陈天华整整矮了一头,二十五六岁模样,蓄仁丹须,直勾勾鹰隼一样的双眼,眼眸里忽闪着审视冷光,饱含极不友善之意。 估计以前,李品璋跟他提及过小妹李淑贞之事,所以,当陈天华进门开始,他眼眸里始终充满着敌意。 陈天华可不是等闲之辈,他进门就快速扫视过一遍环境,对当前态势,立马有个基本判断。 这些人都不是善茬,自己陷入重围之中。 不过,今后自己想在李府立足,就必须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蹚过去。 “陈桑,我叫涩谷一郎,来自大日本帝国,想与阁下比试一下球技,如何?” 这家伙十分傲慢,一上来就用半生不熟的华语,进行挑衅。 从甲午战争之后,日本人在大清国人面前,那是更加的趾高气扬,他们在杭州府,就有了属于他们日本人的专属租界。 这是中国人的耻辱。 “球技?” 对于小日本的挑衅,陈天华可以预料,但对手说的是球技,这让他感到莫名其妙。 这屋里哪里有球,又怎么比试? 见陈天华惊愕,围在桌子旁边的人,纷纷让了开来。 呈现在陈天华面前的,是一张约二米见方的一个正方形台面,就搁在一张八仙桌上。 台面是凹面形状,四角都开有孔,整个面子异常平整光滑,面上画着线,桌面上放着二十几个不同颜色的圆形棋子,这棋子就像中国象棋子。 刚才陈天华和李淑贞进来时,估计是这个涩谷一郎,他正在讲解这个玩意儿。 “cornerball.”陈天华见到之后,情不自禁地惊呼一声。 这叫康乐球,类似于台球,玩法跟台球有些相似,起源于英国,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香港流行。 陈天华知道,但没玩过。 估计,在日本国,这种很时髦的玩意儿已然存在。 但这玩意儿,在时下清末极其罕见,许多人,就是达官贵人家里,也没有。 就是像唐继绍这样的公子哥,他估计也是第一次见着。 这是涩谷一郎送给李品璋回国的一个礼物,一个康乐球的台面和棋球,球杆等一套。 瞧上去做工绝对精细。 不得不说,日本人的工艺,工匠精神,那绝对的世界著名。 大家见陈天华一眼见,就能喊出其名字来,而且是用纯正的英语,实在是惊为天人。 “华之,你见过这个东西?”李淑贞也没见过,但陈天华的惊呼,让她也是惊讶不已。 “哦哦,这个玩意儿我在英国传教士的一本书上见过,所以记得它的英文名。”陈天华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那陈大少,你敢跟涩谷比试一下吗?”李品璋替好友主动发出了邀请。 这个数典忘祖的混蛋。 陈天华内心里狠狠骂上一句。 第107章球桌上的较量 “涩谷先生,是这样的吗?”陈天华还是征求一下当事人意见。 “哈伊。”涩谷一郎非常坚定地回答,嘴角微微拉出一条冷弧。 陈天华见对方都激动的冒出了日语,那还有啥好说的,便点了点头表示应战。 整个现场就两支球杆,除了涩谷一郎捏在手上那杆,陈天华只好接过李品璋那杆。 他很老练的用屋里的一块干抹布,将杆子上的汗渍给擦干净。 这种康乐球他没玩过,但台球他很熟练,而康乐球的玩法和击打原理,跟台球很相似。 二者唯一不同的是,台球是圆球,而这是圆形棋子,杆子击打白色母子棋的正中位置,让母棋碰撞子棋落入四个角袋中,打完己方的棋就算胜者。 二人比赛开始,采取五战三胜制。 前面二局结果,陈天华输了。 因为他需要一个熟悉过程,就算是打台球,他也是数年未练,何况是这种不熟悉的康乐棋。 连赢二局的涩谷一郎,还是蛮得意的,一副胜利在望的感觉。 不过,他用日语对李品璋说道:这个家伙比你打得好多了。 李品璋也是看得非常惊讶,他发现虽然涩谷赢了,但赢面不大,也就是一子之差。 这个土财主家的少爷,他又是从哪里掌握这种击打技巧的呢? 这可不能靠蒙,也不是一天二天就能练成功,这需要时间积累。 关于这个问题,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在想同样这位问题,就是这小子从哪里学到的这球技。 第三局开始,双方你来我往的竞争激烈,而逐渐进入角色的陈天华,仅以先收之势赢下一局。 但从第四局上来,陈天华是越战越勇,得心应手,左右开弓,而涩谷一郎反而显得紧张起来。 第四局陈天华赢下一子。 在第五局开局不久,涩谷好像是崩溃了,只见他脸色苍白,拿杆的手都是微微颤抖。 结果是输出了三子。 输三子,这算是大比分惨败。 五战三胜! 对于这样的结局,几乎所有人都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摆在那里,没有人作弊。 “承让了,涩谷先生。”陈天华拱手施礼,还是客气一下,这是应有的比赛风度。 而涩谷则没有反应,他似乎还沉浸在第三四局的对阵中。 一步之遥的胜利,与自己擦肩而过,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掉比赛的。 现场陷入沉寂之中,对于陈天华的胜利,没有人开口祝贺,这是他感到沮丧的。 这就是眼下国人的觉悟吗? “哎哟华之,你太棒了,我们走了,回头见。”一旁的李淑贞见陈天华居然反败为胜,高兴地崩了起来。 她拉起陈天华的手,嘻笑着窜出屋子,继而离开偏院。 她明白哥哥姐姐们对陈天华不怀好意,所以,见好就收,拉上他逃离了那屋子。 怕再待下去,只会越来越尴尬,谁晓得还会出啥妖蛾子呢? 陈天华实际也想离开那里,李淑贞的拉扯给了他台阶,他像是歉意地摆了摆手跑出了偏院,留下一屋惊愕失色,满脸狐疑的男女。 …… 午餐,李府给大家准备了鲜肉包子,鸡汤面等,实际就是便餐。 对于沉浸在麻将桌上的赌徒们,午餐填个肚子算数,别费时,因为正餐是寿宴,从下午四点钟左右,仪式才开始。 陈天华被李淑贞牵手拖出来之后,自然是回到她的西厢院,一会让丫鬟小翠送来二碗鸡汤面,二个肉包子。 “先填个饥,正餐要到下午五点钟这样子才能得到吃,四点钟在大厅搞寿宴仪式。” “哦,我明白了。” 俩人吃完包子和面条,洗了洗手,便无事可做。 接下来的情形发展,自然是腻腻歪歪的说情话,捏手捏脚摸摸脸,搂搂抱抱,最后发展到相互亲吻。 这些,对于陈天华而言,那是轻车熟路,可对于李淑贞来说,是破天荒头一遭,生涩紧张得要命。 她可从来就没被男人牵过手,更别说亲吻了,自然是紧张而躲闪,浑身汗都出来了。 陈天华非常清楚,面对一个未世之黄花闺女,他要更加地珍惜,只能是循序渐进,慢慢引导,但决不强求。 男女之事,欲速则不达。 俩人就在房间里嘻闹,说些各自的趣闻,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得很快。 到了下午四点左右,李府可容纳二百余人的大厅,开始人头攒动,佣人们都已布置完毕。 寿星之位已设好,助演小舞台在上面,还赫然放置着一架进口的钢琴,黑漆漆的锃光瓦亮。 听孙勇说,这是杭州圣玛利亚教会学堂里的演奏钢琴,费了很大功夫,才搬运过来的。 钢琴这个舶来品,在时下大清,那绝对是顶级奢侈品,完全没有普及。 这里除了教堂,教会学堂里数架钢琴之外,大清最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家里,恐怕也是没有钢琴的。 一会儿,麻将会宣告结束,人园陆续进入大厅里,旋即进入祝寿议程。 先是家里人拜寿,妻妾子女逐一跪拜,后面是亲侄亲侄女等跪拜。 陈天华因为没有名份,只能参加亲朋好友这一党里,大家来了个集体作揖祝寿,没有搞跪拜礼。 因为许多跟李存智算是同辈,况且是五十寿,不是七十大寿。 这个简化版估计是李存智自己提出来的,还比较符合实际情况。 虽然这中间有自己的晚辈或部下,但一律这样处置比较妥贴。 接下来是助兴节目。 没想到,第一个助兴节目,是钢琴伴奏“美丽的家乡”由白素灵独唱。 伴奏的是圣玛利亚教会学堂的外籍牧师,是一位出色的钢琴演奏家。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船公的号子 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这是美丽的家乡 是我生长的地方 …… 白素灵的嗓子清脆甜美,空灵感十足,要是放在后世,她的嗓音是可以往歌星方面发展的。 她一唱完,现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久久不息。 “李太太唱得真好听,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 “这是谁赋的曲词?应该是李太太吧,她多才多艺。” “……” 第二个节目,当然是钟氏的越剧‘苏三起解’选段。 钟氏唱得清脆悦耳,舞台表演,眼睛,手和身段等尽显专业水准,也是博得大家的阵阵掌声。 唯一不足的,这种越剧缺乏新意,大伙看得听得太多,缺乏新鲜感,鼓掌也就礼节性的叫好罢了。 跟着下来第三个节目,是李淑瑛的钢琴独奏曲,贝多芬的‘致爱丽丝’。 第108章眩惑的钢琴演奏 李淑瑛毕业于杭州圣玛丽亚教会学堂,现在又在教会学堂里担任音乐老师,还是教堂唱诗班里的钢琴伴奏者。 她应该是迄今为止,整个杭州府城里,最早接受西洋钢琴教授的第一位中国女子。 她的钢琴演奏达到了时下的专业水平。 随着钢琴声的响起,李淑瑛开始弹奏了,只见十根纤纤手指头,在键盘上熟练的跳动着。 这首德国作曲家贝多芬的佳作《致爱丽丝》被她弹奏的非常优美,美轮美奂的爱情故事,舒畅甜美,凭心而论确实弹奏的十分动听。 随着弹奏结束,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在场的许多人,是第一次听得钢琴演奏,充满着新奇与陶醉。 前面是二位太太的献唱,后面是女儿的钢琴演奏,李存智心里美滋滋的,这份大礼很温馨啊。 正当大家都以为助兴节目结束了的时候,忽然,李存智的三公子李品璋,从下面款款走到临时搭建的舞台上。 下面马上窃窃私语起来,以为这个李家三公子也要出个节目,给他爹的寿宴助个兴。 “各位亲朋好友,感谢大家光临李府,专程为家父祝寿,下来有一位从绍兴来的陈天华先生,他精心准备了一个节目,是为家父李存智先生的寿宴,演奏一首钢琴曲。” 他的话一说完,台下??“哗哗…”掌声雷动。 这时候,大家都被如此高品质的助兴节目,提起了浓厚兴致。 在时下娱乐节目十分奇缺的年代里,难得遇上这种好节目的机会。 而能进行钢琴演奏,和听演奏的人,估计比大熊猫的数量还稀少。 有人指认了下陈天华,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射向那边,许多人不认识他,自然也不明真相,以为又是个教堂里出来的学徒。 只有极少部分人,是知道真相的,自然是一副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脸。 当然,个别几个人是为他担心,又猜测出大概原尾。 这明显是有人摆擂台挑衅嘛! 李品璋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如果陈天华承认对钢琴一窍不通,当众认输丢分那是最完美最佳效果。 如若能让家父生上大气,不认这门亲事,那是额外收获。 倘若陈天华硬着头皮上去强撑,相信他连钢琴键盘都没摸过的人,怎么可能会演奏成曲呢。 陈天华确实没想到,李品璋之流会如此下作,竟敢在其家父的寿宴上搞事。 这岂不让他父亲难堪吗? 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华之,你…你不用去理会他的,他是在报复刚才……” 看到陈天华准备走上舞台时,李淑贞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她拽住他的衣角提议,可不想看到他去当众出丑。 白素灵神色也是相当紧张,但她不可能出面去阻止,这有失体统,而让外人看出家庭内部的矛盾,成为笑谈。 除了白素灵紧张之外,李存智也是惊愕失色,他不明白三儿子李品璋这演的是哪一出啊? 陈天华明显是不会弹钢琴的人嘛。 若是反对李淑贞跟陈天华在一起,或者借题发挥,乘机打击三房白素灵,为其母钟氏挣些颜面,也不能在其家父的寿宴上发难啊。 这岂不是连家父的颜面也不顾及到了? 这个不孝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李存智腹诽着,表面上不露声色,似乎还稳如泰山的端坐着。 这种恶作剧的尴尬局面,只能是小辈们,尤其是陈天华自个去解决,他李存智无能为力。 这边站立起来的陈天华,对着众人灼热的目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诙谑地笑言道: “我上面试试看吧,像她们刚才这样,我看比乡下弹棉花也强不到那里去。” 此话瞬间便引得周围是一阵哄堂大笑。 陈天华气定神闲地走上舞台,慢慢落坐在钢琴前,闭目运气。 就在离他五六步远的边上,李品璋李淑瑛兄妹俩的脸上,都堆着阴森森的冷笑。 心里想:哼,看你能演奏出什么杂音出来,也许连弹棉花的音谱都找不准。 当大部分人以为陈天华是在自取其辱的时候,钢琴声空灵般地响了起来,回荡在大厅上空。 这首钢琴曲子是在前世,陈天华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所独创的。 曲子前半部分,表达是男子保家卫国的热血,而后半部分,表达则是男子和女子相爱的柔情。 整首曲谱,极具反差感。 随着琴键敲动,音符传出,台下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在随着乐曲在变化,特别是男人。 慷慨激昂的节奏,犹如万马奔腾在草原上,配合上陈天华强劲指力弹奏出来的曲调,仿佛每一个音符都能够颤动男人的心灵,让他们回归到古战场上横刀立马。 就在曲调激昂到要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万马奔腾的感觉,猛然间变成了慢慢流淌着的小溪,这种安静舒服的感觉,让人想闭上眼睛好好享受一番。 这时候是女人们感动了,这乐章激发出她们心中渴望爱情的情绪。 他修长的十指,仿佛每一根都是魔术师的魔法棒,总能够让聆听者看到一个不同的美妙世界,让其沉浸在精彩无比的幻想空间中。 钢琴声戛然而止,现场一片静谧,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不管是谁,所有人都被这美妙绝伦的钢琴声陶醉了,就连李品璋和李淑瑛兄妹俩,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场钢琴演奏家的盛典。 来宾中,有些是留洋回国的,有着一定的音乐造诣,而那位大教堂里的牧师演奏家,则情不自禁地站立起来鼓掌。 他们无意间听到了时下最好,甚至能与钢琴家演奏相媲美的听觉享受,以至于他们都不愿意从这种享受中回到现实,耳边仿佛仍旧回荡着美妙的音符。 “哗哗…” 倾刻之间,全场掌声雷动,期间还夹着不少的欢呼声。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如果拿李淑瑛刚才的演奏,和陈天华现在的演奏相比较的话,就像是白开水和鸡汤相比,前者还真像是在弹棉花! 此时的李淑贞,双眸中散发着浓浓的爱意,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好像刚才是她在弹奏呢! “哎呀华之,你好坏呵,真的坏透了!我空为紧张一番,原来你还会弹钢琴,居然还弹得这么好,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哎!” 她当众撒起了娇。?? 第109章仓促的订婚宴 李淑贞最也不想回避什么了,她几步冲上台前,牵着陈天华的手深情嘟喃道,恨不得搂住他啃上一口。 “这是从前那位牧师教我的,哈哈…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嘞。”陈天华笑笑道。 他自然是拿那位子虚乌有的牧师说事。 假如有人把陈天华说这位牧师的种种能耐归纳起来,就不难发现,他说的这位牧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通武略,中晓人和,明阴阳八卦,晓奇门遁甲。 实际是位先知后觉,无所不能的神仙。 这话既像调侃,又像是在提醒些什么。 此时的李品璋,李淑瑛,唐继绍,涩谷一郎等人,个个脸色铁青,垂头丧气。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双长期捞鱼虾、腥臭味浓郁的手,还能弹奏出如此高水平的钢琴曲。 实在是匪夷所思。 若非亲眼目睹,打死都不会相信。 这次,他们真的是自个遭虐,本来想装装逼,打击一下对方,挽回点自己的颜面。 不曾想输得一败涂地,连遮羞的底裤都输脱了。 李品璋懊恼的狠狠打了自己几个嘴掴子,真想跑进毛厕里去大哭一场,撞死算球。 李品璋眼神阴沉的盯了陈天华片刻之后,一声不吭的独自离开了大厅。 他发誓绝对不会让陈天华好过。 陈天华的这段钢琴曲,无疑成了今天寿宴的最佳亮点,也是今天助兴节目的完美收关。 而站在台前的陈天华和李淑贞这对金童玉女,自然而然成了大厅里众人的聚焦点。 “这女孩是李家三小姐,那男孩是谁?没听存智兄提及过呀?” “瞧这架势,应该是一对恋人,但在这李府寿宴上……” “……” 大厅内男女老少百余人,可都是杭州城乃至浙江省内有 头有脸,在政界军界举足轻重的人物,还有他们的家眷。 李存智没有想到,在自己的寿宴上,竟会出现这出荒唐的家庭闹剧。 他始终认为,今天李品璋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他的母亲钟氏,在李府的家庭地位打报不平。 好在这一切,都被陈天华神奇般的掩饰过去,反倒给他李存智挣得了颜面,一个天然完美的祝寿节目。 他右脸上那颗黑痣,不经意间得意地顫动了二下。 本来,陈天华和爱女倩华之间的恋情关系,李存智准备择日搞个订婚典礼,再正式宣布为不晚。 可今天这场景,倘若不公开的话会非常被动,一夜之间杭州府城里就会出现不少流言蜚语,不利于李府声誉。 “诸位,诸位亲朋好友…家里还有桩喜事,借以本人寿宴之机,宣布一下。” 说着,李存智从前排太师椅子上站立起来,转身面向大厅众人朗声道: “这位年轻后生叫陈天华,字华之,跟小女倩华情投意合,成为恋人,然他们二位都是新派人物,倡导新事新办,作为长辈也就不勉为其难了。” “今日,让李某给大家宣布,从此时起,晚生陈天华就是李府三姑爷,我李存智的三女婿了,请诸位给予二位年轻人更多的关照,李某在此先谢过。” 说完,李存智抱拳给大家作揖。 “好好…恭喜李大人双喜临门,又得以一个才貌出众的乘 龙快婿。” “存智兄眼力不错,这小伙子还真是出类拔萃。” “……” 陈天华与李淑贞牵着手给大厅里的所有来宾,不断地鞠躬致礼。 众人上前纷纷祝贺道喜。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日的寿宴,李存智临时扩大为陈天华与李淑贞的订婚宴。 一宴双办,也是可以的。 “华之啊,今天你可要多敬酒呵,来的许多都是你们的长辈,要逐一敬到。”白素灵从边上过来,悄声对陈天华和李淑贞说道。 “伯母请放心,我会全力以赴,尽力而为。”突如其来的事态,让陈天华毫无心理准备,他也只好沉着应对。 李淑贞显得一脸的幸福感,她由衷地感谢爹娘能通情达理,成全了她的内心想往。 大厅里开始撤换道具,摆上餐桌,一大群侍卫,家仆,佣人,丫鬟都忙碌起来。 来宾们三五成群在大厅边上,或外面花园站立,等待桌椅摆好,酒菜上桌,他们便好入席。 也就半个来钟头,酒宴桌子板凳都安排妥当,寿星李存智当头,大家鱼贯而入。 整个大厅只安排了十桌,都是大圆桌面,这里是主宴,每桌十人。 所有来宾的随从、卫士、马夫等都安排在东西二个偏厢院,那里也有十桌。 一阵谦让和忙碌之后,在孙勇,丁管家等人的安排下,众人都已按位置坐下。 大厅里四周的宫灯都点亮,厅中央是五盏三层叠的大型蜡烛灯群,整个大厅是一片光明。 从后世过来的陈天华,很容易发现这大厅里透视度,清晰度不是很高,到处有烛光阴暗。 在这种灯光下,人都有些恍惚。 没有电灯的前提下,时下搞大型夜宴估计就是这个模样,有这个条件总比乡下一盏煤油灯强出不少。 大厅正上首那桌,当然是李存智自己主陪的那桌,他的周围都是巡抚衙门,知府衙门,巡防营等相关的主官,或主官的重要幕僚。 达官贵人家里的太太女眷们,都有二太太钟氏,太太白素灵陪着,小姐们则李淑瑛作陪。 陈品璋和唐继绍作为李府的人,也是分坐作陪。 今天唯有陈天华和李淑贞身份特别,没有入席,他们俩人也成为这酒宴上的主角。 订婚呐。 俩人目前在隔壁厢房里被小玉儿,小翠,还有几个女佣在梳头打整,各自换上喜庆点的礼服,胸前各扎一朵红花,以示别样。 待寿宴开场之后,他们再出去先敬当家人李存智,以及这桌子宾客,然后再去挨桌敬酒。 桌上菜已基本上齐,酒杯已斟满酒,若干女佣们在各餐桌边垂手而立。 孙勇到李存智耳边细声说: “大人,厨房做的菜都已上齐,一会儿还有压轴菜厨师正在准备,宴会可以开始了。” 李存智会心一笑,端起酒杯朗声说: “各位亲朋好友,各位同僚,今晚略备薄酒,感谢大家光临李某的五十寿宴,参加小女的订婚宴,请大家共同举杯,同喜同乐。” “干杯…” “干…” “……” “大家先吃菜,一会儿菜就该凉了,酒可以慢慢喝。” 这样一来,大厅里的众人就开始推杯换盏,品尝佳肴,场面顿时就热闹起来。 ……?? 第110章行刺现场 “小姐、姑爷,你们现在可以出场了,先去敬老爷那上桌,然后由老爷亲自带着你们去转桌。”一位懂点订婚宴流程的女佣说道。 “好…”陈天华和李淑贞点了点头,离开厢房前往大厅。 这种订婚宴陈天华第一次碰上,这在称呼上别别扭扭,尤其是称呼未来的老丈人和其他长辈。 而且这种临时的非正式订婚宴,没有什么司仪,就靠自己临场发挥。 他们在前面走着,后面是丫鬟小翠端着酒盅和酒壶。 “各位长辈,晚辈陈天华和李淑贞双双前来敬酒,祝长辈们洪福齐天,长命百岁。”陈天华自演自说。 “祝贺你们小两口,早日成婚,届时我定来参加。” “……” 陈天华和李淑点先给李存智敬酒,仪式从简,也就不跪了。 然后由李存智逐一介绍这些要员,陈天华说辞道谢。 上首桌敬完之后,由李存智带着,开始转桌逐一敬酒。 实际这个仪式包含有二个内容,一是李存智本人答谢敬来宾的酒,二是陈天华、李淑贞俩人的订婚酒,他作为家主,自然是领着逐一介绍。 所以,因为需要讲话的内容多,又复杂,他们转桌速度很慢,每桌都是被来宾们纠缠半天。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他们这个转桌敬酒只走了五桌,也就是一半,但酒被灌了不少。 虽说是黄酒,这一桌走下来,少说是七八盅酒。 清末这种青花瓷酒盅,大概可装半两酒,这一桌下来也得有四两酒下肚。 陈天华瞧了一眼,十桌走下来的话,就是四五斤酒,这还没算李品璋他们这些人的算计。 看来今天是非醉不可了。 唉…醉就醉吧,人生难得几会醉。 这时,门口进来个身着白色布衫、厨师帽的年轻人,看样子是位厨子。 他推着一个小型四轮车进来的,小车上放着新鲜刚出炉的十只烤鸭,黄灿灿,香喷喷的,显然是每桌一只。 丁管家对大家说道:“这是今天酒宴的最后一道菜,全聚德烤鸭杭州韩记分店,主要是现场给大家表演切鸭片绝技。” 经这么一解说,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这个敦厚的年轻厨师身上。 但见这个年轻厨师向众人深鞠一躬,然后将一只烤得皮焦肉嫩、肥而不腻、香鲜味美的烤鸭握在左手中,右手拿起一把掌宽的薄型小菜刀,“嚓嚓嚓…”现场开始切片。 鸭片像雪花般落入面前的数只餐盘中,旁边女佣们将切好的餐盘,逐一转送到到各桌宾客面前,葱酱黄瓜丝面饼等作料,早已放置到位。 烤鸭到桌便是一阵哄抢。 这个厨师所在位置,正好是大厅中央,这位置也比较宽敞,便于女佣丫鬟们端送盘子。 他的手法显然很熟练,刀刀下去干净利落,鸭肉切得均衡整齐,这娴熟而独特的技艺,将厅中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李存智带着陈天华、李淑贞他们正转在中央位置,离烤鸭车很近了。 大家正在看得出神又闹轰轰之时,在昏浊灯光下谁也没有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见这位厨师右手中的刀“嗖…”地径直向李存智的脖颈部飞去。 而李存智已有半程醉意朦胧,刀的速度之快不容他有任何的反应和躲闪。 这大大出乎众人的意外,坐在周边桌上的军人,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有一位清醒点的官带军官,他本能地大喝一声: “怎么回事?” 他的话音还没落,千钧一发之时,站在李存智身边,正在一起敬酒的陈天华,眼明手快。 只见他手腕一甩,带有内劲的酒盅迎刃飞上。 “啪…”地一声脆响。 装满酒的酒盅与同样飞来的薄刀,在空中来了个大碰撞,酒盅被击得粉碎,酒液四溅。 而那柄致命的薄刀,被击落在圆桌边。 “有刺客…” “啊,救命呐…” “……” 瞬间,厅中大乱起来…女客们尖叫声、桌子掀翻盘碗砸碎声…响彻整个大厅。 那刺客见一招不成,已从怀里掏出一把转轮手枪,双手端着朝李存智方位瞄准。 “快闪开…” 完全惊醒的陈天华,他一把撂倒李存智,身子已向刺客扑去。 “啪…”的一声枪声。 慌乱中的刺客开出了一枪,子弹击中陈天华右肩靠外点部位,他顿时感觉一阵火辣辣疼痛袭来。 但职业的素养使陈天华根本不顾伤情,而是窜到刺客身边制服他。 “啊…” 没容刺客扣出第二颗子弹,陈天华已扭断了他的右手腕,手枪应声落地。 接着,陈天华便是一个外甩背飞,“啪嗒…”一下,刺客被重重摔倒在地,两眼金星直冒、身子不得动弹。 “抓刺客!” 这时,帮着李存智端酒盘子的孙勇,这才反应过来,他扯着嗓子大喊过后,甩掉盘子朝刺客扑去。 周围桌上第一标的几个军官,纷纷上前,将摔晕在地的刺客给牢牢按在地上。 这时候,在左右厢院里喝酒的卫士们,这才初梦方醒,都纷纷提着枪冲击大厅,去保护各自的大人。 当大家稍微镇静下来之后,正厅里已是凌乱不堪。 若干位女眷蜷缩在圆桌下面,几张圆桌被掀翻在一旁,地上杯盘狼藉一片,数个侍卫们持枪在圆桌四周。 被陈天华撂倒在地的李存智,惊魂未定地从油污的地上坐了起来。 身边吓得脸色苍白,浑身抖簌的李淑贞扑到他的怀里,哭泣着大叫一声,“爹爹…” 陈天华已经走到他们身边,忙着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刺客被抓了。” 这时,李存智的侍卫长丁九,带着几名侍卫赶了进来,纷纷围在他们身旁。 “大人,你没事吧。” “我没事,快派人去府内外搜索,看看有否刺客同党。”此时的李存智已经冷静下来,他扫视一边大厅之后,对着他的部下命令道:“快去清点有否人受伤。” “是…” 现在开始有点秩序起来。 “啊…华之…你受伤了。”这时,李淑贞发出嘶哑哭泣的声音。 众人这才发现,陈天华右肩上血污一片,有个枪眼正“咕噜咕噜…”向外躺出鲜血。 陈天华安慰道:“我没事,一点小伤。” 李淑贞则颤抖着,“还说没事,他浑身都是血,爹爹…” “还好,没伤到要害,来人,快送三姑爷去医院。”李存智看了一眼陈天华伤势,提到嗓子眼的心嘭地落安下来。 孙勇过来了,他不由分说蹲下身子,“快…搭把手。” “不用…我自己能走。”陈天华拒绝了,他站起身来跟着孙勇往外走去。 到了门外一辆马车前,俩人上了车,孙勇对马夫道: “快,去广济医院…” 马车快速地向外奔去。 ……?? 第111章陈天华负伤住院 当李存智携白素灵李淑贞母女俩,到达广济医院时,陈天华被推进手术室大约有半个小时,孙勇已在门口等待。 又过了十几分钟,陈天华从手术室推出来了,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但人是清醒的。 李淑贞快步走到移动手术床前,和护士一起将他转移到特护病房。 外科主刀的洋医生出来,给李存智说道: “长官阁下,这伤者没有多大的事,一枪正打在了右肩头的肌肉群里,子弹已经取出但没伤及骨头,就是失血过多身体现在较弱,多增添些营养,过半个月就能痊愈。” “好谢谢大夫!”李存智和白素灵连声道谢。 待主刀大夫离开之后,李存智吩咐孙勇道: “天华无大碍的话,我就早些回去了,丁九他们正在审讯那名刺客,明早巡抚衙门还有一个会。你在这里守着,加强医院病房的一级警卫工作。” “放心吧大人,有什么情况我随时向您汇报。” 李存智颔首。 在回去的路上,李存智发现太太白素灵沉默寡言,好像很有心事似的,拍着她的肩膀说: “素灵怎么了?你是紧张天华的伤情?” “华之伤情洋大夫都说了,无大碍,我怎会担心,老爷,我觉得这事很蹊跷啊,今天这寿宴上发生这么多事…”白素灵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李存智自然清楚白素灵想说什么,他沉下脸来严肃道:“素灵,不允许你往这方面想,这刺杀明显是针对我来的,天华是为了保护我才受得伤。” 他言外之意已然明了,这种事绝非李品璋他们恶作剧所为。 “那…那是另有主谋?”到目前为止,白素灵根本就不知道,这起谋杀是怎么发生的,针对的是谁? “那是当然,不过今晚就会有结果了。”他也一直在猜想,这背后主谋到底是谁? 刺杀他有何目的? “老爷,这太可怕了吧。”白素灵一把抓住李存智的胳膊,身体不由得往他靠。 “没事的,我会处理好的,放宽心吧。”李存智尽力在安慰着自己的太太。 其实,现在的他,心里也是忐忑不安,没个底。 …… 李淑贞带着贴身丫鬟小翠,坐着家里的马车来到教会的广济医院病房区。 她下车捧着鲜花走在前面,丫鬟小翠手拎着一个陶瓷缸尾随,里面是刚煮好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 鲜花都是她早上从李府花园里采摘来的,每天一换让房间里始终保持新鲜。 李淑贞被陈天华舍身救她父亲的英勇行为感动了,那天她始终不说话,但心却飞了出去,双眼噙着泪。 从小到大,这种骇人的场景里她还是第一次碰上。 家里人由于陈天华救了父亲,三哥李品璋、二姐李淑瑛以及她的未婚夫唐继绍,好像态度都转变了不少。 第二天,他们自发组织到广济医院探望了陈天华,并当面给予感谢和道歉。 有了这个结果,李淑贞挺开心的。 她心底善良,毫无城府,当然是希望一家子人和和睦睦相处。 昨天听医生说伤者早餐需要营养,她回去后连夜安排吴妈煮好皮蛋瘦肉粥,清早她就送过来了。 吴妈说应该买条黑鱼来炖汤,对伤口愈合得快,她就安排厨房今天买条黑鱼来。 李淑贞主仆俩在护士的带领下,向陈天华住的特殊病房走来。 这里警戒森严,走廊里和病房窗户及四周都有卫兵。 走廊前卫兵见是三小姐过来,当然就没有阻拦,可到了门口,却被新来的房间贴身警卫给拦下了,他手一摆说道: “你是哪位?陈先生正在休息。” “大胆,这位是三小姐,是标统李大人家的。” 丫鬟小翠还懂得狐假虎威的道理,居然训斥起新来的卫兵来了,惊得李淑贞回头盯了她一眼。 新来的卫兵昨天刚到,今早被执事官孙勇安排上岗,他确实不认识李淑贞。 他一听是李府三小姐,吓得他赶忙说道:“请三小姐稍等,我进去通报。” 说完,他转身准备进房,刚推进门就听屋内陈天华大声喊道: “王胜,三小姐来了还通报什么,快请她进来!” 李淑贞笑盈盈推门而入,那个叫王胜的卫兵,不好意思地让开一边去。 “今天好些了吗,华之。” “好多了,你这二天每天都来探望,我当然好的快啰。”陈天华俏皮说道。 见爱恋之人每天清早就来看他,精神都是随之一振。 她到达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过夜的花扯出来扔进垃圾桶里,把刚摘的鲜花插入床头柜上的鲜花瓶里。 陈天华觉得挺可惜的,那花实际只过了一夜,还挺鲜艳的,扔了实在可惜。 但病房里就只有这么一个花瓶。 在清末这个时代,花瓶也属于奢侈品,恐怕只有像广济这样的教会医院,而且是高级病房才有。 丫鬟小翠把陶瓷缸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盖子,一股热气腾腾的清香味扑鼻而来。 “嗯,好香呀!谢谢!” 经过近三天的连续治疗,除了伤口有点疼痛,整条胳膊不能大动之外,其它一切都正常了。 “三姑爷,这是三小姐专门给你煮的皮蛋瘦肉粥哦,来,我来喂你。” 小翠坐在床沿上,一手拿着小汤匙,另一只手用小毛巾垫着缸子准备开始。 “这…这不太好吧,还是我自己来慢慢吃,你帮我托着缸子…” 冷不丁地由一位女孩来喂粥,这让他毫无思想准备,脸微红嘴上变得吱吱唔唔。 从小喂习惯三小姐的丫鬟小翠一愣,也觉得这样子唐突了些,脸红了红,只好按他意思手托着缸子,把汤匙给他。 他慢慢用汤匙在吃。 天空突然的下雨起风了,外面的风很大,春夏季就是这样,变幻无常。 雨滴从窗户缝隙挤进屋子,风的呼号虽然在窗外,却仿佛就在耳边,呜呜咽咽,像来自黑暗的深处。 李淑贞先是听到外面走廊上的玻璃窗,被风吹的开开合合的撞击声,接着是几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又听到废纸“擦啦擦啦…”刮到天空的声音、还有晾衣杆还是花盆倒地的声音…… 广济医院是教会机构兴办,带有慈善性质的西医医院,处在闹市区,周围都是老百姓的住房。 李淑贞起身走到窗前,推了推玻璃,看到嵌着油灰玻璃缝隙已经脱落了很多,雨滴随风正顺着缝隙往病房里钻。 她转身想找一块纱布把缝隙堵上,却看到病床上的陈天华手捏着汤匙一动不动,双目正湛湛有神地看着自己。?? 第112章教会医院 他血色渐形的脸颊上,还堆积着幸福的笑容,浑然不像前天晚上刚从手术台下来的那个人。 “你怎么不吃了?这皮蛋瘦肉粥味道不好吗?”李淑贞见他不怎么动汤匙。 “我…在吃…这味道很好…” 刚才是逞强说自己能动手吃,其实他伤口就在肩关节附近,手指连着筋骨,一抬手伤口就钻心的疼。 人有时就是犯贱,当他在生死一线间,这点伤痛根本没有任何感觉,神经变得很大很粗,手照样在大动挥舞。 可现在,人的神经忽然变得脆弱和敏感,就连自己舀粥吃的动作,也是很难完成。 见他呲牙咧嘴、皱眉蹙眼的痛苦吃相,李淑贞卟呲一下笑出声来。 “明明是光荣受伤,刚动完手术还逞强,来吧…我来喂你!” 李淑贞说完,不由分说地从小翠手中接过陶瓷缸,并插坐在她前面的床沿上。 小翠边后退边喃语道:“小姐…您行吗…这不合适吧…” “那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让开,喂伤病员的粥,本小姐还是会做的。”李淑贞微斥丫鬟,回头抢过李天华手中汤匙命令道: “请张嘴…” 陈天华红着脸乖乖张开大嘴…… 一刻钟左右,一缸子皮蛋瘦肉粥被他吃进肚子里。 她十分有耐心,全然没有千金小姐的矜持和娇贵,眼神眉宇间还有些强势,让陈天华乖乖听从她的服侍。 她吐气如兰,身上散发出来的也是紫罗兰薰香的醉人味道,让他一阵迷醉,小心脏莫名“卟嗵…卟嗵…”跳动着。 “还想吃吗?要不我再去煮…”她突然发声。 “哦,吃饱了…”他连忙打出一个饱嗝作出回应。 他这才从迷恋中惊醒,这一大缸子皮蛋瘦肉粥,早已填饱了肚皮。 刚才只注意眼前丽人的神韵,机械地张嘴呑咽,全然没有感受肚子里的饱和度。 “现在几点了?”陈天华忽然发现他的金表,烟头等物件都不在身边。 他想到了他上手术台时,外套全被剪开扒光,东西显然是被护士给收缴了。 “怎么啦?” “我的金表,烟斗,还有衣兜里的银票银洋等。”他着急了起来,后悔昨天怎么没有想到。 “不着急,我马上去走廊上的护士办公室看一下。” 她回首这才发现,病房里就只有她和陈天华两个人,丫鬟小翠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 “别看了,也别叫丫鬟进来,你顺便去把卫兵王胜叫进来吧。” 陈天华有点吞吞吐吐,他的意思是想让她们早些离开房间,但又不能直接开口。 “哦,是不是要方便?我这去叫李副官来帮忙。” 看到他的样子,李淑贞脸色一红出去帮他叫了卫兵王胜进来。 她猜对了,陈天华是要小便,他让王胜帮他提着夜壶。 丫鬟小翠在病区走廊上徘徊,正低着头无聊地踢着一只纸盒。 她刚才见三小姐与陈天华俩人,你喂我吃的亲热劲,不好意思再看下去,就悄悄出门在外等候。 见李淑贞从房里出来,她忙迎上前去轻声道:“小姐,喂完了?” 李淑贞脸一沉摆上小姐的谱来了,她不悦道: “你出来干什么?快跟我去护士办公室,找回姑爷的衣服和怀表来。” “嗯!”小翠知趣地跟上李淑贞跑向护士办公室。 医院值班护士核对患者姓名和床号之后,从一个保险柜里拿出一袋东西,袋子里面是金质怀表,银票,银元,烟斗和烟丝等,另外还有一双鞋。 “对不起,那些衣裤都是血污,并且巴贴在肌皮上,只好都剪开成几片了。”洋护士双手一摊,无奈说道。 教会医院还是非常敬业的,动完手术,护士们将陈天华身上血污等擦洗干净,然后给换上病员服给其穿上。 李淑贞在认领簿上逐一签上字,然后拎着那只布袋子,小翠则拎着那双布鞋,俩人气喘吁吁跑进房间,“看一下,缺少些什么没有?” 陈天华接过袋子,认真清点了一下,发现一样都没少,“对的,都在里面。” 他那颗悬着的心,终算是落实了。 在清末,那些西方教会医院就已经有了严格、科学、人性化的管理制度,可能想像,他们在某些方面,确实领先我们若干年。 李淑贞瞥了他一眼,从布袋中取出烟斗和怀表,将怀表放在他的床头,袋子里的银票和现洋则原封不动,放在枕头底下。 从烟盒里抽出黄灿灿的烟丝,往烟斗里一塞,然后拿给陈天华。 “没有洋火呀?” “哦,我去拿。”小翠应声出门。 这时的她表现得很积极,刚才见到三小姐不高兴了。 丫鬟小翠跟着李淑贞十年,她非常清楚这位小主人有时任性刁蛮,发起脾气来就很难侍候。 马上返回的小翠,凑近陈天华划着了火柴,给他点着了烟丝。 “谢谢你了,小翠姑娘。” “这么客气干嘛?跟我不搭界的,要谢就谢我家三小姐,嘻嘻…”小翠傻乎乎还微微带有点醋意的话,逗得陈天华是笑盈盈的。 看着小翠手里拿着烧尽的火柴棍,李淑贞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扯了一张报纸,麻利地叠着一只船,准备接烟灰。 “哎哟,这是昨天的报纸,护士送来我还没看呢?”陈天华连忙喝住。 这是一张《汇报》,是天主教在大清国公开发行的报纸。 他的头版头条上,赫然标题《淮军标统李存智寿宴上发生刺杀案》 内容:昨天,三月十七日,李府上演一张惊心动魄的刺杀案,凶手扮成全聚德烤鸭杭州分店的店员…… “哇呀,这教会的报纸上都登出了这条消息,还指名道姓地把你演染成英雄人物,华之啊,你现在可有名气了。”李淑贞惊呼道。 “别…人怕出名猪怕壮,这未必是件好事。”陈天华嘟囔道。 有件事情他一直没说出口,那就是这个刺客,他的脑海中竟然有个烙印。 这是在脑海里残存的记忆,明显是死去的陈土根留下来的,但画面背景很模糊,像是在一条船的船舱里。 昨晚,微微有点醉意的陈天华,在人群中被挤堆了一下没有站稳,他踉跄地后退出来。 回首时正好对着那位刺客厨师的脸,脑海里瞬间有个镜头一闪而过,他怔愣了。 而那位刺客见陈天华忽然盯上了他,也许是做贼心虚,慌乱中提前动了手,先是把手中薄刀甩向李存智的脖颈,同时再去掏枪。 而这一切恰好被陈天华尽收眼底,以他的身手与反应,刺客行动失败了。 这正是阴差阳错的天意。 第113章洪门兄弟 但这个刺客的身份与背景,是让陈天华担心的,现在汇报来了个指名道姓的报道,岂不是帮他陈天华又树敌了吗? “不不,我就知道你会出名的,名气越大越好,嘻嘻…” 李淑贞焉能知道江湖险恶,以及许多深层次的事情,她天真以为未婚夫是个英雄,那她也是荣光的。 陈天华嘴里衔着烟斗,静静地看着她所做的一切。 少女青春热情,行动敏捷,面色红红白白,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 此时恰有两根前刘海飘到眼睛里去,她拿手捋到耳后,然后看着自己羞怯的一笑。 她有一双象是永远沉浸在梦中,水光荡漾的纯净眼睛,她笑起来,好像能看到笑容背后的东西。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恋爱的神情。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紊乱的脚步声,立正扣靴声和‘执事官好’的称呼,清楚可听。 还没等房间里的人反应,执事官孙勇等推门进来了。 “哇,三姑爷早上气色不错嘛!”这病房里的场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孙执事官…”李淑贞羞涩地红着脸退后一旁。 “噢,三小姐送早餐来了,也好,我都忘了安排。”孙勇调侃着圆了个场: “三姑爷很勇敢,让我等军人汗颜啊。” 李淑贞见他们聊上了,就赶紧准备撤吧。 “华之,你安心养伤,孙执事官,我先走了!” 她目光依依不舍地转身向外走去。 “三小姐走好。”孙勇转身立正行礼。 待李淑贞离开之后,病房里只剩下李天华和孙勇了。 “三姑爷,寿宴敬酒时,你是怎么发现那位切烤鸭厨师不正常?” 孙勇迫不及待地发问。 那刺客交待说,他本来计划是近距离持刀割断李存智的脖颈,没想到还没转到跟前,被陈天华眼睛盯上了,他一慌神,改为飞刀行凶。 在场职业军人的敏锐性,尤其是卫士和执事官等,居然还不如一位习武的年轻人,让李存智大为光火。 要不是陈天华那摄人一瞥,李存智敬着酒,他马上就会转到烤鸭小车这边过,到那时,刺客就很容易得手了。 想想都不寒而栗。 “倒也不是我敏锐,而当时恰好被旁边过来敬大人酒的人,给挤了一下,我踉跄后退二步出了圈,回眸时瞥见了那名刺客的眼神,那厮自个心虚、眼神闪烁,继而甩飞薄刀,被我逮个正着…就这么阴差阳错。”陈天华很平淡地回答道。 他还是隐去了脑海里的那一幕。 “哎哟,幸亏是你的阴差阳错,成了标统大人的救命恩人,大人说他欠你一条命。” “哎呀都快成一家人了,欠什么欠的,还是说说那刺客情况吧,什么来历?”陈天华最关心的是刺客身份,及其背后的势力。 “这刺客是义和拳的拳匪余孽,他受其师傅夏金发的指派,利用这次寿宴进行行刺。” “夏金发?” 这个名字咋有些印象? 见陈天华有些惊愕,孙勇进一步解释道: “这个夏金发是浙江义和拳首脑人物,后来浙江义和拳被淮军新军镇压,这厮带着一部分党羽成功逃脱,对李大人恨之入骨,这次他终于出手了。” “哦…那标统大人要加以注意防范呵。” “那是当然,现在各方面都加强了防卫,侍卫人数也增加了。” 孙勇继而笑着告诉陈天华,“这次大人因祸得福,遇刺说明当初大人当年剿匪得力,据说洋人和中堂大人都很满意,听说不久会让大人担任新军江南第一协的协统。” 协统,那相当于旅长,节制近四千人枪,一个新军协统,其武力足可以统治整个江浙,就是不折不扣的军阀了。 “那就恭喜了。” “恭喜谁啊,是你的老岳父呐。” “哈哈…” …… 三月下旬的一个傍晚,风雨交加。 通往杭州府钱塘县城边上小村庄的泥泞小路上,一个三十岁左右男子正在艰难行进中。 他中等偏高个,体型瘦长,厚嘴唇高鼻圆脸,走路罗圈腿,头戴一顶鸭嘴帽,穿黑色春秋衣裤,双手对插进衣袖子里,缩着脖子低着头急匆匆往家里赶。 他叫赵世旺,是李府二名专职厨师之一。 三天前傍晚在李府发生的凶杀案,他是负责刺客混入李府的帮手。 事后的隔离审讯让他胆颤心惊,好在他一口咬定在厨房里没有离开,当时也确没有目击证人,在兵营里隔离了三天,今天终于让他们自由了。 庆幸自己躲过一劫,祖上神灵保佑。 赵世旺早先在杭州洪门的忠义堂里做过几年厨房杂工,加入洪门拜师学艺后成为红、白案师傅。 后经江湖朋友介绍,在圣玛丽亚教会和教会学堂厨房做白案师傅,也能兼做西餐。 但由于他手脚不干净,被学堂督办给除名回家。 二个月前,听说李府招募厨师,工钱还高,经村里的里长推荐,就前往试工。 由于他红白都行,还能做些西餐,被丁管家赏识,就留了下来。 赵世旺暗庆自己找到一份工钱高、离家近的活,他也下决心好好干。 他到李府才干了几天活,就有人到家中找他。 此人名叫黄泗清,廿七八岁是个龅牙嘴,原同是洪门弟兄,他是帮里刀斧手花杠,一身武艺。 他们两人都喜欢推牌九赌博,属于以前赌坊里的烂兄烂弟。 黄泗清将赵世旺约至县城,一个偏静胡同的一个空房间,详细问起他的工作、家庭和报酬情况。 “哥哥可混得不错嘛,结婚生子改邪归正,正是浪子回头金不换!”黄泗清咧嘴龅牙讥讽道。 “哎哟,兄弟说笑了,现在哪里说得上不错嘛?只能算是养家糊口。”赵世旺讪讪一笑,他不知这昔日的烂弟找他何事。 “赵哥不能光顾自己快活呀,帮我介绍进去李府做些杂活咋样?” “哎哎,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那里面审查可严啦,再说也没有杂工的活,杂活李府有的是家丁和女佣。”赵世旺讲得也都是实情。 “那怎么办,你有吃有喝的不能不帮弟兄一把?这无情无义的还算什么洪门兄弟?”黄世清龅牙白眼地开始数落。 江湖上洪门最讲究的是弟兄情谊,将来自己碰上个什么难事,洪门兄弟就是靠山。 无情无义这种名声传扬出去,会得罪许多洪门弟兄,这不是赵世旺所希望的。?? 第114章上套容易下套难 “可我实在不知道咋帮你,要不从我这里拿几块大洋走,先用上凑合一下?”赵世旺估计黄泗清手头紧连吃饭都成问题。 “啧啧啧,赵哥正是大方?你这是在应付叫花子呀!”黄泗清一只脚“咚…”踏在实木椅子上,面露温怒。 “那…那咋说,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就这能耐呀兄弟。” 黄泗清听罢不屑地瞥了眼垂头丧气的赵世旺,声线尽量平和道: “我知道赵哥是个重情重义的洪门兄弟,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刚能勉强过去,我怎么可能来向你要钱,相反,我还要送钱给你。” 什么…送钱? 没听错吧!还有这等好事? 赵世旺懵逼了。 黄泗清将手肘搁在膝盖上,右手抚摸着下巴处的胡须,朗声道: “我刚接到一单生意,有人需要了解李府宅院里的一些情况,例如李老爷的生活起居,警卫等情况,得了赏金我们兄弟平分。” 出卖情报?! 这个赵世旺懂的。 以前江湖各帮派之间争权夺利,还不是相互收买情报,有人专门做这种勾当叫“情报贩子”。 可这不是江湖之中的恩怨情仇,而是大清政府官员的机密,还是个新军标统大人,泄密要枪毙坐牢的呀! “可这兄弟,这是违反大清政府法规,弄得不好要坐牢的。”赵世旺有些恐惧,连忙解释提醒。 “咦哥哥,怎么胆子越来越小了,是不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把你给宠坏了?这种生活锁碎之事又不是什么军事机密,更不是让你杀人放火偷图纸,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钱来的容易。” 话没落音,黄泗清从怀里掏出一小袋银元。 “啪…”地一声扔在桌上,朗声道: “这是先给你的情报定金,二十个银洋钱,以后每月都有二十个大洋。” 哇!二十块大洋?! 当下一百斤一袋的洋面粉只卖三块银元,自己在李府宅院干一个月,包吃住才十二块大洋。 赵世旺本来就是个贪图便宜之人,当初在教会学堂里就是偷肉、偷面粉,虚报菜钱被开除的。 这世上谁不爱银洋钱,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赵世旺一把抓过钱袋子,在手中掂了掂说道:“好吧, 我试试看!” “好…这才是真正的洪门弟兄嘛!哈哈…”黄泗清咧嘴呲牙地狂笑。 赵世旺干活麻利手脚勤快,无论是西餐、包子馒头还是菜肴都做得不错,对李府所有人,上至老爷太太,下到花匠粗妇,都是毕恭毕敬。 出门买菜也会顺便给士兵们捎些糖果,酒之类的东西,反正很会来事。 他在李府深得丁管家,侍卫长丁九,执事官孙勇等人的信任。 接受任务后,他便开始利用各种机会搜集和传递宅院内的各种情报,隔三差五地与黄泗清碰头汇报,反正杂七杂八的所见所闻,甚至谁生病、谁发火、连谁放屁太臭等犄角旮旯都讲。 唉,一个月过去了,又拿到二十块大洋的赏钱。 嘿嘿,这钱赚得太轻松,随便胡说八道一下都算是情报。 哈哈,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几天赵世旺嘴上哼着小曲,穿着媳妇新做的衣衫,还上杭州城里给媳妇儿买了只金手镯。 “赵师傅,瞧你高兴样,是不是碰上哪个相好了?” 院里警卫们无聊经常拿他开刷。 五天前的晚上,赵世旺按约定来到那个胡同空房子,黄泗清穿着长衫马甲在那等他。 赵世旺正要把那些鸡毛蒜皮的玩儿倒出来时,黄泗清手一摆道:“今天咱不谈这个,有件要紧事先商量。” “啥事兄弟。” “后天是不是李老爷要过生日?” “是啊,这我前天就告诉你了嘛,怎么…”赵世旺突然见黄泗清目露凶光,一个激灵寒颤。 “明天请将手枪给我带进宅院放在厨房…” 黄泗清冷冷地告之内容,说完他撩起长衫,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手枪,搁在桌上。 “哎哎,不行不行万万不行…那进出搜查可严啦,再说这种掉脑袋的事我不会干的,求你了兄弟……” 赵世旺双手拚命摆晃着,全身噤若寒蝉。 “他玛的,你早就在做掉脑袋的事了,这些情报都是你提供的,如果让李府的人知道了,他们会轻饶你吗?一不做二不休,这事成之后,我的朋友给我们每人五百银洋钱,还可以送我们远走高飞。” 黄泗清软硬兼施。 “不行,这我不能干,以前没说要干这些,实在不行我把 钱都退还给你朋友吧。”赵世旺几乎是在哀求。 “玛的,你想退能退得退吗?实话告诉你吧,你若不干或告发,你的老婆孩子、父母都得死!”黄泗清恶狠狠道。 赵世旺一下子瘫软在地,哭泣不止。 …… 第三日清晨 这天是礼拜天,李府选择这天给老爷下五十大寿。 大清早起来,赵世旺来到前院,给负责日常,也是本次寿宴生活总负责的丁管家汇报: “管家,今天可能又要大釆购,请安排辆车给我,安排个家丁跟我一起去吧。” “好吧…” 丁管家就安排一辆长辕马板车,马夫加上一名厨房下人跟着赵世旺去釆购。 釆购都是日常的大众物资,例如:大米、面粉,食用油、肉类等。 李府的日常采购,都是直接到军人服务站签单购买,定期内部结算。 李鸿章苦心孤诣经营起来的淮军,他有一整套独立系统,防了军械装备,军人制式服装之外,日常生活供应都有保障,那就是军人服务站。 至于时临疏菜,都是当地农民定点定时送货上门,真正用现金购买的,都是日用调味品和黄酒。 这马夫和厨房下人很乐意陪赵世旺出门,一来在李府宅院整天待着十分无聊,平时管理又严,很愿意出去透透气。 二来每次跟随赵出门,总有一些外面没有买的,或有钱买不到的东西,例如西洋人吃的奶糖,巧克力。 几颗奶糖,几小块巧克力,都成了家里孩子们每天盼望的小点心。 他们也搞不清楚,他这些稀奇玩意儿从哪里搞来的,但只知道他在教会里待过。 当然,这些小恩小惠赵世旺也不是白给的,他偷空去城里办些‘私事’,或向他们打听点什么事,他们当然乐意提供方便。 今天上车后,赵世旺给每人五颗西洋奶糖。 “哇赵师傅,你真够朋友的,感谢啦!” “那里,都是一个朋友在传教士那里偷偷弄出来的,大家拿回去哄哄孩子,嘿嘿!” “哈哈…”瞧他们多乐呵。?? 第115章亡命天涯 马车先来到淮军军人服务站,装上大米、面粉、食用油、肉类的大众物品,赵世旺签单画完押,又到菜市场上补充了一些鱼类。 最后来到定点买老酒的姚记绍兴酒坊去买酒。 “赵师傅来了,需要几坛酒?”掌柜见老顾主上门,老远就笑嘻嘻打上招呼。 “掌柜的,这次要陈年花雕酒十斤装的十坛。” “好嘞,赵师傅和二位伙计进雅间喝茶歇息,我安排伙计去仓库搬货。” “好…” 十几分钟,从后面仓库拖出的十坛十斤装的陈年花雕出来,并装车完毕。 “我们走吧,今天厨房够忙的。”赵世旺起身招呼两个正在优闲喝茶的下人。 “好嘞,走吧…” 三人上车后驭车向李府宅院奔去,十几分钟就到达院内。 丁管家亲自清点物品,“可以入库啦!” 李府下人们七手八脚地将粮食、肉和酒等搬入厨房小仓库里。 赵世旺和另一个厨师开始等备食物,今天还专门请了一位杭州酒家的大厨,另时来掌勺。 赵世旺他们在今晚宴席上,只能是给大厨打下手,做些普通菜肴。 午餐,按丁管家吩咐,给所有来宾安排的,是肉包子和鸡汤面,这些都是赵世旺的杰作。 中午,尤其是春夏时节,许多人都有午休习惯。 “赵师傅,我先去寝房歇息会。” 厨房另一个师傅年龄稍大些,中午都得打个盹习惯,否则整个下午都没精神。 “哦好你去吧。”赵世旺笑嘻嘻回复道。 那年长厨师一走,厨房这边除了请来的掌勺师傅,就他在负责一切调度。 小仓库平时都锁着门,钥匙在负责仓库保管的家丁那里。 “我想到仓库领些食品,为晚上提前做些准备”赵世旺笑眯眯地轻声说道。 “没问题,你请吧赵师傅。”保管家丁打开门让赵世旺自己进去。 赵世旺走进厨房边上的小仓库,拿上大蓝子,先往蓝子里装入疏菜什么的,然后悄然来到刚入库的十坛酒旁边,找到坛边上有红点标记的那坛酒。 抬起厚重泥塑封盖,在封盖下面绑着用油布密封好的一把英式六发转轮手枪。 他快速将手枪放入蓝子底下,上面用疏菜掩严实,再小心盖好酒坛,拖着大蓝子走出仓库。 保管家丁锁上门转身离开。 赵世旺瞅四周连人影也没有,逐将油布拆开放入炉灶中烧毁,把祼枪放在壁柜夹层中。 下午一点开始,年长厨师午睡回来,杭州酒家的掌勺大厨就开始嘱咐分工,厨房三人就按事先开出的菜谱,分工操作起来。 接近下午五点钟,一辆标有全聚德烤鸭韩记的马车,徐徐到达李府宅院门口,充当车夫的黄泗清和烤鸭师傅到了。 赵世勋连忙出去迎接,因为这些都是他去寻的主。 在严格检查之后,马车上搬下来的半成品烤鸭,开始进入最后加工阶段。 进入厨院里,黄泗清朝赵世旺比划着‘枪’的手势,赵心领神会,朝壁柜方向撅了下嘴。 黄泗清快步上前,从壁柜夹层中取出手枪上膛后插入腰间,准备等会移交给烤鸭师傅。 这时,厨房中的凉菜、主菜都陆续在上桌,大厅里已经开席了,厨房另一间制作室里并无其它人,只有烤鸭师傅和黄泗清两人。 黄泗清将手枪交给烤鸭师傅,然后将调理好的十只鸭子,帮着放入专用的铁丝网架里。 烤鸭师傅用小推车向三进院的大厅走去,临行前狠狠盯了黄泗清一眼。 黄泗清一个冷颤连忙朝他点了点头。 他是负责在院外接应。 当大厅里枪声响起,“抓刺客…”叫喊声、脚步声乱成一团时,黄泗清见烤鸭师傅并未按约定从大厅逃出,他感觉不妙,趁乱从侧院溜出李府,旋即消失在黑夜中。 …… 话说赵世旺从军营审讯室出来,知道行凶的烤鸭师傅被捉,但黄泗清却逃跑了。 阿弥陀佛,自己现在还是安全的。 一路上都在回忆着那些可怕的往事,不知不觉地走到自己家门口。 他推门进去,只见父母亲、妻子和二个孩子都在家,见他回来一阵惊喜。 “世旺,你回来了。” “阿爸阿嬷…” “旺儿,是衙门放你回来的?” 原来他被隔离审查这几天,家里来过巡防营官兵讯问和搜查,还来过几个穿着黑衣,戴墨镜的人。 这两边的人都在怀疑他。 赵世旺惊得冷汗直流。 那个凶手交待出了黄泗清,现在全城都在搜捕,万一他被抓,把事情交待了怎么办? 还有,黄泗清那边的人会不会杀人灭口呢? 赵世旺见过世面,在洪门待过几年,这种出卖同伙或杀人灭口之事在江湖上经常发生。 想到这些他身体都凉了半截,死亡威胁就在眼前,唯一办法还是带全家人出去躲避。 “旺儿,你到底做错了什么,对不起政府和衙门的事?还有那些黑衣人是怎么回事?”父亲边吃饭边问道。 “没什么,惹了些江湖上的麻烦?”赵世旺没有心思吃饭。 晚饭后待二个小孩睡下了,赵世旺一边叫老婆收拾银元和必带的衣裳,一边来到父母房间下跪磕头。 “……我们要出去躲避一下,家中要连累二老……”临别时给父母留下十几块银元,和一只从媳妇手上摘下的金手镯。 赵世旺明白,今晚告别也许就是诀别。 第二天清晨,天矇矇亮。 赵世旺就坐上昨晚雇佣的隔壁邻居家的马车,带着老婆孩子来到钱塘码头的渡口,准备乘船到苏北乡下亲戚家躲避,并重谋出路。 渡船来了,一家子刚准备上去,只听得背后一声断喝: “赵世旺!就这里不辞而别吗?” 赵世旺当即吓得亡魂丧胆。 扭头一望,见李府侍卫长丁九带着几名便衣,正双手叉腰立在岸边怒目圆睁。 他一下瘫软在地,身上包裹骨碌碌落在码头青石板上,旋即滚落到江水中。 …… 这几天,新军和巡防营官兵全城搜捕黄泗清,因为只有抓到黄泗清,才能弄清楚义和拳匪余孽的藏身之处,尤其是匪首夏金发。 黄泗清东躲西藏,有天乘黑翻墙逃跑,结果身中二枪,左手臂和右肩都受了伤,全靠他手下的洪门弟兄们拚命接应和掩护,才脱离险地。 “快,先到我的联络点躲一下,现在肯定出不去。”黄泗清咬牙切齿地嘱咐道。?? 第116章杀人灭口 受伤的人如不及时躲藏起来,目标太大等于自投罗网。 这样,他们几个人就来到钱塘县城一个偏僻胡同,这是黄泗清跟义和拳团的一处联络点。 那空房子里有一个暗道隔间,狭长形也有十二三个平方,里面专门有一张小床,几把板凳,十分隐蔽。 黄泗清只留一个人在隔间里照顾他,其它三个洪门兄弟则不带武器,分散离开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快,点上蜡烛,床下面都个药箱。” 从床底下拖出一只小药箱,里面消炎粉、红药水、药棉、创伤药膏等都齐全,还有一瓶高度烧酒,可以用来消毒。 像他这样整天在刀尖上舔血的人,肯定在联络点的安全屋里有所准备。 “快,帮我把子弹取出来!” …… 暗隔间里,黄泗清已经连续待了四天,子弹虽然取出但伤口消毒不好有些感染发炎。 关健是自己双手不能动弹,吃饭、拉屎撒尿都得旁人帮忙。 整天在这狭长的隔间里处理一切,里面又不通风,时间一长,尤其是现在进入四月上旬,夏季的天气是越来越热,整个隔间里臭气熏天,臭哄哄的让人实在待不住。 他手下的心腹兄弟,实在受不了这种环境,借故溜出去就没见其回来。 整间房子,只有一个耳聋背微驼的申麻子尚在守着,因为在洪门,黄泗清救过申麻子的命。 黄泗清此刻在隔间床上抽大烟,吊着的左手刚好能托着烟枪,这玩儿可以减轻疼痛。 他迷迷瞪瞪在想着:待外面风头过去了点,兄弟们应该把他给弄出去,送到可靠的西医诊所治疗才行。 不能再这样继续待下去,否则就会没命,今晚兄弟们不来,他也豁出去准备离开这里,找家西医诊所再说。 此刻,他心里像揣着一只免子,十分忐忑不安和惶恐,只能靠一锅大烟来平息内心的焦虑。 隔间暗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一抹身体瘦长的人影闪进门来。 一股难闻臭哄哄气息扑鼻而来,那瘦长个忙用手捂住口鼻。 黑暗中看不清来人的脸,黄泗清手中烟枪一颤,掉在床上,惊恐叫道: “你…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来人轻嘘一声:“尼玛的,连我都不认识了?” 黄泗清定睛一瞧,来者原来是洪门兄弟,后来一起加入义和团的候旺。 “哎哟候哥,你怎么现在才来,快憋死兄弟我了。” 候旺和黄泗清同为洪门弟子,只不过候旺是太湖帮的,黄泗清是忠义堂的。 前年秋天,他们一起加入浙省的义和拳团,结识了首领夏金龙,一时间里混得风生水起。 候旺和黄泗清二人有非常相似之处,就是都喜欢吃喝嫖赌抽,是五毒俱全、臭味相投的人渣。 俩人经常在拱宸桥日租界的烟馆或赌场碰上面,久而久之黄泗清发现自年初开始,候旺变得阔绰起来,一问才知他始终跟着夏金龙。 而夏金龙呢,就躲在拱宸桥日租界里,在为东洋人当差干活。 “怎么样,想不想进来一起干?”候旺睨了他一眼说道。 自从去年夏秋间,浙省义和拳团被清政府镇压之后,树倒猢狲散,黄泗清就又变得流浪江湖,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计。 “当然愿意,只要钱给得够,让我杀人放火都不在话下。”黄泗清拍着胸脯表决心。 这次探听李府宅院情报,发展卧底赵世旺,让全聚德烤鸭店师傅行刺等,就是候旺安排他干的。 黄泗清这种不认祖宗十八代的亡命之徒、狗杂碎,只要有人出钱他什么都干。 “夏先生什么时候让我离开这里?”黄泗清迫切需要知道这个。 “兄弟请不要惊慌,耐心再等几个小时,天黑之后夏先生会安排人来接你走,进入日租界就安全了,这几天路上盘查得紧,每个行人都得检查尤其是受伤人员。” 候旺尽量保持镇静,以轻松口吻安抚道: “他先安排我过来问候一下,打个前站顺便给你带上一点东洋产的红丸,给兄弟压压惊!”说着他笑眯眯掏出一包东西放在床头上。 候旺瞧见黄泗清双手不方便,便亲自打开纸包,里面是三盒码放整齐的东洋红丸。 红丸是岛国东洋人特制的一种阿片烟膏,以阿片为主料,加入一些其它药物,制成红色的药丸状,简称‘红丸’。 这种玩意儿,只有在东洋人开的烟馆里才有,属于他们自己专营。 黄泗清一看到这东西双眼发光,腊黄的脸颊泛起一丝红云,他笑眯眯看着包装精美的红丸,放在以前这可是他求之不得的稀罕货。 内心对夏金龙这个昔日的拳匪首领,升起由衷的感激之情,道: “多谢夏先生赏赐和厚爱,今后黄某定效犬马之劳,绝不辜负你们的期望。” “好,这次虽然没有成功杀死李存智这个清廷走狗,但很有震慑作用,来来来,你尝尝这个,这可不是随时都能享用的哦!” 候旺说着话,笑嘻嘻撕开一个红丸的包装,亲自往烟枪里填上货,然后将烟枪嘴塞进黄泗清口中。 黄泗清受宠若惊,连忙起身,毕恭毕敬用那只吊着的残手接过,叹道: “我黄某何德何能,受候兄如此恩惠照顾,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哎…黄兄弟不必客气,你也是为任务舍身一搏,还因此受伤功不可没,我为有功之士服务也是应该的,请老弟不必客气。” 说完他掏出火柴盒为黄泗清点燃红丸。 黄泗清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辨别口感连声大赞: “啊呀妙呐,果然是好东西啊,味道醇厚浓香,这东洋人做的东西就是精…精致,妙…” 候旺笑而不语,眯着眼注视着黄泗清脸上的表情变化。 黄泗清说着抽着,突然脸色蜡黄转黑,豆大的汗珠从额 头、鬓角处流淌下来。 他感到视力一下变得模糊了,眼前的候旺变得影影绰绰…… 随后,身体像软面条似的从床边滑落在地。 他无力地抬了抬头,用尽全身力气道: “你…你们为什么杀我…” 话未说完,便一头裁到地上。 候旺冷冷地瞧了一眼脚下的黄泗清,迟疑片刻。 随后用脚尖拨拉一下搁在地上黄的脑袋,确定其死后才转身低头从暗门出去。?? 第117章回归双栖乡 申麻子正在外间的破桌上,用花生米饮酒,见候旺从暗隔出来忙起身道: “候爷,黄爷在里面咋样?” “他很好抽了烟睡着了。”候旺拍着他的肩膀对准其耳朵说道。 申麻子的耳朵是几年前生病发高烧不退,差点死去,是黄泗清见到后,差人把他送到诊所进行治疗,从死神那里硬把他拽拉回来。 病痊愈后他的听力严重下降,但没有全聋,近距离尚能听见。 申麻子点点头又坐下继续喝酒。 候旺离开二步,三角小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突然间目露凶光。 只见他悄然回身,弯腰拿起脚边的一条板凳,二话不说扬起板凳,旋身狠狠拍向申麻子后脑。 “啪嗒…啪嗒…” 可怜申麻子嗓子里发出一声沉闷吟叫,身子一软、翻着白眼一个前扑在桌上,几乎没有什么挣扎,殷红的鲜血从后脑勺流出,顺着桌缝滴落地上。 候旺冷漠地看着,突然又狠命地加上二板凳,直打得申麻子眼珠暴突,脑浆四溅。 他把手放在申麻子鼻子底下试试呼吸,见已气息全无,这才手脚麻利地轻轻打开房门,左右张望一下没有发现异常,瞬间消失在门外。 …… 陈天华在广济医院住了七天院,自己坚决要求出院。 他的枪伤没有大碍,子弹已经取出,现在胳膊能动了,可要等到拆线,还得等上半个月。 天天像坐牢似的在医院里,虽然李淑贞每天都来陪他,但他在双栖镇还有自己的事业,才刚起步,围湖养殖等项目还没启动,那里有许多人在等着他。 阿华那里,孙勇已经提前派人去通知,就说陈大少在李府订了婚,还有些事需要处置,让阿华开了船先回去。 听说陈天华跟李府三小姐订了婚,阿华和薛朝源俩人当然是高兴坏了。 怎么就这么快,也不到双栖镇办几桌? 来人说这是三小姐要求的,说是新事新办。 有了这档子大喜事,薛朝源和阿华俩人,把改装好的机帆快船一起开回了西埠头村,得赶紧告诉所有的亲朋好友。 陈,薛二边的亲戚也是要庆祝一番。 薛婉珍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这孩子,就是主意老,既然去订婚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这个当婆婆的虽说穷,给儿媳妇一对玉镯,还一直压在箱底里。” 从双栖镇到西埠头村,陈天华在省城订亲这事是不胫而走,相互转告。 陈天华家里,这几天门庭若市,门槛都要被踏断,来家祝贺的人不少,有些人还送来了贺礼。 就算平时里不太瞧得起陈天华家的隔壁张婶,这次也上门道贺,还随了礼。 在乡下,你要是有出息,或是高攀上什么,那朝奉的人是前赴后继。 乡里乡亲的,今后有个啥事,叫得应。 人有时就是这么势利。 陈天华在李府住了二天,第三天坚持要返回绍兴双栖镇,老丈人李存智最后还是同意了。 他要求过半个月,再到李府来有事相商,顺便到广济医院伤口拆线。 陈天华自然是答应。 最后,孙勇亲自开上机帆快艇将陈天华送到西埠头村。 …… 根据双栖石灰窑场的规划设计,第一阶段的固定资产建设主要是第二车间的两个煅烧高炉的建设和办公楼的建设。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与此同时,在瓜子湖的围湖养殖场也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个项目是陈天华和陈宗玉合作进行,总股本金五千大洋,陈宗玉投入二千银元,占股40%。 这个小项目,对陈宗玉而言根本不起眼,他是通过这个项目,可以保持跟陈天华的接触,以图更大的发展。 对于陈天华跟李府三小姐李淑贞的婚姻,陈宗玉持赞同意见。 现在搞什么,没有军界支撑,将来就是个未知数。 倘若有了军界支撑,将来能有更大的发展空间,不光是实体,还可以往金融,银行业发展。 陈宗玉现在当然没怎么开口说,这是他的一个宏大计划,这个计划中,他已经将陈天华考虑在内。 林根他们的养殖场除了在瓜子湖围湖养殖,还在靠近湖边买下了七八个池塘,在池塘里试养黄蚬和青鱼,先做测试,如成,加以在全村,全镇推广。 双栖石灰窑场的基本建设开始了。 经过近五个多月的基建工人和窑场技工们的共同努力,一个全新的第二车间落成,两座更大,功能更全的锻烧高炉拔地而起,高高的烟囱喷吐出滚滚的浓烟。 经过测试,完全符合设计要求,这意味着贝壳类锻炼温控质控又提高到一个新的高度。 在车间傍,还建有锅炉房提供开水,利用高炉冷却水的热蒸气,提供给职工食堂和洗澡堂,这即节约了能源,又改善了职工工作环境。 这些条件优势,在清末乡下是无法想象的。 一幢两层的办公楼建成了,设计采用单边外走廊的建筑结构,上下两层建筑面积共二千来平方,其中另建的一部分用房约八百余平方米,是作为职工集体宿舍使用。 整个楼宇明亮宽敝。 陈天华的总督办室在二楼,是一套三的格式,总面积有一百二十多个平方,办公室左边连通他的寝室,右边连通是会议室兼制图设计室。 办公室里有正规的办公桌椅,会客桌椅,文件柜箱等,都是从绍兴城里的木器加工作坊里订做的。 整个楼宇的办公家俱,设施都是从城里照搬拖来,跟绍兴府里的大型作坊一点也不差。 楼道内都有陈天华自行设计,窑场里自行制作的标语牌,科室牌。 科室标牌有: 总督办室、董事室、会议室、财务科、供销科…… 标语内容有: 真抓实干,努力工作 勤俭节约,控制成本 品质为王,质量为先 …… 总之,陈天华把现在企业管理中的最基本,最简单易懂的部分,移植到百余年前的当下清末窑场里,让大伙耳目一新。 他充分利用自己掌握的现在科学知识和技术,对贝壳这个碳酸钙的天然原料,进行深加工,分类挖掘,提高产品价值,产生最大经济效益。 有了更先进的锻烧高炉,又使用上煤炭作为燃料,这样,对贝壳锻炼过程可以进行有效的温控提质。?? 第118章大力开发产品 他在原有石灰石产品的基础上,提炼出二类产品。 第一类,水产家禽饲料类产品-优质贝壳粉 贝壳中主要的成分是碳酸钙,另外还有壳基质(即贝壳硬蛋白)、镁、铁、磷酸钙、硅酸盐和氧化物等。利用锻烧过程温控提炼技术,产生高纯度石灰石,即钙含量在95%以上,还包含有少量的蛋白质和磷,氨基酸和多糖。 将提炼而成的-高纯度石灰石,磨成粉末状,就是「优质贝壳粉」说白了,所谓的优质贝壳粉本质上就是生石灰粉,原料和煅烧原理都一样,就是煅烧工艺提高了。 贝壳粉除了可作为鱼虾蟹类饲料外,可以家禽饲料添加剂,用于动物饲料中。 第二类,化工类产品-优质「干燥吸附剂」 「干燥吸附剂」是广泛应用于医疗卫生,家庭,工厂等封闭环境。 现代社会试用「干燥吸附剂」主要成分为活性炭,具有于净、卫生、吸附力强等特点。 在当下清末,利用精细生石灰粉为主要原料,加上一些香精、香料等辅助原料,再用科学的包装手段,制成高级家用室内「干燥吸附剂」。 这些产品畅销上海,杭州等各大中城市,产生比生石灰粉十几倍,几十倍的经济效益。 当然,工业用「干燥吸附剂」量更大,它不需要精细包装,也不需要高级香料等。 也就是说,双栖石灰窑场利用天然贝壳锻炼加工出来的产品,不仅仅是作为建材产品的石灰石系列,如石灰粉和石灰膏,还有附加价更高的生物饲料,如贝壳粉,和家庭用「干燥吸附剂」类产品,以及工业用「干燥吸附剂」。 产品的多层次化,产生的经济效益当然就十分可观。 这些是其它同类石灰石厂所无法比喻的。 双栖窑场如火如荼地在发展中。 「天华商行」的养殖场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瓜子湖的水域面积很大,涉及到华沥、华舍、双梅、双栖、柯岩五个乡镇十几个村落,围湖养殖当然会影响到有些祖祖辈辈在瓜子湖捕鱼为生,渔船为家的渔民们的生计。 陈天华决定先在本乡镇的双栖乡水域内进行,这样极大地减轻了先期谈判,扯皮的精力和时间。 在刘文杰的支持和陪同下,陈天华与乡保长范成贵就抽成税进行了反复磋商。 范成贵瞪着眼睛说道: “乡公所里有一堆人要养,什么文书,胥吏,关键是民团,没有这些民国武装,乡镇的治安谁负责,你们这些企业谁来保驾护航?哪钱呢?不就是靠这些地方可怜的税收吗?” 范成贵甭管他品行如何,他那套官腔为其道貌岸然的外表增彩不少。 陈天华慷慨回复道:“既然保长大人都这么说了,为了本乡镇老百姓的安定和生计,土根作为土生土长的双栖乡人,岂有不做贡献之理?这样,我愿每年拿出净利润的45%,作为乡公所的抽成税和各村补偿,如何?” “好,还是土根有气派,本双栖乡就全力支持,哈哈……” 范成贵是一阵狂笑,嘴右上角那颗黑痣,又开始抖颤起来。 一方面他为水根的豪迈而赞叹,另一方面为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如此厚礼而洋洋得意。 其实,企业净利润到底有多少?这都是业主说了算,陈天华说大话时,还是留有点小聪明的。 在清末,民团武装,也就是各地团练,就是披着合法外衣的私人武装,黑社会性质,保一方安定就是要收保护费。 但这是社会必然现象,也是普遍现象,清政府根本就没这个能力来保境安民,只能依靠民间各自为政。 就像湘军和淮军的崛起,起初也是民团组织,后来在镇压太平天国运动中起的家。 里长刘文杰则为土根的轻狂,感到不解和惋惜,这钱都交给乡公所了,那村里面呢? 他也在想着自己哪一亩三分地。 在离开乡公所返回家的船篷里,刘文杰埋怨道: “土根啊,这攒些钱不容易,你怎么就轻松答应了乡保长的要求呢?他是贪婪之人,我们不去得罪,去拉拢他,给些小利,但不能轻易就给这么多啊?” “世伯,我明白您的好意,我想尽快办成此事,春天已然过去,我买来培育的鱼虾苗,没有时间这样耗了,木桩、隔拦用的网都准备妥啦。这用钱能解决的事,多点少些反正烂在锅里,都不是什么太大事。” 陈天华当然知道刘文杰之本意,也可以多磨蹭乡保长几个回合,减少些税率。 实际净利润的45%本身就有水分。 况且,围湖养殖,前二年没什么利润,第三年开始才有净利润,之于多少,还不是自己见机行事。 他实在不想为这种小事纠缠下去,况且这范成贵满口都是为了乡亲们,自己搞企业不就是为了建设美丽乡村吗? 双栖乡在全县范围内,是个大乡镇,共有十五个自然村,其中是东、西、南、北四个埠头村和水塞村这五个村,为环瓜子湖的中心村。 在满足了乡公所利润抽成比例的前提下,四月底的某天,范成贵帮着陈天华,召集下属五个中心村的里长到乡公所商议。 在酒足饭饱之后,商议开始了: “这围拦我们村的水域面积最大,补偿给我们应该多点…” “谁说占你们村的大?我们村才是损失大的,不信,天吧咱们就去丈量…” “去就去,谁怕谁呀。” “有几家渔民怎么办,有损失。” “这补贴怎么发放,什么时候发放?” “……” 一时间,满屋子叶子旱烟味充斥着,烟雾弥漫,争吵声响成一片。 在当下农村,让大家商议个什么东西,吵吵闹闹的都不会有结果,只有权威性的独裁才成。 争吵了一个下午,临近傍晚,范成贵终于开口了。 他说道:“大家也别争吵了,这是件对各中心村都有好处的事,诸位都要支持,其实你们五个村的水域面积,都特么差不了多少,干脆平均分配,五个村落,每年各分得5%利润,每年四月底到乡公所统一领取,之于哪些个渔民,如愿意加入天华商行的养殖场,陈大掌柜全面接受。” 乡保长范成贵开口,大伙也就没多大意见。 本来这瓜子湖就是个自然资源,放在那里不去搞,半毛钱都没有,现有人投资来开发折腾了,多少总归是一笔取之不尽的收入嘛。 但有些人就想不明白这些道理。 这就是清末年间,愚昧的乡村局限性和劣根性。 第119章鸡窝里站着凤凰 不管怎样,这围湖养殖之事终于尘埃落定。 林根他们立即组织人员抢时间大规模作业。 有了大小木船的支撑,在五月初至五月底的二十天时间里,他们还是完成了打桩,架网工作。 然后将前期买入并培育的鱼、虾、蟹等苗子,分批放入养殖区内,当然还有珍珠蚌的种子培育和养殖,周边村落的一些渔民,也加盟进来当操作师傅。 关于养殖区的饲料方面,除了传统的水草养殖方法之外,陈天华提出了‘蛋白质植物混合饲料’的科学养殖法。 关于这种‘鱼饲料’,在现代社会的养殖业中早已家喻户晓的基本手段。 但在百余年前的清末时期,这可是个稀罕的新生事物,陈天华亲自花了数天时间,苦口婆心地进行手把手培训。 他所强调的鱼饲料,就是自己的窑场生产的-优质贝壳粉。 优质贝壳粉的钙含量在95%以上,还含有少量的蛋白质和磷,氨基酸和多糖。 利用优质贝壳粉作为主饲料,也就是「蛋白质植物混合饲料」,其大大缩短了水产类养殖生长周期,从幼苗到出售,某些鱼种别人养殖周期为三四年,陈天华的水产养殖场只要一年即可。 别人养殖一年,水根水产养殖场只要数月即可。 ‘科学养殖法’是个创举,令许多老渔民都是目瞪口呆,连声敬佩。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除了水产养殖,去年起家的「野钓」作业、掏螺蛳,摸河蚌等传统作业并未放弃,今年采取规模化专业队伍,分区域作业,成绩显著。 林根他们这帮养殖场渔业的兄弟们整天笑哈哈的开心,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生活有盼头。 …… 光绪二十七年,十月初。 秋末初冬时节。 石灰窑场和水产养殖场各方面工作均已走入正规,尤其是石灰窑场是产销两旺,供不应求。 陈天华正在考虑在年底前,用厂里产生的利润再投入,将工厂围墙,厂区内周边道路都建设起来,这样有理于窑场的整体管理,原料、货物的进出运输也很方便。 同时,他会同石匠师傅,正在勘测新的货运码头建设事宜,这些起码为今后数年的扩大再生产,打下一个坚实基础。 另外一件事,就是在年前为家里建成一处宅院。 其实,这项工作陈天华在六月份就开始操作了。 宅院的位置经过反复斟酌,最终选定在镇边,一块现存的宅基地。 这块宅基地的拥有者,是绍兴城里一个富商,他老家就是双栖镇的。 前年,他想为他父亲建一个宅院,叶落归根。 大三进院的房子,并且组织队伍弄了地基等等,只待砌墙。 这位置在双栖镇中心区域,交通便捷,水路船只,或者马车等进出很方便。 当街开门,离镇上商业区和学堂都近。 那知道这富商父亲客去年突然得重病去了,无奈之下,这块宅地基就搁摆在那里。 今年开春之后,这富商就托人将这块宅基地,按优惠价出售变现,陈天华闻讯就将其买了下来。 房屋平面图和建筑结构图都已成稿,他做了修改,然后交给窑场的建筑队施工,冬月之前人得入驻。 他对第三进的寝房,起居室都做了较大修改,加入壁炉设计,家里启用煤炭铁炉子,煮饭烧菜很灵光,全程都为煤炭,稻草土灶为辅。 一切在按计划有条不紊地推进中。 自窑场办公楼建好之后,董事胡瑶香时不时的来过几次,由于夏季酷暑,初秋太闷热,太阳又毒,所以她来的甚少。 自从进入中晚秋季节,天气逐渐转入凉爽,尤其是早上,傍晚时分,秋风徐徐,还有丝丝凉意。 她来的相对就比较勤些,因为在范府里她就像个多余的人。 胡瑶香作为公司常务董事,她的办公室就在小会议室隔壁,单独一间,离陈天华办公室也就是隔着小会议室。 每月报表,财务部都会抄录一份给她。 但她看不懂,权当是范成贵的传递员,传话或带报表。 可最近一段时间,胡瑶香几乎天天一早就来厂里,到办公室后,拎着个大瓷罐水壶,身着华丽旗袍,一挎一摆地去开水房打开水。 经常把陈天华办公室的水壶,也顺便也打满,甭管他回不回办公室,在不在双栖镇。 然后,泡上一杯茶,翘起二郎腿,亮出白皙肌肤,开始修她的秀长手指甲,或者掏出镜子照顾着自己美艳容貌。 有时候,在自己办公室待无卿了,就到其他办公室串门,或者是下去建设工地,锻烧车间去‘视察’,刷一下存在感,过一下股东的瘾。 这目前窑场里面,除了职工食堂里有五个娘们之外,其余都是男人,相当一部分是家在外地的单身狗。 这胡瑶香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引起一阵‘骚动’。 她在乡下环境中,绝对是一枝独秀,鹤立鸡群,尤如鸡窝里站着一只金凤凰。 她站在哪里,不说话,都自成一道亮丽美艳的风景线。 在乡下农村家庭里,包括小地主、富农家的女人都得帮着干活。 就算是不下地干农活,也是在家带孩子做家务,没有养尊处优的闲着。 这居家过日子,当然也不十分注重保养。 所以,绝大多数农家妇女,都是皮肤粗糙,脸黑牙黄,双手伸出来都是指甲壳里,呈黑色脏兮兮的,十根手指长得像粗黑的萝卜干,凹凸弯曲。 这些妇女的身材那更不用说了,不是肥胖就是矮小,穿上宽大土气的粗布衣裳更象歪瓜劣枣似的。 那胡瑶香,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娉婷袅娜。 桃花眼一抛,水蛇腰一扭,这些乡下男人哪里见过这种“妖精”,与家里的黄脸婆一比,那真是七仙女下凡。 只要胡瑶香从视线中出现,这些工人份份停下手中的活,用色眯眯的眼睛,盯在那女人的身上到处瞟,痴迷发愣、目瞪口呆、馋涎欲滴。 有些工人还相互推推搡搡,嘻嘻哈哈地起哄着: “哇看,她奶奶的,长得真漂亮,那水蛇腰一扭动,赵四魂都没了,比戏台上的戏子还漂亮十倍哩!” “妖女都是这么水灵灵的,捏一把多过瘾咧!” “赵四你奶奶的,昨晚你又在床上‘放炮’了?床‘吱吱嘎嘎’响了一夜,是不是想着她……哈哈哈哈!” “……” 那食堂里的娘们,以林根,吴老三家的老婆为首,站在那食堂门口,恨得咬牙切齿的窃窃私语: “咦,你看她有多骚,抛媚眼专勾引那边男人,啧啧啧!” “她手这么细嫩秀长,传说是招魂手,我家那位昨晚回家就老盯着我的手看,还撇嘴……‘’ “啧啧啧,骚货,家里骚了不够,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的……” “……”?? 第120章打开上海市场 这无论是办公室,建设工地,还是车间里,胡瑶香所到之处是混乱一片,窑场里的工作秩序遭到破坏。 更可气的是煅烧车间,近期竟出现出炉废品的质量事故,把总技师耿师傅急得直跺脚,跑到办公室找陈天华不在,直闯吴老三办公室。 “吴总管,这可不得了啰,求求你,请她别来啦。” 吴老三在那也直发愣,人家是第二大业主咧,让我怎么管呐? 这天陈天华刚好从镇上回到厂里。 刚进办公室门,吴老三就哭丧着脸跟着进来: “少当家…华先生,你得想办法,管管她…胡瑶香。” 陈天华站起身来,顺着吴老三的手指,瞧了一眼楼下,让他也是触目惊心。 只见胡瑶香穿一件薄型浅蓝色锦缎旗袍,手上拿着一块桃红印花手帕,站在那兀自掩嘴媚笑。 她骚眉抛眼,扭腰挎臀的四周,一大堆围观的工人在起哄,现场一边混乱。 这哪里像个窑场,简直就是动物园。 陈天华剑眉紧拧,脸色凝重,紧闭的嘴半晌才嘣出一句:“把她给我叫上来!” “嗯!”吴老三退出到楼下去了。 陈天华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定,先把烟斗里烟丝装满,划根火柴点燃就猛烈地吸啜起来。 他思索着怎么跟她谈,才能既不翻脸,又不开罪,若能化腐朽为神奇,就得用些手段。 一会儿,胡瑶香一扭一摆的进来了。 “哎哟,土根你终算是回来了,一天难得碰上你的面,我在这里无卿死了。” “二太太,你先请坐,土根今天想好好与您谈谈。”陈天华努力平稳一下情绪,清亮开口。 “哎哟,你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嘿嘿,我前后来厂里几个月了,你对我爱搭不理,总共说话不超出三句……”胡瑶香发牢骚像竹筒倒豆子,还唠叨没完。 “好好,前面都是我的错,现在正式向您赔罪。从今天开始,我把您当一家人看待,在厂里,你就是我的大姐,你愿意帮我收拾东西,整理床铺,打水泡茶什么的,我不再阻拦。” “我的办公室你进出自如,我平时还可以教你一些管理方面的知识,例如:怎么看懂每月财务报表,销售方面的进、销、存报表,还有库存表等等,怎样?”陈天华抬眸,笑盈盈地看着胡瑶香。 胡瑶香两朵红云飞上脸,竟还羞涩地低下头来,嘴里咬着手帕,媚眼瞟着陈天华,道: “这还差不多,听说你对你姐妹都特别好,我希望跟她们一样,不遭你嫌,每天能看到你,帮你做些什么,我喜欢,咯咯…” 胡瑶香是个肤浅且报复心重的女人,她见自己遭陈天华嫌弃,心里当然不平衡啰。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陈天华端正一下坐姿,把烟斗放下沉声道: “从今往后,除了打水,你不能再到场里到处瞎逛,最好也少去其它办公室串门,能否做到?” 其实,胡瑶香也知道下去走动,造成的骚动和对窑场秩序的影响,但有时她就是故意这么做。 一方面是为了报复陈天华貌视她,爱搭不理的嫌弃她。 另一方面,也是自己以前的职业习惯,男子们围着她团团转,是件很得意的事哦。 “这没问题,我才不稀罕这些臭男人看嘞,让人呕心,只要你看你欣赏就行,但你说话可得算数哦。” “君子一言九鼎!” “嗯,我信你,嘻嘻…嘻!”胡瑶香兀自窃笑,为略施小计成功而自鸣得意。 …… 转眼间,到了这年的年底,双栖石灰窑场的系列产品,由于质量好,价格公道,且信守合同,工厂的产品订单如雪花般飞来。 石灰膏一度脱销,搞得在县城总经销的绍君和绍祥两兄弟,轮换着往厂里跑,摧订单呀。 「干燥吸附剂」由于吸附性强,配料香精等配方合理科学,再加上包装精美,不泄漏等特征,越来越深受国内外权贵家庭,高端饭店的青睐,双栖牌子越来越响亮。 陈天华考虑到从明年开始,竞聘各省市级代理商,进一步扩大经销范围,面向全国进军。 窑场里的煅烧车间是二班倒,每天凌晨五点-晚上九点,中间八小时换班,晚上看不见,往往点煤油灯,挑灯夜战。 由于一车间已改造完毕,所以系列产品的产量都比半年前翻了五六倍,已经是满负荷生产。 对原材料-贝壳的采购量也是突飞猛进,本村的挖掘点已不能满足工厂的需求。 为提高挖掘供应者的积极性,收购价格又上浮几个百分点,极大地调动了广大群众的积极性。 邻村许多家庭的男女老少全家出动,穿上雨胶鞋,用锄头挖,用簸箕洗,箩筐挑,小船划来送。 供应科的江阿帆、吴老五他们忙于收货,就连饭都顾不及吃,吴老三他们办公室的人员都下去帮忙。 这天下午,陈天华送走苏州、无锡、宁波的代理商,叫阿华安排他们去镇上旅馆住下。 这一天下来,跟代理商磨嘴唇皮说得是口干舌燥,喝了几口胡瑶香递上来的热茶,准备抽口烟喘口气。 刚把烟丝塞进烟斗里,就瞧见吴老三领了位三十几岁男子进来了。 “华先生,这是专程从上海来的经销商周经理,周经理,这位是我们总督办华先生。” “你好,周经理!欢迎您,一路辛苦。” “你好,华先生,久仰大名呀。” 双方寒暄后交换名片,上海华强贸易洋行一部周文博经理。 时下的上海,在清末的商业地位,远远大于其行政区域的影响力。 上海,现在行政区域上叫上海县,属于江南省松江府管辖,但实际这里已然成为独立的国际通商口岸。 自英国设立驻沪领事馆,法国,德国,奥地利……美国都相继设立领事馆。 法租界,公共租界的相继成立。 大量国外移民涌入。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实际现在的上海,其消费水准,消费观念和消费能力,代表着清末时代最高水准。 像日用消费品,上海就是睛雨表。 陈天华做梦都想占领上海市场,从设立总经销,总代理,再到设立分公司,直至生产工厂。 当然,目前业务刚起步不久,饭总得一口口的吃,上海现在还没有设立总经销,可以考察一下,从今天来的经销商里先摸一下情况,可以试着谈判。?? 第121章生意好了也愁 双方落座后,胡瑶香端着一杯龙井茶,款款进来,“先生请吃茶…”声音如黄莺出谷般美妙。 “谢谢,华太太!”周经理微微抬身,点头哈腰表示谢意。 陈天华和胡瑶香听罢,都微愣。 这家伙的眼力真差,什么眼神呵! 胡瑶香兀自抿嘴偷笑,陈天华则尴尬的不知如何回复。 还是周经理机敏,他似乎察觉点异样,仔细瞧这女人年龄比男的大出好几岁,“华先生,这太太…” “周经理别误会,她是我族里的大姐,来这里帮忙的。” “噢,对不起华先生,都是我眼拙,出尽洋相了不好意思,只是你的大姐很漂亮,像个上海阿姐。” 胡瑶香红着脸,斜睨了陈天华一眼,没有吱声。 她的意思是瞧瞧,别人都知道夸赞我几句,而你呢? “谢谢周经理夸赞,我们这里是乡下,那里能跟上海十里洋场比呵,噢,周经理这次辛苦下到这乡下来,不知有何贵干?” 陈天华应付几句,急忙把话题引开。 “我这次专程下来,就是为你厂里的「干燥吸附剂」进货来的,你们那款「干燥吸附剂」,香味淡而不异,属雅香。” “上海城里夏季闷热,秋冬季阴冷潮湿,衣裳放几天拿出穿都是一股霉味,所以你这种「干燥吸附剂」很有市场,人们发现你们家的干燥吸附剂,包装漂亮,不泄漏干净,可以放在柜子里和衣裳一起摆着,还能杀菌消毒,蛮赞。” “马上要过年了,我们洋行想在年前进批货,以便在正月期间热卖一阵,就这么简单。” 周经理话匣子一打开,短短几句话,把产品特征、优势,以及上海市场的潜力叙述得很清楚,并说明了来意。 毕竟在洋行里做事,其口才,表达能力等水平可见一斑,这些就是普通商行的短板。 “我们的产品现在逐渐向高端市场定位,像上海,杭州,南京等中心城市靠拢,适合高端人士使用的产品,我们欢迎华强洋行跟咱们合作。” 陈天华也把自己的产品定位,向客人阐述一遍。 “华先生有这种市场考量,很有远见,这次我们年前的货是全款提货,希望能保质保量的按期交货。另外还准备谈一下明年能否做成上海总经销商,条件我们可以谈一下的哦。” 周经理立马将他的具体合作内容展现出来。 “这些都好办,对区域总经销我们有具体要求,这样吧,你先去住下来歇会,晚上给你接个风,提货和总经销事宜我们明天再谈,可否?” “好,客随主便。” “我在这里还有些事,请我大姐送你到下面码头,有人送你去旅馆的。” 话毕,胡瑶香带周经理到楼下窑场专用码头,由阿华安排人送他去镇上。 陈天华这才有机会喘口气,他要仔细思考一下窑场的营销规划。 把烟斗塞进自己嘴里,划擦火柴点燃后,深深吸啜一口,憋闷一下,然后慢慢吐出,有一种从心肺穿拂而过,丝丝清凉的感觉。 忽然,供应科江阿帆和总管吴老三急匆匆进来,神色慌张。 “华先生,今天来送贝壳的人突然少了大半,询问他们说,村外有人拦阻,不让他们送进来,他们都是偷着绕道过来的,不知道明天还能否过来。” 有人要搞事? 陈天华听罢深感一丝凉意袭来,他立马剑眉紧锁,脸色一沉,“吴总管,你马上派出人员四处打听,邻村有哪些外来人,那些拦阻者是土匪还是村里地痞?” “好,我马上去安排。”吴老三应声退出房间。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既然明知这个窑场有范成贵等人参与,还敢来阻挠搞事的,绝非双栖镇的土痞流氓。 那这起风波刚开始,必须要做好应对准备。 想到这里,陈天华平静地对江阿帆,道: “阿帆,咱先不要慌乱,送来的货少,你就安排几个员工轮休,前些日子里不是都在忙着加班加点的嘛,也该给大家补休,另外,查一下现库存原料还有多少?够几天开炉?” “也就三四天吧,平时我们不需要大量库存,每天有人送来,源源不断,原来的堆场都作为煤炭堆场啦。”江阿帆道。 才三四天的原材料库存,这有点麻烦,因为高炉点燃之后一般不能停,否则,凉却的高炉重新点燃需要不少煤炭,而且前面产品出炉废品率高。 “从明天开始,以窑场现有船只,再把养殖场那边的几艘船调来,供应科自行组织到附近村庄里去收购,也试探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有多严重?”陈天华吩咐道。 江阿帆颔首退出。 江阿帆走后,他一个人抽着烟沉思,想想这绝非某些小地痞结帮,想敲诈些钱花,应该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行为。 那背后的主使是谁? 想了没用,反正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以目前他的势力,应该还能应对。 目前,还是按轻重缓急把眼前的事处理好。 晚上宴请今天到厂的几位代理商,经销商,喝酒吃饭,接风洗尘。 傍晚六点,陈天华就在镇上最好的饭馆-横湖酒楼东厢房里包了一桌,请了负责在外经销的大伯父陈法安,和刚从绍兴城回家来的堂兄绍祥一起前来陪酒。 酒过三巡,大家一起相互谈论产品,谈市场发展,谈代理合作,相言欢笑。 宴席散去,陈天华有些醉意,被阿华搀扶着回到办公室的寝室歇息,一夜醉卧无事。 翌日早晨,锻烧车间里灯火通明,办公楼里则静悄悄的,陈天华从卧床上起来时,吴老三,林根他们都已在办公室等候多时了。 “华先生,我们打听清楚了,从前天上午开始,就有一伙人,据称是河泊所的胥吏说,贝壳倾倒在河道上,属于清政府衙门的公共资源,他们将代表衙门统一收购贝壳,不准个人开挖或单独卖给双栖窑场。” “从昨天开始,情况更复杂了,除了叫嚣着统一收购的那帮家伙外,有人封锁了进入我们双栖窑场的水路,不准运输贝壳船只通过,说要收河道治理费。” “……”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些现象,集中起来的消息就是:有家叫河泊所的衙属,他们纠结了一批人,想从中捞得一部分好处。?? 第122章官匪一家的盘剥 清末的县衙,属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微型中央政府。 除了知县,县丞,主簿,县尉、典吏等副手之外,下面有各衙属,共分为六房:吏、户、礼、兵、刑、工,跟朝廷的六部是完全对应的,属于整个县衙的日常办事机构。 河泊所属于工房下属分支,负责辖区内河道湖泊的管理。 清末政府机构设置繁琐,但朝廷穷的叮当响,尤其是辛丑条约之后,要赔偿各国巨额银两,哪里还有什么衙门办公经费。 省巡抚,州知府尚可保障大半,而各地县级衙门就更没有什么经费可言。 除了知县,县丞,主簿,县尉、典吏有俸禄,其余六房都不入流,没有俸禄。 有道是猫有猫路,虾有虾路,人终不能被尿逼死。 于是,县衙门就放任下面机构与江湖帮派勾结,巧立名目,靠收取各种费用来养活自己。 所以,清末时期,苛捐杂税,各种衙门收费多如牛毛,广大工商业者,老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河泊所没几个人,是谁敢借河泊所的名义胆大妄为,封锁河道收保护费?” 陈天华听罢,勃然大怒,脸色铁青,一拳砸在办公室上。 “据说是洪门湖绍帮……” “洪门湖绍帮?”他一个怔愣,看了一眼四周几个,沉声道: “这洪门我知道是个很大的黑帮,这湖绍帮又是个什么东西,你们有谁能说一下这个帮的底细吗?”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还是吴老三对江湖上的事多少了解些,道: “华先生,这个湖绍帮听说是从湖州到绍兴一带水域里活动的洪门帮派,有时也会到大运河上出现,帮主姓金,这些我也是听朝根说起过。” “对,他长期跑煤炭运输的应该知道,他现在人呢?” “朝根出门半个月了,他说要在年关前多采购些煤炭回来,他跑这条线,可能跟这个洪门湖绍帮经常打交道。”吴老三似乎也反应过来了。 “这还用说嘛,运煤炭走水路必经洪门这个关,免不了上供打点,可惜他不在。”陈天华低头沉思片刻,道: “这样,我们分头行动,老吴,林根你们兄弟几个,多带几名兄弟,去支援一下江阿帆、吴老五他们,看看收购情况和船的通行问题,我找股东们商议一下,下午晚些时候再碰面。” “好…” “行,放心吧。” 吴老三,林根他们退出后,陈天华换上厚呢长衫,戴上软呢帽,叫上搞销售的陈绍祥出发到刘文杰府上商议。 刘文杰听闻之后,二话没说就带上陈天华和陈绍祥,一起找到范成贵。 在范府客厅刚落座,陈天华就迫不及待的问: “保长大人,您是否了解洪门湖绍帮?” “洪门湖绍帮?”范成贵微愣,沉声道: “洪门的历史我多少是了解的,洪门以忠义二字为统治思想,组织形式是‘陆地为堂,湖泊为帮’,但凡长江航运,大运河,太湖,瓜沥湖,都在洪门势力范围之内,后来洪门中分裂出青帮,控制势力就弱小了,下面各自占湖为王。” “现在这一带的洪门,都跟府、县衙门里的河泊所有瓜葛,你说的什么湖绍帮,可能就是在这一带公开以洪门自居,湖面上横行的黑帮土匪。” “咱们去找一下县衙工房,里面的经承和管年我到时认识。”刘文杰说道。 刘文杰所说的工房经承和管年,想当于后世的县工业局局长,副局长这样的职位。 “咱们镇上不是有民团嘛,组织起来抵制这些洪帮。”陈绍祥看了范成贵一眼,说道。 “用民团跟洪帮去抗衡,这代价不小呵,一笔不菲的开拔费,伤残抚恤金,善待费等,以我之见,还是先找衙门谈谈,开个条件,只要县工房同意了,洪门问题不太大。” 洪门是打着工房衙门的旗号行事,让他们收取保护费合法化,收到的钱,上供一半给工房衙门。 这就是清末时期典型的公权私用、滥用,政匪一家。 而范成贵所说的乡镇民团,又是个披着合法外衣的黑势力组织。 这些所谓民团,平时就是地痞流氓出身,他们往往表面上是民团武装,实际是土匪。 这个乡的民团人员,扮成土匪黑帮到其它乡去抢劫敲诈,或者白天是民团,晚上做土匪,在本乡村作案。 这帮湖匪,贩私聚赌劫商扰民,无所不为。 实际范成贵心知肚明,双栖乡民团同样也是土匪黑帮,平时他拿出在黄赌毒三方面赚的钱一部分,分成民团,他的利益得到保护。 而双栖窑场他只是一个股东,占股35%,用民团去对付帮会,得不偿失,目前还没有这种作派。 有历史学家曾经说过,清末这个混乱年代,除了清政府各级衙门的苛捐杂税,土匪的绑票抢劫,还有就是各种黑势力的保护费。 若你只是个普通小老百姓,影响不大,但只要搞出点名堂,有了财源,各种势力都会冒出来,像疯狗一样向你扑来,稍有不慎,被他们盘剥搞死。 陈天华知晓这段历史,从一开始就有所布局,团结范成贵,就像李府这枚棋子,也是计划之列。 但没想到的是,这事来得太早,这企业才刚起步,就盘上来了,就是宰牛羊也得养肥了再动手嘛。 这帮畜生也太穷凶极恶,饥不择食了吧。 瞧见陈天华蹙眉沉思,一付痛苦中挣扎的表情,刘文杰若有所思,道: “土根呐,我们双栖窑场发展太快,势头太猛,这一年不到,产能规模比人家搞了三五年的还大,产生的利润也是这些厂的十几倍。我们已成为行业的黑马,众矢之的,必然会引起某些势力的关注。” “文杰叔此话差唉,我们窑场的配方,工艺,生产组织等都是当代最先进的,市场受欢迎这是必然的。” “销售量带动产能的飞速增长,这不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的同行他们自己不行。优胜劣汰,难道让我们等他们不成?”陈绍祥不赞同刘文杰的观点。 “阿祥,阿叔并不是这个意思,讲得是做人有时要内敛一些,不可太露锋芒…” “怎么内敛法?难道别人上门订货,我说没有?不卖?还是停产……” “……” 刘文杰和陈绍祥在客厅里争辩论道,双方面红耳赤。 范成贵和陈天华在旁冷静思索,各打各的算盘。?? 第123章械斗 “刘世伯,阿祥哥,你们不用再争论了,说得都在理,每个人切入问题的角度不一,结论就不同,所以永远不可能有胜负。” “就目前的状况,我还是比较赞同刘世伯的观点多一些。我做事只关注主观努力和能动性,并没有过多思考我们周围的环境和面对的人。做事没有‘悠着点’,而是明目张胆,大张旗鼓的,唯恐天下不知,这就是江湖经验,姜还是老的辣。” “但既然发生了,我并不害怕,先勇于面对,看看对手有哪些底牌,大家亮出来瞧。” “好,土根好样的,事情发生了咱们想办法去面对,还是由我去找找县工房的经承和管年,看看他们开出什么条件。” 刘世杰觉得陈天华又成熟些了,由衷的高兴,这样的企业才有前途。 “好,我叫阿华用快艇送您去绍兴府城,快去快回。” “……” 陈天华他们几个股东在范府商量着事。 话说江阿帆他们一大早,就摇着三艘大木船,八只双桨大划船,分散从东埠头村一直吆喝到北埠头村。 只见每个村口都有县工房河泊所的衙门公告,大概的意思就是:贝壳堆放地属于河泊公共资源,由河泊所统一挖掘和收购,否则,属于非法挖掘,所得贝壳要没收。 这明显就是强盗逻辑。 大量贝壳类倾倒在河泊上,严重堵塞河泊畅通,同时也污染河泊环境卫生。 有人把这些废料挖掘利用,本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善事,应以鼓励和适当补贴。 现在倒好,有关衙门不但不鼓励,还而从中作梗,衙门低价收进,然后转手加价卖给双栖窑场。 这种官匪勾结,公权私用,变相捞取保护费的行径,让许多村民敢怒而不敢言。 许多村民家门口有成筐成堆的贝壳,就是不敢卖。 有些胆大的村民,见到老熟人,平时里见江阿帆他们收购公道,不店大欺客,所以偷偷地卖些。 江阿帆和吴老五从早上折腾到下午三点多,结果三艘大船,每艘都没装到一半,中午饭也没吃,嗓子吆喝哑了,大家都垂头丧气的。 江阿帆和吴老五等几个商量之后,决定这样吆喝着收购也不是个办法,先返回窑场再想办法。 当他们的船行驶在横湖外河,准备转入场区码头支河时,突然,从外湖的芦荟水草处,窜出七八条大划船,二条大木船。 船上站立着三十几个汉子,他们手拿铁棍、木棒,腰间插着斧头,凶神恶煞的流氓相。 江阿帆一看不好,“快靠岸,我们的船没有他们快。” 三艘大木船快速向岸边靠去。 “停下,给老子停下来!” 一个粗野的男人声音从江阿帆身后响起。 他们都吓一跳,回头一看,离他们最近约十几米的一条快船上,站立着一位左脸带三寸长刀疤,彪悍粗野的中年壮汉。 只见他晃动着手中的铁棍,恶狠狠地警告,“人都蹲在船上,不要乱动。” “快…大家上岸去,带上船上的橹、桨,往窑场里面跑。” 江阿帆吩咐道。 十一个人抱着浆或肩扛着橹往窑场里方向,迈腿开奔。 众人奔了一会功夫,还是被后面空手持械的流氓土匪们追上,并团团围住。 这些恶棍们嘴里叽里呱啦地嚷叫着,讥讽着。 “跑,往哪儿走?” “奶奶的,给老子老实点。” “……” 岸边的行人见状,早就惊得鸟飞兽散,刚才喧闹声一下变得寂静。 路上有几辆手拉板车的农汉,深恐惹祸上身,开拉得比平时都快。 路边上的零星小馆子、小商店都匆匆的紧闭店门,一付惹不起总躲得起的架势。 这时,那个左脸带三寸长刀疤的彪悍男子走了出来,他挥舞着手中的粗大铁棍,横眉怒眼对着江阿帆嚎道: “小子,你是不是吃熊心豹子胆啦,敢不听你家大爷的话,还不快给老子跪下,兴许饶你不死,嘿嘿!”?? 江阿帆见状就是一声冷哼: “我这人啊!天生就是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活,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哩!”?? 刀疤脸之所以这么说,是瞅见江阿帆他们这群不似普通人,不但没被吓得屁滚尿流,反倒比他们还冷静。 他就怕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而节外生枝。 在这乱世中,藏龙卧虎的比比皆是。 但刀疤脸又不愿放低身段来,这江湖脸面还是要顾及,否则,以后还怎么混呐。 所以才故意一边放出狠话来,一边给个台阶下。 可没想到对方却不吃这一套,一点不把他这个江湖好汉放在眼里。 他这就顾不得怕惹上什么人了,只能狠声叫道: “兄弟们,上前把他们给我收拾了。” “明白…”?? 匪徒们张牙舞爪的猛扑上去…… 江阿帆他们本意就是拖延时间,这离窑场区不远,闹起来肯定有路人会去窑场里报信,估计一会功夫援兵就能赶来。 可现在对方却先动了手。 看着一群人蜂涌而上,江阿帆平时里也是炼功夫的,他身强力壮,眼明手快。 只见他脚下盘子一稳,手上自然而然的做了个卸力动作,把来人冲撞下的力量轻巧的瓦解,顺势轻轻一带,就把冲上来的两个家伙搁倒在地。?? 看到一个土匪举着铁棒砸向身旁的吴老五,而吴老五正在对付侧身来犯,这边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阿帆不加思索地飞起右脚,给那个持铁棒匪徒来个奋力侧击。 “哎唷…”被击中腹部的棍棒手顷刻间飞退数步,倒地不起。 “快冲出去,走!”??江阿帆叫喊道。 双栖窑场的众员工们不畏强敌,用橹、桨做武器,与手持棍棒、斧头的暴徒们博斗着。 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刀砍棒击声,惨叫声和呐喊声响彻云屑…… 渐渐的,双栖窑场这边十一个人,寡不敌众,吴老五被砍倒了,一个倒地,又一个…… 正在危机关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窑场的围墙边响起,吴老三着窑场三十几个工人,手拿铁铲、铁锹地冲了进来。 林根和他的林氏三兄弟,带着二十几名手持棍棒的养殖场护卫队赶到。 养殖场护卫队每天都要练习拳脚棍棒功夫,半年下来,今天正好实战一下。 “冲上去,打死这些王八蛋。” “打呀,别让他们跑啦!” “……” 两边兄弟们,一共五六十人,像猛虎下山似地一拥而上。?? 第124章官衙来了 原来,朱林根和吴老三他们带着人,也去几个村转了一圈,没瞧见江阿帆他们,却见到了张贴的布告。 不光是工房河泊所的布告,还有刚往上张贴的县衙公告。 他奶奶的熊! 林根他们义愤填膺,一把把地将所有布告、公告撕个粉碎??,踏在脚下。 吓得那几个张贴公告的乡团,扭头就跑。 他们一边撕布告,一边寻找江阿帆他们,一直寻回到窑场大门口,即瞧见二三个村民气喘吁吁的跑近。 “快快,你们窑场里的人被困在湖边,要遭人砍死了…” “什么…” “快快…” 林根冲在最前面,两眼透出丝丝寒芒,咬着银牙一字一句的冷哼: “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我林根眼下伤人,找死!我弄死你们!” 林根力大无穷,再加上半年多拳脚棍棒师傅的技巧传授,他变得威力无边。 带人到了湖边,迎面碰上刀疤脸和他身后数个手下壮汉,逞左中右三面逼了过来。 同时,另外的十六七个匪徒,也快速地围上来。 刀疤脸看到,自己的手下都已经来到,双目中露出浓烈的杀气,挥舞着铁棍向带头的林根扫去。 林根一个侧闪,避开铁棒,晃了晃自己的拳头,用尽全力猛然一拳打在刀疤脸的脸上。 “嘭…” 鲜血四溅! 刀疤脸惨叫着,飞出一丈多远,半边脸塌陷了下去。 所有的人都没想到,这个大个子说打就打,动作敏捷,丝毫不拖泥带水。 “狗日的,你找死!” 那个辱骂林根的匪徒,恶狠狠的挥动着斧头砍了过来,另外一个匪徒,手持铁棒,猛然砸向林根的后脑。 “啪…” 林根没等那匪徒的斧头砍到,一反掌扇在他的脸上,把那家伙打得晕头转向,眼冒金花,打着旋,“卟…”的一声,栽倒在地。 这一掌,似乎劈飞了那个匪徒半张脸,张嘴吐出几颗带血的槽牙。 林根不待对方喘息,飞起一脚,踢在身后另一个匪徒的腹部,这个家伙,哇的一声惨叫,翻滚着飞了出去。 …… 两边打斗,五十几对付三十几,人数上占优的吴老三他们,渐渐占了上风。 “弟兄们,大伙一起上!” 大伙们嗷嗷叫着,扑了过来。 “砰砰砰…” “嘭嘭嘭…” “……” 一阵棍棒刀斧声,十七八个匪徒,满脸满身的鲜血惨叫着,在地上打着滚。 打得好!打死这些人渣! 围观的村民们拍手称快。 忽然,人那外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都给我住手。” 这时候,一个顶戴蓝翎,腰挂雁翎刀,深蓝色官服补子上一个海马图案的中年官吏,在七八个捕快和十几个本乡民团的簇拥下,拉着马脸,满身酒气,摇晃着走来。 他叫候常山,山阴县巡检官,从九品,受县尉费如纯节制。 这候巡检官长着一颗冬瓜头,生气的时候脸拉得很长,非常像马脸。 一双鱼泡眼,身材肥胖,圆滚滚的腐败肚皮高高隆起,像一口上百人煮饭用的大砂锅反扣在他身上。 他走路的时候不停地摇晃脑袋,远看像漂浮在水面上的大灯笼。 原来,今上午,县衙接到下面线报:说双栖乡双栖窑场,有人私自挖掘国家矿山资源,抗拒衙役。 县尉费如纯随即令第一巡检官候常山,带着八名捕快前来调查取证。 候常山乘坐快船到达双栖乡,马不停蹄到现场考察之后,一口认定此贝壳为国家公共资源,为国家朝廷所有,应由县衙门河泊所组织统一开采。 旋即,他马上在带来的空白公告上填上内容,安排民团到处张贴。 公告出去张贴了,候常山在双栖乡团练张平的陪同下,准备晚上去逛窑子,现在乡公所喝茶息着。 双栖乡团练张平,三十几岁,矮胖的身材,黑黑的脸膛上长着一双小眯缝眼。 他原来是个地痞无赖,被范成贵选中,居然混上个乡团练,简直是癞蛤蟆装扮成白天鹅了,每天吃香喝辣,还有女人陪,嘿嘿,小日子过得不赖。 所以,张平对恩人范成贵是感恩戴德,唯他马首是瞻。 这天下午,张平手下团练抓来两个,从外地流窜来山阴县的小盗贼。 候常山没事做,他一边喝着温热的黄酒,一边和张平他们修理着刚抓来的两个小偷。 两个小贼十五六岁左右,手被倒绑,低着头。 团练张平用铁尺点着小偷的脸,冷笑道: “你们这两个小王八蛋什么事情不好干,竟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偷到我们乡里来了,说,偷了些什么,放在哪里了?” 还没等张平手里的铁尺举起来,手下的小啰喽就来报告了。 “报告候巡检官,我们刚张贴在各村的布告,全给双栖窑场的人给撕掉了,而且洪门的兄弟和谢桥乡的团练,都遭他们给打了。??”?? “什么?” 候常山听罢,怒火中烧,这还了得,要造反啦! 他一把甩掉手中的酒杯,操起雁翎腰刀挂在腰间,嚎: “兄弟们,跟我去双栖窑场看看,不行就抓他几个回来玩玩。” “走…” “……” 话说候常山,他拉着个马长脸,挺着砂锅肚,睁大鱼泡眼,上下打亮着林根、吴老三他们半晌,道: “奶奶的,你们都吃了熊心豹子胆啦,衙门告示都敢撕,知道是什么罪吗?还敢在这里聚众闹事,谁带头干的,自己站出来,免得连累无故。” 林根昂着头,手拍胸脯大声喊道: “只有我林根,才会干这种事,撕布告,打伤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其它人无关!” “是我吴老三安排人干的,我是双栖窑场的总管,与林根养殖场和其它人无关,我跟你们走。” 吴老三大步向前,挡在林根前面。 “抓我吧,我都参与了。” “抓我们……” “……” 群情鼎沸,众人争先恐后地往前涌。 “哟呵呵!奶奶的,都…都给老子退后,想造反吗?弟兄们操家伙。” 候常山一时惊恐,后退几步,“呛啷啷…”拔出雁翎刀。 那八个捕快也份份持铁尺和朴刀在手。 张平和那十几个乡民团的啰喽们,见状也份份端起手中的烧火棍-土旧猎枪和朴刀。 “奶奶的,来人,先把这二个带头闹事的抓起来!”候常山右手持刀,左手挥着手命令道。 “是…” 几个捕快向林根、吴老三围了上来…… 第125章抗拒 这边双栖窑场和养殖场人员,当然不愿意官府抓走他们的头儿,也是纷纷上前,将他们两人隔挡在人群中间。 眼看一场冲突不可避免。 围观群众份份退后避让,害怕呀。 但这不是刚才对付帮会人员,这是面对的是官衙,若是拒捕或打伤衙役,意味着触犯清廷刑律,轻则坐牢,重则充军发配,甚至于砍头。 “都住手!” 围观人群背后,陡然响起一声春雷般断喝。 只见陈天华风尘仆仆赶到,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他高大的身躯尤为突出,鹤立鸡群。 “华先生来了。” “少当家的…” 人群自然而然为他让出一条道,他大踏步走到前面。 上午,他与刘文杰,范成贵碰面商议之后,先确定由阿华开机帆快船送刘先生去县衙,找工房经承和管年谈判,交点钱失财免灾。 属衙工房倒没什么,他们就想收取所谓的‘河泊治理费’。 经过讨价还价,刘文杰跟工房约定,每月一百二十银元如数交给工房所谓治理费,县衙工房以及河泊所不得再以其实名目来收费。 也就是说,一次性买断价。 这也行。 刚谈完,刘文杰马不停蹄,顾不上午餐,就乘阿华快艇返回西埠头村。 到了才知,现在情况升级了。 这不光是工房收费,现在变成盗挖国家矿产资源,触犯刑律,县尉这里插手,民事变成刑事案件。 这事情怎么就变得棘手起来,而且很快,像是背后有只无形的手在推动似的。 陈天华与刘文杰二人一起到乡公所,找范成贵未果,又到他的宅院找也没有。 他们又去镇上几处范府开的烟馆、赌坊,甚至于窑子都去找。 还是没有找到范成贵的踪影。 奇了怪啦! 二人一整天都在奔波,中午饭顾不上吃累得够呛,尤其是刘文杰这个小儿麻痹症,走路用拐就很吃力,额头上冒出不少汗珠子。 俩人就在乡公所大厅边等边歇会。 刘文杰道: “奇怪了,平时就是这些地方,其他地方他一般不会去,若去,他定会带上家丁、师爷,还要几个民团保镖,蛮讲排场派头的。” 陈天华略有所思,对刘文杰道: “刘世伯,我不想再等了,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我先回窑场里,怕那里有事,找不着我就着急。” “那好,你先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他,一会到窑场碰面。” 陈天华别了刘文杰,乘快艇急匆匆地往窑场里赶,从码头上岸,人还未到窑场大门口,门卫就慌张迎了上来: “华先生,可不得了咧,吴总管带上几十个人去了湖边,跟那帮洪门湖匪干上了,死伤不少人,县巡检官和不少捕快也赶了过来。” 那门卫也是张嘴就来死伤不少人,说话不上税就胡打海摔。 陈天华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脸都变得刷白。 死伤不少人那还得了。 出大事了! 没等门卫继续把话说完,他和阿华撒腿向出事点奔去。 跟近一瞧,乱哄哄足有数百人,可不得了啰,抗拒衙门执法,拒捕这是犯大罪,格杀勿论。 他当即喝停。 “巡检官大人,你凭什么要抓我的人?”陈天华上前就是质问道。 “哎呀,这从哪儿钻出来的愣小子,你是谁呀,敢淌这浑水?” 候常山刁着鱼泡眼,摇晃着脑袋,上下打量着陈天华。 陈天华轻蔑地冷哼道:“敢淌这浑水,那肯定是这个窑场的大掌柜哦。” 候常山听罢,把腰刀插回刀鞘中,得意地说道: “哟呵,你就是那个叫土根的陈天华呀,嘿嘿我正要找你呢,现已查明:你们窑场擅自组织人员,未经县衙门许可,非法开采国家资源物资,违反大清朝《矿产资源法》,本巡检官负责前来缉查,你的人不但恶意撕毁衙门公告,还聚众闹事斗殴,该当何罪?” “国家资源是怎么定义的?”陈天华一句反问,冷哼道: “明明是堆了十年、几十年的生活垃圾,堵塞河道,臭气熏天,污染百姓环境的废弃物,衙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关心过。” “而今我双栖窑场废物利用,还疏通河道,挖塘养鱼,这利国利民之举,县衙不但不扶持推广,反而扣上‘非法开采国家矿产物资’的帽子,妄想盘剥压榨。” “更可气的是还怂恿湖匪设卡收费,行凶伤人,不知候大人拿着我们这些纳税人的钱,巡检些什么?” 陈天华义正严词,博得在场所有人的阵阵掌声。 “少当家讲得好,我们村民拥护。” “华先生一直在为家乡出力出钱,是个好样的!” “你们凭什么说这烂贝壳是矿产资源?!” “……” 候常山自觉理亏,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实则是出发前县尉费如纯与他沟通的结果。 没想到被当众戳穿,顿时恼羞成怒。 “嘿嘿!瞧这张小嘴,像只小鸟似的叽叽喳喳,能说会道嘛,哼…一会让你在牢房里叫个够,弟兄们,先把这个大掌柜给我抓起来。” “是。” 众捕快和民团队员们又围上了来,吴老三和林根等人自然要保护少当家。 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 瞅着候常山和那些捕快衙役、还有本乡民团这帮败类的蛮横无理,穷凶极恶的嘴脸,陈天华顿时怒火冲天,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今天不能怂,必须豁出去杀杀他们的邪气。 只见他双手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一把将长衫下盘挽起并打结,一付豁出去拚死一博的姿态。 他怒目直指候常山的嘴脸骂道:“候常山给我听着,我陈天华今天就在乡里乡亲面前耍横一次,赶快收起你们这些烧火棍,今天敢动我这些人的一根汗毛,我发誓定让岳父大人把你们的头拧下来当夜壶踢,我把狠话先撂在这里!” 陈天华掷地有声的气势,把候常山等人给镇住了,一时懵逼愣神,呆若木鸡,面面相觑。 “岳父大人?他的岳父大人是谁?” 候常山嘴里嘟囔着,鱼泡眼‘凸’向张平。 张平连忙上前在他耳边嘀咕一阵。 候常山耳朵竖起听着,鱼泡眼可没闲着,在那嘀溜溜凸转着。 第126章新任省按擦使 他听罢张平言话之后,左手按在砂锅肚上一阵狂笑: “哈哈,耍横!新军标统大人确实很牛呀,可惜他的手伸不到咱们山阴县这里来,哼哼,我就不信在山阴县里横不过你,弟兄们…” “住手!候巡检官却慢。”候常山正要蛮干,范成贵从人群后面冒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他的师爷,还有柱拐的刘文杰。 “候巡检官来本乡公干,怎么不先跟兄弟打个招呼呢?” “这…”候常山想强调什么,忽然瞧见范成贵那责备眼神,便戛然而止。 “张平。” “在,保长大人!”张平应声,屁颠屁颠地从后面上来。 范成贵伸手“啪…”的一记耳掴子,狠狠落在张平黑脸上,立马呈现五道红指印。 “那嬷逼的,蠢货混蛋…你为什么不劝说劝说候巡检官,少冲动呢。” 张平被抽得脸都发青,但在范成贵面前不敢吭声。 “哎呀土根贤侄,都是误会,你看我就下午不在家,竟搞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端出来,嘿嘿。” “有件事先要恭喜贤侄,你那位老丈人,现在是新军协统,兼任浙江按擦使,节制全省军务。” 范成贵面向陈天华极力谄笑,其嘴上角的黑痣又开始颤颤巍巍起来。 按擦使是个什么鬼? 估计就是省军区司令这样一个角色。 李存智任新军协统这个消息,他半年前就从孙勇探得风声,但后面迟迟没了下文。 上个月初,北京噩耗传来,李鸿章突发急病去了,李存智等李氏族亲一股脑儿前往北京奔丧。 奔丧只是其一,确定淮军未来,其新的掌门人是谁,是这次聚首的目的之一。 这些淮军旧属怎么处置? 陈天华并不知道岳父大人已悄然返杭,而且前程无忧。 浙江按擦使,节制全省军务,相当于省警备司令,非常有实权,这是正式参与地方政务的一个重要标志。 他猜测,范成贵突然‘冒’出来,肯定与老丈人统辖全省军务这个消息有关。 这话也是说给候常山听的,浙江按擦使的女婿你敢动吗? 长着三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候常山虽说长得像个蠢猪,但人并不傻不呆,他哑巴吃黄连,手一挥,带着捕快们灰溜溜撒退了。 范成贵跟刘文杰和陈天华打了个招呼,也回乡公所去了。 他肯定要对候常山进一步说清楚前因后果。 “大家也散了吧,土根,受伤的员工送医务所治伤去了吗?”刘文杰作为村里长,对围观人群发话了。 “都送镇西医诊所了。” “那我先回去了,这一天下来,我的骨头架子快散了。”刘文杰一脸的苦逼。 “行,刘世伯,您老先回去休息,这里我来处理。”陈天华对刘文杰说道。 “好,先安排好伤员,其他的明天再说。” 刘文杰说完,带着贴身家丁乘自己的小橹船回家去了。 …… 陈天华一行回到窑场里,大伙在食堂里有啥吃啥,个个狼吞虎咽。 实在是太饿了,从老板到普通员工人,一整天都没有进食喝水。 “我们受伤情况如何?”陈天华边吃边问道。 “我们受伤有九人,吴老五和另二个重些,其余六个人稍轻,主要是铁棒和刀伤,已送到镇上西医诊所住着哩。”吴老三回答。 “要让医生多用好药,伤残抚恤金要及时到位,并如数交给其家属,他们的生活要有窑场负责到底。” 陈天华对吴老三和林根说道。 商行自成立之初,第一次发生大规模械斗,一定要做好伤残人员的安抚工作,让大家没有后顾之忧,这才是天华商行发展壮大的灵魂之一。 “他们呢?”陈天华忽然想到了对手。 “湖匪比我们惨多了,光躺在地上不能动蛋的就有十六七个。” “有七八个挺严重的,当场就昏迷失去知觉了,不知现在怎么样?有否死亡?” 陈天华听罢脸色凝重,说道:“那他们伤员呢?都抬走了吗?” “早抬走了,那个候巡检员一来,他们就将伤员都抬到船上开溜了。” 陈天华颔首,人没留在现场也算是门清,后面就先不管了,江湖恩怨算是结下了。 发生这种上百人的械斗,天华商行没死人或重伤致残的已算是万幸。 “少当家的,刚才在现场您的临威不惧,让广大乡亲们和员工都竖起大姆指。没想到您这年纪,竟有如此胆识,令人敬佩!”江阿帆由衷地感概。 “没想到华先生也能发狠耍横,我们也是第一次看到,大开眼界。” “今天我们可是扬眉吐气了,以后看谁还欺负咱们。” “现在好啦,华先生的岳丈是新军协统,浙江按擦使,辖全省军务,看以后还有谁敢在华先生面前装腔作势。” “哈哈…哈…”众员工开怀大笑。 陈天华没有大笑,只是浅浅一笑。 “好啦,今天大伙表现得非常棒,我们并没有屈服于淫威之下,有尊严地反抗,有这样的员工属下,我深感自豪。” “今天大伙都累了,而且不同成度的带些伤痛,饭后请早点回去歇息,明天上午九点,各科室管事到会议室开会。” “好,华先生。” “……” 陈天华在窑场高炉边的澡堂子里,简单冲洗了身上的汗渍和灰尘,回到办公楼躺下歇息了。 这几天下来,身心疲惫。 这场所谓的“非法开挖矿产资源”闹剧,最终因为协统大人李存智兼任了全省按擦使,这才化险为夷。 好玄呀! 估计这事就只能不了了之,谁也不可能深究,否则是自讨没趣。 在这种弱肉强食的动荡社会里,想保护好家业,必须要依靠权力。 想做点事真难,不知道明天又会碰到什么。 好好睡一觉吧,管他遇到什么。 胡瑶香这二天都在窑场里,今天发生的一切她看在眼里。 陈天华为整个窑场呕心沥血,倾其智慧,认真调度,尤其今天临威不惧,挺身而出,是真正的男人所为。 范成贵就要狡猾得多,他从来只看管属于自己的财产。 胡瑶香自从和陈天华那次谈话约定后,没有再出去‘骚扰’。 就在自己办公室和陈天华办公室,打扫卫生,整理卧床,倒水端茶端饭菜,传达通知……像妻像姐像秘书又像佣人。 陈天华呢,也信守诺言,对她和颜悦色,笑容可掬,不干涉她做任何事,不回避她的有些亲昵动作和撒娇表情,只守住底线不破。 平时里,有空给她讲讲企业管理的一些常识,读懂财务报表那是最基本的。?? 第127章计划没有变化快 有时,陈天华也会跟她聊一些人生抱负和意义,做人做事的原则等。 胡瑶香从小喜欢和崇拜英雄,陈天华在她心目中升华成了英雄,心灵上又多了份敬重。 如果不是家庭中道变故的原因,她的人生轨迹,也许是另一种烂漫景象。 下班后,胡瑶香回到大宅院。 自从三房满月后,范成贵府上的心思都放在幼小儿子、年轻的三姨太身上。 俗话说:母以子为贵。 胡瑶香又回到独守空闺的日子里。 突然,她在窗户上望见乡团练张平陪着一行人过来。 费家的费二爷费映屯他认识,还有一个顶戴蓝翎的中年男子进入小客厅,挺着大肚子,走路的时候不停地摇晃脑袋,远看像漂浮着的一个大灯笼。 这不是县衙的巡检官候常山吗? 费映屯、候常山到来,范成贵在门口候着,一起陪着进的小客厅。 这么晚了,来家里密谈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想了想,胡瑶香从楼上下来,出了自己偏院,往三进院的小客厅走去。 她善于偷窥。 …… “成贵兄,这事看怎么处置,大家有个说法,我也好回去跟家父和长兄讲清楚情况。”刚一落座,费映屯就开腔了,神色有点落魄。 自从一年前陈天华大闹翠微居之后,谢桥费家可把陈天华看成眼中钉肉中刺,总想着机会实施报复。 派人跟踪许久,一时间找不到合适时机。 目标机会是等来了,那就是陈天华搞了间石灰窑场,规模还挺大的。 让费家没想到的是,范成贵与刘文杰也投资入了股,还成了第二三大股东,这让费家有点投鼠忌器。 毕竟把石灰窑场搞砸了,范成贵与刘文杰经济严重受损,他们是不会答应的。 这个时候,河泊所见石灰窑场生意火爆,就想弄点河泊管理费用,理由当然是原材料挖掘,因为挖掘地点均属于河泊。 他们张贴布告,禁止村民将开挖出来的贝壳,直接跟双柄窑场交易,应由衙门统一收购云云。 与此同时,委派洪门湖绍帮的兄弟们封锁湖面。 这些措施的目的,是迫使业主自动找河泊所、或工房谈判,每年上交一笔可观的管理费就完事。 这个动机,刘文杰看得清楚,他提出主动找县衙工房谈判,上贡些所谓的河泊治理费,破财消灾。 可紧盯在背后的费家,不想就这样善罢甘休,他们炮制出一个‘盗挖国家矿产资源’的事件,先来个匿名举报。 举报信到了县衙,县尉费如纯心领神会,他立马派出巡检官候常山下去,装模作样的如此这般一番,盗挖事件成立,张贴衙门公告,彻底封锁原材料挖掘,准备抓人下狱。 与此同时,费二爷出资让洪门湖绍帮上门挑衅,制造械斗。 双管齐下之后,他们找到范成贵进行摊牌。 这就是下午陈天华和刘文杰没寻到范成贵的原因。 他神秘失踪,实际是去了谢桥,跟老大费映鹤与二爷费映屯见面。 “成贵兄弟,我们费家要对陈天华动手了,你不会介意吧。”费映鹤冷冷道。 “哎哟映鹤兄,你们费家找陈天华了断江湖恩怨,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范某岂会介意?只不过双栖窑场有范某数千银洋投资,这个损失…嘿嘿…看怎么算。” 范成贵是个江湖中人,他拎得清,见费家找陈天华算旧帐,他立马撇清关系。 “这个很好办,费家找得是陈天华本人,而并非双栖窑场,只要把他弄进监狱里,他的股份将被衙门没收,作贱拍卖,这窑场就是你范成贵和刘文杰的了,最后,我们费家也注入资金,像双栖学堂那样的合作。”费映鹤胸有成竹。 范成贵沉思片刻,抬眸道:“这事范某没意见,只不过所有事情,得让范某撇清关系,免得乡里乡亲的被别人戳穿脊梁说闲话。” 他的意思很明确,陈天华怎么样,最终落得什么下场,跟他范成贵没有关系,千万不要把他弄成是出卖者之一。 他会继续演戏,表示竭尽全力在帮助陈天华。 这种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想法,费映鹤焉能不知,他笑嘻嘻道: “那是当然,这事过后请你跟文杰兄先打个招呼,免得他还在一厢情愿地瞎起劲。” “没问题。”范成贵颔首微笑。 “好好,成贵兄请喝茶,咱们就在这静等佳音。” “……” 费家兄弟俩正陪着范成贵在公所里弹冠相庆,谈笑风生时,费家师爷神色匆匆进来,走到费映鹤身边耳语,并递上一份公文抄件,“这是老太爷从城里派人专程送来的。” 费映鹤听罢脸色变了变,从师爷手里接过公文抄件一瞧,气得双手发抖,他愤恨地将手中茶碗往地上一摔。 “啪嗒…”一声脆响,一只价值不菲的青花瓷茶碗碎成几瓣,茶叶和茶水四溅。 “怎么了大哥?” 一旁陪着范成贵聊天的费映屯见状,惊得连忙起身走到上首位,从费映鹤手里接过公文抄件一瞧,也是面如土色地嘟囔道:“怎么会是这样?不是说李存智今后没有多少能耐了吗?” 范成贵也凑上来一瞧,公文是浙江巡抚衙门下发的行文,其中有成立浙江省军务司决定,任命淮军驻浙第一协协统李存智,为按擦使,节制全省军务。 他也是大吃一惊。 原来,文华殿大学士,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突然在上月初病逝于北京,李存智等李氏族亲纷纷上京吊丧。 外界估计,李鸿章突然离世,李氏家族并没有合适接班人,可以从他手里接下整个淮军。 也就是说李氏族人在政坛,军界,一旦失去了李鸿章这种参天大树,将一落千丈。 李存智在浙江政坛,也将会退出历史舞台,充其量就是保持标统不变,但警备署等将被撤销。 没想到,李鸿章临死前,将他的整个权力体系和军事体系都全托盘给了袁世凯。 尤其是他倾注一身心血的淮军。 环顾宇内,人才无出袁世凯右者。 这是李鸿章给清朝光绪帝的遗奏。 不久,袁世凯继承了李鸿章的全部衣钵,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统辖北洋新军和淮军新军。 实际,所有淮军将领遵循李鸿章遗训,都誓言效忠于袁世凯。 袁世凯凭空得到如此厚礼,当然懂得知恩回报。 将李存智提升为淮新军第一协协统,兼任浙江按察使,节制全省军务。 这就是袁世凯对李氏家族的回报之一。 第128章乱了方寸 真没想到,就这一纸公文,彻底打乱了谢桥费氏对陈天华酝酿已久的报复计划。 让费家忌惮的是陈天华靠山,就是李存智。 原以为这只老虎从此被关进笼子里了,没想到不但没关住,还窜得更欢实。 新军协统虽说军权很大,但尚不能直接干涉到地方衙门的公案里。 而真正忌讳的是浙江按察使,他节制全省军务,这就包括所有驻军,巡防营。 随便派出来一支队伍,就让当地衙门喝一壶的了,枪口下谁敢不服,况且人家是在保境安民,肃清拳匪山贼。 “这事该怎么办,人手都安排出去了呀。” 费映鹤他不傻,现在以子虚乌有罪名去抓捕陈天华,捣乱窑场,最终结果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费老大别急,这事还能挽回,我马上回去双栖,去制止这场风波。”范成贵开口道。 “好…这事就拜托成贵老弟了。”费映鹤放下身段,朝范成贵拱手致谢。 “哎哟费老大,咱们之间谁跟谁呀,还分彼此?兄弟先去了。” 范成贵洋洋得意,不费吹灰之力,又在费家讨得了个人情,到目前为止,他谁都没有得罪。 说完,范成贵大步迈出谢桥乡公所,跳下他的机帆船急忙回到双栖乡公所,见到正着急等待中的刘文杰。 “文杰兄,土根人呢?”还没等刘文杰开口问,他便急呵呵问道。 “等你不及,他先回窑场去了。” “那闲话少说,现在咱们就去窑场。”不由分说,范成贵拖上刘文杰往湖边停靠的机帆船走去。 “成贵,你一个下午去了哪?怎么就像失踪一样?”刘文杰边走边报怨一句。 “等这事过后再慢慢告诉你,真特么的玄,现在咱们快点去窑场吧,说不定那儿会出什么乱子呢。” 范成贵心急火燎说着,扶着刘文杰下了快船,然后绝尘而去。 …… 翌日早晨。 陈天华美美睡了一休,醒来浑身轻易,几天来的疲劳一休而散。 起床后推开窗户,哇!白茫茫一片好漂亮啊。 大雪整整下了一夜,窗外飞舞着雪花,像千百只蝴蝶似的扑向窗玻璃,在玻璃上调皮地撞一下,又翩翩地飞向一旁。 宽阔的厂区披上了节日的盛装,洁白的有些耀眼,有的地方厚,有的地方薄,此起彼伏连绵不断,煞是好看。 瑞年风雪夜,又到了腊月间,人们又得忙着过年了。 一番洗漱之后,用了早餐,这时,职员们陆陆续续上班来了。 多数人会到煅烧车间附近待会,那里温度高,是冬季最佳取暖区。 干部们都集中到了会议室,每个人都在抖落头上和身上的白雪,白雪无奈地落在木地板上。 “哎呀,今天的雪算得上是鹅毛大雪咧!”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引起共鸣声。 不一会,木地板上都是抖落的白雪,化成一滩滩水渍。 胡瑶香勤快地给大家泡上一杯杯热茶,大伙有些受宠若惊。 “谢谢胡董事…” “谢谢二太太…” “……” 陈天华见人都到齐了,就开始了会议: “这几天发生了不少事,其中就有原料贝壳开挖收购风波,现在看来这不是偶然事件,是有预谋的盘剥敲诈事件,在当今时代里普遍和必然存在的事实。” “这场风波表面上算是平息了,但余波还在,我们要认真去对待,但请大家放心,无论面临多大困难,企业只会越办越好。” 下面一阵热烈掌声。 他接着阐述,“从这件风波中看,广大村民们是拥护我们的,因为我们为大家带来了实惠,他们收入增加了,闲散劳力得到了解放,所以我们要再接再厉的工作,为广大乡亲们带来更大的实惠。” “原先在河道中堆集的贝壳堡,挖掘后要及时将场地清理干净,顺便疏通河床,使河道变得更宽更敝通。” “若是河道支叉断裂点挖掘的,以及在陆地低洼地开挖,形成窟窿的,我们就干脆整理成大型养殖池塘,在这些池塘里养殖黄蚬。” “黄蚬是一种淡水贝类,适合生长在软土质河床,我们现在开挖的垃圾堆,底下存积了大量污泥烂泥浊水,非常适合黄蚬繁殖。” “黄蚬繁殖快,从幼种到出仓,只要几个月时间,而且量很大,不需要什么成本。你们整理成养殖池塘后,移交给水产养殖场,让他们组织村民养殖看护。” 陈天华噼里啪啦一通发言,大家听得眉飞色舞,会场里又是一片雷鸣般掌声,久久不绝。 “华先生,你真是诸葛亮再世,我们这段时间也在发愁,这挖出来的大型窟窿怎么办,人畜掉下去可不得了哩。正准备给场里汇报,是否由咱们组织民工抬土填实呢,这下好了。” “这真是一举多得,挖出原料贝壳,窟窿瞬间变成池塘,养殖黄蚬,既卖钱,壳又成为原料,哈哈,真是妙招呐。” 大家谈到的,就是后世循环经济的稚型。 …… 就在陈天华在窑场会议室,跟十几位骨干大谈‘循环经济’之时,在相隔四十余里水路的柯岩鉴湖,却是一片煞气。 柯岩,是水洼平原中少有的山林地貌,岩壁高耸入云。 鉴湖又称荡湖,它是个内湖,不在主航道上,湖面开阔。 由于四周山林岩壁的缘故,湖面上常年雾气重重,船在湖中,尤如‘荡’在空中,‘荡湖’由此得名。 曾几何时,这柯岩荡湖成了湖匪藏污纳垢的天然屏障,现在是洪门湖绍帮的舵舱。 在荡湖岸边一处开阔地上,建有一排排竹木混搭的平房,其中一间竹房内,七八个汉子正围坐在一起,争论不休。 屋内乌烟瘴气,大烟、旱烟、叶子烟…混搭一气。 为首一位五十岁左右,身材魁梧,四方脸,鼻直口阔,头发稀疏,中间秃顶,一双鹰一样犀利的眼睛,满脸杀气,地上都是他甩坏的杯子碎片。 此人正是洪门湖绍帮帮主金大拿,因为秃头,江湖上称谓‘金大赖子’。 “他奶奶的,老子立帮二十几年,之今从未遭之如此惨象,这传扬出去,江湖上湖绍帮今后如何立足?” 昨晚,从开溜回来啰喽们的惨样,让金大赖发了整夜的怒火,本打算天一亮,就率队伍前去报复。 可凌晨捎来的消息不妙,说对手陈天华是个硬茬,有大靠山。 所以,帮内现在的头目们,聚在一起正商议着呢。?? 第129章江湖英雄帖 “大哥,未过门的毛脚女婿算个球,又不是亲儿子,这李存智管天管地,不可能管到江湖恩怨上来吧,他应该懂得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 “再说,我们杀将过去,又不是搞他的毛脚女婿,做掉他几位手下,扳回面子,拿到赔偿金是目的。” “三哥说的对,我们不是冲他那个什么土根去的,我们去索要伤残赔偿金,水域保护费,让他交出几个凶手即可。” “不行的,早上内线传来消息,此人叫陈天华的本人就是武艺超群,胆气过人,非常爱惜人才,他不会轻易交人的。” “据传李存智很宠爱这个小女婿,去年在杭城运河上,为扣船一点小误会,李存智的执事官亲率卫兵赶到现场,爆打那些兵哥儿,每人二十军棍,屁股都打开花,一个多月都下不了床咧。” “……” 现场争吵得不可开交,金大赖手上端着粗长的烟斗,时不时地猛啜几口,像困兽似的来回躁动。 “老大!” 忽然,一身着长衫,戴一付金丝眼镜,师爷模样的男子起身说道: “他们争论都有一定道理,我个人意见,不如谨慎些为好,先礼后兵,先下个‘英雄帖’过去,邀请这位李府三姑爷过来谈判。” “如果他敢来赴约,说明他是有底气来了,我们可以先谈谈条件试试,摸一摸他的底,再作定论。” “若他不敢来赴约,说明他没有底气,或者说是个银洋镴枪头,咱们再上门兴师问罪不迟,如何?” 金大赖沉思片刻,大手一挥:“好,咱就按师爷的主意,马上派人去拜下‘英雄帖’。” “好…” 众头目退下去做其他准备。 …… 陈天华上午开会之后,直奔经销商住宿的横湖旅馆,拜访了几位经销商,有些续约了经销合同,带了年前的货物高兴地准备返程了。 关于上海市场总经销一事,陈天华与上海华强贸易洋行的周文博,进行了充分的交流。 双方就每年的销售任务,总经销商的扣点盘利,结算方式等畅谈各自观点。 最后,双方签订一份意向协议书,具体条款待周经理返沪后,与公司董事们汇报后再作定论。 双栖窑场给出签约的最后期限为光绪二十八年二月底,也就是翻年过后的二月底。 中午,陈天华在横潮饭馆设宴,为几位经销商们践行。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下午二点多。 面对脸挂红云,满嘴酒气的陈天华,胡瑶香怜爱地递上泡好的极品大红袍。 喝上温热而不烫的茶水,倍感暖心,他重重舒出一口气,对她报以莞尔而笑。 胡瑶香则情不自禁地握住他那宽厚的大手,头轻轻依靠在他的肩上。 对于这种是姐非姐的亲昵动作,陈天华不作刻意回避。 女人天生是柔弱的,冥冥之中,经常需要男人的肩膀靠一靠,给些勇气和安慰。 陈天华摸出烟斗衔在嘴上,胡瑶香划擦火柴帮其点燃,后嫣然一笑。 他颔首微笑。 正在美眸传情时,一阵沉重而紊乱的脚步声临近,俩人正襟危坐,吴老三带着门卫进来了。 “华先生,门卫刚收到有人送来的一个红色帖子。” 陈天华拿过来打开一看,是个‘英雄帖’: 陈爷,明日午时三刻在柯岩荡湖水寨一叙,金大拿拜请! 午时三刻,这不是古时候犯人斩首的时刻吗? 言词中藏有杀气。 “是湖绍帮的英雄帖,请我赴约。”陈天华看罢一惊,酒也醒了大半。 “什么?这明摆着的是鸿门宴,咱不能去。”吴老三和胡瑶香几乎是异口同声。 “老吴,此事非同小可,不是一句不去那么简单,快去通知林根,阿华,阿帆等几个管事到会议室,大家商议。” “嗯…”吴老三移步前去安排人通知去了。 “华之,这可不是什么逞英雄的时候,不能冲动,咱别理他。”胡瑶香抱住他的手臂,恳求道。 “不不,请别说话瑶香姐,让我冷静思考一下,拿出个对策出来。” 屋里瞬间沉寂下来,胡瑶香紧抱着他的手臂,头靠着肩默不吱声,陈天华吸啜着烟斗在思索。 约摸过了半个多钟头,林根他们一个个气喘如牛,跑进会议室。 坐在上首位的陈天华则神色凝重,他抬眸环顾大伙一眼,道: “大家都知道英雄帖的事情了吧,在此我就不多啰嗦。俗话说:该来的肯定会来,早来比晚来好。经过深思熟虑,下面宣布我的决定,请大家不要提出质疑和反对声。” 现在鸦雀无声,大家都在等待少当家的决定。 “我决定明天准时赴约!” 此话刚出,现场所有人脸色骤变。 林根想起身来刚抬手想说些什么,到了嗓子眼的话,硬是被陈天华一个手势,威严的目光‘压’了下去。 大伙见状谁都不敢再吭声。 “我明白大家想劝阻的理由,无非是鸿门宴,这个我前后左右都考虑过了。如果我不去赴约,就是向对方示弱,正中他们下怀,他们就会找上门来,索要赔偿金等等。” “他们明里暗的向我们进行报复,我们会苦不堪言,防不胜防,企业就没法搞下去,到时是我为鱼肉,他们为刀俎。” “大家一定会说到我的老丈人按擦使了吧。其实一般情况下,官军不会轻易跟一个拥有十余万信徒的帮会作对,而且有公器私用之嫌,他一定会让我先跟洪门谈判。” ”我准时赴约,湖绍帮反倒有些顾忌,认为我手上捏着底牌,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不外乎提些条件,我也刚好摸一下他们的底牌。请大家放心,我绝对不会盲动,你们就请按我的吩咐去做。” 见陈天华都说到这份上了,众人只好集体颔首。 “林根带上二十名身手好的兄弟,身上藏好武器,明天上午十点,我们乘船过去,老吴等坚守窑场,大家听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异口同声。 “大家分头去准备吧,阿华留下。” 众人都退出,阿华随陈天华回到二楼办公室,单独面授机宜。 …… 第130章赴约谈判 翌日上午,十点。 林根三兄弟,江阿帆等二十名兄弟,身插短刃尖刀,个个短衫绑腿,脸色凝重,站立在船舱里,等待老大陈天华下船。 陈天华也是一身短打,他微笑着与兄弟们逐一打个招呼,信心满满地跳下船来。 大木船立即启动,向柯岩荡湖进发。 四十里多水路,三橹摇动很快,约摸二个小时的航行,船已进入荡湖靠近水寨。 “林根带上十个人跟着我,阿帆,你带十个人,撑着船慢慢向荡湖里面推进,注意观察四周,在水寨边等待,如若我们有所不测,冲出来时接应我们。” “若到下午二点之后,我们还没出来,里面也没有动静,你们就四处散开放火,点燃山上的树木杂草,但切不可盲目冲进来,记住了,我另有安排。” 陈天华说完,将那只金质怀表交给阿帆。 林根,江阿帆等颔首领命。 吩咐完江阿帆之后,陈天华率林根等十人上岸,继续步行往水寒岸上营地迈进。 约摸走了二十分钟,他们已来到了湖绍帮据点的外围。 陈天华他们停下来埋伏在四周观察,发现小山坡,山顶岩石上有七八个肩扛土枪,腰挂长刀的帮匪,山脚下还有十几个端着自制火铳,土枪和红樱长枪的帮匪。 他们都在四处瞭望和巡逻。 这帮湖匪实力不可小觑,根据岸上建造的营房分析,这里湖匪人数应在二百来号人。 当然,湖绍帮除了荡湖是总舵,他们还有一个在湖州的分舵基地。 陈天华瞅了一眼天空,应该是正午刚过不到一点钟,他扭头对林根说道:“林根,我们亮相吧。” 说罢,自己从隐蔽点站了起来,大伙陆续站出来,向纵深进发。 步行十几分钟,就听到低喝一声,“站住,干什么的?”一个湖匪小头目,带着五个啰喽。 林根上前一步,拱手道:“是你们金帮主专程请我们陈爷来的。”说完,从怀里亮出‘英雄帖’。 “噢,原来是陈爷到了,那里边请。”小头目似乎就在这附近观看,见陈天华率人到了,他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引路。 陈天华一行随着小头目七弯八拐,终于来到山寨的一个毛竹搭建的所谓议事堂。 议事堂,这是帮会最重要的活动场所。 偌大的议事堂里空空荡荡,中间只放着一张四方木桌,相对两把椅子。 正对门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五旬大汉,一身全黑的短绵衫,嘴里叼着根长长的大烟斗。 他的身后站着四个同样魁梧的壮汉,也是一身黑短打扮。 左右沿墙各排列十名刀斧手,清一色短衫黑装,黑煞得寒气逼人。 只有四周放置的六个大火炭盆,红彤彤的有些暖意。 见陈天华进门,戴着金丝眼镜,身着棉质长衫的军师上前作揖行礼: “陈爷,有劳您屈尊前来柯岩荡湖,实在是有失远迎,请陈爷见谅。” “洪门湖绍帮金老大有请,我陈某岂能不给面子?”陈天华拱手还礼,朗声回复。 “陈爷,堂里边请。” 军师领着众人进入堂内,林根上前一步先移了移椅子,让陈天华款款落座。 然后,他就像黑铁塔般站立在陈天华身后,其它十人分列在他的身后两旁,威风凛凛,颇有江湖大佬气势。 对面坐在中间的那人,正是洪门湖绍帮帮主-金大拿,那一张四方脸上的两只鹰眼,直勾勾盯着陈天华。 从陈天华进门到落座,金大拿观察得非常仔细,暗想:这年青人非常不简单,只见他举止沉稳,不慌不忙,似乎胸有成竹,是有备而来呀。 作为主人,金大拿得先有开场白。 只见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金牙,双手一拱沉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呐,陈爷敢准时赴约,令金某佩服。” 陈天华也是双手一拱回了个礼,不温不火地回复道: “金老大下了‘英雄帖’,陈某若不能准时赴约,岂不让江湖人耻笑,况且,这荡湖水寨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好,上茶。”金大拿大手一挥吆喝道: 小啰喽们把早已准备好的茶盅和茶壶,给端了上来。 帮会里老大请喝茶,那属于文戏了,就是双方进入谈判阶段。 若是老大请喝酒,那双方就是友好结盟。 金大拿一口浓烟从嘴里喷出,哈哈一笑,冷哼道:“陈爷,咱们江湖人说话从不打哑语,你大概是个什么人物,我金某人知晓一二,今天请你来,只想问一句,这茶你想怎么喝?” 陈天华用手挥开吹过来的烟雾,他闻不习惯这种闷人的大叶子烟,稍皱眉头,沉声道: “金老大这话说的很搞笑,既然是你请我过来喝茶叙事,这茶想怎么喝,还要问我吗,应该是我问才对呵。” 他说着竟端起茶盅,大大方方地喝上一口热茶,袪袪自上寒气。 “要不然我看这样吧,金老大是前辈,我初入江湖,不拘小节,多有得罪,晚辈我奉茶给金老大赔罪,如何?” 陈天华装傻充愣,不屑一顾的神态,把金大拿惹得浑身发毛,只见他把脸一沉,道: “陈爷,你一杯茶就想算了?我的兄弟们现在还躺着呢,受重伤十七八个,九个兄弟少胳膊断腿,落个终身残废,还八个兄弟头颅破裂,破相骨折,你这杯茶也太值钱了吧!” 陈天华撇嘴冷笑: “彼此彼此,我的兄弟也有不少受伤,重伤的好几个,破相骨折的有呀,难道金老大的兄弟都金贵,我陈天华的兄弟就是路边的稻草?” 金大拿听罢气得一拍桌子,瞪大着眼睛,怒吼道: “陈爷,你要搞清楚,河道数百年来是洪门管辖的地盘,收取保护费那是天经地义,这是江湖上认可的规矩。你的兄弟违反江湖规矩,惹事抗拒,受伤当然是自理,但你伤了我们的人,那就得赔偿。” 陈天华反唇相讥道: “不错,外河航道是你的地盘,我拉煤的船队在运河,瓜沥湖上行驶,每次按规矩都上交过河保护费,严格遵守江湖规矩。” “但这次你们手伸进了内河,那里可并没有什么贩运船队,更不属于你们洪门的管辖地盘,你的兄弟闯入内河惹事,这算哪门子规矩?” 陈天华说得有根有据,金大拿一时无法反驳,逐恼羞成怒,脸色阴沉地盯着对方,开始露出流氓行径。 “那陈爷的意思就是不准备赔偿啰?”话语中火药味十足。 第131章天降神兵 陈天华非常坚定地冷哼,“不错。” “哈哈…哈…”金大拿神经质地一阵狂笑。 他神色陡然一敛、脸色铁青,“看来陈爷是真没把洪门湖绍帮放在眼里啰。” 陈天华反唇相讥道: “我虽说是个入道尚浅的晚辈,但深知这江湖上凡事要讲个‘理’字,有道是: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洪门湖绍帮不讲江湖道理,都欺上门来,我陈某人若再卑躬屈膝,怎么跟我手下的兄弟们交待?今后也不用再在江湖上混了。” 此话说得明明白白,铁骨铮铮。 “好好好,有种!那咱们就真得要手底下见真章哦。”金大拿鹰眼里凶光毕露。 “金老大不讲江湖道义,想发狠耍横,那我也没有办法。只不过现在这个世道,山外有山,比你金老大玩硬的大有人在,我只是个正经生意人,做好生意是我的本份。” “好一个正经生意人。”金大拿打了一个哈哈,“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沉声道: “你有个没过门的老丈人作靠山,就以为我们洪门对你有所忌惮?告诉你,我手上几百号弟兄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本来,我请你过来一叙,就是想跟你好好谈谈,做生意就是合作,和气生财,可没想到陈爷却一点诚意也没有。” 此话阴阳怪气,颠三倒四,完全是翻脸之前的无赖汉。 “金老大,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跟你永远谈不上合作做买卖,但诚意我是有的,否则我就不来啦。”陈天华不卑不亢地回复。 “好,有诚意就好!陈爷,咱们之间就不用再打嘴仗,玩虚的啦,推开天窗说亮话吧,你的手下打伤我的兄弟,合计一万元银洋的伤残费和医疗费,一次了却。” “另外,你的窑场每年供给洪门湖绍帮,河道保护费一千大洋,咱们之间就两清了,今后,你安心做你的生意,我尽心跑好我的江湖。我们之间见面还可以喝酒言欢,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怎么样?陈爷。” 金大拿终于开出了条件,陈天华听罢,怒火上涌,情绪激动起来。 他习惯性地掏出装满烟丝的烟斗,林根见状忙上前划火柴点燃。 他深吸一口努力平静情绪,凛冽道: “没想到金老大的生意是这么做的?!嘿嘿…好大的胃口,你认为真的能吞得下去?我今天要是不答应呢?” 金大拿一丝冷笑,道:“陈爷如此托大,就不怕我今天把你留在这里?” 陈天华抬眸,眼神随着袅袅绕绕的烟雾,向窗外山顶瞟了几眼,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凛然道: “我陈天华托不托大,金老大试试不就知道了。” 金大拿嘴角抽搐了一下,目光炯炯地瞟向师爷。 师爷用手势比划了几下,金大拿会意,咧嘴一笑,讥讽道: “陈爷好气魄,你总共带来二十个人,船上有十个,早被我的人团团围困在山脚,我这里有二百多个兄弟,只等我一声令下,就算堆也得把你们堆死了。” “我金某人从来只说一遍,但今天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是答应我的条件,还是要跟我玩硬的?” 陈天华忍不住直接回复,“金老大,不用你再问软的还是硬的?我现在就把答案亮相让你看。” 说着他一拍手,对着议事堂大门厉声喊道:“孙执事官,该你出场啦。” 话音刚落,议事堂大门被轰隆隆推开,从外“哗啦啦…”冲进二十几个手持毛瑟m1871制式步枪的戎装士兵,后面还推进来一架仿m1881加特林机枪。 乌黑的枪口阴森森对着湖匪们。 “哈哈…哈…”门口一阵狂笑。 只见七八个身穿青灰色军服的士兵,簇拥着一名顶戴花翎,腰别六发转轮手枪,左挂雁翎腰刀,脚蹬高筒皮靴的军官走了过来。 来者身材高大、表情冷酷,真是孙勇本人。 “三姑爷就是神呐,你怎么知道我已经到了门口?”孙勇笑嘻嘻的询问道。 “这还不简单,我瞧见对面小山顶上的哨兵,都换成包头巾,手持毛瑟步枪的新军士兵了,以孙执事官的才干,早就分兵几路奔袭而来,而这里又是重点,那肯定是你亲自前来解围啰,哈哈哈哈!” 到此刻,陈天华终于如释重负地开怀大笑。 “知我者陈爷吔!”孙勇不由得竖起大姆指,心里更加敬佩。 金大拿一伙被瞬间发生的一切惊呆了,再瞧瞧房屋顶上四周,全是当兵的,手中的机、步枪正对着他们呢。 唉,眼花缭乱,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 “这怎么回事?怎么哨兵连枪都放一声?” 金大拿嘴里嘟喃着,脸色苍白,冷汗直冒,心想:这下完了,霉到姥姥家去了。 “金大赖子,本执事官奉协统大人军令,前来扫平你的荡湖水寨,若想保命,还不快快向陈爷请罪?”孙勇双手叉着腰讥讽道。 金大拿看事到如今,反抗无用,反而冷静了,江湖气节上来了。 只见他整了整衣裳向陈天华作揖行礼,道: “陈爷!金某闯荡江湖几十年,今天算是栽在陈爷您的手上,金某有眼不识泰山,我认栽,要杀要剐随你。” “俗话说:怨有头,债有主。这整件事都是我金某人个人主张,我的兄弟们只是奉命行事,请陈爷按江湖规矩放生他们。” 金大拿话音刚落,军师等头目们过来下跪请罪: “陈爷,这事不能全赖金帮主身上,是民团里的兄弟传话过来,说谢桥费家出钱,让我们配合山阴县衙行事,否则,内河这种事,什么贝壳收购之类的我们哪里会知道,陈爷是明白人,一听便知。” “是呀,也怪我们贪钱,被人利用,但我们并不想惹出这么大麻烦,更不是专门针对陈爷你的,请饶了我们帮主吧。” “陈爷,你大人有大量,请饶了我们帮主吧。” “……” 其实,按陈天华上辈子嫉恶如仇的本性,他恨不得把这些湖匪都关进牢里,把金大拿这种坏头目砍头示众,以达到威摄,杀一儆百。 但在清末这种动荡年代,像洪门湖绍帮这样的帮派,普天下有几百上千家。 像他们这种是匪不匪,是帮非帮,帮匪混合的怪胎分子何止几十万,恐怕有上百万之众。 这是历史的产物,你抓不完也灭不光。 这次如把荡湖水寨扫平了,这些帮匪分子出去又是换个主子,重操旧业。 第132章饶人性命,留有余地 况且,扫平湖绍帮之舵舱,在江湖上属于灭帮,这算是头等大事,对方又挂着洪门这个名头。 在洪门,各帮派之间内部争斗、撕杀是常有的事,但对外来势力,他们却是异常的一致对外。 因为他们深谙唇亡齿寒的道理。 这次因为陈天华引发的灭帮行动,对于掌握兵权的李存智而言,那是像踹死几只蚂蚁似的,小菜一碟。 明面上他力主平定湖匪,扫除拳匪余孽,匡扶正义无可厚非,况且帮匪们也奈何不了他。 但陈天华就不一样了,洪门将视他为不共戴天之仇敌,从今往后在暗中使绊围剿,让你防不胜防,那可正是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陈天华当然是该忍还得忍。 只见他站起身来,对在那位低头耷脑,准备随时赴死的金大拿大声训斥道: “金帮主,看在洪门百年来奉行‘忠义’的面上,看在湖绍帮没有明显血案的份上,我陈天华可以饶了你,以及你的手下,既往不咎。” “生于乱世,大家活着都不容易,江湖上拉帮结派,抱团求生这无可厚非,但天华在此要忠告你们的是:做自己本分之事,切不可贪婪成性,杀人越货。” “冥冥之中,这人都是有因果报应的,坏事做绝,终有一天是要还的,到那时,就算老天不亡你们,我陈天华也要灭了你们!” 陈天华大义凛然,掷地有声,惊天地泣鬼神的一番豪言壮语,让在场所有人为之震撼动容。 金大拿和他的乌合之众们,双膝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磕头道: “多谢陈爷不杀之恩,多谢教诲!” 临别之时,陈天华从怀里掏出一张五百块大洋银票,拍在桌上,沉声道: “金帮主,这是这杯茶的茶钱,我陈天华是个讲规矩讲诚信之人,既不出冤枉钱,也决不白吃白喝。” 说完,转身向议事堂大门外走去。 林根及十个商行人员紧跟左右。 孙勇扫了跪在地上的金大拿们一眼,轻蔑地哼了一声,挥了挥手让兵士撤离。 “多谢陈爷抬爱。” 望着渐离大门的人影,金大拿们真心实意地道谢,就像做了一场梦似的。 …… 走出水寨议事堂,孙勇向陈天华行了军礼,沉声道:“三姑爷,孙某要返回复命,先行告辞,请问还有什么吩咐。” “衷心感谢孙兄又一次亲临搭救,及时赶到,小弟我感激涕零,无以言表。回去请转告我的岳父大人,正月间我会抽时间去拜年。” “明白了,三姑爷。” 孙勇集合队伍,跳入数艘机帆船返回驻地去了。 阿华和他的助手留了下来。 江阿帆带着十个人从柯山下匆匆赶来。 他们几个灰头土脸,衣衫不整,明显是经过一番博斗追逐。 “华先生,你派阿华去杭州府岳父大人那里搬兵,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们一声呢,我们在外面都急死了,就想摸进来瞧瞧,结果被洪门的人发现,就开始到处追逃。” “后面才发现,阿华带上孙大人他们,已悄悄把整个水寨给包围,所有哨兵都全部拿下,这才摆了手。” 江阿帆喘着粗气直嚷嚷。 “哈哈…这是声东击西之计,我知道孙勇他们定为偷袭水寨,不会强攻,因为我们就在里边呢,但我又不知他们从哪个方位偷袭。” “我派你们十人在外面,就是为了吸引帮匪的注意力,你们越是在外围跟他们周旋,孙勇他们就越容易偷袭成功,若是我告诉你们真相,就不会有如此逼真周旋了。” 经陈天华这么一解释,众人都是点头称是。 “少当家,你这么有把握孙大人他们能及时赶到?” 林根几个都非常疑惑。 因为他们刚才跟着进去的十个人,个个紧张得头上冒汗,心速加快。 只是在那故作镇静,谁都觉得一旦反脸,动起手来他们是凶多吉少。 十个人面对百余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只能是塞牙缝还嫌少。 “有八成把握,我担心的不是他们来不了,而是担心他们强攻进来,孙勇这边一旦有了伤亡,那结果不是这样平稳结束,而是实实在在的大开杀戒,消灭湖绍帮。” “这样我们就得为这灭门案背锅,对我们今后的经营和生活极为不利哦。” “华先生说的是。” “少当家的可真是神机妙算咧。” “行了,就别吹嘘我了,其实从头到尾我也是非常紧张,唯恐事情搞砸了,现在这种情况当然是最理想的了。咱们先上船去,听听阿华到省城搬兵的故事吧。” “好,哈哈…”大伙开怀大笑,向停靠的船码头走去。 …… 话说昨天中午,陈天华在窑场会议室,宣布自己将准时赴约的决定,众人惊悚之余谁也不敢吱声,默默地去准备。 他带阿华来到自己办公室,当场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阿华,叮嘱道: “你带上这封信,吃中饭之后去杭州城交给警备署里的孙执事官,请他务必在明日下午一点四十五分之前,带部队包围柯岩荡湖水寨,也就是洪门湖绍帮总舵,记住了,明日下午一点四十五分之前。” “记住了,我一定尽早送到孙执事官手里,请放心吧,华先生。” 阿华神色严峻,紧张得面部肌肉不经意的抽搐,右边那只吊眼更是在抖颤。 他从来没有接受过如此重要任务,又是人命关天的太事,心里既兴奋又紧张。 抖抖索索地接过书信,放入贴身衣兜里,转身下楼找了一个帮手小权,顾不上吃午餐,两人划着船就出发了。 虽说是正午,但湖面官道上刺骨的寒风呼呼刮着,风吹到脸上像刀割一样。 雪已经下了整整一天一夜,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雪花中还夹杂雹子,打到人脸上又冷又疼。 阿华全然不顾及天气和寒冷,他们奋力划水。 …… 当阿华和小权两人进入杭城时,时间是下午三点过。 从京杭大运河口转入内河,然后到达运司河西岸码头,这段水路阿华很熟。 上二次来杭城,他都免费转了四五趟。 靠岸后拴好船绳,二人前往警备署。 警备署模样没变,但门前大木牌上的名称变出,不叫杭州府警备署,而是叫‘浙省军务司’。 阿华他们又不识字,三脚两步走向门岗。 “站住,干什么的?”二位岗哨端着枪从岗亭里,一口淮北话。?? 第133捣浆糊充饥 “老总,我们是来找孙执事官,有要紧的事……”阿华操着一口绍兴土话,给二个岗哨解释。 几个来回下来,肢体加上比划,二个淮北兵士终于听得明白,这二个当地乡巴佬,是来找孙勇孙执事官的。 “孙执事官正午之前,就跟随将军出门去了,不在这里面。”淮北兵很不耐烦地回复。 “那我找李大人,就是协统李大人。” “什么?” 淮北兵越听越惊奇,二个绍兴来的下巴佬,找的官是越找越大,居然上升到了将军这里。 “刚才跟你说清楚了嘛,协统大人李大人出门去了,孙执事官当然是跟了去,你还弄不明白?唉跟你说话这么费劲,走开走开滚远点,别有这里碍手碍脚,否则把你们俩关起来。” 这时,从岗亭里面走出来一个班长模样的老兵,对着阿华一阵训斥。 阿华尚不知他们嘴里的将军为何人,实际就是协统官,按北洋新军的规制,协统官授少将军衔,正四品官衙。 现在,李存智已被不少人直呼为将军,或叫协统大人。 面对凶神恶煞的几个门卫岗哨,阿华和小权两人也没辙,只能离开哨亭三十几步路远的路口守着,说不准能瞧见协统大人,或是孙执事官进出。 就这样,二个人在浙省军务司衙门对面,一棵榕树下,傻乎乎受冻挨饿地蹲了三个钟头。 一直蹲到天黑下来,衙门里面的人都走光了,就是没见李大人和孙执事官出入衙门的影子。 李大人很有可能直接回府上去了,孙执事官当然是紧跟其后。 阿华开动脑筋在盘算。 据说李府离这里不算太远,那就先找找看。 四周已经是黑蒙蒙一片,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路上行人又少,上前去问,不是说不知道,就是爱搭不理的胡乱指了下。 阿华他们沿街又寻找了二个多小时,直至晚上八点过了,就连李府的门朝哪儿开都没摸到,怎么能找到? 怎么办? 只能是先在城里待过晚上,明一早天蒙蒙亮,就到衙门口候着,李大人总归是要到衙门来的嘛。 主意已定,阿华一直提着的紧张神经,终于放了下来,忽然间感到是又冻又饿,饥肠辘辘。 他一摸身上傻了眼,竟分文未带。 在西埠头村或窑场里生活,平时根本用不着现金,从来没有随身带钱的习惯。 而阿华没有独立出过远门的经验,以往都是跟着少当家陈天华,用不着他来操心吃喝拉撒。 今天勿勿出门,什么都没有多想,一根筋地想着如何把信送到,结果什么都没带,跳上船就走。 现在好啦,既没有吃的也没有住的,实实在在的饥寒交迫。 夜深人静,大街上寒风凛冽,一阵风吹过,轻易穿透衣服,不禁全身颤抖起来,手脚冻得没有知觉。 雪后的空气似乎都被冻住了,寒气使劲往脖子里灌着。 “阿华,我真受不了啦,咱赶快找个能挡风的地方,否则,按这样下去,不用到深夜,我们就被冻僵在街上。”同伴小权抖颤颤地低吟着。 “嗯,我们就沿这条街摸索上去,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挡风。” 相比饥饿,寒冷最要命。 于是,在黑漆漆的大街上,阿华和小权俩人慢慢地向往移动。 摸索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在街面上寻到房子。 “好像是邮政局,门口有个信筒。”阿华用手肘抹去盖在箱子上面的白雪,还原绿皮圆柱体信筒的部分轮廓。 “这个窗子没关严实,可以打开的阿华!”同伴小权也惊喜地发现。 “打开它,咱们爬进去。” “嗯。” 两人用力掰开冻住的窗户门框,很费劲地终于爬入邮政局前厅。 屋中间放置着一张长条的简易桌子,桌旁放着几条长板凳,那是让人们用来写信,填写信封内容,封口,贴邮票的场所。 “哎呀,进来暖和多了,耳朵、嘴巴又属于自己的了,嘿嘿…”两人喘着粗气,坐在板凳上,感觉还算幸运。 “我们俩人相互凑紧些,趴在桌子上歇息会,天一亮我们就走。” “嗯!” 阿华他们连续划了数小时的船,午餐来不及吃,现在是又累又饿又冻,趴在桌上就不想动弹。 黑暗中,阿华的手指碰到碗状的东西,一摸还有点粘糊糊,拿起来用鼻子一闻。 “浆糊,这是浆糊…”阿华惊喜地叫着。 原来是用来封信口,贴邮票用的浆糊。 “快找一下,浆糊可以吃的,用来充饥。”俩人顿时兴奋起来。 阿华说得不错,清末那时期的浆糊,是面粉或淀粉加水熬制而成,是可以食用的。 在桌面上,他们又摸到几个破碗装的浆糊,更令人振奋的是在壁柜上摸索到二大瓶完好的浆糊。 “太好啦,阿华,我们有东西吃了,嘿嘿。” 俩人砸开冻住的玻璃瓶子,把里面冻成一团的浆糊,放进嘴里饥不择食地啃嚼起来,不一会,每人一瓶浆糊嚼咽下肚。 空虚难受的肚子似乎好受了许多,人一旦有了热量补充,顿时就暖和起来。 后来,俩人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 …… 不知过了多久,户外的雪早就停止不下了,天刚蒙蒙亮,阿华同伴小权就听到门外“啛哩咔嚓…”的声音。 “有人在开门锁!”小权连忙用手肘戳醒阿华,“快躲起来,来人了。” 俩人急忙蹲下身子,继而移进桌子底下躲起来。 不一会,大门打开了,一个身着绿蓝色制服的邮差进来了,邮差制服跟兵勇制服的格式几乎一样,只是中间的圆形白色补子上,写的不是勇字,而是‘大清邮政’四个字。 这名邮差进来之后,并没有留意前厅桌子上的狼藉状态,而是径直走进里屋,整理当天邮件去了。 阿华用手指指大门口方向,悄声道: “快走。” 俩人蹑手蹑脚向大门移去,出了大门撒腿就跑。 跑出了好一段路,见后面没人追来,才停下脚步蹲在地上喘气。 待缓过气后,辨别清楚方位,再往昨天的协统府衙门寻找过去。 …… 第134章求见将军不易 从京师奔丧回杭城之后,李存智近十几天来忙得手脚并用,不是见人就是开会。 现在淮军跟北洋新军统一了,均属于北洋新军,制服等都作了统一着装。 新任北洋大臣袁大帅,任命他为北洋南方军第一协协统,兼浙省按擦使。 第一协是浙军,按西洋德式甲种军编制,直辖三个甲种标营和一个炮兵营,再加上一个警备营,手里拢共有七千人马。 七千余接受德式军事化训练,最新装备的新军,其战斗力比五六万巡防营还强。 自中日战争失利之后,李鸿章受到朝野上下许多人的攻击,其中就有洋务派另一位代表人物张之洞。 就在李鸿章授意袁世凯在小站练兵时,两江总督张之洞则在湖北,江南大搞新式军务。 他在南京筹建自强军,又称南洋新军,建江阴、吴淞等炮台,请德国军事教官亲授。 南洋新军的势力范围,除了湖广,江南省之外,还有福建,西南诸省,大有与北洋新军分庭抗礼之趋。 袁世凯光然是希望一统新军江湖,目前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张之洞的南洋新军。 他晋升李存智为浙军第一协协统,旨在控制浙江全境,防御南洋新军势力的浸透。 李存智目前已是炙手可热的一方军界领袖,袁世凯倚重的南方新军将领。 这对李存智而言是又喜又忧,喜的是终于得到袁大帅的信任和重用,忧的是下面的路如何走,爬得越高风险越大嘛。 今天早上有个军事防区协调会议,非常重要。 李存智六点半钟就准备起床,这在腊月间属于天才蒙蒙亮。 他抽出枕在太太头底下的胳膊,正准备翻身下床,被惊醒的白素灵一把抱住。 “老爷,还早着呢,再陪我一会嘛。你这半个多月来每天睡得很晚,起得又早,连话都跟我说不上几句,这破按擦使当得,都不要老婆了吗?”她嗲声嗲气地嗔怨道。 李存智回头伏身亲吻妻子的脸颊,歉意道:“太太,实在抱歉,刚上任要去管全省野战部队,人头又不熟,我得去开会调度一下,等过些日子我就有时间陪你了。” 李存智还是坚持下床,到卫生间洗漱去了,白素灵也起床为丈夫准备毛衣绵裤等。 洗漱完毕,李存智褪下睡衣,她体贴地帮着穿好新式将军制服,临出去下楼时时,他蓦然回首朝白素灵莞尔一笑,说道: “太太请别不高兴,过几天,我把倩华从圣玛丽亚教堂抓来,由她陪着你去参加过年酒会什么的。” “真的!那太好了,这几天我真犯愁,你又没空陪我,我一个人去参加西洋人办的酒会不妥呀,嘻嘻。” 白素灵喜开颜笑,陡然一敛撇着嘴自我揶揄道: “这个华之怎么啦,半年都没有上杭州府城来了,倩华她又在准备出国,这小俩口是各忙各的。” “唉,他就在乡下发展总不是个事,我得在城里给他安排一些机会,让他到杭州城里来发展,就经常跟倩华在一起啰,哈哈。” 李存智说完,就下楼到餐厅用早膳。 白素灵在房间里还在高兴着呢。 进完早膳后,李存智在侍卫簇拥下蹬上高头大马,一会功夫,十几骑出李府侧门。 当阿华瞧见马队时,他们已差不多到了军务司衙门口了。 “哎呀,协统大人,李大人…” 俩人撒腿又追又喊,李存智和孙勇等压根没听见,他们注意力都想当集中在前。 站在外围的侍卫,见二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在追喊什么,警惕地盯着,示意阿华他们别靠近马队,否则就开枪。 阿华当然不敢再向前,他望着渐渐进入大院里的李存智和孙勇,懊恼不已,叹气道: “刚才要是早一步在门口那条道上等就好啰,现在,我们只好又去求这些门神放行,让咱们进去。” 俩人正准备向军务司大门口走去时,一队几十人枪的卫队过来,在门口老远位置设起了警戒线,闲人一律不得靠近。 原来,今天军务司衙门里异常忙碌,开‘全省军事防区协调会议’。 这是浙军第一协最高军事机密会议,全省各地驻防部队营级官带以上军官参会。 包括营参谋在内,还有卫士等,加起来总共近二百号人。 整个大院内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警戒森严,大院前面的大马路上都设立了警戒哨,不准行人靠近。 阿华他们刚进近大马路,就被两个带着‘警戒’袖套的卫兵给拦下了。 “干什么的,鬼鬼祟祟。”一卫兵端着枪审问道。 “噢,老总,我们是来找协统李大人的,请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吧。”阿华吊着眼,有些紧张,说话结巴。 “去你的,协统大人是你这种乡巴佬,想见就能见的吗?快滚。”两卫兵讥讽呵斥着。 “我们从他三女婿老家来的,真的有急事找协统大人。”阿华进一步解释道。 “哟呵,还三女婿?老子哪里知道协统大人有几个女婿?你算哪根葱,快滚,再不滚,老子对你不客气了。”两卫兵有些不耐烦了,端着枪在那骂骂咧咧的。 “老总,你怎么能这样呢,你快让我们进去,误了大事你承担不起的,我告诉你……”阿华急了开始嚷嚷。 “哟呵,去你家姥姥的,还敢威胁老子……” “……” 一名值班军官见马路边推搡吵闹,大声喊叫:“吵闹什么?” “报告排长,是两个乡下佬说有非常紧急的事,要见协统大人。”卫兵报告说。 “求见协统大人?这厮口气不小,把他们两个带到审询室里去,这里不准再发生吵闹了,里面在开高级军事会议,你们屁股痒痒了想挨打吗?”警戒排长命令道。 “是。” 阿华他们被二个卫兵推搡着带进院内审询室,旋即被绑在柱子上。 经过简单审询后搜身,书信被搜了出来。 审询军官瞧见信封上写有‘李大人存智岳丈亲啟’字样,遽地一惊,脸色骤变,头上冷汗直冒。 “快给他俩松绑。”边说边跑步进院内,却禀报执事官孙勇大人。 第135章孙勇擅闯会场 孙勇听审询军官讲述情况后,深感不安,命令道:“马上把叫阿华的那人,带到办公室来。” 阿华被带到主楼三层,刚到楼梯口,阿华见到孙勇就哽咽: “孙大人,快救救少当家吧。” 孙勇当然认识阿华,陈天华几次上杭州府城,带的随从就是阿华,尤其对他那只吊眼印象深刻。 “别激动,快进办公室来慢慢叙说。” 阿华进入孙勇办公室,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陈天华接受英雄帖,并单刀赴会的经过告诉他,并把那封信呈上。 孙勇一看时间,九点不到,现在集合部队出发,时间上还来得及。 但关健是今天在开全省最高级军事会议,说是一整天,中午才有休息时间。 怎么办? 时间可不等人呀,迟了陈天华性命攸关,到时将军发火…… 唉,如是十几条人枪的卫兵,他不用惊动协统大人,自己就能率队出发。 可现在是去包围匪帮巢穴,至少要有一个整编队伍,一百多人枪才行。 而调动如此大的部队,没有协统大人的军令,无人能够调动。 可偏偏又是最高级军事会议,严令不得中途打扰。 看到孙勇还在犹豫,不知原尾的阿华下跪了,“孙爷,你快去集合队伍啊,迟了少当家就危险啦,求你了孙爷。”阿华开始抽泣。 “快起来阿华,我一样着急,要不你在这等着,别出去,我马上去叫将军。” 孙勇扶起阿华,然后来到顶层会议室门口。 只见会议室大门紧闭,门口一排侍卫站立,告之非会议参加者不得靠近。 侍卫长丁九见孙勇走近,笑嘻嘻上前打招呼:“孙兄,你不在楼下办公室,跑上来干嘛呀。” “现在谁在讲话?”孙勇并没有正面回复丁九的问询。 “噢,可能是新来的荣参谋长吧,没注意。” “哦。” 孙勇边吱着声,身体往大门上靠去。 “唉…孙执事官,你这要干什么?”丁九和几个卫士忙拦住孙勇。 “让开,我有急事求见将军。” “你疯了!私闯军事会议是要被军法处置,下狱、撤职、挨军棍,有天大的事也得会后下来再说。”丁九沉声道。 “这件事就是比天还大,不能再等了,让开!”孙勇猛吼一声豁出去了。 只见他突然发力,身体猛地一摆动,双臂奋力一掀,孙九和几位卫士倏不及防,被掀得人仰马翻。 想想,孙勇原就是李存智的贴身卫士,功夫自然了得,情急之下其爆发力让丁九他们几个吃尽了苦头。 孙勇不待其它卫士反应,他“嘭…”地一把推开会议室门,大声叫喊: “报告将军,属下有紧急军情禀报。” 军事协调会议刚开始大半个小时,从天津武备学堂调入的荣参谋长,正在墙上偌大的军事布防图前指点江山,讲得酣畅。 李存智和众将领们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 孙勇的突然闯入,让会议戛然而止,现场所有目光都齐刷刷投向他。 李存智先是一个怔愣,后拍案而起,勃然大怒道: “大胆孙勇,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啦,如此重要军事会议竟敢私闯,什么狗屁紧急军情,来人…” 孙勇见协统大人并没有理会,不得已只能实情公开,只见他猛地掏出书信,举在手中快步向前,大声疾呼: “将军,陈爷陈天华有难,十万火急。” “什么陈爷?是…是天华…”李存智听罢一个激灵,脸色“刷…”地一下变得刷白。 只见他猛地起立甩开椅子,三脚两步上前,从孙勇手里接过书信一瞧,一切都明白了。 “送信的人呢。” “在楼下办公室。” 李存智大步流星走出会议室大门,直奔楼下办公室而去。 协统大人的表情和反常行为,让会议室内正在开会的标统,官带们是惊讶万分,懵逼愣神。 就连大门口的许卫士们也是错愕。 是什么人如此重要,竟让将军中断重要军事会议,而先行处置。 会议现场一片议论唏嘘声。 “这个陈爷陈天华是谁?” “不太清楚,看架势比亲娘老子的份量都重,你们没看见,将军听完脸色都变了。” “这个陈天华呀,就是年初在将军寿宴上,勇救将军性命的那位绍兴人,还是未过门的三姑爷。” “对对,就是这个挨了一枪的年轻人,没过门的李府三姑爷。” “不会吧,未过门的姑爷?这分明比亲老子亲儿子还看重。” “……” 会议室里绝大多数军官,是最近半个月从北地调入,或新招募进来的新人,自然是不知陈天华是谁? 只有年初参加过李存智寿宴的旧属,方知陈天华是谁? 实际陈天华在李存智心目中的份量,绝非以姑爷这层亲情来简单衡量。 经过数次交流与接触,尤其是上次舍命相救,完全是恩人,女婿,甚至是接班人这样的角色,印在李存智心里。 所以,陈天华的安危就是他李存智的安危,无论怎样他都会全力去保护。 关于这一点,没有人能搞得清楚。 众人揣摩他俩关系时,跳不出未过门的姑爷这个范畴。 在现实社会里,姑爷这样的亲情焉能临驾于公案之上? 寻私情而置公务于脑后,这是为官者大忌,在场的荣参谋长是惊愕失色。 在这里面,恐怕只有孙勇,算是最清楚他们之间关系的人了,才有今天勇闯‘白虎节堂’之壮举。 李存智一进办公室,阿华忙起身将事件的前因后果讲了一下,他听后急得直跺脚。 “天华啊,这胆子也太大了,帮匪杀人越货是家常便饭,他们有什么江湖道义,你们怎么多人就没有阻止劝说吗?” 阿华哽咽,道:“禀大人,我们都说了的,但陈爷…少当家他从来是一言九鼎,谁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李存智听罢不禁点了点头,他急忙撕开信阅读起来: “岳丈大人,我去柯岩荡湖洪门湖绍帮赴会,明日午时三刻,也就是下午一点四十五分钟之前,请孙执事官带兵包围水寨,天华。” 李存智看了看怀表,指针显示是九点过一刻,离午时三刻正好还剩四小时。?? 第136章突袭湖匪水寨 从驻军地至柯岩柯山下,约摸有五十里水路,如是偷袭则必须穿越柯山。 但这山路地形孙勇他们的新军并不熟,就得到时看临场发挥了。 “孙勇,天华指名道姓让你去,你有把握吗?”李存智抬眸看向孙勇。 “请将军放心,职下一定将三姑爷…陈爷给毫发无损救出来。”孙勇立定回答。 “好,我把特务排调给你,再给你李兴鸿那个队部,机帆船只由你调配,去抓紧准备吧。” 李存智没有多说什么,下达命令之后,转身离开办公室,重回楼上会议室。 军事调防会议必须得继续。 …… 京杭大运河杭州城西码头。 李兴鸿此时正在寝室休整,早上出完操,吃完早餐后,回到寝室收拾一下书籍和训练笔记。 他平时有个习惯,床被、书籍都是自己整理,不需要勤务兵来做。 “禀队官大人,孙执事官驾到。” 外面传令兵进来报告。 “孙执事官?是将军身边的孙勇孙大人吗?”李兴鸿疑惑道。 “是的。” 李兴鸿听罢,浑身汗毛直立。 将军的执事官亲自前来,跟上次一样,一定是有重要事情。 这位孙爷可不能得罪呵,也得罪不起。 他一把甩开坐椅,迈腿直奔队部,见孙勇全副武装的忤在屋内。 队部两侧,是协统大人的特务排。 李兴鸿先示意室内人员统统离开,然后行举手军礼,“孙执事官请说吧。” “李队官,本执事官前来传达将军口谕,命你部随本官前往柯岩荡湖救人。”孙勇凛然道。 “遵命。”李兴鸿问都没问去救谁,看架势肯定是重要人物。 军令如山,他毫不犹豫去执行。 “全队紧急集合。” 一阵紧急集合号吹响。 五分钟时间,除了留守部队,近百人全副武装的队伍集合完毕。 孙勇叫过李兴鸿和特务排长高虎,就在队部的一张挂图上做简单分工: “我亲率特务排轻装乘二只机帆快船,走小溪河直插柯山,翻山偷袭。李队官带上本部人马,乘大机帆船从荡湖正面入口强攻,带上重型机关枪。” “明白。” 简明扼要的说完,大家分头行动。 这个由高虎为首的特务排,是去年在李府发生寿宴刺杀案之后,在李存智授权下,由孙勇组建的一支特种快速部队,共四十人。 人员都是从新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要求来历清白,军事素质过硬,个人技能突出,射击、搏击、攀爬等无所不能,并且装备精良,长短枪齐全。 这特务排由孙勇亲自训练,专门在外围执行秘密任务,只听命于李存智本人,不受参谋长等其它长官节制。 每位成员的薪水,都是李存智安排孙勇单独发放,非常特殊。 荡湖偏离长江运河主航道,三面临柯山,只有一面有航道出口,有点像港湾。 平时是众多渔船停舶休整,修补,以及建造小型渔船的场所。 柯山山脉的山峰都不太高,但山路崎岖不平。 孙勇从小溪河快速行驶了四十里水路,前面已无水路可走,就弃船急行军。 在当地一名向导的指引下,特务排于下午一点钟前赶到荡湖后山。 他观察了四周敌情,几个山项上就几个零星瞭望哨兵,山脚下营房集中,帮匪们三三两两的闲聊,打牌,喝酒,毫无警惕性。 四周也没有明显火力点。 帮匪主要以冷兵器为主,火器主要是自制土枪。 孙勇决定兵不血刃地控制住局面,这样能毫发无损救出陈天华,就有十分把握。 他叫来高虎,嘱咐道: “你带一班分别拔掉这几个山项上的瞭望哨,注意不能搞出动静,拔掉后,将营房里的帮匪们看押起来,缴枪不杀。我亲率二三班去那大营房,估计陈爷就在那里谈判咧。” “待李兴鸿从山寨正门攻上来,你去接应一下,把所有湖匪都控制起来,注意,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杀人。” “是。” 高虎领命而去。 孙勇带领二、三两个班同时下山偷袭。 摸到议事堂门口,瞧见六七个帮匪围在一起闲聊。 “这叫陈爷的小子有胆,带区区二十人也敢来赴会。” “嘿嘿,这进水寨来容易,出去就难啰,金老大不叫他脱层皮才怪。” “是呀,到手的鸭子怎么能让他飞走呢,哈哈。” 说笑间,帮匪们的腰部被硬物顶住。 “别动,不准出声。” 那些帮匪瞧见官兵从天而降,当场秒怂,胆小几个被吓尿了。 孙勇带着手下到达门口时,听得里面正在唇枪舌战,觉得不够过瘾就想听一会,再进去。 反正整个议事堂从房顶到地面都被包围控制了。 没想到,才听得没几分钟,陈天华拍打着手请他露脸,他只好挥手让士兵冲进去。 于此同时,李兴鸿带着重武器的一队官兵,把整个山寨包围。 湖匪碰上官军,一般就是举手投降,不轻易抵抗。 因为他们明白,就凭手上的烧火棍和几把破刀,跟全部西式装备的新军对峙,宛如鸡蛋碰石头。 这场不费一枪一弹,没有任何伤亡的占领结束之后,李兴鸿带着队伍原地返回,算是搞了一场实战演习,效果挺不错。 孙勇率特务排还是走山路回到快船停靠点,再沿原水路返回驻地。 到达驻地时已是傍晚时分,孙勇下船之后是第一时间跑步,向还在办公室着急等待中的李存智,禀报了完成任务的全过程。 李存智连说三个好,如释重负。 …… 进入腊月间,陈天华全家早已搬入新宅,四进院落,内院所有房间都装有壁炉,整个屋里暖流徜徉。 新宅里雇了一名管家,二个丫鬟,二个粗妇和二个家丁和一名厨子。 栽植了许多花木,其中有母亲喜欢的桂花树。 陈天华给这座新宅取名为‘栖园’,有点文雅气息。 母亲搬入新宅,嘴笑得几天都没怎么合拢,还把外婆接来一起住。 大姐亭娟和幼娟的高兴劲,就更加不用说了,无法言表。 年关到了,商行里的各项工作需要陈天华来牵头、策划,他比平时忙碌几倍。 第137章按擦使官邸 还有十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商行各方面都在准备过年。 陈天华召集商行所有主管们开了一个会,安排一下正月前后的工作安排。 “各位同事,新的一年辞旧迎新,马上就要来临,今年对于我们天华商行而言,是一个极不平凡的一年,双栖窑场完成从筹建到正式开业投产。养殖场,养殖合作社也正常运营,都取得了丰硕成果,这些都离不开大伙的共同努力和勤奋,在此我要衷心地感谢大家。” 陈天华起身行礼,大家掌声。 “大家的勤奋工作,理应得到丰厚回报,今年过年的红包会更大更厚。” 更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饮水思源,我们商行每年春节前的惠民措施不能忘,要年年搞,要越办越好。今年我们还是打年糕和写春联,要提前准备,搞成规模,就是商行出钱和组织,群众出力。” “发动群众自觉出人出力,培养合作精神,打年糕的总场地可以在我镇上的新宅前院里展开,具体总负责人就有吴老三和林根两位,其他同事分工协作。” “正月期间,我要到杭城有一些重要事情要办,大伙要听从总负责人调度,商行出钱请一个戏班子来,给咱们西埠头村唱上几天,如何?” “好!” 会场响起雷鸣般掌声。 …… 杭州府城的南屏山麓,西湖南岸。 这里阳光璀璨,碎金光芒透过远处的槐树虬枝,在地上落下斑驳疏影。 新任浙省按擦使官邸就座落在此。 这座占地一百五十余亩的官邸,还是在原来镇守府基础上扩建而成。 在侧面增加了二排卫士营房和数排佣人住宿房,主楼里的一楼,原佣人宿舍改建成会议室。 这样在官邸里,也可以现场办公开会,战时,可成为临时指挥中心。 底邸增建了一座德国进口的小型锅炉,专烧煤炭作为燃料,给整个官邸供开水,暖气和热气。 按规定,按擦使官邸可新建一处更大的,但白素灵不愿意再折腾,所以也只好如此,但总体格局还是蛮不错的。 原先在运司河南岸的李府私宅,处在人群宅院众多的达官贵人区域,不利于防卫。 而这座官邸属于独立建筑,方便四周安全防卫。 扩建以后的按擦使官邸,使用面积比原李府增大五倍,花园也扩大了,四周围墙也加高了,就像是个偌大的宫殿。 高高的红墙爬满了蔷薇藤,腊月里光秃秃的,朱红色缠枝玄铁门显得更加高大沉重,气度威严。 冬天带来的寒气遍布官邸的每个角落,西北风刮来,让人感觉寒风刺骨。 光秃秃的树木可怜巴巴地耸立在道路两旁,曾经生机勃勃的小草也终于支持不住,都枯萎发黄进入了梦乡。 光绪二十八年,正月初六。 上午十点半钟。 李淑贞起了个大早,吃了早餐收拾打扮了一番。 今天她穿了件苏绣海棠的淡红色低开叉绵质旗袍,配上一双鹿皮镶白狐毛的短靴,外面是一件皮草大外套,黄澄澄的貂皮,俄国货,面上的黑圈能荡漾出涟漪,时髦尊贵。 她站在西厢院二楼的露天阳台上,沐浴着冬季雪后的阳光,端着茶碗,笑盈盈地看着从安徽老家来的侄儿侄女,在花园里堆雪人。 上个月,也就是腊月间,孙执事官率队伍到柯岩荡湖,把陈天华他们救了,事后才告诉她的。 这让她又气又急,不通快了好几日。 不过孙勇告诉她说,年后,陈天华要过来,并承诺在府上住些日子,这让她兴奋不已。 年前,她专门到杭州府城的东大街,为陈天华采购了睡袍,绵质拖鞋,白俄的毛领皮大衣等等,又让随从丫鬟和马夫拎得够呛。 从年前到年后,她心里一直在念叨,华之你这个没良心的,大半年了就不曾过来探望本小姐一次,哼,看我这次怎么收拾你。 其实嘛,她是天天扮着陈天华早一点来。 唉,有些人就有心灵感应,念叨念叨他就真的来了。 一辆印有李府字样的长辕马车,的的得得过来,抖颤着停官邸的玄铁大门前。 从车上下来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 只见他身着咖啡色毛皮翻领呢绒大衣,内穿鹅黄色高领针织毛衣,搭一条纯羊毛绒大围巾,蓝绿色加厚呢子裤,脚蹬黑色高筒皮靴。 官邸前哨亭里的二哨兵,一见来者,整齐划一“啪…”的军礼,“三姑爷好。” “你们好。” 来者真是陈天华。 他年前开过商行主管级会议,安排完年前任务,大年三十,陪着母亲和外婆在新宅栖园守夜。 初二到初五,大舅家,大伯三伯家,刘文杰和范成贵家等走了一圈,又跟商行几个主要成员聚了聚。 初六一早,就让阿华用乌蓬机帆快船,将其送到运司河南码头。 他先到的李府,才知李家人都移居西湖南岸的按擦使官邸了。 李府留有一部分家丁佣人,李家三公子李品璋跟他的日本媳妇,就住在这里。 另外,运司河李府,还成了安徽老家来人,临时居住的地方。 原李府丁管家随主人到了西湖南岸的新宅,李府新任管家派出李府马车,将陈天华送到官邸。 花园里一片雪白,花草树木全被冰雪覆盖了。 李淑贞在西厢院的二楼阳台,很容易望见陈天华进来,她高兴地下楼来迎这个让她牵肠挂肚,又爱又恨的情郎。 “华之,咯咯…你倒是终于来了,咯咯…” 她原本准备给他点脸色瞧瞧,可一见他的身影,就情不自禁,以前的怨气就抛到九天云霄。 “倩华!” 陈天华连忙迎上前去,满脸笑容且有些激动,手足无措的,众目睽睽之下,不知道是拥抱还是握手。 唉,都不用了,笑容和眼神里什么都有了,满满的思念之情。 李淑贞也是,没见到时很激动,见到了也不知所措。 “刚了运司河那边,没去见我三哥和嫂子没?” 没想到李淑贞的第一句问候,居然是这个,这让陈天华很是诧异。 第138章教会学堂女买办 “刚到码头,就直接过去,到了那里当然拜见过你哥和你嫂,寒暄了几句就乘马车过来这边,新的官邸。”陈天华笑盈盈回复。 “那站这里干嘛,这么冷的天,进屋里去吧。”李淑贞大胆地伸出纤手紧握陈天华的大手。 “嗯,先带我去拜见你爹和你娘吧。”陈天华见到李淑贞虽说有些激动,但礼节规矩始终放在首位。 “好,走吧,爹娘这二天还念叨你呢,问你什么时候来拜年。” 李淑贞牵着陈天华的手,向官邸的内院主楼亲亲热热地走去。 …… 清末时期,清政府的所有官员,在正月有一周的休沐期,用于走亲访友。 这七天休假期,所有衙门都是大门紧闭,大小官印都要事先封存。 正月初七开始,衙门重新开放,对外正常办公和接待等。 从初八开始,杭州城天气不太好,阴雨连绵,淅淅沥沥不间断,到处都是潮湿阴冷,叫人不想出门。 官邸绝大多数房间都有壁炉或暖气,满屋子里暖流徜徉,待在那里很舒畅。 邸宅家里人除了出去公干,就是围着炉火取暖。 陈天华这几天在官邸,跟李淑贞腻腻歪歪粘在一起,享受二人的恋爱世界。 他除了夜里睡觉在客房,平时都在西厢院活动,这几天几乎既不出门,又不露面。 李淑贞想到英国留学,学习音乐,李存智和白素灵夫妇俩征求过陈天华意见,他表示尊重李淑贞的选择。 至于他本人是否也跟去留学,陈天华表示他还是希望自己的事业有了一定基础之后,再说不迟。 所以,这几天他陪着李淑贞在西厢院,她自己的书房里温习圣经、英文还有其它。 正月十一这天上午。 白素灵瞅了一下天气,没有下雨,她决定去拜访一下杭州圣玛丽亚教会学堂的林女士。 主要是为了家里李淑瑛和李淑贞姐妹俩的留学问题,有教会推荐,到西洋留学就水到渠成,还能去到好的学校。 她准备带秀瑛和秀莲俩姐妹一起去,先安排管家准备礼物,叫丫鬟小玉儿去通知二位小姐。 陈天华没有跟随,他一早出门去运司河南岸,到陈宗玉府上拜会。 平时俩人都比较忙,正月期间商人时间安排空闲些,而他刚好在杭州府里,陈天华正好去拜访聊聊。 白素灵和李淑瑛两人盛装打扮完毕,在主楼客厅里约莫等了一刻钟,仍不见李淑贞从西厢院过来。 “你跟三小姐讲清楚了吗?叫她快点!”白素灵扶了下鬓角,问身边的丫环小玉儿,眼底亦溢出不快。 “我讲过了,但三小姐说要上个厕所。”丫环小玉儿小声回复道。 李淑瑛不耐烦,“她上个厕所这么慢,像个乡下人拖拖拉拉的,每次都是我们等她,半点规矩也没有!” 正埋怨着,李淑贞从西厢院过来了。 她围一条白狐坎肩,嫩白的脖子露出半截,带着一条陈天华送给她,黄灿灿的金项链,手里也是买给她的皮手套。 白素灵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哎哟,闺女,喊你出个门就这么难吗?去拜会一下你们学堂的督导林女士,这是礼节。” “嗯!” 暗想:见就见,不就是批评几句,反正我要把英文成绩追上去过关,不就没事啦。 母女仨,脸上亦都有淡笑。 官邸有辆豪华型的长辕马车,专门给家眷太太小姐们出门使用。 马车里面很宽敞,前后二排能挤着坐六七个人。 后来的厢座正位,是白素灵和李淑贞先占了,让李淑瑛坐在前排副座位上。 李淑瑛觉得自己很委屈,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姐姐呀,怎么从小就要处处让她? 自己是姨太太生的,难道她是正房太太生的?哼! “三娘,我不想坐副座,这是丫头坐的多丢人!”眼瞅着后座还很空,又是冬天,李淑瑛撅着嘴闹了起来。 白素灵身子前倾拽住了她的胳膊,低声呵斥道: “三个人都挤在后面,前面空着,有病呀,你觉得坐副座丢脸,再看看全城有多少人家,正月出门能坐上这种豪华马车?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 李淑瑛哭丧着脸坐了副座,咬牙忍了,谁让自己生母不是管事的主妇。 白素灵有一句话讲得很对: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 这城中还有多少人,正月间连饭都吃不上,为一个马车座位斤斤计较,这叫‘人心不足蛇吞象’。 林女士出身京师望族,据说祖上是某亲王府的姻亲,也算是清贵门庭。?????? 如此尊贵的身价,又是教会成员,但林女士却从不傲气,她八面玲珑,杭城三教九流的人她都结交,这就叫能耐。 在时下清末,虽说是向洋人看齐,搞洋务,但社交活动还不是很时兴。 对女性,一般称之为小姐,太太或夫人,像女士这种洋派称谓,实在是凤毛麟角。 所以,林女士是非常另类的,在整个杭州府的上流社会里,能被尊称为女士,则很不容易。 据说林女士的丈夫姓王,王家从前是个杭州大商户,但不属于顶流。 可能是林女士祖上原因,还是些别的什么特殊原因,她几年前就搭上了浙省天主教会,一举成了洋教会里的代理人之一。 所以,在省城上流社会里,大家都清楚,杭州府城最高级的教会学堂,是王家三十岁的女主人‘王太太’在背后管理。 一个有夫之妇出来做事业,不仅不被人骂“抛头露面,有失体统。”反而人人敬重巴结,说明她很有手腕。 王家因此也变得地位显赫,还富可敌国,这位‘王太太’功不可没,家庭地位猛升,独立自主,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林女士。 林女士是整个教会学堂的督导,也就是清末衙门里的学堂督办,她还是教会学堂理事会成员。 在目前整个杭城的教育界,上流贵族学堂主要有二所:圣玛丽亚教会学堂,崇文女子教会学堂。 圣玛丽亚教会学堂历史悠久,属于男女综合性的学堂,规模很大。 崇文女子教会学堂,刚成立一年,属于新办的。 第139章女子出国成时尚 这二所贵族学堂,浙省天主教会占了九成的贵族学校股份。 所以,林女士有权给任何一个学生开后门,也意味着她有权拒绝任何一名学生进校。 她也成了杭城教育界,大名鼎鼎的买办女巨头。 林女士在城北有一处宅院,叫雅园,专属于她的领地,房屋建筑也是仿西洋式的。???? 白素灵母女仨走进雅园,来到府中最为华丽的宴会大厅时,但见厅内衣香鬓影,香鬟如云。 有女佣招待了白素灵母女。 “林女士没有在吗?”刚坐下,李淑瑛就东张西望。 远远的,一个穿着宝蓝色锦缎旗袍的女人,肩头披着流苏的长款披肩,在大厅边上数个房间里来回穿梭。 “瞧见没有,那就是林女士,她真时髦又美丽!”旁边有人嘀咕道。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三十岁左右,烫了大卷的头发,画了很秾丽的妆容,烈烈红唇透出妖娆。 她是洋派打扮,实实在在的是当代女性解放的代表人物。 她的流苏披肩,在她的腰身徜徉,似水草萦绕着的海妖,美得灼人眼目。 “是啊,好美丽!”李淑贞也是十分感叹,她很想往这个样子。 林女士身边,换了一拨又一拨奉承的人。 白素灵见林女士从廊道上进来宴会厅了,忙起身径直朝她走去。 “林女士您好!” 林女士双眸一抬,惊呼道: “哎哟,这不是李太太嘛,咯咯…刚才多有怠慢,请先到小客厅稍坐一会,我马上过去!” 林女士对白素灵这边还是高看一眼的。 李存智虽只是三品官衔,比巡抚,布政使还差一二级衔段,但他是浙省按擦使,新军协统,手握兵权,是军界炙手可热人物。 白素灵母女仨在雅园女佣陪同下,进入小客厅落座。 一会功夫,林女士妖娆地进来了。 “李太太今天有事吗?”她习惯于开门见山。 “噢,这不过年了嘛,前来拜个年!”话音刚落,白素灵拿出精致小礼盒呈上。 礼盒中装有一串晶莹剔透的珍珠项链,价格不菲。 这是陈天华年前从陈宗玉那里定制来的,李府二位太太,一位嫂子,二位小姐,每人一串。 “哎呀,这太漂亮了,谢谢李太太!” 林女士嘴上客气几句,就让贴身丫鬟给收了起来。 每年送礼人太多,就是巡抚,布政使家眷,上门拜见也不例外,这很司空见惯。 她的背后可是洋人。 “就是我的俩女儿在学校情况如何,是否能安排出国留学,这让林女士费心!”白素灵也是直接了当,抛出拜会主题。 “那倒没有。你的两位女儿在教会里都是品学兼优,就是淑贞小姐这次英文考试不太理想,她的修女教导上报说,她注意力不集中…这些可能影响到眼前出国。” 林女士将修女教导反映的情况,与白素灵进行了交流。 “倩华呐,是不是这样的?”白素灵扭头问李淑贞。 “嗯。”李淑贞羞愧地颔首,脸颊变得绯红。 “对啦李太太!你的大女儿淑瑛小姐,她的品德和成绩都达到推荐条件,可以考虑出国留学,你们可得提前考虑哦!” 李淑瑛听罢,双眸兴奋地直盯着白素灵。 “噢,这事我回去跟我家老爷商量一下,确定之后我会尽快与您联系的,谢谢您的关心。” 白素灵心里多少有点失落感,她原以为倩华也能过关,没想到又要落后于二房家的。 “那好,考虑好了请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这里好安排!李太太,非常报歉我这边还有些事,就不陪你们了!” 林女士说完就起身移步门外,又消失在外面等候的达官贵妇们中。 估计这些达官贵妇,都是为了家里孩子的入学、留学等事宜前来拜年。 在清末时下,女孩子想嫁入高官豪门当正室,除了年青貌美之外,还要有良好的受教育背景。 某某洋学堂,女子学堂…… 当然,最好是有留洋背景。 所以,眼下许多有条件的家庭,把女儿当成摇钱树来投资,甚至于举债助学。 然后,到处托关系引见权贵们的少爷攀亲,已成为一种风气和时尚。 所以,这种越来越浓厚的风气和时尚,也造就了像林女士这样的‘教育买办’,居然能门庭若市,富可敌国。 白素灵母女仨回家的路上,秀瑛忍不住问:“三娘,家里能否送我去留学嘛。” “这些我会跟你爹商量的,别烦啦!”白素灵没好气地回复。 李淑瑛也只好先闭嘴。 “卟嗤!”李淑贞忍不住窃笑。 “你笑什么?还好意思笑,赶紧回家读书,把英文搞上去考试过关,才是正事。” “我这学期是走神了,下学期肯定过关。我是笑姐,她天天念着出国,爹爹好不容易答应了,可姐夫家那边,想要先完婚生子再出国,我嘛华之都很支持,就是爹爹他老人家不太愿意。嘻嘻!” 李淑贞显得很开心,甚至哼起了小曲。 “你…” 李淑瑛气得不再乱说乱动了。 她似樽平静的塑像,唇角的淡笑持久,像一张面具,微笑的面具之下是什么表情,外人不知晓。 她未婚夫家希望她早日成亲,早生贵子,婚后再考虑出国留学不迟。 可她希望是婚前去,或婚礼举行之后就走,这样就没有任何包袱。 现在,她希望得到父亲的支持。 “你胡说些什么?谁说你阿爸不同意了?先管好你自己吧,没出息的东西!” 白素灵像今天这样呵斥宝贝女儿很少见。 母女仨回到官邸。 车刚停稳,李淑瑛跳下车,一溜烟跑进她娘的厢院里去了。 白素灵下车后,见李淑贞没有动静,回首道:“怎么啦?难道还要姆妈抱你下车?都是大人了。” “姆妈,我想过去到运司河南岸玩,说不定我师姐刘玉芳跟陈琪美他们都在陈府呢。”李淑贞另有想法。 “行行,你去吧!”想到陈天华也在运司河南岸的陈府,白素灵无奈地走进官邸。 车夫听得真切,他问都不问,直送李淑贞去了运司河南岸。?? 第140章拜望师长 运司河南岸的陈府在杭城东面,按擦使官邸则在城西,两边相距十余里路,若没有马车代步,那正是费劲。 正月期间,街上人烟稀少,空气清新,马车轻松横穿整个城市,二十分钟左右就到达陈宗玉在杭州的宅府。 陈宅也是超豪华级的,缠枝大铁门很高,庭院深深,敲了半晌才有佣人跑过来开门。 李淑贞进入陈府,果然见到了师姐刘玉劳。 刘玉芳今天穿着棕色短身皮草,里面是月白色繁绣旗袍,绵袜包裹着纤细圆润的小腿,小巧的脸,肤若凝雪,宛转蛾眉,尽态极妍。 “师姐,新年好。”李淑贞脆生生叫她,声音纯净清脆,面带笑容深深作揖施礼。 “哎呀,倩华终于来啦,咱们又有差不多一年未见上面吧,师妹你是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刘玉芳眉开眼笑地惊叹道。 “我说呢,华之兄弟前脚刚到,屁股还没坐热乎,后脚倩华妹妹就跟上来了,看来你们小俩口是秤砣不离啦。” 还没等李淑贞回话,闻讯从客厅出来迎见的陈琪美,忍不住调侃一番。 “姐夫还说我呢,你跟我师姐才是秤不离砣,整日形影不离,咯咯…”李淑贞羞红着脸反唇相讥。 “行了,咱就别站在这里磨嘴皮,都进屋去吧,外面也太冷了。”刘玉芳笑盈盈嗔斥道。 “倩华妹妹请。”陈琪美作为陈宅亲侄,算半个主人,忠诚履行主人职责。 陈府大客厅里同样装有西式壁炉,整个屋子里暖流徜徉,室内外温差确实很大,突然出屋去是会承受不住。 李淑贞刚坐下,发现偌大的大客厅里,就只有刘玉芳和陈琪美俩人在品茶嗑瓜子,不但陈府的人不在,就连陈天华的人影也不见。 “姐夫,你二叔家里人呢,还有,华之他人呢?”她心直口快,忍不住问了。 “噢,我婶娘她和我的弟弟妹妹们,一早走亲戚去了,我二叔留了下来,现在正在书房跟华之俩人促膝交谈,想是在杭州府城里做些什么营生。” 陈琪美也是笑盈盈回复。 哼,这个华之,满脑子里就是生意经,那像师姐她与陈琪美俩人,整日里形影不离,这生活才美好。 李淑贞低头暗自埋怨。 只见她脸颊微红,仪态端庄且又有些紧张,似春笋般细嫩双手叠交,随意放在膝盖上,纤薄白皙的手指,不经意在弹动着,让旁人以为在默认某首钢琴谱曲。 刘玉芳看得有点吃惊:这小师妹今个奇怪,姿态这么优雅,又显得严肃紧张,竟不像以往活泼可爱,性格开朗的少女! “卟嗤…”她忍不住兀自掩嘴窃笑,开口道:“要不要我让英士把华之从书房叫出来?” “哎哟不用不用,师姐,你笑什么?” 李淑贞连忙阻止正要起身的陈琪美,红着脸装出茫然不知的模样。 “你今天搞得像个大人似的,什么心事?快说。”刘玉芳笑眯眯地询问。 “我…我今日才知,我的英文考试没过关,到英国留学之事恐怕要推迟半年以上,真是让人沮丧。” “这有什么嘛,你每日都到教堂去做义工,半年下来,英文水平就会突飞猛进,还有就是直接到英国,先学半年英语,再进学校留学。”刘玉芳不以为然说道: “我和英士准备今年就留学日本,自费留学,语言也是简单交流尚可,到了那里自然就成。” “啊…师姐,你和姐夫要出国日本?那…那绍兴镜明学堂里督办你不当了,为啥?” 李淑贞听罢,惊愕得张大了嘴忙用手捂着,妙目在刘玉芳和陈琪美之间反复窥视,想找出原因。 “没为啥,当了二年的镜明学堂督办,有点腻味了,就像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刘玉芳悠然道,眉宇间流露出一丝不快。 “这事…确定了?”李淑贞还有些疑惑。 “当然确定了,文雄和我,还有鹤卿先生,在年前就已经辞职,年后不用去镜明学堂了。” 陈琪美忍不了插话给予明确,“绍兴府里的那些学官,教谕和训导,都是一帮老秀才,很难沟通,对于新学教程,他们经常性的横加干涉,实在是不痛快。” 经这么解释,李淑贞终于明白,他们三个人同时辞职不干的原尾了。 敢情是跟绍兴府衙里的学官们,教学意见分歧,有了冲突,这才愤而辞职。 “这么说来,鹤卿先生在杭州啰?”李淑贞惊喜道。 她一向很崇拜鹤卿先生,以及他的恋人黄女士。 “那是当然,我们约定下午去他在杭州的新家,一起共进晚餐。”刘玉芳笑言道。 “那太好了,我来巧了,嘻嘻…”李淑贞情不自禁地欢呼了起来,这比整天关在西厢院里,可强多了。 …… 杭州西湖孤山下。 这里依山傍水,风景独好,又非常幽静,适合文人墨客在此修身养性,创作散心。 山脚下建筑群三三两两,都以小院落见长。 蔡鹤卿先生与黄仲玉小姐的新居就座落在此地。 四周青苔围墙,院内一幢二屋木质小楼,阁楼天窗,上下加起来不过二百余平。 一上午的时间,蔡鹤卿都在院子里待着,把所有上海申报,教会的汇报,包括近几天的,从头到尾全部看了个遍,他在了解国内及南方局势。 最近,他的诸暨同乡,也是梁启超的挚友、蒋智由先生相约,准备在正月落台之后,邀请他前往上海筹建中国教育会,并创立爱国学社与爱国女学,由他出任总理事。 一向主张民权与女权解放,自由思想,追求新学的蔡鹤卿非常心动,并得到了新婚妻子黄仲玉的积极响应。 这时,院门外响起了的的得得的马蹄声。 二辆豪华型的长辕马车,嘎吱嘎吱停在门口。 从车上分别下来两对青年男女,手上都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 “鹤卿先生,大师姐!” 待马车一离开,这两对男女拎着东西不方便敲门,就扯开嗓子叫喊开了,显得有些粗犷任性。 “来了…来了。” 蔡鹤卿清楚是谁来了,连忙亲自上前穿过前院去开门。 第141章鹤卿先生的新居 这个地方,是蔡鹤卿‘金屋藏娇’的新居,陈天华和李淑贞是第一次来,不像刘玉芳、陈琪美来过数次。 “你们来了,哎哟…华之、倩华也来了,这太好了,欢迎光临。” 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肩披棉大衣的蔡鹤卿,笑容满面地开了场,嘴唇上的小撮八字胡,高兴的缩成一团。 “鹤卿先生,新年好!” “给您拜个晚年,鹤卿先生。” “……” 众人先后给鹤卿先生作揖拜年。 “这里只有华之是稀客,但年前你派人专程送到镜明学堂的大鱼干,我是收到了,哈哈,说声迟来的谢意。”蔡鹤卿微微作揖道。 “哪里哪里,先生婚礼晚生都来不及参加,心生遗憾,今日刚好与倩华一起补上。”陈天华笑言道。 其实,他是今日从刘玉芳,陈琪美口中才得知,满是惊讶。 “请别介意,这次与仲玉的婚礼是西式,在教堂里举行,请的都是教会成员,或教徒,还有少量的亲朋好友,连倩华家里我都没去通知。” “哦…” 这么一说,陈天华就理解了。 到目前为止,他表面上还属于无教无派,既不能算佛教,当然更不是天主教徒。 “咱就别在院子里唠叨了,冷嗖嗖的,英士…咱们先进去。”刘玉芳不知咋的,近期她特怕冷,话没说完,她拉着陈琪美先进了一楼客厅。 没等到女主人出场,便看到两个身影直往门里钻,像到自个家里般的,分别往椅子上一坐。 这还不够,刘玉芳咧嘴就往厨间喊道:“大师姐,来客人了。” “哎来了来了,这不给二位准备茶水和水果了吗?” 说着,从厨间出来一位妙龄女子,二十七八岁模样,手里端着一个铜质托盘,上面是新沏好的龙井茶,还有水果。 一头乌黑发丝高挽,发髻于后脑勺,鹅蛋形的玉容,香眉凤目,一双大脚,落落大方。 原来,二口子的新居里,并没有什么丫鬟佣人,完全的二人世界,他们自个丰衣足食。 在时下清末,这完全是全新作派,跟后世很是接近。 “这位是…” 黄仲玉刚在桌子上放下托盘,抬眸瞧见蔡鹤卿身后的陈天华与李淑贞。 李淑贞她倒是见过数次,算起来是师妹,但陈天华是第一次。 “大师姐好,小师妹倩华给你拜年来了。” “蔡太太好,晚生华之给你拜年。” 李淑贞和陈天华双双给黄仲玉作揖拜年,但称谓上差了一个辈份。 “仲玉啊,这位就是陈天华,字华之,现在算是李淑贞法定的未婚夫。”蔡鹤卿连忙介绍,但很风趣。 “哎哟,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英气勃勃,去年报纸上头版头条的英雄人物,在寿宴上勇救标统大人,敢情是救了个老丈人啊。”黄仲玉惊愕之余,不忘来了个调侃。 这俩口一唱一和,配合得还得默契。 “哈哈…”惹得一旁的刘玉芳与陈琪美俩人,开怀一笑。 “冤枉呐大师姐,我跟华之私订终身在先,他救人在后。”李淑贞撅着脸抗议道。 “哎哟喂,我的小师妹生气了,算我说错了,道歉。”黄仲玉连忙赔上笑脸,??“来华之,请坐。” “谢谢,蔡太太。”陈天华拱了拱手,这才坐下。 “华之啊,别一口一个蔡太太,多别扭见外呵,跟着倩华叫大师姐。” “是。” “还有,别老是拱手作揖,在咱们这圈子里可都是新派,没这么多繁琐礼节,随意些放松些噢。” “明白了大师姐。”陈天华一下子被训得一愣愣的,脸红耳赤地回声道。 他第一次发现,竟有如此心直口快的美貌妇人,初次见面就敢训人,一副自来熟而且看上去很强势的女子。 怪不得大户人家的她,竟能看上其貌不扬,还是个二婚的蔡鹤卿,其眼光独到啊。 “来来…喝茶喝茶。”蔡鹤卿连忙给个圆场,倒上茶,移到各人面前。 陈天华接过茶盅,也不说话,端起就喝,倒是旁边的李淑贞撇着嘴笑。 “怎么样?领教到大师姐的厉害了吧?”陈琪美窃笑着问道。 “哈哈...”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李淑贞立马忍不住,发出笑声,刚喝进去的茶,笑得喷在桌子上。 陈天华连忙从衣兜里摸出一张草纸,帮着擦掉茶渍,歪过头去,小声嘀咕道: “注意淑女形象。” 李淑贞听罢故意道:“我本就不是什么淑女,怎么着,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哈哈…”又引来一阵大笑。 不知道为何,看见陈天华吃瘪,陈琪美今天就特别开心,朝着厨房大喊: “大师姐,上酒,给华之先生压压惊!” 陈天华闻言,看着这位义兄幸灾乐祸的样子,气的头一歪,不理会,自己跟自己生气! 怎么啦,今个一进这门,就接连吃到闷棍,难道说自己的观念与行为还古怪了? 几杯黄酒下肚,吃上几粒花生米,他的气倒是消了些。 “来,每人吃几颗汤圆当点心,晚餐还早呢。” 黄仲玉很麻利地送上一托盘,上面是四小碗黑芝麻汤圆,唯独没有蔡鹤卿的。 而蔡鹤卿早就自个窜到厨间,回身端了一碗出来。 黄仲玉腰上束着个围兜,完全就是后世家庭里女主人那副模样。 见陈天华有些迷糊的盯着汤圆看,陈琪美调侃道: “怎么,汤圆没见过?” “见过啊,元宵不是正月十五才吃么?”陈天华装傻充愣地疑惑道。 “这叫一物二吃,正月十五吃这玩意儿叫吃元霄,而平时,就叫吃汤圆。”蔡鹤卿显得知识渊博,他来了个诠释。 哦,中国文化就是丰富多彩,同一种东西在不同场合,不同时节里,就有着不同含义和意思。 望着呆萌萌的陈天华,陈琪美直接笑骂道: “华之这半吊子水准,也不知道怎么就吸引上我家美丽又家势显赫的小师妹?” “我那半吊子水可是纯净水,不是某些人的浑浊水,所以异常珍贵。”陈天华反唇相讥,说着,还朝李淑贞眨巴着眼。 惹得李淑贞羞红着脸,举起粉拳捶打他的右肩头。 “哎哟…”陈天华猛地一缩身,露出痛楚的样子。?? 第142章麻将桌如战场 李淑贞一愣,见自己粉拳刚好捶在他右肩头,那是中枪过的地方,“哎呀对不起,不经意碰到你的枪伤口了,不要紧吧华之。” 见到李淑贞着急万分的样子,陈天华心里很是满意,他装出忍着痛苦的样子,蹙眉皱脸道:“没事的倩华,一会就好。” “……” 客厅里欢声笑语。 正月里的天气,外面还是雪花片片,空气中湿润的很,院里两旁的树叶早已是光秃秃,蒙上一阵白皑皑的雪被。 来人是二对情侣,一进门就开始相互拌嘴,倒是让冷清的小院,顿时变得颇有生机,连带着鹤卿先生在一旁,也是露出欣慰的笑容。 看着自己的弟子们欢笑打趣,三十五岁的蔡鹤卿忽然感觉到自己老气了。 没有了年轻时的诗情画意,只剩下心高气傲,敢把天捅破的胆气了。 正当鹤卿先生感悟时,便听到刘玉芳说道: “作为这时代的青年人,水平虽不能出类拔萃,那也得登堂入室,乃是基本功。武能安邦,文能治国,而华之能文能武,上次李协统大人宴会遇刺,要是像英士这般的,怕是要出丑了。” 刘玉芳虽说是女儿身,但她骨子里有股子侠气,她崇拜英雄侠士,自己还坚持练习剑道。 所以,他支持陈琪美留日,并想办法就读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并愿一同前往。 虽然这么说,好象有点驳了陈琪美的颜面,但这些话句句都是直指要害。 陈琪美想辩说些什么,又无可奈何,只得闭口。 蔡鹤卿若有所思地端起茶碗喝上一口,沉声道: “华之去年肩头中枪之事,后来我在报纸上看了,当时吓了一跳,我就奇怪,一直想问华之,你的这些功夫是从哪里学的?” “是这样子的,从小我父亲偷偷把我送到一位道士那里,学过武功三年,练习吐呐气息,后来自个坚持每天都练。” 陈天华很自然地扯了个谎。 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没有人了解也无法考证,就算同村的刘玉芳她也不清楚。 但经他口中这么出来,那就是事实。 “我们这些咬文嚼字的,真正于国难当头,却是丝毫帮不上忙,百无一用是书生呐!!” 没想到鹤卿先生一开口,满是一腔热血的感叹,怪不得他二年之后,年满三十七岁了,还要在上海创建中国光复会。 百无一用是书生,看似是自嘲,何尝不是对现实的无可奈何呢? 别看现实社会中的某些人,每天张口什么道义伦常,闭口就是论家国天下,出门言行举止,温文尔雅。 可一旦见有利可图,马上就更换嘴脸,易帜求荣。 说到底,一方面是列强抛出的糖衣炮弹太诱人,另一方面列强们刀子太硬,枪炮太猛。 历朝历代以来,这类软脖子人从未绝迹,也不是现今才出现的。 所以,把所有责任担到“书生”身上,在陈天华认知中是不恰当的。 追根究底,还是软脊梁的人多了。 就一碗汤圆引伸出这么个尖锐话题,让陈天华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他清楚地看到,这三个人的思想是如此的激进,在时下是很危险的。 可以想象,在厨房间正在准备晚餐的大师姐黄仲玉,也绝对不是静坐念佛的善茬。 要命的是李淑贞,她年纪轻、涉事浅、没什么城府,受环境影响会极大。 作为一个从后世过来的现代人,非常清楚中国最终的出路在哪里?是谁最终挽救了中华民族,让中国民族崛起。 从现在开始的几十年间,有多少热血的男女青年,前赴后继,抛头颅撒热血,成为了时代的先驱者,甚至是无名英雄。 可是,打出来的所谓新时代,却是几十年的军阀割据,相互争夺地盘,这让华夏儿女重新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就是这段黑暗中的弯路,让人无法回避。 陈天华不是没有血性,更不是没有家国情怀,因为他清楚未来,所以有时抉择起来很痛苦。 他衷心希望民族崛起,但不希望自己或周边的亲人们,成为这个时代的牺牲品,被人利用的祭品。 看着情绪激昂的众人,陈天华不希望火索继续嗖嗖作响,他打岔道: “女士们先生们,刚才大师姐发话了,说咱们可以搓几圈麻将来消磨时光,总不能光磨嘴皮子吧,磨得口干舌燥,再泡壶茶都不够喝。” 经这么一说,众人目光都看向蔡鹤卿。 作为主人热情待客那是当然,不过,作为众人的师长,对于这种国民娱乐,他确实装作严肃,沉声道: “好吧,把摊子收拾收拾支起来,麻将桌上好好教教你们这些毛头小子们,做人的道理,别哪天进衙内喝茶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见师长都同意了,众人齐动手赶紧起身收拾桌子,搬来板凳放茶。 蔡鹤卿拿出一副纯竹子雕刻而成的麻将,就在光滑明亮的八仙桌上搓起来! 面前五个人,就数李淑贞不太会,她在旁观战,而刘玉芳和陈琪美坐成对面对,陈天华和蔡鹤卿成对家。 麻将开始前,蔡鹤卿手握骰子,严肃道: “麻将桌如战场,讲究心智和手气缺一不可,而战场无父子,各为其主,今日桌上咱没师徒、师兄师姐等关系,就是输赢,我身上有三百大洋,大家凭本事来赢。” 看上去,他是打定主意要通过一场麻将,来好好教育教育面前几位弟子,免得将来在社会上行走,吃了大亏而不自知。 既然先生已经发话了,自然是不能留手的。 一圈过后,陈天华胡了两把小牌,鹤卿先生胡了一把大牌和一把小牌,刘玉芳和陈琪美光是陪跑了。 几圈过后,鹤卿先生已经把三位男女的牌风摸透了,加上今天他的手气相当的好,坐在他下手的陈琪美,可倒了大霉,一张牌都吃不到。 八圈打完,陈琪美输的最惨,刘玉芳次之,陈天华赢了少许,算是保本。 大赢家当然是鹤卿先生,姜终还是老的辣。 总的结果,不出鹤卿先生所料。 第143章各奔前程,珍惜 刚好,黄仲玉也做好饭了,她还在旁边的楼外楼订了几个名菜,也一并送到了。 先生把牌往桌子中间一推,道: “不打了,咱们吃酒。” 说着,又转个身去厨房里拎出一坛子陈酿黄酒来,对着三位弟子说道: “先想想,为什么胡不了牌,咱们别吃边聊!” 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皆不知为何,牌艺不精,手气不佳是其中之一。 “别听他唠叨,搓麻将有啥名堂,七分手气、三分技术,来来…敢快收拾桌子,今天都是好菜。”黄仲玉妙目瞪了鹤卿一眼,将新腾腾的菜肴给慢慢端了上来。 “哇,晚餐菜肴很是丰盛哎。”随着菜盘子端上来,几个人都惊叹起来。 大师姐做的菜肴有油焖春笋,肉丁蚕豆,莼菜豆腐汤,炒小青菜,龙井虾仁。 从楼外楼端来的有五道名菜,分别是西湖醋鱼,叫化童鸡,东坡焖肉,宋嫂鱼羹,八宝满口香。 加起来一共十道菜,这叫十全十美。 “好,咱们不说麻将了,就说做西湖醋鱼的这家楼外楼吧,有谁知道他这个名字来历,还有创办者是哪里人士?” 鹤卿先生一边给大家舀酒,一边又出了个题目。 “我听得家父说起过,西湖孤山下的楼外楼名字,取自南宋诗人那句-山外青山楼外楼,中的楼外楼三个字,此酒楼创立于道光年间,应该几十年了吧,创立者是个地道的绍兴人。”还是刘玉芳了解些东西,她讲出了大概。 陈琪美和李淑贞就一无所知,而陈天华在后世时去过楼外楼吃过饭,只记得有道名菜叫西湖醋鱼,其他的还真是一概不知。 见大家都沉默不语,鹤卿先生笑眯眯说道: “文雄从她父亲那了解到一些,讲对了大概,但不全面,还是我来告诉大家吧。” 此楼业主是一位来自绍兴府东湖的落第文人,名叫洪瑞堂。 五十几年前,他与妻子陶秀英自双亲亡故之后,全家由绍兴迁徙至杭州府钱塘县,后来就定居在西湖孤山脚下的西泠桥畔。 来到西泠桥畔,夫妻俩就在西湖里以划船捕鱼谋生。 陶秀英善于烧菜,尤其在烹制鲜鱼活虾方面有一技之长,她将丈夫洪瑞堂当天卖不完的鲜活鱼虾,烹制成品出售,不曾想生意不错。 想到西泠桥一带无饮食店,而家里有了点积蓄之后,便开了个小菜馆,当初仅是一处平房。 后来生意慢慢红火起来了,西湖醋鱼做出了名,他们就在六一泉旁盖起了一片建筑,弄成一个酒楼。 那么酒楼需要一个叫得响的名字,洪瑞堂就到俞楼请先生命名,曲园先生欣然同意,道: 既然你的菜馆在我俞楼外侧,那就借用南宋林升'山外青山楼外楼'的名句,叫做'楼外楼'吧! 从此,楼外楼这个牌号传承下来,并且越来越有名气。 “多谢先生赐教,华之终于了解到这个楼外楼的来历了,增加不少知识。”陈天华听完蔡鹤卿这番详解,首先起身道谢。 陈琪美,刘玉芳,李淑贞也纷纷赞誉。 “好了好了,就别夸赞他了,他这个人就是浓郁的同乡情结,楼外楼是绍兴人开的,所以他记得清楚。”黄仲玉也坐了上来,大家推杯换盏地喝起了黄酒。 “有家乡情结很正常,谁都希望家乡人日子过得好,名人多,将来相互之间团结起来就是一股力量。”蔡鹤卿喝了口黄酒,沉声道: “咱们还是说说,年后咱们各自去向吧,然后如何保持通信畅通。” 经这么一说,大家都严肃起来,还是刘玉芳先开的口,“我和英士准备正月落台之后,择日举行婚礼,在湖州他老家办酒席,也是中西合璧的形式。” “那就先恭喜玉芳姐和英士兄了,祝二位珠联璧合,心想事成。”陈天华先开口道喜。 “哎师姐,你们的婚礼我可是要参加的呵。”李淑贞要求道。 “在湖州,你和华之能来,我和英士当然是欢迎,但不勉强,因为我们从湖州返回杭州之后,在这里也要请几桌,答谢一些亲朋好友。”刘玉芳说道: “婚礼这事忙过之后,我们就从杭州出发,乘坐海轮直赴日本东京留学。” “先恭喜两位了,不过你们的婚礼,我们是参加不了啦,五天之后,我与仲玉一起赴上海,筹建爱国学社和爱国女子学堂。我们等一会将各自的联系地址,联系人都相互留一下。”蔡鹤卿与黄仲玉对视一眼,说道。 看来,蔡先生是接受了同乡蒋智由先生的邀请,正式投身于民族觉醒运动。 不过,蔡鹤卿先生在上海搞爱国文化运动,一定会引起清政府的排挤与打击,日子不会过得舒坦。 “我与倩华这半年基本上就是杭州与绍兴之间,因为倩华还有一次出国英语考试,合格之后才可申报出国,由杭州教会安排出国指标。” 最后轮到陈天华与李淑贞这对情况通告,陈天华看了大家一眼说道: “我建议,大家可以倩华这里作为信息中转站,按擦使官邸比较可靠安全,另外,从下半年开始,我与英士二叔宗玉先生合体,准备在杭州筹建一家钱庄,或者直接就是银行,所以,后面我在杭州的时间也会多起来的。” “我觉的华之建议很好,我们这三对,也就是倩华的按擦使官邸是稳定的,而我和仲玉,英士跟文雄,通信地址可能经常会发生改变,如有变动可告之倩华这里。”鹤卿先生说道。 刘玉芳与陈琪美颔首认同。 “为我们各自的前途,命运与奋斗目标干杯。” “干杯!” “哈哈....” 等到一坛酒喝去大半,佳肴下肚,作为也师也友,鹤卿先生放下筷子,忽而用柔和目光看着自己面前四位。 “今日一聚,往后有相当一段时日,彼此之间是分离状态,临别前鹤卿有几句话赠予大家。” “先生请赐教!” “做大事者,应当审时度势,从一而终!但有时需明哲保身之余,方可做成大事!”蔡鹤卿道。 虽寥寥数句,言辞不多华丽,但意义深长。 “谨记先生教诲。” “……” 酒足饭饱之后,陈天华与李淑贞,陈琪美与刘玉芳跟蔡鹤卿、黄仲玉夫妇告别,走出院门,分别登上前来迎接他们的马车,的的得得离开,消失在夜幕里。 …… 第144章杭州府城闹元霄 大年十五,元霄节。 上午九点刚过。 白皑皑的银色大地上,一匹高头枣红大马往杭城灵隐山麓方位慢慢行走着。 马背上是一对年轻的俊男靓女。 那女子穿着狐皮大衣坐在前面,身体紧靠背后男子,显得妩媚动人。 男的刚牵着马缰绳,双臂前伸牢牢环抱着她,显然是他在驾驭着大马。 这对男女,正是陈天华和李淑贞,这是他们第一次骑马出行游玩。 至于骑马术,就是这几天在杭城跑马场里练习的。 说到陈天华的骑马‘天赋’,这让负责训练的新军骑术教官,都目瞪口呆。 才练习三天,就能驾驭战马小跑,上下马更是娴熟,都能独立完成。 实在是匪夷所思。 今日出行,二人坚持不要卫兵跟着,说自己慢慢行走,绝对不会有事。 其实,陈天华的马术可是精湛,只是他并没有显露而已。 “我喜欢这样自由的生活!”在的的得得的马蹄声中,她兴奋的放声喊道。 瞧着她少女般可爱模样,陈天华开心的笑了,她喜欢自由,他又何尝不是呢。 到了郊外灵隐山麓,在飞来峰附近,他们手牵着手在雪地上一起奔跑,相互捏着雪团开打着雪仗,开心地玩着。 当然,落败的往往都是她。 她躺在他的腿上,搂着他的腰,嗔怨他不会怜香惜玉,调皮的要他抱着她,走回枣红马那里。 陈天华很乖巧地双手托抱起她,一步一个脚印走向枣红马,中途没有停顿。 好大的力气呵! 嘻笑着感叹之余,让她充分享受到作为恋爱中女人的权利。 在雪景中吃马背上带着的点心,她自己不动手,只撒娇的看着他,让他喂自己。 她在他的面前是毫无顾忌,毫不遮掩,她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喜欢不喜欢,由他自己来决定。 …… 过了正午,他们去吴山,领略杭城传统闹元宵的盛况。 元宵节,又称上元节、元夕或灯节,是中国的传统节日之一,其习俗在全国各地不尽相同。 从唐代起,杭州开始成为江南地区重要的经济文化中心。 而宋室南迁,定都临安,它所带来的中原文化,与江南本土的风俗互相融合,发展出独特的杭州元宵文化。 从明朝开始至今,杭州府城的元霄节习俗,实际从正月十三开始,至正月十五止,为期三天。 在前世时,每逢元霄佳节,陈天华经常带女朋友去上海城隍庙,或是南京夫子庙逛灯会,那里每次都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 江浙沪,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还没有领略过杭州元霄灯会的盛况。 不知道穿越到清末的这个元霄节,会是个什么样的景象,他还是很期待的。 据说,每到正月十五夜,当地就会呈现“充街塞陌,聚戏朋游,鸣鼓聒天,燎炬照地,人戴兽面,男为女服,倡优杂技,诡状异形”,一片狂欢景象。 上元这种叫法,这是受道教的影响,意为天官赐福的日子。 清政府也是规定正月十五这天为官吏休沐日,也就是后世所说的节假日。 过节是需要时间的。 每年正月十五这天,杭州府城都要举行盛大的行龙灯活动,以清河坊、城隍山最具代表。 吴山,俗称城隍山,城隍庙居山之中。 灯节,府城内外所行龙灯。 从正月十二起,全城各地新做成的龙灯(两眼暂不点睛)都要抬至城隍山龙神庙,祭拜后,以墨汁点其睛,曰“开光”,俗称“龙灯开光”。 届时,山上山下,群龙飞舞,相互戏耍,一片祥和。 所以,杭州城隍庙是整个杭州府城“龙灯开光”之地。 开光仪式,先从钱塘江、富春江、浦阳江汇合的三江口取来开光圣水,再由德高望重的老人用毛笔蘸上圣水涂在板龙的眼珠上,为板龙开光。 然后,许多群众抬着龙灯游行,前赴后涌。 除了吴山、杭州城隍庙的龙灯游行之外,清末时期以西子湖畔的灯会现场,是元霄之夜的高潮。 西子湖畔,这里住户非常少,朝廷在此修建不少山亭、楼阁、和园圃,零星还有一些道观、佛寺。 这里,民间盛大的传统节日,仲秋、重阳等,就在这里举办。 清末上元节之夜的盛会,毫无例外、也在这里举办。 提前多日已经搭建的戏台子,蹴鞠、马球、茶坊、棋社等场地,许多商贩也来到这占地卖货,已相当热闹了。 这一日,上元佳节如期来临。 五更两点,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府城鼓楼上,执勤的卫兵,开始向全城报晓了。 “咚咚咚…” 清澈激昂的鼓声,向四面八方,如涟漪般荡漾开来,随后,东西南北各条大街上设置的鼓楼、依次响起。 鼓声分五波,要敲足百下。 因为今日是上元节,许多做小生意的商贩、百姓都很着急,打算赶去在西子湖畔占个位置,铺个摊子卖东西。 从正午开始,许多公子少爷,贵妇名媛,大家闺秀,千金小姐等女眷,都会出现在西子湖畔。 夕阳刚开始西下,陈天华骑着马带着李淑贞,从吴山城隍庙前往西湖南岸。 西子湖畔,那是林荫葱郁,亭、寺、楼阁、立于林间,错落有致,景色很好。 只是此时,原本美景却被拥挤的人潮,给到处占据了,只见人头,不见景象。 在湖畔大片空地上,那更是人山人海。 这种场景,让陈天华不禁想起在前世的节佳日出行,有过之而无不及。 尚未临近湖畔,便听到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 有卖各种小吃的,以宁波汤圆为最,不过,今晚叫元霄,按习俗应该是叫吃元霄。 也有卖各种灯笼的……反正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还有,就是游人们玩闹游戏的喊叫声。 如一些临时球场,用扎帐围子剩下的竿子做球门,就地取材,在沙地划线为球场。 此球场,比正常的现代足球场要小出许多,在场内是奔跑着的马匹,在玩着击鞠游戏,围观者很多。 这个,就是在现代影视剧中,看到的‘马球’吧。 第145章元霄节夜游西湖 据史书记载,这种骑马击鞠游戏,起于北朝,发展于隋,盛行于唐朝,在清末就非常少见了。 多数普及的,是民间有打步球。 这步球就是蹴鞠,俗称踢毽子。 蹴鞠,就是现代足球竞技的起源、祖宗。 主要是技巧性,颠球、盘球、踢球的技术,带有一定的竞争性和观赏性。 但时下的蹴鞠、却不用身体对抗,飞腿铲人之类,不像现代足球那么激烈、凶狠。 陈天华他们下了马,看到面前一副热闹景象,如同盛世画卷、在徐徐展开。 在断桥附近的中心位置,已经聚集了不少商铺和赌庄。 陈天华他们并不想购置物品,所以直接穿过了那片卖家场地,在斗鸡、赌庄停留了一下,兴趣不大,直接来到了百戏区。 这里隔了不少小区域,正在进行各类诡异夸张的表演,如“吐火”“天刀”“履索”“嗽雾扛鼎”“鱼龙蔓延”“根挂腹旋”千百怪,杂技惊人。 周围观众看着有人在竹竿行走,吞刀喷火,兴奋异常,忍不住拍手叫好,一片喝彩声。 李淑贞年纪不大,很快就被吸引住了,挤入人群之中、看得入迷。 除了中原杂、艺人外,还有伎乐幻术,也就是魔术,更令人恐怖。 如用一把锋利的尖刀倒立在地,表演者凑近刀尖,让刀从眼睛刺入脸内。 或者一个人仰卧在刀锋之,另一个人站在他的腹部吹奏乐曲。 一曲终了,下面的人竟安然无恙,让人大吃一惊。 这都是蒙人的魔术。 陈天华陪着她东逛西看,也挺无语,但他不能搅了她的兴致。 这些东西,他的兴趣并算不大,他只想观看一眼,走马观花的了解即可,没有死盯不动的意思。 来自现代文明社会的人,那些什么杂技、魔术、影视、科幻没见过? 李淑贞却看得乐不彼此,刚看过拗腰伎,表演者反身后弯,双手双脚支撑在地,用嘴去把地面的东西叼起来,这是柔韧功夫。 惊叹不已后,她又拉着他跑去下一个场地,看冲狭戏。 这个场面更惊险,用刀枪剑戟围城一道道门状,表演者赤身,飞快从枪尖刀锋空隙穿过去,往来自如,毫发不伤。 玩的是三分灵活,七分胆量,周围的观众,自然吓得惊叫连连,也叫透剑门戏。 如此这般的待了一个多时辰,天快黑下来了,陈天华才把李淑贞拉走。 否则,今天的大好时间,都要浪费在看杂技上了。 接下来,又到了戏台区。 这里正上演着许多种风格迥异的台戏。 这种有唱有话,有情有景的表演形式,一出来便大受欢迎。 有些青楼的歌姬、名妓们受到启发,便开始编写戏,逐渐演变成戏剧。 眼下的大清,戏剧歌舞依旧是娱乐项目的主要内容。 这里聚集的观众,以女子居多。 城内的普通妇人、贵族千金、豪门名媛等等,穿着褶襦长裙,外披名贵皮草,颜色各异,花枝招展,看着台戏,津津有味的样子。 “别看这些了,到前面去转转吧,这里太喧闹了。”陈天华催促道。 李淑华点头道:“好吧,前面是贵族子弟聚集的地方,估计城内的达官贵人,贵妇小姐们能来的,大都来了。” 春风吹拂,杨柳依依,宽广的西子湖、有如一面硕大而光滑的镜子,在夕阳残光下,闪烁着光辉,烟波荡漾。 宽敞的湖面是波光鳞鳞,画舫游弋,船艘如梭,在船上不断的有笑声传出。 有贵族子弟聚在一起饮酒作乐,欣赏风景,也有千金、贵妇们,在画舫内嬉笑,弹琴作诗,好不热闹。 一些士子、贵族公子凛立船头,眼望着美艳女子乘坐的花船,露出渔色、渴望神情。 有些骚姿美妇,深闺小姐们,乘着节日之机,也想来亲眼目睹、杭州城里、那些风流才子们的风采。 如能邂逅相遇,像潘安、宋玉这样的美貌男子,也何尝不可、上前撩拨下情弦呢? 这些仕子们见有花船过来,立马摇身一变,目不斜视,折扇轻摇,故作清高,吟唱诗,风流自赏。 所以,但凡佳节里,往往都是诸多风流韵事的发祥地。 看来这元夕,非得有一艘船只淌西湖上去不可! 陈天华与李淑贞搬出李府响亮的名号,也终算是租赁了一艘船只,一艘不错的小型舫船。 舫船上有侍女、船夫,有黄酒,茶水,果盘,当然,汤圆必不可少。 元霄节夜游西湖,当然是吃元霄为主,陈天华与李淑贞自然也不例外。 “好多船啊,估计杭城里,许多贵族弟子、达官贵人们都倾巢而出、来游湖了。” “那能啊,要真是倾巢出动,这个西子湖都得填满了。” “就是,这不太可能,只是一部分。” “……” 游人们看着湖上的数百船只,忍不住感慨议论。 湖光山色,波光涟漪,歌声缥缈,许多画舫之,歌舞升平,丝竹声不绝。 …… “咚…咚…”铜质大钟敲响的声音,庄严而肃穆。 这是位于西子湖南岸,雷峰塔对面的净慈寺,它敲响了杭州府城进入元夕时辰的南屏晚钟。 一共鸣唱九响。 “呜嗡......呜嗡......” 随后,西子湖畔响起一阵悠扬的号角声。 随着这钟声、号角响起,整个西子湖畔,乃至整个杭州府城、顿时是爆竹连响。 这时,全境灯笼如龙,灯火阑珊,各个诗会、灯谜会,舞狮游龙的酒会,都开始活动了起来。 从正月十三之夜开始,城里便有了灯笼灯火,一直到正月十五这天结束。 这万家灯火一共燃烧整整三夜。 街道舞龙舞狮,唱大戏的到处都是,今晚杭州府城的人们,注定夙夜难寐。 “华之,今晚的西子湖真的好美!” 李淑贞靠在舫船的楠杆上,双手托着腮,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一切,脸上满是惊喜之色。 看着眼前各种灯笼的万家灯火,还有那一望无际,被灯光照亮的湖泊,陈天华也都一脸震撼。 “确定是很壮观...”他点点头称赞道。 这是他见过最为宏伟,纯朴繁华的元霄之夜。 第146章相约绍兴陈宅 “禀公子,我们前面的楼船都已连成一片,现在,我们的船就没法穿过去了。” 就在看得入神的时候,只见那雇佣的船工,从船尾、气喘吁吁的快步走了过来通禀道。 “怎么回事?” 陈天华闻言微微皱眉道:“花楼才艺大比拼,不是还没有开始了吗?” “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前面好像在办一场猜灯谜和赛诗会。”船工顿了顿,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过不去也没关系,咱们就在他们边上漂泊,只要能观赏到花楼舞台就成!”陈天华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 “明白…”那船工回到船尾,把舵撑船去了。 时下清末,无论是上层的掌权者,还是深闺小姐们,都十分喜欢文人才子的书卷气息。 当今天下,论人才的标准,那就是文才武略。 所谓文才,那当然就是赋诗作对、写文章啰,对于科学技术,还是凤毛麟角,或者说孤陋寡闻。 这些权贵们、贵妇小姐们,自然沉乐于在元霄之夜,目睹自己的偶像来比斗文采。 如能出现一个唐伯虎,徐文长这样的才子,那求之不得。 这就是清末的娱乐文化和交际场,成名的才子佳人,都各自拥有自己的‘粉丝’。 而那些才子,名仕,为了能一举成名,拥有万千‘粉丝’,也不会放过这个万人瞩目的机会。 陈天华望着前方,正从四面八方汇集的数十艘画舫,最后慢慢连成一座巨大的宫殿,他有些无语的说道: “在湖上飘了小半天,好不容易接近湖中,竟然被这样莫名其妙的给围困了,还上不了岸。” “今晚可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正月十五之夜,华之...我们难道就这样被困在这里?”李淑贞也是嘟噜。 听着远处传来的锣鼓,耍灯舞狮的声音,她那娇艳的脸蛋上写满了不甘。 “好好,先别着紧,让我来想想,看有什么办法!” 被未婚妻这样一脸幽怨的盯着,涨得他头皮发麻。 见惯了前世的喧哗,对眼前的舞狮、烟花、灯火,酒会,诗会这些东西,并非一定要去瞧得明白。 把船划在边上也能看到侧面,只是位置不佳而已。 在严重缺乏娱乐的年代,上到皇帝,下至黎民,也都不能免俗。 西子湖面之上的数十艘大画舫,连成一座巨大的宫殿。 里面一个个主要的节目,也都开始上场。 一些心急的文人才子,已经将自己的诗作递了上去。 这里面一些写得好的诗作,甚至会被画舫里面歌姬吟唱出来。 人陆续从四面八方赶来,整个西子湖畔上是灯笼高挂,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 当半夜的时候,两个人回到家中,丫鬟都睡了。 他们瘫倒在床塌上,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不想动弹。 一个浪漫而放飞的正月十五,陈天华已是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我要好好泡个澡,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他想起西厢院里,那个浴室里的巨大木桶,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是汗搭搭的,需要泡上一泡。 “我也想洗澡,我不想睡…”她挽着他的手臂,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 “为什么?你不是累得走不动了吗”他问。 “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呢,不舍得睡…”她抬起一双美眸,娇媚的看着他迷人的眼睛,笑得既顽皮又魅惑。 “那就看谁的动作快,先抢到浴室。”陈天华提出了挑战。 “嗯…” 陈天华飞快的一顺溜,把自己身上衣服褪下,直接冲进了浴室。 这里装有西洋进口的水笼头,官邸里小锅炉二十四小时都供热水,非常方便。 嘿嘿女人嘛,动作那能跟咱比。 他在那自鸣得意。 在等待木桶注水的时候,他已经先冲了一个淋浴。 温热的水流从头上倾泻下来,把一身的疲惫冲走了,却给他带来了沉沉的倦意。 当他钻进暖洋洋大木桶的时候,眼皮沉重的已经睁不开了。 …… 恍惚间,他觉得有人在往自己的身上撩水,然后一只温热的纤手在帮他擦洗前胸… 他的身体如触电一般弹了起来。 她裹着一方的浴巾,香酥半露的看着他笑。 “你…”他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什么…到那边去,这边是我的位置…”她的脸上洋溢着娇艳的美态。 陈天华看着她身后那扇半掩的门,愣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浴室的另一头有个暗门,就直通她的闺房。 还没让他回过神来,她的手轻轻一扬,那方浴巾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不要躲…全都给我…”她娇艳的喘息着,既像是命令,又像是祈求。 欲望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再也无法控制了。 …… 二个月之后。 秋春三月中旬,绍兴陈宅。 陈宗玉跟陈天华在西厢小客厅里落座。 丫鬟将一壶沏好的明前新茶,极品西湖龙井给端了上来,用的是深井里珍藏的雪水煮开泡的。 陈宗玉示意要谈些事,不便打扰,丫鬟知趣地退出并把门轻轻关上,在门外宣立。 明前新茶,极品西湖龙井,茶汤色淡,嫩绿喜人,茶味清幽,入口润滑,生津回甜,叶底细嫩,均匀成朵。 这茶清淡雅香,在下午能提神醒脑。 陈宗玉端起茶盅,轻轻吹了口气,抿了抿茶味,道: “华之贤侄,上次杭州一别,你我有二个多月没有见面,别来无恙。” “哦,一切都好,呃…二叔,上次…” 陈天华为上次失约一事耿耿于怀,今日见面心里总是别扭,想先解释一下。 陈宗玉瞅见陈天华欲言又止,嗫嚅尴尬的样子,忙摆手打断,道: “唉小事一桩,过去的事咱就不要再提,原尾我已略知一二,那天英士与文雄双双出国,你亲自开上快艇去送到海轮码头,结果返回晚了,就失了约。今天我们只谈当下的事,如何。” “好,就听二叔您的。” 陈天华听罢如释重负,内心十分感谢陈宗玉的豁达气度和善解人意。 “我先介绍一下前期调研的国内银行业情况,然后,贤侄再发表高论如何?” “二叔尽说笑,我有什么高论,您先介绍吧,然后我们再一起讨论琢磨。” 陈宗玉颔首。?? 第147章掏空的大清金融 当下大清王朝,国内金融银行业大体分为两大部分: 第一部分是外国政府或财团,在国内开设的外资银行。 这些银行资金实力雄厚,在大清国内没有阻碍的搞结算,投资,收购等,尤其热衷于对大清国的铁路和矿产资源的开发。 英国的汇丰银行,丽如银行。 日本的正金银行,三井银行。 法国的东方汇理银行。 德国的德华银行。 美国的花旗银行。 俄国的华道胜镇行 他们除了从事国内外货币结算,银票,发行国家或企业债券,还贷款给清朝政府。 第二部分是国内银行。 清政府现在的银行业非常落后,都是官办,方兴未艾。 大清银行(户部银行) 中国通商银行。 北洋保商银行。 除此之外,国内民资主要以钱庄为主。 著名的钱庄有以下几家为代表。 日升昌钱庄 亳州钱庄 南京巷钱庄 芜湖钱庄 大德昌钱庄。 “按世叔叙述,咱们大清国真正意义上的民资银行,目前还没有一家?”陈天华问。 “是的,目前民资就是钱庄。”陈宗玉说道: “钱庄主要在结算与放贷方面做得比较便捷,江浙一带分号开到了乡镇。” “如果咱们成立银行,也就是国内第一家民资银行啰。”陈天华忍不住感叹一声。 “应该可以这么说,我们变成了先驱者,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有着很大的不确定性。”陈宗玉道: “目前大清国内,金融系统主要以国库为主的皇资,西洋的外资,国内各商号的民资组成。而大清银行代表的就是皇资,可他目前是欠债累累,辛丑赔款尤如泰山压顶,大清银行的运转,实际是完全依赖外资。” “所以,目前的大清国,实际是外国资本在掌控局面,他们一家独大,就算上海开设的通商银行,和天津开设的保商银行,实际都是中外合资银行,而且还是外资占股为主。” 陈宗玉这番话,完全揭示了当前大清国,非常现实而残酷的经济面纱,宛如一块遮羞布抖落在地。 那就是说,中国从辛丑条约开始,已彻底沦为殖民地国家,大清的封建朝廷是在为洋人们服务,打工。 后世历史学家认为:此时的清末处在半封建半殖民地国家状态,算是客气的。 以陈天华看来,那是给自己脸上再贴块遮羞布,实际基本沦为殖民地国家。 想想看,一个国家的金融体系、经济命脉,都被外国政府和财团所控制,试问如何去发展民族经济,民族产业? 在这个时代里,要想发展民族工商业,是需要有同时几个方面的优势。 一方面是原料的来源以及产品的销售地。 另一方面是地理、交通方面的优势。 最主要是政府主导的政策扶持,以及大量的建设和流动资金。 无论是什么制度下的国家,是自由资本主义,国家资本主义,还是君主立宪下的资本主义,或者是专制君主的封建国家。 它们要想发展国家经济,重工业、轻工业、商业等其他什么东西,都不能违背市场规律。 市场规律的最大体现,就是金钱,一切经济活动中的真金白银。 清政府由于没钱,国库空虚,专制君主制度实际上对国家治理是完全失控的,国家计划经济几乎为零,剩下的只有资本的自由主义经济,任其自流。 而在资本经济模式里,要想发展工业,就必须尊重市场规律,有钱你可以办很多事,没钱一切休提。 既然丧失了国家资本,那就必须加强民族资本,不能让外国政府和财团对华夏民族赶尽杀绝,奴役我们。 首先,金融机构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银行,民资占主导的商业银行。 目前国内通过正式注册的各类金融机构,数百家之多,青一色都是老式的钱庄、银号等,这和现代银行并不是一回事。 但如果能把这些钱庄,银号联合起来,成立联合银行,与外国银行竞争,还是有一席之地。 而成立联合银行,光有觉悟不行,还需要有经济实力和号召力,才能作为发起人。 现在,自己只能一步一个脚印的从小做起,从零开始。 “世叔,我还是倾向于办一家商业银行,如果办成钱庄,那就没什么意思,而关键的问题,是我们银行业务的主要方面是什么?” 陈天华待陈宗玉介绍完当前银行业状况,经过一番认真思考之后,提出了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 那就是现阶段新建银行,生存与发展问题。 “我们当然做大宗买卖,政府的、外国商人和本地有名的企业,达官贵人们身上啦。” “银行一开业,你岳父倘若支持你开银行,那么他的新军第一协的军饷和军费,以及全省军备军费都应该放在我们银行,还有我自身企业的钱,周边的许多朋友,也都会把钱放在我们这里的。” “咱们银行业务重点当然是债券,大客户存款与结算,对大型实体企业的存款与放贷,你看去年发行的江南债券,现在涨了许多倍啦。” 陈宗玉眉飞色舞,讲得头头是道。 他所讲的大客户战略,债券代理与发行,这的确是目前所有银行和钱庄经营的重头戏。 但竞争异常激烈。 用这些思路,或者说在这些赛道上跑,撞车甚至于翻车在所难免。 而新成立的银行,往往由于初入赛道没有根基,加上资金不是特别雄厚,容易被竞争对手扼杀在摇蓝中。 “世叔,我个人认为咱们办的银行,应该有自己的特色,要扬长避短,另辟蹊径。” “哦,说来听听。”陈宗玉喝了口茶,绕有兴致地看向陈天华。 “世叔您看,目前国内的银行与钱庄,他们的服务对象和目标,确定为达官贵人,富户商家,竭诚为他们提供存取款,异地结算,经营资金贷款等诸方面业务,但在这个赛道上,则显得十分拥挤。” “中国有近四万万同胞,数千万个家庭,属于达官贵人,富户商家的属于极端少数人,而大量的是数千万计的普通百姓家庭。” 第148章丰众储蓄银行 他喝了口茶继续道: “中国普通老百姓,就是最穷,千百年来的习俗,家里多少都会放点救命钱,也就是压箱底的钱,那怕是十几个铜板,几块银元。” “由于所有钱庄并不对这些普通人开户,所以,许多人家的钱都放置在家里,枕头底下,箱子底下,还很不安全,经常被贼惦记。” “如果我们把这些闲散在普通百姓家里的小钱,给统一吸储到银行,对广大百姓而言,既解决了他们储存钱的安全性,又能从中得到一些利息,这何乐而不为呢?” “而对于银行而言,这积少成多的资金,集中起来可以放贷出去,支持那些需要钱周转的商家,让死钱变成活钱,起到了商行银行的应有作用。” 陈宗玉认真听了陈天华的一番叙述,心里暗自赞叹,这年轻人就是头脑灵活,连这些都想到了。 他蹙眉思考了一下之后,说道: “华之啊,你的构思非常好,办成一家以储蓄存款为主的储蓄银行,增加放贷资金,用放贷与吸储的利息差,成为银行的利润。但实际操作起来,困难为很大,而且利薄风险也大。” “例如,建立储蓄网点,光装修费用,房屋租金,人员薪水等,投资一大堆,也就是开始时的费用会很大,弄得不好,钱没吸储到多少,而支出成本大了,出现硬亏损。” 陈天华笑了笑道: “储蓄银行开始出现少量亏损,这在所难免,因为开始需要投入,真所谓万事开头难。” “但只要咱们宣传工作到位,鼓动广大老百姓涌跃前来存钱,到了一定的储蓄额之后,就可以达到收支平衡,后来就是赢利多少的问题。” “对于储蓄点的设立,我们采取在较富裕的城镇,人口密集的地方先开始设点,以滚雪球方式循序渐进的发展。” 有了后世银行业布局发展的了解,陈天华对储蓄银行的设立与经营,显得胸有成竹。 “好吧,我同意可以一试,这方面由你来主办,咱不妨设置一个时间期限,一个亏损额度,大胆设想,小心实施,分阶段稳步进行,切不可盲目。” 陈宗玉只思考片刻,便欣然同意,主要是对于陈天华,他有种莫名的,超乎常人的信任感。 在他的心目中,这个年轻人并不是寻常人,是有着极端智慧和运气的智者。 “谢谢世叔信任,华之定当全力以赴,认真做好这项储蓄工作。”陈天华十分兴奋,激动的起身作揖。 他没想到陈宗玉会如此快的答应。 对于面向普通百姓开展储蓄业务,这个并不会只有陈天华才想到,绝对有人想过,而且还有人尝试过,但无一不以失败而告终。 究其原因: 第一,不外乎老百姓的传统意识与习惯。 他们习惯于把钱放在钱罐里,经常时不时地倒出来数数,而放入银行,不习惯也不太信任。 第二,存款利息设置不合理。 存钱不但不收保管费,还要支付利息,有些钱庄想不通,给的利息很少,或不给。 没有利息作为吸引力,老百姓就是贪图小便宜的,无利不起早,存钱也就会失去动力。 以后世银行对于储蓄利息的设置,陈天华认为可将存储分为定期和活期。 而定期可分三个月,半年,一年,二年,三年,五年不等。 有了后世银行对于储蓄设置的构架图,陈天华信心百倍。 “世叔,银行的名称有否想妥?” “名称很关键,想了不少,但最终还是想请玄学大师来定吧。”陈宗玉态度诚恳。 “我倒想了个名称,可以请玄学大师测一下,取名为‘丰众’,丰收大众,且众也是宗的谐音,叫浙江丰众银行,浙江丰众储蓄银行,浙江丰众商业银行。” “好好,丰众这个字号不错,也叫得顺口叫得响,改天我请大师看一看,哈…哈哈。” 陈宗玉开心大笑。 银行名称大概确定之后,两人讨论的重点,自然而然指向股本金和股份方面的问题。 陈天华抿了口龙井,直接问道:“世叔对股本金和股份分配有何考虑?” “贤侄现在可以拿多少现金出来投入到丰众银行?”陈宗玉反问道。 陈天华放下茶碗苦笑了笑,“我大部分资金都投入到双栖窑场和养殖场上了,把年底分红等各方面收入相加,现在能挤出来也就五千块银洋,不过我有件物品可卖给世叔,换取投资款。” “哦,什么物品?”陈宗玉惊喜道。 只见陈天华从怀里取出一个金丝绒布包裹的东西,层层打开,呈现出一颗像樟脑丸大小的鸡血红珍珠。 这颗鸡血红珍珠就是他舍不得卖的那颗,这让陈宗玉惊得目瞪口呆。 “哇呀,这可是极为罕见的珍珠之王啊,这…这是不是跟上次那些,一起在瓜子湖捕获的?” “是的世叔,这颗当时晚辈舍不得,所以留了下来,但这次投资,就只能拿出来了。”陈天华显然有些不舍。 陈宗玉拿出放大镜仔细观察,发现是纯净度极高的鸡血红珍珠,心道:这可是无价之宝。 他放下放大镜,开口道:“贤侄,世叔给你一万五千块银洋,怎么样?” 陈宗玉开出这个价也算公道,符合陈天华心里价位,他毫不犹豫答应道:“就按世叔这个价成交。” “好好,没想到今天我还得到一件宝物,非常开心,等会咱叔侄俩多吃几杯老酒。”陈宗玉显得很高兴激动。 作为一位盛名的珠宝商,收藏罕见珍稀珠宝是他的一大喜好,而陈天华拿出来的这颗珍珠,是他迄今为止见到过最大,纯度最高的鸡血红天然宝珠。 这算得上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他能不高兴嘛。 “等会庆贺多吃几杯那是当然,不过世叔还没告之股份方案?” 珍珠之王既然卖出去了,也就不想它啦,陈天华现在关注的是银行股份方案。 “哦,关于这方面我初步考虑这样,丰众银行总股本金暂设定为三十万银洋,贤侄有了二万现大洋,我再借给你一万现大洋,凑足三万,占10%。”?? 第149章合作模式 “我出十八万现大洋,占股60%,其余九万现大洋,由我的三位合作老伙伴,每人出资三万,合计占股30%。” 陈宗玉话峰一转沉声道: “华之贤侄,如果你能搞定你岳丈,让他们把每年数百万军费与军饷,都放到丰众银行来,则借给你的一万元股份,就有我和其他三位合伙人来私人分摊,完全归于你的投资款。” 在商言商,亲兄弟明算账,陈宗玉这个奖励方案也算公道,现实。 陈天华能说服其老丈人的军务司在丰众开户,并存入军费与军饷,这个影响面极大。 就这功劳,董事会奖励他一万现大洋,这份量让陈天华也无话可说。 “这个…我来努力,尽量去达成。”陈天华回应道。 他确定没有绝对把握,毕竟丰众属于刚成立不久的小银行,股本金才区区几十万,让数百万的军费军饷都放进来,万一出个三长两短的事,尤其是一旦金库被盗,这丰众可赔不起呀。 这明显有点蛇吞象的设想。 “好,总股本金和股份分配的事暂时说到这里,等到你岳父大人那里回复来了,到时咱们在杭州召开一个投资人股东会,我提议由你来当总经理。”陈宗玉进一步解说道。 陈天华听得真切,董事长当然是陈宗玉,而总经理是他,这种架构搭配当然最好。 可关键是其他三位有否意见? “可是世叔,晚辈才出道不久,资历浅,又没有银行经历,不知能否胜任,其他三家会不会有想法?” “想法?” 陈宗玉喝了口茶,咧嘴笑了,“要说搞过银行的经历,我们五家就连钱庄都没有搞过,更别说银行了,而你刚才还能提出以储蓄为特色的设想,说明在你心里的银行谱,比他们几个还有数。” “而他们三家都知道,你有省按擦使岳丈的背景,不光能拉来巨额存款,将来还能为丰众撑腰,保驾护航,让他们安心的投资赚钱,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况且,从企业经营投资地位而言,你跟他们一样,都是10%股份,并列成公司第二大股东,你出任总经理也是顺利成章的事,没有违背企业法则。” 看来,陈宗玉的股份方案设计,还是颇下了一番苦心的。 “多谢世叔信任,晚辈愿意一试。”陈天华实际已然表态,接受这样的职位安排。 “好,如果你都同意了,具体银行筹建,申报等一系列事宜,我会就安排文书去做了。”陈宗玉说道。 “好的,晚辈谨遵世叔之意,没有其它意见。” 陈天华很清楚,目前大清朝没有对国家经济有什么明确的规定,从金融,工业制造业,商业,进出口贸易,除了关税那一点点可怜的遮羞布,完全都变成了自由经济。 让外国列强们来瓜分华夏的矿产资源和市场。 陈宗玉顶着浙江外商商会副会长头衔,估计另外三个合伙人,他们都有涉外商埠背景。 这样一来,丰众银行在政府衙门那里,这也是算有外商背景的企业了。 有所谓的外商背景,但并没有实质性的外资投入,这种掩人耳目的戏码,估计在清末时期才能出现。 这样,对他们去办理丰众银行这个特别的营业执照,那是大有好处的。 如果股东没有外商背景,政府衙门只能批成钱庄,不太会给你银行名头和营业执照。 总而言之,到目前为止,大清国竟然没有一部正式的公司法规出台,就更谈不上有外商投资法规。 他们批准办理什么,完全是对人不对事,有洋人参与的,就大开绿灯。 这样,就极大地限制了清末民营企业的发展。 而真正大清第一部《公司律》诞生,则是一年之后,也就是光绪二十九年才推出,居然是由刑部颁布。 在清末,大清律法没有像西方国家那样,有民法和刑法之分,统一归入刑法之中。 大清朝从十九世纪末之后,闭关锁国的大门,被资本主义列强用大炮轰开了。 随着西方诸国的进入,大清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明显的就是经济模式在潜移默化。 由于华夏自古以来就是小农经济,以及历朝历代都奉行重农抑商政策,因而始终未能产生私营的大工业,规模化的手工业,何谈西方式的公司模式?只有作坊,窑场概念。 但是,清末由于西方列强的武力威逼下,被迫出卖国家主权,国内有志之士除了以夷制夷的思想外,还兴起了一股实业救国之风,因而产生了大量的民族企业。 民族企业兴起是件好事,但在经营过程中产生诸多问题,同时期又是大量外资投入在华企业涌现,独资或合资并列,五花八门。 在这种情况下,迫使清政府最早的公司法诞生,显示一点点国家主权,保护一下挺可怜的民族企业。 对于这段历史,陈天华略知一二,自然就明白,在当下发展民族经济十分不易,要充分运用策略与计谋。 例如以夷制夷之策,西方列强都想瓜分大清,各国之间免不了争权夺利,这是可以充分利用的目标之一。 而大清国内,各派系之间,洋务派与保守派,北洋新军与南洋新军之间,新军与旧军之间等等,也都是可以利用的关系。 这些矛盾和关系利用的好,就能在夹缝中生存,最终能脱颖而出,崛起于东方。 陈天华与陈宗玉俩人在小客厅里谈得十分投机,不时传出愉悦的笑声。 正讲得酣畅中,“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二位女子,是陈宗玉在绍兴的三姨太姚氏,和他们的女儿陈玉梅。 她们含笑怯怯地走了进来。 “爹!” “老爷,你们谈了几个小时了,不嫌累吗?歇会。” “你们不是在那跟琪业他们打牌吗?”陈宗玉奇怪道。 “我们打累了想出来透口气,结果外面大厅一个人影都没有,听到这里面笑得正酣,我们就进来凑个热闹,没打扰你们吧。” “没有,三太太,我们都已经谈完了,现在是闲聊。” 陈天华连忙起身解释,眼神不经打量起姚氏母女俩来。 第150章岳父大人撑腰 绍兴陈宅陈天华来过二次,这是第三次,但跟姚氏母女俩几乎没接触,就是打个照面。 平时里可都是陈宗玉,陈琪业,陈琪美这三叔侄亲自陪着,唯恐把他给冷落了。 三姨太姚氏肌肤净白,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子,着绛色花铃稠衣衫,显得端庄温敦,三十二三岁的少妇,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 长着一双媚丝眼,眼睛斜长,眼角微翘,凝眸扬眉间风情万种,红唇丰腴,笑容和煦,微微有几分妖冶。 而少女陈玉梅则在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脸颊圆润,肌肤白皙,与她母亲一样的有一对媚丝眼,秋水湛湛,妩媚动人,鸦青色卷曲发,亲切娴静,婉约好似江南佳丽。 “玉梅,见过华之先生。”陈宗玉的突然发话,让陈天华也是一愣。 “华之先生。”陈玉梅轻吟,笑容略带狭促和羞涩,显得俏皮可爱。 “好好…玉梅…妹…还在绍兴教会学堂?”陈天华还不太习惯,同龄人一下子变成二辈人,搞得有些拘谨。 上次来,他清楚记得刘玉梅叫他一声天华哥哥,怎么这会陈宗玉让她称谓自己为先生了呢? 这一微妙改变陈天华当然不知,实际是关联到陈宗玉的一桩小心思。 当初见陈天华天智聪慧,几次接触下来顿生好感,又与小女年龄相妨,曾想过将来召他为婿。 那知道陈天华神不知鬼不觉,不久前竟跟李存智女儿李淑贞订了婚,他心里的打算落了空,很不是个滋味。 今天,他也是突发奇想让女儿改称呼,说不上是什么意思,就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抗议。 “过了年就不去了,我准备送她到新加坡去读书,我的朋友在那给她联系好了学校。”陈宗玉笑眯眯回复道,字里行间有一丝得意。 新加坡目前是英属殖民地,被称之为‘东方的直布罗陀’。 由于苏伊士运河的开通,提升了新加坡在全球航运中的地位,首任总督莱佛士,把它确定为自由贸易港,助推了新加坡的繁荣与发展。 陈天华猜想,陈宗玉此意,是大有往东南亚发展贸易的趋势。 到底是成功商人,非常有眼光。 “哦,留学好呀,准备读什么专业?”陈天华随意聊问。 “金融或银行专业,我喜欢的。”陈玉梅扫视他一眼,抢在父亲前先,俏皮回复。 陈玉梅对这件高大帅气,又彬彬有礼的陈天华很有好感,又听父亲经常性的对他夸赞,印象深刻。 “玉梅有眼光呐,我们的泱泱大国,今后就缺乏高级金融管理人才,这读出来大有作为。”陈天华禁不住夸奖几句。 陈玉梅没有说话,只是冲陈天华妩媚地笑了笑。 陈天华暗想:陈宗玉这个女儿长得如花似玉,讨人喜欢,比他在杭州二姨太的一对子女要强些。 她这位三姨太比杭州二姨太还要有女人味。 这世上许多事情说不清楚。 陈宗玉三房太太,分处三地。 大太太在吴兴老家,二太太在杭州,三太太在绍兴,不知后面还有没有其他故事了。 男人也就这么回事,尤其是事业有成的男人,在当下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 这也许是他们奋斗的动力之一。 像红顶商人胡雪岩,他培养女人们给他治家,姨太太打理钱庄生意,搞得有条不紊,松驰有度,这也不失为一种本事。 小客厅里正聊着,就听得外面大厅脚步声,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他们麻将结束了。” “我们出去吧,时间差不多啦。” 屋内陈宗玉、陈天华等人推门走了出去,外面男女小孩的五六个。 陈琪业和他的太太,儿子,还有三姨太姚氏的娘家亲戚都在。 “你们打牌今天谁的手气好?”陈宗玉今个高兴,他朗声问道。 “就是小婶一个人赢我们大家的,结果她先跑了。” 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开口说话了。 他长得一张国字脸,天庭饱满,眉宇间显得很刚毅,将来是个意志坚强之人。 “祖焘,快快见过天华世叔。”旁边陈琪业开口了。 “小侄祖焘,拜见天华世叔。”陈祖焘很恭敬的双膝脆地叩拜。 “哎哟贤侄,快快请起。”陈天华上前一把将其扶起,“他就在绍兴读书了?” “是呀,今年开始就在这里了。”陈琪业道。 陈天华禁不住多详端了陈祖焘几眼,眼前这个男孩,可是个历史人物。 历史上的他,在后来的民国政府中,是个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没想到,竟在这里相遇。 “大家快入座吧,现在开席。”三姨太姚氏请大家入席。 …… “华之啊,你能到杭州府城里来发展,我当然会全力支持,而你打算开银行,我更是双手赞同。” 在按擦使官邸的书房里,李存智一手端着英式烟斗,一手背着在书房里踱着步,不时地抬头,对着毕恭毕敬站着的陈天华说道: “你跟陈宗玉合作我没意见,他是本省的外商商会副会长,华东华南有名的珠宝商人,资金实力雄厚,但是,对于有关丰众银行我有二点看法。” “第一,总股本金三十万起步少了,应为五十万,你陈天华出资不是三万,而是十五万,应占股30%。” “丰众银行总部就设在运司河畔的河坊街48号,那里有幢三层楼房,原来是一家安徽钱庄准备在那开个分号,地下有一层,刚好可作为地下金库,丰众把它买下来,我来给你们出面协调。” “河坊街48号,离我的军务司衙门很近,有什么意外,我那里随时可以出兵,谁也不敢在我李某人眼皮底下造次。” 李存智猛吸了口烟,咧嘴道: “你转告陈宗玉先生,若能满足以上几点,我军务司及所辖军费军饷等,方可以全部存入丰众银行。” “我明白了,岳父大人,只是那十二万块银洋,是怎么回事?”陈天华疑惑道。 “这十二万两银洋,其中五万是我的,另有七万是咱安徽李氏家族基金会的钱,但都作为丰众银行的投资款,我们都不出面,统一由你代持股份,私下分红就是了。” 李存智似乎胸有成竹,早有准备。 第151章筹备 其实,从今年年初开始,李存智就想让陈天华的事业重心,由绍兴乡下往杭州府城转移。 既然是自己未来的小女婿,又救过自己一命,他对陈天华各方面的重视程度,比其他二个女婿都要重视。 若是陈天华在杭州府城里营生发展,可在他的庇护之下行事较为安全,不会出现像上次柯岩洪门事件。 顺便,让他与小女倩华经常在一起,彼此增加感情。 二女儿淑瑛跟唐家公子唐继绍已于上月完婚,新婚夫妇经浙江天主教会牵线,双双去了美利坚合众国。 其中,李淑贞是读经济学,而唐继绍是继续深造,攻读哲学博士。 对于小女陈淑贞单独出国留学,去英伦三岛学什么艺术,陈天华又不愿跟随,这样一来,李存智并不是十分放心,自然就谈不上赞同。 外面花花世界太乱,他怕小女无人照顾,年纪又轻怕被欺凌。 只是,他表面上并没有流露出来而已。 当然,让陈天华事业重心转移,光凭嘴上说说并不产生什么权威性,需要有一个实质性的支持。 对于这方面,当然是经济支持,李存智心里已有个数,只是具体项目还没有寻找到。 而陈天华跟陈宗玉合作开办银行这个项目,还真合李存智之意。 他心里清楚,银行可不是谁有钱就能开的,恐怕连营业执照都拿不下来。 这个行业,不光要有钱,还要有过硬的人脉关系,尤其是军方支撑与保驾护航,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陈宗玉不光有资金实力,而且他还有外商背景,而陈天华有他这个老丈人撑腰,他们这种结合,当然称得上是珠联璧合。 “华之明白了,多谢岳父大人的支助。”陈天华拱手致礼。 “哎…一家人不说二家话了,支持你是我应该做的,对你我最放心,另外,待丰众银行开业之后,你可以让倩华去帮帮你。”李存智意味深长地说道。 “嗯…我试试。”陈天华朗爽回复。 他似乎也读懂了岳丈眼神中的含义。 …… “世叔,我岳父的回复就是这些,请您考虑。”陈天华把李存智的几点意见,原封不动地转告给陈宗玉。 对于陈天华带回来李存智的回复,陈宗玉经过一昼夜的认真思考,在跟他的三位合作伙伴商议之后,决定满足对方要求。 实际,李存智的这几点要求,都是积极善意的,对于丰众银行而言,有利而无一害。 增加股本金,扩大规模,买下一栋总部大楼,这对于丰众银行而言,这是实力的象征。 投资给陈天华,让其成为名符其实的二股东,是为了巩固他在丰众银行中的地位。 把银行总部放置在军务司衙门旁边,完全是为了对丰众银行的保驾护航。 丰众银行总股本金五十万银元,陈天华出资十五万元,占股30%,并出任丰众银行总经理,掌管具体经营与日常。 只有这样,李存智才敢每年把数百万银洋放在丰众银行。 经第一届股东会讨论通过,决议如下: 三家非核心股东,每家出资四万块银洋,各占股8%,合计占股24%。 陈宗玉出资二十三万块银洋,占股46%,理所当然出任丰众银行董事长。 陈天华出资十五万块银洋,占股30%,出任总经理。 名称就叫浙江丰众银行。 一个月之后,浙江丰众银行的证照,比较顺利地从户部批复下来。 陈天华出面,以丰众银行的名义买下了河纺街48号那幢三层楼宇。 并且,立即对负一层进行了加固改建,参照洋行的地下金库模式改造。 在地下金库改造的同时,人员招聘和培训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地下金库改造工程进行得很顺利,这几天他都跟陈宗玉他们在忙碌丰众银行开张事宜。 对于总部楼宇规划设计,当然是陈天华主持,并亲自制图。 按照后世,他所见到过的银行营业及办公布置大概印象,进行规划。 一层设计是营业大厅,有近千平方,陈天华按储蓄,结算,往来等等功能,来分设窗口区域。 除了设置宽敞的顾客等待处,他还设立了贵宾服务室,对于大客户有特别区分。 二层是各部门的业务室,洽谈室。 三层是董事长,总经理的办公室,债券发行室,客户资料档案室,还有几间会议室等。 丰众银行的几位副总和部门经理,都是他和陈宗玉从别的钱庄‘挖’过来的,这其中李存智从徽商那里帮忙。 许多人士知道丰众银行有新军协统大人的支持,都纷纷放心地加盟进来。 同时,陈天华又招聘了一些知识青年入职。 培训、岗位责任制落实,岗位分配等,忙得他是手脚并用,经常加班加点,好在他年轻,身体吃得消。 银行业务说白了就是抓二头,管中间。 所谓两头就是吸储和放贷;中间就是证券投机,各类债券的买空卖空。 五月底的这天早上。 丰众银行上岗培训基本完毕,需要召开第一次各部门经理、储蓄所主任等中层以上会议。 作为总经理的陈天华主持会议: “……总之,岗位分工都明确,岗位责任制都已落实,诸位各自做好本职工作,公司是逐级管理制,大家有什么问题,向你的分管领导汇报,不可越级。” “作为总经理,我下一步重点是主抓储蓄,其它一头就有分管副总负责执行,每周一的总经理办公会是行政最高管理会议,大家有事或疑问的可在此会上讨论……” 他用现代企业管理理念和制度去操控一百年前的企业,有魄力又胆大,让在场各位耳目一新。 大伙对这位年青又有魄力的总经理,表露出由衷的敬佩,完全没有了最初对他的年轻,外行等这样的标签。 在宽敞豪华的总经理办公室里,陈天华坐在红木八仙椅上,吸啜着烟斗,很认真地对着储蓄业务员们进行交流。 金融行情分析,就是对时局和行情进行调查分析,然后给出预判。 陈天华对当下清末时局的走向是一清二楚,也就是说已知结果,大的方向亲自把撑,细节他们去做。 …… 第152章一个铜板开户 六月下旬的一天,天气炎热,却又是个星期日。 这天,大师测算是个黄道吉日。 “噼噼啪啪…” “嘘…嘭…” “嘘嘘…嘭嘭嘭…” “……” 河纺街48号大楼前,鞭炮声声,大红灯笼高高挂,一片欢腾气象。 运司河四周升起了阵阵烟火,显得五彩缤纷。 丰众银行的开业典礼,就在此揭开序幕。 丰众银行总部大楼,一幢崭新的楼宇呈现在大众面前,整个建筑面积二千余平米。 大楼装修带有些法国情调的巴洛克式建筑风格。 建筑外墙用长方形石块叠砌,勾勒出平整的线条,显得匀称与厚实。 一楼中间为高大拱门,门楣饰以巨石刻成的一方涡漩图案。 二、三楼贯以爱奥尼克立柱,使门窗与墙面的比例均衡。 二楼窗外有廊式阳台。 整个墙面的窗框设计不尽相同,使均衡的立面透出一丝“寓动于静”的艺术效果。 大楼顶部出檐较深,檐口饰以精致花纹,大楼内部地面与墙面都用大理石辅砌,显得高端豪华。 首层的交易大厅是银行的核心部分,大厅平面呈圆形,周围列十四根深色大理石圆柱,柱头为汉白玉柱头,有中国古钱币作为装饰图案。 用汉白玉雕成的两个狮兽支托的柜台,把休息厅和营业厅分开,厅顶为半球形钢骨架,白色磨花玻璃镶嵌,大厅宽敞、明亮、华丽。 厅两侧设有装饰豪华的营业厅经理室、大客户休息室。 营业大厅采用玻璃天棚,有很好的采光效果。 檐口上方的平直山墙在中部突起,厚重的石板上刻着「浙江丰众银行」六个大字,用金粉涂抹。 围观群众是人山人海。 在银行大门口剪彩揭牌仪式完了之后,便是开业庆祝宴会。 开业庆祝宴会,是在河坊街上的杭州饭店宴会厅举行。 宴会厅里张灯结彩、灯火辉煌,暖流徜徉、热闹非凡。 气势辉煌的舞台上悬着旋转的奢华水晶罩烛灯,为迎接尊贵客人到来而特意开放,璀璨光芒灼得厅内宛如白昼。 时值中秋期间,大厅里面暖流徜徉,衣香鬓影,人影绰绰。 穿旗袍华服的仕女们,搭个流苏披肩站在灯光下,端庄矜贵的聚在一起低声细语。 女子们穿着上紧下松的宽阔裙裾,摇曳多姿的穿梭在众多名流之间。 男人大多是穿着长衫马褂,人头攒动中,也能看到不少身着西洋装,白肤碧眸的欧美男女。 来宾主要是丰众银行的董事、监事们,银行高层管理人员、大客户代表、重要合作伙伴等。 今日邀请了巡抚衙门,杭州府衙门的官员和上海申报、汇报等报社悉数到场。 浙江布政使唐大人,按擦使李存智大人,以及英、法等驻杭领事等政要,纷纷出现在剪彩与揭牌现场。 宴会由丰众银行年青的总经理陈天华主持,丰众银行董事长陈宗玉先生做了简短而热情的主题发言,其内容主要就是围绕欢迎、感谢、支持! 宴会厅内觥筹交错、高朋满座。 舞台上白俄小姐们表演了歌舞。 …… 丰众银行开业之后,陈天华的大部分精力和时间都放在银行业务上。 双栖镇这块窑场和养殖场现在已基本步入正轨,而吴老三,林根,江阿帆等都能按程序执行。 整个商行财务由表姐夫高玉堂在抓,销售方面有二个堂兄弟绍军、绍祥在做。 董事刘文杰,胡瑶香现在都抽出精力,对窑场进行监督。 况且,杭州到双栖也就六十余里水路,机帆快船三个小时就到了。 陈天华他隔三差五地回双栖一趟,花费点时间检查那边的工作,顺便探望一下母亲大人。 只要他一回去窑场办公室,胡瑶香是最高兴的,象条八爪鱼似的粘贴着他不放。 他只能应付着,还得鼓励她在管理上多下功夫,当好他的助手。 胡瑶香现在好像是整个心身都属于他,对他是言从计纳,已经把范成贵抛到脑后。 绍兴是丰众银行的重点之一,绍兴府城,双栖镇,柯桥镇等都开设有营业部。 刚开张,陈天华首先重点的是抓储蓄。 在后世,人民的投资、储蓄意识比较强,储蓄依托网点铺设,提供便捷服务,百姓自然会来开户存钱。 可在时下清末,普通百姓并没有开户存钱意识,长期以来,钱庄只为少数人服务,为商人有钱人服务,从来就没有人想到普通人家手里那点钱。 陈天华针对普通大众,提出了‘一个铜板开户’的口号。 也就是你手上有一个铜板,即可在丰众银行营业点开设帐户,存取自由。 他印刷大量单页宣传单,图文并茂,派储蓄部员工深入到了各镇村,讲解‘一个铜板开户’的深远意义,动员老百姓涌跃把钱存入丰众银行。 经过一段时间动员,许多手工业者,小摊贩,泥瓦匠,马夫、轿夫等,都纷纷到丰众银行来开户存钱。 银洋铜板不像后世纸币,携带和储藏都很不方便,也不安全。 个体劳动者,把每天挣到的钱,无论多少在下午打烊前,一股脑儿放入丰众。 需要时随时取,用多少取多少,这太方便了。 没多久,大家发现在丰众银行开设户头的好处了。 有一定的存款之后,陈天华着力宣传如何规划自己积余下来的钱,在后世这叫理财。 根据每家每户需要,把余钱合理分配,分成一年存,半年存,零存整取等等。 这种惠民宣传,着实给百姓树立起投资理财的概念,有了钱生钱的意识。 没出数月,丰众银行的存钱额度成几何级数地增加,虽然营业点营业员们每天很忙碌,但成绩喜人,大家觉得付出终就是有回报的,很高兴。 作为丰众银行的总经理,实际是把握具体操作方向的人,对于这点他很有自信心。 具有现代知识的陈天华,对于时下银行的具体业务本身不需要他从头学,而且也不需要他具体动手,指导即可。 经过一段时间实践,他发现到丰众开户最多的恰恰是广大的个体劳动者,例如杭州最多的马车夫,轿夫,小摊贩,当地菜农,码头装卸工等。 陈天华决定在工人集中的矿区做市场调研,准备在那里设立营业点,应该说营业额不会少。 浙江矿区集中是丽水金矿与长兴煤矿。 第153章选择下长兴 陈天华选择下长兴县做调研。 因为长兴离杭州近,属于湖州府辖下。 本身丰众银行在湖州府城吴兴,就设有营业部,这里是董事长陈宗玉的老家,确有不少人脉关系。 如在隔壁的长兴县再设立一个营业部,这样相互之间还可以得到呼应,不失为一桩布局妙招。 所以,他要去考察的第一站,就是湖州府的长兴县。 陈天华作为总经理,在丰众银行的行踪属于保密,只有未婚妻李淑贞知道大概。 按照岳父李存智的示意,陈天华连蒙带骗地把李淑贞哄进丰众银行,让她做银行办公室工作。 自从元霄节那天,俩人突破了男女之间的界线之后,俩人关系变得非常亲密,一有空就像棉花糖似的粘在一起。 李淑贞到丰众银行来,就是想每天都能看到陈天华。 谁知道,开张之后,陈天华几乎都不在办公室待,不是到下面宣传储蓄,就是深入基层检查网点。 听说这次又要离开,而且是十数日,正在热恋中的李淑贞当然依依不舍。 她先是一顿数落,大概是说: “你这个大骗子,一点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不愿多花点时间陪陪自个老婆,刚从绍兴回来没两天,就又要离开。” 她撅起的小嘴,足可以挂上一把小油壶。 陈天华只能是连哄带骗,多叫几声亲爱的,多献几个香吻,准备晚上多温存几下。 见陈天华执意要走,她知道男儿以事业前程为己任,她又马上温柔下来。 像李淑贞这样智商在线的女人,她非常懂得分寸的把握。 俩人温存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在临别前她紧紧拥抱着他,最后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有些不舍的说道:“华之,你可要快些回来呵,我天天想着你。” “嗯我知道了宝贝,我也是天天想你!” “……” …… 陈天华带上贴身随从左刚出发了。 左刚原是李存智的一名卫士,安徽人,对李家忠诚可靠,派给陈天华当贴身随从。 长兴到杭州不算远,大概二百里路程,水陆交通都很畅通。 因为要县城之后,还要进山到煤山镇去,所以,这次出门陈天华选择骑马。 长兴古称长城,春秋战国吴越争霸,吴王派将在此筑城防御,因城狭长故名长城。 南北朝时期,从长兴走出了一位开国之君,吴兴王陈霸先,后在建邺建都,国号陈。 该县依山傍湖,地形复杂,著名的太湖就经过长兴。 所以,长兴县不光是农垦,茶叶也很有名,水产养殖,蚕丝、丝绸,还有矿产等十分丰富。 在浙江湖州府辖区内,长兴属于环太湖富庶地区,只是治安有些乱。 有渔业,丝绸、矿山,各种势力、帮派前来掏金的不少,洪门太湖帮就是其中之一。 关健问题是长兴县又处在苏、浙、皖三省交界处,在这里犯事,一溜烟跑到邻省,捕役们是望尘莫及。 据说这里赌坊、妓院、烟馆满大街都是。 帮派械斗,大街上砍杀人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这让当地衙门头痛不已。 陈天华和左刚上午出发,骑马一路跑跑停停,从驿道进到城门口,已经是中午时分,到了当然是先吃他们中午饭。 刚进城,就看见路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吃摊位。 “大少爷,我们就在这里随便吃点吧,正规餐馆饭店这时段估计人很多。” 大少爷,这是二人约定的称呼。 左刚这小子早上不知忙些啥,连早餐都来不及吃就跟着跑了,这会肚子早就唱上空城计了。 “那行吧。” 陈天华觉得左刚说得在理,于是下马来把马缰绳交给左刚,自己走上几步,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馄饨摊前坐了下来,要了二碗大馄饨,每人加上两个肉包子。 这馄饨摊主是一名年过六旬的老人家,没一会功夫,热腾腾的馄饨和香香的肉包就端到了他们面前。 “这位少爷,你们是来长安游太湖的吧,中秋时节确实不错,不过这几年长兴的治安可不怎么样,出门在外你们可要格外小心了。” 老者见陈天华他们是一主一仆,骑着高头大马的在长兴并不多见。 又见陈天华十分年轻、举止文雅,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竟然到他这个摊头上吃馄饨包子,颇为感动就好心提醒。 他在俩人的身旁坐了下来,反正也没有其他客人,语气和善的和陈天华闲扯起来,不时地唠叨提醒。 老人的话虽说啰嗦了些,但听上去很温馨,足见他的心底善良。 馄饨的味道还真是不错,尤其是汤头做得特别的鲜美,甚至比大饭店里卖的馄饨还要好吃。 陈天华对馄饨那绝对有发言权的,他本身就喜欢吃馄 饨,如此不自觉的对馄饨做出了一番评价,连声称好。 “大少爷,这馄饨味道不错吧,这汤头是我家祖传的秘方, 如果你正赶在早餐时间来这里,想要吃上我的馄饨,恐怕还要排队呢!” 老者笑呵呵的不像是‘王婆卖瓜,自吹自擂’,倒是非常的诚朴实在。 陈天华相信,老者说得可能是实情,人们早点吃馄饨人肯定多,而中午正餐江南人鲜有人来吃馄饨的,除非是那些外出做工的佣工。 左刚吧唧着嘴,也不停的跟着主人点头称好。 “来收保护费了,本月的保护费,都特么的都把银洋给老子准备好啦。” 突然,从街道的入口处,闯进来五个吊儿郎当的流氓痞子。 为首的一个精瘦、尖嘴猴腮,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头发中间一大块花白,以至于脑壳后面也拖着一根花辫。 他们正在小吃摊位前,挨个的收着他们口中叫嚣的保护费。 在时下清末社会里,帮派收取所谓保护费比比皆是,只不过,他们现在过来,扰了陈天华他们的兴致,大煞风景。 “大少爷不要看了,他们这帮人每月中旬都来这里收保护费,要不然咱们就不能够在这里摆摊。” “如今这长兴治安真的是很差嘞,你们赶紧吃吧,吃完了赶紧离开,记住,在这里不要多管闲事就好。”老者很唠叨,但是好心的在不断提醒。 世间要多些好心人、热心肠的人,那才是正道。 在老者说话间,那五名青年已经晃荡到了馄饨摊跟前,带头的是位花辫鬼吆喝道:“巴老头,交五块银洋出来吧!” 正准备从木箱子里拿钱出来的巴老头,一下子给愣住了。 第154章馄饨摊前 巴老头愤然地合上小木箱,嘴里嘀咕道: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以前不都是每月三块银洋钱的嘛,怎么现在一下子就翻番了呢?!” 花辫鬼抬脚踹翻了摊位前的一张板凳,白了巴老者一眼,咧嘴嚷嚷道: “巴老头,俺可听说你这里的生意,每天都是这条街上最火爆挣钱的,现如今什么玩意儿都在涨,就连俺们兄弟几个到妓院去快活快活,老鸨说了价钱要涨。他奶奶的,你说,这水涨船就高,难道咱们的保护费就不该涨点吗?” 这尖嘴猴腮的花辫鬼,说起这些个歪理来还一套套的,让人肚子都要气炸。 “几位大爷,你们能不能行个方便,俺巴老头就摆个馄饨摊,起早贪黑做的是小本营生,一个月也才赚个七八块钱,要是每个月给你们五块银洋钱,俺这是要赔本了呀。”巴老头连声恳求道。 “巴老头,你少在咱们面前唧唧歪歪的装穷,倘若还想在这条街上继续摆摊,你就老老实实的拿钱出来,要不然立马给老子滚蛋,以后不允许再出现在这条街上。”花辫鬼语气蛮横。 “不摆就不摆,老者我待会就离开这条街道,以后再也不来这里摆摊了。” 巴老头气得昏头脑涨,他没有沉思,便立刻做出了这番决定,这中间也有些许无奈与愤慨。 倘若每个月要交五块银洋钱作为保护费的话,他还不如去其他街道摆个摊呢。 虽说城门口的生意好做些,但赚来的都白白上贡了,人还累得个半死。 换条街生意差点,但保护费少些,人也落得个轻松。 关键是这次答应了对方无理要求,下次他们来,说不定又往上抬价,那还得了,都活不下去了呀。 惹不起,总该躲得起吧。 “老东西,看你还真是越活越糊涂了,竟敢讨价还价,还拽起来了不是?呸…你要离开这里也行,拿出二百块银洋钱来,算是与咱们一次性了断。” “二百银洋钱?你还不如要了老头的命,没有!”巴老头怒不可遏,气哼哼地坐在长板凳上不予理睬。 “哟呵,还反了不是?”花辫鬼万万没有想到,平时里唯唯诺诺的巴老头,居然间还敢反抗。 “哗啦…”一声响。 那个花辫鬼发飚了,只见他直接将桌子给掀翻,嘶开喉咙直嚎: “老东西的,给脸不要脸,要么现在拿出二百块钱来,立马滚蛋,要不然,每月给老子交足五块钱的保护费,一个子都不能少。” 桌子冷不丁的被掀翻,原本摆放在桌子上,陈天华他们吃得一半的馄饨被打翻在地,还没吃的肉包子不知滚丢到哪里去了。 陈天华眼明手快,在桌子掀翻的瞬间,起身跳开了。 尚好的心情,被这个王八蛋破坏的一干二净。 “嗨…两个外地来的小子,没瞧见咱们在办差吗?立马滚蛋!别在此碍手碍脚。”花辫鬼乜乜斜斜的撇嘴道。 左刚也跟着跳开,但动作稍慢了些,裤脚管和鞋,还是被溅起的馄饨汤给污秽了。 他皱眉蹙眼的正要上前去理论,被陈天华给拦住。 “你看管好马匹,别让它受惊伤到路人,还是由本少爷来教训他们…” 正憋着一肚子怒火的陈天华,非常需要找个地方发泄出去。 只见他从板凳上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漆黑的双眸喷着怒火,紧盯着花辫鬼那张丑陋的脸,咧嘴凛厉道: “本少爷不明白怎么个滚蛋法?要不然你先滚一个样子出来,给大伙瞧瞧?” 那五个痞子听罢,惊愕得张大了嘴面面相觑。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还有位不怕死的杠头,不但不逃避,居然敢站出来挑衅,真不知天高地厚。 “哟呵…他玛的,又来了个耍横的愣头青,是个大少爷吧,嘿嘿…这可不是你家里,这是在长兴县城里,这是咱们的地盘,看来,今个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这还不行了?” “就是,这小子估计没怎么出过门,大少爷一个,给他个教训,让他长点记性。” “……” 下面几个痞子议论说话间,那个领头的花辫鬼,随即挥出右拳,不分青红皂白的朝着陈天华脸颊轰了过来。 这厮边动手,嘴角上还洋溢着不屑的狞笑。 在他眼里,面前这位纯粹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没怎么出过门,也就不知江湖险恶了。 “啪…”的一声闷响。 只见陈天华冷笑着抬起手掌,一把挡住砸过来拳头的同时,瞬间来了个收缩,将这尖嘴猴腮的痞子拳头,紧紧包裹在他的大手掌中。 随着他咬紧牙关,手背上青筋爆出,掌心不停收紧,寂寞的现场发出渗人的“咔嚓…咔嚓…”声响。 花辫鬼痛得背脊都弯成了一张弓,额头上青筋也是像蚯蚓似的爆出,并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脸上的表情痛苦无比,喉咙里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啊…” 陈天华陡的松开攥紧拳头的手掌,抬起右脚猛地踹在那小子的肚子上。 “哎哟…” 花辫鬼的身子犹如一个破皮囊,在空中飞丢出去丈远,落地后竟还刹不住劲,不停的朝着远处翻滚,直到撞在街道边上的一块大石,这才停止了下来。 “看来,还是你合适滚蛋,滚得不赖啊…哈哈…”陈天华浑然不在意的哈哈大笑。 花辫鬼感觉自己右手的手掌骨给捏裂了,全身痛得如同针芒刺心一般。 他好歹也算是这些混混中的小头目,平时在这几条街上耀武扬威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遭遇? 花辫鬼强忍着疼痛,对着那些啰喽们大声嚎道:“你们还在等啥?都给我上去,弄死这厮!” 那四个啰喽听到花辫鬼的嚎叫,如梦方醒,先后从腰间亮出凶器,面色狰狞地朝陈天华紧逼过去。 四把闪着寒芒的尖刀,从四个不同角度朝着他的身子刺来。 “哎哟不得了啦,拔刀子了,这位外地佬可要吃亏了呀。” “快走,刀子可不认人的呀,弄出人命事就大了。” “……” 旁边围观的人们,见利刃亮相,个个脚底抹油向四周散开,谁都怕无辜遭殃。 第155章煤业的背后 左刚一手牵着二匹马,一手拉着吓得塌软的巴老头退出圈外。 他对这位三姑爷的功夫,不但早就耳闻还亲眼目睹过,知道这李府三姑爷是个神人,武功异常了得,非这些小痞子能抵挡。 所以,他心里很是坦然,在旁掠阵就是。 陈天华笑嘻嘻地手拿着吃馄饨的筷子,面对奔袭来的刀子,身体旋转中“叮呤当啷…”一阵。 四把尖刀都应声落地。 “瞧瞧…连这种小刀子都拿不稳,还怎么出来混?哎哟哟…刚才还想杀人呐,依本少爷看,特么的都回家杀鸡去吧!”陈天华高声地讥讽嘲弄一番。 话音未落,只听得“嘭嘭嘭嘭…”一阵响动。 他突然来了个‘金鸡独立’,一阵旋转式连环扫腿,将那四名呆愣在原地的痞子,踢出数米远,纷纷跌倒在了地上,各自捧着大腿、肚子的在那哭爹叫娘。 和这些江湖上小混混过招,对于陈天华而言,那简直就不费吹灰之力,气都不会多喘一下。 他弯腰将四把尖刀捡起,并交叠在一起,手指暗自用劲将刀揉成一个铁球形状,甩在这些小混混跟前。 “拿着这个快滚蛋吧!今个本少爷暂却饶了你们,今后少在这里欺压小老百姓,有本事就朝那些开赌坊,设烟馆的大佬们去要保护费呀。”?????? 那四个小混混,自出道以来,可从没见识过像陈天华这般强悍,早吓得魂不附体,差点尿失禁。 他们知道今天是一脚踢到石板上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个个脚底抹油逃得比兔子还快。 只有刚才把身体滚到大石边的小头目花辫鬼,还死鸭子嘴硬,指着陈天华叫嚣道: “外地佬,你不要太得意,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我们是…唔唔唔…” 陈天华平生最痛恨被人威胁,他不待那花辫鬼把话说完,直接抬脚踩在那小子的嘴巴上,千层鞋底板使劲的在那上面蹭来蹭去。 “本少爷给擦擦你这张臭嘴!管尼玛的是什么牛鬼蛇神,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本少爷也照打不误!” 陈天华毫不惧色的大义凛然,搏得围观群众和小摊商们赞许目光,都在点头唏嘘。 但就这样子了,竟然没一人敢吱声欢呼,或者出面声讨。 这时,外面有不少脚步声从远到近,传入了这条街道上。 馄饨摊主巴老头这才反应过来,他颤巍巍走到陈天华身旁,神色紧张地说道: “大少爷,老汉谢谢你刚才仗义执言,但你毕竟是外地人,这种事你是管不过来的,还是不要惹麻烦为好,赶紧走吧!” “那老人家您呢?”陈天华关切问道。 “唉,我都是大半截入土的人了,没事的,待晚点我儿子他们来了,把摊位收拾一下,搬到别的街头,不来这里就是。” 那个花辫鬼趁着巴老者与陈天华说话时,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的朝着远处逃跑。 混搭在街面人群里,一溜烟就逃的不见踪影。 左刚刚想骑马去追,被陈天华制止了。 穷寇莫追,况且他们来这里目的,不是行走江湖打抱不平,而是来做银行开设分埠调研的。 与巴老头告别之后,二人骑上马离开了这条街。 “刚子,我们就在附近找家好点的客栈住下来,先在城里慢慢开始调研。” “好嘞大少爷。”左刚应声,骑上马开始上前打探、询问。 找了几条街,问了几个人,终于找到一家高级大客栈,后院有专门给客人提供的马厩。 他们要了一个有二个寝房的大厢院。 县城里客栈的设施一般化,没有自来水,上厢院的浴房里有大木桶供沐浴,但热水需要自个到热水房去提。 而客栈里有一间不错的公共澡堂子,陈天华决定就在澡堂子洗个算了。 这个澡堂子要比双栖镇上的讲究些,除了大池,还有贵宾单间,双人间,有搓澡师傅,修脚师傅。 当然,清末的澡堂子还不像后世,有什么按摩房,按摩女之类的。 陈天华要了个双人间,外间是更衣室,里面是二个大木桶,若干木盆,凉水和热水是隔壁水房用水管接入,有水笼头开关,方便操作。 俩人还去搓了个澡,请修脚师傅来修了个脚。 洗完澡,浑身一个舒坦。 陈天华回到上厢院,用手指擦一下桌面,上面竟然有一层灰。 “喔靠,还高级客栈呢就这水平,比杭州府城里的客栈差远了。”他嘟囔着让左刚叫来客栈管事,要求派佣妇重新打扫卫生。 一会楼层主事上来,一进门就报怨,“先生,这院子上午客人退房时,刚打扫过的。” “刚打扫过的?你摸摸这桌子、床上都是灰尘,重新打扫,完了请把所有窗户关上。” 陈天华把楼层主事的呵斥一顿,转身和左刚离开房间,准备上街去逛逛。 哼,这样客栈的服务水平,实在是太差,不知客栈老板是谁。 准备逛一下吃个晚餐,然后再继续逛街,了解当地的经济、生活情况。 长兴地处苏、浙、皖三界,环太湖而居,所以南来北往,水陆交通十分发达,除了水域船只,还有不少马车在城里奔跑。 在城里有不少外地客商,在此采购丝绸,茶叶,主要还是采购煤炭。 双栖石灰窑场在长兴县里,设有一个长期销售营业网点,兼做煤炭转运站,薛朝根负责这里。 他的船队往返地运来石灰产品,转回去是煤炭,不跑空趟。 但他不经常在此,雇佣了一位当地人做营业点的主事,姓崔。 崔主事告诉陈天华,长兴煤炭以前是当地人小打小闹的开挖,二年前来了几个外地商人,带投巨资,引入机器设备,还请洋人当技术顾问进行开挖。 这事还得到当地县衙的大力支持。 这些商人在长兴成立了耀金矿业,据说背后金主是洋人,还有江湖帮派参与。 现在,在长兴满城搞拆迁。 这里的经济发展畸形,规划差环境更差。 夜幕徐徐降临,城里到处是灯红酒绿,大红灯笼高高挂,浓妆艳抹的妓女,醉醺醺的嫖客,打情骂俏声不绝于耳。 第156章巴老头之死 陈天华和左刚找了家饭馆,点了几样菜,随便喝点酒、吃点饭,算是解决了晚餐。 “大少爷,这里消费还挺贵的嘞。”左刚在那咂嘴弄舌的。 “这里的经济发展极不平衡,挖煤有钱的都成了暴发户,装逼摆阔,花天酒地,赌钱逛妓院,还能干什么。” 陈天华嗤之以鼻。 不过,就丰众银行在这里开设分号,也就是营业点而言,倒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这里相对富庶,手工业者,个体工商户,个体劳动者多,每天手里进出的现金就多,十分需要有一个存储的地方。 在这里开设丰众银行的分号,就需要跟这里的衙门,帮派建立起关系,到时该亮亮底牌,拜一拜码头。 当然,这些事情到调研清楚之后再办不迟。 翌日清早。 陈天华一骨碌从床上起来,推开窗户吸收点新鲜空气,到厢院里打坐练气,然后打了一趟军体拳,活动活动筋骨。 左刚也跟着起来,同样进行了早练,然后去水房用木桶提来热水和凉水。 俩人简单洗漱、冲洗一下之后,来到前堂。 “刚子,我们出去到昨天巴老头那里吃碗馄饨去。”陈天华叫停了准备往前堂饭厅里吃早餐的左刚。 “还吃啊,昨天没吃够吗?” 左刚真有点搞不懂大少爷,放着这么高级客栈里免费又丰盛的早餐不吃,舍近求远的去城门口小摊上,吃一碗馄饨。 “那巴老头的馄饨,汤头确实不错,昨天品尝到一半,被那厮给搅了,今早好好的吃一碗去!”????陈天华敷衍着。 其实,昨天打了那帮痞子之后,他心里隐约感觉有点不踏实。 那帮狗杂碎会不会回头再去报复,到时寻找不到他们俩,就拿巴老头出气,这不坑害了他老人家。 做人不能如此的不负责任呀。 “那大少爷请等一下,我去后院把马牵出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左刚只能服从,他准备去后院牵马。 “别别,咱们走过去吧,二十分钟吧估计不会太远。” 就这样,陈天华和左刚俩人步行了过去。 二个大男人迈开步子也很快,穿过几个巷子也就到了城门口那条街了。 远远望去,只见昨天馄饨摊位置,几张桌子和板凳横七竖八的都在,唯独老头的人影却不见。 陈天华预感不妙,他迈腿快速跑近一瞧,只见地上和板凳上,还能见到干结的斑斑血迹。 不好,出事了! 他浑身遽地一震,血液快速循环,肾上腺素急速分泌,他环顾四周大声喊叫:“你们有谁告诉我,这馄饨摊的巴老头到哪里去啦?” 周围各个小吃摊位的摊主,闻声抬眸瞥了一眼,又低着头各忙各的。 他们是怕无端惹事,从而引火烧身,就算站出来也于事无补,反倒成了这帮地痞的报复对象。 来这里摆摊的人,哪个不是家里面困难?! 正所谓上有老,下有小,如果他们出点啥事情,那么家里的人该怎么办,怎么活呀? “有谁知道请告诉我,算我求求你们了。”陈天华双手抱拳向四周作揖。 “这位年轻少爷,这回你可是捅了个大篓子。昨天下午你们走后不久,那帮收保护费的人就来报复了,二三十个汉子,手里都提着砍刀。” “他们寻你们不着,就把巴老头打了一通还砍上几刀,可怜的他人都快不行了,后来被他赶来的儿子们送去了诊所,不知现在如何,估计凶多吉少。” 终于,一名五旬左右的男摊主看不过去,壮着胆子抖颤颤地走到陈天华身旁,小心翼翼的低声说道。 哎呀!是我无意中坑害了巴老头啊!?????????????? 陈天华听罢如雷击顶,他一阵晕眩,心如刀绞。 原以为打个抱不平,哪知道反倒把无辜的一位老人家给害了。 昨天他本不应该离开,而是先应该把巴老头护送走,这才算正确。 这时的陈天华双目充血,他一把抓住那男人的手臂急切喊道:“这是谁干的?还有,巴老头现住在哪家诊所?” 陈天华的手劲很大,那男人被捏得呲牙咧嘴,蹙眉地在挣脱,“你…你松开手,你弄痛我了。” 陈天华见状,赶紧松开手道歉,“对不起,我心里着急,请你赶紧告诉我吧。” “这一带都是耀金矿业的人在操控,也是他们的人来打的,巴老头听说是被送到附近的城南诊所。” “城南诊所?请你带我们过去!” “那我的生意…生意怎么办?” 男人望了一眼在忙碌中的老婆,还在犹豫中。 陈天华从身上摸出五个银洋塞到他手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不由分说的带上陈天华他们俩,往城南诊所跑去。 …… 城南诊所是家西医诊所,规模不小。 当陈天华他们三人风风火火赶到时,巴老头已被送进医院停尸房数个小时了。 在诊所急救室门口,不远处的家属休息间里,巴老头的二个儿子和儿媳们,正在为支付诊所的抢救费用争吵着,两边貌似差一点就要开打。 在一边的墙角,一位衣着十分朴素,后脑勺扎成黑辫的少年,哭得很伤心,口头不停地叫喊着,“爷爷…爷爷…” 巴老头一生有三儿一女,老伴过世得早,他辛苦地把孩子们拉扯大。 大儿子结婚后因为家里穷,老婆忍受不住独自跟人跑了。 祸不单行,几年前他在长兴煤矿的矿难中不幸去世,后来矿主补偿了一小笔赔偿金。 巴老头把大儿子用命换来的赔偿金,开了一家餐馆,安排二儿子和三儿子共同经营。 这二个儿子非常的不孝顺,讨的媳妇也不是什么善荐,结果,巴老头还是被这二个不孝儿子与儿媳,连气带撵的自个出来了。 没办法,他又重操旧业,摆起了馄饨摊,独自承担起大孙子巴图飞的生活和读书。 当陈天华冲进诊所之后的种种行径,不用介绍,巴老头的二个儿子和儿媳,自然明白他是谁了。 哎呀玛哟,终算找到要钱的目标了。 “喂喂,俺爹是被你给祸害死的,就是你要逞能,事后自己一溜烟逃跑了,俺爹替你无辜顶上,你很赔钱。” “对,这事因你而起,得赔钱来!” “俺爹身体一直蛮好,最少能再活二十年,他一年摆馄饨摊能挣三百大洋,你得赔俺们六万银洋,否则,咱们上衙门去评理。” “……” 前世今生,陈天华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丑陋与痛心的现场。 第157章仗义善后 面对气势汹汹,手都要指到他鼻梁上的巴老头亲人们,陈天华竟愣愣的站在那里,既不退缩也不申辩,心如刀绞,欲哭无泪! 他在为巴老头的死而难过,自责,同时,也为这些不孝子们的行为而痛心疾首。 “喂喂,你们想干什么!” 站在一旁的左刚挺身而出,他用双掌推开步步逼近的王老头两个儿子,怒骂道: “你们这些不要脸的混帐东西,你们老爹被人欺凌,我家大少爷看不过去而打抱不平,难道有错吗?现在你老爹被人给打死了,作为儿子的既不报官,又不找凶手报仇,反而赖上我们了,这还要不要天理?” “要是都不讲天理,我刚子先把你们这些不孝子孙拎到大街上,揍你们一顿再说,信不信!” 左刚火冒三丈,怒目切齿,撸了撸袖子举起钵盂大的拳头。 虽然年轻,卫士出身的他长得比陈天华外表要粗犷得多,平时里作为协统大人的亲卫,在杭州府城里都是横着走的,那受过这种窝囊气。 要不是现在便衣,又没带枪械,否则,他早就三脚两拳的上去侍候。 见左刚气势汹汹的痞子相,巴老头的二个儿子和儿媳们,都被训得低头耷脑,像打了霜的茄子以的干瘪在旁,谁也不敢再多吱声。 否则,还真的惹来几老拳,这可苦大了。 这时,一个二十四五岁左右,衣着朴素的村姑,陪着一位诊所工作人员进来了。 “你们都是巴老头的儿子儿媳吧,赶紧把死者的抢救费用给付清了,然后把尸体移走。” 诊所人员冷冰冰地喊道。 看样子,这位村姑应该是巴老头唯一的女儿,他是这堆亲人中最忙碌的,正在为父亲的遗体办理相关手续而受阻了。 尽管诊所人员嗓门不小,但屋里却是鸦雀无声,兄弟两家是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的谁也不吱声。 “二哥三哥,俺爹的房子不是你们去清理过了吗?樟木箱子夹层里,应该有一百多块银洋,那是爹的血汗钱,赶快拿出来交上诊所抢救费,把爹移回家设个灵堂,过几天葬了入土为安。”村姑憋红着脸,终于开口了。 “这一百多块银洋,可不能动的呵,这钱他爷爷生前说过,要给小飞飞读书用的,爹不在了,我们是长兄长嫂,这事应该由俺们家来负责。” 好像是巴图飞的二婶抢先出来表态。 明眼人都能看得明白,她这是障眼法,拿小侄来说事,就是想要吞了巴老头,这一百多块银洋的血汗钱。 “二嫂你也太霸道了吧,巴图飞由俺们家来负责,把钱给我们…”巴老头的小儿媳妇,毫不示弱地反驳。 “就是,谁不知是你们二口子把老人给逼出家门,以后还会管侄儿的生活与读书,谁信呐?!” 巴老头的小儿子前来助阵。 “……” 这些不孝子孙们又吵成一团,那位诊所人员看得都直摇头。 “你们别吵了,听我说二句吧!” 一直没吱声的陈天华,他终于开口了。 “巴老爷子在这家诊所里的所有费用,有本少爷担负,这个巴图飞今后的一切生活费用,和上学费用等也有我承担,你们把他老人家的遗体运回去吧,好好安葬,以告慰他冤死的灵魂。” 这一番十分诚意的话,让这些不孝子孙们羞愧无比,他们讪讪地离开房间,到停尸房去了。 陈天华让左刚跟随那位诊所人员,到账房去付帐办理手续,他自己则走到村姑面前,说道:“你是巴图飞的亲姑?” “嗯,俺是!” “你嫁人了?” “嗯,这是俺男人。”村姑指了指身后一个三十岁左右,老实巴交的男人。 “那好吧,巴图飞现在没有了亲人,你是她唯一可信赖的亲人,他今后就在你们家生活,我马上拔给你们二百块银洋的安家费,把家里打整打整,可不能让他受了委屈。” 陈天华估计他们生活应该是窘迫,但夫妇俩看上去忠厚老实,又是亲姑亲姑夫,应该会对巴图飞好的。 这夫妇俩听这位少爷阔绰,一出手安家费就是二百块大洋,这可是他们半辈子也挣不来的钱呀。 惊讶之余便是感激涕零,他们双双跪在地上,磕头碰脑,“谢谢恩人,谢谢大少爷…” “请别这样,快起来吧。”陈天华把他们两口子扶起来,继续说道: “巴图飞这二年在长兴读私塾学堂,每月生活费用十块银洋,我安排专人每月给你送去,本少爷在县城里有分号和营业部,请放心,有什么事他们会去帮助你们。” “谢谢恩人少爷。” “谢谢好心的大少爷!”巴图飞也很乖巧,他过来也给陈天华跪下磕头。 “起来吧孩子,今年多大了,读哪所学堂?” “今年十三岁,读县属新学堂。”巴图飞细声细气的说道。 巴老头人虽穷点但很有骨气,他拚了命就是想让大孙子读好书,将来有出息。 陈天华摸了摸他的头发说道:“好好读书,安心生活,今后没人敢来欺侮你的,在家要听姑姑的话,本少爷有空会经常过来看你,再过三年,你就跟着本少爷闯荡江湖。” “嗯…” 巴图飞一双明亮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这个好心又陌生的叔叔少爷。 他可能做梦也没有想到,爷爷的意外丧生,从此,他的人生之路,就有一只有力的大手在牵引着。 这就是命运。 陈天华从怀里掏出二张百元银票,交到那村姑手里,又一起往村姑在县城边上的住宅看了一下,算认了个路。 他把双栖窑场在长兴的营业部地址,也告诉了村姑和巴图飞,告诉他们,若有事可直接去找崔主事。 安排好这些事务之后,陈天华决定做一下这家耀金矿业的调查工作。 随从左刚,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刚到长兴县地界,就他说了一句闲话,就在小摊位上吃了一碗馄饨,竟弄出一条人命,还搭上几百块银洋钱。 看来这个长兴县,还是个杀生修罗场。 第158章途中遇山贼 二人经过一个整天,在城里各处走访,不难了解到这家耀金矿业的大概情况: 耀金矿业背后金主成谜,据说是来自上海或是杭州的投资商,而参与投资的洋人,来自哪个国籍就更也不明。 目前出面组阁的,是洪门太湖帮、洪门忠义堂,以及当地帮派人物,三方聚合在一起,县衙和湖州府衙里的许多官员,都跟耀金矿业有利益关联,背后势力强大。 他们在煤山镇等地开挖煤矿,逐渐发展成为煤业为核心,以地产、水陆运输、钱庄、客栈饮食、赌坊、烟馆、妓院,等等一系列垄断产业结构,在长兴县雄霸一方。 就是陈天华他们现在住的高级客栈,也属于耀金矿业产业之一。 在长兴县境内就有一个耀金钱庄,它的分号布遍全县,触角还到了湖州府城吴兴,好像听说在杭州府城里,最近也刚开有一家分号。 在陈天华看来,在一个县域里,有如此庞大的产业集团,衙门和官吏实际变成他们的狗腿子,是在为他们服务。 他们完全可以在县域里横着走,明抢豪夺,鱼肉百姓。 由之看来,想要在长兴开设丰众银行营业处,还得瞧瞧耀金矿业的脸色行事呵。 凭借岳丈李存智目前的权威与名望,陈天华谦虚点,到长兴来拜个码头求发展,耀金矿业与当地县衙,那都得礼让三分,谁也不敢阻挠。 但这就意味着将来,自己很有可能跟他们同流合污。 这让陈天华像吃了个苍蝇似的难受,特别不爽。 他不是个不明事理之人,非常明白时下的清末社会是个什么样的烂摊子。 他可以跟范成贵这样开赌坊、烟馆、妓院的‘假乡绅’们合作,可以放洪门湖绍帮一码,但如果跟随意杀人放火,草介人命,欺压普通百姓的团伙合作,或联姻,他万万不能接受。 这个,完全突破了他的道德观、价值观底线。 为了进一步了解耀金矿业的实际情况,掌握其所作所为的确凿证据,陈天华决定,深入到耀金矿业的矿区去探个究竟。 耀金矿业有若干个矿区,其中最大的矿区,毫无疑问就在煤山镇。 煤山镇离县城约有八十余里路程,那里群山环绕,地处偏僻,道路崎岖难走。 据当地老百姓讲,在没挖煤矿之前,那里几乎与世隔绝,土匪山贼横行,贫穷落后。 现在,那里就是个煤城,出现了不少爆发户,耀金矿业就是当地衙门的代理人。 “刚子,咱们找个向导吧。”刚上路就显得茫然,陈天华觉得这样不妥。 “嗯好的。” 这条路全是山路,弯弯曲曲,路上都没有任何标志,就任指南针认准个方向。 不过,当左刚去请当地村民作向导时,一听说他们要去煤山镇之后,纷纷拒绝了。 原因很简单,煤山镇位于山林边缘,这段八十余里道路极为难走。 在原始山林边缘,那一带是个三不管地带,随时可能冒出来一个拦路抢劫什么的,这些村民可不愿意为了赚一点小钱,而冒这么大的危险。 这倒是让陈天华他们为难了,没有向导,只好硬着头皮往前,骑着马慢慢行。 旋即,两人骑着马就走进了大片的森林里。 森林里面一片静谧,参天大树蔽日遮天,让人心慌得汗毛直竖。 “大少爷,这里会不会有猛兽出现啊,咱们这次出门大意了,应该带支枪。” 从没到过原始山林的左刚,有点惧怕起来。 “背条枪出来做事这算什么?岂不是把许多人都吓跑了?嘿嘿…刚子,这算不上真正的原始森林,只能是天然林场,只不过比你见到过的树林子要大很多。” 陈天华拍了拍左刚的肩头安慰道。 像云南,东北许多真正的原始森林,他是经历过考验的。 俩人骑着马走着走着,突然,看到前面的拐角处,四个山贼模样的男人,手中拿着短刃,正围着一名肩上背包裹的中年男人。 这位中年男人估计是个商贩,家应该就在森林那头,从县城等外地回家来,必须得穿过这片林子。 不曾想大白天的路过,竟会遇上了几个山贼,他脸上充满了无奈。 看架势又得失财免灾。 “嗨小子,看什么看,给俺们快滚!” 那几个山贼见陈天华他们是主仆二人,骑着高头大马,尤其看随从左刚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估计是个保镖,不敢轻易去惹。 这些地方人生地不熟的,陈天华懂得轻重缓急,碰上个劫财的本不想多管闲事,骑马过去也就算了。 这位中年男人就自认倒霉吧。 但是,那个为首山贼的话,让陈天华听得非常的不爽,原本心里就在为找个向导不成而烦恼。 他勒住马故意停了下来,嘴上随意地戏虐道:“本少爷看了又能把我怎么着?” 唉… 今天俺们遇到一个扛头了,一般人见到这种拦路劫财,都是脚底下抹油,逃得比兔子还快。 这小子怎么着,反倒想惹上事? “滚下马来!” 刚开口威胁的山贼大声呵斥道。 他慢悠悠走到了陈天华面前,晃动着手中锋利的短刃,脸上充满了不屑。 “哟呵大少爷,没看见俺们手里拿的家伙了吗?”见陈天华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的样子,就是城里头的装逼大少爷。 陈天华才不跟他啰嗦,跳下马来直接抬腿,一脚踹在这山贼头目的肚子上。 “嘭…” 那山贼被踹飞丈余,手中的短刃也飞出老远,“当…”的一下戳在一棵大树上。 陈天华这一脚把握的力道相当适中,没有将他给踹飞打残。 他也明白,这些山贼原本就是当地山民,因为家穷或不得已原因,就在路边吓唬过路单人,弄些钱财,鲜有杀人伤人之事发生。 这跟那些成群结队,手上犯有血债的武装土匪,有所不同。 尽管如此,?那名山贼头目还是被踹得脸色刷白,弓着腰像只烧熟了的大虾,口中狂吐不止,仿佛要将整个胃都吐出来似的。 旁边三名同伙,原本准备看出好戏的,谁知道来了这么一出反戏,惊愕失色。 第159章救下的人,愿做向导 半晌,他们才如梦方醒的反应过来,挥舞着手中的短刃,呀呀呀嚷叫着向陈天华扑来。 原本被围着的那位中年男人,还以为今日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面临的是失财免灾。 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搅局来了。 骑在马背上的左刚,则动都懒得动一下,心里还暗暗自乐的看着热闹。 他知道,这几个小毛贼,自恃有点三脚猫功夫,上来给三姑爷塞牙缝还嫌少。 就在中年男人愣神之际,三把匕首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刺向陈天华。 在他看来,这位好心搅局的‘程咬金’,根本就不可能躲得开这样的攻势。恐怕是挂彩无疑了, 令他惊讶的是,那位表面强悍的随从保镖,竟然像个局外人似的是一动不动,袖手旁观的还嘻笑着当看客。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转折,让他变得瞠目结舌、惊愕失色。 只见这位年轻大少爷双腿蹬地,身体竟然是凌空跃起了两米高,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扫堂腿,精准地分别踢在了三名男人的脸颊上。 “嘭嘭嘭…” 轻微的骨头碎裂声在空气中回荡着。 三个山贼毫无疑问的被踢飞了出去,脸都有些变形,鼻子也凹陷了,嘴里吐出不少槽牙,鲜血鼻涕涂得满脸都是。 疼得他们在那里捂着伤口是哭爹喊娘。 这回,四个山贼算是明白了,今天特么的运气不佳,出来准备开一票,结果是一脚踢到铁板上去了。 面前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年轻少爷,居然还是个练家子,绝对的武林高手。 这下山贼们心里面是叫苦连天,不清楚后面自己是个什么下场。 “今个算是给你们点教训,别成天动着歪脑筋,想不劳而获,要靠双手去勤劳致富才是上策,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道理懂吗?” 陈天华实在没兴趣和这些小山贼一般见识,咧嘴训斥他们一顿也就算了。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山贼,现在是连连求饶,口中含糊不清的磕头喊道: “这位好汉大少爷,俺们错了,刚才是有眼不识泰山,希望大少爷饶了咱们,回去一定痛改前非,今后好好劳作,不再些做缺德的事了。” “快滚吧!”左刚也下马来帮着吆喝。 四名山贼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的快速逃离了现场。 他们怕陈天华后悔,可不想再被他补踢上几脚,到时候恐怕连命都要没了。 “这位少爷,刚才多谢你出手相救,帮我解危,实在是感激不尽。这样吧,我家就在这林子那头,到我家去吃顿饭,歇歇脚吧。”中年男人走上前来作揖道谢。 陈天华可没有兴趣在这路上耽搁,他心里想着的,是如何顺利到达煤山镇。 于是,他随口就回绝道: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没有什么好谢的,到你家去就免了吧,我们也只是顺路而已,急着赶路就是有重要事情要办!” 中年男人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恕我唐突的问一句,敢问大少爷有什么急事吗?说出来兴许我能帮得上一把!” 对啊! 面前这名中年男人一看就是个商贩,走南闯北的,而且还是个本地人呐! 如果他能够当向导去煤山镇的话,不就解决烦恼了嘛! “这位兄长,我们是要去煤山镇办差,就是不认识这弯弯曲曲的山路,差一个向导。”陈天华直截了当的说了。 “煤山镇?那里就是个光秃秃煤城呀!大少爷,你…你们去哪里干什么?” 中年男人一听说陈天华要去煤山镇,遽然变色,他上下打量了陈天华他们二人一番,脸上露出一抹惊讶与担忧。 “是这样子的,我是搞银行投资的,这行里大掌柜委派我们俩人去做一个实地调查,看看这个煤矿及矿区的投资前景如何。”陈天华也是大概意思说来。 “额,原来是这样的。” 中年男人沉寂了片刻之后,最终,他似乎咬了咬牙说道: “大少爷,既然刚才你救了我,帮我解了危,我义不容辞地给你当向导,送你们到达煤山镇,我想以少爷你的身手,去那里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 中年男人说出这些话,似乎在心里面做了很大挣扎之后,才有这么个决定。 “那就多谢兄长了。”陈天华这时才喜形于色,连忙作揖致礼。 “哎哟大少爷,区区做个向导,这还用谢嘛?走吧,先到我家吃个饭歇息一下,再作打算也不迟。” 见对方答应做向导送他们去煤山镇,陈天华也不是个矫情的人,也就不客气地接受对方邀请,决定先去他家。 那中年男子跟左刚同骑一马,二匹马一路小跑。 路上,中年男人告诉陈天华,他叫茅新,本时里就在长兴附近的宜兴、无锡和安徽广德县等地,做些贩货生意。 马跑起来快,的的得得的一会就到了家。 茅新和他媳妇俩人,那是热情招待,什么薰腊肉,红烧野山鸡,山蘑菇鸡蛋汤等等,都给端了上来。 还请喝了当地自酿的米酒。 喝完酒吃饱饭,时间也不算早了,已是下午三点过,茅薪说天黑下来在路上是不安全的,建议第二天大清早出发,中午左右就能到达目的地。 陈天华点头称是,他完全同意。 山村没有什么客栈,茅新做生意的,家里条件还算不错。 他婆娘收拾出来一间上厢房,拿出新的被褥给陈天华与左刚两人使用。 招待周到、非常客气。 就这样,陈天华与左刚俩人,就在茅新家休息了一晚。 翌日清早,天才蒙蒙亮,茅新婆娘就做好了早餐,三人起床简单洗漱,吃了早餐、备些饮水之后,骑上马出发了。 通往煤山镇的道路坑坑洼洼,陡坡多,这些碎石加山泥的土路,都被载重的拉煤牛车或骡车给压坏了。 这路上跑的马车极少,不是大型载重牛车就是骡子车,还有当地一种独轮手推车。 还好,陈天华他们今天是骑着马来的,否则,屁股都得要颠烂了。 离煤山镇越来越接近,一路上尽是从那里面出来的载重拉煤牛车,一辆接一辆。 陈天华他们经常得避让开路,马匹根本就跑不起来。 第160章路遇检查站 这种拉煤牛车,应该都是为了装运煤炭而定制的,两只车轱辘很大很厚实,车子加长加宽,四周都是木板围起很高,便予装卸煤炭。 茅新说,装满这么一车煤估计在七千斤左右,一般需用三条牛,或者三条骡子来拉。 车子起动时,还需要车夫或押车人帮着推一把才行。 这些拉煤的人,大都是这一带的山民,有安徽广德的,也有浙江长兴的。 倘若家里有这么一辆牛车,天天在拉煤,估计全家人应该说吃喝不愁。 三人跑马有时快跑有时慢走,约摸过了二个多小时之后,周围变得荒无人烟起来。 看架势,应该接近矿区了。 中途休息喝水时,陈天华跟茅新闲扯起来。 “茅兄,你一说起煤山镇,好像是谈虎色变,眉头紧皱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茅新苦笑了笑说道: “大少爷有所不知,这煤山镇原本是个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山里的煤炭也是当地人自个挖出来自用,也有背出去卖的,但量比较少。” “自从这二年耀金矿业在这里大规模挖煤开矿之后,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外地前来挖煤,贩煤的人数千上万。” “有人就是市场,各种档次的妓院,赌坊,烟馆开得遍地都是,应有尽有。其它地方,一个县城也没如此热闹,吃喝嫖赌抽,这里是独立王国。” “许多拉煤跑运输的车主,辛苦赚了些钱,都在煤山镇吃喝嫖赌抽的消费掉了。” “当地山民的土地山林都卖给了矿业公司,全家人索性在矿业各矿区去劳作,有了点积蓄,自个开店摆摊,或是搞运输。” “这里有乡镇公所吗?”陈天华问。 “额,这里的镇公所就是矿区保安大队,镇公所保长就是保安大队长。县衙门只要求耀金矿业每年有管理费、税收上交,高兴的屁颠屁颠。” 嗯,这种情况可以想象。 这些幕后投资者,设计了一个闭环产业链,从矿产所有权,开采权,运输,销售,消费等各个环节,都有耀金矿业集团在把控。 这下,陈天华终于明白耀金矿业,是如何发家致富的了。 他心里一下子明白过来,能设计出这套闭环产业链,对于一个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人而言,这不是个难题,更算不上什么创造发明。 但对于时下闭塞愚昧的清末社会,一般人没有这种经济头脑,设计的人要么也是位后世穿越者,要么是喝过洋墨水,懂得科学技术与思想的人。 或者说直接就是有洋人在背后操纵。 “进入煤山镇那真叫无法无天,死个人就像是死了一条狗,耀金矿业就是土皇帝,这里三头二天的发生矿难死人,大都是按人头数,发放点赔偿金算球。” 茅新像竹筒倒豆子,自顾自继续唠嗑。 想到这些,他心里就发悚,这次要不是陈天华替他解了危险,他知恩图报,否则,打死他也不会来煤山镇。 他告诉陈天华,这里面经常发生人员失踪现象,前段日子他认识的一位贩货的商人,进煤山镇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到现在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无头案一桩。 “上马,继续赶路。” 陈天华听罢苦笑了笑,拍拍屁股起身,招呼大家结束休息,继续赶路。 茅新所讲的这种情况,完全是在他的意料之中,这种闭环控制,当然包括人命在内的一切。 这里山高皇帝远,谁也不知道这里面发生些什么? 骑马小跑了大半个钟头过后,进入眼帘、视线所及之处,出现了不少低矮不一的房屋和建筑,看来是己经抵达煤山镇了。 “玛的,终于到达煤山镇了,这个鬼地方。”左刚高兴的哼了一句,策马向前。 再往前走了五六分钟,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检查站。 “怎么这地方还设立路障检查什么?”陈天华不解的问茅新。 “这里是一个煤炭出境检查站,但凡拉煤的牛骡车离开镇出去,必须在检查站出具煤炭完税手续,否则就要被扣留。但以往他们只检查出去的车辆,对于进来的人和车辆,可从不查的呀。” 说着说着,茅新也在疑惑中。 在路障旁边有几间低矮,用薄石板盖着房顶的房子里,先后走出来三个身体强壮的青年男子。 他们身上穿戴倒很普通,灰黑色的也没有统一制服,但有一样东西,让陈天华惊愕失色。 那就是他们手里端着的,清一色装配长柄刺刀的制式步枪。 这种长柄刺刀的制式步枪,世界上只有一个国家喜欢持有,那就是东洋岛国-日本。 日本人一向有武士道精神,虽然现代都离不开自动火器,但在战场上,他们仍热衷于冷兵器,不忘关键时刻的肉搏拚刺刀。 所以,他们兵士虽说个子普遍不高,但所持步枪都是长枪,若加上长柄刺刀,那整条枪比人还高。 不用走近去看,陈天华就能猜出这制式步枪,应该是村田22式制式步枪。 这里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日本陆军的步兵装备,一个弹仓可填装八枚子弹。 他还知道,这种村田制式步枪,清政府可从没购买进口过,自然就没有装备过清军,无论是新军还是绿营、巡防营。 在这个偏僻的矿区出现,那绝不是捡来的,应该是走私进来的。 虽说这种枪,在日本军队中已属于淘汰产品,目前被村田33式步枪所替代,但矿区保安队竟然有如此正规的制式枪械,岂不是很奇葩吗? 除了村田制式步枪,这些人的左臂衣袖上有个红色袖标,袖标上清楚写着‘矿区保安队’五个金黄色大字。 左刚的反映自然跟陈天华大不同,他搞不清楚什么制式步枪,更是不认识袖标上的字。 他的马走在前面,见到几名带枪的人从屋里面窜出来,脑袋瓜子的第一反应,就是遇上了土匪。 “快走,大少爷!” 喊叫的同时,他已经勒马调头,往回打马奔跑起来。 只听见耳边传来“砰…”的一声枪响,在空旷的山野上尤其的响亮,回声久久嘹绕。 第161章临机应变 紧接着是一道粗犷的声音,随山风飘逸了过来: “特么的给老子站住,如果不想死的话,调头回来,否则的话,老子枪里的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呵。” 玛的,还真是无法无天,动不动就开枪。 “左刚别慌,调头转来。”陈天华勒住马动都没动一下,他非常冷静。 当向导的茅新,见此状况也是嘴角浮现一抹苦笑,回首对身后的左刚提醒道: “左兄弟,到了煤山镇这里,遇事可千万不能毛燥,否则,吃亏就在眼前呵,弄得不好命都输脱。” 左刚惊魂未定地勒转马头,的的得得又回到陈天华身边,慢慢往前走去。 三个保安队员手中端着制式步枪,明晃晃刺刀对着陈天华他们,慢慢的走到他们面前。 其中一人横眉竖眼地对着左刚厉声道: “你们是干什么?为什么见到检查就要回跑?” “没有呀,我是看到这荒山野岭的,突然窜出几个带枪的人,神经一紧张,手就下意识的勒转马头往回。”左刚立马辨解,他说的是实话。 “他…他玛的,还能狡辩,你把俺们当…当成土匪了不是?瞎了你的狗眼,俺们是堂堂正正的矿区保安队,土匪见到咱们,都得跪着喊声爷。” 一个队员有点结巴,还抢着说话,准备刷刷存在感。 “你们从哪里来,到煤山镇来干啥?”三人中为首的一位保安队员问道。 “噢诸位,我们刚从长兴县城里过来,是耀金矿业总部同意我们过来办差事。”陈天华立马接过话题。 “县城…总部?你们认识咱总部的谁?” “耀金矿业的大掌柜是金天龙先生,二掌柜是贺仁宝,咱们都认识,这次是贺掌柜安排我们过来的。”陈天华依据调查了解的这些基本资料,临机应变。 那三个队员瞧了瞧陈天华,见他骑着高头大马,气宇轩昂,明显就不是普通人家,不富即贵。 而且随口就说出耀金矿业的一些情况,也许正是二掌柜家的什么亲戚。 就算不是二掌柜贺仁宝的亲戚,也不是什么可疑分子,逐一点了点头,末了加了一句,“只要不是什么报馆来的就行。” “报馆?有记者来这里吗?” 陈天华惊讶之余,连忙从衣兜里摸出几颗稀有的进口糖果,讨好地送给这些队员。 记者这名词,在时下清末很陌生并不通用,这些保安队员自然也听不懂。 时下大报馆,都有大量的特聘撰稿人投稿,但也有专职外勤,也就是新闻收集者。 不过,这些人现在并不叫记者,叫报馆访事。 只是眼下还没有新闻采访自由一说,走访是不受什么律法保护,想干,就有点偷偷摸摸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镇上的一些情况,写成文字,还用那个摄人魂魄的妖魔机器,拍了些纸片带了出去,这下矿业总部的掌柜们不高兴了,让我们严查,只要带有笔墨纸砚,妖魔机之类的一律不准进。” 哦,经这么一说,这下陈天华终于明白了。 喔靠,还真有报馆记者进入了煤山镇。 那个保安队员嘴里所说的妖魔机器,实际就是这年代的单镜头反光照相机。 在时下清末,闭关锁国的让人愚昧不堪,一台先进的照相机,一直不被许多保守官员和百姓接受,尤其是紫金城里,严禁带入。 说是这玩意儿能摄人灵魂,照一下人就魂不附体。 举国上下,除了少数的洋务派,唯新派人物,大家都认为照相就是妖术,畏之如虎,实在是啼笑皆非。 但陈天华弄不明白,这又有哪家报馆昏头涨脑,派这些记者,带上照相机进煤山镇来干什么? 难道就是想报道煤山镇里,那些居民或矿工的日常? 这里没什么好报道的,就算报道揭开这里的阴暗面,什么奴役百姓,草菅人命,吃喝嫖赌抽。 这种新闻报导,恐怕是既没人管也没人感兴趣。 因为,这么现象在大清国比比皆是,不足为奇。 但让耀金矿业的高层老板们不高兴,恐怕不光是这些报道,应该还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给揭露了出来,可能严重威胁到他们即得利益。 陈天华这分钟是开动脑筋,大概想出个所以然来。 三名保安队员上前来,检查了马背上的行囊,里面除了换洗衣裳,就是食物和水。 除此之外,没有他们所说的笔墨纸砚,更没有稀罕的洋玩意儿-妖魔机。 陈天华来搞调研,全凭自己大脑记忆,现场分析判定。 因为他就是决策者,并不需要给谁汇报。 “那你们就进去吧!” 其中一名应该是班长角色的保安队员,他对陈天华他们挥了挥手说道。 “好嘞,谢谢!” 陈天华很客气地跟这几个保安队员作揖、打上招呼,回过身来,拍拍左刚肩膀警告道: “上马赶路,下次可别这样毛手毛脚的呵。” “知道了大少爷。” 左刚自感心虚地伸了伸舌头,然后跟茅新先后骑上马背,的的得得继续向前。 茅新见陈天华年纪轻轻,竟然如此的处变不惊,还三言两语的打发了几个保安队员,很是佩服。 “哎哟大少爷,看你是经历过大场面的,可真的利害,一点都不慌乱,今后必成大气,刚才我都被吓得两腿直发抖。” 际天华对他笑笑道: “这些都是小兵嘎子,不需要怕他们什么,他们只会拿着鸡毛当令箭,吓唬吓唬人,手上还没掌握啥生杀大权,瞧瞧咱们这架势,没啥好怕的。” “这倒也是。”茅新不由的点头称是。 三人骑着马很快到了镇上。 煤山镇占地面积不算小,纵横交叉有好几条街,一眼望去都是高矮不一的房屋,饮食小吃,客栈妓院和赌坊,也有几家烟馆。 镇上居民都住在冷街,镇的边缘。 陈天华找到家看上去还算高档的客栈,这里没有独院厢房,都是一间间隔断的房间。 他们要了两个房间,陈刚和茅新二人住一间,陈天华单人房。 洗漱完了,找了家饭馆吃了饭,就在煤山镇上到处走走,搞个目测调研。 第162章淮北老乡 这个煤山镇确实没什么好逛的,除了饭馆、酒楼、大小澡堂、妓院、赌坊和日杂店,没有任何跟文化有关的东西。 这里最大的特点就是到处是一层煤灰,房屋、室内桌椅上,道路面上,灰蒙蒙一片。 街上碰到的不是满脸洒气的煤车夫,就是满身满脸都是煤灰,只露有两只红眼睛相对干净的挖煤工人。 天黑下来之后,那些妓院赌坊的红灯笼都挂了起来,茅新胆小怕事,建议大家不要出门,就窝在房间。 就算这样,客栈房间里也不安静,经常有一些浓妆艳抹的女人来骚扰。 “先生,要不要到我们翠红院瞧瞧,那里的姑娘可都是新来的,一个比一个水灵,能捏出水来……” “……” 把门关上也不顶用,一会就有人来敲门,不厌其烦还肆无忌惮,一直骚扰到午晚之后才消停。 …… 第二天早上起来,三人就出去吃早餐。 煤山镇街道上小吃摊位特别多,三人就随便找上一家,坐在那些要点稀饭馒头的就吃了起来。 “大少爷,那边有几个挖煤工,当中有一个眼睛老盯着咱们这里看。”茅新好似发现了新情况。 “我早看见了。”陈天华漠然回复,他仍然低头在喝着稀饭。 茅新都能看到的情况,陈天华岂能不发现? 他一坐下,鹰隼般双眸早就警惕地四处扫描一边,三个挖煤工在那吃同样的早餐,其中有一个见到他们三个人很惊喜的样子。 这挖煤工除了一双红眼睛,全身灰黑一片,根本瞧不明白那是谁。 不过,凭直觉,那个挖煤工不像是认识陈天华。 他自信在这里,尤其是挖煤工,不可能有他认识的人。 正想着,只见那个挖煤工径直走到他们这桌跟着,咧开嘴惊喜对着左刚笑道:“刚子,还真的是你呀!俺一直在看就是不敢认。” “你是…”左刚这个榆木脑袋,反应很慢。 “俺是小牛,宋小牛!同村老乡…” 原来是安徽的同村同乡,儿时玩伴。 “呵呵…小牛啊,啊呀,你…这一身这模样,我当然瞧不出来啦。”左刚惊喜地站起来,“来,坐坐坐…” 宋小牛就势在旁边位置坐了下来。 “哦对了小牛,你怎么跑到这里来挖煤了?” “是,俺…俺是被招到这里来挖煤的,同村过来的还有四蛋,阿发……”宋小牛如实回答。 “四蛋他们也来了,那他们人呢?”左刚兴奋地问道。 一问起四蛋他们几个同村老乡,宋小牛忽然难过的抽泣起来,“四蛋,阿发他们全死了,一个月前的煤井瓦斯爆炸,烧死二十几个人。” “玛的,这个吃人的煤矿。”见儿时穿开档裤的同村小伙伴,到外乡挖煤而惨死,左刚难过的咽不下口中食物。 “哎小牛别难过,我来问你,现在矿上情况咋样?”陈天华插问道。 “刚子,他…”宋小牛看向左刚。 “别紧张,他是我的东家,陈大少爷。” “哦…” 宋小牛这才告诉陈天华,这里矿井里的大概情况。 在矿井里劳动强度大,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他们每天都要下矿井,安全没有保障,还经常受工头欺诈。 每十天放一天假,可以到镇上来耍,说白了就是让他们吃喝玩乐赌花钱。 今天就是宋小牛的放假日。 “那你自己有些存钱了吗?”陈天华问。 “有一点不多。” 宋小牛还告诉陈天华,由于工地上除了挖煤没有其它娱乐,许多工人都学会了赌和嫖,辛苦赚了些钱,如果命大年底能回家,也带不走多少。 两人正交谈中,宋小牛二个同伴叫他,小牛起身对陈天华与左刚说道: “大少爷、刚子,俺们要到澡堂子里去洗个澡,换洗衣裳,过会完事了,俺中午之前过来找你们。” “好…我们就住那家客栈二层。”陈天华给他指了指。 “好再会。” 宋小牛说完就随同伴离开了早餐店。 他们吃完早餐,随便逛了几个店铺,随便询问一些情况,评估一下这里的消费水平,就回房间去了。 陈天华决定下午跟宋小牛再深入聊会,尽可能多的了解些当地情况,然后准备第二天一早离开煤山镇。 茅新和左刚听了很高兴,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早离开早好。 中午宋小牛过来了,他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恢复了其本来面目。 陈天华请他一起来到镇上高级点的饭馆吃饭,宋小牛表情还有些不好意思。 “大少爷,俺本来应该请你们吃顿饭的,可俺怕请不起你们。” “哎呀,小牛啊你就别客气,你跟刚子是同村老乡,那就是自己人了,来来…我们一起点酒。” 陈天华赶紧开口打消他的顾虑。 在一旁的左刚也是极力安慰。 淮北来的宋小牛比较憨厚老实,听左刚说陈天华的老丈人也是淮北人,赫赫有名的李氏家族,他肃然起敬,也没再客气什么。 四个人就一起吃上了。 席间,陈天华问了些情况,宋小牛如实回复。 他告诉说,最近煤山镇听说来了些陌生人,端着个妖魔机器,咔嚓咔嚓…吓坏了许多人。 后来,矿上严禁矿工私自与陌生人接触。 不久前有个工友,就是跟陌生人跟触,说了几句话,被矿上保安队发现,当场打了半死,拖出去至今下落不明。 他还提供了一个亲眼目睹的重要线索,就是前几天有一对陌生男女,骑着马进的煤山镇,结果被保安队抓走了。 “哦,那你知道他们关在哪里吗?”陈天华很敏感,他对这个产生了浓厚兴趣。 “这倒不太清楚,但俺知道保安大队的位置。” “这就行,等会带我去看一下,可以吗?”陈天华很是兴奋。 “嗯,大少爷。”宋小牛没有丝毫犹豫。 茅新一听陈天华要去管陌生人的闲事,连忙拽了拽他的衣角说: “大少爷,恕我多句嘴,这煤山镇保安大队里的人,个个如狼似虎,穷凶极恶,比土匪还土匪,你可不能为几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去蹚这浑水,到时我们是插翅难逃!” 他害怕陈天华年轻气盛,自恃武功高强,一时之间没忍住脾气,和保安队干了起来,那可真就不好办了。 第163章矿区保安队 虽然,他也认为陈天华的身手,确实厉害,但身手再好也怕菜刀,双拳难敌四手。 更何况,是要面对手里端着枪杆子,数百个人的保安大队,而且是在耀金矿业的地盘上,他们无所顾忌。 陈天华对茅新笑了笑说: “本少爷千辛万苦的下到这鬼地方来,就是为了查找这个耀金矿业的真相,现在有了机会岂能不去搞明白?” 他只说了要做的事,而动因他没多解释,况且对茅新这个当代人也说不清道不明。 实际动因就是,是谁派出记者冒险进入煤山镇,绝非为了揭示这里的黑暗那么简单。 这里面肯定有更大,不为人知的内幕。 “这…” 茅新还想说些什么,被陈天华摆手制止,“茅兄,这事你不要参与为好,你已经把我们带到这里,完成了向导任务,要是我们明天走不了,你明天一早就自个回家去吧。” “我…大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茅新认为陈天华误解他了,涨红着脸想辩解。 “不不茅兄,请听我说,这件事跟你没有丝毫关系,也是我临时想到,我并没有误解或质怪你的意思,这种事情你是帮不上忙的。” 陈天华说完,扭头对左刚说: “刚子,你等会把二匹马的马掌检查一下,多准备些马料,装好水、买点路上能吃的卤牛肉,包子等东西,我等会和小牛去保安大队实地瞧瞧。” “好的大少爷,你自己可要小心点。” 左刚早就摸清楚这个年青老大的脾性,决定要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 现在,唯一的正确办法,就是好好去配合他完成要做的事。 …… 煤山镇保安大队的大队部,也就是所谓的镇公所,就在镇北的西南角。 一个很大的空间,四周围墙围得严严实实。 军营营房区,军械库,仓库、审讯室、牢房、食堂等应有尽有。 还有一个马厩马场,里面约有三百余匹战马。 军营旁边有一栋二层主楼,估计就是大队部。 由宋小牛的带路,陈天华来到大队部不远的土山坡上瞭望。 “大少爷,咱们得小心呵,不能被保安队发现,否则,我要被他们打死的。” 虽说是答应带路过来,那是同乡义气使然,其实宋小牛一直紧张得要命,小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虽然不明白这位大少爷为啥要这么做,但清楚这肯定是玩命的事。 他能不紧张吗? 双腿抖擞个没完,脸色苍白,冷汗湿了后背,吓得不轻。 “放心吧没事,我只是随便看看,并不露面。”陈天华小声安慰道。 大队部前面围成一个大前院,大院内停着几辆马车,有十几保安队员围着二十几个当地山民,在那发生一位争执。 保安队员中为首的,是个脸上留有两道刀疤的三十多岁汉子,只见他满脸的络腮胡子,强壮的体魄,腰间还别着一把六轮手枪。 这名汉子是保安大队一中队的中队长,姓甘,别人私底下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刀疤甘。 “甘队长,你们把我们的田地林子都拿走了,那我们以后怎么活?” 山民中有个六十多岁的老汉,走到了刀疤甘的面前,可怜巴巴的说道。 “嗨嗨马老头,征用田地山林的,矿上不是给你们补贴银钱了吗?你们家里面的人,还安排在矿上做杂工,这还不行吗?”刀疤甘不屑地训斥道。 “可是补偿的钱太少了,而且一半是白条,要开矿之后才给齐……” “别特么的啰嗦,还没开矿哪来的银洋?再说,这是矿山上面大掌柜们的安排,咱们保安队只是奉命行事,有事你找我们贺老大去吧。” 还没说上三句话,刀疤甘就很不耐烦的嚷嚷起来。 山民们是一个个怒目相对,但是,看到周围这些队员身上的枪杆子,在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谁也不敢再闹下去。 院内说话声音传出来,宋小牛是听不太清楚,而陈天华则听得是一清二楚。 他扭头问道:“哎小牛,你知道贺老大是谁?” “贺老大真名叫贺老六,是煤山镇矿区保安大队的大队长,也是镇保长,据说他的大哥是矿业二掌柜。”宋小牛回复。 这个贺老六在整个矿区,那里如雷贯耳,许多人没见过他,也不知道长什么样,但他的凶名可以吓唬小孩。 “噢我明白了。”陈天华慢慢点头称是,“那这个贺老六平时在哪里活动。” “我听矿区的那些工头私下议论,这贺老六在镇上开有家妓院叫叫‘翠香院’,他一般都在那里活动,有事情他才去大队部。” “哦,这下我清楚了。”陈天华点了点头,沉思片刻之后对宋小牛道: “这样小牛,你等会先回矿区去,过段时间找个机会离开这里,下井挖煤没有生命保障,你直接到杭州来找我,丰众银行陈天华,找左刚也一样,到时我给你安排别的工作。” 宋小牛嘴里反复把丰众银行念叨几边,硬记下来,然后抱拳作揖转身离开。 …… 煤山镇翠香院。 凌晨五点不到,天还是黑蒙蒙一片。 在院内一处独立小院里的厢房里,一位三十多岁瘦长男子,正躺睡在雕花实木的双人床上,呼噜连天。 二名翻墙而入的蒙面男子,蹑手蹑脚来到厢房,移步至内走廊的一扇窗户外。 一阵轻微的动静响起,那是冷兵器划在窗棂上面的声音。 窗户内栓被轻轻拨开,窗棂抬起,从窗外“嗖…”跃进一个矫捷身影,脚步很轻,一听便是训练有素。 紧接着,他轻轻打开门,让门外另一个进屋里来。 为首的一个手势,二个男子同步平行的向床上摸去。 凭借窗外依稀月亮光,一步步向大木床摸去,让人紧张得毛骨悚然。 床上男子不知是从梦中惊醒,还是感觉到些什么,他突然一骨碌坐了起来,面色泛红、迷迷糊糊。 此人正是煤山镇矿区保安大队的大队长贺老六。 他昨天刚从矿区各大小工头那里,收上来一批‘人头税’,然后给保安队的这帮弟兄们,发放饷银之外的福利。 第164章擒贼先擒王 矿区保安大队是耀金矿业的一支重要武装力量,也是他贺氏兄弟在耀金矿业立足的资本之一。 这三百来号人枪,他必须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他当过兵,懂得带兵除了权威、军纪,同时还需要用金钱收买人心,这叫恩威并行。 犒赏慰问弟兄们完了之后,他带上二个保镖又回到自己经营的翠香院里来逍遥。 他抽着矿区工头们上贡来的上等烟土,喝了一斤半黄酒,又与翠香院里的新相好,头牌小红巫山云雨一番之后,十分满足地睡了过去。 凭借着当过清军绿营里斥候的经历,他朦胧中发现床前有二抹影子在晃动,以为是自己的那二个保镖,特么的擅自进来了,便破口大骂道: “玛的,怎么就越来越没规矩了呢?!是谁叫你…们进来的,还不快去叫小红过来侍候老子!” 只一会,听得房门“嘎吱…”响了一声,仿佛从门边走过来一个“身段丰满、婀娜多姿的女子。” 天色黑暗不亮,贺老六是醉眼惺忪,他口齿不清地对着走近的人影淫笑道: “小红红,你…你包裹得这严实干啥?老子还没…没尽兴呢,快脱了衣裳上来…” 说着,他自己竟晃晃悠悠下床来,向前进中的黑影“小红红”迎了上去。 黑影中勾腰低身的“小红红”猛然直起抬头,一个箭步上前,一伸手陡地锁住贺老六的喉咙。 另一边的黑影揪住他的手臂一拧,把他按跪在地上。 此刻的贺老六,吓得酒劲一下散去大半,睁大三角眼仔细一瞧。 额的娘哎! 这那是什么头牌小红红呵,分明是二个满脸横肉的精壮男子。 “你…你们是哪道上的人?知道俺是谁吗?想…要干什么?”他虚张声势地连声吆喝道。 这又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野路子混蛋,又是自称江湖盗侠,搞点绑架勒索的破事。 “老实点,老子有事找你…”一声冷哼。 是个外地的陌生口音,语气还斯文。 这时,贺老六似乎察觉出对手的身份不太对头。 不像是什么江湖道上的哪路盗贼呀! 是官家…这不太可能,他们从来跟耀金矿业,就都是穿连裆裤的一家子人。 极有可能是耀金矿业的冤家对头,别的什么帮派的人寻仇来了。 他玛的,在耀金矿业的地盘上谁敢来撒野,咱都不怕。 此时,他反而倒是镇静下来。 “刚子,去掌灯,搜搜他的房子、床头柜和床!”陈天华低声命令道。 “好嘞大少爷!” 左刚先把房内的蜡烛灯给点亮,然后先往床边靠拢,准备从那开始搜索。 那贺老六借着灯光抬头一瞧,尼玛的,就二个蒙面人,还装神弄鬼的。 乘着开灯瞬间,大家的眼睛不适之时,只见他突然用力甩膀子,头猛地缩退,一下子挣脱了陈天华的锁喉。 随即是脚下一个扫蹚腿,向陈天华袭来。 见陈天华躲开了,一击不中他又虚晃一招,但身影却向大床扑去。 大床的枕头底下有他的一把六轮手枪。 贺老六矿业保安大队长可不是浪得虚名,这个职位,也不是光靠他哥哥贺仁宝的提携。 他本身当过绿营斥候,也就是后世的部队侦察兵,是个练家子,有两把刷子。 不过,也是今天他的运气不佳,碰上对手是后世的国家精英分子,这种小伎俩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陈天华只面对一个对手,岂能让他轻易逃脱,只见他轻盈一跃,借势一脚飞踹,力道强劲,正中贺老六前胸部。 “哎哟…” 贺老六惨叫一声,被踹得顿时脸色刷白,估计胸前肋骨断裂几根。 他弓着身子仰躺在地上,就像只烧熟了的大虾,双手捂着前胸,胸闷气短,口中狂吐不止。 把昨晚好酒好肉一股脑儿都吐得一干而尽。 顿时,屋里弥漫开一股酸涩味,薰得陈天华眉头紧皱。 “大少爷,枕头底下有把六轮手枪,床头柜里还有一沓像是银票,不知是多少,噢…还有一枚印章和几百块银洋。”左刚高兴地向陈天华报告。 “把手枪和印章扔给我,把银票和银洋用袋子装好。” “是,大少爷!” 左刚把枪、弹夹和印章扔给陈天华,从背上褪下背包,把银洋和银票麻利的装入背包。 见到钱,他心里是乐滋滋的。 从老家出来谋生,谁不是为了钱? 陈天华接过印章瞧上一眼,发现是贺老六的个人印章,估计这厮签发命令,布告等都用印章。 这是大多数文盲的惯用手法。 背好钱之后,左刚给陈天华搬来一把,房里仅有的高靠背木椅子,让其坐下。 又从背包里掏出装好烟丝的烟斗,递过去又点上火,一副讨好的嘴脸。 左刚这人身上说不上有什么闪光点,既无上进心又没思想主见,整天瞧上去吊儿郎当,一副痞子样。 要说他唯一的优点,就是对淮北李氏家族,协统大人李存智的忠心不二。 自从跟上陈天华这个李府三姑爷之后,他心悦诚服,心甘情愿的当起了小弟跟班。 陈天华翘着二郎腿,靠在硬皮面的高靠背木椅子上,完全是一副大少爷派头。 只见他左手端着闪着星火的短柄英伦烟斗,右手把玩着那把英伦出品的六轮手枪,鹰隼般双眼直勾勾盯着贺老六,让人不寒而栗。 贺老六经过阵痛和呕吐,额头上全都是汗珠子,但人要缓和得多了。 这时,他的求生欲望在陡增,三角眼里的二个眼珠子,骨碌碌的乱转着,情不自禁地用眼神瞟向门外小院。 这个独立小院的隔壁间里,有他的二个保镖,院外还有他的姘妇老鸨,新相好小红等。 翠香院里可有不少人呵。 玛的,那二个跟班兄弟咋就不过来了呢,狗日的指定是昨晚快活一休,现在还呼呼大睡呢。 这些混蛋,整天光知道吃喝嫖赌,关键时刻就拉稀,根本派不上用场。 贺老六腹诽埋怨,希望奇迹出来。 “你眼珠子别瞎转了,掂记外面没用的,你的二个手下都被收拾塞在床底下了,老鸨和十几个娘们,还有大堆佣人都给绑上,派人看着呐!”陈天华冷哼道。 保镖给收拾了这是事实,但没人看管其他。 大半夜的大家瞌睡正浓,谁特么的脑子被驴踢了,梦游跑到这里来? 第165章申报馆派出的人 “小子,你知道俺是谁吗?”贺老六强忍着前胸的巨痛,开始咧嘴,进行虚张声势的反击。 “当然知道,赫赫有名的煤山镇矿区保安大队长贺老六,谁人不知?我还知道,你是耀金矿业二掌柜贺仁宝的嫡亲兄弟。”陈天华撇嘴轻蔑道。 “哦…既然都知道,那为何还敢对老子动手?!就不怕事后死你全家?”贺老六气势开始凶狠起来。 “闭嘴!竟敢威胁本少爷,你是自己找死呀。”陈天华厉声断喝。 他生平最厌恶的,就是来自对手的无端威胁。 只见他低沉怒喝的同时,手腕嗖地一抖,手中的短柄烟斗犹如一枚暗器,“嗖…”的飞向贺老六头部。 “哎呀…” 一声惨叫,烟斗正中额头左下方。 贺老六忙用手捂住左眼,只一会,殷红鲜血从指缝里慢慢渗出。 一阵钻心疾痛袭来,他跪在地上呲牙咧嘴的低吟,但又得强忍着不敢高声,怕引来杀身之祸。 估计左眼是废了,但先保命要紧。 “听着贺老六,我无意来杀你,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保你和翠香院是安全的。但你再敢多句嘴或耍什么花招的话,我今天就灭了你和翠香院的一切。” 说话间,一股强劲的煞气向贺老六迎面扑去,他不寒而栗。 “好汉…哦大少爷,咱有话好…好说,别冲动!”贺老六吓得冷汗直冒。 他挖尽脑子,尚不知江湖上有个叫大少爷的人物,难道是从外地闯进来的,什么路子? 他很想知道,这个叫大少爷来头,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有一点他感觉得到,这位叫大少爷的人物,那绝对是个冷面杀手。 在煤山镇这一带,贺老六的凶名足以吓退一切牛鬼蛇神,够狠够横,杀人不眨眼。 但今天碰上这位比他更狠的大少爷,他只能怂了。 谁不想活着,口口声声说不怕死的人,在性命攸关时刻,求生欲会十分强烈。 是个人,都还是怕死的。 “本少爷问你,前几天被你们关起来的二个记者,一男一女,现在可好?”陈天华突然询问道。 “记者?”贺老六听了一愣,“噢…您说的是那二个假洋鬼子吧,来自上海申报馆的访事?” “对…就是他们二个,关在哪?”陈天华点了点头不露声色,非常镇静继续审问。 原来是二个上海申报馆的访事。 陈天华暗忖。 上海申报馆,也就是国内外赫赫有名的《申报》出版发行商,曾被称为中国近代史的百科全书。 它是一家具有英伦背景的大报社,创办者是英国人厄奈斯特-美查,于同治年者创刋,至今已有三十年出版与发行历史。 现在的申报,无论是规模、影响力和发行量,是大清国乃至东南亚最大,最具影响力的报馆。 许多申报的工作人员,都是时下的高级知识分子,大都有留洋或是有洋人血统,精通英文与办报要约。 这些买办,时下被大清国人称之为假洋鬼子。 “他们二个被…关在大队部里呐…” 这下,贺老六终于明白,这二个凶神是什么来头了。 尼玛的,原来是上海申报馆派来找人的二个杀手。 “你们对他们动刑了吗?”陈天华脸一沉,发出冷冽而愤怒声音,目露寒光。 “额,这…俺不太清楚,都是刀疤甘在管。” 贺老六心虚的推卸责任,一紧张,嗓音变得尖锐起来。 三天之前,他接到矿业总部快马来报,说是这二个直镇子上公开活动的男女,是英伦洋人派来的探子,命令把他们关押起来。 没想到,抓捕时那男的奋力反抗,当场被打断了大腿。 审讯时,为了让他们交出藏匿的东西,男的被折磨到半死,女的也够呛。 这二个男女身上都有一本烫金的‘派司’,洋文他们这里的人没一个认识,只认得‘上海申报馆’五个汉字。 这对男女现扔在大队部牢房里三天了,是死是活他还真不知,但结果肯定是惨的。 贺老六当然不敢说这么多,怕这位大少爷盛怒之下,自己小命变没了。 陈天华没有看到现场,更不知道结果,当然也就不会有什么情绪变化。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耐着性子细细说道: “贺老六,这次我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并不是针对你和这个翠香院,我们只想带走这二个男女同事!” 他干脆就伪装成上海申报馆的人。 “哟…我没听错吧!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贺老六听罢,瘦长的身体顿时得瑟的抖了抖,嗓音也更加高尖起来。 没有矿业总部的命令或许可,想在这四面封闭的煤山镇,带走二名受伤的人质? 这四周及方圆百里,可都是耀金矿业的地盘,这不是痴人说梦话吧! 陈天华自然也是估计到,可能面临的处境与困难,所以他是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他费这种大的心思,冒着随时随地丢命的风险,去救这二个素未谋面,现在才知是申报馆的人,是疯了吗? 此话,在决定行动之前,茅新和左刚都分别疑惑过,提醒过,当然,口吻是很客气的,没有指责说‘你疯了吗?’ 嘴上没说,表情流露出来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陈天华当然没疯。 他敏感到此事非同小可,申报馆派人来,绝非只为了报道煤山镇什么骇人听闻的矿难,而是来实地调查此什么,鲜为人知的东西,涉及到英方利益。 让人没想到的是,耀金矿业的掌柜们,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下令扣押并进行了秘密审讯。 这也肯定不是耀金矿业这些土匪流氓所想到的,一定是幕后老板的指令。 陈天华决定救人,并非只是出于正义和人道主义,而是想要搞清楚背后的真相。 他敏感的认为,这背后的真相,对于他今生今世在时下清末发展,应该是非常有利的。 只见他鹰隼般双眼直视着贺老六,绷着脸什么也不说了。 犀利的寒光刺得贺老六,不得不将脸上的笑容冻结住,手还紧紧捂住左眼。 这种近距离的紧逼心理战,贺老六岂是对手? “那…那请问你找我想…做什么?”贺老六此刻心慌慌,六神无主,完全沉不住气,开口便问。 陈天华需要的就是这结果,他起身走前跨出一步,站在贺老六的斜对面,高大身躯就像是一堵墙,给对方以强烈压迫感。 “很简单,你开具一张通行证给我,内容易准许我们带走这二个男女,并完全离开煤山镇。”他亮出了底牌,道出了要求。 第166章准备营救 “额?” 贺老六咧嘴申辩道: “我认不了几个字,当然也写不了,咱这里也从没搞过什么通行证,都是传令兵当面口述命令。要不…我…我跟你们去走一趟,让刀疤甘当场放人就是。” 前面说的是实情,临了,他还想出个歪心思,赌一把运气。 可没想到陈天华早有准备,事先就想到他拿文盲说事,击碎了他的侥幸心理。 “哼哼…这不用麻烦你来回的跑了,通行证内容我帮你拟好,你只需在上面签字画押即可。” “哎…我照办,我照办就是啰。”贺老六似乎很配合的答应,准备画押。 “听好了贺老六,可不许耍花招,要是画押搞出个什么情况来,你的小命就先没了。”陈天华威胁道。 他心里是清楚的,但凡重要的书面命令,除了印章,一定还有他贺老六特定的符号,也就是画押。 但贺老六画押是个什么样子,陈天华没见过,如果这厮在这上来耍个花招,去提人的后果,那就不堪设想。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去赌上一把。 “放心,我一定不耍花招,嘿嘿…就这二个假洋鬼子嘛,放在大队部我不嫌烦,提走就提走,没大不了的事,嘿嘿…” 说着,他很认真地在通行证落款处画了押,在印章上哈哈热气,便使劲盖上。 “给…大少爷,就是这样子。”完了,贺老六把自己亲自画押盖章好的通行证,双手递给陈天华。 他已镇静下来,心中有底了。 哼,我就是把人从牢里给放了,你们也未必能逃出去。 陈天华接过来仔细看了下,折叠好小心翼翼地收入衣裳口袋里。 凭刚才的细致观察,他认为贺老六并没有耍花招,因为他不敢。 贺老六肯定怕陈天华留人下来扣着他,倘若那边提不出人来,那就先把他给灭了。 这是江湖上一惯做派。 “行,那就委屈你下地狱去休息啰。”话音未落,陈天华一记掌化刀,凶狠地砍在贺老六脖颈动脉处。 这厮一下子就昏倒在地。 陈天华并没有就此打住,只见他双手紧紧夹住对方的头颅,用力猛地一扭。 “咔嚓…”一声脆响。 贺老六的脖颈骨应声断裂,头颅随即无力低下,僵尸白慢慢上脸。 不留任何后患! 这是陈天华在执行特殊任务时的信奉,也是谨慎从事的原则。 况且,像贺老六这种双手沾满普通百姓鲜血的人渣,灭了他,那算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冷眼旁观的左刚,却看得是心惊肉跳,浑身一阵鸡皮疙瘩,腿肚子还微微抖簌。 他下意识用双手捂住眼睛。 左刚当兵从军有五个年头,前年中期跟随李存智大人,随部队镇压过义和团,也跟着大家一起对人开过枪。 但那是七八十米远的距离。 扣动扳机开枪,跟近距离贴身徒手杀人,那心理状态完全是二码子事。 你看这位三姑爷杀人,面不改色心不跳,沉着而动作娴熟,就好像他是在杀只鸡而已。 刚才连杀二个保镖,都是一招毙命,干净利落,这次同样如此。 左刚怎么也想不通,三姑爷这杀人招数从哪里学来的? 如此娴熟,足以证明他以前肯定也杀过人。 可他的年龄和经历? 种种现象,还真的让人想不通,琢磨不透呀? 而且,他下手如此的心狠手辣,跟他温文尔雅的外貌,极不相称,谁也想不到。 关键是他的心理素质…这心也忒大了吧。 此时的左刚是昏头涨脑,满脑壳都是官司。 现在的陈天华,在他左刚的心目中,不光是高大仗义,还多了一份畏惧感。 “愣着干啥?快帮着把他移到床底。”陈天华低声喝道。“哦…” 被陈天华一吆喝,他如梦方醒,连忙上前一起,把毫无 气息的贺老六推移至床底。 …… 当天,清早七点钟左右。 煤山镇矿区保安大队部大院。 院里面乱哄哄的,许多队员起床,正在水井边上提水洗漱,你争我夺的没有次序。 镇上大队部实际只有一个中队在这里,另外二个中队都被分派到各个矿井,维持秩序。 大院门口,有二名肩挎着枪的保安队员,在岗哨亭里站岗。 大队部的警卫室里,还有二个队员和一名值班的中队副,端着餐盘放在桌子上,准备吃早点。 这时,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从院外的的得得开入大院,骑在马上的是一位年轻汉子,高大挺拔,威风凛凛。 高头大马后面,跟着一辆长辕马车,牵引马车的是一黑一白二匹大马。 坐在长辕上的车把式,也是位年轻人,长得虎背熊腰,很是彪悍。 枣红马与马车,都稳稳停在大队部门口。 枣红马上下来的那位高大汉子,将马缰绳缚在马车把子上,让三匹马拴在一起。 大清早的来了这么模样的不速之客,自然引起院内队员们的观看,议论。 “这来的人是谁呀,瞧这架势来头不小呵,像是从县城总部下来的人。” “那辆马车是空车,还用二匹马牵引,有点夸张了些吧。”“嗯,像是来接什么人物?” “……” 这二位精壮男子,并不理会院子里队员的议论,目不斜视、大摇大摆地向大队部门岗走去。 在大队部一楼餐厅的小包间里,直属一中队的中队长,刀疤甘正咂着小酒、吃着送上来的早点,哼着黄色小调‘十八摸’优哉游哉。 他家伙长得胖墩墩的样子,鱼泡眼吊着,里面白多黑少,眼珠子像绿豆般大小,滴溜溜转得飞快。 刀疤甘家在长兴县城里,父亲是个商人,家里还算富庶,他从小就上私塾。 他有名有姓,叫甘奎。 可他不是个读书的料,平时里结交些狐朋狗友,调戏妇女,打架斗殴,闹得街坊里是鸡犬不宁。 有次跟一帮江湖人斗上了,结果吃了亏,自个脸上挂了彩,留下二道刀痕。 他父亲没辙,把他送到煤山镇,他姐夫贺老六的保安队,远离县城这个是非之地。 嗨嗨,他来这里还如鱼得水。 这几年,靠着姐夫贺老六的裙带关系,加上自己机灵做人,甘奎终于混上了直属中队长。 第167章男访事死了 别看只是个中队长,那油水可一点也不会少捞,整个镇上的楼堂馆所,小摊小贩的,可都归直属中队管辖。 哪个都不是傻呆傻瓜,还不知定期上贡些钱财给中队长? 所以,刀疤甘在这里,吃香喝辣的,还天天有女人搂着睡觉。 比特么的县城里过得自在多了。 “报告…”一声吆喝,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猛的抬头,只见是值班队副推门进来,“甘队长,有二位自称是县城里下来的,是矿业总部缉查队的人,要进来找您!” 哎呦…是总部缉查队? 这是个刚成立部门,说是大掌柜金天龙的锦衣卫,大部分人都是湖匪,但他们可有通达天庭的权力。 甘奎倒吸一口气,挠着头呲牙咧嘴的喃喃自语。 “快请…” 他的话音未落,门口人影一闪,有人不请自来,还擅自闯了进来。 闯进来的二位,是盛装打扮的冷脸壮汉,为首的高挑个头,额头上却有二道深深的刀疤,显示其不凡的江湖经历。 闯进来的刀疤汉,当然是巧装打扮过的陈天华,后面跟着的是左刚。 陈天华从翠香院离开,悄悄从客栈后院那弄了辆长辕马车,再把左刚的马也套上。 估计那两个男女都不同成度受有刑伤,骑不得马,用马车拉吧。 车把式就是左刚,他以前在新军干过。 玛的,这家伙的二道刀疤,怎么就比老子的还深呢。 甘奎瞧着陈天华的样子,心里感叹着。 “甘队长,好有雅兴呐,自个竟喝起了早酒?”刀疤汉陈天华吆喝道。 口音明显不是个本地人。 “哎呀呀,闲着就喜欢每天喝几杯小酒,二位来一口?”甘奎讪讪道。 “不啦,兄弟我公务在身。”陈天华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手令给他。 “我们是奉金总裁之命,前来提走那二位上海申报馆的访事人员,这是贺大队长的亲笔手令!” 甘奎恭敬地接过手令,上面内容很清楚,画押字迹也确是贺老六亲笔,还有那枚私章。 这个,他太熟悉了。 “来人,去把那二个上海申报馆的男女带过来!” 甘奎大声命令门外的值班队副,一边把手令收入自己衣兜里。 “是…”门外值班队副带人去了。 “哎哟,两位请坐!我这里没什么可招待的,嘿嘿!”甘奎谄媚地笑着落座。 “两位贵姓?”三角眼滴溜溜转动着。 “这个无可奉告!”陈天华冷冷的哼了一声。 尼玛的,总部下来的就这么盛气凌人,不就是有大掌柜金天龙撑腰嘛,可这是煤山镇,还神气个啥! 甘奎一脸的不爽,但也只敢在肚里骂几句过过瘾。 “请问,二位提走这对男女访事干啥呢?就在这里悄悄解决掉就算了。” 甘奎与这两位冷面人凑在一块,若他不开口,估计半天都放不出一个闷屁。 冷场不说还尴尬,他只好随便胡扯几句热络一下。 “别多问,咱奉命行事!” 刀疤汉半天才嘣出这么一句。 哼,一副装逼的熊样。 甘奎心里又想多骂几句发泄一下情绪。 不一会,人带过来了,不过只有一个女的。 她叫许云媛,今年二十三岁,新加坡华裔,另一个男的,也是她的新婚丈夫,却是位英国血统的混血儿。 这些,陈天华在甘奎呈给他的二份,由申报馆签发的访事证上,看得清楚。 面前的许云媛,已全然没有照片上那美艳丽人的风姿,盘鬓秀发成了一堆鸡窝草,身上那套秋装已支离破碎,手上和脸上的鞭痕可知她受过刑罚。 原本漂亮的脸颊现污垢不堪,衣裤上血迹斑斑,浑身散发出阵阵酸臭味,身体也被折磨虚弱够呛。 美丽的双眸显得暗淡无神,眼珠子宛如一对死鱼眼,她连边上是谁都懒得理睬,完全是行尸走肉。 “还有一位男性访事呢?”陈天华凛冽问道。 那个队副欲言又止,勾手把甘奎叫了过去,在其耳边嘀咕一下。 甘奎听了点点头,转身拉过陈天华到房角落,低声对陈天华耳语道: “额,是这样的,这小子捕他时拚命反抗、逃跑,被枪击中大腿,审讯时又拒不交待藏匿的东西,被兄弟们打了一顿扔在牢里,刚才去看,他流血过多已经死了。” 他讲述的口吻像是打死了一条狗一样的轻松。 “死啦?” 陈天华听后脸色刷的骤变! 如此草菅人命,无法无天,令人发指! 关键是这个男人显然比那个许云媛重要的多,他应该知道整个秘密所在。 否则,他当时不会选择反抗和逃跑,捕获后,刀疤甘也不会对他用重刑。 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大费周章的进来救人,结果关键人物死了。 此刻的陈天华胸口如十万匹草泥马在奔跑,又气又急又失望,已处在暴走边缘,忍不住一掌拍在餐桌上。 “哗啦…”一声响。 餐桌一边被他掌力击打下,轰然坍塌,餐桌上的酒杯、盘子、碗等“咣当…咣当…”落在地上,粉身碎骨。 这一掌太突然,在场的人个个心里遽的一震。 玛呀,这力道强劲,劈在人身上那就是伤筋断骨。 “死了一个,我怎么向大掌柜交待啊。”他装出很难办的模样。 “可之前总部命令并没有强调要活口啊。” 陈天华这下猛掌发怒,也引起了甘奎的怀疑。 这怎么回事? 查抓这二名申报馆访事,同样是总部缉查队通过大掌柜亲自下的命令。 但凡上峰没要求留活口的,一般都是要求秘密处置,活埋或扔进荒矿井里,谁也找不到。 怎么这回态度转了180度,又是带回又是震怒的! 甘奎脸上的微表情,陈天华扫上一眼就知道,这厮起了疑心,也怪自己刚才没压住心里的火气。 “算了,死了就死了算球,我们就如实汇报去交差吧。”他停顿一下对左刚命令道:“刚子,把这个女的带到车上去吧。” “慢着…” 甘奎听后一愣,站起来摇头道: “带走要犯虽有贺大队长手令,但你领走人总得给我留个什么手续吧!” 他的意思是说,既然是总部缉查队的人,总该有个身份证明之类的吧,他得验明正身。 第168章亡命出逃 陈天华站起来走近二步,鹰隼般双眸居高临下地直逼甘奎。 “总部手续都交给贺大队长了,不信你派人去问!再说了你没看清楚手令内容吗?立即让来人将这二个男女带回总部,不得有误!那个男的有洋人血统,有些问题很敏感,结果人却死了,这些难道要跟你讲吗?” 他身上那股煞气咄咄逼人,甘奎吓得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胀红着脸双手摇晃着。 “不不别误会,这事以前从没发生过,这样,人领走了你总得给我一份收条吧!” 甘奎要求陈天华写一份领条,表示人他带走了,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一般不好推辞。 “好吧,事情紧急刚子,你们先把这娘们带到门口去,我和甘队长办理领条手续。” 陈天华给左刚递上眼神,不由分说地挥手让他带人先走。 甘奎这时他怕陈天华的武力,也不敢明着吭声阻拦,算是默认。 左刚和值班队副带着许云媛向大门口走去。 甘奎转身到旁边房里去拿笔墨纸砚,表面上他是准备好让陈天华留下依据。 实际上,他是安排一名在餐厅吃早餐的队员,悄悄上翠香院寻贺老六去了。 他岂能完全相信陈天华? 而此时的陈天华,可是心急如焚,时间一分一秒拖延下去,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些什么。 贺老六和保镖的尸体都在床下,万一老鸨派人去房间送早餐什么的,发现没人影,就会寻找。 他的眼神始终盯着大门口,见左刚搀扶着许云媛还没走到,但瞥见一抹人影从餐厅后门窜出,骑上一匹马向外奔去。 不太对劲! 刀疤甘出去准备笔墨纸砚,半天不见返回,陈天华感觉他在故意拖延时间,就大吼一声,“甘队长,准备的笔和纸呢?” “呵呵,来了来了…” 说话间,甘奎只拿着笔和纸进来了,故意忘了墨与砚。 “兄弟请稍等,我去大队部去拿墨与砚过来。” 他放下笔与纸,跟陈天华歉意地谄笑一下,转身准备出门,突感脖颈处瞬间重力袭来,眼前一黑。 “咔嚓…”一声脆响,颈椎被陈天华双掌合一给生生砍断。 甘奎身体一软,瘫倒在旁边的椅子上。 陈天华明白这个厮儿在拖延时间,等待去寻找贺老六的人回来,在这之前,绝不会轻易让他们走人走的,所以,他当机立断。 他情急之下双掌砍倒甘奎之后,让他身子扑在桌子上,然后关上门快速追赶左刚他们。 左刚这家伙处置这方面经验明显不足。 许云媛听得丈夫已死,她浑身都已瘫痪,心如死灰,自然不会配合跟着左明走出去。 有处事经验的人,应该是挟着她快走,而不是小心搀扶着慢走。 许云媛只受鞭刑,还有就是二天多没吃饭,整个身体并无大碍。 话说左刚搀着许云媛穿过一楼大厅,和杂乱的人群,接近大门口时,瞥见陈天华匆匆从后面追了上来。 “快快…快上车…快!” 陈天华一上前,伸手挟起许云媛冲出大门,走向马车。 这时的左刚才如梦方醒,心领神会,他连忙解开马缰绳,准备起动。 门口岗哨见值班队副陪同出来,当然不会阻止。 陈天华的动作太快,值班队副还在懵逼怔愣之中,人影已穿过门哨跨上马车。 左刚一抖马缰绳,“驾…”的一声吼,马车呼地窜出,向前飞奔。 陈天华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望着陈天华他们的快速离去,在场百余名队员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总部的人来头太大,气势汹汹的气场超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像被催眠似的,做不出任何反对举措。 那名值班队副,慢慢从催眠中醒来,望着消失在尘烟中的车马,他恹恹地走回自己屋里去。 他当然不敢阻止,连甘队长都没有反对,手续肯定办妥了,否则现在早就大喊大叫。 不过,他坐下来吃了几口早食之后,总感觉哪里有点对不上劲。 按常规,这时的刀疤甘应该是哼着小曲,走出小包间来吆喝几声。 可今个奇怪了,一点动静都没。 想到这里,值班队副还是走进言奎用餐的小包间里。 “甘队长,甘队长…甘…”队副推搡着扑在桌子上的奎甘。 不推还好,这一推那甘奎身子一斜,从桌子上啪嗒跌落在地上,头“咚…”的一声磕在地上都没反应。 队副吓了一跳,感觉不对头,伸手往其鼻子口探究。 “啊…” 那队副大吃一惊,吓得手嗖地缩回惊叫一声。 他定了定神,转身对着大厅大叫:“快来人啊,甘队长被杀了!快来人…” 一会儿,大厅和院子里的队员们纷纷跑了进来。 有几名保安队员跑进来问:“队副,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那两个人,根本就不是总部派来的,是申报馆派出的杀手救人来了,快快…拉响警报,吹号集合队伍,跟我去追。”队副下令道。 “唔唔唔……”手摇式警报声拉响,沉闷的警报声在空旷的煤山镇,传得很远。 “昂呜…昂呜…” 大院里一片杂乱,队员们放下正在吃早餐的筷子,跑进马厩里牵出战马,持枪骑上战马列队。 “追击。” 那中队副手一挥,率领一中队荷枪实弹的队员,一马当先地向外追击。 那队副现在状态,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浑身是劲。 中队长刀疤甘死了,他这个队副完全有扶正的大好机会,他焉能错过。 如能及时抓住那二个杀害甘中队长,劫走女要犯的敌人的话,岂不是立有大功。 如能这样,中队长这个位子非他莫属。 话说左刚驾着马车一路颠簸奔驰,一会功夫就走上往长兴方向的那条路,前面就是刚来就碰上的那个煤炭检查站。 陈天华骑马跟上马车,摘下装水的皮囊扔给口唇开裂的许云媛,并大声对他说:“许小姐,我们是来救你的。” 原本沉默不语的许云媛听罢十分吃惊,她慢慢抬起头来,死鱼般的眼睛里突然间发出一丝求生的光芒。 原来是申报馆派人来了。 她忽然间像见到了亲人似的,热泪盈眶。 第169章激战闯关 “听着许小姐,刚才镇上响了很久的警报声,说明我们的营救行踪彻底暴露了。前面马上要到煤炭检查站,后来应该还会有追兵,你要听从我的指挥,负责把身子蹲下并牢牢抓住马车辕,能吗?”陈天华双目炯炯地告诫道。 许云媛坚定的点点头。 能活着逃出去,就能替夫申冤,做什么,受多大的苦都行。 三人奔跑了没多久,转过弯来前面已经看见检查站了。 只见三个持枪的保安队员,先后从检查站里冲下来。 他们显然是听到镇上的警报声,早已放下粗大的树木拦栅,并按左中右品字形站在路中间,并把枪给端了起来。 “停车检查…”几个队员几乎是齐声叫喊。 陈天华一看这架势,明白马车要闯过路中间粗大的木栏栅,根本不可能,现在只能智取,能蒙骗过关当然最好,实在不行就只好夺了检查站,硬闯过去。 “刚子别慌乱,我到前面去游说,你马车跟在后面,到前面慢慢勒住马,保持距离的停下车,那三个保安队员由我来对付!” 陈天华一边吩咐,一边从腰间掏出贺老六那把六轮手枪,悄悄顶上火。 “好的大少爷,你放心吧!”左刚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提到嗓子眼儿的那颗心,终算是放下些许。 他没有经历过这种战斗场面,更没什么闯关经验,要不是陈天华及时吩咐,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应,是前进还是后退。 经过这段时间跟随陈天华这个主子,他发现别人都不知道怎么去做,不太可能完成的事,这位三姑爷是一抹不梗手,干净利落。 左刚对这位无所不能的三姑爷,现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言从计听。 有这位李府三姑爷在,他心里是安定的,只要听从吩咐、执行命令即可。 嘱咐完许云媛和左刚之后,陈天华深呼吸几下,镇静几秒钟,然后一马当先向前,对着那些端枪的三个队员挥手大声道: “三位大爷请别紧张,是我们…昨天从这里进镇上的,贺掌柜家那边的人。” 话音刚落,高头大马已冲到关卡跟前,他猛地勒住马缰绳。 “嗷…” 枣红马前蹄高高撩起,一声嘶鸣之后,稳稳定在路障之前。 “咈咈…” 高头大马出着粗气,像变戏法似的在木栅前小路走动。 这些动作既有威摄力,又很自然流畅,就像是见到了几位老朋友似的。 三个队员见是昨天给他们洋糖果,那位骑高头大马的年轻人,都先后放下手中的枪挎在肩上。 那名班长上前询问道: “兄弟,镇里究竟发生了啥事,怎么就拉上警报?” “这不太清楚啊,不过刚才出镇口时,听几个巡逻的保安队员在那嘀咕,说是贺老大的翠香院,昨晚被十几个江湖盗贼给光顾了,损失不少呵!” 陈天华信口开河,很麻利地编了个故事。 “玛的,这些江湖盗贼可真是瞎了眼,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们是活腻味了。” “怪不得警报响个不停,敢情是在全镇搜捕这些盗贼。” “……” 三个队员听罢,愤愤然地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三位爷,我们得赶路回县城去复命,快放我们过去吧。”陈天华见对方都放松了警惕,便很自然地提出过关要求。 “行行…马上放行…” 那班长开口发话,并靠路边上走去,很自觉地让开道。 另外二名队员,则合力将那棵粗大树木做成的栏栅,给竖立起来,敝开了中间道路。 “谢谢三位爷,改日再来煤山镇一定捎上些礼物送给大伙。” 陈天华双手抱拳在马上一边施礼,一边策马的的得得过了路障,靠在路边挥手示意让左刚的马车过来。 “驾…” 左刚见状自然心知肚明,他忙抖动马缰绳,驱动马车的的哒哒向路障处驶来。 “哎…他们昨天来时并没有马车呀,这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其中一名队员反应过来,随口嘟囔。 “是啊,哎…停下来!停下来检查完了再过。”那个班长似乎很忠于职守,伸手喊话叫停。 左刚那边一瞧,特么的要停车检查就急了,他心里清楚,一旦停车检查就什么都要露馅。 三姑爷已过了关卡,不可能商量咋办。 情急之下,他见路障并未放下,连续抖动马缰绳准备加速闯关。 二匹战马得到主人指令,撒开四蹄奔跑起来,“的哒哒…的哒哒…”速度不要太快,简直就是风驰电掣。 “玛的,这厮要闯关,摘枪准备射击。” 三名队员见马车非但不停,还加速准备闯关,顿时慌得一逼,纷纷摘下肩上的枪,拉开枪栓子弹上膛。 “呼…”地一下,疾风裹挟着尘土扑面而来。 还没等他们举枪瞄准,马车已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出了关卡继续向前奔跑。 一时间里,煤炭检查站前是尘土翻滚、蔽天遮日,那些马蹄嘶鸣声,叫骂吼叫声,枪栓声混杂在一起,犹如跑了调的交响乐章。 “开枪…”那班长大吼一声。 “砰…” “砰砰…” “……” 三支村田22式步枪射出的子弹,“嗖…嗖嗖…嗖嗖嗖…”如雨滴般向马车后箱飞去。 子弹擦着车篷吱吱作响。 在马车启动时,好在许云媛听从陈天华事先嘱咐,早早半趴在车厢底板上,双手紧紧握住车辕子。 现在,见子弹飞来,更是吓得尖叫声连连。 左刚也被突如其来的枪击,吓得缩紧脑袋猛地低下身子,全然不顾正在急驶中马车。 突如其来的枪声,同时惊吓到了二匹没经历过战争场面的高头大马。 在颠簸的山道上,受到惊吓的大马没命的向前奔驰,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控制,“轰隆隆…”侧翻在路沿下的山坡上。 而近在咫尺的陈天华,则临危不惧,只见他左手勒转马头,右手举起了六轮手枪。 “砰砰…砰砰…砰砰…” 他连续扣动扳机,射出枪膛中的六发子弹。 随着手起枪响,近距离手枪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啊…” “哎哟…“ “……” 三个保安队员纷纷应声中弹,倾刻间撒手倒在血泊之中。 陈天华顾不上左刚那头是个什么情况,他跳下马去首先得检查三个保安队员的生死状况。 第170章荒野里骑兵追逐 走近一瞧,一名队员头部中弹,另一名是胸中二枪,这二个都已命归黄泉。 只有那个班长没击中要害,还有点动静。 “求…求求你…别杀我。”他嚅动着嘴哀求道。 “对不起了,下次投胎别干保安队这活计了。” 陈天华冷漠地哼了一声,捡起他身边的长枪,对准其左胸一个反刺。 “卟嗤…”一声,左胸来了个透心凉,顿时鲜血飞溅。 那个保安班长头一歪,抽搐几下便一命呜呼了。 陈天华把尸体旁的三支长枪和弹夹,都麻利地摘下挂在马背上,然后才牵着马跑向翻车的山坡。 还好,左刚正搀扶着许云媛,从散架的马车里出来呢。 瞧上去,他们灰头土脸的,只是脸上、额头和肩膀受到撞击。 “怎么样,受伤严重吗?”陈天华关心的能否动弹。 “我没事。”左刚活动了下手脚,对着陈天华憨笑了笑。 他是军人,又练过武,这种侧翻应该伤不了他。 “我…我也没事。”正当陈天华疑惑目光扫向许云媛时,她十分虚弱地回答道。 她二天没有进食,受过鞭刑,一路上惊吓颠簸,现在又这么折腾一下子,碰伤於青那是必然。 关键是现在浑身酸痛又软弱无力。 “许小姐,你能骑马吗?” 陈天华瞧着那二匹马并未受什么大伤,而马车则完全散了架。 “骑马倒没问题,我以前就是马术爱好者,只是…只是我现在需要进食喝水,再少许歇一会。” 听许云媛这么一说,陈天华心里自然就敝亮多了,他重重舒了口气。 “刚子,快把你准备的食物和水拿出来,咱们抓紧吃点喝点,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呢。” “明白。” 左刚从马背上取了些水、卤牛肉和馒头出来,大家狼吞虎咽地开始嚼食起来。 许云媛也没了女孩的矜持与斯文,手拿着一块牛肉,用牙咬着用力撕扯,大口嚼吞。 她心里清楚,必须让自己尽快恢复部分体力,至少能骑上马背上不致于被颠落下来。 “大少爷,我今天表现得不太好。”左刚边吃着,边为自己的怯懦而自责。 “没事,第一次经历都是这样的,吃一堑长一智嘛,以后你再遇上这状况就有经验了,记住,凡事不要惊慌失措,要冷静应对。” 陈天华并没有责怪,在他的认知中,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蛋子,都会被吓得尿裤子。 左刚算是多少经历过枪声的那种场面,没尿裤子,还能驾着马车闯关,已然不错了。 “额…” 第一次经历? 难道三姑爷不是第一次经历吗? 听他的口吻,就像是久经沙场,在枪林弹雨中九死一生的老兵。 一个没有从军经历,二十岁年纪的大少爷,开枪射击娴熟的就像是喝水那么轻松。 太多的疑惑和想不通,左刚现在只能归结于三姑爷,他本是个无师自通的奇人。 太神奇了,就像在神话故事里! 想不通就不去想了,权当他是自己的神仙师傅。 左刚暗自腹诽。 “尽快收拾好马鞍,水和食物东西,准备出发。”陈天华大声命令道。 第一个吃饱喝足,把马鞍准备好,然后扔了一把长枪和弹匣给左刚。 “检查弹匣,卸下刺刀,往弹里装满子弹。” “明白。” 两人把三把枪的刺刀都卸下,子弹压入枪盒子里,陈天华还将手枪填满子弹,以备不时之需。 一切准备妥当,然后他翻身上马。 许云媛喝水吃食之后,体力恢复很快,她动了几下子,就把那匹陌生的白马给调理顺了。 马蹬和马鞍从散架的车上搬过来安好,然后也自个翻身上马。 陈天华犀利目光扫视二人一眼,沉声道: “刚子、许小姐听令,我们按原路撤回,不得往山坡上逃散,左刚打头,许小姐紧跟其后,我负责断后。记住,不管后面有多少追兵,你们只管往前奔跑,千万不要停下来等我,这一路上,由左刚负责保护许小姐。” 此时的陈天华,完成进入战时状态,他苑如一位战场指挥官,对部下在下达作战命令。 临战,说话等一切必须符合战时环境,那才具有最佳执行力。 “明白,大少爷。”左刚也完全恢复了军人姿态,他一个站正,敬举手礼。 经过刚才一幕之后,他似乎恐惧感减弱不少,增加的是个人英雄主义的豪气。 “云媛明白。”许云媛也是一个立正,非常响亮的回答。 此刻的她也是浑身在热血沸腾。 也许是命中安排,让她有这么一次劫难不说,还要破天荒的经历大逃亡。 “出发…” 陈天华大手一挥,低声喝道。 左刚双腿一夹,马嘶鸣着向长兴县城方向奔跑,许云媛策马紧跟其后。 …… 大约跑出十几分钟,后面追兵的马蹄声和呐喊声逐渐临近,主道上和山坡上都有保安队的追兵,宛如荒山野岭上的群狼追羊。 “的哒哒…的哒哒…” 急如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在江南小县的荒山僻壤里响起,没有丝毫犹豫或减速的迹象。 一场骑兵追逐战终于上演了。 在荒山僻壤的野岭上追逐,除了马力、骑术,还要特别熟悉地形。 马力和骑术相比应该不相上下,平均起来陈天华他们还要占些优势。 左刚是李存智卫士,几乎天天骑马,平时也经常在跑马场里练习骑术。 陈天华在前世,开车骑马这里他的基本功之一,骑术自然不差。 原来担心的是许云媛,实际是多余的,她比左刚与陈天华都强,是三人中骑术最好的一位。 作为一名马术爱好者,越野赛、障碍跑又是一项基本功,平时她还经常训练。 尽管她今天身体虚弱,但驾驭大马的能力,绝对是娴熟而出色。 保安队的优势是地形熟悉,他们可以包抄近路。 而陈天华他们,只能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跑,乱窜野山路,很有可能导致三人走散,最终迷路被分割包围的悲惨结局。 骑兵,这个古老又神奇的兵种,沿续数千年,经久不衰,仍是最强兵种之一。 骑兵追逐最怕的就是两翼包抄。 你跑着跑着就会发现,身后的敌人竟然会出现在你的前面。 第171章宛如天神下凡 这不光是对方马快骑术高,而是陈天华他们,在一望无垠,坑坑洼洼的山路上跑,永远不可能保持直线。 一个循规蹈矩的走弯弯曲曲的山路,另一个抄走山坡直线,结果当然是一目了然。 煤山镇保安队对这带地形太熟,所以,对于追逐起来很有心得。 他们鬼哭狼嚎一阵之后,就慢慢的散了开去,准备搞迂回包抄。 这种阵仗往往会使一些胆怯,或临战经验不足的逃跑者,产生心里恐惧感。 这样,逃跑者往往会慌不择路,很容易跳入追击者们设定的圈套中。 但这次煤山镇保安队,明显是低估了他们的对手,因为对方绝非普通骑士。 话说断后的陈天华,见保安队逐渐尾追了上来,他顺手从马背上摘取一把村田22式步枪。 他心里像明镜似的清楚,该是他亮出真功夫的时候了。 骑射,在飞奔中马背上做动作,这无论是古代射箭,还是现代放枪,都是一门勤学苦练的真功夫。 “砰砰…” “砰砰砰…” “……” 保安队这方率先开枪,子弹噼里啪啦砸了过来,都是漫无边际的放乱枪。 突然枪声大作,吓得这一路上的运煤车纷纷停在路边上不动了。 有些倒霉透的,因为骡子受惊一窜,翻下山路,煤炭撒得满坡都是。 陈天华一看就明白,这些保安队员在奔驰的马背上开枪,完全是放乱枪,撞大运,根据不作瞄准,或者说瞄准不了。 他心里暗自冷笑。 这个距离再逼近那就危险了,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这些混蛋们望而生畏,不敢轻易逼近。 只见陈天华腰部用力一扭,两脚勾住马腹,上半身很柔软地侧伏在马背上。 他举枪瞄准最逼近,追得最欢的几名保安骑士。 “砰…” “砰…” “砰…” 连接三个点射,非常精准。 三名保安队骑手都在哀嚎声声的中弹,纷纷坠落马下、继而滚进山沟里。 失去主人的战马,惊得嗷嗷嗷嘶吼着逃窜在山坡上。 后面追击的保安队员,都被这幕给吓住了,纷纷勒马放慢速度,保持距离。 追逐与被追逐之间,空中飞驰的子弹终于成了双方泄恨的载体。 “砰…” “砰砰…” “……” 倾刻之间,空中子弹飞舞,保安队员那完全是虚张声势。 这轮骑射对决结果,让追击的煤山镇保安队员们终于意识到,他们今日可碰上了强敌。 千百年来,马战骑射这种戏码,在人间大地的某些地方,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不过,长距离奔袭下这种高水准骑射,还真是不多见。 陈天华,这个从后世穿越而至的精英分子,在时下的大清国,那绝对是骑射中的佼佼者。 他的人骑配合得很到位。 这时候,有七八个追兵突然从侧面山林中包抄窜出,乘机插到了左刚他们的斜前方。 左刚骑马驾车还成,要让他在马背上完成骑射动作,那是强人所难,痴人说梦,他跟保安队员们倒有的一拚。 “砰…” 左刚抬手放出一枪,虽然没有命中,却把追兵给吓了大跳,促使敌骑不得不勒马放慢速度,无形中起到了阻击作用。 追兵们如梦初醒,原来这些救人质的敌人,居然还有枪? 追兵中相当一部分人,并没有从煤炭检查站经过,他们也无从知晓对手有枪,这下就有些畏惧了。 左刚和许云媛乘机勒住马头向左一拐,斜侧窜进山路继续向前逃窜。 那些刚回过神来的七八个追兵,策马准备继续追击时,断后的陈天华已经跟上,他当然得截住这伙人。 只见他猛的一夹大腿,枣红马嘶鸣着便窜了出去,斜侧疾驰迎上。 与此同时,他前伏在马背上,依靠强劲的腰腹肌作平衡缓冲,微挺前躯,悬空端枪瞄准。 “砰…” “砰…” 二个点射,最前面的二个追兵,应声坠落马下。 这枪法当即把剩下的几名骑兵,吓得勒转马头往回逃窜。 这种神枪手,宛如天神下凡,谁都不敢与他对峙。 见暂时甩掉了追兵,陈天华提枪策马追上了左刚他们。 许云媛第一次亲眼目睹陈天华的超强本领,惊得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听说过,也见识过神枪手,比如打飞碟,但那枪手是静止状态的。 而陈天华表现出来的,完全的动态,以动制动,难度可想而知。 让她惊讶万分的,他居然还是一枪撂倒一个,弹无虚发。 她尚不知,这申报馆从哪里请来的高手,而且还是个大清国人,后脑勺拖着条粗黑辫子。 就这样追逐与反追逐中,时间已过去一个多钟头,战马飞奔中,估摸着也跑离煤山镇一半多路程。 这时,从一侧山坡的林子里,又窜出来十数骑,他们成扇形举枪射击。 这种排枪射击,虽说是放乱枪,在s形山路上尤其是侧面,其命中率会提高不少,而且容易打中奔跑中的战马。 飞驰的战马被击中倒地,就算人没被摔死摔伤,也是落单,照样被追兵击毙或受伤活捉,生不如死。 继续僵持下去,不采取有效措施来彻底阻断追兵,这会很危险,因为尚不知道前方,会突然冒出几个阻击点来。 如果没了马不能动了,那只能徒步逃亡,这左刚还好办,他是个军人,体力各方面充沛。 可就是许云媛比较麻烦,她体弱又受了伤,这种状态只能坐以待毙。 先解决这股追兵,把他们打残打怕或堵塞,就没法追击。 陈天华当机立断。 刚好,他们通过一小段狭窄小路,道路一边是陡峭山坡,一边是悬崖。 也就是说,这小段狭窄小路也是追兵的必经之路。 就在这个地方来实施狙击! “全速冲过这段小路,就在前方阻击,顺带休息片刻。” 陈天华随即下达命令。 左刚与许云媛听得真切,他们伏在马背上,双腿使劲夹击马腹。 战马像箭一般飞驰,瞬间就窜入小路,到了前面的一个转弯处他们停了下来。 三人让战马屈腿伏地歇息,交由许云媛看管,陈天华与左明携枪下马在侧面田坡上伏击。 “瞄准马匹射击。” “明白。” 左刚最笨,此刻,他还是能理解陈天华的意图。 马匹目标大,容易被击中,马倒地人照样被摔得半死不活。 最关键是死马堆积起来,就能在短时间内阻断追击道路,他们就可以利用敌人清理间隙,脱离追兵。 第172章设伏,甩开追兵 追兵自然是全力以赴追赶,当他们相拥着进入狭窄小道的中间时,做梦也没有想到,死亡之神正在等着他们。 陈天华和左刚俩人手中的村田22式制式步枪,同时开火了。 “砰…” “砰砰…” “……” 村田制式步枪的枪管比德国毛瑟的要长,步枪口径为11mm,属于大口径步枪。 它的有效射程为1500米,使用大口径圆头子弹。 而陈天华他们的伏击点,离小道中间点不过百米,所以,子弹的穿透力强劲,击中马腹或击穿马脖,创伤面很大。 前面的战马中弹纷纷倒地,骑手当然不能幸免,后面冲上来的又勒不住马,跌得个人仰马翻。 “砰…” “砰砰…” “……” 陈天华与左刚继续瞄准射击,一下子击倒八九匹战马和七八具追兵尸体,都堵在了小道中间点上。 剩下不到一半的的追兵,吓得都纷纷退出了小道,在山坡上待命喘息。 “好了,再放几枪吓唬吓唬他们,然后把枪里的子弹盒填压满,然后咱们悄悄撤离。” 陈天华非常满意眼前的战果,起身命令道。 “明白。” 左刚应声之后,往自己枪里填压上子弹,再砰砰放上二枪,然后弓身撤离田坡。 这里陈天华和许云媛俩人,早把马匹都检查一遍,竟然是毫发无损。 马鞍扣搭调整到紧松有驰,这样的马儿跑起来会轻松自在得多,适合长途奔跑。 狭窄小道上,马匹和人的尸身都横七竖八躺着,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没有经历过腥风血雨的那些运煤人们,别说是亲眼目睹,就是闻到都会恶心的呕吐起来。 没过多久,后面陆续上来的运煤车,庞大的车身已把小道入口堵得水泄不通。 眼前这种惨象,就是胆大的人过去都困难,何况是载重车碾压过去? 面对惨景,骡马或壮牛,都嘶鸣着不肯前进,车夫吓得腿肚子发抖,手中的鞭子怎么也举不起来。 左刚亲眼瞧见那道口黑鸦鸦一片,惊喜地竖起大姆指对着陈天华道:“大少爷,您是诸葛孔明再世,这招绝了!” 他情不自禁夸赞起来,这绝不是溜须拍马,完全是发自内心的。 悲痛中一直沉默寡言的许云媛,这时也暂时忘却了内心的痛楚,见终于能甩掉追兵,难得回眸一笑。 “别废话了,我们抓紧继续赶路。” 三人上马继续前行。 山路边的不少山民,刚才见到枪战,吓得都躲开或缩进屋里躲藏,唯恐殃及池鱼。 现在见煞神离开了,这才伸头探脑的出来观看。 哇!这是真实的枪战现场,惨不忍睹。 三个人在山路上奔跑了约半个小时,一路上相安无事,后面追兵连个影子都没有。 这半个钟头大家跑得非常轻松,就像平时间练习越野跑似的,节奏轻快,马和人都感觉不累。 “我们从煤山镇出发共跑多少里路了?”陈天华问。 “快到八十里路程。”左刚瞥了眼周围环境,他记忆犹新地回答道: “哦对了大少爷,这里快到茅大哥家的附近了,应该离不远,尚不知道他大清早出发到家了没?” “是呀,茅新应该到家了吧。”陈天华微微勒了勒马缰绳,放慢速度嘟囔了起来。 这一路上追逐,尚未发现茅新,也许在紧张状态下,没有注意到别的人群。 正说着想着,前方路边陡地窜出一个人影,站在路中间拚命摇晃着手。 打头阵的左刚勒马减速定睛一瞧,大声喊叫,“大少爷,那是茅大哥。” “茅大哥,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左刚跳下马来,惊奇地走上前去。 陈天华也是连忙从马背上翻下来,快步走上前去。 茅新瞧着一身血迹斑斑,手提步枪的陈天华他们,虽没亲眼目睹战况,但可以想象,他们是一路血拚过来的。 他上前激动的一把拽住陈天华的手说道: “大少爷,可把你们给等到了,我是专程在这里等着你们,不能再往前去了,耀金矿业派出保安队在前面等着你们呢,二十几条枪在上次劫道的山林口埋伏。” 原来,见陈天华执意要去营救那二个被关押的男女,茅新也就不再劝阻。 虽然担心陈天华他们此去的安危,但他很是无奈,只能表示不参与。 他上有老下有小的,一个人的命关系到全家五六口人的生存,自己决不能去冒险,否则,出了事家人怎么办。 况且他也没有武功,对付个把赤手空拳的普通人也许还行,可要对付荷枪实弹的武装保安队,他去了反倒还成了陈天华他们的累赘。 而陈天华压根也没有要他参与进来,因为他只是个商人,没有任何的专业本领。 他认为茅新没有这个责任和义务,没有必要让一个无辜小商贩牵涉进来。 凌晨时分,茅新与陈天华他们措别分手之后,他到街上搭乘一辆拉煤的骡马车就上路了。 从煤山镇到长兴县城这一带,没有公共交通工具,进出煤矿区除了自带马或车辆,只能搭乘拉煤车。 只要给足一定的钱,这些车夫很乐意沿途捎带人走的。 这一路上他忧心忡忡,一直在为陈天华他们担心。 快到家附近时,过来一辆空的拉煤车,那车夫跟自己搭乘车的车夫很熟,就停下来蹲在路边抽着旱烟唠嗑。 那车夫瞥了一眼搭乘车的茅新,扭头对自己熟人善意提醒,说前面有矿业保安队在设卡检查,凡从矿区出来的生人,都要严格盘查。 再仔细一打听,才知道有人从煤山镇里逃了出来,矿区保安队一路在追,他们二十几条枪就在此伏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茅新听罢心里咯噔一下,他立马想到陈天华和左刚二人,居然成功救出了人质,还从镇里逃了出来。 显然,他们已经冲过了好几道关卡,否则,矿业保安队也用不着在这山林口设伏,在这个必经之路上严阵以待。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陈天华的勇敢与侠义心肠,一直深深感动着茅新。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想到自己先行离开,就像是个逃兵,此时的茅新深感羞愧。 第173章穿越广德山脉 “哎哎老哥,我看我还是在这里下车得了,省得给你招惹麻烦,反正家离这里也不远,走五六里山路就到,谢谢了。” 这时,茅新跟搭乘车夫抱拳,准备辞行。 听说前面设卡查生人,那车夫心里也是一个咯噔,巴不得茅新下车离开才好,免得到了关卡那里,还要多费唇舌和时间,弄得不好还惹得一身骚。 但这种事,车夫不好主动提出,收了钱说好送人到目的地,中途赶人下车有点不道义,难为情说不出口。 见茅新主动辞行,那车夫嘴上客气二句,也就作揖别过。 茅新下了车,他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往回路上行走,希望在路上能迎上陈天华他们几个,也好通风报信。 往回走了有三里多,果然碰上了陈天华他们,正是谢天谢地,逐把实情相告。 茅新见陈天华还在犹豫不决之中,继续劝阻道: “大少爷,我知道你很有本事,但他们有二十几条枪,那个山林口你也经过晓得,就是个窄口关隘,两边都是陡峭山坡,马爬不上去,只能徒步攀爬,问题是你这里不还有个女的,还受了伤的吗?” 陈天华想想也确实如此。 这里离长兴县城也就不到十里路,离吴兴县也就十七八里路,快马一鞭子就到。 他本打算就不进县城,而是到了城边直接拐到吴兴去,也就是湖州府所在地。 吴兴那里有驻军,李存智新军的一个队部就驻防在那,有百余条人枪,足够应对突发事件。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前面有最多的伏兵也休想拦住他,现在有这位记者小姐,她身上应该有秘密。 都快到揭开谜底的时候了,这可不能有闪失。 “好吧,我们不走前面山林口。”陈天华终于同意,他对茅新说道: “茅大哥,那下面咱们该怎么走呢?” 茅新见说服了陈天华,重重舒了口气,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沉了回去。 他似乎对此胸有成竹,“大少爷请放心,这一带我都很熟,我们从这里拐进山林里,追兵就无法追踪,而我们可以穿过山林绕道到安徽广德,再从广德到杭州府,或到哪里都成。” 他在广德有自己的铺面,这条路径他曾经走过无数次,非常熟悉。 “那好吧,后面就全凭你带路了呵。” “放心,绝对错不了。”茅新坚定地莞尔而笑。 “行,茅新还是坐上左刚的马在前,许小姐在中间,我继续断后,时不宜迟,抓紧出发吧。”陈天华发出了指令。 “明白。” 一切完毕后,在茅新的带领下,四人组成的马队离开主道,拐走陌生山路,进入茂密的森林中。 这些地方是茅新从小生活的地方,他非常熟悉,一般人走进来就找不到北了。 陈天华一行四人,在茂密的原始森林里穿梭,从刚才拐走时的正午时分,一直走到傍晚,中途没有停下,怕追兵跟踪上来。 这山路没人走过的根本不能叫路,茂密森林蔽天遮日,光线很昏暗,够折腾人的。 崎岖不平,弯弯曲曲的山道,虽然是骑马慢行,但马走累了直喘粗气,人也是疲惫不堪。 终于,茅新带他们来到一处山洞里。 这个山洞看上去时不时的有人会来光顾。 茅新告诉大家,这附近有不少这样的山洞,是这周边山村里的猎户,进山打猎时暂住的地方。 山洞里很干燥,有二张用树木枝搭建的床,上面还放着不少草蓆,中间有口偌大的生铁锅,大锅的四个角用铁钩吊在洞顶的木架上,大锅悬空的底下可以放置柴火烧,洞里还有把破锅铲。 这口大铁锅很大,可以放一头小型野猪进去煮都没问题,可供十几人成年人吃饭。 看来,这个山洞就是他们今晚最理想的休息地了。 大伙把马鞍都卸下来,把马背上东西全都放了下来,让马轻松的去山涧喝水吃草,然后是喂上豆子。 战马首先得吃饱喝足。 “大家还先吃些东西吧,吃完了还有许多事要做。”陈天华命令道。 左刚把昨天买的肉包子、馒头、水、咸菜、卤鸡蛋和卤牛肉等都掏出来。 陈天华卸下马背上的刺刀,把卤牛肉切成小块,方使大家食用。 四个人就是清早随便吃了点东西,一整天下来,早已是饥肠辘辘,各自狼呑虎咽的咀嚼起来。 虽然都是冷食,但肚子饿了,吃什么都是香的。 一会功夫,把食物消灭了大部分,剩下的还有几块卤牛肉,左刚又用油纸包了起来。 还算不错,左刚喜欢吃卤食,卤牛肉多买了些。 可他没想到要进入山林跋涉,穿越原始森林到广德县城,需要的食物量多,这点远远不够。 按茅新说法,穿越这片森林骑马也应该在二天时间,也就是说,明天傍晚前能到到广德境内的青螺山,估计要在青螺山住一休,第二天才能从青螺山穿越到达县城。 对于广德山脉,陈天华在学习军事地理时就非常了解。 这片称之为广德山脉的原始森林,海拔超过500米的山峰就有三十六座之多,最高峰海拔为887米。 这片山脉约有二千余平方公里之大,原始森林中有些地方,估计人烟都没涉及到过。 能从这里穿越,也就是像茅新这种猎户出身的商人,才能完成这一旅程。 吃完食物,茅新对陈天华说,乘天黑之前还得去砍些柴火,深秋季节里,晚上山洞里要生火取暖才行。 “刚好,我带了把小砍刀过来的。” 左刚突然想起他的宝物,这是他最喜欢,也是唯一带出来防身的武器。 “被我拿了在这里。” 茅新从腰间抽出砍刀晃了晃,他是山民,以前经常上山砍柴打猎,对砍刀和猎枪是情有独钟。 “这样吧,左刚带上枪随茅新去砍柴,二个人有个照应,万一遇上情况尽量不要开枪,用刀。” 陈天华知道在这种野外作业,二个人较为安全,但开枪怕暴露他们的行踪。 他杀了十几个保安队员,包括大队长贺老六和中队长甘奎,估计耀金矿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安排武装人员搜寻。 “明白。” 茅新和左刚都点头认可,他们一前一后的结伴砍柴去了。 陈天华这时才回过身来,开始关心起许云媛。 第174章受伤害的丽人 进入陈天华眼帘的她,倦缩在山洞里面,身躯靠在树木条床上,发现她的那双漂亮大眼睛却很空洞,似乎还挂着泪水,显得十分哀伤。 他看着她露出一丝同情的苦笑。 在过去的三天中,受到来自保安队的非人拆磨,具体苦衷只有她自己知道。 结果是丈夫也死了,又经过今天这番惊心动魄的大逃亡,其心灵受到强力创伤。 静下来时,她自然又在回忆那苦难的经历。 许云媛这种心灵创伤,要有很长一段时间来修复才行,现在,别人是无能为力。 一个出身高贵、富庶,又美丽优秀的年青女子,从天堂竟落入了地狱。 这样一个重大伤害,对她而言也许就是一辈子的痛。 陈天华也许并不知道,那个惨死在牢里的男性记者,实际上许云媛的新婚丈夫。 看着她那脏兮兮的脸颊,和臭哄哄的身躯,陈天华小心翼翼的向前走近二步,柔声道:“许小姐,我去接点水来,烧热水你好好洗一下吧。” 许云媛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爱美之心人人有之,尤其是女人,她清楚自己身上臭气熏天,逃亡路上倒是无所谓,没人接近或注意。 可现在大伙凑在一起生活,让她十分不适与自尊挫伤,她忽然变得不愿意与人接近和沟通,尤其是这位大少爷,她总是躲得远远的。 见许云媛同意了,他拿起山洞口一个破旧木桶,在附近找到一处山泉水,提了一桶回来,把久未使用的大铁锅刷刷洗洗干净,然后将清水倒入。 他接连提了五桶水倒入锅里,用洞里剩余的一点干柴,点燃后开始烧水,又再提了一桶凉水放在锅边,然后再拿出自己的换洗内衣裤放在床上,对她轻声细语说道: “这些是我的衣裤很干净的,现在条件有限,请你别嫌弃换上它吧,你尽管放心的洗,我在外面给你站岗放哨。” 说完,陈天华拿起步枪走到洞外,坐在一块岩石上点上烟斗抽着,像模像样的站岗放哨。 他做这些的目的,是让许云媛放下紧张的神经,安心洗个澡,增加些自尊和自信心。 有些煤山镇和耀金矿业的情报与秘密,他还需要从她口中得到。 洞里开始没什么动静,等了一会才有悉悉窣窣的响声,估计身上实在太脏,她也承受不了。 约摸过了有半个钟头,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陈天华听得里面差不多没有水声了,就大喊了一声,“里面好了吗?” 里面开始没有反应,后来才小心应了一声可以了。 他这才起身回头走了进去,洞里很黑,只有锅底下的碳火还有些微光。 她身上穿着他的灰色内衣衫,外面披着他的那件长衫,身材玲珑有致,高耸的让人望眼欲穿,柔美的脸庞上带着一丝清冷,两条如画般的柳眉微微皱起。 洞里很暖和,还有点水蒸气的湿润,她站在锅边,试图在想办法将大锅里的洗澡水倒掉,但苦于没有工具。 “这个我来,你别管了。” 铁锅很烫,陈天华拿着两块木头垫在锅边,双手往上一提,大生铁锅脱离铁钩移动了。 这大生铁锅加上一锅水,足有百十斤,他平端着走出洞外,倒在岩石下面。 许云媛见这位大少爷,竟能帮她倒洗澡水,脸上呈现出一丝羞涩的红云。 又见其如此臂力也暗暗吃惊,总想说声谢谢,嘴唇动了动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过了一会,茅新和左刚回来了,各自背着一捆柴火,柴火上还有不少野山菌菇和野果子。 在野外需要有些微量元素的补充。 把洗过澡的大生锅又刷刷洗洗,放入山泉水和野山菌菇,又放入一包咸菜,生火煮烧。 大火十几分钟之后,野山菌菇就熟了,清香鲜美,味道好极了。 没有筷子,削几根细树枝,用一个没有了水的水囊盛汤,然后大家轮着喝。 许云媛微微皱了皱眉,因为她知道这锅自己刚洗过澡,有点不好意思。 陈天华则一点表情都没有,照样吃着喝着,茅新和左刚压根就不知情,当然吃得欢。 在恶劣环境里,哪有什么可讲究的,生存是第一要素。 一顿鲜野山菌餐,大家吃饱喝足,全身暖暖的。 深秋时节的夜晚,野外还是很寒冷,大家七手八脚地生了三堆火,洞里边二堆,洞口外一堆。 关于晚上睡觉和值班,陈天华作了这样安排,三个男子轮流值班,每人四个小时,除了放哨还负责添柴火。 二张木架床,徐云媛单独睡床,另一床三个男人轮流休息。 这样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生着二堆火,洞里面很暖和,就像是在春夏季节。 一夜平安无事。 第二天清早起来,旭日东升,天气倒是个晴朗天。 大家收拾行囊,放好马鞍,把洞里火种熄灭,然后骑上马继续前行。 …… 经过大半天的艰苦跋涉,到下午三点钟,陈天华他们一行四人,已经进入广德境内十余里路了,前面是大片的野生竹林。 他们准备找到一处平整的草坪歇息会,弄些吃的先填饱肚子再说。 茅新说,还需要半天时间,就可以走出这片广袤的原始森林了。 一路上风餐露宿,昨晚剩下的几块卤牛肉,早上就在马背上消灭干净了。 不过,到了广德境内,这意味着已经摆脱耀金矿业的势力范围,他们可以用枪打野兔子了,还可以采摘野山菇来充饥。 吃食这很容易解决,背靠着这片原始森林,又有枪,还有猎户在此,别说是一天,就是一个月,生存都没问题。 只是身上痒痒的难受,汗水湿了干,干了又湿,浑身的不舒服。 左刚是淮河边上长大的,从小就没离开过水,从没经历过野山森林里的生活。 别以为穷苦出身的人,就一定能忍受这种穿山林缺水的生活,他一路上哼哼唧唧。 “别哼了,哼得像个娘们似的。”茅新跟他在一起,听得都腻味了,怼了他一句。 跟在他们后面的许云媛,听罢抬眸看了他们一眼,也许话题中‘娘们’两字触碰到了她。 第175章小娘们的脾性 “你瞧瞧,人家是真娘们都没哼哼,你倒好,一个大老爷们哼啥劲呢。”茅新忍不住又继续批评。 左刚回首瞥了一眼,后面跟着的许云媛,撇嘴低声道:“她不是不想哼,而是哼不出来,她分明就是个哑巴。” 是吗? 从保安大队逃出来开始到现在,她惜字如金,极少开口说话,连声谢谢都不愿意说,不是哑巴是什么? 这明显是左刚的报怨,他一个乡下小地方出来,文盲一枚,气量自然就小点。 从保安大队出来,都是左刚好心搀扶着她走,身上臭哄哄的他都没嫌弃啥。 还有在煤炭检查口山坡上翻车时,是他及时把她从破车里拉出来的。 可她连句谢谢都没表示过。 许云媛听罢,怒视了左刚和茅新他们一眼。 她是喝过洋墨水的新派女人,自然听不习惯山村人粗鲁的称谓,那娘们二字,在她听来就特别刺耳。 看人家大少爷,就文明礼貌得多,人前人后的都是许小姐叫着,说话还很柔声。 她同样没口叙谢意,可人家并不在意这些。 “别再说她了,等会让大少爷知道,还不骂死你。”茅新瞧见许云媛那冷若冰霜的嘴脸,赶紧提醒左刚。 一提到大少爷,左刚就不敢吱声了。 骑马前行了一会儿,茅新把大伙带到一块很干净的平地上。 这块露天平地,足有二个足球场那么大,阳光照耀下明亮暖人。 上面长着半尺长的枯草,四面都是茂密森林,傍边还有一个不小的湖泊。 正是难得的人间天堂。 “大少爷,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休息,然后弄点吃的吧。” “好嘞,这在这里了,环境太棒了。”陈天华说着,也是翻身下马,兴匆匆走上前来。 大家把马拴在树林边上,然后不由分说地脱掉外衣、鞋袜,撸起裤脚,光着膀子在湖里清洗起来。 虽然水有点凉,但下午三点,阳光正烈时,还是有点温度的。 左刚干脆是脱了衣服,只穿一条裤衩在那擦洗,准备将身上的腥臭味好好的洗洗掉。 许云媛则离他们远远的,独自一人用陈天华送给她的一条毛巾,慢条斯理在那擦洗脸颊、脖颈和手足等。 她昨晚刚洗过澡,身上不算脏。 “哎大少爷,这位姓许的小…姐一直没说话,咋的啦?”茅新低头过来小声的问陈天华。 “哎…她在保安大队那几天,受到鞭刑等非人折磨,而同伴又死了,精神上肯定受到剌激,这得慢慢化解。” 陈天华伤感又同情的说着。 他似乎想到些什么,转头对着左刚嘱咐道:“不要再去招惹她呵,听明白没有?!” 左刚连忙辩解道:“我怎么可能会去招惹她呢?只是随便跟茅大哥瞎聊瞎扯…哎哟…” 他的话还没说完,屁股上早挨了陈天华一脚,“闭上你的那张臭嘴,一天巴拉巴拉的唠叨个没完,真像个老娘们,连我在最后面,都听得一清二楚,给我老实点!” “哦…”左刚呲牙咧嘴的捂住被踹痛的屁股,嗡声嗡气地允诺。 那边许云媛瞧见,心里面不知咋的舒坦了不少。 脾气发完,陈天华径直上岸,在草地上寻到一根比大姆指粗点,又直直的树枝,用刺刀把枝头削成尖尖的,准备当鱼叉来用。 他刚才发现湖泊里有不少原生态的鱼。 “这木鱼叉能行吗?不行的大少爷!”茅新提出了严重质疑。 他非常了解这片森林里的原生态鱼,它类似于鲶鱼,趴在湖底不太活动。 虽然这湖泊清澈见底,但从湖面到湖底的垂直距离都在腿的膝盖处才有鱼。 这木叉下去,遇上水的浮力影响,叉尖还没到湖底就偏出目标大截,根本触及不了鱼身。 “你不试试咋就知道不行呢?”陈天华狡黠一笑。 “你…好好…随你…” 茅新见陈天华执意要去‘出洋相’,那也没辙,他就上岸,从马背上拿下一支村田22式步枪把弄着。 他猎户出身,对枪的使用是无师自通,他准备等会用这杆枪去猎杀几只野兔子来,这才是正道靠谱。 左刚和许云媛也都上了岸,都在草地上沐浴着难得的阳光,远远瞧着陈天华去戳鱼。 陈天华自然明白水浮力的困惑,但茅新压根就不知道这位仁兄就不是一般人,他会有效计算浮力作用的偏差。 走到湖泊膝盖深的地方,湖底的这些鱼都大大咧咧的一动不动地继续卧着。 可能长时间处在安逸的环境里,嗅觉灵敏度极差,根据没预料到危险已经临近。 看见一条大点的鱼趴在那里,陈天华手持木鱼叉,按垂直方向运用内劲,“嗖…”的直插下去。 木叉不偏不倚直入鱼的头部。 “哗啦…” 一条二斤重的鱼被抛上了岸。 “哦呵,还真的戳到鱼来嘞!”左刚在岸上拍手称快。 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都是差不多大小。 后面的鱼可能感觉到危险来临,就变得机灵起来,纷纷跑向湖中间,更深的地方去了。 陈天华也不勉强,就此结束了叉鱼行动。 太不可思议了! 茅新在岸上简直看呆了。 当陈天华叉起第一条鱼时,他虽有些吃惊,但很不以为然。 那是瞎猫碰着死老鼠呗。 当第二条,第三、四条叉上来时,他这才意识到这决非偶然,一定含有玄机。 “哎哟大少爷还真神了,你是怎么叉上鱼来的?”茅新迫切的询问。 陈天华上岸来一边套衣裤,一边狡狯地回答道: “这没什么,我是计算好水的浮力作用所产生的误差值,以前,我用木梢叉戳过湖底的鱼。” 他越是轻描淡写的解释,茅新就越觉得这位大少爷的神奇,反正说得云山雾罩,很玄。 左刚才不管是咋个叉到的,反正有鱼捕捉上来就开心。 他开始用刺刀剖肚去鳞,与茅新一起架火堆开始烤鱼。 这种原生态鱼鲜美肉嫩,全身只有一根骨头,烤出来都还是滴着油脂香喷喷的。 左刚又拿出那包咸菜当盐。 一天没进蛋白质食物的四个人,都是饥肠辘辘,每人一条不小的烤鱼,就开吃了起来。 陈刚吃得最快,吧唧吧唧的还连声赞美。 吃完自己那一条还不过瘾,他开始偷窥许云媛那条,目光中还愤愤不平。 哼,咱三个大老爷们每个一条,一个小娘们也是一条,非常不公平。 当他抬头触到陈天华投射过来的寒芒时,他连忙收回眼光老实了。 第176章冒出来了东洋人 茅新吃完鱼之后跟陈天华说道: “乘天气不错,我和陈刚再去弄些野蘑菇,掳几只野兔子,野山鸡什么的过来,带在身上到晚上再煮着吃,睡一觉到明天,咱们就走出这片林子,到达县城了。” “好吧,你们去吧,我和许小姐就在这湖边等你们。” 左刚与茅新俩人各带着一支村田步枪,先后钻入湖对面的林子里去了。 陈天华拿起空的一个水囊,灌上湖泊里的清凉水,递给许云媛道: “许小姐你慢慢吃,喝点水有助于消化吸收,你现在处在恢复状况,十分需要蛋白质的营养。” 许云媛接过水囊朝他投以感谢一瞥,继续她的细嚼慢咽那条鱼。 不过,那条鱼的鱼肉大都被她吃进肚子里,高蛋白食物让她变得口干舌燥,的确需要水份来调和。 陈天华同样喝着另一个水囊的水,这湖泊里的水非常清彻甘甜,完全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水。 喝完水他仰卧在草地上沐浴阳光,眼睛处用衣服遮盖住阳光。 正当他们各自在放松自如的时候,傍边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了“砰…”的一声枪响。 许云媛惊愕失色,手里的水囊惊落到草地上,突突洒出水来,“大少爷!” 她终于主动开口了。 “别紧张,是左刚他们在打猎。”他开口安慰道。 不用睁开眼睛,听枪声他能判断出这是村田枪膛所发射出子弹的声音。 不过,他的话音刚落,“砰砰…”又是连接二枪。 这下他警觉起来,忽地从草地上起身,双眸盯向枪声方位。 左刚和茅新他们不会如此奢侈,不节约子弹吧。 他这才发现,枪声方位根本不是茅新、左刚进入的那片林子,两边距离甚远。 “不好,是保安队来了!” 他首先想到的是耀金矿业的保安队,难道他们越境追踪过来了? 现在容不得他多想,先躲避起来再说。 只见他嗖的起身,一个箭步上前,右手抓起步枪,左手拉着许云媛的手,没命的逃进左手边的树林里,躲在一颗大树后观察。 许云媛听到保安队三个字,神经陡然紧张起来,脸色刷白浑身抽搐,全身不停的抖颤着。 她躲在陈天华身后,不由自主的抱紧了他的腰,把头紧贴在他宽厚的背上。 陈天华搂了搂她的肩安慰道:“不要怕,一切有我呢!” 他首先打开步枪的枪盒来检查,里面只有三颗子弹,手枪里倒还是满的六发子弹。 然后重新装回枪中,拉动枪栓打开保险,双眼紧紧盯着枪声传出那方向,处于一级战备状态。 枪响的方位,的确不是茅新他们进林子的那位子,陈天华进一步加以确认。 这耀金保安队怎么可能搜索到这里来的? 难道他们手里有嗅觉灵异的军犬? 时下清末猎犬倒有,而德国纯种军犬,就连李存智新军都没有装备,估计保安队不可能有吧?! 但事实是他们已经跟踪过来了,有多少人? 此时的陈天华,神经处在高度紧张状态,头脑正在高速思索。 突然,从枪响的那片林子中,一名身体硕壮,身着当地山民服饰的三旬男人,从密林中逃窜了出来。 他气喘吁吁的跑向草地边上的湖泊。 硕壮男人身上有多处擦伤口,身上的衣裤也早被树枝刮破,变得破破烂烂,丁丁条条的。 当他看到湖泊的时候,整个身体就扑了进去,张嘴拚命的喝湖水。 看来他是一路跑得筋疲力尽,加上高度紧张,肾上腺素分泌太多,口干舌燥自然在所难免。 陈天华密切注视着他,头脑像超声波似的在快速分析。 没一会,从那男人逃出来的林子里,追出来二名同样身着当地山民服饰,手里却端着村田制式步枪的年轻男子。 一名男子见逃跑者扑入湖泊里喝着水,狰狞之色顿露,他端起手中的枪准备瞄准。 “八嘎,要抓活口。” 另一名追击者握住枪杆抬高,并大声呵斥道。 这下,让密切关注动态的陈天华惊愕失色。 在广德山脉这片原始森林里,怎么会出现操着日语,端着村田制式步枪的山民呢? 再仔细一瞧,这二个家伙的后脑勺光秃秃,缺少大清国民标志性的物件-辫子。 反应敏捷的陈天华,马上意识到,这二个家伙是巧装打扮的外族来人-东洋鬼子。 前面逃出来的人,应该是自己的华夏同胞,广德当地的山民。 至于这些巧装打扮,又全副武装的东洋人,在这深山老林里干什么? 以陈天华的阅历,他马上想到东洋人又是在搞什么地质勘查,或者是地形勘测。 这两者都有可能存在。 陈天华清楚记得,三十年之后的侵华日军,在占领南京的那次战役中,就有一支日军部队,从广德境内直接穿越广德山脉,绕过中国军队的苏南防御圈,直接兵临南京城下。 敢情,这些小鬼子早在三十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当然,陈天华不会幼稚地认为,这些小鬼子仅仅是在搞地形测绘,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事情,那就是地质勘查,探矿。 在中国境内搞地质勘探,探矿,这是日本国的一项战略规划与长期任务。 据后世文献揭示,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东洋小鬼子对中国地质地貌的了解,远远高于当时的中国政府。 此时的陈天华已是义愤填膺。 话说那二名小鬼子端着枪,哗啦哗啦的操着东洋岛国的鸟语,戏虐着朝湖泊走来。 他们先不管在湖中的那个猎物,自己先喝起了湖水,还悠闲的用手洗了把脸,然后才用枪指着那个‘猎物’。 “快快的上来投降,你的跑不掉的,哈哈…”两个小鬼子戏虐着狂笑。 那个受伤的男人,看样子再也跑不动了,闭上眼睛准备等死。 或者说他是不准备跑了,实际情况他也跑不掉。 估计,他是待敌人走近了,来个最后一拚。 陈天华一直在关注着眼前的事态,他看清楚了,目前追过来的就是这二个东洋人,后来没有同伙。 或者说,小鬼子的同伙,离这里还很远。 他决定出其不意,解决掉这二个小鬼子,解救那个逃出来的同胞山民。 第177章冒险出手 陈天华拍了拍许云媛的肩膀,示意让她躲在大树后面不要动,自己则端起步枪,腰别手枪从隐蔽的树林里快速出击。 他移动的步伐很快,脚步声很轻。 从隐蔽点到敌人水域位置,约有百余米距离。 他准备尽可能无限接近目标,用步枪和手枪瞬间解决二个敌人。 然后,在草坪上快速移步,半尺长的枯草还是有轻微的嗖嗖声发出。 当其中一个小鬼子听到动静扭头看时,他尚有五十余米的距离。 他果断扣响板机。 “砰…”一声枪响,最先发现的小鬼子头部中弹,前扑在湖泊里,一命呜呼。 另一个小鬼子反应也很快,他发现敌情连忙移动步伐的同时,快速转身并举枪。 但水中移动、转身都有水阻力,比在陆地上要慢不少,而且身子还不太稳定。 而陈天华这边,六轮手枪的有效射程为三十米,还得使用步枪。 而使用步枪,恰恰还需要拉动枪栓,让子弹上膛,然后才抬枪瞄准、完成开第二枪的动作。 理论上讲,小鬼子出枪并扣动扳机的速度,要快于陈天华。 但阴差阳错,湖泊里水的神助,给了陈天华开出第二枪的时间。 这些说起来很慢,实际双方动作都是快如闪电,行云流水。 二个近在咫尺的敌人,此刻是面对面站立,在毫无遮当物的情况下双双举枪,就像是决斗场上的二人对射。 “砰…” “砰…” 二边枪声几乎是同时响起。 但小鬼子被陈天华一枪命中左胸,倾刻间撒手仰卧在湖面上,血从伤口突突冒出,瞬间染红湖面。 他当然是一命呜呼。 幸运的是,小鬼子射出的子弹,却擦着陈天华的头皮毛发而过。 这里面有运气的成份。 一股焦臭味随着一缕清烟,在他的头上冉冉升起,他站着一动不动,心里忐忑也是在暗自庆喜。 太危险了。 突如其来的枪声和从天而降的枪手,让那名在湖中等死的汉子惊得呆若木鸡。 “别紧张,我是来救你的。” 陈天华放下手中的枪,上前把他从湖里拉了上来,搀扶着他,来到还没熄灭的火堆里烤火取暖。 那人清楚地瞧见陈天华连杀二个小鬼子,后脑勺上拖着一根黑辫,那绝对是自己同胞兄弟。 惊魂未定的他喘了口粗气,开口道: “这位壮士,我叫胡阿发,是广德牛头山下的猎户,今天的事情要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恐怕我现在…” 胡阿发哽咽着向陈天华跪地磕头道谢。 “哎呀老乡,请不要这样,见东洋鬼子欺侮咱同胞,我义不容辞,理应伸手相救。”陈天华连忙将其搀扶起来。 胡阿发这才抬头瞧清楚这位壮士,发现是个面目清秀的年青人。 竟有如此身手,让胡阿发感到十分惊讶。 他也是名优秀猎人,但从见过有如此精妙枪法和敏捷身手。 “壮士好身手啊,俺胡阿发愿拜您为师,替父亲他们报仇。” “不不,这可万万使不得。”陈天华一把托住对方身子,一股强劲使出,胡阿发根本就跪不下去。 二人正僵持着,茅新和左刚从森林那头跑了出来,提着枪往这里奔来。 许云媛也从隐藏点跑了过来。 “别紧张,他们都是自己人。”陈天华连忙对紧张起来的胡阿发说道。 “大少爷,你真牛叉,一杆枪面对二把子弹上膛的枪,你都敢出击,而且都是一枪毙命。”人还没走近,左刚恭维加讨好的话已传了过来。 “别废话,刚才你们躲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露面?”陈天华多少有些埋怨。 刚才多一个人枪,就能分散敌人的注意力,而他当初就用不着冒风险出击了。 三打二的伏击战,是件非常轻松的事。 左刚与茅新对视一眼,羞愧的低下头去。 原来,左刚和茅新进入林子里面,刚开始采蘑菇,就听到连续二次枪响。 他们也以为是耀金矿业的保安队追来了,赶紧隐蔽。 后来没见有大的动静,他们慢慢走出来在边上观看,瞧见草地上空无一人,估计陈天华和许云媛也逃进树林里,不由的舒了口气。 再后来的事,却让他们有点匪夷所思,先是瞧见一个山民逃进湖里,后面又见二个山民模样的人,端着枪追进湖里那一幕。 他们俩的见识自然不能跟陈天华相比,日语他们也不懂,以为是浙江温岭一带的方言。 只觉得很奇怪,二个温岭人跑到安徽广德来做啥,杀人? 接下来的情景发展,更让他们俩人是大跌眼镜,原本隐蔽好好的陈天华,竟端着枪向二个温岭人快步逼近。 额的娘哎! 这大少爷逞强也不能这样啊。 那二个温岭人显然都是猎户,手中有枪可不是烧火棍,而猎户的枪法与反应,可比保安队员强。 一击不中可就麻烦了,万一后来还有他们的同伙怎么办? 没想到,大少爷就是神人,先是一枪爆头,后面又一枪击穿心窝。 这时候,他们才跑了出来。 要说怪,这也怪不到他们身上,观察与反应需要时间,哪里像陈天华一开始,就知道这二个家伙是东洋鬼子。 当左刚、茅新和许云媛三人,知道陈天华杀的这二个人,是偷偷潜入牛头山地区,进行地质勘查的日本人时,都惊出一身冷汗。 在时下,无辜杀害一名洋人,那是满门抄斩的勾当。 而日本人当然就是洋人,不是西洋人,而是十恶不赦的东洋人。 当胡阿发把这帮东洋鬼子的滔天罪恶,跟大伙一说之后,大家都认为这些东洋人该杀。 原来,牛头山的半山腰有一座岳庙。 牛头山这地方,是当年南宋抗金英雄岳飞,在此大败金兀术的英雄之地。 后世的人为了纪念他而建了这座岳庙。 牛头山山峰不高,主峰海拔才二百余米,而山坡也很平坦,骑马行走都没问题。 村里大都在山坡上零零星星的建房而居,彼此住得比较分散。 今一早,有三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爬到岳庙玩耍,结果发现庙里有不少操着外地口音的人住着,共有十二人。 他们身上背有长枪,屋里几个人在摆弄着看不懂的黑疙瘩。 第178章再次出手营救 三个孩子的行迹被这伙人给发现了,经过一阵追逃,结果只逃脱一个。 另外二个孩子被他们抓住,关押在庙里。 逃脱的孩子是胡阿发的大儿子,他回来当然是向家人哭诉。 胡阿发当时是外出打猎,而他的父亲在家,也是个老猎户,在当地很有威望。 他听了很是气愤,以为是前来偷猎的外乡人,当即带了附近几家猎户,带上猎枪猎刀的上门去要人。 其中二户就是那二个孩子的父亲。 他们是七个人上门去要人。 结果,对方亮出了先进武器,人数又多于他们,直接被开枪射击。 后来才知,胡阿发父亲,以及另外六个猎户悉数被当场杀害,包括三个小孩,一个没留。 胡阿发大清早外出打猎去了,这才幸免于难。 没想到,他下午刚进家门不久,岳庙里的那伙人就下来,把他们那寨子的九户人家,剩下的共十七八个男女老少全部扣押,并把这些人质押解到另外一个秘密山洞。 这时候,胡阿发才知道他们不是外乡人,而是东洋人,像是来这里搞什么地质勘探。 父亲和他的大儿子都死了,老娘、媳妇和小儿子悉数被抓,他悲痛欲绝,想要逃出去搬救兵。 他乘看押人不备,奋力争脱逃了出来,二名东洋人一直在追赶。 结果,他阴差阳错的逃到了湖泊这里。 “大少爷,请您救救我们这些被关押的村民吧。”胡阿发又一次跪在地上磕头。 如果他一人返回去的话,那纯粹是送死,去其它寨子叫人,路途远了不说,村民胆怯还不一定敢来。 在他见识过陈天华的手段之后,他心里非常肯定,这位大少爷能够帮助他们,把人质给解救出来。 “胡老兄,请别多这样,起来说话,咱们一起商量着怎么办就是啰。” 陈天华一把将胡阿发拉起,他今天光跪在地上磕头就有三次。 “对方现在还有多少人?”陈天华接着询问。 “他们一共有十二人,其中有五人背着包裹,刚才先行离开了,有二名刚才被大少爷杀了,应该还剩有五个人,都像是当过兵的军人,现在住在牛头山西边,半山腰一个山洞里。” 胡阿发忙不迭将对方的大概情况告诉了陈天华。 他知道既然大少爷问了这个问题,也就是说有了前去营救的倾向,口中连忙继续加油,“大少爷,你若能救了咱寨子里的这些村民,为我父亲他们报了仇,您就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这辈子都立神位拜奉。” “老乡,你就叫多虑了,我没有不答应不救,但得容我好好思考一下。”陈天华摆手制止了胡阿发的继续念叨。 他非常理解这位山民此刻的想法和纯朴感情。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如此大恩大德,胡阿发当然明白自己没什么可答谢的,就只能把陈天华奉供神位。 其实,听到这里的山民,被这些东洋鬼子无辜扣押或杀害,已然激起了陈天华强烈的民族自尊心。 作为一个现在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岂能容忍东洋人在自己的主权国家里为所欲为? 救出人质那是肯定的,他思考的是这些东洋人下一步的动机。 从目前胡阿发说的情况来分析,有人先行离开,那应该是探矿或测绘的主要技术人员,现在留下来的实际大部分是这支勘探队的安保人员。 估计还有点尾巴没搞完,所以,这些人留了下来,但很快就会撤离。 扣留这个小寨子的山民,应该是不想让他们的非法探测行为暴露,继而离开前可能会杀人灭口,消声匿迹。 陈天华只能猜测到这些,兴许还有更深层问题或利益,这些他当然不得而知。 但无论如何,应该把这些无辜山民给营救出来,让这些东洋鬼子永远留在此地。 基本想明白之后,他转身对茅新他们几人交待道: “我决定去营救这些山民,把这些丧心病狂的东洋鬼子,永远埋葬在这里。” “可是大少爷,你杀东洋人这是犯满门抄斩的大罪呀,这可使不得。” 茅新走南闯北的见识广,他知道大清自义和团之后立的新律法。 “不要担心这些,这些东洋人巧装打扮窜到安徽广德境内,窥探我大清国的矿产资源和地形地貌,属于严重侵犯大清国的主权行为,本身就属于非法。” “他们这行人在这里绝非十天半个月,应该有不少时日,行踪也不仅仅是牛头山,这些人和他们所干的事,不可能事先经大清国府衙或县衙的准许或报备,杀了他们并且毁尸灭迹,东洋人只能是哑巴吃黄连,不敢声张。” 陈天华早就想到了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见陈天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茅新和左刚当然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既然大少爷主意已定,怎么营救,请您下命令吧。” 左刚毕竟是现役军人,又是李府的人,他责无旁贷,首先表态。 茅新刚想开口表态,被陈天华摆手制止。 “胡兄会骑马吗?”陈天华对着胡阿发问道。 “慢骑没问题。” “好,大家听我安排!”陈天华习惯性的扫视所有人一眼,然后沉声道: “这次营救任务由我和左刚去执行,茅新和许小姐就留在此等待,这里共有五支村田步枪和三十几发子弹,我们带走三支枪和二十发子弹足够。” 说着,他从地点捡起一支步枪交给胡阿发,他猎户出身,应该擅用长枪。 这边左刚早已经将二个东洋人身上的所有武器解下来集中。 “出发前,咱们先把这二具尸体在林子里挖坑埋了,要毁尸灭迹。” “明白。”左刚首先积极行动起来,他拖着一具尸体往林中走了。 胡阿发当然不甘落后,他起身拖着另外一具紧跟其后。 “大少爷,我不是贪生怕死之徒,这次行动让我也参与,跟你一起去吧,我打枪还行的。”茅新并没有动身跟着去搭手,而是对陈天华低声要求。 他这次可是发自内心的真心实意。 “茅大哥,我知道你是位血性男儿,但完全用不着,区区五个东洋人,我一个人就能对付,况且我们这边有三个人,足够对付他们了,再说,你在这里留守本身有任务,就是要保护好许小姐,这一样重要。” 陈天华瞥了许云媛一眼,对茅新沉声道。 第179章灭了这些倭寇 “那…” 茅新还想再解释些啥,被陈天华标志性手势给制止住了,他的手势从来都很强势,主观,表示不允许再争议,大家执行就是。 “那好吧大少爷,我先去帮忙左刚他们埋尸。” 见陈天华已然决定,他多言反而不妥,况且留守也确实需要人手,还要保护这位神秘女子。 只见他抽出砍刀,跑步跟上左刚他们。 在旁默不作声的许云媛,羞红着脸沉下头去。 曾几何时,她也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如今却成了被重点保护的对象。 这一路上,陈天华的所作所为,她看在眼里,内心都是十分感动。 对于这位并不了解底细的年轻男子,也不知这大少爷称谓是何含意,但她清楚地认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的勇敢与强悍,让每个女人都为之怦然心动。 作为一个有觉悟的女性,救人如救火这道理她懂,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出一份力,跟着这个男人去行侠仗义,那该多好啊。 “许小姐,茅大哥此人值得信赖,是位好人,我走之后,你可要听从他的安排。” 陈天华想了想,还是对许云媛嘱咐几句,因为她对茅新并不太了解。 “你放心去救人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许云媛陡然抬起头来,眼泪婆娑,又深情地凝视着陈天华,“你去救人可要小心再小心呵,我在此期盼着你平安归来。” 如此的深情表达,有点像妻子对丈夫的嘱咐与期盼,陈天华听了也是心头一顫,感觉暖暖的。 他点了点头,望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帮她擦去眼角的泪花。 这一动作,无疑是男女之间敝开心肺的信号,许云媛情不自禁地扑入陈天华怀里,玉藕般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丰满的身躯紧贴着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头枕在他的胸前泣不成声。 陈天华先是一愣,想要推开又不能,最后还是搂着她的俏肩轻轻抚摸。 他心里明白,她需要有这么一场畅快淋漓的痛哭,整个人的情绪就能释怀出来,这对修复她的心灵创伤大有好处。 就这样,俩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很久很久,直到那些人把二具尸体给埋葬好了才松开。 他默默拥着她,任由女人在自己胸前痛哭流涕,眼泪打湿了他的前襟大片。 此时无声胜有声。 …… 胡阿发骑着许云媛那匹白马,带着陈天华和左刚,小心翼翼的穿梭在草木葱郁的原始森林中。 三人骑马小跑了约摸半个小时之后,胡阿发轻轻勒马突然停了下来。 他转身对赶上前来的陈天华说道: “大少爷,前面好像有他们的人,我们不能够再骑马前进了,再往前的话,估计要被他们发现,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胡阿发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陈天华身上,自然而然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主心骨。 陈天华用手势让左刚也一起下马隐蔽,然后他伏在一块岩石后面观察前面情况: 一百米开外的一个山坡上,有三个东洋人在那里前后忙碌。 一个人在用一台像水平仪之类的测绘仪器,测量前面地形,另一个就在边上绘着写着,二人唧唧喳喳的交流声音不小。 另一个东洋人则端枪在一旁警戒。 有二匹马拴在边上一棵树枝上,估计是驼仪器用的。 “胡兄,东洋人新的藏身之处在哪,就是你说的山洞。”陈天华问道。 “在那头半山腰,离这里约有二百几步远。”胡阿发指了指另一块密林那头。 二百几步,也就是约三百米,中间隔着一大片密林。 陈天华认为先干掉这三个东洋人,不致于惊动到在山洞里的另外三个东洋人。 因为声音在密林里传播得不远,茂密的参天大树对声波起到屏障作用,传播能量衰减严重。 “你们听着,咱们把马拴在这里步行过去,接近约五六十米距离时,咱们每人瞄准一个东洋人,我负责消灭端枪那个,左刚负责观察仪器那个,而胡兄则负责手里画绘的。” “各自找到最佳射击位置,然后举手告诉我,顺序是我先开枪击毙那个警戒的人,然后你们再开枪,注意,一定瞄准他们的胸部射击,不能让他们有一个逃脱回去。” “明白。”二人都紧张地点了点头。 要说静态射击,五六十米距离,左刚和猎户胡阿发应该都没问题。 而且陈天华强调让他们瞄准胸部位,这里受枪面积大,命中率就会高出不少。 作为一名狙击手,在没有瞄准镜的情况下,正确的指导首先强调是一枪命中,其次才是一枪毙命。 只有像陈天华这样的神枪手,强调的是一枪毙命,才会允许瞄准头部射击。 三人把马拴在树上,陈天华把手一挥,三个人就向前按各自目标悄悄摸了上去。 在接近目标约五十几米左右,都分别找到一棵大树停了下来。 陈天华他们的位置地势稍高些,据高临下的非常适合卧姿射击。 当二人都示意伏击到位之后,陈天华开枪了。 “砰…”的一声枪响。 端枪警戒的那个东洋人微微一颤,头部被强劲子弹击穿成一个血窟窿。 一缕血水从后脑勺血窟窿里喷出,被山风吹起,宛如飘逸在半空中的红绸带。 那厮随即倒地。 “砰…” “砰…” 随后,左刚和胡阿发的枪声也同时响起,他们都一枪击中目标,然后一跃而起冲上前去补刀。 这些动作,无论是作为军人还是猎人,都应该是下意识动作,否则,就不能称之为合格,或者优秀。 简单打扫完战场,三个人弓着腰继续向半山腰的山洞快速逼近。 …… 山洞内,光线昏暗,一名三十来岁的岛国男人脸上浮现着贪婪的狞笑。 他叫武田一郎,是这个勘探队的安保头目。 小泽教授带着他的矿探小组已经完成任务,提前返回杭州日租界。 他们七人要继续留下来几天,完成地形测绘的扫尾工作。 实际上,他们七个人是帝国职业军人,地形测绘只是他们在中国的秘密任务之一。 第180章惊魂搏杀 这时,在武田一郎的面前,有两名被手指粗的麻绳绑住身体的当地年轻村姑,低着头在哭泣。 这两个年轻村姑年长的约摸在二十七八岁,年幼的也是在二十二三岁,正是女人花开正盛之机。 论长相,在山村野地里都算上品,身上穿着破烂的土布斜襟衫,黑黑的鬓发高挽,皮肤稍微粗糙些,但身材丰满绝对是顶呱呱,凹凸有致。 “你们两个花姑娘的,还是乖乖的顺从我的吧,我的不喜欢动粗,喜欢快乐享受的美味,如果你们的能够让我的满意的话,我可以不杀你们的这个寨的人。” 武田眼眸里透着淫光,嘴角微微上浮,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一直在诱骗糊弄,满片都是的的的。 他见二个村姑并不允承,只顾哭泣,转而脸容一敛,怒目威胁道: “如果你们的不顺从我的话,外面的有六个强壮的男人等着享受你们的,我想他们的会非常的乐意,因为他们饿得太荒了的哟。” 一位年长点的村姑,脸色苍白,口中呸了一声喊道:“你有种就一刀杀了我们,不要搞这些小把戏。” “大嫂,我不怕死,我男人被他们害死了,我想早点陪着他去,就怕是死之前不能保住自己净洁的身子和尊严。”身旁那名村姑,整张脸蛋上已经布满泪痕。 “别怕小妹,我们找机会与他们拚死,决不能被他们给侮辱了身子。” 她们俩小声用当地土话交流着。 这二个村姑是姑嫂关系,年长点的嫂子,就是胡阿发的婆娘,小姑则是他的妹妹。 姑嫂二人从小性格钢烈,她们紧咬银牙,已做好了拚死准备。 “不知好歹的臭女人,待会我的就让你们的享受生不如死的滋味,哈哈哈…” 武田狂笑着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军用匕首,将刀尖对准那位嫂子的衣装,轻轻一挑,顿时,前胸部位又多出一条巨大的口子。 “你的想一想,当我的划到第几刀的时候,你的玉体才能够完美的呈现在我的眼前?” 武田淫笑着用刀子在划弄。 这时,陈天华他们三人已摸进这个天然溶洞里。 洞里面也就二个东洋兵了,他们已是很放松,一副胜利在望的模样。 摸进去约十几米深,有左右二个通道,右边有微光,一个东洋人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在说话。 陈天华用手势指划,表示自己摸向右边,让胡阿发和左刚二人,进左边去解决另一个东洋人,顺便将乡亲们都解救出来。 左刚与胡阿发二个人都点头称是。 这样,陈天华与他们分开行动。 右山洞里只有一盏类似于马灯一样的灯具,可能是灯罩的原因,光线很昏暗。 当陈天华蹑手蹑脚向武田这边摸上去时,那位胡阿发婆娘突然起身,仰脖向刀刃靠去。 她想以自尽方式,来保全自己的名节和尊严。 武田玩弄持刀挑衣的把戏,正在兴致勃勃之中,这个婆娘的自尽方式让他始料不及,有点倏不及防。 正在千钧一发之时,陈天华却瞧得清楚,只见他把手中长枪随手一丢,双腿一蹬,如猛虎出洞般向武田侧身扑去。 武田敏捷到侧身有人影一闪,本能的一缩身但已躲闪不及,身躯随攻击者一起后飞出数米之远,手中的军用匕首也随之飞了出去。 俩人几乎是同时倒地,扭在了一起。 武田绝非等闲之辈,他在日本就是个柔道高手。 只见他紧紧抓住陈天华的衣领,一个‘背飞’将其甩出七八米远,身躯重重砸在洞壁上再跌落下来。 陈天华非常冷静,他将身体缩成一团,双手抱头,将伤害降到最低。 “嘭…”地一声,陈天华后背撞击在洞壁坚石上,五脏六腑被震得是腥血上涌。 就在身体落地瞬间,他一个顺势前滚翻,后又快速侧转180度,正面对着武田。 武田这才看清楚攻击者,竟是个年轻后生,他咧嘴冷哼道:“你的,死啦死啦的有!” 话音未落,他足下猛蹬二步,一个饿虎扑食向对手飞扑过去,准备再来个锁拿抛甩。 陈天华深谙东洋柔道的利害之处,刚才为救人而防御不力吃了亏,这次决不能再让其贴身拿住。 只见他双腿倏地收缩至胸前,形成强有利的反击姿势。 这是迟那是快。 武田猛扑上去之后,才发现情况不妙,对手绝非是个平庸之辈,变招神速,恰恰说明是个格斗高手。 但此刻已来不及收势,他的正面门户完全打开,形成巨大破绽。 陈天华对迎面扑来的武田一声冷哼,运功于双腿,一招凶狠的‘兔子蹬腿’,猛击倭寇的正面胸口。 “嘭…”的一声闷响。 武田被击打个正着,他惨叫着飞出去七八米远,重重撞在洞壁上,跌得是人仰马翻、前胸肋骨砸塌,口喷鲜血。 但他活命意志顽强,身体壮硕。 只见他奋斗挣扎起身,跌跌撞撞向洞口奔去。 那地上有支村田步枪,是陈天华刚才为救人而丢掉的。 陈天华岂能让他抓到武器,只见他猛跑二步,用单手着地做支撑,一个漂亮的贴地飞铲,侧击武田两腿的膝关节。 只听得“哎哟…”一声惨叫,武田双膝跪地,上身惯性前扑,一个狗吃屎被摔得满脸满鼻是血,门牙蹦掉好几颗。 容不得对手再度挣扎,陈天华飞扑上前一把揪住武田头发,猛地往上一提,右手迅速从腰间刀鞘中拔出刺刀。 “卟哧…”一声响。 村田步枪的刺刀刃刃,足有半尺来长,锋利刀刃从武田脖颈右侧插进,穿过整条脖子从左侧而出。 刀刃刺进去如此之深,武田喉咙咔咔的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陈天华左手把对手的头按在自己膝盖上,右手握住刀柄,像杀猪似的横着用力拉动。 “嗤嗤嗤…”他硬生生切断了武田的大半边脖颈。 脖颈的主动脉“吱吱…”飚出血注,像断裂了的水管似的,殷红鲜血喷溅在山洞壁和地上都是。 亲眼目睹这场几分钟的生死搏杀,如此血腥的场景,二个村姑早已被吓傻了,竟没有发出任何惊叫声音。 当陈天华手持血淋淋刺刀走近她们,准备弯腰割断绑住她们的绳索时,二个村姑这才从惊魂中回过神来,竟不约而同的尖叫起来,并浑身抖颤。 第181章又成天神了 “别怕…别怕,我是胡阿发请来营救你们的。”他边解释边割断她们的绳索。 当胡阿发三个字,从这位年轻壮士的口中喷出时,二个村姑顿时就镇静了下来。 这时她们目前最为惦记着的亲人。 “阿发还活着?他在哪里,怎么不见他来救我们?” “大哥还活着,太好了,哪他人呢?” 挣脱绳索的二个村姑,虽然心里不恐慌了,可当听说自己亲人还活着,顿时又变得情绪激动起来。 她们左右两边,双双紧紧抓住陈天华的胳膊不放,指甲都抠进皮肉了,都浑然不觉。 “二位嫂子请别激动,胡阿发到隔壁洞里救乡亲们去了,请放手,我也得去瞧瞧。” 陈天华蹙眉苦笑,准备从这二个疯婆娘手上挣脱出来。 刚才为挽救她们生命,阻止愚蠢的刎颈而被迫弃枪,结果被东洋鬼子一个背飞,摔得金星直冒,腥血上涌。 要不是自己功夫过硬,险些成了小鬼子的刀下鬼。 拚死一搏的救了她们,换来的又是尖叫又是掐,如此待遇,让陈天华哭笑不得。 正纠结着,洞中脚步声响起,胡阿发带着刚被解救出来的乡亲们,紧张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摸进山洞这边来了。 原来,左刚与胡阿发二人摸到山洞的另一边,一个东洋人在洞里百无聊赖的闲动着。 洞外的动静他压根都听不见,而隔壁武田一郎正在女人身上快活着呢。 他心里面痒痒的也想去品尝快活,可那些好事只得先敬长官来。 东洋人军队里等级森严,况且武田家族本身就是属于岛国里的世家大族,望族。 当他像梦游似的抬眸,瞧见左刚他们摸进来时,慌乱中他拉上枪栓,但抬枪瞄准已经来不及了。 “砰…” “砰…” 左刚与胡阿发几乎同时开火,击穿其前胸,很轻松解决了这个倒霉透顶的东洋兵。 然后,双双冲击洞里,帮着解开乡亲们身上的绳索。 相互间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听得隔壁洞里传出女人恐怖的尖叫声。 左刚与胡阿发都大吃一惊,脸色突变。 那一边也就是一个东洋鬼,难道连大少爷都没搞定? 二人不约而同的操起枪摸到这边来,后面是被解救的乡亲们慢慢跟着。 “阿发,你真的还活着,谢天谢地…”胡阿发婆娘惊叫一声。 当胡阿发冲进来亮相的几秒钟里,她婆娘睁开眼睛仔细打量着,确定眼前这人就是她丈夫时,激动的扑了上去,痛哭流涕。 “天呐!你真的是大哥啊,我和大嫂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胡阿发妹妹也是激动的上前,拉着大哥的手,在那痛哭流涕。 这时,她们的母亲过来了。 “娘,您老受惊了!”胡阿发的婆娘和妹妹也都上前去问候。 劫后余生的老妇人,看到家里的儿媳与女儿都安然无恙,伤痛的心有了一丝安慰。 “谢天谢地,苍天有眼啊,你们俩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妇人说着是喜极而泣。 作为土生土长的广德山里人,压根就没有想到过,在如此偏僻的小山村,竟有东洋佬闯进来行凶杀人。 死了老伴、女婿和大孙子不算,大儿子出逃也是凶多吉少,而儿媳与女儿被单独关押,他当然会料到将会发生些什么,心如刀绞。 人遇到不测,难免一死,但遭受凌辱而死,何其痛心,所以她一直在祷告中,乞求上天开眼。 果真是上天护佑啊。 乡亲们都是劫后余生,现在冷静下来,都在为死去的亲人们难过,大家抱头痛哭。 一时间里,溶洞内是哭喊声一片。 见此情此景,陈天华和左刚二人算是局外人,他们没必要渗和进去,很自觉地走到溶洞外。 “刚子,你现在回到刚才咱们拴马那地方,用咱们的三匹马去接茅大哥、许小姐俩人过来,这个溶洞条件不错,今晚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了。” 陈天华观察了四周一遍,发现没什么动静,逐对左刚说道。 “遵命,大少爷。”左刚一个立正,然后提枪向山坡下跑去。 目送左刚离去,陈天华持枪想在周边去巡视一边,顺便打点野兔野鸡什么的回来,晚餐得好好吃上一顿。 他正要迈腿离开,却听得身后是人音骚动,不由得转过身去。 “娘,这位就是我们的救命大恩人,他叫大少爷。”胡阿发指着陈天华给母亲和乡亲们介绍。 老妇人抬头瞧着这位满身血迹斑斑的大恩人,看上去就像小寨子里的年轻后生,也就二十郎当岁的样子,没长什么三头六臂。 她刚才听了儿子简单讲述了从逃跑、被救,然后他们如何返回来营救乡亲们等大概过程。 这位年轻后生,能以一己之力杀掉数名凶恶的东洋兵,成功救出所有乡亲们,并且完好无损,这简直就是奇迹。 天神下凡了呀。 “草民胡氏拜见天神大恩人。”老妇人颤抖抖地卟嗵一下双膝跪地,磕头拜谢。 跟在她左右的儿子胡阿发,以及儿媳、女儿等相继跪地磕拜,“拜谢天神大恩人。” “哗啦啦…” 后面所有被救的男女老幼都齐刷刷下跪。 “拜见天神大恩人!” “……” 陈天华这辈子哪里见过这等场景?惊愕得手脚无措。 他万万没有想到,乡亲们竟会把他当成天神来跪拜叩头。 那是什么天神,充其量就是个作弊的穿越者。 不能让这些乡亲们,尤其是那些年长于自己的老人们,自己何德何能让她们向自己跪拜? 这样有违天伦道义,自己恐怕承受不起,唯心的说法,这可要折寿,折煞自己的啊。 他心里还是清醒的,忙转过身子背对着她们,并大声喊叫,“胡阿发…你给我听着,快点搀扶起你的母亲,让乡亲们都起来,否则我…我就离开走了。” 这一喊叫果然奏效,胡阿发见恩人大少爷动怒生气了,连忙扶起母亲等,并招呼大家都起身站好。 然后,他自己走到洞外很恭敬的向陈天华请示: “大少爷,请别生气,大家都已经起来,不跪了。” 陈天华瞥了一眼身后,好像确实都不跪了,这才回身对大家挥了挥手,大声道: “乡亲们请各自回家去吧,把自己家人的尸体抬回去,该去安葬掩埋设灵堂,各忙各的去吧。” 他的话在这些乡亲们眼里,那自然就是旨意,大家恭了恭身都忙开了。 第182章丰盛的晚餐 这时,陈天华拉着胡阿发,二人站在洞门口跟他交待接下来迫切需要做的事宜。 首先,是让乡亲们把各自死去的亲人们抬回去,按当地风俗设灵堂祭祀等等。 接下来,就是要妥善处理这些杀人现场。 他让胡阿发组织几个寨子里的后生,把这些东洋人的尸首,找个隐蔽地方焚烧深埋,毁尸灭迹,尤其是血迹要铲除。 东洋人留下的枪械、弹药和仪器等,找个可靠干燥的地方先藏起来,将来需要时才取出来使用。 东洋人的所有骡马等都留给寨子,他们都不带走。 要严密封锁消息,尽量不让这里发生的一切外泄,谁来问都说不知道。 胡阿发点了点头连连称是,恭了恭身按陈天华的吩咐去准备了。 待胡阿发和乡亲们都忙开之后,陈天华手里举着马灯往洞里面进行搜查。 这个天然溶洞不算大,冬暖夏凉的很干燥。 他主要搜索东洋人的工作区域,发现有不少地形地貌的图纸,资料,都是安徽、浙江和江南(江苏)三省的。 当然,广德与长兴的资料更详细些。 陈天华把认为很重要、最有用的都集中起来打捆好,准备自己带走。 他认为没多大价值的也集中,到时就地烧毁。 这洞里面还有大量的食物,主要是食用罐头,鱼类和肉类,还有几瓶清酒,几大包压缩饼干。 还有一些干净衣裳和完整的被褥。 陈天华挑选出大点的衣衫,把自己身上那套给换下来。 让陈天华大为惊喜的是,他发现有二架日产单镜头反光照相机,二架军用高倍望远镜,和二个铜壳手电筒。 这些在时下,可都是稀罕物品,代表着当今世界最先进的仪器设备,十分珍贵。 他将手电筒装起来打开一瞧,哇…完全能正常使用,三节干电池的加长手电筒,干电池都是新的。 等他清理完这些时,发现洞外天色已晚,他掏出怀表一瞧,已是下午六点半钟。 想到左刚离开这里应该有二个多小时了吧,最怎么慢都可以来回跑上二趟还不止。 正当他嘴里嘀咕往洞口走去时,洞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说曹操曹操到。 左刚、茅新,还有许云媛都来了,他们每人都拿着不少东西,野蘑菇、三只野兔、二只野鸡,还有不少柴木。 “哎呀,我就说嘛这么磨蹭,原来还是你们想得周到,顺带来这么多东西。”陈天华热情地把大家迎了进来。 原来,左刚半个小时不到就返了回去。 当时,茅新和许云媛他们藏身在树林里安然无恙,他们的视野很好,眼睛就盯着那片空旷的草坪。 见左刚骑着一匹,手里还牵着二匹马,明白是回来接他们的,当即就高兴地走出来迎接。 “欢迎左刚弟兄凯旋而归。”茅新笑呵呵地大声叫着迎了上去,许云媛也难的对着左刚嫣然一笑。 “怎么样,都搞定了?”茅新开口就问战果。 “那是当然,我当场开枪打死二个东洋佬。” 左刚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他把与胡阿发共同打死的那个东洋佬,毫不留情地移到了自个身上。 “那就恭喜左兄弟了。”茅新双手一揖,满脸堆笑地说道。 其实,他对左刚说的结果是信的。 因为由大少爷亲自出马,三个全部武装的男人,去对付五个毫无防备的东洋佬,胜算非常大。 但他对左刚自我夸耀的战绩,将信将疑。 茅新并不认为这个平时喜欢唠叨的淮北兵,连野兔子都没打过一只,就有如此大的能耐? 他还真的不信。 但这次茅新明显低估了左刚,经过这几天的逼迫励炼,还真把他的意志和战力给磨炼出来了。 他现在临战,可不像以几天前那晚,跟着陈天华去翠香院时,浑身都在抖颤。 “大少爷让我来接你们,我们一起转移到那边去,那边有一个天然溶洞,条件非常好。” 左刚拿起茅新递上来的毛巾,在湖里洗了个脸和手,然后把地上的东西都装上马背包裹里。 “哎兄弟,我们沿途还是去挖点野蘑菇,打几只野兔吧,否则晚餐怎么办?” 茅新想的倒周全,他当然不清楚山洞里有罐头与食物。 “好吧,我们一起去吧,分工协作抓紧时间。” 就这样,三个人就在林子里边走边釆蘑菇,砍柴,当然还得用枪打野兔、野鸡。 这方面,茅新要占强点,但左刚毫不逊色。 这次许云媛也没闲着,积极地帮着一起采野蘑菇,捆柴木,提东西。 只是不小心,让树枝木刺给割破了手指,流出一点血,但她没吱声,用手指压迫了一会,就随即赶了回来。 夜幕降临,溶洞里的尸体和血迹,都被胡阿发他们清理干净了。 陈天华想留他们吃烧烤,他们即说要回去给亲人守夜,也就不勉强了。 洞里还是很暖和,四个人围在一起开始烧烤弄晚餐。 东洋人留下来的铁锅和陶瓷碗、筷子、食盐和调料,这样就像个吃野餐的样子。 另外,他们还开了二个罐头,还有清酒,晚餐很丰富。 三只很肥的野兔,二只野鸡,还有大锅的烧蘑菇菌汤,还有罐头,肯定吃不完。 茅新的意思,把野兔和野鸡都烤熟了,明天路上可以吃。 今晚能吃二只野兔子,再把鱼罐头和烧蘑菇吃掉就已经很不错的了。 对于烧烤左刚完全是外行,应该说今天是破天荒第一次野外吃烧烤。 今中午四条鱼是他去鳞剖肚,烤鱼都是茅新和陈天华在翻弄。 而晚上的野兔子,他更是外行插不上手,剥皮那活就数茅新弄起来最麻利。 左刚只是时不时往面前的火堆里添加柴火,好像双眼就是一对出气孔,面前发生的事情他是不闻不问,只是偶尔会瞥向陈天华看一眼。 陈天华将二只剥了皮的肥大野兔用一根树干架着,放在火堆上方烤了起来。 一会儿,烤出来的油脂滴在火堆里吱吱直响,一股肉香味扑鼻而起。 当诱人的香味慢慢飘出来的时候,左刚不禁的吞咽着口水,就连许云媛也抬起了头,罐头鱼都不吃停了下来。 第183章重色轻友 “刚子,把刺刀递给我用一下。”陈天华看着野兔烤的差不多了,准备切割。 接过左刚递过来的刺刀以后,陈天华割了一只看上去烤得焦黄的兔子腿下来,送到许云媛面前的碗里,柔声说道:“许小姐,吃个兔子腿吧!” 这是女士优先的现代绅士风度,而在左刚和茅新眼里,那都认为大少爷太偏心,重色轻友。 茅新摘下身上的刺刀,也割下另一只兔子的腿,送到左刚面前,“左兄弟,你尝一下烤得如何?” “谢谢茅大哥。” 左刚激动得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过,他呵着嘴在手掌上颠簸着有些烫手的兔子腿,还不忘道谢。 瞧着他们俩挤眉弄眼的样子,陈天华自然是明白,他们是对自己误解了。 但自己没法跟这二个愚昧的家伙,去解释什么是女士优先的现在文明礼貌。 如是这样,太有些对牛弹琴了。 他们脑海里根深蒂固,那是千百年来的男尊女卑。 男子先吃或吃饱了,才轮得到女人,这是时下的风俗和规矩。 中午烤鱼,也是每人一条,晚上烤兔,小娘们还先吃到最好最肥的兔子腿。 这好象太违背常理了吧。 左刚和茅新嘴上不说,可都摆在表情上了。 “大家都别谦让,刚好每人一只兔子腿。”陈天华干脆讲明白了,免得许云媛不好意思吃。 许云媛闻着烤兔香味,喉咙里早就直咽口水,这样的烧烤美食,她也是第一次遇上。 开始她还有点不敢、不好意思动手吃,见陈天华这么一说,于是,她也不再装矜持了,一手拿起碗中的野兔腿,张嘴就咬。 一口咬下去,酥脆可口,肉中间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可以说是油而不腻了。 这让她食欲大开,慢慢的有滋有味的啃起了野兔腿。 一会儿,陈天华又割了一块兔子肉给她碗里,她报以感激的目光。 等到她还想说再要吃一点的时候,面前二只肥兔只有骨头架子了,剩下的都被左刚和茅新两人给搜刮完了。 “咯…” 左刚喉咙里还放肆地打了个饱嗝。 “刚子,你也太不像话了,我还没有吃到几口呢,你小子胡吃海喝的都消灭光了。”陈天华温怨道。 他倒没什么,而是瞧见许云媛脸上的微表情,呈现出的是意犹未尽。 “对不了大少爷,您就吃点鱼罐头吧。”左刚一边厚着脸皮说道,一边端起碗跟茅新碰了碰,喝着清酒。 “你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没想到左刚还敢顶嘴,陈天华扬起了手。 “别别…大少爷,还有一只野兔,要不都让给你和许小姐吃了得嘞。”左刚早防到有这出,像泥鳅似的提前躲开了。 陈天华看了许云媛一眼,是在征求意见,她摇了摇头,表示不要了。 “你小子就是个败家子,了荡光,本少爷可不是你,还得考虑明天咱们还得过日子。”他顺势打趣道。 “……” 许云媛不怎么说话,她也不喝酒,笑盈盈的看着男人们吃着喝着闹着。 现在的心情,比前些天开朗多了。 …… 茅新和左刚这二个家伙,今天高兴就忘乎所以的喝得大醉,东倒西歪地跑进洞里,盖上被褥就呼呼大睡。 陈天华酒量比他们二人要好,关键他是清醒的,要是三个大男人都醉倒了,谁来守夜? 最怎么说,安全第一,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在洞口燃上一堆火,把装满子弹的村田步枪搁在身边,上身靠在洞口壁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身边一阵悉悉率率声音,许云媛搬了床被褥和草席过来,填在地上铺在洞壁上。 她先让陈天华坐上去,自己也挨着坐了上去。 “这样是不是要舒服些?”许云媛对自己的想法与杰作很满意,想了解陈天华是否有同样的感觉。 “嗯…感觉不错。”陈天华感叹了一声,忽然扭头看向她,“这应该是你睡的那床草席和被褥吧,怎么?你不准备在洞里睡了?” “我睡不着,再说了他们俩个喝醉了酒,直打呼噜,我…我干脆陪你一起守夜吧。”说着,她举目看向了他,火光中目光柔柔的,温含着一种期待。 “好呀,有佳人在身边陪伴,这是男人之大幸。” 也许是受她温柔目光的诱惑,陈天华破天荒来了个调侃式允诺。 “谢谢!” 这是她第一次口述说的谢谢,身体却往陈天华身边挪了挪,白皙玉手举起,理了理额头的秀发,即暴露了她包着布条的手指。 “怎么,你受伤了?”陈天华不禁问道。 “嗯,刚才来的路上帮着捆柴,不小心被木刺划破了手指。” “那你刚才怎么不早说?现在疼吗?红肿了?”陈天华很细心,他关切地询问。 刚才吃烧烤时并未见她有包扎,而现在包扎,肯定是因为疼痛感加剧,或者伤口红肿而又在流血。 “有点疼痛…还有点红肿。”许云媛不好意思地嘟喃了一句。 她很想在陈天华面前表现得勇敢些,但又不得不实话实说。 “哎呀你看你…你等我一下。”陈天华浓眉微微一皱,起身往洞的左侧走去。 像许云媛这种女子,免疫抵抗力远不如男子,如果不及时处理伤口的话,恐怕会感染,弄得不好搞成败血症,最后要截肢,甚至于丢掉性命也不一定呢! “不…不碍事吧。”望着他离去背影,她言不由衷的嘴硬了一句。 不一会,陈天华拎着一只画有十字的小箱子和一把手电筒,来到许云媛身边。 这是他刚才在一张床头边发现的,没打开过,但他知道,这是东洋兵的急救箱。 打开急救箱,发现里面镇痛、消炎的药,药粉、消毒药水,急救止血包,纱布绷带和药棉,镊子,还有一把手术刀。 应该说这里面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许小姐,让我看看你的手指伤口。”陈天华装好手电筒并打开,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 许云媛脸颊微微泛红,她伸出手掌在她面前,低声说道:“请别再叫我许小姐了,很生分的,叫我云媛,或云儿吧。” “好云媛,我要打开的包扎的伤口了,要忍一点。”陈天华尊重她的意见改了口。 然后他慢慢揭开她自己胡乱包括的伤口,在手电筒强光的照亮下,发现伤口已经红肿、发炎。 第184章她有许多疑惑 因为野外木刺本身有细菌,而包扎的布又没有经过消毒,这就加剧了细菌感染本身。 “你手指上的伤口,如果再不及时处理的话,到时候恐怕会很麻烦,好在这东洋人留下了一个急救箱,应该没问道,只是清洗伤口时有点疼,你要忍着。” 陈天华沉声道。 “我能忍。”许云媛坚定地点了点头。 她惊讶发现,陈天华摆弄的争救箱里,药瓶林林总总,大小高低不一,可都是日文表注,没一个汉字。 难度他懂得日文? “你难道还懂日文,懂医术?”许云媛问道。 她不是疑惑他不懂装懂,而且觉得十分奇怪。 “以前我所在的学堂里有位日文老师,跟他学的,普通伤口处理也是他教我的。” 陈天华编故事那里随口就来,就像真的一样,这是他的基本功之一。 他首先想到了绍兴镜明学堂里有日籍教师,就非常自然的脱口而出。 许云媛也不清楚他的过去。 他边说,边用药棉将红药水涂上她的伤口。 “原来是这样子的,咝咝…”许云媛刚嘟喃一句,就感受受伤手指处传来强烈的刺痛感。 她忍不住咬牙蹙眉,手痛得微微有些抖颤。 “忍着点,就是清洗的时候有针刺的疼痛感,后面包扎就不怎么疼了。” 陈天华一边安慰,一边用自己的手抬住她的手掌,不让她退缩。 他那温暖宽厚的手捏着,许云媛感觉一股暖流自手掌心传遍自己全身,戳动了她的心灵深处,心里面有种甜甜的感觉。 他这是在为我上药治疗吗? 在许云媛愣神间,陈天华将消炎膏温柔的敷在了她手指伤口上。 她顿时感觉手指上一阵清凉,原本伤口针扎的疼痛感,慢慢消失了。 瞧着他很认真地开始用纱布为她包扎的情形,她的脸颊就忍不住变得越来越红了,心中默默念叨: 他不但是位勇士、绅士,还是个细心体贴的好男人,一个好丈夫。 “许…云媛,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好多了?”陈天华敷完药膏,并包扎完毕之后问道。 “嗯…” 许云媛喉咙里轻声应道,低着头两边脸颊绯红,完全是一副小女人姿态。 甚至她连连陈天华问候她并未听清楚,只是胡乱的答应一声而已。 陈天华默默地把药水、药膏和工具等都放入急救箱里,然后重新坐回原先位置,靠在洞壁上掏出心爱的烟斗,麻利地装上烟丝,点燃吸吮起来。 夜空中繁星点点,偶尔有阵阵秋风吹过,使得山洞口的火堆迎风舞动着,燃烧着的树枝,时不时的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大少爷…” 许云媛轻轻的喊了一声,伸出纤纤玉手环住陈天华的胳膊,头颅很自然地靠在他的肩头,感觉很踏实安全。 “你也叫我名字吧,我叫陈天华,字华之。” “那就叫华之吧,我一直有个疑问憋在心里,几次想要问你。” “那就问吧。”陈天华瞥了她一眼,很平静地允诺。 “你真是申报馆派出来营救我的吗?”许云媛终于说出了藏在她心里几天的疑惑。 陈天华并没立即回答,而是猛地抽吸了一口烟,让烟雾通过肺部,然后慢慢地吐露出来。 “我和左刚并不是申报馆派出的人,那天在逃跑路上担心你不跟我们走,不得已才骗了你。”陈天华沉声道。 他预料到许云媛会怀疑他与左刚的身份,因为申报馆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派出顶尖高手来实施营救。 实际情况是上海申报馆尚不知许云媛二人已经出事。 在时下清朝,通讯十分不畅,既无电话,电报又不普及到民间的情况下,光靠传统的信函邮政,讯息传递特别的慢。 “那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 许云媛随口就是一个质询。 但语调相当平和,没有任何质疑其动机不纯,或责怪的意思。 因为现在她十分清楚陈天华是个好人,是个极富正义感,又十分尊重女性的大清侠士。 要是刚开始陈天华真情告白,说他并不是上海申报馆派出来的人,想要说服她跟着他们走,确实得花费不少时间和口水。 “我实际是位商人,刚成立不久的浙江丰众银行总经理,至于怎么到的煤山镇,又怎么想到去救你们,这话说起来很长,很像一个阴差阳错的传奇故事,让我慢慢告诉你吧。” 跟下来,陈天华除了清楚明白地告之,他的真正身份之外,着重说明他为什么要去救她。 仔细想想,这阴差阳错的事态走势,实在是传奇,这关系到每个人的命运和机缘在其中。 陈天华告诉许云媛说,他到长兴县起初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做一番市场调研,准备在长兴县城里设一个丰众银行分理处。 但刚到长兴县城,就发生了巴老头之死事件,耀金矿业露出了水面。 通过对耀金矿业的初步了解,发现这个单位很不寻常,非常不简单,似乎他不单单是开矿采煤,还建有一个闭环式的经济产业链。 这种闭环式的经济产业链,属于官、商、匪勾结在一起,形成牢固的联盟,在时下清末具有极强生命力,繁殖力。 而更加可怕的是,这种联盟一旦取得成功,可以无限复制、繁殖,不光是长兴县,湖州府,还可以到整个华夏的大江南北,许多地方都可以。 并且,陈天华早就怀疑,耀金矿业背后,一定有洋人势力在撑腰。 站在台前的,只是洋人买办而已。 正因为有疑惑和想法,陈天华决定到煤山镇走一趟,进行实地调查。 这一走不要紧,无意中得到情报,说有报馆的人先行到达煤山镇,实地调查些什么,结束引起矿业上层的震怒,下令抓人扣留。 是什么让耀金矿业上层如此震怒,从而冒天下之大不韪,扣押二名上海申报馆的访事呢? 而且,其中一位还是个英籍人士。 时下扣押一个洋人,那是件十分麻烦的事。 这就是陈天华想搞清楚的地方,也是他决定营救二位申报馆访事的最初动机。 营救过程中才知那个英籍人士已经死亡,只有一个女士还存活。 …… 第185章越来越接近真相 “可这些事情,在我看来,跟你开银行分理处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又是为啥非要去搅这潭浑水,尤其是救二个素不相识,跟自己没有任何有关联的报馆男女访事?” 许云媛还是原来那姿势,双手搂着他的胳膊,头枕着他的肩头,只是仰头欣赏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不露声色的在提问。 不愧为报馆访事,提的问题是一个比一个尖锐,越来越接近她心目中的真相。 才相处没几天,但是,所经历的事情让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而眼前这位男主角的超强能力和杰出智慧,让她这个留过洋,喝过洋墨水的新派人物,怎么看都看不懂。 他的身上似乎全都是谜? 她如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一个大清国商人,民营银行总经理,身手怎么会如此强悍? 骑射,搏击格斗,能识洋文还懂医术,不知道还有什么他不懂或不知的? 这一系列事实摆在面前,可都是许云媛亲眼目睹,让她心中的疑惑是越来越强烈。 要不还是这张留着黑辫子的黄种面孔,她真的怀疑面前的这个人,是掌握先进科技知识的洋人。 或者说,还真是天神下凡。 面对许云媛尖锐的问题,陈天华只能是如实相告: “我是个土生土长的华夏儿女,虽说是位商人,但是个不折不扣的爱国商人,有着强烈的民族自尊心与自强不息的斗志。” “虽说咱们现在是国弱家贫,但我决不甘心情愿,让外国列强们随意吞噬我国的宝藏资源,这是我们的祖先们拚死流血攒留下来的财富,是华夏民族赖以生存的资源,咱们要尽一切努力去保护他,改变他。” “当我猜测到你们二人,可能肩负着特殊使命进入煤山镇时,就毫不犹豫地想方设法去营救你们。” 听了陈天华这番慷慨激昂的述说,同样具有家国情怀的许云媛感叹道: “原来如此,真没想到你还是位民族大英雄,呵呵,这也许是我的命好,命不该绝,有幸遇上了你。” 说着,她贴得他更紧了。 “云媛,我同样有个疑惑需要询问你,你能如实告之吗?”陈天华当即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 “当然,对你陈天华,我许云媛倾其所有,绝无保留任何秘密,请问吧。”许云媛郑重其事的回复。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申报馆会安排你们俩到煤山镇来访事?是报馆里谁派你们来的?有啥目的?” 陈天华当然是毫不客气,一连三问,都是揭开谜底的钥匙。 “这同样需要慢慢叙来。”许云媛脸容一敛,不由得严肃起来。 许云媛老家是在苏州盛泽镇,许氏家族是苏州有名望向丝绸世家,从唐朝起就做丝绸生意,富甲一方。 她十六岁随小姑出洋英国,在英国待了整整六年,大学里学的是新闻采编专业。 一年前他回到国内,直接到上海申报馆任职编辑。 上海申报馆的总办席裕褀,总编席裕福兄弟俩,早年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是名副其实的申报馆职业经理人,英方买办。 席氏兄弟俩,实际还是许云媛的嫡亲大舅与二舅,所以,她任职申报馆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加之她本身又有留洋经历。 在申报馆里,她结识了三年前到申报馆工体的资深编辑艾伦。 艾伦是新加坡华裔,母亲是英国人,是个英俊的中英混血儿,入籍英国。 二人一见钟情,不久便坠入了爱河,半月前在上海举办了婚礼。 艾伦和许云媛都是基督教徒,举行婚礼不久,就准备以旅行方式来渡过蜜月。 夫妇俩以上海申报馆访事身份,从上海出发,先从苏州、杭州、湖州一带边游玩,边顺带采集新闻。 她与丈夫艾伦在英国待有多年,都是贵族运动的马术爱好者。 二人骑着马沿途边采集新闻,边游山玩水,欣赏江南的中秋景色,游哉乐哉。 到达长兴县城,待了几天,又说是下到煤山镇来。 这时,她才知道丈夫怀有特殊使命。 艾伦告诉许云媛一个惊人事实: 一年前英国商人查理先生,与二名浙江籍上海投资商张先生,刘先生等一行人,到长兴煤山镇进行实地考察,结果神秘失踪。 据传,遭遇了绑匪,被撕了票。 而查理和张、刘二位先生,实际是长兴耀金煤业的主要投资人。 查理先生还是汇丰银行的私人股东之一。 随着查理先生和张、刘二位投资人的失踪,长兴耀金煤业的一系列相关投资文件也随之消失。 事后不久的半年里,长兴耀金矿业的董事会被改组,主持日常工作的总经理,总干事等一杆子行政管理人员,被董事会悉数被免。 随即上台来的变成了大掌柜金天龙,二掌柜贺仁宝等江湖帮派中人。 查理和张、刘二位投资人的家人,到长兴县衙门查阅有关耀金矿业的申报备案文件,结果很惊讶发现,耀金矿业早在半年前就易主了。 查理和张、刘等三位主要投资人,他们在耀金矿业的所有股份,已经全部转让给了正元实业会社。 再查下去才知,这家注册在杭州府的正元实业会社,实际的幕后投资方,竟是日本正金银行和日本军方背景的某株式会社。 “那这个查理失踪案,怎么会让上海申报馆参与秘密调查,还让艾伦与你,这对新婚夫妇出面?不清楚这其中的风险吗?”聆听中的陈天华忍不住插嘴道。 “这个查理先生跟上海申报馆老板美查先生是密友,俩人都是多年在大清国经商、投资的英国商人,精通当地文化与语言,而美查先生也是长兴耀金矿业的投资人之一,只是股份是有查理先生代持。” “他们俩人同是上海英国商会的理事,也是一个在英国叫sis组织成员,这一切是艾伦这次执行任务,到达长兴县城之后才告诉我的,他也是这个组织成员。” 许云媛慢慢开始,将核心问题告之陈天华。 哦,原来如此啊! 陈天华这才开始反应和串联起来分析,感觉离自己的猜测,是越来越接近真相。 第186章层层剥蚕茧 sis,这是英国秘密情报局的代号,是由英国外交部监管,直属于英国首相府领导的对外战略情报组织。 英国是一个十分重视谍报活动的国家,其谍报工作具有悠久的历史传统。 早在十七世纪就已经建立了相当规模的谍报机构,是西方现代间谍的开山鼻祖。 二次世界大战前夕,sis与英国陆军军情六局mi6合并,成为英国乃至全球,最著名的对外军事情报组织。 mi6,也就是后世电影007所在的谍报单位,他跟美国的cia,苏联的克格勃,以色列的摩萨德,并称为世界四大情报机构。 sis,在目前这个时期,它只是英国首相府领导下的对外战略情报机构,执行英国的对外殖民方针政策。 英国是老牌帝国主义,在世界各地拥有许多殖民地,被誉为日不落帝国。 对大清国这块肥肉,英国当然是想独吞,显然是一时不可能吞得下去,所以,他暂时不准别人来瓜分大清国,尤其是贪婪,又吃相难看的东洋国-日本。 英国政府对大清国的既定政策方针是:努力扩大大英帝国的势力范围,要求清政府门户开放。 英国的门户开放方针,得到了当时同样是老牌帝国主义的法国,尤其是后起之秀的新兴帝国主义,美利坚合众国的认可。 英法美的三国联盟,要求大清朝的门户开放,在某种程度上,在这种搅碎肉的漩涡中,免于清朝被瓜分之祸。 而英法美的门户开放主张,恰恰跟日本的瓜分主张,完全的背道而驰。 而以英法美为代表的西方国家,都认为这个东洋岛国吃相难看,不光反感,而且还要限制其扩张。 陈天华由此认为,这次东洋岛国企图用卑劣手段,独吞长兴耀金矿业,跟他在全面窥探大清国地质地貌有关。 在后世所呈现出来的事实表明,在浙江长兴县与安徽广德县之间,蕴藏着一个巨大的地下黑金,也就是后世开挖了七十余年的长广煤矿。 这个储藏量达数十亿吨,华东地区最大的煤矿,从这次牛头山发现东洋人探测队,这一事实来分析,应该表明:在一年前,日本人已经了解到这带地下资源的大概。 对于长期缺少地下资源的东洋岛国而言,大清国的华东地区是十分富庶地区,这是块十分诱人的肥肉。 可偏偏是这个地下煤矿,最先由长兴煤山镇发现,二年前由英国人牵头,率先投资进行了大规模开采。 而这个地下矿藏,虽说是在长兴与广德境内,可地下是连成一片的。 这个储藏量的秘密,随着开采的深入,迟早会被英国人发现。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这个秘密被挖掘之前,想办法先控制这个由英国人牵头的长兴煤矿。 以陈天华现在猜测,也许日本人开始也跟英国人查理、大清国人刘、张等几位主要投资人,洽谈过长兴煤矿收购问题。 但最终双方没有谈妥,具体原因目前无法知晓。 但有一点,陈天华可以猜测得到,也许英国人查理他们也发现了长兴煤矿储藏量惊人的蛛丝马迹。 如此重要的煤矿,对江南发展,尤其是上海这个对外开放的自由贸易港,有着举足轻重作用。 这个关系到大英帝国的国家利益,岂能出让给了日本人。 事实上,在长兴煤山镇探明的储藏量,只占整个长广煤矿15%还不到,完全是冰山一角。 查理等人到煤山镇实地考察一事,陈天华估计,失踪人员中不光是这三个主要投资者,还应该包含英国的地质专家,其他随从等十数人。 他们是去更一步落实长兴煤矿地下储量的预测。 这十数人在煤山镇秘密消失,这是日本人在收购不成的情况下,一次狗急跳墙的卑劣策划。 这完全符合那个时代东洋人的做派,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 具体实施者,应该是江湖帮派干的。 英国人起先只认为是一起恶劣的江湖绑架案,后来发现长兴煤矿失去了控制权,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个蓄意已久的阴谋,但为事已晚。 他们当然明白是谁干的,但苦于手上没有任何证据。 英国人吃了哑巴亏,当然是不甘心啰。 这不光是某些私人投资利益受到重大损失,还关系到英国在远东的国家利益和战略目标。 sis出面介入,这才派出艾伦以新婚燕尔,外出旅游的方式,到长兴以及煤山镇去收集重要证据。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英国人有间谍,难道日本人就没有吗? 艾伦夫妇借新婚旅行之名,实为收集重要证据的情报,不久被日本人所掌握,艾伦夫妇在煤山镇被抓,这是必然结果。 逻辑推理到此,让陈天华尚不明白的是,艾伦夫妇被抓之后,矿区保安队本可以很轻易的杀人灭口,消声匿迹。 但他们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展开秘密审讯。 显然,艾伦夫妇已经拿到了,有关查理一行神秘失踪的重要线索和证据。 所以,保安队才要进行先审讯,或者说在等待矿业总部的最终指令,才敢动手。 可谁也没有想到,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矿业总部的指令没有,陈天华却先到了。 让陈天华也没想到的是,那个关键的艾伦,却先死了。 “云媛,你们被抓时,有什么重要的证据被保安队搜走?”陈天华问道。 “没有呀,搜走的胶片,都是这一路上拍摄的风土民情,风光旖旎照和我与艾伦的个人生活照。”许云媛只想了数秒钟,就坚定地回复。 “那你回忆一下,在你们被抓之前,艾伦有否告诉过你,有些什么重要东西放在哪里?”陈天华继续问。 “好像也没有。” 许云媛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 艾伦没有告诉许云媛这些,以陈天华的职业经历来分析,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保护许云媛,同时,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证据安全。 艾伦与许云媛同时被捕,艾伦是职业间谍,他能经得住刑罚,死咬不说,而许云媛则不一样。 一张白纸,再怎么折腾,仍旧是一张白纸。 许云媛没有经过特种训练,若心里没有秘密,再怎么审问、恫吓,她还是不知道。 这从她的微表情,回答细节等各方面,当场就能瞧得明白,审讯者可不是傻瓜。 相反,若她心里藏有秘密,审讯者都同样瞧得明白,刑罚加重,她是熬不住的。 第187章面临新的思索 “那你们到达煤山镇共有几天?这期间他有否单独出去过?”陈天华继续询问,像是在一层层的剥蚕茧。 “我们在煤山镇共待有二天,到的第二天上午,他单独出去过,第三天中午,我们突然被抓。” 既然艾伦单独出去过,说明在煤山镇上一定有一个联络点,或者说是一个联系人。 至于艾伦所得到的证据,究竟会藏到哪里,这个既然他没有明确告诉许云媛,肯定会有其实线索。 这些,都需要慢慢去思考,去梳理。 谜底基本清楚,下一步着重思考,自己该怎么走,如何走才对自己最为有利。 “这样吧云媛,有些事咱不用太着急,待返回上海之后,再慢慢去梳理吧,现在夜已深,深秋外面冷,我看你还是回洞里休息去吧。”陈天华关心道。 许云媛抿了抿红唇,撒娇道:“唉…我才不进去呢,我要陪着你,还有问题没问够呢?” 陈天华听罢苦笑了笑,“好好…我保证有问必答!” “华之,你能告诉我,你的身手,包括马术枪法等等,是从哪里学来的?”许云媛像钻牛角尖似的,居然问到这些问题上来了。 陈天华耸了耸肩膀,无奈的笑道: “这个问题许多人都问过,怎么和你解释呢,格斗武艺等等,是我从小拜师学武练习而成的,枪法骑射这些嘛,是我在杭州新军特种训练营里强化训练的。” 陈天华真真假假,编了一个模梭两可的谎言,没有强调时间,地点等具体事宜。 许云媛尚不知杭州新军特种训练营,是个什么样的魔鬼训练,但她懂得马术,了解骑射的难度很高。 她虽说惊愕的有点难以置信,但也只能默然的点了点头。 毕竟这个世界上稀奇古怪的事情太多,许多事情不是用科学都能解释得通的。 也许陈天华身上本身有许多天赋存在,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就是个神人也难说。 所以,她倒并没有认为他在撤谎。 纤纤玉指拨弄着发丝,许云媛脸上的表情增添了几缕妩媚。 现在她的心里,全是陈天华英雄无敌的高大影子,对他已经有了很特殊的感觉。 她就想把它说出来,但一时半会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毕竟她刚失去新婚丈夫。 说实在的,她对艾伦虽说相处一年,还真的算不上了解,感情也谈不上很深,凭心而论,艾伦没有什么特别让她感动的地方。 相反,艾伦在不征得她同意的情况下,把她带到长兴煤山镇这个危地,让她差点万劫不复。 这多少有点在利用她的感觉。 就凭这点,艾伦不尊重女性,不尊重她的行径,跟她理想中的男人,相差甚远。 而陈天华才认识几天,恍如一世,他跟艾伦的行为恰恰相反,舍命救人,尊重女性,处处保护,细心照顾。 这才是她理想中的男人。 看到许云媛突然变得女人味十足,情意绵绵的样子,陈天华心里大感不妙。 心道:难不成许云媛也对我那有意思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真的可麻烦了。 虽说许云媛也是个绝色大美女,非常有诱惑力,可他已有婚约在身,不能轻易再去染指其他女人。 他心里苦笑连连,这个女人如果跟自己摊牌,又该如何解释,难不成就说自己有婚约而拒绝她?! “华之,你认为我怎么样?”许云媛突然发问,把陈天华从思绪中给拉了回来。 她声若蚊蚋,模棱两可的询问,这让口才绝佳,撒谎从不打草稿的他,还真是一时语塞,脑筋短路。 看着她期待中的眼神,陈天华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为好,但有一点他清楚,不便说一些让她当面难堪,或是伤心的话。 于是,他只能装傻充愣。 “什么怎么样?我看你精神状态很好,气色越来越红润,恢复得很快嘛!” “我…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我…”她吞吞吐吐的,强忍住没说得太过直白。 面对她投射过来的火辣辣目光,和手上亲昵动作,只要不是傻瓜,就都能想得明白。 可他偏偏就是那个傻瓜,“云媛啊,这人死不能复生,艾伦的事我听了心里也非常难过,咱们能不能先不谈这事,过…过段时间再说…” 他东拉西扯的不知所云,把许云媛一下子搞得云山雾罩,像当头泼了盆凉水似的。 不过,他的话也想是在安慰和排解,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点吧。 有点像情痴。 她的脸颊,顿时被自己羞得通红一片,真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她连忙岔开说道:“时间也不早了,借你的肩膀靠着睡了。” “没问题,陪着我在这里睡也行!” 陈天华边说边往火堆里添加柴木,让火烧旺些,他怕她受凉。 一会儿,她靠着他睡着了,但他还是把她抱入右边洞里,那里同样有张床。 洞里很暖和。 后半夜,当茅新尿急醒来到洞外方便时,发现大少爷陈天华,一个人靠在洞口壁上,右手捏着枪在守夜。 他顿时觉得自己很不好意思,年长许多即贪杯喝高了,却让主人家为他们守夜放哨。 “大少爷,你进去睡会,我来换您值守。”茅新非常歉意,他谄笑着靠了上去。 陈天华看了眼怀表,凌晨四点,还可以睡几个小时,也就不客气,“那好茅大哥,就辛苦你了。” “那里话,大少爷您最辛苦,是我们当下人的没做好。”茅新一再表示歉意。 陈天华浅笑了笑没再多啰嗦,就迈腿进左边洞里睡了。 左刚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还是四肢大开的样子在呼呼大睡。 相比茅新,毕竟年长些的人,自觉性可方面就比年轻的强些。 …… 早晨八点多钟,胡阿发和寨子里的二个年轻后生来了,说是代表寨子里的老人们,还有他的母亲,非要请陈天华去寨子里喝顿酒,谢谢大少爷的救命之恩。 陈天华当即回绝了。 答谢宴这属于喜酒,而寨子里死了七八个亲人,这些家里人都是披麻带孝的忙灵堂。 现在,要让这些人强颜欢笑地过来敬酒,似乎很是不妥,而且还得残忍不敬。 再怎么说,死者为大! 第188章生死兄弟的私事 “阿发兄,请回去转告你的母亲,还有寨子里的老人们,这事不用再谢了,还有,过不了多长时间,也许我还会再到牛头山来的。” “真的啊,大少爷可别哄我。”胡阿发激动的双手使劲搓揉。 “你看我像是个哄人的主吗?”陈天华愣了他一眼,继续道: “人若有缘,千里相会,既然你我有缘在牛头山相遇,那一定还能相见,况且茅大哥就在县城,他在那里有商铺,你们也可以经常见个面,相互关照。” “真的啊,原来茅大哥在县城里有生意在做,当时我也去帮忙搭个手,牛头山有许多特产就是没法弄出去卖。”胡阿发不太善于表达,只能是一惊一咋。 “当然好啰,我就是希望有当地人帮我,我负责进货,你这里牛头山有特产,我也可以帮你销到外地去。”茅新听了倒是很高兴。 “你们二个人慢慢聊着,我进去收拾东西,完了咱们早点赶路。” 说着,陈天华进洞里去了。 左刚和许云媛都各自起来,在收拾行囊。 他们需要带走的东西少之又少,主要是为了防止日本探测队的有关信息外露。 首先,所有村田步枪都得放在山寨里,交由胡阿发他们妥善保管。 因为,这是制式步枪,而且又是日式村田制造,不是什么鸟铳猎枪。 你挂在马背上,内行人一看就明白这些是什么。 而时下清政府对制式武器,有着严格的规范措施。 茅新和左刚心里都有些不舍,但这是陈天华的命令,他们不得不忍痛割爱。 末了,他们各自要了把村田步枪的枪刺,连刀鞘一起挂在腰间,作为防身之用。 陈天华把贺老六那把六轮手枪带着,又把武田一郎那柄军用匕首绑在腿上,也算是个纪念品。 这几样东西不起眼,就是遇上衙门关卡检查,这些东西没有明显标志,不碍事。 还有那二把手电筒,二个望远镜,二个照相机,陈天华都得带上。 虽说是日本货,但从民间或走私渠道也可以搞到,可以有个解释。 至于那些罐头,洞内被褥用品等都交给胡阿发他们,除了陈天华带走的重要资料,其他的一并让他们消毁。 日本探测队共留有三匹马,四匹骡马,马都是当地马不是东洋大马,目标不明显。 茅新要了匹马准备骑到县城去,将来到哪里行走方便,其余的都留在牛头山了。 陈天华一行四人,又与送行的胡阿发叮嘱几句,说了道别的话后,就带上昨晚烧烤的野兔、山鸡和几个罐头,水等食物,窜入草木葱郁的森林中,向县城方向全速进发。 现在,每个人都有一匹马,又是轻装上阵,陈天华他们时骑马快奔,终于在下午五点左右到达广德县城。 中途只休息了一次,把所带的食物都消灭个精光,大家都十分疲惫,找了个客栈准备好好洗个澡,睡上一大觉。 洗完澡,大家下楼来每人吃了碗安徽特色-太和板面,放肉沫的那种,都觉得味道不错。 主要是这一路上都在林里穿梭,还没吃过一顿像样的米饭或面食,除了烧烤还是烧烤。 突然间来一碗当地的特色面食,就感觉不错。 “大少爷,我有件私事,想了好久,还是决定想请您帮我一下。”在回客房的路上,茅新拉着陈天华悄声道。 “哎哟茅大哥,咱们之间都经历过生死存亡考验,就像是亲兄弟一样,有什么尽管说,没必要吞吞吐吐的不好意思。” 陈天华说得很爽朗,茅新大为感动,就把大概情况说了一下。 广德区域位置特殊,跟长兴是一个道理,都处在苏浙皖三省交界,边界货物交易很兴旺。 县城这里有一个综合贸易市场,主要经营各种木材,山货,药材,石材,竹器制品等等,包罗万象。 二年前,茅新凑钱在综合贸易市场里,买了一套铺面,主要经营山货、皮货、中药材等。 铺面规模不算小,有二个亲戚在守店,他负责进货调配,生意红火挺不错。 不知咋的,可能是有人眼红还是怎么着,一个月前,彪哥带人找上门来。 这个彪哥可不是什么好鸟,他是长兴地面上一个帮派的老大,主要控制着综合贸易市场这一带地盘,靠收取市场保护费,贩运些走私物品,烟土等过日子。 彪哥他有正规姓名,姓曾名彪。 这个彪哥在贸易市场里有不小的势力,手底下有四五十号跟班小弟跟着他混。 茅新只是在交易市场中做做生意,当然得罪不起这样的江湖大佬。 现在,他的店铺被曾彪他们无端给霸占了,要不是上次他逃得快,很可能就给打废了。 像这种三不管地带的交易市场,清末间的县衙门对于治理环境,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就更助长了帮派势力横行,杀人伤命的事情,基本上是经常发生,混迹在这里的人,大都习以为常了。 听了茅新描述大概,陈天华就懂了,茅大哥这是希望自己出面,帮他要回铺面。 既然都到了广德县城,算是碰巧了,不帮着生死兄弟要回被别人抢夺的铺面,这肯定说不过去。 “这样吧茅大哥,明一早我跟你走一趟吧,去会会这位彪哥,跟他掰扯掰扯江湖道义与规矩。” 陈天华满口允诺,让茅新不由得喜出望外,一个月来,心中一块石头终算是落地。 “那就太感谢大少爷了,茅某先行谢过。”他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深揖。 “别太见外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遇到难事我岂能袖手旁观?”陈天华笑盈盈说道: “走吧,先好好睡一觉,你放心,这次一定帮你把这事给摆平了,我才离开广德。” 他给他先吃了颗定心丸。 “好好,有您大少爷在,我心就定了,那有不放心之理。” “……” 二人说着笑着,各自回房间休息。 …… 第二天一大早,陈天华洗漱之后到隔壁房间,跟许云媛交待几句,叫她等会自己去吃个早餐,然后就在房间待着不要离开,他们三个爷们出去办点事。 许云媛点头允诺,没有二话。 三人骑上高头大马,是直奔广德综合贸易市场。 第189章替兄弟出头 骑马奔跑起来很快,才一柱香功夫,他们就到了综合贸易市场出入口。 “哇哈,这个综合市场不算小呵。”话唠的左刚用眼扫了一边,忍不住感叹道。 “嗯,这次算你说对了,规模确实不小。” 这个交易市场的规模在华东县城中算是大的,反正比长兴县城里的交易市场还大,可以说是像一个江南小镇。 这里不管是商铺、石材交易场,还要药材铺那是应有尽有。 反正外界有的,这里都有,而这里有的在买卖,外界还就不一定有了。 贸易市场跟街面上零售铺面有所不同,它属于批发性质,所以,一大早,已有不少店铺已经开门了。 “大少爷,我们没吃早餐,要不先去吃点东西?”茅新实际是在征求意见。 陈天华摆了摆手,“东西就不吃了,反正肚子也不算饿,咱们直接去你的店铺吧,瞧瞧是个啥情况,摆平了这事,我们返回客栈去吃中饭吧!” “好的,就按大少爷的主意办。” 茅新恭恭敬敬的说道,然后骑着马在前面带路,朝着他的店铺去了。 大约走了六七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一家店铺门前停了下来。 这是个二层建筑,一层铺面,二层是办公洽谈地方,也是茅新和二名店员的住宿地。 茅新一瞧,眼前自己的门面可改了大样,门头装饰和商号都换了。 这个狗日的曾彪,当真是像土匪似的抢了别人的东西,就不知羞耻的归了自己。 他见到了,心里忍不住是怒火中烧。 店铺排门板都卸下了,大门开着,一名虎背熊腰的三旬男人端坐在那里。 只见他身着单开襟绸缎短锦衫,灯笼裤,脚上蹬一双皮软底鞋,前额锃光瓦亮,后脑勺一根辫子拖着。 前面一张八仙桌上放着一壶茶,他端着青花瓷碗茶,正在悠然自得的享受着呢! 茅新悄声对陈天华说道:“大少爷,他就是曾彪。” 见大门口的的得得来了三位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那曾彪以为来了大顾主。 他忙放下手里的茶碗,堆起笑容刚想走上前招呼,竟发现原来是一位老熟人,当即笑容一敛,凶狠的脸上顿时写满着不屑二字。 只见他腾地站起身来,龙行虎步上前几步,大吼道: “姓茅的你这个怂货,回来干嘛?想送死来着,哼哼…上次是你小子溜得快,这次老子看你还往哪里逃?” 曾彪这一破锣似的大嗓门一吼,这可不要紧,门店楼上陆续跑下来七八个手持钢棍的混混。 陈天华见状,他们也纷纷下马来。 当跑出来的混混们,看到是茅新,带着二个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过来,觉得很搞笑。 一个面孔白净,目光炯炯的高大个子,不像是个江湖人士,观其打扮倒像是个阔少爷。 另一个在这位少爷身后牵马的,观其身材壮实,虎视眈眈的,倒像是这位少爷的随从保镖,瞧上去可能有点功夫。 但就这样,一个白净的少爷,加一个有点功夫的保镖,过来到贸易市场里能抵什么用? 这些小痞子乜乜斜斜的瞧着,交头接耳的嘲讽,个个脸上都是鄙夷的表情。 在他们看来,这茅新就是一个怂货,窝囊废,哪能请得动江湖人士为他撑腰。 请来主仆二人,估计是求饶赔罪来的吧。 “姓茅的,今天你要是肯向老子跪着,叩三个响头,彪哥我可以饶你一条狗命,从今往后,你也不要在这交易市场中出现,就算两清了。” 那曾彪恬不知耻,他双手叉着腰,昂头挺胸地吼叫着,完全没有把面前这三个人,当成一回事。 茅新今日可不同往日,上次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被追打得抱头鼠窜。 今天,可是有大少爷在身边,这位绝世高手做依仗,心里面底气十足。 只见他昂起头大声喊道: “曾彪,你得先搞搞清楚,今天我茅新是来要回属于我的店铺,不是来向你叩头谢罪的。” “是吗?哈哈哈…” 曾彪一伙先是一愣,继而放肆的大笑不止,一个个前伸后仰,跺脚甩手的群魔乱舞。 “姓茅的怂货,有些日子不见,你该不会是脑袋被驴踢了吧!想要回店铺?现在这里已经是我的门面了,哈哈…” 就在这时,陈天华出面了。 只见他不急不缓的向前迈了二步,犀利目光扫视面前的这些乌合之众一眼,冷哼道: “别这么多废话,本少爷没闲功夫跟你们这些渣子啰嗦,识相点的立马给我滚蛋,把店铺打扫干净,恢复原样还给茅新,这本账咱就算翻过去啦。” 他的语气冰冷无比,而且高傲,苑如刚从京城下来的哪位大清王爷,口气着实不小。 曾彪他们可是长期在江湖上混的人,见过满脸横肉、身上画龙绘虎的狠角色也多了去啦。 当然,也见过那些狐假虎威,装腔作势的公子哥儿。 可面前这个白净青年,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大言不惭地要他们滚蛋,乖乖交还铺面。 这有点像是在说书,讲述这世上最滑稽的笑话一般。 “茅新啊茅新,我看你的脑子真的被驴踢了,带这么个毛头少爷过来,三言两语的就想要回你的店铺?做你的黄粱美梦去吧!” “还有,你是哪家少爷?这可不是你家里,咱也不是你家长工,你还敢吆五喝六,待会让你见识见识,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曾彪先指着茅新,又指着陈天华,在那手舞足蹈的轻蔑嚎叫。 “难道本少爷说的话还不够明白吗?想要活命的立马给我滚吧,少啰嗦!” 这回陈天华嗓门提高了,筹码也提高到想要活命的高度,身上陡地散发出滚滚煞气。 这架势可不像是装的,让近在咫尺、双手叉腰的彪哥也怔愣不已,一时间里还说不出话来了。 此时,周围早就聚集了不少人,有前来采购的顾客,也有市场里各店铺里的掌柜或伙计。 他们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好一个毛头小少爷,你也不瞧瞧清楚形势,这是在广德贸易市场,我曾彪想要弄死你,就像弄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这里弄死个把人是常有的事,没人会来管你的死活。” 或许是刚才瞬间,感觉到被一个毛头少爷给震慑住,暗自觉得丢了脸面,曾彪此刻的脸上表情,变得特别的狰狞。 第190章少爷的骇人招数 “彪哥,咱们跟他这小子啰嗦个啥劲?兄弟们已经很久没见过血,闻过血腥味了,今个总算是可以过把瘾吧。” “对,彪哥,兄弟们已经等不及了,茅新和这二个毛头小子,咱们分分钟让他们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 曾彪身旁的十来名手持铁棍的小弟们,一个个貌似热血澎湃,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红着眼,他们紧盯着陈天华、茅新和牵马的左刚,凶相毕露。 一时间里,场上空气中似乎已经有血腥味在吹起,好像这三个人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从现在起,就任由他们这帮子家伙宰割一般。 气氛是很容易感染的,此刻的曾彪也是激动万分,许久没动手,浑身的不自在。 只见他刁意扭动着粗壮的脖颈,让骨头里发出一阵“咯啦…咯啦…”的声响。 先造出声势来。 一副穷凶极恶,气势汹汹的模样。 他就不信,区区一个少爷加上一个随从保镖,还能够在他的地盘上翻得起浪花? 只见他手一挥,厉声低唱道:“弟兄们给我先上去,尽管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仨,让他们长点记性。” “哦…” 曾彪身旁的十来个乌合之众,喉咙里发出阵阵怪叫声,手中拎着铁棍朝着陈天华他们围了过去。 这些地痞们的脸上,个个都挂着兴奋无比的神采,就像是在捉弄三只绵羊似的,那种轻松样。 他们习惯在刀口上舔血,过打打杀杀的日子,就像是嗜血的野兽,好些日子没有和人血拼,浑身痒痒的难受。 身体里的嗜血元素,估计早就躁动不安了。 当然,在他们眼里,这个怂蛋茅新和那个少爷,再加上那名保镖,根本用不着他们使出全力去拚杀。 今天,他们只是想看到流血,瞧着这三个男人在自己的砍刀、铁棍下抱头挣扎,岂不快哉?! 一群打手的职业病,恐怕就是这种变态的扭曲心瘾。 面对杀气腾腾的十来名地痞流氓,茅新脸上的表情是非常淡定,嘴角还挂着冷笑。 只要有大少爷在,还用不上他动手嘛? 他连随身携带的刺刀都没拔出,就主动退到陈天华身后,免得妨碍大少爷施展拳脚。 那左刚的行为更是搞笑,他一人牵着三匹马,干脆来了个退避三舍,落在陈天华他们身后足有十几步之远。 这架势还真让人看不太懂了,敢情这厮就只是个为主子牵马的下人,不是保镖? 从头到尾的一声不吭,也许就是个哑巴废人。 貌似魁梧奇伟,原来是个最大的怂货,假冒伪劣! 真特么的搞笑。 “我看这个姓茅的,还真是脑袋瓜子出问题了,居然带上这二个货色,还敢来要回铺面?难道等会还有天神下凡来解救他们不成?” “等到被曾彪这些个小弟们,打得个个满地找牙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锅儿是铁打的。” “要是这位富家少爷能出手打倒人的话,把我的头颅割下来,送给他当夜壶。” “……” 就在围观群众议论纷纷的时候,冲在最前面的一名混混,他的铁棍已经到了陈天华的面前。 因为就只有这位口出狂言的阔少爷,站在原地是岿然不动,其余的诸如茅新和那个保镖,都貌似被吓得当缩头乌龟了。 只见那个充当急先锋的地痞,人高马大、面目狰狞,他举起手中的铁棍,对准这位阔少爷的脑门,准备砸下去。 要是被这一铁棍砸中,百分之百的非得要脑袋瓜子开花了不可。 这名流氓刁意带着疯狂的狰狞面目,他认为面前这个白净少爷是被吓傻了,居然站在原地连躲避都不会。 他刁意挥动着铁棍,在陈天华面前多晃荡了几下,这才慢慢地砸下去。 眼看着铁棍离这位少爷的脑门是越来越近,一幅鲜血淋漓、脑浆崩裂的画面即将呈现。 男人们都惊恐得犹如一只只老鸭,张大着嘴、喉咙里发出嘎嘎叫声。 少数的几名旁观女人,更是双手捂上眼睛,发出啊的尖叫声。 突然,陈天华的右手动了,他像是非常随意的往上一伸,朝他脑门袭来的铁棍,被他的绵柔掌给稳稳握住。 他的嘴角微微上翘,勾勒出一道冰冷的冷弧,只见他眉宇微微一皱,右手用力一握,那根黑漆漆的空心铁棍,瞬间给捏扁了。 随即,他像是轻轻的抬了抬脚,那个失去破棍的流氓,百余斤重的身体,就像稻草人似的,呼噜噜倒飞出去三丈多远。 “嘭…”的一声闷响。 那厮的身躯,先是狠狠撞击在身后的铺面墙上,随即坠落在墙角,像堆烂泥似的缩成一团,变得一动不动。 一下子,现场是一片寂静! 这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甚至连呼吸都屏住忘了呼吸,脑中是空白一片。 刚才这一切变幻莫测、太快了,每个人的思维,还没来得及转过弯来。 这结果太出乎大家的预料了啊。 那个阔少爷脑袋开花的画面,并没有呈现,反倒是看到他徒手捏扁铁棍,抬脚踢飞那混混的场景。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疯狂了呀,就连一个白净的阔少爷,都能在瞬间变成超人?! 在场唯一清醒的,就数茅新和左刚了,因为他们都亲眼见识过大少爷的本事。 他们都是在袖手旁观,连刺刀都不拔出,上去帮忙可能是越帮越忙,反而影响了大少爷酣畅淋漓的击打。 因为这位大少爷,对于近身搏击,他习惯于单打独斗,这样,他可以闭上眼睛随心所欲,不用担心会误伤到自己人。 陈天华的每一次出手,茅新和左刚俩人的心脏,都不约而同的会加快频率,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因为他们都不清楚,大少爷在一下秒,又会使出怎样的骇人招数? 反正在他们眼里,陈天华已经不属于普通人的范畴,而应该归属于天神、神人。 曾彪原本的狰狞面目,至今还残留着鬼涂的笑容,只不过僵在那不动了。 他是被现实给惊呆的。 纵横江湖十年,如此反差的场景,他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曾彪的嘴角情不自禁的自个抽搐,双唇变得僵尸般苍白,在微微颤抖。 第191章震慑,霹雳手段 现在,曾彪才反应和明白过来,刚才自己那种如临冰窟的感觉,并不是自己的一种感官错觉,而是面前这个阔少爷,他身上突然爆发出来的煞气所致。 “本少爷已经警告过你们二次,可你们偏不听还不信,一意孤行,那就怪不得本少爷呵,我也不介意脏会手,权当是活动一下筋骨。” 他说话的声线非常平和,就像是在调侃不太听话的徒子徒孙们。 就在所有人还没完全听懂此话的意思时,陈天华的身影已然动了。 他向来是言出必行,说到做到,属于雷厉风行那种人。 只见他快若闪电般的移动,宛如奔跑中的猎豹,手脚并用,劈、击、踢、踹、踏、扫、蹬…… “哎哟,我的腿完了…” “救命啊…” “……” 一时间里,在贸易市场的上空,正在传播着鬼哭狼嚎的惨叫声,现场一片哀嚎。 也就是短短的七八分钟时间,除了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曾彪之外,他的十来名张牙舞爪的手下,全都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各自抱着身躯在地上翻滚着喊爹叫娘。 谁都是做梦也不会料到,十分钟前还是被众人嘲讽的阔少爷,几个照面就把这些人都撂倒在地。 而且还都是一招鲜,劲道强悍得让人难以置信。 如此干脆利落的击打方式,以致于这些痞子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曾彪的手下就这么容易被撂倒,他们都是豆腐渣堆成的吗? 这个疑惑回荡在围观人的心里,久久不能散去,尤其是刚才还有嘲笑茅新是被蠢驴踢傻了的人。 只要不是傻瓜,都明白不是这回事。 敢情是自己才是被蠢驴踢了一脚的傻瓜蛋,人家茅新这回可是有备无患。 瞧着陈天华步步朝自己逼近,曾彪的双腿,变得情不自禁地抖颤起来。 他脚底下像是抹了油,一股劲儿的后退,身体抵到身后墙壁,退无可退的时候,他这才强行镇定住慌乱,色厉内荏的嚎叫道: “你…你想要干什么?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可不要乱来,不要…” 话没说完,就觉眼前人影一闪,自己的脖子被一大手掐住,身躯被提起,双脚不由自主的离地了。 只见陈天华两眼怒目圆睁,硬生生用单手将膀大腰圆,体重至少在180斤以上的曾彪,顶在墙上给提了起来。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愕得懵逼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巴张得老大。 “啪…啪…”两声脆响。 陈天华甩手就是两个大耳掴子,那强劲掌力一下让曾彪的脸颊肿成馒头,鲜血、眼泪和鼻涕都一股脑儿给飙了出来。 “还要占着茅新的铺面吗?” “不、不敢啦…这位少爷请饶…饶命…” 此时曾彪的模样,宛如只巨型野兔,双脚乱蹬,脸憋成猪肝色。 他心态完全的崩溃,保命要紧,开始认怂。 “那这店铺里损坏的财物,这帐又该怎么算?” 陈天华一不做二不休,他得替茅新梳理清楚,免得他走之后又生出事端。 他大声质问的同时,掐着曾彪脖子上的大手,还在用力。 曾彪被掐得直翻白眼,哆啰哆嗦道:“好汉饶命,这都是我曾彪的错,我赔…” “嘭…” 话音刚落,陈天华一收手,曾彪重重地坠落在地上。 “听着,本少爷既然出了手,总得给你留点纪念,也好让你长点记性,免得好了伤疤忘了痛。” 说着,只见陈天华面色冷漠,双目中已然露出浓烈的煞气。 话音刚落,他陡然上前一步,抬起脚,对准了曾彪的右腿。 “啊……” “别……” “……” 惊呼声是从周边看客们的嘴里发出的。 曾彪本人被掐得七荤八素,见其抬脚早已吓得脸色苍白,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 一直冷眼旁观的茅新,见曾彪和他的手下啰喽们,都被陈天华打得落花流水,心里暗自高兴。 心道:有这次在大庭广众之下的震撼举措,看以后谁还敢欺侮咱。 但瞧见陈天华的抬脚动作,把他也给吓了一大跳,心头“咯噔…”一下。 一脚跺断曾彪一条腿,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也出了口恶气,但从此与曾标一伙的‘梁子’,可结大了去啦。 曾彪毕竟在广德地面上,可是个呼风唤雨,有头有脸人物,除了在贸易市场,他在其它地盘上还尚有几十号人马。 陈天华倒是明天就走了,可自己还得在这贸易市场上做生意呢。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今后曾彪暗地里是不是的使个拌子,让他茅新防不胜防,总不至于经常叫大少爷过来摆平吧。 “大少爷,不能跺脚!不能!” 千钧一发之关键时刻,茅新的一声吼叫,陈天华神经猛的一顫,大脚嗖地向外偏出。 “嘣…” 虎足落下,将傍边一块岩石踩得四分五裂。 哇…这是何等的神力呐! 曾彪的裤裆一热,他被吓尿啦。 这一刻,茅新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 在这个综合交易市场,谁的拳头硬谁就是大哥,他相信经过今个陈天华帮他出头,绝对是威名远播。 以后一般不会再有人敢来找他的麻烦了。 正想着呢,忽然,围观的人群外面,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让开,让开,统统给老子让开。” 一群气势汹汹的汉子拨开了人群,看到躺在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兄弟,还有被逼到墙角,“咳咳咳…”直喘粗气的老大曾彪。 那名手臂和脖颈处画龙刻虎的彪形大汉,显然是这批人的带头大哥。 面对眼前这一切,他惊愕失色,对着茅新大声嚎叫道: “姓茅的,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居然敢找我们的麻烦,看来你是不准备继续在广德混下去了?!” 这个汉子带来的人,约莫有二十几个,个个腰圆膀粗,手持铁棍砍刀。 他们都是曾彪的手下,在附近的赌坊里看场子。 也不知道是谁跑去通知他们,说是彪哥在贸易市场上出事了,他们就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这回周围就没有刚才的议论声了,因为刚才他们就亲眼目睹过陈天华的霹雳手段。 第192章强龙降服地头蛇 赤手空拳就撂倒十几个汉子,恐怕这二十来人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最多撂倒的时间长点,或者说他手上添把铁棍,摆平就更容易些了。 曾彪是清醒的,他轻抚着喉咙又是一阵咳嗽,脖子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现在他终算是弄明白了,谁才是今天要被轻易捏死的蚂蚁。 这个对手太强悍,世上罕见,不知是何方高人。 今天陈天华也是起了煞心,按其性子原本想废了曾彪一条腿的,但茅新刚才的大声断喝,猛然提醒了他。 他是来帮茅新出头,处理麻烦事的,而不是来给茅新添堵,树立死敌的。 自己倒是打爽过瘾了,明天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他茅新可得长期在这个综合市场上做买卖的呵。 清醒过来的他,一脚偏出踩在岩石上。 那名带头的彪形大汉怼完茅新,扫了四周一眼,发现就陈天华一人杵立在那。 他转身对着陈天华疑惑道: “喂喂,我的这些兄弟都是你一个人打翻的?” 语气中包含着极端的不相信。 但周围没有其他人呀,茅新那厮的能耐根本就不可能。 让他对付个把二个人差不多,可这是十几个手持铁棍砍刀的大汉啊,还外加老大彪哥。 他们可是打斗场里拚杀出来的打手,可不是普通人。 这名彪形大汉,绰号就叫二愣子,脑子里就一根筋,平时不太会转弯。 他是曾彪一手带出来的打手,习惯于硬仗恶战,对老大那是特别忠心。 曾彪这时已经喘过气来,他一听二愣子的话就急得浑身抖簌,两只眼珠子急得差点没瞪出来。 面前这位看似白白净净的大少爷,可真是个阎王爷现身,杀个人就如是杀只鸡那般随手。 这样的狠辣角色,可不能再去得罪啊。 曾彪起身来三脚两步地窜到二愣子面前,伸出手给他后脑勺几个爆粟子,骂道: “你个没大没小的混蛋,快来拜过新晋大哥。” 二愣子手捂着后脑勺,一副委屈的样子,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曾彪教训完二愣子,见其一动不动,忙跑到陈天华面前,脸上立马谄笑道: “这位大少爷,今后您就是我们的新老大,刚才是我曾彪有眼不识泰山,以后您要我往东,我绝对不敢往西,您要我跳楼,我绝对不会上吊。” 如此这般肉麻的话,面对比自己年轻十余的的陈天华,平时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曾彪,竟能毫不犹豫地出口,足见其有多么的惊慌。 看着诚惶诚恐的曾彪,周围的看客,尤其是市场里的商户,以及他的手下啰喽们都是大跌眼镜。 这个在这综合交易市场上混迹十年,在广德地界上算得上一个人物,势力不小。 平时里,又有谁见过他这副模样? 简直就像古代的太监,在侍奉皇帝嘛! “彪哥,你没发烧吧?是不是被打傻了?”二愣子傻不拉唧的揉着后脑勺问道。 “傻你妹呀!要是再跟老子唧唧歪歪的,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曾彪扭头怒嚎。 玛的,这可关系到他的小命能否保住,这可万万含糊不得啊! “还不快来拜见新老大。” 说着,曾彪飞起一脚正中二愣子的屁股,转而对着陈天华又恢复了太监姿态,“老大,这小混蛋就是一根筋,不太懂规矩,等会我一定帮您好好教训教训他,您叫他二愣子就可以了。” “我可没兴趣当你们的所谓老大,我的名字叫陈天华。”陈天华耸了耸肩膀大声说道。 对于这些江湖混子,他真的没兴趣带,只是抱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念头,帮茅新以后在综合交易市场找一批免费的保镖,倒是蛮不错的。 “对对,您是文化人,那我今后称呼您为陈先生吧!”曾彪连忙点头哈腰的改口道。 “你就跟茅新他们一样,就称我为大少爷吧。” “是是…大少爷。” 陈天华看着已经被降服的曾彪道:“你知道本少爷为什么放过你吗?” 这个问题曾彪还真的不明白! 对方要弄死或搞残他,如同碾死一只蚂蚁没有多大区别,至于为什么突然饶了他,可能跟茅新为他求情有很大关系吧。 这时,陈天华已把茅新叫到了身边,对着曾彪坦言道: “曾彪你听着,这位茅新茅大哥,他是我的生死兄弟,现在你把他的店铺弄回原样还给他,以后不许再找他麻烦,明白吗?” 说得这么明白,曾彪焉能听不懂?他当然听得懂此话含义与潜台词。 在江湖中滚爬出来的他,见风使舵是他的生存法则,他连忙对着茅新张口闭口的喊着茅大哥,并且作揖道歉。 这一下子,搞得茅新心里面是舒坦无比,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要在在从前,他做梦也不敢去想,有朝一日,这个帮派头目曾彪,居然还会向他低头哈腰。 “大少爷,您就放心好了,以后茅大哥的事,就是我曾彪的事情,谁要是和他过不去,就是和我过不去。”曾彪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膛保证。 那帮赶来增援曾彪的手下,见老大在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年轻少爷面前,如此的卑躬屈膝,心里很是不服气。 他们并没有见识过陈天华的手段,对于面前这一切,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目。 尤其是带头过来的那个二愣子,他恨不得冲上去给这个白净少爷当头两棍子。 陈天华观颜察色,他知道这时候需要再次立威,不展现出一点强悍的实力,是无法震慑住这些鸟人的。 要让这些痞子们彻底臣服,这才有利于茅新今后在这里展开生意。 他一边对着卑躬屈膝的曾彪点头认可,一边挪动着身子,暗自运气,猛地朝市场空地上的一块石柱打击一掌。 “嘭…”的一声闷响。 那块方形石柱上,顿时出现了纵横交叉的裂缝。 “轰…”的一声响,方形石柱变成裂成几块石头倒塌。 “啊…” 那些没见识过陈天华手段的痞子们,个个惊愕失色。 “咕咚…咕咚…” 此时的二愣子,紧张的喉咙头艰难咽着口水。 现在他才明白,曾老大为什么要对这位少爷如此的卑躬屈膝。 这才是真功夫、硬实力。 第193章返回杭州 刚才准备要打陈天华两棍子的念头,在二愣子的脑海里一下子惊恐的无影无踪。 倘若刚才他真的对这位少爷出手了,那么后果…… 想起来,二愣子心里面慌得一逼。 二愣子虽说是一根筋,属于钻牛角尖那类人,但他并不傻,尤其是对自己不利的。 将围观的人群轰走以后,曾彪命令他的手下齐动手,打扫卫生,清理物品,把以前属于茅新商号的牌匾,抬出来重新挂上。 众人拾柴火焰高,他们很快将茅新的店铺,基本恢复到原本的面貌。 陈天华受邀上二楼会客室就坐,也顺便跟茅新了解一下从广德回杭州的最佳路径。 从广德回杭州若走山路,直线距离也就在二百里路这样子,若是骑马奔走,一天即可,非常方便。 陈天华准备第二天一早出发,快马加鞭,当天傍晚前就能到达杭州府城。 他可不想中途再发生任何的变故。 曾彪像小丑似的跟在陈天华后面,热情的给他搬了张太师椅子,让他坐了下来。 他现在对这位小阎王爷不敢有半点马虎。 二愣子心里面也是惶惶不安,毕竟刚才在楼下市场上,他对陈天华吆五喝六、没大没小。 这按江湖规矩,要受到惩罚。 他也想在陈天华面前表现一番,见曾彪搬来椅子,他连忙走到店铺里屋,亲自沏了一杯茶。 跟随曾彪之前,二愣子是一家茶庄里的小学徒,学了三年多,泡茶沏茶这功夫自然是很专业,一流水平。 可他还没送到陈天华跟前,中途就被曾彪拦截下来,将茶壶给夺了过来,“你给我哪凉快呆着去,少在老子面前晃眼、碍手碍脚。” 这边训斥完,曾彪转过身去,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屁颠屁颠的走到陈天华面前,把茶壶放下,并亲自倒满一茶盅移到小阎王爷前,讨好道: “大少爷,您请喝茶,这是我刚刚亲手为您泡的,还热乎着呢!您小心烫到嘴。” 站在楼梯口的二愣子,心里正憋屈的慌。 听到自己老大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他恶心的差点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心里面直骂太无耻! 真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陈天华微微点了点头,接过曾彪递过来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才放下,这算是回礼了。 他心里明白,这个曾彪如此卑躬屈膝陪着,无非是要讨得他一句话,也就是对前期的事情怎么说,总得有个了断。 陈天华直起身板,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曾彪你听着,今后,你可要保证茅新茅大哥,在广德这块地面上的人身和财产安全,至于之前发生的事情,本少爷可以不和你计较。” 这就是盖棺定论。 “谢谢大少爷,我一定保证茅大哥在广德各方面的安全,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曾彪听罢激动的一个劲地点头哈腰,就差下跪给陈天华磕头,早已没有了昔日老大的派头与尊严。 陈天华撇了撇嘴摆手道: “唉…痛改前非就不必了,江湖帮派里哪有什么好鸟?就算有好鸟也活不下去。只要你们做什么事不太过份,留有余地,得饶人处且饶人即可,但有一个原则你得给我牢记,杀人放火的事决不能做!” 这些话实际上给曾彪定规矩、行为准则,就像孙悟空似的,就地划牢。 曾彪毫不犹豫的拍着胸脯保证道:“大少爷,您就放一万个心好了,我一定按您的吩咐去做。” 跑江湖的人都是这副嘴脸,当脸认怂,背后称雄。 陈天华才懒得多去理睬他,看看事情办得差不多了,示意茅新要回客栈去了。 那曾彪他们一再挽留,说是要中午摆酒宴赔罪,可陈天华对此实在没兴趣,他离开之意不可更改。 这下,曾彪他们几十号人是前赴后涌,簇拥着陈天华来到市场上,并且齐刷刷下跪送别,一拍二散。 这送别场景,这隆重程度,不亚于清朝王爷出行,引得市场上许多店家和顾客前来观看,啧啧唏嘘。 这种王爷待遇,人人羡慕。 茅新引着路,送陈天华回到客栈。 到了客栈已到中午,四人吃了顿午餐回房间休息。 到了傍晚,茅新专门在广德最好的饭馆订了一桌,把酒告别。 这次不但夺回了店铺,而且还摆平了曾彪这个地头蛇,今后在这里经营那是一马平川,他心里感激之情不以言表。 当晚,茅新与陈天华,左刚等把酒言欢,都喝得醉醺醺不提。 翌日大清早,茅新和曾彪等亲自到客栈送行,准备了路上食物和土特产。 陈天华只要了路上食物和水,大包的土特产他没带,轻装上阵得骑马飞奔,这土特产在马上晃来荡去的碍事。 离别时依依不舍,茅新眼眶红湿。 相识虽短才十几天,但其中经历生死考验,有些人相识一辈子都不曾有过此等经历。 “大少爷,左兄弟,许小姐,请你们一路上多保重,有空请过来看看,这一带有许多名贵药材和特产。” “好的茅大哥,你也要多保重,平时多注意安全,我也许会经常过来的。” 陈天华抱拳跟茅新作别,策马扬鞭向前。 左刚,许云媛也分别跟茅新道别,勒转马头追赶陈天华去了。 …… 西湖南岸,浙江按擦使官邸。 一缕晨曦刚刚升起,陈天华的身影便在西苑的林荫道上出现。 他开始晨练,跑步、打拳。 这是他每天雷打不动的必修课,就算昨晚跟李淑贞欢娱了半休,并不影响他早起训练。 昨天傍晚前,他们一行三人很顺利到达杭州府城。 陈天华把许云媛安排在运司河南岸的李府暂住,那里仆人、丫鬟、警卫齐全,比客栈安全。 他和左刚回到南屏山麓的按擦使官邸,先去拜见岳父母,可只有岳母白氏在家,岳丈李存智下兵营去了,说要第二天才返回杭州府城。 晚餐前,李淑贞从丰众银行回来,见到陈天华高兴得难以言表。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小俩口分开半月之久,吃完餐自然是早早的躲在西厢院里,俩人亲亲热热,腻腻歪歪个没完。 第194章宏伟蓝 自从正月十五元霄节那天晚上,俩人越过了雷池,偷食禁果之后,陈天华就经常是在西厢院里过夜。 这种事,只有丫鬟小翠知晓,不过她的嘴当然是封得死死的,她知道有些事打死都不能说。 除了小翠,其他仆人等人都注意不到陈天华的行踪,他起得早睡得晚,房间里不要求留有仆人和丫鬟,谁知道他在客房还是哪? 官邸里只有太太白素灵,偶然会到西厢院关心一下女儿,李存智本身公务繁忙,无瑕顾及。 他和白素灵都希望陈天华跟李淑贞早日完婚,把女儿留在国内。 陈天华跟李淑贞在一起,自然很注意未婚先孕等有损李府形象的事情发生。 好在他从后世过来,这方面知识和经验自然比李淑贞知晓不少,所以,俩人交往的分寸,自然由他来把控。 有些时候属于危险期或边缘,他绝对做到坚壁清野,无论李淑点有些恋恋不舍,他决不妥协。 在当下时代,有些事情不能因小失大。 早餐之后,他跟李淑贞一起去了丰众银行。 她在银行办公室里当主事,相当于办公室主任这样一个角色,银行许多纪要文件等,都要经过她手。 而陈天华到了自己办公室之后,发现董事长办公室的门也是开的,就旋即去拜见陈宗玉。 也巧了,陈宗玉昨天刚从绍兴回来,今天也是一早到丰众银行来处置事务。 这董事长,总经理今早上是碰巧了,几乎是前后脚的同时到达。 “华之啊,这一趟出去有半个月之久,是不是除了长兴县城,还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寒暄过后,陈宗玉就来了个开门见山,言语中多少有些埋怨与不满。 明眼人都清楚,从杭州到长兴,总共二百里路,还都是驿道,骑马快的话半天就可以到。 原以为陈天华下去三五天就能返回杭城,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半个月。 要知道丰众银行才成立半年,主持全盘工作的总经理不在岗位,许多事情变得群龙无首。 而时下又没有现代通讯手段,可以通过移动电话,电子邮件,微信等手段进行遥控指挥。 陈天华出差前五天里,陈宗玉当仁不让地代理总经理工作,相安无事。 可五天之后,他不能继续代岗了,因为他还有珠宝产业这块事务要管。 陈宗玉又坚持代岗了二天,还未见陈天华返回,他只好交待三个副总和办公室主事李淑贞一些事,就先行离开了。 “对不起董事长,我这次出去碰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情,无奈之下耽搁了时间,请见谅。” 陈天华连忙开口加以说明。 在银行里他尊称陈宗玉董事长,不像在家里世叔长世叔短的。 昨晚,李淑贞也质疑了同样问题,他耐心做了一番解释,今天,他照本宣科,跟陈宗玉又重述一遍。 只不过这二次陈述的侧重点有所不动。 跟李淑贞叙述时,强调多数是路途如何惊险,所见所闻,以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思想,故事性浓郁些。 李淑贞听了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多喘,事后也是埋怨他太冒险,不把自个的命当会事,但应变想到家人。 总之,心里其实还是乐滋滋的。 有这么一位传奇式英雄人物,作为自己的丈夫,她从心底里引以为豪。 毕竟女人都崇拜英雄。 而陈天华跟陈宗玉叙述的重点,主要是从丰众银行的利益角度出发,说明为什么要下煤山镇,又去营救许云媛等等。 “董事长,我想让丰众在不久的将来,跟汇丰银行有紧密性的合作。” 陈天华提出了自己的终极想法。 陈宗玉听罢,则陷入了深思之中,他咬着英式烟斗在办公室里踱步。 汇丰银行是目前大清国内,是外资银行中执牛耳者,无论是其资金实力,还是开设的支行和分理处数量等等,那都是妥妥的洋行里第一把交椅。 跟汇丰银行合作的单位,国内除了大清银行,通商银行之外,大都是大清国的轮船招商局,中国电报总局,铁路矿业等,大清政府所掌控的官商在合作。 汇丰银行很少跟大清国内的民资打交道,除非是有英国人参与的项目,有英国人做担保。 如果丰众银行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银行,跟大佬级的汇丰扯上关系,那当然是求之不得。 丰众银行属于储蓄存款为主的商业银行,主要吸储民间资金,慢慢积少成多。 但银行需要赢利,吸储的同时必须要能及时地放贷出去,才能保持银行的良性运转。 丰众银行开业才半年有余,由于推进一块银元开户的指导方针,目标吸储公共存款的量在突飞猛进。 所以,银行也需要寻找到好的项目,作为重点投资对象,否则,银行利润从那里来? 而明眼人都知道,矿业投资目前是稳赚不赔,回报率高的优质项目,只是一般人搞不了,没有资金实力和权力支撑。 “华之贤侄,你是说想联合汇丰银行,对长兴煤矿进行并购投资?” 陈宗玉不愧为商界巨子,他一针见血指出了陈天华内心的真实想法。 “董事长高见,华之就是这个目的。” “这可谈何容易?你有具体计划,说出来听听?”陈宗玉笑眯眯说道。 他心里明白,但凡陈天华抛出来一个题目或话题,他必定已有了一个大概计划,否则,信口开河的事他不会轻易去做的。 别看他年轻,办起事来则非常稳健。 陈天华喝了口茶,开始跟陈宗玉商讨起自己的大概计划来了。 首先,要让汇丰银行主动青睐像丰众这个小兄弟,必须要让英国人看到丰众的实力,或者说能给他们带来好处。 如果陈天华这次,能让这英国人在长兴煤矿中的利益,失而复得,那合作就有前提条例了。 至少,见面礼有了。 要让英国人重新夺回长兴煤业中的控股权,就必须揭露日本人前期谋害英国商人查理等,并且篡改股权章程,抢班夺权等一系列阴谋诡计。 并且,还要扫荡盘踞在长兴耀金矿业的各方江湖帮派。 要做到这点,就必须动用李存智的浙江按擦使特权,和新军第一协的军力支撑。 第195章时运亨通 关于这点,陈天华已经在准备鼓动岳丈李存智的方案了。 除此之外,陈天华还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那就是联合汇丰银行,大清官府衙门等等,由丰众银行牵头,共同开发广德牛头山煤矿。 一切抢在日本人的前面。 因为有一点陈天华是清楚的,这地底下分布的长广煤矿,实际85%的贮存量,都在广德牛头山地区,长兴煤山镇那只是冰山一角。 “华之贤侄啊,你的商业野心可真的大哟,这可是一笔巨大投资,大到有些人想都不敢想。” “除了资金这块,但凡矿山铁路,都必须上报北京朝廷,也就是要得到工部的支持。” “所有这一切,无论是资金还是清政府,咱们都需要找到切入点,比如,清政府这块,咱们找谁去疏通关系,而汇丰银行这块,咱们又找谁?怎么个说法?” 陈宗玉想了想,把他所担心的事,一股脑儿去说了出来,考虑得很全面,思路很清晰。 “关于清政府这块,这我早就有个初步人物,此人跟李氏家族的关系,可谓是特别密切。” “谁?”陈宗玉惊讶道。 “盛宣怀大人,当今太子少保、正二品衔,工部左侍郎。” “哎呀,若能找上他,那完全的门当户对,清政府衙门这块算是解决了,关键是怎么去说服他?”陈宗玉拍了拍大腿高声道。 “这些,都是我要找岳父大人一起商议的事,此计划如能得到李氏家族的支持,那盛宣怀这里肯定没问题。” 陈天华很有把握地回我道。 陈宗玉连连点头称是。 要说盛宣怀跟李氏家族,特别是李鸿章的关系和渊源,陈宗玉和陈天华俩人都是心知肚明,一清二楚。 这要从盛宣怀发迹开始说起。 盛宣怀出身于江南常州府一个官僚家庭,按后世说法,那就是个官二代。 他从小通读经书诗文,阅览治国安邦之理。 清同治九年,他有幸进入洋务大臣李鸿章府中,出任幕僚,协助办理洋务。 由于其卓越见识与良好的执行力,逐渐受到李中堂的赏识,从而得以重用。 入幕第二年,他被李鸿章擢升到知府官级,这让盛宣怀喜出望外,从而感恩戴德。 从此,他唯李中堂马首是瞻,忠心耿耿为李出谋划策,代为督办许多洋务事实。 后来,盛宣怀干脆认了李鸿章为干爹,为其左膀右臂,从此仕途一片光明。 清末时期,在官场上认干爹干儿子的那是一种时髦,风气,这跟民国时期换帖拜把子是异曲同工。 从此,盛宣怀的财富也是滚滚而来。 平心而言,他为近代洋务运动作出了卓越贡献,应该说他是清末时期著名的政治家,企业家和慈善家,誉为中国近代实业之父,中国商父,中国高等教育之父。 他大胆创新,第一个提出官督商办理念,在一定程度上,推进了清末民族经济的发展。 他执行李鸿章的以夷制夷策略,让外国列强们的势力达到相互制衡,让弱不禁风的清政策得以喘息机会,在各方势力面前还有利用价值,不致于被抛弃。 他又是个典型的官商,创造出了许多第一。 在上海成立第一个民用股份制企业-轮船招商局。 在天津成立第一个电报局-中国电报总局,开通第一条跨电缆天津至上海。 在上海成立第一个民用小火轮公司。 在上海成立第一家商业银行-中国通商银行。 开办矿务铁路,勘矿公司等等。 …… 若有他的支持,丰众银行要开办牛头山煤矿,那就是轻松的很。 “贤侄啊,你时运亨通,凭他是李中堂的干儿子,跟李氏家族有关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要你岳丈肯出面,这条线就有八成把握。”陈宗玉笑言道。 他心里却暗自得意,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个陈天华的潜力可真的巨大。 “但愿如此,我尽力去说服岳丈大人,如能成功这事落实了一半,现只有汇丰这块,我还没有几成把握。”陈天华苦涩地笑了笑,抬头回复道。 “我刚才说你时运亨通,不光是盛宣怀大人这边你有资源,在汇丰银行这块,你手上也有一块王牌捏着。” “啊?!我有一块王牌捏着?是什么请明示?”听陈宗玉神秘一说,陈天华惊讶得睁大眼睛询问。 “这王牌当然是个人,就是你救回来的那位许云媛小姐,苏州盛泽的名门望族,丝绸大王许氏家族的千金。” “许云媛?!我知道她是苏州盛泽许氏家的千金,但这跟汇丰有啥关系?八竿子打不着。”陈天华很不以为然。 “你知道盛泽许家,跟青浦朱家角的席家是个什么关系?” “这我也知道呀,申报馆总办席裕祺,总编席裕福兄弟俩,是许云媛的大舅和二舅,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跟汇丰银行还是沾不上多大边啊。” “你知其一不知其二,青浦朱家角的席家,是上海乃至中国最大的洋买办世家,上海申报馆的买办,只是席家在报业方面的一个投资,只是整个席氏家族产业的冰山一角。” “而席家最大的买办,恰恰是在银行业,他们分别在英、美、法、日等外国银行里有十一个总办,也就是说,有十一个席家人,在这些洋总行或分行里任总经理,经理。” “目前,上海汇丰银行总行的中国买办,也就是总经理,他叫席裕成,正是席氏家族的人在做。” “你不但救了许云媛,还做了件让上海申报馆扬名正气的机会,席家会感激你的,你联合汇丰银行搞煤矿之事,席裕成一定会支持。” 陈宗玉咬着烟斗,目光炯炯的徐徐道来。 “真的,还有这种机缘巧合之事?”陈天华也是兴奋地跳了起来。 “当然,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下一步的戏,就得看你如何唱了?”陈宗玉意味深长地说道。 “嗯…” 不用陈宗玉提醒,陈天华的脑袋瓜子就已经开动起来,正在为后面计划补充调整。 …… 官邸东苑,实际就是李存智的书房。 也是他除了就寝,平时在官邸里待的时间最长,次数最多的地方。 东苑,如此说是书房,还不是说是他商谈秘密事宜,接见重要人物,存放机密文件的场所。 所以,东苑是整个官邸里守卫森严的地方,这里除了孙勇,侍卫长丁九等亲信之外,其他人未经许可,不得靠近东苑。 就连日常卫生和茶水等,都有侍卫来做。 第196章东苑书房密谈 陈天华是第一次到东苑书房去拜见李存智。 在运司河南岸的李府,李存智书房就在主楼二层,跟白素灵主卧挨在一起。 穿过长长的廊亭,水波荡漾的荷花池,花园式草坪,远远的就见到东苑了。 这里衔水环山,古树参天,曲廊亭榭,柳阴四合,富丽天然。 外面卫兵林立。 东苑书房实际还有会客洽谈室,休息间,卫生间,茶亭等配套设置。 而主建筑的书房,却很少有人得以进入。 它古朴典雅,没有过多的奢侈装饰。 雪白的四周墙壁挂着笔墨恣肆的写意山水、书法字幅和山河图。 两侧书架放着一些古玩器具,还有一些史典籍。 房间主位置处,一张曲足卷耳的长方形檀香木案桌,面上摆放着一些密奏和书信。 案桌后面是张檀香木的高靠背太师椅。 在官邸书房,不是在按擦使衙门,李存智自然是脱去了将军服,换成家里便服,正襟危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他决定就在这里约见陈天华。 在檀香木案桌前,早有卫士放置一把红木八仙椅在那,供陈天华坐着汇报谈事。 今晚,他身穿玄黑色锦缎长袍,没有佩戴任何玉器玉带。 暗而沉的衣料颜色和朴素的妆饰,却透着一种肃穆与庄重。 大方得体,心如潭水,古井不波。 李存智现年五十四岁,精力旺盛,军权在握,是目前李氏家族中,少有的目前还带兵,在将军级别以上的嫡亲。 他十五岁的时候就从老家出来在淮军,从小兵做起,勤学苦练,加之家族缘故,一起在稳步提升。 前二年,他在镇压义和团运动,能力突出,成效显著,抛出整天吃喝玩乐的李氏宗亲们十几条街。 所以,声望和地位的不断高涨,野心才会不断膨胀,这个欲望和土壤环境是相互相成的。 “小婿华之,拜见岳父大人。”陈天华一跨入书房玄黑大门,连忙跪在地毯上,叩头拜见。 先前在餐厅那里非正式场合相见,礼数从简,而东苑就有所不同,场合正规。 况且,他是怀揣着使命来的,礼数要更加庄重些,博得主人好感。 “贤婿快快请起,上前就坐。”李存智也没想到陈天华一进门就行大礼,他起身不便,忙虚抬右手,朗声道。 “谢岳父大人。” 礼毕之后,陈天华上前几步,坐在那把八仙椅上,挺直腰身,双目平视。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李存智身后墙壁上,那扇巨大的字屏。 上面是龙飞凤舞,书写着一行行墨迹淋漓的大字: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这是汉末三国时期,一代枭雄曹操所作的一首《短歌行》。 陈天华认得,这绝不是岳丈的墨宝,因为李存智行武起家,武学尚可,文才还不到能装裱上墙的火候。 应该是由哪位名家摘抄书写,然后赠与他的。 历史上的曹操,他文武全才,不论其治国、统军或作诗方面,都有大建树。 除了这件墨宝,书房里还有这位历史人物的不少东西。 足见这书房主人李存智,他非常推崇曹操,尤其欣赏其腹黑,谋略手段。 曹操有句流传至今的名言:宁我负人,休教人负我! 这也成了他的座右铭。 “华之啊,这次出门是否遇上了闹心的事,需要岳父为你出个气,争回颜面?” 他们翁婿之间就用不着开场白,他直接了当说了,像是安慰又是庇护之意。 今下午,他巡视几个兵营回来,在回官邸之前先到的按擦使衙门。 在那里,左刚进来拜见,才知他们回来了。 左刚自然是把一路上的经历大概告诉了李存智。 李存智同样惊愕于陈天华的骑射水平与军事素养,想不出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没有这样的经历与厉练时机啊。 这真是个神奇之事,神奇之人。 不过,这些神奇是在自己爱婿身上出现,不是其他人,李存智倒也并不太在意,问了下感叹几句就不去多想了。 反正,对他李家而言,这毕竟不是什么坏事,应该算是好事、幸事。 只是李存智的心目中,更加的对这位小婿是刮目相看,沉甸甸的。 “禀岳父,出门途中受到点委屈,这等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岂敢惊扰岳丈您呢,而小婿今晚拜见您,实乃有重要事宜禀报,许多事务还需岳丈您的大力支持。” 陈天华哄了哄手说道。 “嗯,有度量。”李存智用手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点头赞叹道:“你有何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是,岳父大人。” 见李存智已允许他讲述,他清了清嗓子,把这次长兴之行的所见所闻,亲身经历,他的想法,以及上午跟陈宗玉在办公室交流的意见,一股脑儿抛了出来。 不过,他描述的内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语言精选,条例清晰,理由充分,完全从丰众银行和家族自我发展的角度出发。 在这大半个钟头的描述中,李存智聚精会神在听,中途除了问几点听不清楚的之外,他没有打断陈天华叙说,唯恐乱了他的思维,就连茶都没喝敢一口。 这种认真态度,是他这一生中少有的,就是聆听军情汇报,他也没有这样的严肃。 站在书房门外的侍卫长丁九也觉得奇怪,但凡这时候,将军一般都会吆喝,让他们进去送茶水。 可今晚,里面静悄悄的,门外听不到任何动静和说话声。 当然,这书房的隔音是经过特殊处置的。 李存智听得非常仔细,认真,不错过每个细节,边听他还边思考。 自从支持陈天华创立丰众银行以来,他就认定,面前的这个爱婿,跟他今后的仕途紧密结合在了一起。 他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又逢当家人李中堂逝世,他明白,今后的路完全得依仗自己了。 袁世凯这次能提携他,那完全是出于对李中堂多年恩情的回报。 不过,袁世凯这招棋下得很奇怪,把李存智孤零零放在浙江,有敷衍搪塞之嫌。 而以李存智事后慢慢琢磨,猜测袁的用意,估计不外乎有二个。 第197章翁婿交底 其一,袁的势力大都集中在北方,他突然间在江南插进来一个锲子,目的不言而喻。 若李存智能成活,则将来就有可派作大用。 其二,李存智毕竟是李鸿章族亲,还不是他袁世凯小站练兵冒出来的亲信。 像冯国璋、段琪瑞等天津武备学堂出来的优秀军人,这才是他真正的心腹爱将。 李存智心里像明镜似的清楚,身在江南浙江,这里是张之洞等人的势力范围,自己势单力薄,有陷入重围之感。 若自己不能成活,随时都有被袁世凯弃子的可能。 唯一让他心里有底气的,是手下四千条人枪,这是他赖以生存和起家的底子。 但是,谁都明白,养军队需要大量的军费开支,目前他的军费来源是闽浙总督府,浙江巡抚衙门。 这样很受制于人。 李存智明白,要想今后有真正的话语权,不受制于人,就得自己解决军费来源。 所以,他把这个宝押在陈天华身上,就像当年左宗棠把宝押在胡雪岩身上,李鸿章把宝押在盛宣怀身上,都是一个道理。 而胡雪岩只是左宗棠的钱袋子,盛宣怀只是李中堂的干儿子。 但是,陈天华是自己的小女婿,本质上还是差了一份亲情与忠诚。 现在,陈天华雄心勃勃地想搞煤矿,虽说困难重重,但倘若成功了的话,也就彻底解决了他李存智军费开支的后顾之忧。 今后,他就可以按自己的方式行使按擦使的权力,甚至于购置最新军械,扩充军队等。 有了钱,军队才有发挥出最悍力量。 “华之,我听了一下,认为你的请求有二,一是疏通盛宣怀,让他支持你开办牛头山煤矿,二是找个理由弹压一下长兴耀金矿业,我说得没错吧。”李存智询问道。 “岳父大人高见,这二点正是小婿的请求。”陈天华点头称是。 李存智想了一想回复道: “这样,咱们先办通第一件事,如果盛宣怀他同意你开办牛头山煤矿,汇丰银行也同意跟你合作,那么第二件事,我会安排人去办妥。” 这言下之意就是,一旦有了开办牛头山煤矿的可能,他就敢动用新军,强行干预湖州府长兴县,侦办耀金矿业违规违法之事宜,不惜以得罪浙江地方衙门。 反之,牛头山煤矿不可能开办,或不是由丰众主办,那他决不会轻举妄动。 在没有地方衙门的请求之下,擅自动用新军力量干涉地方军政,意味着跟自己军费较劲。 “小婿谢过岳父大人。” 陈天华听罢,高兴地从椅子上起身,躬身施礼表示感谢。 他自然听明白李存智的用意,这已经算是全力以赴在支持他的计划了。 “请问岳父大人,下一步小婿怎么办才妥,请您老明示。” 陈天华抛出了一个实质性的问题,明为询问请示,实际就是请李存智表态。 一句话,就是如何去拜见盛宣怀。 人家一个正二品朝廷大员,没有重要人物的引见,恐怕连面都不会露一下。 就算是递上李存智的拜帖,盛宣怀也不一定会买帐。 毕竟李存智只是从三品武官,二人从没打过交道共过事,在李氏宗族中,他还不属于李鸿章嫡系一脉,只是堂侄。 “这个我心里早有打算,我会亲笔书写一封密信,你带上它先去上海,找现任李氏族长李经方,而他跟盛宣怀在李中堂身边一起共事多年,感情深似亲兄弟。” 李存智很从容地对陈天华说道。 “李经方?” 陈天华不由得嚅嚅了一边。 李存智见陈天华脸显疑惑,自然明白小婿对李氏家族的内情有所不知。 “华之啊,我们李氏族亲的脉络关系,现在应该可以详细告诉你了。” “多谢岳父大人信任。” 对于李鸿章家族的详细信息,陈天华不是搞历史研究的学者,自然了解甚少。 接着,李存智向陈天华详细介绍了李氏家族的产业结构与分布,主要成员情况。 其中重点讲述了李经方,以及李经方与中堂大人的特殊关系。 那年李鸿章四十岁,还仍然是曾国藩手下的高级幕僚,默默耕耘了十五年,没有机会独立行事。 最让他尴尬的事情,就是他膝下还没有儿子。 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是件让李鸿章抬不起头来的事。 为了弥补这一缺陷,李氏族长将李的六弟李昭庆七岁的儿子过继,取名李经方。 没想到,有了儿子李经方之后,李鸿章的人生就像开了挂一样,一路顺风。 过继第二年,李鸿章受命独立创办淮军,不久调任江南省巡抚。 后任两江总督,湖广总督等职。 在李经方十五岁那年,也就是过继的八年之后,李鸿章奉命接替曾国藩,进京担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从此开始了呼风唤雨的三十年。 而且,过继之后的第二年,李鸿章继室赵氏终于生下一子,就是李经述。 十四年之后,小妾莫氏又为其生子李经迈。 在李鸿章心里,李经方就是自己的福星。 诚然自己有了嫡子李经述之后,面对家族和社会上的流言蜚语,李鸿章在正式场合郑重声明: 李经方就是我的嗣子,家中长子,享有合法继承权。 从此,家族里正式确认李经方为少族长,李府一哥位置从此无人撼动。 李经方本人也十分争气,乡试中得举人,而且精通五国语言,曾出使过英国、日本、德国等国。 后期,他一直在李鸿章左右从事,相当于中堂大人的一等大秘,和盛宣怀同为李中堂的左膀右臂。 在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入侵期间,部分洋人和朝廷大臣曾秘密劝说李鸿章拥兵自立,成为大总统,李经方积极运作,坚决拥护。 但遗憾的是,李鸿章最终没有采纳,这让李经方心悔意冷。 在李鸿章死后,李经方沉默了,他看透了清政府的腐败无能。 在上海,他有空就帮着盛宣怀参与跟外国人打交道,参与矿山铁路方面的筹建。 多余时间里,他当寓公。 第198章出行上海 按李存智的说法,这个比他还年轻七岁的少族长李经方,实际很有政治和商业头脑。 “我跟李经方见过几次面,有族亲中算是走得近的,你要先说动他,然后由他出面去拜见盛宣怀,就比较容易得了,但不管找谁,都要靠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去鼓动他们,说服他们。” “你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民族大义,家族利益等等去说,他们二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都是洋务运动的推崇者,并且都是野心勃勃之人,不甘心坐以待毙。” 到此为止,李存智已经算是竭尽全力在帮助陈天华。 “多谢岳父大人。” “你去上海,需要轮船快艇,人员等等就跟孙勇讲,需要什么样的礼物,就跟管家说就是了。” “小婿明白。” “……” 谈完这事,翁婿二人还聊了些家中之事,尤其关心陈天华与李淑贞的婚事。 陈天华表示,他初步计划是明年春夏时节,迎娶李淑贞。 李存智听了自然是很高兴,当即表示若经济上有啥困难可提出来,他来解决。 陈天华说他能应付。 他在煤山镇贺老六那里得到的银票,他后来私下数了一下,可不得了,整整二十万两白银,都是大清银行的官票。 这下可发了,按时下白银与银元1:1.2的比例来算,二十万两白银,相当于二十四万块银洋。 差不得白捡了一个丰众银行。 所以说,他结婚自然就不缺什么钱。 …… 清光绪二十八年,晚秋。 旧历九月中旬这天,下午二点钟左右。 上海黄浦江边,阳光普照、微风徐徐、秋高气爽。 十六铺码头热闹非凡,各种进出的游轮汽笛声、人群吆喝声、吵闹咒骂声混成一片…… 码头附近人流熙熙攘攘,批发果蔬的小贩、拎着扁担兜售力气的苦力,加杂摆渡到浦西赶着谋生的人群,都混杂在一起聚成复杂的人流。 而更多的是拖家带小,蜷缩在路边放一只破碗乞讨,瘦骨嶙峋、奄奄待毙的各地流民。 沪上是清政府面对洋人枪炮下,第一批通商贸易口岸,开放的第一批自由贸易港口。 自然也是在大清国第一个建立租界的城市。 经过几十年发展,沪上虽然被号称为远东第一都市,却也不尽都是灯红酒绿。 在其十里洋场繁华的阴影下,更多的是穷街陋巷,和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的底层劳苦人民。 不过,相对大清国时下的其它城市,大上海已然是相当繁华了。 突然,路边一阵喧哗,人群中一顶崭新的时尚礼帽,在半空中做着接力赛。 一个刚到十六铺码头的外埠阔少爷,在一片“乡下人”的叫骂声里,被几个当街小瘪三“飞了”其帽子。 那位胖子阔少正在大声咒骂,指使手下几个家丁,试图在拥挤不堪的人流里,抢回他那顶刚买的,价值不菲的呢绒礼帽。 这位外埠阔少,大概不知道上海这地方特别欺生,外地来的生面孔,最好先夹着尾巴做人,千万别摆阔,否则就要被人做弄。 就像刚才那位胖子阔少,被做弄得欲哭无泪,最后都没了脾气。 “来申报…先生…买份申报看看…”卖报小童使劲地在人群中穿梭、吆喝着,全然不顾旁人小赤佬的辱骂。 下午二点钟,虽然属于深秋时节,但在灼热的阳光照耀下,室外气温不低。 货轮码头上,一些装卸工都是光着膀子在干活。 这时候,一舟插着大清黄龙军旗,涂善绿色的军用机帆快船,徐徐进入十六铺边上的一个军用码头。 待船定稳之后,从甲板上先后下来三男二女,通过石阶踏埠,快步走上码头。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陈天华一行。 这里除了陈天华,男性随从是左刚,还有孙勇亲自来了。 二个女子,则分别是许云媛和李淑贞。 陈天华这次上海之行,目的非常明确。 其一,是专程护送许云媛返回上海申报馆,完璧归赵。 其二,就是按计划前来拜会有关重要人士,上海政、商界的大佬们。 在这个闲人免进,军人站岗警卫的军用码头上,早已停放着二排若干辆豪华型马车。 应该说,他们是来迎接这三男二女的人。 “云儿…” “姆妈…” 许云媛按捺不住激动心情,跟码头青石板上站立眺望的一位贵妇人相拥在一起。 母女俩人是痛哭流泪,泣不成声。 前来迎接人群中,二位衣冠整洁的五旬男士,则一起走向陈天华,“您就是云儿的救命恩人陈先生吧。” “二位长辈好,晚辈就是陈天华。”陈天华很恭敬地向二位长者点头称是。 “太感谢您了陈先生,我是许云媛的父亲,这是她的二舅,这次幸亏由您搭救…”许父拉着陈天华的手,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陈先生,我是许云媛的二舅,也是申报馆的主编席裕福,云儿这次出事,我有责任,幸亏有您搭救,否则,我要疚心疾首而亡。”席裕福也是一再鞠躬。 俩个大男人拉着陈天华,语无伦次地一再表示感谢,就差下跪叩谢。 原来,三天前,陈天华思绪再三,就请孙勇安排人员到上海打前站,这样比较妥贴些。 一是向申报馆通报有关许云媛的情况,二是了解李经方和盛宣怀俩人,是否在沪。 孙勇事先得到李存智将令,要他全力以赴配合好陈天华的一切事宜,听从其安排。 他怕手下人办不好这些差使,便亲自领命办理。 三天前,他和左刚乘军用快船从杭州湾北岸出海,进入黄浦江到达十六铺军用码头。 他们首先到申报馆,告之许云媛的详情,这让席裕福和许家人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给落了下来。 申报馆半个月没得到许云媛、艾伦夫妇消息,就派人前往寻找,结果听说俩人在煤山镇又失踪了。 这一下子,全家人犹如遭受晴天霹雳。 这几天里,他们在上海正在动用一切力量,洋人,衙门,以及江湖力量,张榜悬赏十万银洋寻找艾伦、许云媛夫妇。 全家人正在坐立不安,万分着急之时,杭州来的军人孙勇,带来了许云媛被救的消息,让她们喜出望外。 第199章李公馆 随后,孙勇跟席裕福他们约定,就在今天十六铺军用码头上,交给一个完好无损的许云媛。 那边母女俩也加入到感谢队伍之中,搞得陈天华是手脚无措。 他一再表示,见义勇为是他做人的基本道德和修为,大家不必客气。 临别了,许云媛轻轻拥抱陈天华,泪流满面的多有不舍。 碍于李淑贞就在身边,用那并不乐意的目光注视下,她只是深情的对他说了句: “正义始终会到来,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大少爷。” 陈天华则拍了拍她的肩膀,潇洒道: “期待你的康复和正义控诉,三天之后,我会去拜访申报馆,但愿我们再见时,你已恢复如初。” 席裕福和许父许母当然是求之不得,都一再表示欢迎陈天华到来,以便给他们一个答谢机会。 双方约定三天之后先在申报馆相见。 双方依依惜别,许云媛随席裕福他们的车队离开了。 码头上另一边还有二辆马车停在那里。 这是孙勇事先打的前站,今天由李公馆安排来的车马,专程前来迎接陈天华和李淑贞他们俩的。 陈天华和李淑贞小两口坐前面那辆豪华马车,孙勇和左刚拎着礼品坐在后面那辆。 “当当…”的铃声在耳边响起,城市街面上有许多洋车(人力车)和马车在来回穿梭。 跟杭州府城所不同的是,这里已经开始使用人力车,也就是时下称之为‘洋车’。 洋车的出现,代替了落后又笨拙的人力轿子,方便又快捷。 沪上,这个东方魔都,十里洋场。 沿途除了各种欧洲风情的建筑群,还有就是简约的石库门建筑,让人目不暇接。 石库门是一种融汇了西方文化和中国传统民居特点的新型建筑。 他开启了中国特色的城市居民住宅,由多进改为单进,追求简约。 这里银行,商店,饭馆酒楼,各个气派无比,富丽宏壮。 街边的指路牌也是无比熟悉的名字,经过繁华的霞飞路,拐进一条马斯南路。 马路两侧满是阴翳的法国梧桐和精美的洋房,其间时不时经过一些石库门筑建的弄堂口。 陈天华不禁伸长脖子,侧目而视。 他相当于在游玩清末时代的旧上海,跟后世游玩上海旧貌旧居,感觉完全不一样。 一路上车里大家都是彼此沉寂,可能各有心思。 马车的的得得慢慢走进闹市区,经过了有数百年历史的静安古寺,转入英租界领馆区,也就是时下叫徐家汇路的街面。 这条路陈天华很熟悉,虽然名字换了几茬,但它就是后世著名的上海华山路。 徐家汇路是时下英租界里最具影响力的区域,清末各国在上海领事馆,大都设在这条路上。 这里成了上海著名的使馆区。 而且,中外政商和文化名流大都喜欢住在这里。 这条直长的梧桐小径,四十年前,实际是当初英租界当局,为防御太平天国进军上海,而临时修筑的七条军路之一。 这里当时也称运兵道,不叫路。 以李鸿章为代表的李氏家族,起步于安徽,发迹却在上海滩。 1862年,李鸿章率淮军杀到上海滩,最终歼灭了太平军小刀会等。 当时,李鸿章就在这条运兵道上驻军。 所以,这条后来称之为华山路的繁华地盘,差不多有一半,最初属于李家地盘。 李氏家人在这里整整七代人,生活了半个多世纪。 李鸿章虽然自己没有在上海久住,但他在上海却留下了影响深远的事业。 除了天津、山东等北洋水师和陆军的势力范围之外,上海却成了他洋务运动的重镇。 江南制造局,轮船招商局,中国通商银行,总报总局,华盛纺织总厂等等。 这里除了李氏宗亲,还有他的肱骨干将盛宣怀坐镇上海。 马车在记忆里走着,来到一栋花园式建筑前。 确切地说,它是英国乡村庄园式结构,围墙内稀疏可见的建筑大都是平房,主楼仅为二层楼宇。 它依水而建,楼前有绿茵茵的大草坪,草坪上种着几棵枝叶繁茂的大塔松,还有茂密的藤萝花架,看起来幽静宜人,风景秀丽。 圆弧形门庭上端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李公馆。 据李淑贞介绍,这是经方大叔当初为英国妻子玛丽而建的一处公馆。 现在他基本上长住于此,扩建了些建筑。 豪华马车在两扇穹形的黑铁院门前停下,车夫下来按了门铃,不一会儿铁门上面的小窗开了,探出一张严肃冰冷的男人脸,三十来岁,仔细看了来者,然后把院门打开。 “请进去吧!” 门后的他穿着一身得体长衫,面容冷峻,像个幽灵。 “三小姐、三姑爷请。”车夫微笑地将他们一行引入花园内。 园内种有许多丁香,有长达百余米琉璃瓦龙墙,偌大的荷花池边上有几处八角亭,遥相应和。 而这二层别墅的设计和布局古典大气。 院子极大,宽广的草坪上建了一个圆形罗马雕塑的小喷泉,涓涓的水声清灵悦耳,堆砌的假山嶙峋怪状,周围的花树繁多,就像个小公园一样。 进了别墅,屋内的摆设装修更加考究,东方的含蓄典雅和西方的浪漫柔情极致地融合。 有点见识的人一看就明白,这个庄园主人一定是个见多识广,思维缜密之人。 李淑贞挽着陈天华的手臂,很亲热地走进大厅边上的会客室。 会客室非常宽敞,室内摆设也是中西结合,除了雕龙刻凤的八仙桌椅,还有西式沙发。 沙发边上站立着一位男子:五旬不到的年纪,身着绸缎长便袍,脚踏皮质软底官靴,额头锃光瓦亮,脑后辫子梳得一丝不苟。 他面色凝重,目光犀利,园形脸轮廓清晰,中等偏上个子,却很有气场。 见客人进来了,他的手朝门外男仆和车夫挥闪了下,那些人恭敬地点头弯腰,轻轻退出,把门带上。 不用介绍,他就是李公馆的男主,大名鼎鼎的李鸿章长子李经方。 李经方见一对年轻男女恭敬站在他面前,没有吱声,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份和规矩。 他连忙坐回屋里上首那张檀香木太师椅上,然后正襟危坐,准备接受晚辈礼拜。 第200章陈述计划 见长辈李经方已经在上首太师椅上就座,李淑贞放开挎着陈天华手臂的手,理了理衣衫袖子,逐向前走上几步,面对李经方双膝下跪。 陈天华见状,也恭敬跪在李淑贞右手边。 “侄女倩华携未婚夫君陈天华,叩见叔父大人。” “晚辈陈天华拜见叔父大人。” 俩人都是齐刷刷向上首的李氏族长李经方三叩首。 “都起来吧。”李经方虚抬双手算是回礼了。 “谢叔父大人。” 陈天华搀了把李淑贞共同起身。 “宗室礼毕,咱们就不必太拘束了,都是新派人物,到沙发上就坐,我不太习惯坐硬木椅子。” 李经方从上首太师椅上下来,径直走向柔软的进口小牛皮沙发,在上首单人沙发上落坐后,又抬手示意。 李淑贞和陈天华见长辈落了座,这才点头哈腰的落座在下首的弧形沙发上。 这是陈天华自穿越以来,第一次坐回沙发,比起硬木椅子来,那种舒适感就是不同,屁股底下不梗,很柔软贴肌。 怪不得李经方不太愿意在中式椅子上谈事,因为他长期公使出洋,习惯于坐在松软的沙发椅子谈古论经。 “你就是陈天华,字华之。”李经方目光炯炯上下打亮了陈天华,低声说道。 从一进门,他就注意到这位年轻人,高大挺拔,天庭饱满,眉宇间透着智慧和勇气。 “晚辈正是。”陈天华起身拱手。 “很好华之,你岳父在信中都详细描述了你本人,以及你 们小俩口本次来沪要谈论的事宜,这样吧,咱们就不拘礼数了,你坐到我左手边来沙发上来,这样好谈事。” 李经方笑盈盈说着,指了指左手边上空着的一个单人沙发,示意陈天华过去坐。 李经方会客厅里的沙发,属于私人定制,上首位是一对宽大的单人沙发,中间摆放着一张红木方形小茶几,上有一盆鲜花。 下首位是半弧形五座长沙发,前面放着一个大点的方形茶几。 上下首位之间,约有六七步远。 陈天华坐在下首,这符合中华传统伦理礼束,可要是上去坐在李经方的左手边,这等于跟长辈平起平坐,这有悖于时下社会的习俗伦理。 但这恰恰符合西方礼教。 况且,坐在身边方便于双方沟通交流。 陈天华想了想拱手回礼,“谢叔父大人抬爱,晚辈华之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他上前坐在那把单人沙发上。 刚坐下,一位秀气的年轻女佣进来,端上沏好的极品西湖龙井摆在茶几上,然后低头退出并把门轻轻关上。 李经方手一摊笑呵呵道: “倩华、华之,你们小俩口请用茶,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大家不要太拘礼,老是拱手弯腰的这太累了,咱们之间放松交谈,你们还是叫我大叔吧。” “是…” “是…大叔。” 陈天华其实最高兴,作为现代人还真的不习惯这些繁琐礼数,说不到一句话,就动不动拱手垂裳,搞得神经高度紧张,唯恐礼数不到,莫名得罪了面前的长辈。 “这清茶不知合口味?”这问语像开场白轻松调侃,是李经方有意引导,意在放松。 极品西湖龙井,茶汤色淡,嫩绿喜人,茶味清幽,入口润滑,生津回甜,叶底细嫩,均匀成朵。 清淡雅香,能提神醒脑。 陈天华端起杯子,轻轻吹了口气,抿了抿茶味,点头道: “家乡的名茶,清香色淡,怎么喝都是亲切可口,晚辈很 喜欢这口味,百喝不厌。” “哦,那好吧,看来华之也是个家国情怀浓厚之人,那我们就有话直说吧。” 陈天华颔首微笑,放下茶杯,两眼平视对方。 “你岳父亲笔信中讲到,你准备在安徽广德兴办一个煤矿?那里也是我的家乡,不知你有否计划?也有几成把握?” 先前李存智给李经方写有封亲笔信,原本是由陈天华来上海亲自带上,后来计划作了调整。 改由孙勇携带信函到李府拜叩,征得允许之后,约定时间,再由李淑贞陪着陈天华前往,这样一来就不显得唐突。 李经方接触西方文化颇多,没有儒家文化的繁琐,喜欢直接了当的直奔主题。 这种交流方式,恰恰陈天华喜欢。 “好的大叔,晚辈将整个事件的来拢去脉,以及计划大样向大叔禀报。” “好…直接说吧。”李经方抬手示意。 “事情要从二十几天前的长兴之行开始……” 陈天华逐将事情的详细经过,以及他的突发奇想,事后计划等都逐一讲述。 他特别强调了东洋人的阴谋,包括谋杀,篡改,强抢明夺,秘密勘探牛头山地区等事实。 李经方认真听讲,不时地提问、共同探讨,见陈天华说到精妙之处,他还不是地点头赞叹。 或许陈天华还真是时运亨通,他可能没有料到,这位大叔李经方,对东洋岛国的当权者们,怀有十分的仇恨。 李经方出任过大清国驻日公使三年,其间跟日本朝野关系密切,他十分了解这个东洋岛国贪婪的狼子野心。 回国之后,他多次提醒父亲李鸿章要多加防范,对方可能随时都会发动对华战争。 果不其然,光绪二十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 由于清朝政府上下的长期腐败,最终导致北洋水师全军覆没,北洋陆军更是不堪一击,溃不成军。 清政府战败,被迫与日本议和。 第二年的三月初,李经方随父李鸿章抵达日本马关,与伊藤博文进行谈判。 其间,日本右翼强硬派行刺李鸿章,企图挑起双方的全面战争,借机吞并中国。 所幸李鸿章只是左夹骨中弹,并未伤及脑颅。 李经方清楚记得,日方代表伊藤博文等采用威逼胁迫等手段,限清政府立即作诺。 最终,他代表大清国与日方代表伊藤博文签署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 不尽如此,他还被朝廷委为割台全权大使,到台湾跟东洋人办理相关交割手续,受尽屈辱。 弱国无外交! 这种屈辱与家国仇恨,他铭记在心。 所以,李经方一直主张,利用英法美的西方联盟,来牵制东洋岛国对中国不断吞噬的野心。 第201章上海李家祠堂 三年前,也就是义和团运动前夕,他还曾经秘密出访过沙俄,跟沙俄签署过秘密条款,企图利用沙俄来对付东洋人的贪婪。 以西夷制东夷,在夹缝里生存。 这是李经方,盛宣怀,乃至后来的张之洞,刘坤一等洋务派人士的主张。 陈天华的整个计划,包括开办牛头山煤矿,清算长兴耀金煤业等一系列措施,完全符合他的‘以西夷制东夷’策略。 他当然是兴趣很浓,自己也想参与进去,无论是投资还是参与策划管理。 “我本人听了你对东洋人企图霸占我国煤矿资源的行径十分愤慨,坚决支持你抢在东洋人前面,开采安徽广德的牛头山煤矿。” “我的意见,你不妨花点时间把这个计划,简明扼要地罗列出来,由我先呈给盛大人看,若基本可行,他自然会安排出时间来见你,到时你再详述。” 李经方首先表明自己的态度,旗帜鲜明,然后要求陈天华拟定一个开采计划书,由他呈报上去。 这个想法和建议,陈天华是完全理解和支持的。 投资一个煤矿,是个大项目,这需要大量资金投入,的确需要一个像后世那样的《项目计划书》 这中间需要有可行性分析,投资项目的设立,投资规模与投资成本,收益回报预测,投资风险等等。 当然,这样的项目计划书一定得项目确定之后,专门组织人员撰写,而目前呈送给盛宣怀的只是一个项目建议书。 “这没问题,请大叔给我一个房间,我马上开始撰写,争取在二天时间内完成。”陈天华当即表态。 “没问题,这公馆里房间很多,我立即安排管家给他腾出一间房子,笔墨纸砚都准备齐全,让你安心地完成这个开采项目建设书。” “那就多谢大叔。”陈天华起身拱手致礼。 “我看这样安排,下午剩余时间,我带你们小俩口去李家祠堂,祭拜一下老族长,你们的堂祖父,回来共进晚餐,然后华之开始撰写计划书,如何?”李经方善于规划,他考虑得很周全。 “晚辈谨遵大叔安排。” “倩华听大叔您的。” 陈天华和一旁聆听的李淑贞都表了态。 李经方颔首微笑,旋即出会客室安排去了。 一会功夫,便有佣人进来通告,说马车就在楼下,请他们上车去李家祠堂。 到了与淮海西路交口处,李家祠堂的仪门,牌坊就树立在那,接着映入眼帘的是李鸿章的半身铜像。 这个所谓的李家祠堂,在后世陈天华来过,是华山路上的复旦中学校内。 这个刚建的李家祠堂,实际上是李经方,李经述,李经迈三兄弟,专用父亲李鸿章在上海设立的专祠,应该称为‘李鸿章祠堂’更为妥贴。 后人史书中称这里为清末丞相祠堂。 这个祠堂跟在北京的李鸿章祠堂是一个性质,都是为了纪念李鸿章专设的祠庙。 这跟在合肥东乡的李氏祠堂不同,那是数百年真正的李氏历代祖宗的灵堂。 只是,据称李鸿章这一脉,不是东乡李氏的嫡系,而是旁支,这才让李经方三兄弟萌生了单立李家祠堂的初衷。 他们想以李鸿章为祖始,从上海开始代代相传。 李鸿章为清廷忠心耿耿,直到辛丑和约签订之后吐血而亡,为腐败透顶的清廷背了无数次的黑锅,还把长子李经方拖累。 根据跟岳父李存智的那次东苑交底,和这次跟李经历的正面接触,陈天华忽然觉得李鸿章晚年在接班人的问题上,做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推举袁世凯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把整个淮军拱手让给袁世凯。 他认为李家子侄中无人能担。 其实,他忽略了长子李经方。 综观李经方一生,因李鸿章而得官,又因其父而不得施展抱负。 正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他出道以来,一直生活在父亲李鸿章的阴影下,充当一等秘书,特助而已,始终是个气不顺的悲剧人物,做那些最不讨好,骂名涛涛的‘弱国无外交’勾当。 按李存智说法,李经方聪明能干,精通五国语言,文涛武略,在家族中威信颇高。 在李鸿章病危期间,李氏族人们曾想推举李经方为淮军领袖,由他主政,李存智,李经羲等李氏侄辈们辅助。 云贵总督李经羲,还是蔡锷将军的老师,带兵有方。 可惜李鸿章不允许,不知他是看不到,还是怕李氏一族斗不过袁世凯,竟强逼李氏侄辈们跪地发誓,效忠袁世凯。 更有甚者,他给朝廷上的最后一份奏折,直言‘经方不堪重用’,直接断了李经方的一丝念想。 不知这里李鸿章老眼昏花了,还是出于对李经方的庇护,让他不要再涉政。 最终,李鸿章给子孙们留下数亿家产家业,撒手人寰。 但他没考虑到李经方尚在壮年,年轻有为,抱负远大,这样一来,只能让他郁郁寡欢下半辈子。 以陈天华认知,推举袁世凯,这是李鸿章晚年办的一件最大的糊涂事。 事实上,袁世凯窃取北洋军权之后,逼清朝下台,自己独步天下,竟倒行逆施,做起了皇帝梦。 死了之后,造成北洋军阀几十年的内战内乱,丑态百出,国力更加衰弱,百姓更加贫困,真正的民不聊生。 最终遭受了日本军国主义的入侵。 倘若当时推举李经方上去,也许国家走向另外一面,不至于几十年的内战,国力不进反退。 当然了,这些都是陈天华个人的认知和论点,但他现在,决定好好地跟李经方合作。 话说回陈天华和李淑贞,在李鸿章牌位和画像前,烧香磕头,恭恭敬敬跪拜了这位大清国的老臣,背锅侠之后,随李经方回到李公馆。 在李公馆,陈天华与李淑贞在晚餐前拜会了李经方的英国太太玛丽。 李经方除了有几房中国太太,还有二房洋太太,英国和法国,但绝对没有传说的日本太太。 而英国太太玛丽,是随他回中国居住的。 晚餐之后,陈天华跟随管家到东院客房里开始撰写他的计划书。 客房里笔墨纸砚什么都已准备完毕,只需陈天华开动脑筋即可。 第202章难得的咖啡 好在这个所谓的项目计划书,大概内容早就装在他的脑海里了,他只要慢慢的组合、梳理即可。 他心里自然明白,像盛宣怀这样的大忙人,是没有时间看你的长篇大论,一定要简明扼要,条例清楚。 另外,有关收益率,投资规模等数据,尽量要做到精准些,不能信口开河的漏洞百出,最后收不了场。 关于投资资金的来源问题,上面只带一笔,意向外国银行贷款或直接投资。 至于如何取得英国汇丰银行的支持,在计划书中陈天华并没有准备提自己去工作这部分内容,免得有喧宾夺主之嫌。 作为工部左侍郎的盛宣怀,他心里自然也很清楚,现在大清国开发矿山铁路,如若没有洋行支持,投资或贷款,光靠民资这块是很难成气候。 而大清朝本身国库空虚,身负几十年都还不清的赔款,不可能有钱搞民生投资,只能又是官督商办模式。 而商办的最佳方案,那当然是民资和外资合股。 有了思路,陈天华下笔如有神。 晚上九时许,李淑贞过来看他,她刚从玛丽婶婶那里过来,顺便给他带来了一罐饮品。 “华之,玛丽婶婶说这东西叫coffee,具有提神醒脑功能,我刚才品尝了一小杯,苦哈哈的像中药,但闻起来挺香,不知你能否喝的习惯。” 听李淑贞这种一说,陈天华不用看就自然明白,这是国外的咖啡。 而且一定用咖啡豆现磨现煮的上等货。 这可是好东西啊,在时下大清国,恐怕只有像李公馆这种地方,才能品尝得到。 “拿过来我尝尝,看味道如何?”陈天华压制住内心喜悦,故作淡然神色。 咖啡用玻璃器皿装着,上面有个盖子,打开之后热气腾腾,一股醇香随即飘逸出来。 李淑贞倒了些许在一只空茶盅里,递给陈天华先品尝,“你先尝尝,品品怎么样?” 她是怕他喝上一口给喷出来。 陈天华接过茶盅,装模作样的抿上一口,搭搭嘴唇说道:“开始微微有点苦涩,但回味醇香润喉,嗯…是个不错的饮品,我能喝…喜欢。” “是嘛,没想到你对洋人的东西,接受起来一点都没有违和感,真奇了怪啦。”李淑贞睁大妙目惊讶道。 她原以为他会不喜欢,不直接喷出来,至少开始喝第一口是蹙眉皱脸的模样。 可没想到他喝得眉开眼笑。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男女之间都有一见钟情,人对某些食物、饮品也存在某种情怀,比如,我吃绍兴乡下的芝麻糯米团,我就是一见钟情,情有独钟喜欢不得了,看来这咖啡也一样。” 他轻描淡写的做了一番解释,听得李淑贞点头称是,“嗯,说得是有几分道理,这世间万物都讲究一个缘,也许你就跟这coffee有缘吧。” “嗯,你说得也很透彻嘛。”陈天华点头附和,微微加点吹嘘,心里却暗自觉得搞笑。 曾几何时,他都记不住是什么年龄、什么情况下第一次喝咖啡。 但当时还真的认为是中药颗粒,为此,还放了不少糖进去,结果是冲淡了咖啡味,感觉像是在喝糖水。 说话间,陈天华几口就把那小盅咖啡给喝了,“倩华,这咖啡就留在这里,我等会把它给喝了,刚好熬夜需要提神醒脑。” “你今晚不准备睡觉了?” “不不,觉还是要睡的,但我肯定会很晚才睡。”陈天华怕她无端担心而唠叨,先哄了她。 其实,今晚他肯定得熬个通霄,他事先跟管家说过了,让公馆厨房安排霄夜。 “需要我留下来陪你吗?”李淑贞关心道。 “不不,你留下来反而让我分心,思绪会乱的。” 经陈天华这么一说,李淑贞一下子变得红云上脸。 想想她们俩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哪一次不是缠绵不休? 留下来还真的会心猿意马,无论是谁都一个样。 “那好吧,我不打扰你写作了,注意别太晚了,还是要睡觉休息呵。” “嗯,放心吧。” 李淑贞跟陈天华拥吻之后,有点依依不舍的离开,回她的房间休息去了。 陈天华送她到了门口,便回房继续他的写作。 今晚有一大杯咖啡助兴,实在是意想不到的美事。 …… 上海英租界,汉口路中段。 席公馆。 这里是上海申报馆总办席裕祺,他在沪西购置的一座宅院,离申报馆比较近,方便上下班。 席裕福不回青浦朱家角时,也时常在这里住。 许云媛从十六铺码头接回之后,自然是先到席公馆落脚。 本来席裕褀也要到码头去接外甥女的,只因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家里人没有让他去。 对于外甥女出这么一档子事,作为大舅的他很是内疚,觉得无颜面对自己的小妹和妹夫。 到了家里,许云媛自然是把整个事情过程,从头到尾徐徐给亲人们道来。 “我并没有安排艾伦到长兴县采访啊,更不可能让他去煤山镇这种魔鬼之地。” 听了许云媛的描述,席裕褀大吃一惊,他看了一眼身旁二弟,像是在询问。 席裕福摇头道:“我也没有。” 他们兄弟俩,长兄席裕褀是上海申报馆的总办,实际就是总经理。 总经理负责整个上海申报馆的日常经营,人事,财务,运营等一切事务,他总揽,大权在握。 老板,英国人美查一般情况下,从不来报馆,就算有时来,他也是只找席裕褀一人。 整个申报馆,都是以席裕褀马首是瞻。 席裕福是报馆主编,负责整个报纸的新闻采编,版面设计与安排,稿件采纳编审,终审,排版等。 也就是说席氏兄弟俩,是上海申报馆实际意义上的大掌柜,二掌柜。 他们除了享有丰厚薪金之外,完成盈利指标,每年参与报馆的年终分红,只是不拥有股份。 一般情况下,员工外出访事,那一定得由他们指派才行。 艾伦与许云媛新婚不久出去旅行,这是常情,作为报馆人员,旅行过程中顺便采编,这也是情理之中,这都是职业使然,无可厚非。 但让在场的亲人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女婿艾伦,居然是带有神秘使命去搞旅行的。 第203章许云媛的烦恼 “他的使命是谁交给他的?”许父疑惑道。 席裕褀与席裕福则面面相觑,头摇得像货郎鼓似的,这是在告之妹夫和小妹,不是他们。 许云媛瞧见大舅二舅确不知情,这才开口说道: “我们到达长兴县城,艾伦才告诉我说,他是英国sis组织的人,怀有特殊使命。” “英国sis组织?”席裕褀与席裕福都吃了一惊,他们耸肩摇头表示没听说过。 许父许母那更是孤陋寡闻,弄得个云山雾罩。 “sis这是个什么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个英文缩写,是个组织代号。” “……” 大家不约而同在议论。 “你们不用猜测了,看来还是陈天华比你们了解、知道得多。他说这个英国sis组织,实际是个国际情报间谍机构,受英国首相节制,主要是做国家战略情报。” 许云媛诧异大舅和二舅搞申报馆多年,居然尚不清楚英吉利帝国内部,有这么个情报机构存在,实在是孤陋寡闻,太有些书呆子气了。 不过许云媛错怪了,在清末时代,整个信息采集与传播非常落后,各国情报组织那都是绝密地存在着,席氏兄弟是搞国内报业,自然没有机会了解到这些国外情报机构。 陈天华知晓,那是他在前世的职业使然,对这些国际谍报机构如数家珍,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怎么说来,艾伦是特务,英国特工人员?”席裕褀惊呼道。 “你看看你,在你的眼皮底下的员工,居然还是个洋特务,最可气的是当初为云儿婚事,专门来询问过你,你还信誓旦旦的说那个艾伦不错,什么业务能力强,为人正直…可结果呢,差点害死云儿。” 许父终于爆发了对席裕褀的不满,许母也是嗤之以鼻,附和自己的丈夫。 “可艾伦各方面表现是很不错啊,很绅士很有内涵,业务能力强,是访事部管事,可…谁知…他是个间谍呢?” 面对妹夫和亲妹的不满情绪,席裕褀懊恼地跌落在椅子上,手托着头叹息。 “行了妹夫小妹,别说是大哥,出这事之前我也觉得艾伦这人不错,所以就别怪了,好在云儿被陈天华先生给救了,这是万幸。”席裕福连忙出面打圆场。 “算了老爷,就别提这个了,艾伦人也死了,怪他也没用,还是想想如何报答这个叫陈天华的年轻人吧,他可是咱云儿的救命恩人呵。” 许母也出面规劝自己的丈夫。 这样,大家注意力才从艾伦这个倒霉蛋,转到陈天华身上来。 “哎说到这个小伙子,一表人材,他是什么底细,那里人士,从事什么行业?咱们好像一无所知啊,只知道那个孙长官好像是浙江省军务司衙门的。”席裕福开口道。 那天孙勇他们上门来找人,是席裕福接待的,他看过孙勇递上来的‘派司’,才知对方是个军人,官职是浙江省军务司衙门的执事官。 至于其它的尚一概不知。 “哎云儿,问问云儿应该知道吧,那位陈先生陈天华先生。” 经席裕福这么一吆喝,屋里的几位长辈,眼睛齐刷刷看向了她。 此时的许云媛正在为艾伦的死而心烦意乱。 不管怎样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她跟艾伦相识一年,凭心而论,这个艾伦确实对她不错,否则,她这位一位留洋归来的千金小姐,不可能嫁给他。 这次新婚旅行到长兴,继而下煤山镇这事,现在看来艾伦有点做得太冒失了。 她并不知煤山镇是个虎狼之地,但艾伦应该知道一些,就凭查理等人失踪这事说明,煤山镇这个地方并不安全。 回忆起当时下去的时候,好像艾伦也并不认为那里很危险,一直认为他是个英国人,这里当地人不敢把他怎么样。 况且,他们是以新婚旅行的身份,又有申报馆访事‘派司’,有谁知道他怀有其它目的。 太冒险了,为了他的什么组织使命,竟然置她于危险边缘? 他有什么权力怎么做? 如果艾伦还活着,她回来肯定得跟他离婚。 但现在他人死了,为他自己的轻率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许云媛的一切怨气,此时都变成了同情。 再怎么说,他的后事应该由她来帮着处理,毕竟现在还是夫妻。 艾伦的父母都在新加坡,结婚前夕他的父母亲专程从新加坡乘坐邮轮到上海,参加她们的婚礼。 算起来,回去也就二个月。 关键是艾伦死在煤山镇保安大队的牢里,现在尸骨安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伙狗杂种,丧尽天良,毫无人性。 此时,二舅席裕福的一声吆喝,把她从痛苦的纠结中给拉了回来。 “云儿你怎么啦?”见到许云媛神情恍惚的样子,许母关心道:“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不不…姆妈我不累,刚才二舅问了啥?”许云媛问道。“就是在问,你是否知道那位陈天华先生的底细?” “哦…你们问的是大少爷啊,他叫陈天华,绍兴人士,现 在是浙江丰众银行的总经理,他还是浙江按擦使李存智大人的三姑爷,只不过他只是跟李淑贞小姐订了婚,未婚。” 许云媛侃侃道来,说起跟李淑贞的订婚,还有点酸溜溜的难受。 她事先并不知陈天华婚姻状态,但这并不妨碍她喜欢他。 那天在广德客栈里,陈天华他们给茅新去扛头,帮他夺回那个铺面,而她一个人静静地想着自己的未来。 艾伦死了,她今后不可能不嫁人。 凭自己的文才相貌,以及许氏家族的财富与名望,嫁个好人家应该没问题。 而陈天华是她理想中的男人,丈夫,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机缘巧合。 这一路上所见所闻,他满足了作为女人心目中男人形象,太完美了。 她想好了,无论陈天华是否有妻,只要他不反对,她想一定会嫁给他,偏房姨太太都成。 凭她娘家的财富和她的学识,对他今后事业绝对有所帮助。 这点,她很有自信心。 可到了杭州,住进运司河南岸的李府才知,他是李淑贞的未婚夫,浙江按擦使李存智的女婿。 这让她很苦闷,李淑贞同样是青春貌美,关键是李存智是位将军,手握重兵的强权人物。 而陈天华还没跟李淑贞成婚,等到他羽毛丰满,有能力敢娶姨太太时,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第204章拜见盛宣怀 “哦怪不得他们开来的,都是军用船只和快艇,原来是浙江按擦使大人的女婿,还是个开办银行的商人,那他去煤山镇干什么?也想去入股办煤矿?”席裕褀嘟囔着。 “我看这年轻人目光炯炯,志向远大,自身武艺高强,怀有济世安民的侠义心肠,又有军人撑腰,将来一定大有前程。” 席裕福见过陈天华,印象不错。 许父许母也忍不住地点头,看了许云媛一眼,有点异想。 作为父母,女儿不幸遭遇让他们痛心疾首,事至如此,只能考虑今后怎么办。 女儿年纪轻轻的,那肯定是再嫁为人妇为妥。 今天在码头,他们也见到过陈天华,要说是选女婿的话,那真是求之不得。 可惜,人家是名花有主。 “不说这些了,反正云儿安全回来了,请她洗个澡休息休息,晚上家里好好喝顿酒压压惊,怎么感谢慢慢考虑,反正还有三天时间。” “也好,就这么定了。”席裕褀说道。 …… 淮海路,盛公馆。 上海图书馆东侧,对面是英国乡村绅士俱乐部。 一座跟李公馆几乎一样的英国乡村庄园,占地约有一万余平方,里面有一处不小的湖泊。 每层楼都有木头阳台,在陈天华眼里,它有点瑞士风格。 这里跟李公馆不同的是,在庄园大门有二名全副武装的清兵站岗,园里有不少头戴花翎的官员在走动。 毕竟是正二品清廷命官的宅院,跟在野的李经方大有不同。 庄园大门上方挂着一块红色的本板,上面用烫金字书写着盛宣怀的所有头衔和尊称,而且还是中英文标注。 陈天华见了大为不解。 走进偌大的会客厅,中间有英式挂钟,中央是灯笼式煤气灯。 其整个布置是中西结合,敢情是经常有洋人前来拜访,让他们各取喜好。 一边是中式家俱,许多字画和价值不菲的花瓶,蒙古地毯。 而另一边,则完全西洋化,家具是圈椅和卧式沙发,俄国地毯。 墙上是英国的钢板动物刻画。 虽然画是无名没品,可落地灯却是极为有名,叫做‘沙龙灯塔’。 茶几上摆放着咖啡,牛奶糖,还有马尼拉雪茄和埃及香烟,还有法国大香槟。 但盛宣怀见陈天华,并不在大客厅或小客厅里,而是在他的什么书院。 那里才是他处置日常公务,跟中外来宾正式洽谈的地方。 管家来了,告之陈天华一个人去书院。 也许是想考验一下这个年轻人,能否具有能力担当。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跟随一名头戴花翎顶带的从事,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院落前。 这里便是盛宣怀的中枢所在地。 “陈先生请吧!” 陈天华微微点了点头,跟随从事走进了书院侧门,然后再顺着中轴线直行,一直来到中间那个正房,才停住了脚步。 “请陈先生稍等,本职先去禀报。” 从那名从事的花翎顶带和补子,陈天华判定,其官衔应该在正五品,但对陈天华很是客气,也很恭敬。 但凡被盛大人私自约到书院见的人,非富即贵,许多洋人领事,洋行老板,当地富豪就在此被约见。 “请便…”陈天华点头示意。 这位从事快步进去禀报了。 “陈先生请进,盛大人就在房间里等你。” 只一会儿,从事从朝房里走了出来,微微躬身道。 他知道盛大人尊贵,也挺忙的,绝非谁想见都能让他接见的。 但今日这一个年轻人,没有任何官衔,也非洋人,进去一通报便可接见,很是少见。 陈天华正要抬脚进去,那位从事瞧了他一身轻便装,忍不住提醒道: “陈先生要不要先去换一身正服?” 陈天华一个怔愣,想到自己是私访,怎么可能会着正服。 况且,他只是个普通商人,所谓正服那都是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人看法不同而已。 也许这位从事,见的官员或领事太多,他们都会着官服或官便服。 而陪同前来的李经方,对他这身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今天来的确有些唐突,也没有想到要换什么正装在书院相见。 再说,他这二年都是在做买卖,无论见谁那都是一身常服,所以习惯了。 说起来,他还没有在正规场合里,拜见过什么王公大臣,见过最大的大清官员,就是自己的岳丈李存智了。 可李存智从没有这种规矩。 上公堂官衙去拜见王公大臣,应穿官礼服,这里大清朝制礼仪规矩。 但这是在盛公馆,是官邸不是衙门啊。 陈天华有所不知,上海盛公馆就是盛宣怀的府衙,办公生活都在一起。 他真正的衙门在北京,而在上海,他管理得都是官办企业,什么轮船招商局,通商银行等等太多。 干脆,他就在公馆里办公。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在公馆大门前公示自己的官衔,爵位,尊称等。 就是在变相地告之,这里也算是衙门。 但,现在让他去哪里换呢? “谢谢提醒,来不及了。”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走进了盛宣怀的朝房。 朝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清香,是从屋角的青铜蹲兽香炉内传来,整间屋子明亮简洁,收拾得整整齐齐。 身着官服的工部左侍郎盛宣怀,正坐在一张宽大的案几前奋笔疾书。 他头也不抬,似乎没有看见有人到来。 这里既不是官衙,也不完全算是私宅,而是官邸书院。 陈天华想了想,还是施以参见礼为妥。 “在下陈天华,参见盛大人。”陈天华双手一合,一揖到底,但没有下跪。 “你来了,稍等片刻,本官写完这几行字就好!”盛宣怀头还是没抬。 但他知道进来的人,一定是李经方隆重推崇的青年才俊陈天华。 陈天华花了一天两夜写的计划书,经李经方上呈,他已看过,总体还是满意。 他是以夷制夷,以西洋牵制东洋的主张者,也是坚定的执行者。 对于东洋岛国长期窥伺与吞噬我国疆土,早已愤慨。 陈天华的计划书主旨,恰恰是主张扼东扬西。 光凭这点,他不看计划书内容,已有强烈好感。 第205章功德圆满 江南这片全国最富庶之地,恰恰是清廷洋务派重重设防的大本营。 在上海,杭州,宁波等地作为通商口岸的情况下,李鸿章,张之洞,盛宣怀等人只能是处处提防,努力扩充洋务势力,想尽一切办法阻挡东洋人的势力渗透进来。 相当年,东洋人想在上海设立日租界,遭到李中堂等洋务派大臣们的坚决抵制。 但弱国无外交,清政府在自己的土地上,竟然没有强有力的话语权,让人啼笑皆非。 无奈之下,盛宣怀找到了英、法、美等三国领事,让他们联合起来,共同抵制东洋人以租界方式入驻上海。 结果,这次联盟成功地把东洋人驱赶出上海。 后来,清政府无奈之下,只好在杭州割了块地盘给东洋人做租界。 另外,在航运,邮政,纺织,矿山铁路,金融银行等领域,盛宣怀等人积极与西洋人合作,竭力排斥东洋人在江南的势力。 现在,东洋人偷偷地到安徽广德,进行非法探矿,足以说明他们想在江南加速扩张。 他当然不乐意。 所以,他跟李经方说,让陈天华下午来见他。 “在下不急,盛大人请随意。”陈天华见盛宣怀实在是忙碌,连忙回话。 过了好一会儿,盛宣怀才停下笔,又读了一遍文书,这才满意地把文书放到一边。 嗯嗯二声,发至喉咙头的咳嗽,彰显其威严。 盛宣怀抬头打量一眼陈天华,见他身材高大,五官端正,天庭饱满,气宇轩昂,心中颇为满意。 他抚了抚下巴长须,淡然道: “你写的有关安徽广德开发煤矿的计划书,经方老弟已呈报于本官,老夫大概审阅一遍,认为基本可行,本官已将此计划书转给我的幕僚们,具体细节由你跟他们细细去探讨,如何?” “多谢盛大人抬爱,一切按大人吩咐就是。”陈天华连忙躬身回复。 “计划书中间有二个内容,本官想要问你,其一,计划书中罗列了投入资金的数目,以及分批比例等,但并未见你讲述这些投入资金的来源,是些什么人来投资,这是为何?” “这个…”陈天华嚅嗫。 “不用吞吞吐吐的,你已是李氏家族的人了,算是晚辈,老夫既是长官又是长辈,无论公私,老夫都应该帮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盛宣怀这番话一出,陈天华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低声道: “在下的丰众银行可以自筹一百万两白银,其余的目前尚无着落,斗胆向盛大人求助。” “还有一件事,矿山开采的技术管理人员等,你有否人选或配置计划?”盛宣怀继续问道。 陈天华听罢心里一个咯噔,心里暗忖,人家不愧为近代企业家,每次发问都是直指要害。 内行人知道,投资一个项目,资金和管理团队十分重要,尤其是矿山开发。 而盛宣怀直接了当的,首先就是围绕这二个问题。 “在下尚未确定这方面的人员和专业团队,还是请大人给予帮助为感。” 这二个方面,对于目前的陈天华而言,恰恰是最薄弱环节,他是从零开始。 对于开发牛头山矿山,无论是资金还是人才,都是二手空空,他拥有的,只有一腔热血,家国情怀。 按现代投资人的角度来看陈天华,他这招数完全是蛇吞象之举。 盛宣怀是谁,他焉能不知? “呵呵,年轻人很有胆识,也很聪慧,竟能想到老夫这里有完善的人才储备和管理团队,好好,这二件事情倒也不难,资金由本官出面筹集,经方和老夫私人都可以出部分资金,开采过程中还有资金缺口,可以找银行贷款,老夫的通商银行,还有英国的汇丰银行等等,都是可以支持的嘛。” 他继续抚摸着长胡须,轻描淡写的笑言道。 他何等人物,陈天华只提了一下,他马上想到了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案。 其实,不是历史学家的陈天华,对盛宣怀了解的还不算深入。 对于矿业铁路而言,盛宣怀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早在1875年,盛宣怀受李鸿章委派,办理湖北煤铁矿业,从那时起他就开启了矿业探索之路。 第二年,也就是1876年,他成立湖北煤铁总局,组建以英国矿师为主的探矿团队。 几十年跌跌撞撞下来,从无到有,他自己拥有一个完整的矿探勘测公司,手上有汉阳铁厂,大冶铁矿,萍乡煤矿重工业。 所以,他说陈天华聪明,在这二个方面故意不提,留给他去填空。 实际上,这也是陈天华万般无奈之举,但却阴差阳错的,满足了盛宣怀的自尊与虚荣。 “多谢大人抬爱,在下感激不尽。” “好好干,老夫看好你。”盛宣怀颔首微笑。 “多谢大人,在下定会加倍努力,以不辜负大人之期望。”陈天华也不忘乘机恭维讨好。 “好好,这事就这样定了,具体事务老夫会通告经方老弟,他会告诉你具体怎么做,你先下去吧。” 盛宣怀的年纪比李经方大差不多十岁,平时里二人就像是大哥与小弟的情谊。 “在下告退。” 陈天华躬身施礼后退出朝房,他知道盛宣怀公务繁忙,不可能给他太多时间来闲聊。 但这次目标达成得如此爽快,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看来原先想通过席氏家族,来拉拢汇丰银行投资之事,用不着操之过急,更不用自己出面。 一切由盛宣怀来掌舵,也许大人的想法,比自己还要高明。 用官督商办的形式,由国内资本投资,只是利用汇丰银行的途中贷款。 如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在陈天华的心目中,无论是西洋鬼子还是东洋鬼子,都不是什么好鸟。 目前大清国处于弱势,在夹缝中求生存,只能是打西洋牌压制东洋。 望着陈天华离开的背影,盛宣怀若有所思。 …… 旧历十一月下旬,某天上午。 江南一带早已入冬,大雪满天飞舞,大地到处都是白皑皑一片。 而位于长兴县城的东街西边,今天却是热闹非凡。 第206章原计划启动 鞭炮声声,彩旗飘飘,舞狮队伍沿着整个县城街道游行,后面是长长串串看热闹的市民与小孩。 “听说了吗?城里东街开了一家银行,叫丰众银行,杭州过来的,说一个铜板就可开户,还能中奖。” “每天新开户的储户,第二天早上摇奖,中奖者有十块大洋呵。” “……” 经过二个多月的筹建,浙江丰众银行长兴县分理处在东街开张。 当地县知府,许多达官贵人都前来剪彩祝贺。 陈天华作为总行下来的全权代表,自然是站在分理处前庭迎接贵宾,共同剪彩,出席庆祝宴。 今天,新军驻吴兴军营,出了整整一个排,前来现场维护秩序。 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情。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家所谓的民营银行,其背后站着的是军方。 这谁惹得起? 这也是陈天华故意在长兴县,高调亮相的一个方式。 九月底他从上海胜利返回杭州之后,跟岳丈李存智合计,启动预先设置好的计划。 得到了盛宣怀的承诺和支持,安徽广德牛头山煤矿,将在年后开春动土,同时进行征拨土地,全面勘探等时宜。 目前,正在筹办广德牛头山矿业公司等一切手续,包括股东单位或个人,股本金等等。 初步股本金方案是:丰众银行出资银洋一百万,盛宣怀出资八十万,李经方五十万,盛泽许氏二十万,李存智个人出资十万,共计二百六十万。 后需资金,汇丰银行承诺,给予授信额度三百万两白银。 这一切都算是彻底解决了。 分理处开张,陈天华忙得不可开交,中午自然是宴请各方来宾。 待到下午,把客人们都送走之后,他才放松下来。 “李官带,今后湖州这方面的保驾护航,要全部拜托给你了。”陈天华对着一位军官拱手施礼。 “那里那里,今后有什么事,三姑爷尽管吩咐,继堂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官带一个站正,昂首挺胸回复。 这位叫李官带的青年军官,他叫李继堂,天津武备学堂毕业,安徽人士,现在是浙江新军第一协驻湖州的最高长官。 他跟陈天华应该叫不打不相识,他是一年多前杭州运河码头驻军的那位队官。 这事说起来,陈天华还得感谢他。 当初要不是李继堂把陈天华的几条船给扣了,他还不会遇上李淑贞,后面一系列传奇故事就不会发生。 现在,李继堂被李存智擢升为驻湖州营代理管带,这其中也有陈天华的功劳。 李继堂是个明白人,他自然明白知恩必报,所以他这在湖州绝对是视陈天华马首是瞻。 “这样李管带,你回吴兴之后,派一个整队到长兴来,最近我有用途。” “明白了三姑爷,我即刻派第一队过来,听你调遣,我这就先回了。”李继堂敬礼之后,骑上马带着二名亲兵返回吴兴军营。 “李管带慢走。”陈天华送到门口。 湖州驻军原来只有一个队的驻军,一百多条人枪。 这次突然扩充至一个营,近四百人枪,兵力增加三倍,自然是为了陈天华的整个计划服务。 自从丰众银行的正常运行,煤矿将要成立并开采的情况下,李存智的底气足了。 他现在调兵遣将无需再看地方衙门脸色。 湖州驻军的扩充,不足军费一切由陈天华负责。 而陈天华呢,他当然不会从丰众银行里来支付,他早就盘算好的。 …… “刚子,我们去耀金矿业集团驻地遛弯儿,看一下那边情况。” “好嘞,大少爷!” 左刚响应着,突然他想到什么,“哦对,我也去咱长兴的丰众银行开个户,把身上的五百块银洋存了,回家去的时候再取,放在房间里很不安全。” “当然啰,别人都在开户存钱,你竟都不知道到丰众银行存钱?”陈天华呵斥道。 这五百块银洋,是这次陈天华从上海归来之后,给左刚的一个奖励,对他跟随自己下煤山镇出生入死,并能服从安排,当然得以资鼓励。 当然,这五百块银元只是从贺老六那里缴获来的一个零头而已。 但左刚高兴的屁颠屁颠,想想他一个小兵,跟着主人出行,虽说冒了些风险,但主人甩手就是五百大洋。 这个数,他当一辈子兵都赚不到。 他准备过年回去一趟,给老家爹娘兄弟姐妹们建一栋好房子,买头耕牛,再买几十亩田地…… 左刚昨晚都没睡好觉,一股脑儿在盘算着,这钱应该怎么使用。 当然,还得讨一房媳妇,这才是根本的。 俩人出了酒店,沿着街道一直徒步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东街丰众银行办事处了。 办事处为二层楼房,一楼即为营业大厅。 目前整个长兴县就一个网点,开春之后准备再开设二个营业网点。 “就在这里,自个到柜台去存吧。” 陈天华远远地坐在休息区门口位置,背对着营业窗口,是不希望员工们发现自己。 左刚就到现金柜台那里开户存钱去了。 其实,他对开户存款并不陌生,杭州丰众银行那里他同样开设有户,每月一点军饷省吃简用的,他都存了些。 丰众银行私人开户,一般是存折和印章,可普通老百姓连字都不识,那有什么私人印章? 没关系,如你自己提供不了私人印章,丰众银行给你免费提供一枚。 所以,陈天华在丰众银行每个分行,支行,直到分理处这一级,他内部设有一个刻印点。 服务工作这东西一定要无微不至,做到家才是。 丰众分理处的马路正对面,有一家酒馆,陈天华见门楣上写着光耀酒馆。 门口三三两两的站着几个小青年。 突然,从酒馆里面走出一个青年男子,右手腕上的整只手没了,头顶上乃至后脑勺辫子上一片花白头发,尖嘴猴腮的贼样子。 这不是数月前,在东城门小吃街,巴老头馄饨摊位收‘保护费’的花辫鬼吗? 陈天华对这厮印象太深了,烧成灰都认得。 右手腕被捏碎,右手就废了,应该是截了肢,而头发上那片花白特征,绝对错不了。 冤有头债有主,他这次来正准备找上门去,今天碰巧了。 机不择时,咱就从这里开始吧。 只见陈天华倾刻间脸色变得凝重,他起身向银行外面走去。 第207章找上门去 花辫鬼等人在光耀酒馆的门口张头望脑的,应该是在等着派出去的人,给他带回来什么好消息呢! “花哥,你就放心好了,这次我们可是派出去了二十多人呢!而且一个个都是打架好手,绝对能够将那些人给砍死的。” “对了花哥,我们那几条街的保护费这个月我们再涨点吧,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大年三十了,年底得花钱呢。” “上次那个家伙跑得快,便宜他了,要是这次再碰上,保证把他剁成肉酱。” “……” 花辫鬼身旁的几名手下,一个个夸出海口,气焰嚣张,就像他们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似的。 这些年在耀金矿业的庇护下,他们变得无法无天,狂妄至极。 花辫鬼刚想要说话,只感觉眼前人影一闪。 紧接着,自己脖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卡住了,身体被凌空提了起来,双腿在半空中无助的乱蹬一通。 一旁的数名地痞,看到陈天华像鬼魅似的,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又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卡住花辫鬼的脖子,单手凌空提起。 他们认得陈天华。 此人就是数月前,在东城门口巴老头馄饨摊前,几招打得他们落花流水,还废了花哥右手的那个外乡人。 见活阎王到了,他们一个个吓得双腿发软,心里面想要立马转身逃走。 可双腿却像中了铅毒似的,不听大脑指挥,只是浑身颤抖的站在原地。 刚夸出海口的豪言壮语,倾刻间变成了求饶声。 “这位好汉,请…请您…您放过他一马…”其中一个痞子断断续续的开口求饶道。 此时的花辫鬼是脸色青紫,眼睛翻白,黄色尿液从裤档里嗖嗖往下淌,乱蹬挣扎的四肢渐渐慢了下来,再掐下去估计命归黄泉之下了。 “你,你不能够这么做,杀人犯法,你要偿命。” “……” 剩余的四个痞子一边语无伦次的哀求加威胁,一边也是吓得裤裆里淌黄液。 从前他们作为耀金矿业的小啰喽,完全是不可一世的样子,在此刻,威风八面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此刻的陈天华满脸煞气,想想巴老头惨死,自己无缘无故地赔进去几万块大洋,这口气不出更待何时? 他浑身处在暴走状态,根本没听进去小痞子们的哀求或威胁。 在千钧一发之时,从丰众银行存款出来寻找陈天华的左刚,见此情形连忙上前双手使劲拽拉,大声喊叫: “大少爷快松手,掐死他把自己陪进去不值啊!” 陈刚的拉拽和喊叫,终于唤醒了陈天华的理性。 虽说杀了花辫鬼他不会抵命,也许还坐不了牢,但得花钱找关系打点。 关键是他如此冒失杀人,传到上海方面恐对他今后的人品看法不一,对合作不利。 小不忍则乱大谋。 只见他一松手,花辫鬼像烂泥似的坠落在地,晕昏过去但尚有一丝呼吸。 这时,从光耀酒馆里走出来了五名粗壮大汉,带头的一名男人身体硕壮,左边脸颊上有一条深深的疤痕。 当他看到地上躺着的花辫鬼时,不由的皱了皱眉头对陈天华喝道: “敢问这位兄弟,我的小弟是在哪里得罪了你,竟然跑到我的酒馆门口来撒野!” 此人叫郑江,明是这家光耀酒馆的掌柜,暗地里是洪门忠义堂的大红棍,节制长兴县地面上所有江湖事务。 陈天华拍了拍手掌,斜乜了一眼郑江,冷哼道: “这人渣死有余辜,今天没弄死他是怕脏了本少爷的手,不要以为你们耀金矿业能够在长兴一手遮天?” “我来问你,三个月前,你有没有派人去东城门小吃街上,对一家馄饨摊的巴老头痛下杀手?”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你是存心来找茬的吧!”郑江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矢口否认。 收小吃摊位上的保护费,纯粹只是他手下花辫鬼等人自己干的私活,他郑江还真的不知情。 邓江好歹也是洪门忠义堂的大红棍,管辖地面上这么的赌坊,妓院,酒馆等,这点小吃摊上的保护费,他是看不上眼的。 所以在他听来,陈天华的话是那么的莫名其妙。 花辫鬼只是郑江手底下的一名小头目而已,一年到头收附近街道上小吃摊位的保护费,私下也攒不了多少钱。 瞧着对方很认真的模样,陈天华认为他没有撒谎,逐点了点头,沉声道: “如果不是你指使,这个花辫鬼是私自派人把巴老头打死的,咱是要报官,还是你自行家法了断,你决定吧!” 嚣张! 这是毫无掩饰的嚣张啊! “江哥,这小子的脑袋是不是被门给挤了?我还从来没有看到有人敢在您面前这么嚣张,我看他纯属找死!” “得罪我们忠义堂的人,通常不会有好下场的,江哥,让我们去解决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吧,对付这种垃圾货色,根本就不用您动手。” 郑江身后的四名壮汉,喉咙里不加节制的嚷嚷叫着,他们可是他手底下的亲信,人称四大金刚。 在忠义堂里除了郑江外,谁也指挥不了他们,而他们的身手可不是一般成员可以相提并论。 郑江见状也是大手一挥,大声嚷叫道: “你们不用手下留情,把这胆敢来光耀酒馆闹事的混蛋,好好教训教训,让他长点记性。” “明白江哥。” ‘四大金刚’挥舞着牛蹄般的拳头,朝着陈天华的身上砸去。 陈天华旋即运气于全身,肾上腺素急速分泌,人影如闪电,拳、掌、腿、脚运用自如。 那四名挥舞着拳头的壮汉,当贴近陈天华的身体时,突然间自己的手脚被缠住似的,好像被一股力量压迫着,使他们的拳脚打上去软绵绵的。 “砰砰砰砰砰…” 随着陈天华加大力度,那四名壮汉纷纷中了拳脚,跌倒在了地上,痛苦的嚎叫着。 郑江看着面前诡异的画面,嘴巴微微张开,他想不明白这位年轻少爷,一转眼功夫,让‘四大金刚’全部倒地不起了,而他自己却毫发无损。 难道他是妖怪不成? 第208章出口气再说 不过,郑江好歹也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他知道混迹江湖,最忌讳的就是胆怯。 如果你在敌人面前连胆子都没有了,那么百分之百会死在对方的砍刀之下。 所以,这些年里不管遇到身手如何强悍的对手,他都会拼尽全力的去厮杀。 在一次次的死里逃生拚杀中,他的胆气和实力也提升了不少。 “我不管你是妖,还是人?我郑江今天就得来会会你。”说着,郑江扭动着胳膊,双目紧迫对方,身上战意澎湃。 然而,话音未落,眼前人影一闪。 陈天华从来都是先发制人,他见对方扭着身躯,自己不由自主地作出了反应。 他的身影闪电般出现在郑江面前,还没待后者有所反应,一双绵柔大手掌锁住了他的喉咙。 倾刻间,郑江感受着肌肤接触,脖子上的冰冷一片。 尽管己是入冬天气,但他后背上照样嗖嗖冒出冷汗。 现在,他连身体里面的战意也消失了。 面前这个人的身手,可以说是世上罕见,郑江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沉声道:“你杀我可以,不过希望你放过他们。” 虽然猜不出对手是何方神圣,但感觉得到,对手是来找茬的,专找耀金矿业的茬。 手底下这‘四大金刚’,跟着他已经有好多年了,平时间他没有把他们当做手下看待,而是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真正兄弟。 做大哥的就应该要为兄弟们着想。 郑江还是个非常重江湖情谊的人,这是洪门兄弟行走江湖的立足之本。 至少他对这些江湖兄弟是这样子的,所以‘四大金刚’和他的其它亲信,也才会对他肝胆相照。 郑江没有认怂服软,像条汉子,脸上真挚的表情,倒不像是在弄虚作假。 陈天华向来敬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轻轻松开了手掌,说道: “看得出,你是个讲江湖道义的汉子,没有忘了洪门的信义,我就没理由伤害、羞辱你,但今天有件公案,你得给我有个说法,同时,还希望你今后能管束好手下人,不可以无法无天。” 陈天华指的当然是花辫鬼这小撮混蛋,经常性的在普通百姓那里随意伤人打人,为匪作歹。 别的不说,三个月前巴老头被他们无辜打死,这就是一件公案。 他现在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以江湖方式,为巴老头讨回公道,毕竟当时的事情以他而起。 郑江听得明白,对方找上门来断公案,没有真凭实据,是不可能冒着得罪洪门忠义堂的风险,前来寻事。 他扭头将犀利目光投向刚喘过气来的花辫鬼,“怎么回事,老实交待!” 那花辫鬼和另外四个小痞子,早已吓得连忙跪在地上,事到临头想抵赖是抵赖不掉的,忙不迭地跪地叩头,“郑老大,我们错了,下次不敢了…” 郑江见状也不废话,扭头往酒馆里大吼一声,“老七…” 从里面应声出来个管事的汉子,应该是忠义堂的红棍老七。 他走到郑江面前毕恭毕敬,“大红棍,有何吩咐。” “把这个花辫鬼按帮规七戮八洞祭坛,其它四个按帮规,废一脚一手,驱出洪门。” “遵命!” 那个红棍老七点头允诺,然后转身面朝酒馆拍了拍手。 从酒馆里闻讯冲出来十余人,把瘫若烂泥的花辫鬼,以及他的手下,拖进酒馆里。 敢情,这个酒馆还是洪门忠义堂的一个执事据点。 不一会,里面传出一阵子惨叫声…… 这时,郑江才向陈天华抱拳作揖道: “这位兄弟,郑某人管束属下不当,多有得罪,郑某愿陪下薄酒请罪,请兄弟赏脸!” 时下江湖规矩,陪酒请罪是一种认错服软的代名词。 人家把花辫鬼祭坛处决了,其余人也按帮规处置,得饶人处且饶人。 况且,他又不是针对洪门忠义堂来的。 陈天华拱手还礼道:“郑老大,陪酒请罪这就免了,我还有别的要事要办。” 一个年轻人操的是外地绍兴口音,却为三个月前的一个小摊老头来讨公道,让人看不懂。 郑江怔怔盯着陈天华半晌,嚅嗫着还是开口说道:“郑某斗胆问一句,兄弟来长兴到底是为了啥事?” “去耀金矿业会会大掌柜金天龙!”陈天华漠然回答。 事到如今,他也不想遮遮掩掩的了,反正这事迟早会闹得个天翻地覆。 “什么?” 郑江听罢顿时就惊愕失色,嘴巴张得老大,像鳄鱼嘴似的,足够塞下几枚鸭蛋。 开始以为是他听错了,但见陈天华很认真的点头称是,他吞咽了口水说道: “兄弟,你的身手确实顶尖绝伦,甚至可以说是诡异,但是,你知道耀金总部里有多少人,多少条枪吗?就不放枪,每人一口唾沫都能够淹死你。” “嘿嘿…刚才说过了,我只是去见见这位金大掌柜,又不去杀人放火,何来口水淹死人这一说呢?” 陈天华云淡风轻地这么一说,郑江一时惊讶语塞。 “这样吧兄弟,你可能对耀金矿业内部还不甚了解,请到郑某的酒馆里吃茶,我们细细聊来,看看具体的郑某能否帮上忙。” 郑江是个爱结交江湖朋友的人,见陈天华这么好的身手,当然愿意结交啰。 而他跟金天龙虽同属洪门,但又不在一个帮派里。 洪门林林总总的帮派数百上千,他们的规矩是是占地为堂,浮水为帮。 郑江他们在岸上,叫忠义堂,而金天龙浮在太湖,叫太湖帮。 江湖中的帮派,都是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陈天华想了想觉得也好,从内部人士中交谈了解,能比外界得到更多内幕。 他和左刚跟随郑江,走进光耀酒馆的一间雅间厢房里,这里幽静雅致,装饰家具都是名贵物品。 平时这间厢房是郑江自己接待贵宾,以及江湖朋友一起聊天享受的地方。 走进厢房之后,陈天华倒也不扭捏,他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一边品茶一边冲着郑江说道: “郑兄也请坐吧,我可听说耀金矿业在长兴是恶迹斑斑,你就大致对我介绍一下,如今内部的情况吧!” 第209章扳倒金天龙,笑话 郑江扯了扯嘴巴,然后说道: “你说的没错,今年以来耀金矿业的确是在长兴搞得不太像样,原本咱们是帮会,就是帮别人看场子,收取保护费的,可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 郑江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脸上的神色忽而惆怅、忽而悲伤、忽而又无奈,各种情感元素夹杂着。 以前这个长兴耀金矿业,是几个浙江籍上海商人来投资开办的,听说还有洋人参与。 他们忠义堂是被请来维护矿业安全,组建保安队,不具体参与经营。 大约一年多前,这几个投资老板到煤山镇矿区视察,听说遭遇山匪绑架,最后都死了。 当时他们也都觉得奇怪,这不像是绑票,因为没提赎金之类的事,明显是仇家派人来做的。 后来,忠义堂堂主贺仁宝说了,业主说这不管他们的事,新的矿业老板给出了更加优厚的条件。 接下来听说耀金矿业换股东了,大股东叫正元实业会社,后台老板是东洋人。 令人奇怪的是,这个正元实业会社里除了日本人,还有江湖帮派参与其中。 为首的是洪门太湖帮,洪门忠义堂,还有二个当地帮派,一个姓洪,一个姓石。 显然,耀金矿业改换门庭,内部结构不一样了,忠义堂从给别人看场子,变成了自己也参与经营。 当然,自己成了老板之一,身份和收成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郑江只是忠义堂的大红棍,一切决策权都在堂主贺仁宝那里,他们只要服从就成。 这洪门太湖帮在四个帮派中势力最大,又深得大股东-东洋人的信任,所以,太湖帮帮主金天龙,就顺理成章地当上了耀金矿业的大掌柜。 而洪门忠义堂堂主贺仁宝,则当了二掌柜。 金天龙他们一方面釆取强取豪夺、威逼利诱等手段,霸占矿井,另一方面搞所谓多种经营,什么烟馆、赌坊、妓院,以及饮食客栈等产业,包罗万象。 传闻金天龙用尽手段,在公司中扩大属于他自己的势力,并且一直打压着贺、洪、石这三家。 后来,金天龙他依次将洪家、石家在矿业中的势力给剥夺了,现如今唯独只有忠义堂依旧在集团中有影响力。 不是金天龙好心放过贺仁宝,而是忠义堂早就有了准备,预先做好防范措施。 毕竟忠义堂同属于洪门,他的势力范围不可小觑,例如煤山镇矿区的保安大队,就是他兄弟贺老六在把控。 才使得贺仁宝这么多年,他能安稳保留着在耀金集团中的势力。 不过,金天龙对忠义堂的打压,却一直没有停止过,都在伺机而动。 这次煤山镇出了大事,上海申报馆派出高手将人救出,并大闹煤山镇,保安大队损兵折将,大队长贺老六也死了。 刚好,天赐良机,金天龙派出自己的兄弟,去接管煤山镇的保安大队。 煤山镇保安大队,是耀金矿业成立之初,由忠义堂组建而成,当时金天龙没有参与进来,否则,那里还有贺家兄弟说话的份。 这下,煤山镇保安大队失去了控制权,让贺仁宝心疼不已,一方面死了兄弟贺老六,另一方面又失去了一支护卫的武装力量。 据说,贺仁宝因此而大病一场。 听郑江这么一说,陈天华心里暗忖,自己在煤山镇大闹一场,结果在无形中还帮了金天龙的忙。 不过也好,这让他们内部斗争更加的白炽化,狗咬狗的后面就有好戏看。 很明显,忠义堂可不是吃素的,他们怎能心甘情愿地被太湖帮摆布? 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 陈天华现在开始意识到,一年多前发生在煤山镇,英国人查理等一行人莫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的事,跟贺仁宝有着重大关系。 当时煤山镇的保安大队,悉数掌握在贺仁宝贺老六兄弟俩的手上。 应该是贺仁宝贺老六他们被收买,才会出现这种一杆人离奇失踪,这样奇葩事件。 英国人查理,以及几名浙商投资人,他们为什么敢大胆放心的下到煤山镇去视察,因为当地的保安大队,是他们的雇佣军。 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批雇佣军早就被东洋人给收买了,他们属于自投罗网,进入了死亡之地。 而郑江,只是忠义堂的大红棍,是贺仁宝一手提拔上来的人。 他这里是目前忠义堂存在于耀金矿业内部,最主要的势力了,以备今后不时之需。 现在的贺仁宝,虽然对金天龙的许多做法,非常不满,但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听得郑江把如今耀金矿业内部矛盾,以及管理层结构的大致情况说了一遍,陈天华清楚该怎么做了。 对于人渣,当然是有义务把他们清除干净。 “耀金矿业和他的正元实业会社,在煤山镇公然绑架上海申报馆访事,英国人艾伦,并造成其死亡,这是我亲自所见所闻。” 陈天华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艾伦的访事证件,在郑江面前晃了一下,以示点拨。 见对方突然说出申报馆访事,那名英国籍人士艾伦遭遇绑架、死亡,还亮出艾伦的证件,这让郑江吃了一大惊。 关于艾伦和那个逃跑女人在煤山镇的遭遇,是贺仁宝在忠义堂几个铁杆弟兄圈里说起的。 郑江不知道面前这位神秘年轻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或者说他就是申报馆、英国人派来的密探。 “我看了,这又能把他们怎么样?这都是手下人干的,金天龙他们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而尽,衙门是奈何不了他们的。”郑江双手一摊,耸耸肩表示很无奈。 “郑兄,本少爷过来,就是要扳倒金天龙他们一伙。可要扳倒金天龙绝不是一早一夕,得有一个计划,事情一件件的抖落出来,关键是你们必要时要站出来指认他。”陈天华试探性地说道。 “兄弟,你真的没发疯?返倒金天龙?恐怕你暴露身份之后,分分钟杀手就来了,他们不会跟你拚武力,直接用枪,你就再也没命走出来了。” 郑江真不明白面前的这个青年,是从哪里得来的自信? 第210章造访耀金矿业 就算申报馆及英国人的实力非常强悍,没有真凭实据,谁也奈何不了正元实业会社,以及所有成员。 而金天龙绝非等闲之辈,背后有东洋人,湖州府及长兴县衙门的保护伞撑着,那里是根深蒂固。 凭他太湖帮帮主地位,帮中杀手如云,替他卖命的人不在少数。 可以说,他现在是黑白二道统吃,当然是高枕无忧。 这还是让郑江不敢相信,要是他没有见识过陈天华高超武功的话,他恐怕百分之百会认为这个年青人是白痴。 “郑兄,我就实话告诉你吧,你们可能也知道了,不久前大闹煤山镇的人,那几个人都是我的同伴,我们现在手上有大量的证据,足可以先扳倒金天龙和他的手下爪牙。” 陈天华当然没有说出实情,言语中把矛头直指金天龙和他的太湖帮,只字不提忠义堂和贺仁宝。 “至于本少爷能不能活着走出长兴城,这不是你郑兄应该关心的事情了,你只要带我去见那个忠义堂堂主贺仁宝,让我来先跟他谈谈。”陈天华站起身,扭了扭脖子说道。 “好吧,我可以先带你去见见贺堂主,但最好是骑马过去,你们…带有马来的吗?” 既然对方执意想要去,郑江认为也没必要拦着,他先找堂主谈谈,说不定二边还可以联起手来呢。 郑江毕竟是江湖中混迹的粗人,他考虑的不会多深,而他认为能结识这位兄弟,不管是何方神圣,对自己总还是有好处的。 这点上,郑江恰恰是歪打正着。 本身陈天华也需要培养起属于自己的势力,不管是军队还是衙门官员,白道黑道的江湖兄弟,在目前清末这个特殊时代,他都需要。 “噢…马匹我们有的,在客栈里,我们现在回去骑过来,请郑兄稍等。” 说着,陈天华拱手起身,带着左刚走出光耀酒馆,往不远处的客栈疾步走去。 目送逐渐远离背影,郑江若有所思,他在琢磨这二个人究竟是友还是敌? “江哥,这二个人神神秘秘的,来路不明,冒然带他们去见堂主,会不会不妥呀?”四大金刚中的一人疑惑道。 “来路?他刚才不是说了嘛,大闹煤山镇的人就是他的同伴,那他就是上海申报馆这边派出的,背后撑腰的是英国人,你对我们没有不利,再说了,贺堂主见多识广,他比咱们更能辩别。” “带他去,我郑江做个顺水人情,万一将来有什么不测,能交上这种朋友,对咱有利,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郑江想了一下,还是做出自己的决定。 “嗯,还是江哥想得周到。” 见郑江都这么说了,手下人谁都不会再有疑惑。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陈天华和左刚终于骑马赶到,郑江和他的四大金刚也都翻身上马,往城郊西面驰去。 骑马很快,也就是二十分钟不到,郑江带着他们来到贺仁宝在西郊的宅院。 结果被管家告之,贺仁宝父子俩一大早,就被通知到耀金矿业总部开会去了。 耀金矿业总部在东郊。 从西郊到达东郊,需要穿越整个县城。 他们只能勒马调头向东郊奔去。 大约是大半个钟头,郑江一行的七人马队哒哒的哒哒,就抵达了耀金矿业总部所在地。 耀金矿业总部占地面积巨大,是一个庄园古堡式建筑群。 在长兴,东郊的廉价土地有的是。 总部大门口保卫森严,有集团保安队警卫,个个荷枪实弹。 陈天华一眼就见,这都是清一色村田22制式步枪,跟煤山镇保安队装备,完全是一个样。 那些保安队警卫都认得郑江,见他骑马带人过来,都恭敬的喊了一声:“江哥好。” 然后,接下来的话,让大家听了都觉得不是个滋味。 “不知道江哥今天来总部有什么事情吗?大掌柜、二掌柜他们今天一早,就在会议室里商议大事,发话下来了,说开会期间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一早开会,显然是听到一些什么风声。 把守矿业总部大门的保安队,是总部除了缉察队之外的嫡系队伍,自然全都是金天龙的人。 而他们知道郑江属于忠义堂贺伟宝的人。 忠义堂贺家和太湖帮金天龙,两家一直不对路子,貌合神离,这在总部已是公开的秘密了。 这些把守大门的警卫,也只是表面上对郑江客气一些而已。 听到“不允许任何人打扰”这几个字之后,郑江的脸色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想他好歹也是耀金矿业公司,分辖娱乐赌坊等生意的舵把子吧,居然被几条看门狗给拦住了去路。 他心里面的怒火顿时噌噌往上窜,低声喝道: “你们几个别挡道,都给老子滚开点,我虽然不是来参加会议,难道连走进总部的资格也没有了吗?” 郑江之所以这么轻易决定,带陈天华来耀金矿业公司总部,其中有两点原因。 一是陈天华展现出来的自信与手段,确实震慑到了他,他尚不清楚这年轻人到底有多么强硬后台,反一后台真的很硬呢? 二则是他身为耀金矿业贺家这边的人,自然希望金天龙那边能够出点什么意外,他们这方自然就是得利。 反正动手扳倒金天龙的人是这位神秘人物。 就算最后没有把金给扳倒,陈天华被太湖帮追杀,这也跟他无关。 就真有点牵连,贺家也应该会保护他的。 既然如此,郑江当然很乐意带陈天华过来呢! 那些警卫被郑江凶狠的训斥一通,又见其身边四大金刚 和二位不认识的年轻人怒目横眉,都不好惹。 想要强拦肯定不成,除非动枪,这显然不妥。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些警卫不敢造次,主动让开了道,陈天华跟随郑江就进来了。 …… 庄园里有一栋圆弧形的建筑,这里矿业总部的会议厅,里面有大礼堂,大小会议室。 在耀金矿业集团的大会议室里,矿业集团公司大部分高层,都在这里集中开会。 这段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其中,从煤山镇逃出去那个申报馆女访事,就是个麻烦事。 第211章带兵包围 这段时间,英方领事馆人员都到达湖州府了,说耀金矿业保安队非法绑架英国籍人士,他们强烈谴责,并要求湖州府衙门查明真相。 耀金矿业当然是矢口否认,还是老调重弹,是土匪强盗所为。 反正对方只是孤证,没有第三者的人证或物证。 但局面对耀金很不利的,如果英国人从他们耀金内部突破,找到关键人证物证,那就被动了。 所以,耀金内部都在整顿,肃清。 坐在会议桌首位的,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锃光瓦亮的高额头,一颗粗黑的辫子拖在后脑勺,穿一件黑色棉袄,嘴巴里叼着一根长柄烟斗,吸得可是叶子烟。 这个不伦不类,还有些土气的男人,就是洪门太湖帮帮主,耀金矿业集团的大掌柜金天龙。 现在,他的目光饶有兴致的盯着,坐在他左手边的一个五旬男人。 这位五旬男人,便是洪门忠义堂堂主,耀金矿业二掌柜贺仁宝。 “贺堂主,贺老六这次在煤山镇玩忽职守,给矿业公司造成极大的麻烦,你是他的大哥,也是公司二当家,你说,这该当何罪呀。” 金天龙悠然的吸了一口大叶子烟,全然不顾与会者们的感受。 不过,从他的表情上看,他没有被英国人追讨人质的苦逼,更没有心惊胆战的模样。 毕竟是太湖帮帮主,见过大风大浪,处变不惊。 “金天龙,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要夺取我父亲手里面仅有的一点权力?我叔贺老六,人都被申报馆派去的人给谋杀了,你不但不出面安抚,还要怪罪,这是何道理?” 说话的人是坐在贺仁宝旁边,一名二十五六岁的彪形大汉,在他那愤愤不平的怒吼中,便可知他是贺仁宝的大儿子贺兴赤。 “话可不能够这么说的,兴赤老弟,我金天龙现在是耀金矿业的大掌柜,评判是非的权力总还是有的吧。我掌管整个耀金矿业至今,煤炭产量和收入都翻了好几番,大家的腰包鼓鼓的,难道还不开心吗?” 金天龙嘴角露出的一抹笑容,但是他的双眼中却充满了阴翳的神采。 “金天龙,你还好意思说,绑架申报馆的这对男女,是你下达的命令,又没有当机立断地处置意见,结果出了后面被营救的事,依我看这责任应该由你这个大当家来承担,而不是贺老六,更不是我的父亲。” 贺兴赤嘭嘭敲打着会议桌,不依不饶的斥责道。 “嘿嘿…你这是在质疑我的管辖能力?集团在我的带领下难道不好吗?兄弟们各个吃香喝辣的,大伙都是住着豪宅,妻妾成群,资产越来越多,总比特么的收点保护费好吧,啊…兄弟们说说是不是啊。” 金天龙说到后面,对着大家大声疾呼。 “是呀,大掌柜的领导有方,咱们兄弟们都拥护。” “谁敢说大掌柜不是的,那是他眼瞎了。” “……” 大会议室里,共有二十几个参会者,大多数都是开口拥护金天龙的,只有少数人沉默不语。 金天龙环视一圈,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他嘴巴里吞吐着烟雾,不屑地盯了梁兴赤一眼,继续说道: “时代在变,我们的观念不能够停留在从前了,有些行业如果我们不做,长兴的其它帮派同样会做,有钱不赚,那才是傻子呢,这总比以前喝西北风要好多了吧!” “哈哈…”会场里一片欢笑。 “你…金天龙…”贺兴赤被嘲讽得面红耳赤,他还想争辩些什么,却被贺仁宝给拉住了。 “好了,兴赤,你给我闭嘴。” 贺仁宝开口把儿子当头喝道,心里面可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暗忖: 大儿子兴赤作事一向比较鲁莽,太沉不住气了,如果哪天自己有个不测归西了,兴赤不可能对抗得了金天龙的。 如果对抗不了,还不如早点放手,家族就享受点收益算了,忠义堂还重操旧业,去收保护费吧。 这些年他也确实是心力憔悴了。 “兴赤老弟,你可要向你父亲好好学习,我好歹也是这里的大当家,我劝你,在我面前还是讲规矩点好,你是没有任何资格在我面前瞎嚷嚷。” 金天龙斜乜了一眼贺兴赤,心里在想:尼玛的,哪天老子不高兴就派人做了你。 “我等非常同意大掌柜的看法,这二年要不是有大掌柜带领着我们,弟兄们还在太湖上漂浮呢,现在哪能够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如今光靠蛮干不灵了,要靠好脑子去赚钱才是真的,如果咱们这些江湖帮派不搞经营,赚不了钱,怎么养活手底下的弟兄们!” “对啊!现在正是耀金矿业发展如火如荼的时候,有一点挫折或不好的情况发生,我们必须要同心协力,我们应该要相信大掌柜,能够渡过难关。” “……” 会议室里大部分的矿业高层人员,都是金天龙坐上大掌柜之位后安排的,这些人当然是站在金天龙这边。 于是乎,会议室里的一双双目光,都齐刷刷集中在了贺仁宝的身上。 这是要逼迫他表态啊。 这种气氛下,贺仁宝还有什么话可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决定先妥协。 只见他深吸了两口气,正当要开口说话时,只听见“砰…”的一声响。 会议室的大门被直接推开了,一名矿业保安队大队长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报告: “不好了,大掌柜的,我们这里被包围了,外面来了许多清兵…” 话声未落,陈天华和一身戎装的新军湖州营官带李继堂进来了,后来跟着一大批全副武装的官兵,还推进一挺马克沁机关枪,顶在门口。 瞬间,整个会议室里笼罩在一片肃杀气氛之中。 “经查实,耀金矿业非法持有制式枪支弹药,公然违抗朝廷法令,经浙江按擦使衙门核实,李存智大人手喻,决定对耀金矿业所有枪枝弹药全部收缴,对金天龙,贺仁宝等十二名涉事人员实行拘捕,依律严惩。” 李继堂当众宣布了浙江按擦使衙门的拘捕命令,并出示李存智的手谕。 第212章天赐良机,一锅端 金天龙一听傻眼了,他急忙拱手辩解道: “这位长官大人,这…这不会搞错的吧…我们耀金矿业这些枪枝弹药是经过州府衙门同意,州府巡防营备案的呀。” 他说着,还看了一眼身后端坐着,但早已吓得脸色苍白的二位幕僚师爷。 但这二位见多识广的幕僚师爷,对这支浙江新军的突然出现,还有那个收缴和拘捕命令也感到很茫然。 他们想不出这是哪个环节出了屁漏。 “大掌柜,这恐怕是场误会,到时跟他们慢慢解释。”其中一个师爷,悄声给金天龙安慰。 金天龙也希望如此,但瞧见新军就在门口,黑鸦鸦一大片,不光是有数挺马克沁机关枪,还有二门德国克虏伯速射炮架在那,黑洞洞炮口直冲会议室。 这架势那是误会,像是要剿灭了他们似的。 没错,这次是整个新军湖州营倾巢出动,四百余人马,带上机关枪和火炮前来围剿。 对于金天龙的质疑,李继堂站在门口大声呵斥道: “从光绪二十七年十月起,凡浙江境内所有制式枪械的管辖权和装备权,均属于军务司管辖,军务司长官就是浙江按擦使李大人,你们并没有到军务司报备,更没有得到许可,属于非法持有制式枪枝,按律当以谋逆罪论处。” “啊…谋逆罪…” “这可不得了啦,这位大人,这些我们不知情啊。” “……” 会议室里一下子乱成一团。 谋逆罪可不是开玩笑的呀,按律得满门抄斩。 “对不起这位长官,我要马上求见知府大人,或者是知县大人。”金天龙镇静下来,他大声喊道。 “金天龙你听好了,你现在是朝廷囚犯,无权在这里说这喊那的,赶快下令让你的保安队,缉察队,在五分钟之内,统统放下武器,并排好队把手中枪枝弹药都缴到外广场上来,否则,格杀勿论。” 李继堂当然不可能给他喘息机会,下达最后通牒。 金天龙没辙,在对方的枪炮下,哪里还有什么讨价还价余地? 只好命令手下人快快执行,乖乖缴械。 整个耀金矿业总部大院里,围墙上,屋顶上,站满了新军湖州营四百余名士兵,马克沁机关枪,德国克虏伯速射炮都对准着院内。 金天龙麾下的总部缉察队,保安大队加起来有六百人,火力弱点但人数上占优,还是可以负隅顽抗的。 可话又说回来,谁特么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官兵动武? 李继堂他们是清政府新军,代表政府衙门,向他们开枪,这可是明明白白,证据确凿的叛逆罪。 接下来就是满门抄斩。 “把枪双手举在头顶,挨个出来缴枪,快点。” “赶快出来,再不出来,老子们就要开枪开炮了。” “……” 在一片喊叫声中,平时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保安队和缉察队,总共六百多人,乖乖把枪举在头顶,一个个走出来缴枪投降。 郑江和他的四大金刚,就站在会议室的门口看呆了,他们从来没见识过这种场景,就像几只瘟鸡似的,傻傻的一动不动。 他们刚才亲眼目睹了陈天华的手段。 这批官军从天而降,一下子就把整个总部给端掉了。 而且这个陈天华好像是主子爷,那个带队的管带对他很恭敬,喊他为三姑爷,其他人喊他是大少爷。 不论是三姑爷还是大少爷,郑江瞧得明白,这位叫陈天华的年轻人,实际是这场围剿的总指挥,而且是预谋好的。 郑江猜测得一点没错,这一切都是陈天华事先设计好的。 首先,出师要有名,理由充分。 那这个非法持有制式枪械罪,是怎么来的呢? 是凭空捏造的吗? 不是的。 大清律法中就有这么一条,千真万确。 古今中外,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对制式军械武器,都管控甚严,决不允许民间,非军事单位私下持有。 在冷兵器时代,制式军械指的是明光铠甲,硬弓,制式刀、剑、枪等。 现役军人非公务外出,是不允许带制式军械离开军营。 现在清朝,除了冷兵器,还针对火器中的制式枪械。 所谓制式枪枝弹药,是指各国用于装备正规军队的武器,像毛瑟,武田系列均属于制式武器。 它不同于民间的散弹猎枪,鸟枪或用铅弹的火铳等。 实际上在清末,许多护路护矿队,大官僚的私人卫队都拥有走私进来的各种制式枪械。 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持有各级衙门颁发的‘持枪证’。 那么耀金矿业的近千支枪械,有合法的持枪手续吗? 有,当然有。 他们以矿区护矿队的名义,向湖州府衙,湖州巡防营衙门都作过报备。 但陈天华他们是怎么利用这点做文章的呢? 焦点就在浙江军务司的成立,按擦使衙门成立。 去年,李鸿章逝世之后,袁世凯继了位,为了报恩,更为了自己的势力扩张,他奏请朝廷,给了李存智浙江按擦使官职。 按擦使节制全省军务,于是,在巡抚衙门下面又出现了一个属衙-军务司。 这样一来,制式枪械的管辖报备,便从巡防营转移到新军军务司。 但这些官衙职能的调整,谁又会注意到这些呢? 何况,像耀金矿业跟湖州知府,甚至于浙江巡抚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联,他们怎么可能去关注这些? 但这个孔子,恰恰被别有用心的陈天华给钻了。 李存智敢放手让陈天华去干,那是因为新军军费今后有着落了,不用像乞丐似的依附于各地衙门。 从上海返回,陈天华安排丰众银行长兴分理处开业的同时,就着手对付耀金矿业。 首先,将湖州驻军从一个队部,扩充到一个营,李继堂擢升为营官带。 今上午,他为惩罚花辫鬼结识了忠义堂大红棍郑江,原本是想通过郑江约见贺仁宝,共同对付金天龙。 如若不成,可先把贺仁宝控制起来,因为他知道耀金矿业的所有内幕,包括一年多年英国人查理那桩离奇失踪案。 没想到,贺仁宝和金天龙等所有高层都在总部会议室开会。 天赐良机,来他个一锅端。 第213章运筹帷幄 主意已定,他中途就派左刚骑马前去吴兴军营,向李继堂传达他的决定。 巧合的是,湖州驻军在吴兴西郊,离长兴东郊的耀金总部,只相隔七八里路,军队急行军十几分钟就到,而骑兵则更快。 李继堂接到陈天华的口谕,那敢怠慢,当即倾巢出动,一个急行军,十几分钟就将耀金矿业给团团包围。 这次新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过当地府,县衙门,直接缴械、抓人,动作神速。 枪械收缴结束之后,金天龙,贺仁宝等十二名耀金矿业的高层,悉数被带到湖州兵营里严加看管。 考虑到金天龙和贺仁宝都是洪门的人,为防止太湖帮和忠义堂有些铁杆的亡命之徒劫狱,李继堂严阵以待,重兵把守。 他不允许任何人求见,包括知府和知县衙门的官员,一律不见。 另外,陈天华这边信使快马已经出发前往杭州,李存智一旦接到这边消息,他立马会派出增援力量。 他先得派出一支精干的审讯队伍,前往湖州营驻地兵营里现场审讯。 一旦要犯被抓,那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陈天华要求审讯,当然是围绕查理失踪案和艾伦死亡案来进行。 非法持有制式枪械,这件事是铁板钉钉的事,没什么可审的,当庭画押签字,等待上级最后拍板定夺。 陈天华现在考虑的是煤山镇,许多证据,包括人证、物证的都在那里,得尽快派人下去。 但煤山镇尚有保安大队三百余众,山高皇帝远,又是金天龙的胞弟金天彪出任大队长。 所以,陈天华给李存智的书信中,要求紧急增派一个营过来,和他一起下煤山镇缴了保安大队的枪械,在那里取得揭露真相的人证物证。 同时,他也要求通知英国驻大清国杭州领事馆,让他们一同前往。 清末时期,有三个国家在杭州设有领事馆,即英国,日本,美国。 这跟他们在杭州地区,乃至整个浙江的势力范围有着密切关系。 陈天华此意,当然是想把东洋人在长兴煤矿的根基,连根拔起,并进行深度揭幕。 这里,自然缺少不了英国人的参与,让他们去神仙打架。 他估计,杭州的增援力量,最快要明天傍晚才能到达,说不定是后天。 这样估计,他们大队人马下达煤山镇最快,也得三天之后的事了,这期间要防止消息泄露,尤其是这边总部变故的消息。 “郑兄,现在耀金矿业这边是群龙无首,但咱们不能让他乱,不但总部不能乱,矿区更不能乱,我以军事管制委员会名义,委任你为耀金矿业保安总指挥。” 陈天华看到了不远处冷眼旁观看热闹的郑江,临机应变,冒用军事管制委员会,抓了他的差。 郑江是忠义堂大红棍,管辖整个忠义堂的打手、保镖及外部值勤人员,人手也有几百号人,为什么不把他们利用起来? “这?是大少爷!” 郑江先是一愣,继而立马反应过来,喜出望外的答应了。 他看得明白,这里的官军都听陈天华的,而他扳倒了金天龙,将来坐镇这个耀金矿业,当大掌柜的那自然就是这位大少爷。 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这天赐良机,他郑江焉能错过? “大少爷,具体有什么吩咐,郑某一定竭尽全力去做好。”郑江讨好地对陈天华说道。 “很好郑兄,这样,你马上组织人马,把属于金天龙的心腹亲信都监控起来,另外,本少爷在城门口,前往煤山镇的官道上设有关卡,你派几名弟兄过去,但凡是耀金矿业的人都不得放行。”陈天华继续说道。 “大少爷是怕…”郑江猜到了陈天华的意图。 但他的眼眸撞上对方鹰隼般寒芒时,吓得禁不住一个冷颤,后面的话都缩进去不敢说了。 “您放心好了,我一定按您的吩咐做好。”郑江连忙改变话题,态度很恭谨。 “好了,我看得出你是一个比较讲道义、重兄弟情义的人,既然加入了矿业,要更加注重做人做事的重要性,我相信你未来一定能够走得更远。”陈天华拍了拍郑江的肩膀,笑眯眯说道。 郑江激动的面色通红。 大少爷亲口说自己能够走得更远,这预示着自己将来在耀金矿业中的地位,绝对不止于此。 郑江受宠若惊,急忙谄笑道:“大少爷,我今后一定会努力,认真做事,努力做人!” “这事你明白就好,我先告辞了。” 说完,陈天华跟郑江拱了拱手,从左刚手中接过马僵绳,翻身上马,的的得得离开了。 “大少爷慢走。”郑江点头哈腰,很恭敬地送别。 既然如今陈天华主宰了整个耀金矿业,那么郑江理因拿出一名手下应有的姿态来。 更何况前者的神奇手段,真的是让他折服了。 望着陈天华策马消失在灰蒙蒙的一片尘土中,四大金刚中的一位又开口了,“江哥,我们以后听他调遣?” “那当然啰,这位大少爷的能耐,不是你们这些粗坯能琢磨得透的,今后,咱哥们要飞黄腾达,就得仰仗他了。” 望着郑江心悦诚服的样子,四大金刚都很诧异,才一天光景,让江哥折服的人可从来没有过。 “赶快回去通告,把所有堂口的弟兄们都召集起来,我有事要吩咐。” “是,江哥。” 四大金刚们纷纷抱拳告辞,策马通告去了。 …… 忙完这些事,已是下午四点多钟了,陈天华心里还要一件事得去做。 他骑着马的的得得往长兴县新学堂奔去,是想要告诉巴老头的孙子巴图飞,大仇已报,凶手受到惩处,可以告慰巴老头的在天之灵了。 左刚这二天,心里美滋滋的。 除了得到了五百大洋的赏金之外,他终于享受到总经理秘书的待遇。 不用干粗活累活,只要给大少爷牵牵马,或是拎点东西,就能大模大样的跟着进出大雅之堂,接受众人的注目礼,住高档客栈,吃香喝辣。 玛的,这比当大兵强多了。 第214章长兴县新学堂 长兴县新学堂,有点跟绍兴府的山阴县镜明学堂相似,都是倡导新学,在这里属于一等一的高级中学堂。 每年从这里走出去,考上国内各种大学堂,专科学堂,甚至于出国留学的不在少数。 这里也自然成了长兴县里的官家子弟,富家子弟读书求功名的场所。 很多家里有些背景的人,都钻头觅缝的把自己孩子塞进这里来,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龙成凤。 巴老头望孙成龙,节衣缩食地要送孙子巴图飞上这高级学堂,足见他老人家的良苦用心与志气。 长兴新学堂和绍兴山阴的镜明学堂一样,都有一项惠民政策,就是对成绩特别优秀,家里有困难的学生,适当免去一定的学杂费。 巴老头的孙子巴图飞,虽说得到陈天华的暗中资助,但校方并不知情,还是把他列入困难生,免去了高昂的大部学杂费。 巴图飞学习很用功,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他现如今已经是高年级了,再过下个学期,到明年夏季,他就毕业了。 陈天华准备让他报考上海南洋公学堂预科,一年之后再正式就读本科。 上海南洋公学堂,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上海交通大学,是盛宣怀在上海创办的第一所大学堂。 上海南洋公学堂经清光绪帝亲自下旨准许,于1897年在徐家汇新建校舍开办,特聘美国博士福开森为学堂督办兼监学,相当于后世的校长。 南洋公学堂里师资力量雄厚,盛宣怀要求都是洋教或留洋博士,采用双语教学。 巴图飞当然希望考出优异成绩,能到上海南洋公学堂读预科,以报答老爷爷对他的养育之恩。 所以,这学期他选择住校,省去了路途奔波的辛苦和时间,可以享受到尽分早读。 晚上,这里还有二个小时的晚自习。 新学堂高年级教室里都装有一种铁壳煤油灯,这条件在时下已经相当不错了。 陈天华在学堂门前下马,马缰绳甩给左刚,让他在学堂门前找个僻静地方等着。 学堂是圣学之地,容不得吵闹喧哗。 他很规矩地走进学堂大门,准备进去跟巴图飞说一声喜讯,或者带他出来吃个晚餐,再说不迟。 而此刻,学生们已经下课,走读生都回家去了,教室里只有部分住校学生,各自在做着习题。 “巴图飞,你真是个小娘生的,真是给脸不要脸啊!你不过就是个特优生而已,连学杂费都是学校帮你免去的,你牛逼个什么劲?” 这个长得人高马大,名叫严令的男生是个官、富袭一身的纨绔子弟,今年十六岁半,比巴图飞大一岁多,是隔壁班的同年级同学。 不知道巴图飞是哪儿得罪了严令,这小子进教室来就大声嚷嚷的挑衅。 他的身后还跟着三个类似于小弟的男学生。 他这么一嚷嚷,打破了教室里的宁静,使得自习学生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坐在后面的巴图飞身上。 巴图飞今年十五岁,不堪的家庭背景,使他在娘胎里营养就不良,长得个头不高,但眉清目秀。 好在后期发育成长这二年,他爷爷管教辅养他,这才注重对他的营养,加之这三个多月陈天华的资助,他现在发育正常,气色不错红润白皙,个头窜得也快。 也许是老天有意给他不幸遭遇的一种补偿吧。 入冬了,他穿着厚实的棉裤棉袄,虽说是粗布但都是新棉花,很暖和。 他始终低着头在看书,连头也没有抬一下,仿佛根本就没听到严令的嚎叫声。 严令看到自己直接被巴图飞无视了,整张胖脸气的是铁青无比。 想他严家爷爷做官,父亲是长兴县首富,哪个同学不来巴结他? 可以说,他在学校是呼风唤雨,平时花钱如流水,纨绔的一逼。 “巴图飞,你装什么书圣?你信不信我把你赶出新学堂去?就算你考试第一名嘟又如何?我严大少爷想要的没有办不到的。” 说话间,严令直接夺过了巴图飞眼前的书本,喉咙里的声音是越嚎越大声。 始终低着头的巴图飞,这才抬起了头,白皙脸颊涨得通红,眼眸里一股愤怒表情,双手都捏成了拳头。 他在忍耐,清楚自己势单力薄,姑姑和姑夫都是老实巴交的郊区菜农,平时都不敢进学堂大门。 “严大少爷,你我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又不是同班同学,我没有必要去理睬你,巴结你,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有什么相干?” 巴图飞清冷的说道,眼眸中波澜不惊,甚至对面前的颜令还带有一些不屑。 这是一个贫苦学生倔强的傲骨,这种傲骨不是因为他的家世如何,而是来源于他对自己的自信。 他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总有一天能出人头地,未来能够让很多人仰望,包括面前这个没头没脑的纨绔子弟。 “严令,这不是你的教室,我们正在自习,请你立马出去,不要打扰我们。” 坐在巴图飞旁边的一个高大男生,终于鼓起勇气站了起来,大声抗议道。 巴图飞学习成绩好,为人谦逊,虽说是家境贫寒,但还是有几个关系好的铁杆同学。 这些少男们都幻想着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画面,可惜的是很多时候去充当英雄,旋即变成了狗熊。 因为你根本没那种实力。 “玛的,本少爷跟巴图飞说话,轮得着你来插嘴?!”严令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抬起一脚踹在那名男生的肚子上。 严令家境好,营养丰富,长得人高马大,年龄上又比班上同学大一岁多。 这对于正在成长发育的少男而言,在力量上差别很大,尽管出头这位个头算是大的。 严令身后的三名痞子男生,也连不迭掺和进去,围着那名敢为巴图飞扛头的男生是拳打脚踢。 那名扛头的同学,被打得抱头缩到一边,再也不敢吭声了。 于是乎,原本班级里还有几位跃跃欲试的男生,都一下子哑雀下来。 “严令,我巴图飞现在和将来,都不会和你有任何关系,让开,我要到学堂督办室告你去。” 巴图飞不忍同学为他背过,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第215章巴图飞忍辱负重 他脸上神色不屈不饶,双眸冰冷的盯着严令怒斥。 “啪…” 一声脆响在巴图飞的脸颊上回荡开来,原本白皙的脸颊上顿时多出了五道红印子。 严令恼羞成怒的扇了他一个巴掌! 这时候,除了跟巴图飞关系好的几个同学,心里难受之外,班里大多数同学,心里面是幸灾乐祸的。 巴图飞平时里不吵不闹,长得眉清目秀,有礼貌又聪慧,深得老师们喜爱。 而他的成绩,始终是稳占全年级第一。 凭什么嘛,一个没爹没娘,不久前连唯一的老爷爷都死了的孤儿,一个穷光蛋家的子弟。 这里学生的家庭,都是不富即贵,谁也不愿意和巴图飞有过多接触,心里面都非常的羡慕忌妒恨,一直在私下里排斥他。 一般学生如果被强势对手扇了一耳光,肯定会不受控制的流眼泪痛哭。 但是,巴图飞没有,也没有反抗。 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反抗犹如以卵击石,鸡蛋碰石头,会遭受更大的打击。 他的双眸中依旧是波澜不惊,甚至眼眶都没有变的红肿起来,背脊挺得直直的。 这些年,巴图飞一直在学着如何忍辱负重,他相信只要自己再忍耐一段时日,他一定会出人头地,傲睨万物。 只见他单薄的嘴唇划过了一抹笑容,声音平静的说道:“严令,耳光你也扇了,现在请你离开这里吧!” 谁也没有看到他低垂的手掌,就在这一刻紧紧的攥拢,但是他没有哭,也不能哭。 坚持了这么多年倔强的傲骨,不能够就这么轻易放下。 他处在弱势,既无法反抗又不想屈服,只能坚强的把眼泪往肚里吞,笑对现实。 “巴图飞,你特么的装什么冷静,你是个没爹娘的野种,以前靠着你那摆馄饨摊的爷爷养活你,现在你爷爷也死了,看以后谁养活你。” 看到被自己扇了一巴掌之后的巴图飞,居然还是这么的冷静孤傲,甚至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太大变化,严令的情绪变得更加的激动。 巴图飞听罢,两条浓眉皱在了一起。 老爷爷是他心里面的一条底线,无论是谁,也都不能触及这条底线。 只见他怒目圆睁,手指着颜令骂道: “严令,你没有资格对我爷爷评头论足,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一个废物而已,要不是你的家庭背景,你连街上的一条狗都不如。” 教室里再度安静了下来,在他们的印象里巴图飞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人,平时很谦逊,也从来没有见他骂人或损人。 而这一刻,他怒斥的话将严令损得够呛。 谁的心里面没有一条底线呢? 只要别人不触及这条底线,什么都可以商量。 然而一旦有人敢触及这条底线,那么身体里的怒火肯定会源源不断的爆发出来的。 “巴图飞今天是不是吃了火药?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一口气说出损人的话。” “我看他这是彻底得罪了严令,以后别想在学堂里有好日子过了,听说严令的爷爷、父亲在长兴人脉很广,还是咱学堂的校董。” “是啊!我早就看巴图飞不顺眼了,不就是个会装纯、学习好点嘛!真的是让人作呕,最好让他离开学堂才好。” “……” 教室里的其他同学,一个个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反正他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有希望巴图飞就此倒霉! 而同情巴图飞,有点正义感的极少数二三个同学,虽然都义愤填膺,甚至于想要当两肋插刀的英雄好汉,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没有这个实力,硬着头皮上还不是被严令这厮虐的份? “巴…图…飞…” 严令一字一顿的从喉咙底发出沉吼。 在长兴县城里,有谁敢说他严令是废物? 就算家世比他好的县知府公子,也会给他几分薄面。 而现在,他居然被这个穷光蛋当面说成是废物! 这如何能够让他忍受! 严令张开右手手掌,再一次朝着巴图飞的脸颊凶狠扇去。 如果说刚才那巴掌,还多少留有余地的话,那么他现在是用尽全力,巴不得一掌把这个穷鬼给扇晕才好。 巴图飞眼睛一眨不眨的怒视着,也不躲避朝自己脸颊上扇过来的巴掌。 和爷爷相依为命的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试问上天为什么如此不公平? 别人都出生在一个良好完整的家庭,而她呢?父亲死了不说,娘也离他出走,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老爷爷。 每当看到起早贪黑,辛勤摆摊的老爷爷,他知道纵使自己有再多的抱怨,也是无法说出口。 他能够做的,就是好好读书,依靠着自己的努力来改变现状。 所以,从那一刻起,他像发了疯似的努力学习,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将来让他的爷爷能过上好日子。 可慈祥善良的爷爷,没等到他出人头地的这一天,竟遭受歹徒毒手。 这是为什么,善良的人总是没有善终? 巴图飞的心在滴血! “圣学之地,岂能如此横行霸道?”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随着轻盈的脚步声漂浮进来。 正当严令的巴掌,要扇到巴图飞脸颊上的瞬间,一只孔武有力的手掌,闪电般捏住了他的手腕。 陈天华兴匆匆走近教室,不曾想刚到教室门口,就看到这不和谐一幕。 他当时在西医诊所里匆匆见过泪流满面的巴图飞一面。 第二天随他姑姑来过学堂这教室,从窗口远远看过他上课的样子,觉得很宽慰。 被一个陌生男人给突然搅局,严令内心里是更加的不爽,他朝着陈天华咆哮道: “你是刚来学堂的新老师吧!你知道本少爷是谁吗?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你丢了饭碗,滚出新学堂去!” 陈天华现在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学生,所以严令下意识当对方是新来的年青老师。 又是个脑袋瓜子里装满大粪的纨绔子弟,神气活现的满嘴跑火车。 陈天华心里暗忖。 在学堂里,对方最怎么不是,蛮横无理,可还是学生。 对学生陈天华向来是爱护的,否则这小子的手腕早就被捏碎了。 第216章出手教训不良学生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是松开了捏着严令手腕的那只大手。 “算你识相,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从哪里来的给本少爷滚到哪里去!” 严令认为陈天华松开他的手腕,是心里面感到害怕了,于是,他立马趾高气昂的胡咧咧起来。 一个学生,年纪也就十六七岁模样,气焰竟比江湖帮派还要嚣张,实在是太可恶了。 陈天华恶从胆边生,怒火腾的上涌。 “啪…” 一记脆闷的耳光声,在严令的脸颊上响起。 只见他右边的脸颊上,忽地多出一道紫红色的五指印。 陈天华这一记扇出去的巴掌,力度算是很小的了,他收了许多力道回去。 但尽管如此,足以让严令的整个身躯,在原地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圆圈。 耳朵被扇得嗡嗡作响,脑袋瓜子被打得晕乎乎,眼前直冒金星,右脸颊马上肿的像个馒头。 巴图飞眼眸眨巴眨巴的盯着突如其来的陈天华,只愣了一秒钟,马上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数月之前,在诊所里出钱帮着处理老爷爷后事,并承诺扶养他的那位好汉叔叔吗?! 片刻之后,严令这才回过了神,感觉着右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眼眸里都要喷出火来了。 他右手捂着自己的右脸颊,左手指着陈天华怒嚎道:“你…你是谁?竟然敢出手打我!你休想再做这学堂老师了,等着被扭送到衙门,下牢狱去吧!” 陈天华听罢,犹如看见一个白痴似的望着严令,冷哼道: “谁告诉你我是新学堂里的老师?我要是老师,就还不收你这种废物当学生呢,像你这种劣等生,扇你个耳掴子算是轻的。” “你…你你不是老师?那你有什么资格走进这学堂,教室?有什么资格打我?”严令激动的崩跳了起来。 长这么大只有他扇别人的耳光,从来就没有人打过他一下子,包括自己的父母亲! 严令口中喘着粗气,一副不知错还念念有词的蠢样,让陈天华瞧的是更加来气,真有点火冒三丈。 他嘴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双眸瞅着严令的脸庞,有点恶作剧的自言自语道: “不对称啊不对称,怎么就越看越别扭呢。” “你还嘀嘀咕咕,敢动手打我严大少爷的,我绝对会让你付出代价…” “啪…” 严令的话还没有说完,又一声脆响在他的左边脸颊上响起,依旧是身体在原地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圆圈。 这回严令的两边脸颊都高高的肿了起来,像个猪头堡。 陈天华这次对自己的佳作,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就对称了,瞧上去舒服多了!” 说完,陈天华拉起了身旁巴图飞的手,朗声道:“小飞,我们离开这里,赖得理睬这个废物。” 对于面前这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巴图飞很有好感,出奇的没有任何挣脱。 只感觉自己的手,被这个陌生男人的大手握住很温暖,比老爷爷那苍老的手显得有力得多。 他心里面竟然有一种出奇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完全来源于他的直觉。 “玛的,打了人想就这么走了吗?你们几个给我拦住他。”见陈天华要拉着巴图飞离开,严令急忙吆喝他身旁的三个男生。 那三个痞子男学生,在接到严令的吆喝之后,身形猛地朝着陈天华扑了过去。 然而,还没等触碰到陈天华的衣角,就被他一记龙摆尾扫倒在地。 “哎哟…疼死我了。” “娘哎,我的屁股砸裂开了。” “……” 这三个学生痞子,被陈天华的腿扫倒,个个被摔了个四脚朝天,屁股连后背着地,砸得钻心的疼,眼睛里直冒金星,躺在地上哪里还爬得起来? 今天,是陈天华第一次连续出手,教训不良学生。 他做完动作,拉着巴图飞的手没有松开,大摇大摆的走出新学堂大门。 没想到这位叔叔的本领这么高强,巴图飞心里由衷的敬佩,“叔叔,你教我武功吧。” 没想到巴图飞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让陈天华不禁皱了皱眉,沉声道: “不可,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读好书,不可三心二意,等你考上了上海南洋公学堂,叔叔有空可以教你几招。” “好的,谢谢叔叔。” 巴图飞刚才是由于敬佩才有感而发,被陈天华这番训斥他立马醒悟,明白自己说得不很恰当。 学武功也得花费不少精力与时间,一心不可二用。 陈天华没有再开口,巴图飞同样也没有再说话,两人相继无语的走出门口,来到学堂所在的那条街道上,在一家显得比较高档次的酒馆落座。 左刚乖乖牵着马跟在后面,见大少爷他们进了那家酒馆,就把马牵至后院,交给酒馆后面的佣人。 清末,但凡高档酒楼或饭馆后院,都有马厩,供客人的马匹暂时寄放。 这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酒楼停车场,但凡高端饮食或娱乐场所,要是没有停车场,就等于断了客源。 “小飞你现在怎么样,在新学堂里常受人欺侮?” 陈天华在大堂里找了个靠墙位置刚坐下,就炯炯有神的盯着巴图飞询问。 他一直觉得自己有槐于巴老头,看到巴图飞无端受人欺侮,心里面总是不好受。 “回禀陈叔叔的话,我很好,姑姑和姑父一家待我都很好,这学期我选择住校,主要想省略走读的时间,另外,在学堂也没什么人欺侮我,今天这事碰巧,是第一次发生。” 巴图飞要强,他当然没告诉陈天华许多事,以免让对方无端为自己担心。 “小飞,有件事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告诉你,数月前打死你爷爷的那几名凶手抓到了,主犯花辫鬼被处决了,另外几名打手都受到严惩,每人少条腿少只胳膊,有空到你爷爷坟上,可以告慰他老人家了,就说大仇已报,请他安息吧。” 陈天华没有忘记,自己今天到学堂去的主要目的,乘没吃饭之前,先把重要的事情告之巴图飞。 “这…这是真的?叔叔没哄小飞吧。” 巴图飞做梦也没有想过,老爷爷的仇能报,而且还这么快捷。 简直就不敢相信。 第217章冤家路窄 他不了解陈天华究竟有多大能耐,因为凶手是长兴耀金矿业的人,都知道那些人不好惹,谁也惹不起。 不知道这位陈叔叔是怎么做到的。 听上去处决和断手断腿这种惩罚,决不是官府衙门所为,应该是江湖帮派的习惯做好。 “这种事,叔叔怎么能哄你呢?” 陈天华听了巴图飞略显幼稚的话,微微有些不悦,但他立马释怀。 因为像巴图飞这样的贫困少年,很难想象这世上权势的重要性和威摄力。 “对不起叔叔,我不是有意想冒犯您,谢谢您为我爷爷报了仇,请受小飞一拜。” 话音未落,巴图飞就势跪地叩头,眼含泪水。 “哎呀使不得,这大庭广众之下,大家以为这里发生了什么,快起来。” 陈天华没想到巴图飞会突然下跪叩头,连忙伸手一把将他拉起,并按回座位上。 “陈叔叔的大恩大德,小飞这辈子都难以回报。”巴图飞哽咽着低声说道。 “不用想那么多,你现在读好书就是最大回报。” 陈天华连忙安慰道。 这时候,左刚点的菜肴,跑堂的给上来了,有青蒸鲈鱼,炖鸭,红焖羊肉…… 晚餐很丰盛。 现在,不用陈天华出面,左刚都能单独点菜了。 他不认字不碍事,点菜则用诀窍,往往直接问掌柜或店小二,本店有什么招牌菜。 对方逐一报招牌菜名,他就掂量着选,按人数荤素搭配,反正大少爷不差这点钱。 “小兄弟,你还想吃点什么?”左刚问巴图飞,似乎装出很体贴入微的关心。 “这已经够丰盛的了,谢谢叔叔。”巴图飞很有礼貌。 陈天华则白了左刚一眼,居然称巴图飞为小兄弟,这辈份都搞低了,正是脑筋不动瞎嚷嚷。 他扭头对巴图飞笑言说:“小飞,在叔叔面前不要拘谨,拿起筷子端起饭碗,大口吃菜,多吃点。” “嗯,好的,谢谢。”巴图飞似乎很听陈天华的话。 这些高端酒馆里的招牌菜,色香味俱全,都是他第一次品尝。 像他这种家庭,下次馆子那是十分奢侈的事,高档酒楼那是想都不敢想。 陈天华给他碗里不停夹菜,告诉他正在长身体之时,要多吃鱼和肉,加强营养。 他们三个正低头吃着,耳边就传来了令人烦躁的叫嚣声: “这次看你们往哪里跑?巴图飞!你这个臭不要脸的穷鬼,居然有钱跑到这种酒楼里吃香喝辣的!” 正是冤家路窄! 被陈天华扇了两嘴掴子的严令,正好也跨入这酒馆里来吃晚餐。 他扫了一眼,就看见坐在大堂口靠墙位置的巴图飞陈天华他们。 陈天华抬眸一瞧,发现在严令身旁,还站着两个衣着体面的中年男人。 一个长得跟他一样的胖,五官搭配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完全是一副脑满肠肥的蠢猪相。 不用猜,这个胖男人就是严令的父亲,当今长兴县的首富严荣光。 另一个比较清瘦,戴副近视眼镜,显得很是斯文,则是长兴县新学堂督办顾青。 话说严令被陈天华扇了两耳光,带巴图飞离开之后,他立马跑到学堂督办室,准备控告巴图飞。 没想到,他父亲严荣光也在督办室,正跟顾青在闲聊些事情。 严荣光惊闻自己儿子被人扇了二耳光之后,整个人立马是怒不可遏,进入暴走状态。 这还得了,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 俗话说有什么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在严荣光看来,在长兴县新学堂里,只有他儿子可以扇别人耳光,哪有反过来被别人扇耳光的道理?! 严家在长兴县也是业大势强,严老爷子原是长兴知县,后为湖州府府丞大人,正五品官衔。 现虽退居二线,告老还乡,但余威尚在。 严荣光利用老爷子在台上时期,偷税漏税,大搞蚕丝加工出口赚得了大钱。 当然,这里面有许多暗箱操作,清政府海关那都是为洋人而有钱人服务的。 顾青是严荣光儿时玩伴,两人属于穿开档裤一起长大的发小。 同为官宦子弟,但顾青家属于书香门第,偏重于教学育人。 得益于前期严老爷子的关照,他三年多前当上了长兴新学堂的督办宝座。 别看这只是个从八品官衔,那比七品知县还吃香,许多达官贵人、豪门巨室都有求于他。 时下,谁不想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严荣光听完儿子严令的禀告控诉,瞧着被扇成馒头似的脸颊,心痛不已。 他立马约顾青出来一起吃个晚餐,顺便商议如何处理严令被打事件。 “父亲,就是这小子扇了我两耳光。” 严令手指着陈天华,对他的父亲严荣光说道。 现在新学堂的督办顾青,和他的父亲都在这里,严令当然是有恃无恐啰。 如果陈天华在这里还敢动手的话,那么后果就真的很严重了。 不同于气势汹汹的严氏父子,较为清瘦的学堂督办顾青,他要显得斯文些。 他径直先走近陈天华这桌跟前,对着巴图飞肃然道: “巴图飞同学,有人投诉到我那里,说是你的这位朋友打了严令同学,把他的左右脸颊给打肿了,有没有这回事情?如有,请你们立即向严令同学赔礼道歉!” “顾先生,是严令同学先跑到我的教室里来骚扰,先打了我的一个耳光。” 见学堂督办过来,巴图飞还是有点惊恐失色,连忙为自己辨解道。 在他的心目中,学堂里的老师是神圣的,受人尊仰。 而顾先生不光是他的授课老师,还是这学堂的督办,至高无上。 他也知道严家,不光是这学堂里的校董,而跟顾先生的关系,那是非同一般。 “胡说!严令同学只是轻轻碰擦到你的脸,否则,你的脸现在会不肿吗?” “巴图飞同学,你可是学校的特优生,全年级成绩第一名的保持者,我一向都看好你的,没想到你的道德修养会是这么差?” 顾青厉声厉色地呵斥道。 既然顾先生都说到道德修养这份上了,巴图飞那敢再做无为辩驳,只好低下头去不语了。 只是心里面憋屈的慌,难过得泪满眼眶。 第218章老师也拉偏架 陈天华没有吭声的原因,是他在意巴图飞的感受。 这位顾先生毕竟是巴图飞的老师,更是学堂督办,不是什么江湖上的恶势力头目。 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老师批评学生,不论他说得有理无理,当学生的岂有顶撞之理? 所以,作为学生家长,陈天华暂时也是保持沉默不语。 他心里自然也是明白,不管怎么说,在学堂里出手打学生,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见巴图飞和他周围两个男人,装傻充愣的不吱声,又没见有起身道歉的意思,顾青脸上的神色,陡然变得阴沉起来,嗓门的音量也提高了好几分,态度更加的严厉。 “巴图飞同学,请你不要忘了,学堂校董会可是根据你的品行和成绩,才收录你入的学,并免除了你的学杂费,这是对你的恩赐,你得感恩。” “看在你是学校特优生的份上,我也不想多为难你,让你动手打人的这位朋友,向严令同学先道个歉,再让严令同学扇回两耳光,这件事情我看就这么算了。” “要不然,你今后休想再在新学堂里呆了,明天马上把你开除出学堂!我敢保证你被开除出新学堂之后,没有哪所私塾再敢收你。” 这时的顾青有点恼羞成怒,也不想要体面了,竟噼里啪啦、毫不掩饰的使用语言相胁迫。 其实,作为学堂督办的顾青,深知这个严大少爷在学堂里的种种恶习,也知道巴图飞所说的肯定是事实。 以前许多被严令欺侮的同学,都是敢怒而不敢言,状是告到他的督办室,最后都是息事宁人的不了了之。 不曾想,今天这事还颠倒了过来,严令被人打了不说,打人者居然是学堂里最无权无势,特困生巴图飞这边的人。 书香门第出身的顾青,这些年在官场上混得久了,自然而然沾染了官官相护,攀龙附凤的不良习风。 而原本身上那股子为人师表,刚正不阿的本性,也被磨得不成样了。 况且,他和严荣光这种渊源关系,哪能挪得开呢? 这些年没少在这发小身上占到便宜,这种时候他当然要站在严荣光这一边,维护到严家父子的颜面。 再说巴图飞就是个孤儿,直系亲人也就是在郊区当菜农的小姑。 在他旁边坐着的二个年青男子,瞧上去是主仆二人。 这位动手打人年轻人,充其量就是个富家少爷,但凡巴家的亲戚,家庭背景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用不着忌讳什么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陈天华,眉宇紧锁的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看上去很有学文的学堂督办,竟如此不问青红皂白地拉偏架。 不申张正义也就罢了,竟口出威迫利诱的言语,妄想让巴图飞就范。 这那里像为人师表的尊长,活脱脱一个江湖混子,小官僚。 他搁下吃得一半的碗筷,对巴图飞愤然道:“小飞,咱不在这里读书了,跟叔叔到杭州去读吧。” 说着,他拉起巴图飞的手,起身准备离开这酒楼大堂。 对于面前这些令人生厌的人,他真的连浪费口水的心思也没有。 他是一忍再忍,不想在这里与他们纠缠,毕竟对方不是老师就是学生。 在师生面前逞强,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传扬出去颜面丢尽。 “你给我站住!你打人还有理了?难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大少,就可以为所欲为?瞧你这德性,有什么可嚣张的资本?识相的话还是快点道歉!” 听得陈天华刚才一番言语,又见他牵着巴图飞的手准备离开,丝毫没有道歉服软的意思,顾青颜面是越发的挂不住了,他沉下脸颊突地发飚。 还真别说,顾青这句嘲讽的话,恰恰戳中了事实,以陈天华现在的财富和权势,不说别的,在长兴县这地盘上还是有可嚣张资本的。 就连左刚在旁忍不住都暗自窃笑。 他小子现在变聪明了,学会察言观色,不像以前那么鲁莽,只要陈天华不露声色,他绝不插嘴动手。 “你这个混球王八蛋,还不跪下来乖乖的让我儿子扇几个耳光?这件事情我是看在顾先生的面子,可以不和你们过多计较,要不然的话,从现在起你们将寸步难行!” 在旁一直冷眼旁观的严荣光,见督办顾青都镇不住场面,这时候该他出面了。 只见他挺着腐败的肚皮,咧嘴破口大骂,还出言威胁。 陈天华彻底被激怒了,他停下脚步正准备回击。 这时,从围观的人群外面,传进来一声问询: “哎哟…是严大老爷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 两名身体硕壮,像是看护场子的男人,随声从人群外面走了进来。 刚才是接到酒楼掌柜禀告,他们便从楼上下来准备摆平事态,见是严荣光,便有点讨好的问了句话。 长兴首富,是这些酒楼赌坊里的常客,所谓的衣食父母,但凡在酒楼赌坊里的看护头目,当然都得认识了。 严荣光很嚣张地指了指陈天华和巴图飞,咧嘴道:“就这两个家伙,打了我的儿子,我正想要你们过来教训他们呢!” 听得严荣光的话之后,两名护场男人这才抬头,目光凶狠地投向又坐回原座的陈天华。 当他们俩人的目光,扫到陈天华的脸庞时,身体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脸色大变。 原来,这两名护场,就是上午在光耀酒吧门口,被陈天华一个照面撂倒,郑江手底下‘四大金刚’中的两个。 这家高档酒楼,其实也是耀金矿业名下的产业,属于郑江辖制的区域范围。 先前一个小时,郑江把各个堂口的忠义堂兄弟们,都召集在一起开了个会,把陈天华刚要求的任务,给布置了下去。 完了,这二个护场子的头目,才到这家酒楼来巡视。 非常时期,江哥吩咐了,各方面要多加注意。 陈天华的可怕身手,以及他下午在耀金总部那些霹雳手段,这二个金刚不是没见到过。 这一下子就浑身抖簌,不寒而栗。 第219章这是个难题,不好搞定 心想着这严荣光严老爷,天底下谁不好惹,怎么偏偏惹到这么一位煞星呢? 这让他们两个如何搞定? 以他们两个人的功夫实力,还不够陈天华塞牙缝的呢! 严荣光让他们两个去教训陈天华,还不如直接让他们两个去撞墙得了,这还比较痛快些。 “严老爷,我看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到这里来的都是咱们的客,何必为点小事体,彼此伤和气呢。” 这两个金刚中的其中一位开口了。 他们既然已经知晓陈天华的实力和手段,打死也不可能想再去招惹他。 但严老爷是长兴首富,又是这些酒楼赌坊的常客,也不能轻易得罪,所以,他们采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方案,当起了和事佬。 就算严荣光真的要对付陈天华,也最好离开这酒楼之后,这样就不关他们两个护场金刚什么事情了。 听到两名护场的模棱两可的规劝之言,严荣光的脸色彻底的变了。 玛的,这二个护场子的,居然好意思当起和事佬来了?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要知道严家在长兴是官道、黑道统吃。 当初太湖帮入主耀金矿业时,得到了时任湖州府丞严老爷子的大力支持,才有今天的辉煌。 为此,耀金矿业的金天龙拜严老爷子为干爹,与他自然是称兄道弟。 这种状态,严荣光在长兴这地界上不管走到哪里,有谁不给他面子的呢? 这一带管辖地面上餐饮赌坊娱乐的郑江,一样对他点头哈腰,要给足他面子。 而此时,令严荣光万万没想到的是,郑江手底下的两名护场小头目,竟会这么的不给他面子?! 他原本以为在他开尊口以后,郑江的这两名护场头目,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前教训那个年轻人一顿再说。 “两位,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儿子都被人扇了耳光,你们想让我就这么算了,做梦!我严家在长兴可丢不起这个脸!” 严荣光横眉竖眼的发飚,“哼…就算你们老大郑江在这里,也不敢说出这样的混帐话,更不要说你们这两个小角色了。”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宛如天山上的冰雪。 两位护场头目,也是郑江手下的四大金刚,被严荣光劈头盖脸的一顿教训,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 他俩脸面虽说有些挂不住,但面对严老爷,也只得忍着。 表面上不停地赔着笑脸,心里面暗自悱恻道: 哼…不就是扇了两个耳光吗?你们要真惹毛了这位阎王爷,到时候恐怕只有到阎王殿里去报到的份了。 “你们两个难道没听到我父亲说的话了吗?叫你们护场子的小喽啰们一起上,还不赶紧帮我收拾了这个混蛋?!” 在一旁的严令,也是狐假虎威地作起妖来了。 他当然知道爷爷和父亲,跟耀金矿业的大掌柜金天龙有紧密关系,面前只是几个耀金矿业看场子的小角色,他当然不放在眼里。 “哎小子,你今晚要是不想缺胳膊断腿的,就立马跪下向我儿子道歉,要不然我会让你下半辈子都趴在地上爬。” 严荣光见二个护场如此的不给力,但眼下又没其他人,只好自己挺着大肥肚,用语言相威胁啰。 陈天华此时也认出了面前两名护场子的,就是早上在光耀酒楼门口遇到,还交过手,郑江手下的四大金刚。 他直接忽视了颜荣光的威胁,权当是放屁懒以理睬,而是起身冲着这两名护场的金刚,沉声道: “本少爷现在肚子很饿,午饭都来不及吃,但这里没法让我安静的吃下饭去,我们要上二层雅间厢房,你们两个是不是想要拦着本少爷?。” 陈天华平淡得出奇的话,那二名护场听得宛如芒刺,全身上下直冒冷汗。 实在是这位陈大少的诡异能力,让他们两个心里产生了重大阴影。 俩人连忙让开路,摇头晃脑道: “陈大少说笑了,我们哪敢呀,也没有要拦着您的意思,您要上二层进厢房吃的话,请自便。” 陈天华拉着巴图飞的手,直径朝着柜台走去,让掌柜给他们安排一间上厢房,然后便从楼梯上往二楼。 一顿蛮好的晚餐给搅了,本来中午在东郊耀金总部忙大事,饭都来不及吃,现在早就是饥肠辘辘。 陈天华本来想直接离开,回到客栈或丰众银行分理处驻地去吃。 但瞧见严氏父子不依不饶的样子,他反倒想留下来看看,他们能搞出什么样的狠招出来。 瞧着陈天华三个人离开大堂上楼梯,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之后,严荣光胖乎乎嘴脸是怒红无比,他朝着面前的两名护场金刚怒吼道: “你们两个这是什么意思?我要马上见到郑江,今晚这件事情要让他给我一个明确说法。哼…现在连两个小角色,都敢给我严某人脸色看,这个世道太疯狂了!” 两位护场金刚见严荣光怒火中烧,看来不给他一个说法,他是不会善罢甘休。 而这种事情,他们俩人也确实做不了主,最好请郑江过来处置。 一名护场金刚出门禀报郑江去了,另一名则陪在严荣光身边,低三下四的说好话,赔个不是。 骑马很快,本身路程也不远,那名报信的护场金刚一会儿就到达光耀酒楼,立马将当前的事情,大致的对郑江说了一遍。 郑江听完汇报之后,脸色变得十分肃然,他知道这事有些棘手,不敢怠慢,立即骑马带上二名保镖,随护场金刚前往出事的那家酒楼奔去。 这严家在长兴可是名门望族,严老爷子在湖州府一带的官场上,还是有相当威望的,许多衙门里在位的官员,包括现在的知县,都是他的门生或旧属。 而严荣光的蚕丝加工业,在湖州府是个大企业,资产也是比较雄厚。 这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又有势就更加不好惹。 不过,这严家在江湖上的依靠,以前主要是太湖帮。 如今金天龙被陈大少关在军营里,估计凶多吉少,不会轻易从里面走出来的。 但此事下午刚发生,可能许多人尚不知情。 第220章事情越弄越复杂 郑江倒是不介意乘此机会提点提点这个严荣光,让他最好跟陈大少和解了,这样对双方都有好处。 最好是二边都不得罪,严荣光这块,今后自己总会有用到他的时候。 郑江心里暗忖。 不过,要是让郑江在严荣光和陈大少爷之间二选一的话,那么他毫不犹豫会一脚踹了严荣光。 这个陈天华如今在郑江的心里面,有着非常崇高的地位。 岳丈是手握新军的按擦使大人,而刚得到的消息,他是丰众银行的大掌柜,总经理。 有钱又有势,关键是有军队支撑,这样的人在大清,那就是天下无敌啊。 所以,他才能雷霆霹雳般一下子拿掉不可一世的金天龙等人。 要知道,金天龙在湖州知府关系很铁,跟省里的巡抚,布政使等关系也不错,都有经济往来。 省、府巡防营长官就更不用说了。 如果没有确凿证据和新军插手,想要扳倒他非常困难,充其量抓几个手下啰喽去顶。 单凭陈天华展现出来的一次又一次的实力,就足以让郑江心悦诚服的抬头仰望了。 当郑江策马匆匆赶到那酒楼时,只听得严荣光在发飚, “……你们给我等着,待会你们老大郑江到了,我会让你们知道,你们这些小角色,根本没有资格给我摆脸色。” “严老爷您误会了,我们这些干差跑腿的,怎敢跟您摆脸色呢,您先消消气,我们老大马上就到。” 留守的那位护场金刚,一再地在给严荣光说好话,赔笑脸,忍受着这个胖子泼妇般的叫嚣漫骂。 “荣光啊,你先消消气,我作为新学堂督办,待会一定让那个巴图向严令跪地认错,他要是敢不从的话,我明一早就把他开除出校,保证让他在长兴找不到私塾读书。” “不行,跪地求饶都不行,认了错一样得把他开除出学堂,我不想在学堂里再看到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严荣光咬牙切齿地强调。 “那好,都听你的。” “……” 进门来的郑江,在听到严荣光与顾青之间对话之后,也大致了解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面不由的大骂道: 还为人师表,都是卑鄙无耻的混蛋! “哎哟,这里乱哄哄的,到底发生了啥事情?” 郑江咳咳二声,提腿跨入门槛,脸上立马堆起笑脸,装模作样的故作惊叹。 “郑老大,这就不用麻烦你的手下给你解释了吧,他们的眼睛可都长到头顶上,我严荣光根本就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严荣光不待其它人开口,自己走上前去先来个讥讽冷笑,作为见面礼。 郑江听罢笑容一敛,脸色变了变。 这个严荣光也太嚣张了点,刚碰面连个礼数都没有,就像疯狗似的乱咬人。 他可是个护短的大哥,把手底下的亲信当做是兄弟看待的,别人对他们冷嘲热讽的就是对他的不敬。 现如今颜荣光在太湖帮的靠山,干兄弟金天龙倒了,也用不着忌惮他什么。 看在将来对自己还有可利用之处,郑江暂时将心里面的怒气压制了下来。 “哎哟喂严老爷,这件事情是我的手下处理不当,我在这先向你道个歉,那您先对我说说整件事情的经过吧!”郑江双手一拱施了个礼,表现的还是非常谦卑。 “事情很简单,我和学堂督办顾大人,在这里遇见了扇我儿子耳光的人,原本我想让你的两名手下教训教训对方,可是你的这两名手下非但不出手,反而让对方先去二楼厢房吃饭去了,这算是哪门子的事情?!” 严荣光似乎是越说越气愤,到了后面几句,嗓门提高了不少分贝。 “江哥,这事情是…” 留守的那名护场金刚想辩解一下,却被严荣光给粗暴打断,“江老大,你是护场堂口的舵把子,你认为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你的这两个手下,可实在是目中无人了一点。” “好好,我的手下我待会慢慢处置,罚他们去面壁思过。这样,我先陪严老爷去一趟二楼厢房咋样?看看到底是谁扇了你儿子的耳光?!只要事情是真的,我绝对会为你的儿子讨回公道!” 事到如今,瞧着严荣光不依不饶的架势,郑江也下不了台面,只好装傻充愣地上厢房再见机行事。 就算等会开罪严荣光,也得当着陈大少的面做。 要让他看清楚郑江有多么维护大少爷的颜面,不惜去得罪严家。 “江哥…” 那名护场金刚还想开口说话,这次却被郑江给打断了。 只见他挥了挥手,漠然道:“有什么事情,等上了二楼厢房再说吧!” 那名亲信急得跺脚甩手,一肚子话憋着难受,心里面暗自着急,“我的江哥呵,等到了二楼厢房,见到那位阎王爷,恐怕大家都下不了台,一切都已经晚了啊!” 不过,见自己老大都这么说了,做小弟的也不好多嘴,只能相信自己的老大能够解决好这件事情。 他那里搞得清楚老大郑江心里面的想法,只能是干着急。 实际郑江是成竹在胸,已有应对策略。 二楼的208厢房。 陈天华和左刚一天也没吃饭,刚在下面还没吃到一半,就被打断非常扫兴。 在厢房里反正有最低消费,除了把刚才那些菜肴端上来之外,又让店小二拿了小坛子上等的陈年黄酒,准备喝点酒解解闷。 巴图飞脸上的担心之色,还没有完全褪去,他从头到尾都害怕真的被学堂开除。 他并不想离开长兴去杭州读书。 说实在的,她对陈天华一点都不了解,只听姑姑说起,他姓陈,是个有钱的少爷。 至于为什么要资助他,他实际也不是太明白。 只是凭直觉,这位阔少爷,年轻的叔叔是个大好人。 “陈叔叔,这位严令的父亲在长兴确有相当关系,要不然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巴图飞没什么心思吃饭,他抿了抿嘴唇开了口。 他倒不完全是只担心自己安危,而是陈天华,毕竟他是因为自己才得罪严令的。 他压根就不认为,穿得十分普通的陈天华,有什么特殊背景。 第221章各怀心思,翻脸似翻书 就算当场扇了严令耳光,扫倒了那三个学生,也不能说明什么。 只能说明这位陈叔叔年轻气盛,自恃有些功夫,变得有恃无恐。 如果严令的父亲找到耀金矿业的打手们来对付他,那么后果就不堪设想。 “放心吧小飞!只要有我在,没人能动你一根头发丝,安心吃你的饭,多吃些菜,别半夜肚皮饿了。” 陈天华宽慰道。 他显得十分轻松,除了自己和陈刚喝酒吃饭之外,还劝巴图飞多吃点,不停地给其夹菜。 可巴图飞毕竟没经历过世面,那有什么心思吃这喝那的,小心脏紧张得卟嗵卟嗵跳个不停。 不过,当巴图飞瞧见陈天华嘴角,一直勾勒出的自信笑容,他也是被感染到了。 他的整颗心不由自主的稍会平静下来,仿佛和身旁这个总共加起来认识一小时的人在一起,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郑江问清了陈天华他们所在的厢房号之后,便和严荣光等人直奔二楼的208厢房来了。 严荣光父子和督办顾青怒匆匆的先行,他们粗暴地推开了208厢房的门,大摇大摆的闯了进去。 而郑江和他的几个手下,显得并没那么着急,他跟酒楼掌柜特意交待了几句,自然要落后几步。 当严荣光看到坐在椅子上,正悠闲喝着黄酒,嚼着鸭肉满嘴油腻的陈天华时,他禁不住怒火万丈,连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胖乎乎的身躯气得浑身抖颤。 “好呀小混蛋们,到了这时候,居然还喝得下酒、吃得下饭菜,待会老子让你们把吃进肚子的东西,全部给吐丢出来!”严荣光叉着腰站在厢房中间,在那声嘶力竭的嚎叫。 “巴图飞同学,我看在你是学堂特优生的份上,本督办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立马向严令同学下跪道歉,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顾青立马帮腔,让他这个学堂督办的淫威,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他看来,今晚巴图飞和他那个打人的亲戚朋友,是绝对逃不过严荣光的手掌,结局已然注定。 严令这个可恶的纨绔子弟,肥胖的脸上也露出一抹得意狞笑。 巴图飞瞧见郑江等五个彪汉大汉,跟随着严荣光后面走进包厢,他明白严家终于请来了帮手,恐怕要来硬的了。 他只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鼓足勇气让声音尽量不抖颤,“严令,如果你能够答应放了他们二个,现在我立马给你下跪,是打是骂任你处置,我巴图飞说话算话。” 他是担心陈天华他们二个人,毕竟这事因他而起。 自己反正豁出去了,大不了让他们暴打一顿出出气,也许还能保住学籍,不至于被无端开除。 “巴图飞,你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讨价还价?!今晚就算你不同意又如何?你认为他们还能够逃得出去吗?” “至于你身旁的那个扇耳光混蛋,今晚我要让他变成手脚断裂的废人,从这房间爬着离开。” 别看严令的年轻不大,但说话的语气嚣张得无以伦比,比江湖恶人还恶,长大了也是个祸害乡邻,穷凶极恶之人。 郑江走进厢房,第一眼就看到坐在厢房上首,吃着酒嚼着肉,稳如泰山的陈天华。 难以置信,没想到还真是这位小阎王。 数小时前,还在耀金矿业总部叱咤风云的陈大少,一转眼就跑到新学堂,居然还动手教训了这位严家公子。 现在,又端坐在酒楼厢房里吃酒嚼肉,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真让人哭笑不得。 他到现在还没搞明白,这陈大少怎么就跟严家父子又对上了呢? 不过,现实就摆在眼前,该是他郑江亮相表明态度的时候了。 只见郑江二话不说,三脚二步冲到正在指着陈天华嚣张的严令身后,一脚直接踹在这个纨绔大少的屁股上。 “哎哟…”一声惨叫。 脸上正挂着得意之色的严令,被这一脚直接踹了个狗吃屎,鼻子磕在地板上,鲜血淋漓,门牙也碰掉二颗。 严荣光直接就懵逼了,脸上的神色大变。 他万万没有想到,刚才还信誓旦旦要给他出气的郑江,会突然猛踹他的儿子一脚。 在楼下大堂还对他恭敬谦卑,这下变脸比翻书还快,难不成他的脑袋刚被门挟了? “郑江,你这是什么意思?”严荣光喉咙里的音量,顿时提升了好几倍。 郑江现在哪有工夫去理会严荣光,既然戏开始演了,那得把它给演好,演到位。 他先走到自己两个小弟金刚面前,用手敲打了他们俩的脑袋,怼道: “你们两个混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是陈大少在这里吃饭,这擅自闯进来多没礼貌?!” 这俩人护场金刚听得是云山雾罩,稀里糊涂的,这不是前面都暗示说过了吗? 怎么江哥也犯起糊涂来了呢?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只能先闭嘴沉默不语。 这时,演戏中的郑江可没停下来,他毕恭毕敬的走到陈天华桌前,点头哈腰的谄笑道: “陈大少,这让您受惊了,是我郑某管辖不力有错,请大掌柜惩罚。” 大掌柜?这是哪里来的大掌柜? 能够让郑江称呼为大掌柜的,好像就只有耀金矿业的金天龙了吧。 而怎么看这个年轻人,充其量就是个富家少爷,在长兴县城里,乃至吴兴好像没有这号人物吧。 严荣光在湖州府的官场商界,甚至于江湖上打混了这么多年,但凡有头有脸人物,几乎都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就算没见过面,但都知道名号,而这个叫陈大少的,还真的闻所未闻。 别说是严荣光和顾青他们糊涂了,就连郑江手底下的那两名亲信金刚也糊涂了。 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江哥要叫陈天华为大掌柜?而且还是这么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这也太夸张了一点吧! 陈天华听了先是一愣,不过他认为郑江已然了解到自己丰众银行的身份。 在时下,总经理同等于大掌柜。 其实,参加过那天丰众银行分理处开业的人,都应该认识这位年轻的总经理。 遗憾的是,在厢房里的人,就没人去参加丰众银行分理处的开业。 第222章终于来消息了 在他们眼里,门店开张这很稀疏平常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郑江,他到底是什么人?看来这件事情,我必须要知会一声,你们耀金矿业的大掌柜金天龙了。”严荣光手指着陈天华,大声质疑道。 “严大老爷,你就醒醒吧,别跟这位陈大少较劲了,你儿子被这位陈大少扇二耳光,那是他的福气,如陈大少动真格的话,你儿子早就去见阎王爷了。” 郑江声嘶力竭的沉声道: “实话告诉你们,耀金矿业大掌柜金天龙,二掌柜贺仁宝等十二人,就在今天下午,被这位陈大少关进了新军吴兴军营里,你们消息不灵通,也但闭塞了吧。” 这不是严荣光他们消息闭塞,而是事情才过二个多小时,许多人都搞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懵懵懂懂的不知怎么传播。 最主要的是,时下清末又不像后面,手机电话很便捷,分秒之间,消息很快上热搜。 而严荣光与顾青,那个时间段里,两人恰好在学堂督办室里闲谈中。 冷眼旁观的陈天华,用手拽了拽还傻站着的巴图飞,让他坐了下来。 惊恐失色的巴图飞,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耀金矿业的护场打手头目郑江,居然是站在这位陈叔叔一边的。 郑江是耀金矿业的打手头目,长兴县城里许多人都知道。 他自然是严荣光找来的帮手,怎么会突然倒戈相向,站到陈叔叔这边的呢?! 还有,这位郑江对陈叔叔那是毕恭毕敬,尊称他为大掌柜,还说是他把金天龙等人给抓了起来? 怪不得老爷爷的仇能报! 那这位陈叔叔,到底是何方神圣? 巴图飞脑子里是一团浆糊,懵懵懂懂像个木偶似的坐了下去。 “哈哈哈…” 听了郑江一番说辞,严荣光一阵放肆的狂笑,他指着郑江怒斥道: “郑江你放屁!金天龙昨晚还跟本老爷在一起喝酒呢,怎么今天就被抓了呢?一点先兆都没有?你分明是在屁护这个混蛋,编个谎言来蒙骗本老爷!” 这似乎是严荣光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谎言了。 只见他不屑的瞪了前者一眼:“郑江,我看你是不想在长兴这地界上混下去了。” “父亲,别和这些人啰嗦了,我们现在就走,去找我的干叔叔金天龙,回头再来收拾他们这些鸟人!” 从地上爬起来的严令,用手擦着鼻血,双眼凶狠的瞪着郑江。 他连邓江也一起恨上了,恨不得上前咬他二口。 可现在厢房里,反倒是他们落在下风,里面的人变成是巴图飞这边的了。 严令虽然嚣张跋扈,但人不傻,在这厢房里再待下去,被人灭了都没人看见。 他先是被陈天华扇了二个耳光,两腮帮子肿的厉害,然后就在刚才,又被郑江踹了个狗吃屎,门牙掉了二颗不说,鼻梁差点塌陷了。 特么的这还了得! 所以,他决定拉着父亲离开。 这个小兔崽子! 郑江腹诽道。 要不是严家在长兴有地位,换成别人,今天这场合,郑江恐怕早就冲上去,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三拳二脚打趴在地上再说。 “郑江,这严家父子打扰我吃饭,从大堂一直追到厢房,这也太过分了吧,看到他们我都没了胃口。”陈天华这时终于开口说话了。 “大少爷您请放心,我会让他们立马离开的。”郑江恭敬的回答道,然后扭头对严荣光道: “严老爷,还请你们立马离开这里,不要打扰到陈大少他们用膳。” 本来,听得儿子刚才敲得一番退堂鼓,严荣光也准备先离开,直接去找金天龙。 刚要抬脚,听得陈天华的怪罪,和郑江毫不客气的驱逐令,他的颜面顿时被剥落得精光。 严荣光这些权贵,可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平时哪里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只见他手指着郑江破口大骂: “郑江,你算个什么东西!只是金天龙手下的一条狗,我现在就去找他,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跪在地上求我的!” “去你玛的,没听懂我刚才说的话吗?金天龙已经完蛋了,居然还敢威胁漫骂郑某,找死啊!” 郑江是一再忍耐,见这家伙不依不饶的恼羞成怒,他“砰…”的一脚,直接踹在严荣光的肚子上。 肚满肠肥的严荣光,哪里经受得住郑江一脚,他立马趴在地上疯狂的呕吐了起来,肠胃里面翻腾的难受。 他怎么也想不到邓江居然会对他出手。 于是,严荣光用肥胖的手擦了擦嘴巴,在儿子严令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嘴还硬着,“你狗日的郑江,给我等着…” 话还没说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 紧接着,厢房的门被推开了。 几个神色匆匆男人,在酒楼掌柜亲自引领下,闯进厢房里。 走在最前面的一位五旬男人,他是严家师爷。 “哎哟大老爷,总算在这里找到您了,出事情了,耀金矿业大掌柜金天龙被军方抓走了,老太爷让您赶紧回去,商量对策。” 那位师爷见此场景,也是大吃一惊,但事情紧急也顾不上什么,张嘴就说。 “什么?天龙还真的被军方抓了?”严荣光大惊失色,脑袋‘嗡…’的一声,但他还是不太相信。 “是的老爷,千真万确。” 原来,金天龙等一行人被军方突然包围抓走之后,消息不胫而走,慢慢传到严老太爷耳朵里。 这几年,严家跟耀金矿业的金天龙这边来往甚密,做过许多不法勾当。 据师爷禀报,军方出面抓人,罪名竟是模棱两可的非法持有制式枪支罪。 在官场上混迹一辈子的严老太爷,发现这事很是蹊跷。 军方插手地方军政,这是闻所未闻的破天荒第一次,以往无论是绿营还是巡防营,哪个不听地方衙门,不受巡抚或知府管辖? 就算后来的新军,实际都编入地方衙门了,因为各地驻军的军饷军费等一切,都是地方在开支养着军队。 时下的大清朝廷,国库哪里有钱来养军队。 就是李鸿章在时,他的北洋水师的军费,都是他想办法到处化缘来的。 这也难怪甲午战争败得一塌糊涂。 第223章兵临煤山镇 可这次新军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突然绕过各级地方衙门办案,足见其意图凶险,背后有大阴谋。 而且听说军方拒绝一切探监,捞人更不可能。 瞧这架势,金天龙怕是凶多吉少。 严老爷子怕金天龙顶不住,把许多秘密和交易吐露了出来,牵联到严家。 故,急忙派出师爷一路寻找严荣光,让其回家商议。 严荣光这时候头脑终于清醒了,他再去顾不上找陈天华,郑江他们的麻烦,自身难保。 “快扶我一把,我们走。”他对着师爷和几个家丁说道。 “老爷慢点。”几个家丁一拥而上,搀扶着主子灰溜溜地离开了厢房。 他们一行人上了门口几辆马车,急匆匆往严府方向急驰而去。 此时的学堂督办顾青,他并没有跟随严荣光离开厢房,而是选择留了下来。 因为他先前屙的屎还没来得及擦屁股。 在厢房里发生的一切,他可看得真真切切,这位陪着巴图飞,扇严令耳光的年轻少爷,没有想到竟是个拥有军方背景的神秘大人物。 能把实力强大的耀金矿业一锅端掉,那种实力已无法用言语所能表达,一句话就是捅天。 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几圈,也顾不上什么颜面和气节,一骨碌朝着巴图飞低头弯腰。 严家靠不住了,现在可不是顾及面子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学堂督办的位子。 他知道,如果巴图飞这方肯原谅他,那么他应该不会受到严家人的牵累。 “巴图飞同学,是我错怪了你,我不该听信严令的片面之词,冤枉好学生,不过请放心,你可以安心留在学堂继续学习,今晚的事情还请你原谅老师一回行吗?” 顾青悲悲戚戚的恳求,哪还有一点学堂督办的派头?也谈不上师道尊严,整个变成一条丧家犬! 对于老师顾青现在的卑躬屈膝,巴图飞心里面是鄙夷的。 如果今晚不是身边这位陈叔叔太有势力,那他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不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老师总归是老师,毕竟以前顾先生还是照顾和器重自己的,给免了全部学杂费等。 巴图飞将目光投向了陈天华,“陈叔叔,顾先生是我的老师,刚才言语有得罪您的,小飞代为受过!” 说着,他当面又跪了下去。 “哎呀快起来,怎么又跪在地上了呢?”陈天华伸手一把搀扶起巴图飞,愠怒呵斥道。 他平生再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下跪,后世几乎没有这种现象,可穿越过来,这种动不动下跪让他心里难以承受。 他非常理解,作为学生巴图飞的想法和行为,他心里也已经原谅了顾青。 攀龙附凤,为权贵折腰,这是为官者的普遍思维,就算是老师也一样不能俗免。 顾青只是庸俗化中一员,有错但无罪。 开除巴图飞学籍,毕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还没有付注实际。 陈天华微微的点了点头,对着顾青说道: “顾先生,看在巴图飞同学为师受过的情面上,本少爷就不跟你计较许多了,只有一件事,请你回去认真考虑,这个严令,伦理道德败坏,平时欺男霸女,为非作歹,哪里还像个新学堂的学生?我建设开除他。” “是是,这方面我庇护他有错,回去立即开除这个坏学生严令。”顾青立马表态,以实际行动与严家划清界限。 “好吧,酒足饭饱,我们也该离开了。”陈天华站起身径直离开厢房,一直走到酒楼门口。 “小飞,你就安心回学堂念书去吧,争取考试成功。”说完,他扭头对陪在身边的郑江说道: “郑兄,今后巴图飞在新学堂的人身安全,就由你负责,现在把她送回学校去吧。” “是,大少爷请放心。”郑江连忙答应。 就这样,巴图飞跟陈天华告别之后,在郑江及二名护场金刚的亲自护送下,回到旁边不远处的新学堂教室。 这让还在晚自习的同学们大吃一惊,这个巴图飞神了,不但毫发无损,身边还多出三个彪形大汉的保镖。 左刚牵来枣红马,陈天华骑上马跑回客栈休息。 一夜平安无事。 …… “禀报大队长,有支不明武装突然出现在镇前,怎么办?” 一名瞭望台哨兵班长,冲进大队部向保安大队大队长金天彪报告。 “什么?不明武装?你看清楚了?”金天彪惊得一下子从躺椅上跳起来,睁大眼睛大叫道。 “我都瞧清楚了,满山遍野都是,他们除了步枪,还有机关枪。” 那个哨兵班长肯定回答。 “那还愣着干什么,拉警报集合队伍,准备战斗。”金天彪想都没多想,马上命令准备战斗。 他想像不出是哪支马匪山贼,居然拥有步枪和机关枪,敢来抢夺矿井? 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有人来犯,就得捍卫煤山镇及整个矿区,这是他们金家人在当家。 “是…”哨兵班长马上退出大队部去拉警报。 “唔唔唔…” “呜昂…呜昂…” 一会儿,留守煤山镇的第一中队,加上大队部警卫排,共一百四十余保安队员集合完毕。 这时,天色已晚,天空黑朦朦的,大队部操场上点燃了火把。 金天彪手拎着六轮手枪,立在大队部前的一块岩石上,冷眼凝着浓墨的夜色,厚唇颤巍巍的紧抿。 “禀告大队长,一中队和警卫排集合完毕,请指示。”刚上任不久,接替死去甘奎职位的夏侯玄向金天彪报告。 “弟兄们,有支不明武装,向煤山镇开来,我等必须进入战斗状态,保卫煤山镇,保卫矿井。大家不用担心,二中队和三中队马上会前来增援镇上。本队长声明:英勇杀敌者重重有赏,临阵脱逃者就地枪毙。” 金天彪大声喊叫,算是战前动员。 他也是行伍出身,以前是绿营队管,富有领军和作战经验,退伍之后就跟随大哥金天龙在太湖帮。 金天龙入驻耀金矿业,他就是总部保安大队大队长。 这这煤山镇贺老六死了,金天龙认为天赐良机,就把他调入煤山镇来,乘机从贺仁宝手上接过了这支近四百人的武装。 第224章大战前夕 金天彪从总部带了二十几个亲信下来,到位三个月以来,把原保安大队贺老六的骨干,和他认为不可靠的人员,悉数清洗个遍。 耀金矿业现在是大哥金天龙在坐镇,作为胞弟的金天彪,自然是要誓死捍卫下面的矿井,这是财富来源。 此时的他,周身散发出来的阵阵杀气,混杂在寒冷的天气中,将四周流动的空气都凝固成一团,压抑着在场的所有人。 大伙都不吱声纷纷低着头,心里却开始盘算着怎么办? 几个月前刚经历过一场劫狱,追击枪战,结果保安大队被打得七零八落,死伤二十余人,大队长贺老六和中队长甘奎都死于非命。 这次则更加凶险,居然是武装的大队人马杀过来,不知是何方神圣。 天色墨黑一片,三米开外都瞧不清楚彼此面孔。 据说周边几处检查站和警戒岗亭已被占领,地上一滩滩鲜血和一俱俱尸首,触目惊心。 几名探报惊魂未定,脸色如死灰般苍白,口中却是不甘的念念有词。 “夏队长…” 金天彪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神情肃穆。 “在…” 中队长夏侯玄一直候在他旁边。 毕竟刚从中队副擢升为中队长,而且是唯一从贺老六旧制中保留下来的骨干,不降反升。 这种知遇之恩,他夏侯玄当然懂得在关键时刻,要维护大哥的威望。 “你带一中队全体人马,占领镇上各房屋顶,坚固房屋,点燃火把,敌人来犯时不可出击,只负隅阻击,等待援军。” “是,大队长!”夏侯玄低声应诺。 他挥了挥手,率领百余人马冲出大院,向煤山镇的各个制高点,坚固房屋分散防御。 一阵马蹄嘶鸣声之后,大院内只有属于金天彪的警卫排了,这时他的精锐。 他挥了挥手,让四十名队员都分守各哨楼,四周围墙,还有就是队部主楼。 此刻的他反倒冷静下来,眼眸幽暗,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报告!” 一名前哨班长滚鞍下马,前来禀报军情。 “进屋说吧!”金天彪很冷静,他走进空无一人的餐堂小厢房,示意哨探可以说了。 那哨探班长立即立正,挺直着身板走到他的面前,道: “大队长,来的队伍黑鸦鸦的少说有几百人马,他们举着青龙旗,自称是浙江新军第一协,奉命前来煤山镇围剿。为首的一名军官,要求我们保安大队立即缴枪投降,否则就要消灭我们。” 那名哨探班长低低的咳嗽了一声,瞅了金天龙一眼,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就继续说道: “那名为首的军官说了,耀金总部已经缴械投降了,大掌柜金天龙,二掌柜贺仁宝等悉数被抓,这次是前来缴煤山镇保安大队的枪,那军官还说,只要缴枪都会没事。” 没想到金天彪居然很有耐心,他听完哨探班长的转述报告之后,显得很平静。 其实,当他听到有数百名武装人员奔袭煤山镇时,第一个反映就是跟英籍人士失踪案有关。 一年半前,英国人查理等十七人在煤山镇失踪遇害,其实这件事是他奉了大哥金天龙的密令,跟当时煤山镇保安队长贺老六一起干的。 他带着太湖帮的几十名铁杆弟兄,伪装成山匪,武装劫持了查理等十七人,然后把他们带进深山里逐一杀害,连人带仪器设备等埋于深山幽谷中。 数月前,英国人通过上海申报馆潜进煤山镇,就是为了打探查理失踪案的线索。 先是这对前来打探的男女,被贺老六抓获。 接着,便发生贺老六被杀,有人假冒总部缉察队人员前来劫狱,虽经发现追击,结果是让他们成功逃脱。 据说来劫狱的人武艺超群,骑射出色,保安大队的人根本不是对手。 这次,应该还是英方雇佣了外地马匪,同样使用假冒伎俩,准备武装攻占煤山镇,从而查明查理等人死亡真相,伺机夺回矿井产权。 这种事情,朝廷新军怎么可能会下达煤山镇来,声称还要围剿他们,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况且,耀金矿业总部若是发生意外,怎么就没人下来通风报信? 所以,金天彪打死也不会相信,哨探班长所转述的内容是真正的,大哥金天龙怎么可能莫名被抓? 既然是英方雇佣军来了,也就是马匪,不可能有多强的战斗力,这反倒激起了金天彪久违的江湖尊严。 “哼!一帮马匪山贼假冒朝廷新军,充当大尾巴狼,我们决不可能缴械投降,胜者为王败则寇!就在这里跟他们打一仗!”金天彪冷笑了笑,扭头对那名哨探班长说道: “你速派二名哨探,骑快马绕道前去矿业总部报信,并请求大掌柜火速派总部保安队增援。” “是。”哨探班长立正敬礼之后退出。 金天彪整了整身上的武装带,对着门口他的二名贴身侍卫手一挥,“走,跟我到大队院墙上去瞧瞧。” 说完他径直走向楼梯,门外站立的贴身侍卫和随从们依次跟在其后面。 …… 夜幕,早已降临。 煤山镇四周完全是黑漆漆一片,寒气逼人。 在距离镇口约三里路的山坡上,座落着大大小小的豆绿色军用帐篷。 在西南片区域的几个帐篷里,点燃着若干盏铁壳煤油灯,实际后来称之为马灯的那玩意儿。 四周岗前林立,警戒森严,进出的人也挺多,这里很明显有别于其它区域。 这是浙江新军第一协警卫营指挥部的所在地。 在一顶军用帐篷里,四周空荡荡的,中间位置放置着一个木炭火盆,使得帐篷里微微有些暖意。 一张用弹箱叠成的平面,上面铺着张破旧的豆绿色军用毛毯,拼成简易桌面。 简易桌面上,是一张煤山镇军事地形图。 帐篷里横七竖八的放着几张折叠椅子,最里面安有一张窄小的折叠行军床,和箱子做成的床头柜。 一盏马灯挂在帐篷支撑杆的高处。 在昏黄的灯光下,一抹高大魁梧人影杵立在军用地形图边微微晃动,他双手抱胸嘴叼着烟斗,在认真思索着。 第225章聚众谋逆之罪名 昨天傍晚前,孙勇率军务司直属警卫营,风尘仆仆赶到吴兴军营,跟在那等待已久的陈天华会合。 孙勇他们比原计划整整推迟了二天才到达。 他解释说主要是等待英方同意派出领事馆人员,以及申报馆许云媛采编小组到达杭州。 好在陈天华事先有预兆,派出郑江一行人在往煤山镇要道上,跟新军一起设卡,成功拘留了几拨前往煤山镇通风报信的人员。 所以,耀金矿业发生的事情,对煤山镇封锁得很好,没有走漏半点风声。 英方领事馆人员和申报馆人员,他们这一行是从杭州坐船到达吴兴,今晚就住在湖州府接待驿馆,为避嫌没到军营里来见陈天华。 这次英方驻杭州领事馆派出参赞伊恩和一名随从,随孙勇的警卫营一起行动。 申报馆派出了以许云媛为组长的三人采编小组,携带相机等采编设备前往。 许云媛这次可是主动请樱,席裕福考虑到她随大部队行动,尤其是那位大少陈天华指挥,大为放心。 再怎么说,许云媛是当事人之一,艾伦的尸骨得运回,作为妻子她理应到场。 今天一早,陈天华和孙勇率警卫营急行军先行,英方领事馆和申报馆成员,由左刚率一个排护卫,随后慢慢跟上。 临近煤山镇时,陈天华亲率特务排先摸掉了一个煤炭检查站,三个哨所。 再让大队人马按先前布置,在天黑之前完成对煤山镇的包围。 然后,他再放出一个被俘的哨探班长,让其回去通告金天彪,命令保安大队缴枪投降。 这就有了刚才在保安大队大院里的那一幕。 陈天华料定金天彪不会相信他们是大清朝的新军,而且一定会负隅顽抗。 实际,这些都是陈天华谋略中的一部分。 光是非法持有制式枪械罪,还不足以让金天龙,贺仁宝等人最终服法。 因为他们的背后,除了省巡抚衙门,湖州府衙门之外,还有东洋人。 他们肯定上报闽浙总督,乃至兵部,然后给李存智施加压力,让其放人。 从这几天的审讯情况来看,毫无实质性进展。 金天龙和贺仁宝等主要人物,闭口不配合审讯,开口就是大喊冤枉。 因为矿业保安队的职责是护矿,枪械事先都向衙门报备过,而浙江军务司成立,职责调整,他们完全可以说不知情。 事实上,也是如此。 所以,陈天华到煤山镇来,名义是前来缴械,实际就是要给耀金矿业安上个“聚众叛乱”的罪名,而且要坐实。 金天彪在没有得到耀金总部任何消息,金天龙具体指令的情况下,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这数百武装队伍是官军。 他绝对认为是伪装的马匪。 一旦保安大队负隅顽抗,开枪射击,造成官军伤亡,这罪名就坐实了。 现在,放回去的那名俘虏班长没有返回,这已然清楚,金天彪下达了全面抵抗的命令。 后面,就是新军警卫营如何发起攻击的事情了。 一阵思绪,混沌在迷漫的烟雾中… 突然,门外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临近,卫兵的孙大人称谓清晰明确。 一抹黑色身影掀起门帘进入,“三姑爷,许小姐和伊恩参赞到了!”声音低沉但包含喜悦之意。 “好,说曹操曹操到,请他们进来。”陈天华猛地回身,对孙勇说道。 “伊恩先生,许小姐请进。”孙勇回身掀起门帘,对着外面喊了一声。 “大少爷。” 一声亲热呼喊从门外飘入,许云媛从门外掀起门帘冲了进来。 “云媛!” 陈天华放下手中烟斗,猛地上前紧紧拥抱了她,“没想到真的是你,哈哈!” 三个多月没见了,彼此心里都有牵挂,俩人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了一起。 旁边的孙勇见状,微微把头扭转一边。 “哈啰,你们好。”一位洋人走了进来,他操着生硬的汉语打上招呼。 他就是英国领事馆参赞伊恩,刚进军营,那边帐篷还在搭建,他随许云媛前来拜见大名鼎鼎的陈大少。 没想到,许云媛迫不及待地掀帘先冲了进去,他只能随后自个亮相。 “一路辛苦了,伊恩先生。” “见到你很高兴,陈先生。” 俩人第一次见面,就不用许云媛开口介绍,像老熟人似的拥抱问候。 双方寒暄几句之后,就切入了正题。 “煤山镇保安大队已经拒绝缴械,他们正在负隅顽抗。”陈天华向伊恩介绍起劝降过程。 伊恩只能听说简单日常汉语,切入正题内容就许云媛在旁翻译,他不时地点头称是。 这出戏,陈天华需要英方人士的佐证,到时候跟朝廷上官们禀奏时,伊恩和许云媛他们的证言非常重要。 其实,陈天华不用这番演说,伊恩和许云媛都希望官军灭了这帮为非作歹的煤山镇保安大队。 伊恩是sis成员,艾伦的死他很难过,因为当初就是他派艾伦去执行这一任务,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凶险。 “请放心,我作为英方代表,亲眼目睹对方不听官军劝降,负隅顽抗,我们支持大清官军灭了他们。” 伊恩用英语表述,许云媛做了翻译。 不用翻译陈天华一样听得明明白白,但他还是等待许云媛翻译完了之后,才点头称是,“谢谢伊恩先生的理解和支持,我们这次一定能把查理先生等人的失踪案,查个水落石出,揪出幕后真凶。” 伊恩自然也猜测得到,这件事情幕后真凶是谁,他查了一年多,手上就是没有真凭实据。 眼看着真相即将大白,他还是有些激动,“多谢陈大少陈先生,还有孙执事官先生,祝你们马到成功。” “不用谢,我们共同努力。” 双方开怀畅谈,最后询问了开战时间,孙勇告之,定在明早拂晓,也就是天快亮的时候。 …… “咚咚咚…嘘…” “轰…轰轰…” “哒哒哒…” “砰…砰砰…” “……” 拂晓时分,煤山镇四周响起了猛烈的枪炮声。 煤山镇围歼战打响了。 这次,陈天华和孙勇他们,总共带来了六门速射炮,六挺马克沁机关枪。 这是李继堂的湖州营和孙勇警卫营合起来的重武器,全部家当都带上了。 第226章势如破竹的战斗 使用重武器旨在威摄对方,从而减少官军伤亡,一股作气占领煤山镇。 这次陈天华和孙勇是兵分三路夹击,重点攻击的当然是保安大队大院。 这是他们的司令部,占领大院就等于瓦解了整个保安大队。 一时间里,保安大队的大院里炮声隆隆,到处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有的抱着只剩一半胳膊在那吼叫滚地。 有的四处逃窜躲避炮火机枪,恨爹娘没多生几条腿,躲在残垣断壁后瑟瑟发抖。 保安大队的队员们,没想到对方有这么猛烈的炮火和机关枪,顿时吓破了胆,一个个不知道如何还击。 战斗激烈时段也就一个多小时,后来枪炮声渐渐远去,那些从矿井跑上来增援的,见如此血腥激烈,吓得纷纷撤回矿井。 官兵骑马追击散兵逃兵去了。 到太阳升起,阳光普照大地时,镇上枪声已基本停止,战斗结束啦。 在官兵三路夹攻中,除了大院,镇里其它各处的保安队员,都是乱成一团,各自为战。 绝大部分队员没作抵抗就缴枪投降了。 说实在的,这些队员头脑里没有所谓忠义,他们当保安队员是职业,用来养家糊口,谁给钱他就跟谁干活,管他谁当王。 所以,面对武器装备优势明显的官军,他们就躲避投降,反正明天又继续当差,矿区还是需要保安队的嘛。 真正抵抗的是金天彪的亲随,以前跟随他从洪门太湖帮过来的嫡系,也就大院里的警卫排,加上镇上各处有二十几个亲信,拢共六十余人。 但是,陈天华他们的火力太猛了,金天彪他们根本无法抵抗,这六十多人除了十余个伤者,其余都被打死。 残垣断壁覆盖着一层焦土,四处散落着黑皮衣帽破鞋,枪枝弹药带,当然还有残肢断臂,以及濒死嚎叫或痛苦哀嚎。 金天彪在本次战斗中表现出江湖血性,他身先士卒的拚命抵抗,身中枪弹没下火线,放弃逃跑与大院共存亡。 据说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还端起枪刺摇摇晃晃地跃出来拚死,这边官兵一阵乱枪成全了他。 陈天华站在满目疮痍的保安大队废墟中,经不住一声叹息。 整个战场,许云媛带着他的访事小组成员,端着相机,正在各处拍摄战斗场景。 现场太血腥太残酷。 那二名男访事刚上去大院内,就被浓稠的血腥味和残肢断臂吓得脸色苍白,双腿抖颤,还恶心得呕吐起来。 相反,许云媛虽说神色凝重,但她还没有被吓倒,镇定自若地在战场上拍摄记录。 不是她胆子大,而是三个多月前的那次逃亡经历,使她一下子变得成熟了,成为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了。 她是一名合格的战地记者。 陈天华作为百余年之后的现代人,回头看百余年前的清末,从历史的角度去审视,感概万千。 他也成了耍弄阴谋诡计之人。 没有谋略,成不了大气。 …… 从昨晚开始,战争恐怖笼罩在煤山镇上空,拂晓战斗终于打响。 镇上的人,无论是车夫,矿工还是居民,在战斗打响之前,撤离自己的居家或店铺,逃往矿区躲避。 才逃到半路上,说是战斗结束了。 人们在欢呼雀跃,庆幸自己又能活着迎来了太平日子。 那些遭受战争洗劫的商铺或家庭,开始是咬牙切齿,痛哭流涕,但最后都豁达开了。 只要人在!房屋家当钱财乃身外之物! 陈天华他们占领了保安大队的大院,这里变成了临时指挥部。 战斗结果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扫战场,清理残余保安人员,张贴布告,让他们自己前来缴枪投降。 第二件事就是寻找艾伦的遗体,最主要的还是查理他们一行十七人的下落。 这很简单,在所有俘虏的保安队员中梳理,一些老队员,尤其是排长以上的骨干,单独审讯。 当保安队员们搞清楚,眼前的这些人真的是官军时,他们个个傻了眼,后悔莫及。 跟官军开枪,岂不是自取灭亡? 既然金天龙他们已倒,树倒猢狲散,这些队员谁愿意继续为金、贺两家保守秘密,都想立功赎罪。 当审讯开始之后,这些队员像是竹筒倒豆子似的,争先恐后地控诉、揭露耀金矿业金天龙,贺仁宝之流的滔天罪行。 知道秘密最多、最全,也是交待得最彻底、最有价值的,当数一中队长夏侯玄。 他以前就是贺仁宝、贺老六时期第一批保安队员,妥妥的元老级人物,职位早就是中队副。 他跟随贺老六、甘奎,参与了煤山镇发生的所有事情,他还是第一个发现陈天华劫狱,并实施追击的现场指挥官。 应该说,他手上是有血债的。 当他被押进大队部,见到陈天华和许云媛时,吓得魂飞魄散,双膝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求饶。 “夏侯玄,这些年你跟随贺仁宝、贺老六兄弟俩,干了许多见不得光的坏事,属于金天龙、贺仁宝罪恶势力的骨干,按律可以把你满门抄斩。”陈天华厉声道。 他的审讯心理战开始了,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高压威胁。 “大人饶命啊,这些都是贺氏兄弟俩指使的,小的只能服从,否则也是被杀的,被迫的呀,请大人明察。” 夏侯玄见状,当然是装出被胁逼的可怜相,把事都推在贺氏兄弟身上,额头叩出了血,嘴里一股劲儿求饶。 陈天华才不管这些真伪,他需要从这厮口中挖出所需要的一切秘密,让真相大白。 “夏候玄,摆在你面前有二条路,一条是死路,另一条是活路,我可以指一条活路,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只要你把知道的,包括亲身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老实交待,我可以免除你一切罪行。” 他审讯心理战的第二句话,就是一条立功赎罪的活路。 “谢谢大人,小的愿意积极交待一切,立功赎罪。” 夏侯玄不傻,见有生的希望,当然是求之不得,立马允诺下来。 他开始在肚里盘算,如何将一切杀人害命的责任,都推在贺老六,甘奎身上,自己尽量洗得干净些。 其实,陈天华不在乎这个,他又不是人民法官,他是在做交易。 第227章拱宸桥日租界 “那好,等会我问你什么,你就交待什么,要实事求是,不得有意隐瞒,说谎,但凡发现有一点与事实不符,我的承诺无效,立即抓捕你的全家归案。”陈天华再来个金刀悬挂,以求一劳永逸。 “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坦白交代,决不有半点隐瞒说假。” 此时的夏侯玄,满脑子都是求生,巴不得一切都说出来,以博得对方好感。 他不傻,很清楚陈天华他们需要什么。 后面的审讯,变得非常顺利。 许云媛当陪审员,二名访记当文书,英方参赞当现场监督。 审讯过程忙了整整一个下午加晚上,才把所有事情搞清楚,现场记录整理完毕。 第二天一早,根据夏侯玄交待,陈天华陪着英国领事馆参赞伊恩,上海申报馆许云媛等人,在五十余名新军护卫下骑马进山,在一个幽谷处让人开挖。 山上冰天雪地,五十名官兵用洋镐铁钎等轮换上阵,用了半天时间,终于找到了当处掩埋查理等人的那个坑。 尸骨累累都无法辩认,但随尸体同埋的设置仪器,还有一些私人物件,能充分说明这坑口里十余具尸体的身份。 现场拍照记录,然后是尸骨装袋,物证装箱,待全部运出山,天已经黑了。 查理这个所谓的失踪案,在煤山镇阶段就成功告破,有了这些铁证,就可以撬开金天龙,贺仁宝他们的嘴,从中挖出幕后黑手和实施的阴谋。 最后,交由英方跟日方他们去交涉,估计这事要上升到二国之间的外交大战。 如果证据确凿,日方必输无疑,除了国际声誉,还有重大经济损失。 结果究竟如何,陈天华试目以待。 不过,这次围剿耀金矿业总部和煤山镇,除了政治目的和经济战略,军备物资和财富收入颇丰。 光是村田制式步枪近千支,弹药无数,足够装备二个半营。 还有白银百万两,银元三百多万块,没收了其它珠宝房产无数。 这下李存智要求的军费开支都有了,陈天华也乘机大发了一笔财。 怪不得世间马匪山贼多,抢劫来得快啊,比去搞实业简单多了。 这是陈天华的题外感叹,他正在逐渐适应清末这个现实环境。 …… 十二月上旬。 杭州府城的腊月间,气温很低,寒风凛冽。 走在户外,一阵风吹过,透入脖颈处衣领嗖嗖灌着,不禁全身颤抖起来,手脚都被冻得没有知觉。 这几日,天空中下起了鹅毛大雪,空气似乎都被冻住了,晚上尤其是深夜,气温在零下6-8度,在风口下,那气温骤然降至零下10度。 拱宸桥日租界。 吉田会馆里灯火通明,壁炉炭火燃得正旺,屋内暖流徜徉。 中日甲午战争,以清政府全面落败,北洋水师全军覆没而告终。 为此,清政府被迫与日本国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 根据条约内容,大清国许多地方将对日开放,成为通商口岸。 其中,浙江省的宁波,温州,杭州三地,成为日本国的通商口岸。 而杭州的拱宸桥一带,则成为日租界。 它划定:自武定门外至拱宸桥北,运河东岸一带,自长公桥起至拱宸桥止,作为日本国专管租界。 日本国原想在上海开设专属租界,无奈沪上是美英法三国势力范围,加上大清政府反感他,最终,他们没有成功。 于是,他们就在靠近上海的杭州和苏州两地,设立了日本在江南的专属租界。 江南地区历来是富裕地区,各国列强虎视眈眈。 拱宸桥的日租界处于京杭大运河的南端,这里河道宽阔,便于船只来往停靠,货物装卸堆存极为方便,水路四通八达。 水路到上海、汉口、重庆等地非常便捷,它还占据着通往东海宁波港,杭州湾等出海口的内运线。 拱宸桥这位置极具战略要地。 自1896年日租界成立以来,东洋人经过近七年的打造建设,里面开有商埠、报馆、客栈酒楼茶馆等。 当然,烟馆、妓院、赌坊那是不会缺少的。 十丈红尘,喧哗热闹。 在日租界里,江湖帮派、间谍、商人、东洋浪人,嫖客…一幅幅众生浮世绘在这里上演。 这里烟街柳巷,繁华热闹,是纸醉金迷的销金窝。 东洋人在租界内开设的烟馆、酒馆、妓馆、赌馆等,足够使得周围居民是迷魂失魄。 拱宸桥日租界里,东洋人具有独立的司法权和管理权,有专属警察局和侨民治安队。 这里成为东洋人胡作非为,巧取豪夺的根据地。 日本国驻杭州领事馆就设在日租界内。 在拱宸桥靠近大运河东岸,耸立着一幢三层日式洋楼。 这座楼房的门口,一块长方形实木做成的牌匾,四周雕刻珍禽百兽,缠枝花纹。 中间面板上绣着「吉田会馆」四个黑体字。 这栋日式洋楼院门高大,是深黑色缠枝大铁门,平日里大门紧闭,过路的人很少能看到大门洞开,带有几分神秘。 进入会馆缠枝大院门,穿过一个漂亮精致的大花园,便是一楼的大厅。 大厅中间摆着若干张办公桌椅,文件柜,还有几张长桌和几条凳子,陈设简单就是公共办公场所。 大厅两侧和二层楼都是小房问,作为员工寝室和主管人员办公室。 三楼一般闲人免进,就是东洋本国办事人员未经允许也不能随便上去。 从外表看来,「吉田会馆」清静整洁,就是一处经商办公场所兼员工住宿,与其它商埠并无不同。 会馆内所有工作人员均为东洋人,连仆人和厨师都是。 这所会馆的主人叫吉田太郎,三十几岁年纪,身材短小精悍,鹰头雀脑,长脸白皙。 平日只在公馆内身着和服,出门则为了行事便利,则穿西装。 吉田早年就读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之后在日本陆军中也混过一段时间。 后来觉得在军队中行动受到限制,吉田不久便辞去军职,加入黑龙会,并以浪人身份,积极参与各种激进政治活动。 甲午战争之后,明治维新之后的日本,开始走上了资本主义和军国主义道路。 第228章吉田会馆 他们对外积极侵略扩张,内阁早已确定了以大清国为中心的大陆扩张政策。 黑龙会是日本军国主义组织,体系庞大,其国内几乎所有“爱国”团队,都是黑龙会成员。 在国内他们倡导所谓的“最后之御奉公活动”,鼓动和唆使日本国的中小企业家和平民百姓,为大陆扩张政策服务,移民大清国,尤其是台湾,黑龙江,青岛等地。 江南,主要是上海,杭州,宁波等地。 在日本军方授意下,吉田太郎将黑龙会开办的间谍学校里培训出来的部分特工,以职员、警察、浪人等身份在杭州日租界里潜伏,伺机活动。 成立的「吉田会馆」是他们的秘密据点。 吉田太郎的身份是黑龙会在江南三巨头之一,也是黑龙会与军方合流的江南间谍机关首领。 以中日贸易为掩护,主要任务是走私军火、大烟,刺探军事和经济情报,收买大小军阀,寻找政治代理人,以及暗杀绑架破坏等等。 他们还利用赌场、烟馆、妓院掌控大清各级衙门职员,收买或胁迫他们充当汉奸,成为他们的外围谍报人员。 并招募当地土匪地痞流氓充当他们的打手,雇佣江湖帮派为他们服务。 今晚「吉田会馆」里灯火通明,进出人员繁多。 在三楼一房间的榻榻米上,跪坐着几个东洋人,其中一位身材短小精悍,鹰头雀脑,长脸白皙的是吉田太郎。 另一位中等身材,蓄了仁丹须,长着直勾勾鹰隼一样双眼的是杭州领事馆副领事渡边正雄。 他也是耀金矿业大股东,正元实业会社的实际掌控人。 榻榻米中间一张矮几上,放着一壶清酒,几只酒盅,还有几碟小菜和点心。 他们正在讨论最近发生在长兴,以及安徽广德等地的奇异事件。 “吉田君!十天前发生在长兴耀金矿业的一系列事件,你的组织反应迟钝,领事先生很不满意。”渡边抿了口清酒,双目犀利盯着吉田,脸色微显不悦。 “渡边先生,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的那些手下,而是这事突然发生,中间变化很快,他们的消息封锁又很死,像是个专业高手在操作。” “开始以为是支那人搞内斗,人嘛关几天上峰就会派员下去捞人,所谓枪支备案只是个管辖权问题,实际耀金矿业已经在州府备过案,可没想到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直接派军队去了煤山镇。” 吉田懊恼的端起酒盅仰脖一口闷,边倒酒边苦笑。 他的一番言语既像是辩解,又像是叹息,模棱两可。 “现在的问题是,英方参与了这个事件,他们在煤山镇找到了查理等人掩埋的尸骸,关键是物证,人证俱在,这样下来,对帝国相当不利,这事控制不好,恐怕会闹上国际法庭。”渡边端着酒杯咧嘴说道。 吉田清楚,渡边所说的国际法庭,是指在1899年荷兰海牙举行的,由世界各帝国列强出席的‘海牙和约’国际和平会议。 会议通过了《关于和平解决国际争端的公约》 并依据公约成立了常设机构,称为国际仲裁法庭,又称海牙国际法庭。 日本国是公约成员国之一。 “吉田君,这事目前英方只是掌握了耀金矿业金天龙,贺仁宝等人谋害查理等人的证据,并没有涉及到幕后的正元会社本身,但如果金天龙交待了整个事实真相,那就可真要闹上海牙国际法庭。” “所以,领事先生正告属下,要不惜代价封上金天龙的口,因为只有他是正元常务董事,跟正元会社联络密切,而且他手上有我的指令,股权篡改文件和会社内部的会议纪要。” 渡边将杯中酒一扬而尽,把酒杯往桌上一顿道: “我信不过支那人的信用,他们为了利益可以同屋操戈,兄弟相残,虽然目前金天龙他们什么都没说,但我怕他顶不住,因为现在支那人的朝廷,已经掌握了他杀人谋逆证据,那可是灭族之大罪,他只有立功赎罪。” 吉田愣了半晌,才抬起头来开口道:“渡边先生的意思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用手做了个割脖的姿势。 渡边点头赞同道: “领事先生请示了上海总领事馆,就是这个意见,只要英方没有正元会社参与此事的证据,长兴耀金矿业还在我们手上。然后,总领事馆再对支那政府强硬,拿枪炮谈事,支那人就是欺软怕硬,英方最终也翻不了盘。” “我事先在吴兴安插有人马,立马再派出高手去,把这事给办了,请渡边先生放心。”吉田那红的像猴屁股似的长脸,露出得意奸笑。 “哟西,吉田君,此事越快越好。” “嗨…” 吉田太郎起身拉开房门,走到外间布置去了。 …… 湖州府吴兴,北郊。 一处偌大的明清时期的江南园林耸立在那里,四周除了山水林木,还有荷枪实弹的官兵。 这里警戒森严,围墙上还架起了机关枪。 吴兴是富商陈宗玉的老家,这处北郊园林是他几年前修建的,平时很少来这里,只有夏天避暑才会来。 现在,这里是临时关押金天龙等人的地方。 军营各方面条件简陋,而且人多嘴杂,又需要规模化审讯,当然是施展不开。 金天龙等人目前不光是非法持有制式枪械罪,现在还涉及绑架并杀害英国人查理等十七人。 这案件涉及国际外交事务,浙江巡抚衙门,湖州府衙门都管不了,也不敢管。 刚抓捕金天龙等人的那一周里,吴兴军营门口是车水马龙,各级衙门纷纷派人前来,说情或施压的人都有,就连总督府,兵部都有人下来。 在杭州的李存智,也觉得再拖下去怕顶不住,好在从煤山镇传来了惊人的好消息。 现在,英国领事馆正式介入了,他的压力大为减少。 巡抚衙门想把案犯押至衙门监狱,但英方不同意,于是,就有了移到这座郊外庄园的动静。 吴兴北郊庄园地方大,房间多,各种设施齐全,各项审讯工作施展得开。 第229章吴兴北郊庄园 英方很重视这件案子,先前派出领事馆伊恩,现在从上海总领事馆,派出一名副总领事带队,就差派英军来了。 可英军在租界外没有执法权,他们只好作罢,全仰仗陈天华他们的新军。 副总领事一行三人,坐船到达吴兴,会同伊恩就在现场坐镇,旨在拿下后面的审讯。 陈天华一行从煤山镇返回吴兴,旋即被英方聘为全权代表,跟伊恩一起负责审讯金天龙等人。 他也是正好利用英方之手,抑制腐败朝廷和东洋人,一石二鸟,以夷制夷,从而达到自己目的。 三天过去了,贺仁宝等人都纷纷交待了罪行,唯独金天龙守口如瓶。 陈天华和伊恩都清楚,没有金天龙的证言证词,关键是他藏匿的许多物证,就无法揪出幕后操纵者。 如是这样,这个案虽破,只是抓了替罪羊,真正的幕后操纵者无法揭露,长兴耀金矿业的产权等事宜就无法翻盘。 这把陈天华急得够呛。 “来人…”他挺起腰身对着门口一声低喝。 “大少爷…”厢房门口,左刚跨了进来。 “快去通报,我要提审金天龙!” “是…” 一刻钟之后,陈天华来到府东偏院,这里戒备森严,临时成了单独关押金天龙的场地。 几分钟之后,金天龙被两个卫兵提着进来屋里。 他的两条腿都已经断了,原本关押变得消瘦的脸庞,现在却肿得比猪头还要胖,满嘴的牙齿脱落了大半。 往地上一丢,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 在煤山镇返回之前,金天龙他们虽被关押,但案情尚在侦察中,罪不能最后敲定,谁都不敢用刑打骂,还要好酒好肉招待。 因为兵部、闽浙总督都有指令,不得打骂用刑,巡抚衙门更是派人前来督察。 可从煤山镇拿到杀害查理等人的人证物证之后,情况发生了质的变化,金天龙成了杀人罪犯,而且杀的是英国籍人士。 英方名正言顺插手,清政府这边谁还敢多嘴多舌,巡抚衙门的人悄悄撤退了。 关押进吴兴北郊庄园之后,金天龙的待遇发生了180度的逆转,审讯开始用刑了。 看着金天龙这副模样,陈天华的两道眉毛挑了起来。 这厮看来是吃了不小的苦头,但还能硬挺着不说,骨头的确很硬。 “金天龙!”陈天华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到声音,金天龙两手撑着地,艰难地抬起头,勉力睁开肿得眯成了一条缝的眼睛,看向陈天华,“大人,请您杀了我吧!” 他并不清楚陈天华的身份与名字,只知道这人是个重要角色,从总部被包围的那天起,此人就频频现身。 “嘿嘿嘿…” 陈天华忍不住冷笑起来,“死,这很容易,但在这里,没有本人允许,你想死也死不了。” 说到这里,陈天华用犀利眼神扫视周边,凛冽道: “你们是怎么搞的?这个样子他能挺几天?快去,找军医过来,给他治伤。” 最后几句话,却是对着负责审讯的人说的。 这也难怪他们,这些人都是军人,打打杀杀还行,审讯用刑实际是个细活,他们却不是行家里手,下手重,动不动就把人给打死打残,容易让罪犯死心。 “遵命,卑职马上就去…” 军医是现成的,这次专门请来了军医大夫跟随到北郊庄园里。 这三天里,许多犯人都在用刑,这人一旦昏死过去,那就得抢救。 “大人,小的就是个浪荡江湖的人,为钱卖命,其他什么也不知道,既然落在你的手上,士可杀不可辱,要杀要剐随你,但请不要忘了,洪门太湖帮一定会来报仇的!” 金天龙不愧为帮主,虽为阶下囚,但江湖豪气尚在,宁死不屈还威胁。 陈天华冷哼一声,强忍住怒火眼睛看向别处,理也不理金天龙。 这种出卖祖宗,卖国求荣的江湖败类,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案桌,在沉思如何突破对方的心理防线。 想想自己也滑稽,上辈子为国家做情报工作,跑到国外去执行任务,穿越到清末,以为这辈子也就是个乡下人,充其量是个商人。 没想到,却又在不知不觉中,干起了老本行。 其实,陈天华内心深处很讨厌这项审讯,折磨人的活计,他不是魔鬼,喜欢明枪明刀的干。 但理性告诉自己,古往今来,无论是治理国家还是经商,无论在军队还是民间,这情报特务工作,审讯等那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他现在也开始建议,让岳丈李存智着手组建军情机构,培养专业人员。 军医大夫很快就来了,看到地上的人伤成这付模样,也吃惊不小,眉头紧锁。 他是军医不是狱医,这种伤了治,治了又伤的恶性循环,让他的心灵倍受折磨。 但他知道这是特殊需要,服从命令,装聋作哑、视而不见、严守秘密,这是他的职业守则。 军医提过药箱,麻利地从里面掏出药来。 “大少爷,他的两条腿都断了,需要夹板绑上。”军医抬头看向陈天华。 陈天华点点头,马上便有军医助手小跑出去,片刻之间,便拿来几块光滑的木板进来。 军医手艺着实不错,不到盏茶功夫,便已将金天龙的断腿给包扎了起来。 “大少爷,这个人受了内伤,需要吃药治疗。” “这等事体你们处理即可,莫要再问!”陈天华不耐烦的摆摆手,“弄好了赶紧出去吧!” 被军医大夫摆弄了一翻,两条腿上的剧痛大大减轻,金天龙稍微舒服了一些。 但心中的恐惧不减反增。 他至今不明白,这位叫大少爷的年轻人,究竟是个什么官职,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搞这些很专业,是个狠角色。 为什么要替自己治伤,那自然是为了能更长时间的拷问自己。 “金天龙,你是聪明人,响鼓不用重捶,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指望着你的幕后主子会来救你出去,又害怕自己一吐露实情,你的命以及家人的命,就保不住了是不是?” 金天龙抬起了头,眼眸中露出祈求光芒。 第230章杀手来了 陈天华嘿嘿的笑了二声,凛厉道: “金天龙,实话告诉你吧,现在煤山镇发生的一切,已是真相大白,贺仁宝等人都交代了,说东洋人就是幕后操纵者。所以,东洋人现在避嫌还来不及,他们怎么可能还会来救你,岂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你要是不主动坦白交代,凭你指使手下杀害洋人,聚众谋逆等罪名,按大清律法,就可以诛灭九族!”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闷响。 他愤怒地一拳砸在案桌上,竟砸出一个窟窿。 “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说出来,你不仅性命无忧,还可以将你和你的家人,送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再给你一笔银子,让你安稳地过下半辈子。” “说吧金天龙,别再犹豫了,你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金天龙被一下子戳中痛点,他看着陈天华,眼中绝望之极。 在江湖混迹多年,又在耀金矿业当大掌柜这些日子,他领教什么是江湖险恶,见多了衙门官员们的反复无情。 他岂会轻易相信一个审讯者的话呢? 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行走江湖的人都明白,自己一旦吐露实情,这位年轻的长官大人绝对不会再理会自己。 而自己的家人及族人,免不了还是要被清政府灭族。 倘若自己坚不吐实,到头来自己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就算自己死了,但还能保全自己家小,因为有人会关照。 如果自己如实说了,那家人才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大人,所有这些命案我都认帐,小的财迷心窍,做了伤天害地之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请不要连累无辜。”金天龙郎声道。 陈天华勃然大怒,抄起手边上的茶碗,便要砸下去。 忽然,门外的左刚跑进来对他耳语几句。 陈天华挑了挑眉,高高举起的手,却又轻轻地放了下来,重重吐出一口气道: “金天龙,算你骨头硬,有江湖血性,很好,本少爷现在也不想与你费口舌。” “你就在这里好好地住下去吧,我倒要看看你的忠心能换来什么?看看你的幕后操纵者怎么对待你,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吧!” 陈天华冷笑道。 “大人什么意思?”金天龙惊慌,忍不住问了一句。 陈天华哼了一声,“带上来!” 外面两名卫兵,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提了上来,扔在金天龙面前。 “这个便是为你通风传话的人吧?!”陈天华冷笑道。 金天龙转过头去,看着那个倒在地上,面色如土、浑身抖簌的年轻男子。 这是庄园里一个送饭下人,是太湖帮的一个外线,正是他为自己通风报信。 从他那里,金天龙知道自己的家人,已经被弟兄们转移到了拱宸桥日租界里面。 东洋人要自己咬紧牙关,说他们正在想办法救他,并会好好关照他的家人。 “大少爷饶命啊,我一时财迷心窍,我再也不敢了,我愿配合你们,饶命啊!” 那下人被绑进堂来,见到陈天华,早已是心胆俱裂,哭喊不休。 “让他闭嘴!”陈天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左刚大步向前,手中的刀鞘正反狠抽两下。 “啪啪…”两声。 左刚蛮力很足,那厮满嘴牙齿已被打落大半,嘴巴高高肿起,再也说不出话来。 “庄园里的人,竟然被人收买成了内线,你们是怎么看守的?” 陈天华心情特别不畅快,冷冰冰的语调,让屋子里的人包括左刚,听得是毛骨悚然,耷拉着脑袋鸦雀无声。 他鹰隼般双眼,犀利地命令咧嘴道: “左刚,将这个内贼给我活埋了,就埋到大院中间那株银杏树边上,让所有人每天都能瞧上一眼。” 陈天华的用意,自然是杀鸡儆猴,杀一儆百。 “是…”左刚把手一挥,两名卫兵,架起吓得瘫痪的下人,大踏步走了下去。 “金天龙,你不说是吧,好好…本少爷倒真想瞧瞧,你的下场是什么?” 陈天华大笑着出屋扬长而去,留下惊恐万状的金天龙。 …… 深夜,寒风凛冽。 北郊庄院东侧别院的一间临时囚房里,金天龙被牢牢地绑在一根木桩上,连嘴也被堵上。 房内没有点灯,是漆黑一团,只有透过窗户,借着淡淡的月光,可以依稀看见牢里的情形。 陈天华腰别六轮手枪,手按着雁翎腰刀隐在暗处,在等待着什么。 他的身后,是二名荷枪实弹的卫士。 院外安静如昔,金天龙努力地偏过头去,看着陈天华,眼中的讽刺之意分外分明。 意思很明白,你是在枉费心机。 陈天华却很有耐心,看着金天龙得意的表情,他只是微微一笑。 以他对间谍机构的了解,东洋人一定会派杀手前来的,因为只有死人是最安全。 别说是一个外族走狗,就是本国间谍,只要掌握秘密的,一旦被抓,在营救无望的情况下,都是这种下场。 做间谍的人,实际没有什么好下场。 陈天华的镇定和胸有成竹,让金天龙心中,浮现一丝莫名的慌乱。 渡边先生,卑职可是忠心耿耿的啊! 你不会真的要灭我的口吧? 金天龙其实在心中,已是心如死灰。 从上午陈天华审讯结束,那名通风报信的下人被活埋之后,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死人了。 既然看来自己活不了啦,但他希望家人能活着。 所以,只要有机会他就想自杀,但陈天华很有经验也很警觉,把他绑得严严实实,连嘴都给堵上,不让他咬舌自尽。 金天龙知道,自己自杀或被关押而亡,跟被渡边派来的人杀掉,那是有天壤之别的。 如果拱宸桥渡边真的派了人来,那么就已说明,自己的家人完了。 整个院子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金天龙苦苦捱着,每分钟对他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嚓…”的一声轻响。 “嚓…” “嚓…” “嚓…” 又是连续三声轻响,犹如枯叶落地。 陈天华放松的身体陡地一下崩紧,一只手按在了金天龙的身上。 身后的二名军人卫士几乎在同时,手放在身边的步枪上,紧紧握着,紧张得直喘粗气。 第231章穷途末路 “杀手来了…” 陈天华俯身在金天龙耳边,既兴奋又戏谑性地低声吟道。 金天龙则痛苦地低下头去,从不落泪的他,此刻已是泪如泉涌。 他心里已然明白,拱宸桥东洋人已经抛弃了他,这意味着自己的爹娘,妻妾孩子,想必都命赴黄泉。 穷途末路,这太可悲了! 院外,先是一个黑衣人越墙而过,伏在墙边的花圃里,又过了片刻,另外三人逐一越墙而入。 进来的四人都是身背倭刀,衣着黑衣的蒙面杀手。 他们分成两组,一组在院内警戒,一组则直奔关押金天龙的东厢囚房。 他们熟门熟路,显然有人提前把这地形位置图,通风报信出去了。 陈天华则退到了房子的正中,他没掏枪,而是把腰刀持在手中。 门外刀刃顺着门缝插了进来,轻轻一拨,门闩便向一侧滑去,囚门悄无声息地被打开了一条缝。 外面黑衣人游鱼般的滑了进来,没有忘了反手轻掩上大门。 “嘿嘿…”房内陈天华轻笑一声。 这轻轻一笑,听在两名刺客的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 两人霍地转身,几乎在同一时间里,牢房及走道里嘭嘭几声,几簇火苗腾起。 数支火把轰地燃了起来,将整个东侧别院的囚房内外照得透亮,接着,是二十几支枪口都对准着他们。 外面也传出惊呼声,院子里瞬息之间灯火通明,大队卫士从隐身之地扑出。 “等了你们七八个小时,手脚都蹲麻啦,你们总算还是来了!” 陈天华提着刀向前走了一步,直指着对方厉声道:“投降吧,这四周都是伏兵,你们插翅难逃!” 进门来的两个蒙脸刺客对望一眼,脚在地上猛地一踏,人已是向后反飞出去,直接撞破了大门,落向院子中。 退身之时,还不忙射出几枚袖箭。 “嗖嗖嗖…” 袖箭直奔绑在柱子上的金天龙。 陈天华冷哼一声,手中刀光飞舞。 “当当当…” 几枚袖箭被他腰刀搅得粉碎,然他飞身直追出屋。 身后二名卫士也是飞身追了出去。 在东厢囚房外的别院里,另两名刺客也同样面对几十支枪口。 倾刻间,四十几名军士,手持步枪将四名刺客围在了别院中间。 而院墙、房顶之上,还有人头在不停地冒出来,这里正是布下了天罗地网。 “来者可是拱宸桥的同道中人?陈某在此恭候多时,到了这个地方,诸位就不必藏头露尾了吧!” 陈天华胜卷在握,笑容满面,声线也是喜气洋洋的平和。 连续审讯熬了几个通宵,眼见将成全功,一身的疲惫都化为了愉悦。 院子当中,四名刺客横刀胸前,背靠着背,只露在外的眼眸里虽然绝望,但却没有惊恐。 其中一人用日语低沉道:“走不了啦!” “是,那就尽忠天皇陛下吧!”另一人接着道。 听到他们的对话,陈天华遽的一惊,腰刀一挥,和身扑了上去。 “开枪不击要害,活捉他们!”扑出同时他大喝道。 四名刺客几乎在陈天华喊话扑上来的同时,抽刀挥出。 但利刃不是劈向对方,而是挥刀斩向自己的面门。 “卟嗤…” “……” 闷响之声连接响起,几把锋利的钢刀落在各自面门之上。 其用力之大,让人惊骇,几乎将自己的脑袋剖成两半,倾刻之间,鲜血脑浆喷涌四溅。 陈天华手中的刀无力地垂下。 倒在地上的四名刺客早已面目全非,根本辩认不出是谁了。 懊恼之极的陈天华当的一声将腰刀扔在地上,“搜…搜他们身上,看能不能找出点什么证据来。”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心里是很清楚的。 这几个是拱宸桥派出来的死士,什么后事都已安排妥当。 搜身也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看这几人的模样身手,那是相当的职业高手,怎么会在自己身上露出蛛丝马迹? 果然,看到搜身的军士们失望地抬头看向自己,陈天华恼火地说道: “保护现场,请英方伊恩参赞前来审视现场,然后待天亮拍照留存证据。” “明白…” 军士们纷纷把周围保护起来。 只一会功夫,英方代表伊恩和他的助手过来了。 随后是许云媛小组也起床赶了过来,作为访事他们让四周用火把照得透亮,然后拍照留存。 金天龙被松了绑,从木桩上放了下来,他瘫软倒地。 “把他抬到审讯堂,连夜再审。”陈天华明白,审讯也得利用情绪氛围,不能有丝毫松懈。 金天龙的双腿上着夹板,仍然是不能动弹,兵士们用担架将其抬入审讯堂。 一柱香的功夫。 东厢院的临时审讯堂里,森严肃穆。 金天龙两手捂脸,他一直在哭泣流泪,泣不成声。 陈天华冷冷地坐在上首,旁边是伊恩和许云媛,还是由申报馆的二名访事担任文书。 这架势,就是不见真章决不罢休。 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这个状态下金天龙还是不开口,那还真是没辙了,完全算得上是功亏一篑。 所以,大家内心都很忐忑,当然包括陈天华。 只见他双目炯炯地盯着金天龙,密切关注着他的情绪,直至哭声渐低,这才开口说道: “金天龙,看到了吧,你的家人可是被你自己所害,早点合作,你的家人我们自然会保护起来,现在…唉…你就不想对我们说些什么吗?” 金天龙慢慢抬起头来,看向上首的陈天华和英方代表伊恩,以及充当翻译的许云媛。 眼中先是露出仇恨之极的神色,慢慢地,仇恨又化为无力的哀怨。 在这些洋人和权贵人心中,他只是江湖浪人,自己和家人的命还不如街上的野狗,便是死上十遍,也不会让他们有所动容。 金天龙的神色变幻,尽收陈天华眼帘,表面上他微露同情和善之色,心里却是在冷笑。 这种出卖国家,出卖灵魂的混蛋,事到如今才想到后果,想到家人的安危,难道不觉得晚了吗? 人就是这么奇怪,至死都不愿去检讨自己所作所为,只会怨恨别人! 第232章黑虎掏心 “大少爷,我如果说了,你们会马上放我走吗?”金天龙终于主动开口,说出了大家感兴趣的话题。 这个话题,昨天上午陈天华曾主动提过一次,而且开出的条件比这个优厚得多。 送他去一个安全地方,还给笔巨款给他。 昨天金天龙嗤之以鼻,死活也不相信,一个随手画出来的馅饼,怎能充饥? 可也就一个夜晚,他就改变主意,主动提出合作放人事宜。 难道说现在他相信陈天华了吗? 难道说他相信随手画出来的馅饼真能充饥? 当然不尽然是这样子的,这叫此一时彼一时也。 昨天上午审讯时,金天龙心存幻想,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拱宸桥东洋人身上。 就算对方救不出自己,但他们看在他为他们卖命的情份上,能善待家人,这很符合他心里的江湖道义。 所以,他同样要忠诚于这份江湖道义,为东洋人守口如瓶,宁死不吐露半个字。 可经过昨晚的刺杀行动,他心里尚存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东洋人既然抛弃了自己,同样不可能善待其家人。 他心里面的那份残存的江湖道义,被彻底砸得粉碎,价值观和人生观都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 现在,他是满腔仇恨。 他仇恨眼前的所有人,当然,他更加仇恨拱宸桥的东洋人。 你不仁我就不义。 他当然再也不可能为拱宸桥东洋人保守什么秘密。 但在和盘托出这些秘密之前,他还是不甘心就这样像条野狗一样死去。 他得赌一下运气,死马当成活马医,就是想跟陈天华做成一笔交易,代价就是放他走。 虽然这个交易达成的希望很妙茫很小,但他已无计可施,走头无路,只好去赌一把。 人在满腔仇恨的时候,报仇是他的最后心念,但凡有一丝生存希望,他都视为救命稻草。 这就是陈天华在这次审讯中使出的最后一招:黑虎掏心。 为了配合这招数产生效能,他昨晚在外围安全保卫上,故意让卫队露出破绽,放刺客潜入进来并一直放到囚室里为止。 他要让金天龙亲眼目睹一切实情。 为了保险起见,他亲自蹲在囚室里保护证人。 最终没有捉住活的刺客,这是一大遗憾,但却击中了金天龙要害,让他仅存的一点希望破灭,还产生强烈的仇恨感。 这已经达到既定目标了。 陈天华听了金天龙的话,心里微微一怔,暗忖:这招黑虎掏心终于起作用了,谢天谢地,这厮还有颜面和勇气活下去,显然是想到了报仇雪恨。 “金天龙,你现在想走到哪里去?其一,你现在如果公然现身,拱宸桥这边绝对会不惜代价杀你,而你的太湖帮未必就靠得住,说不定早已被东洋浪人所掌控。” “其二,你招供之后,便是这些案件里的重要人证,一段时间里也是走不了的。” “以本少爷之见,你还是安心养伤,积极配合案情,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届时你的腿伤也好了,咱们再议你的去处,送你到一个安全地方,甚至国外都可以。” 陈天华的话说得倒很诚恳,就像在叙说真实情况。 不过,他心里清楚,这个金天龙的命运如何,他无权决定,就是伊恩和那个副总领事都不能够。 真正决定金天龙命运的,是英方当局,不仅仅是总领事馆,说不定是英属本土的决策层。 因为查理这案件,据说已上报到英方首相府那里,这是国之大事。 “如果大少爷和英方亲自承诺让在下离开,那么,小的把所知道的便都告诉你们,包括提供所有物证。” 金天龙仰起头,悲凉得咬牙切齿说道:“如今小的已是无牵无挂,大不了一死而已,如果你们不答应在下,小的一个字也不会说,一件事证也不可能提供。” 堂内鸦雀无声,只有许云媛流利而低沉的翻译声。 现在的金天龙已是无所畏惧,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一门心思在于报仇,哪里还在乎什么威胁,得罪不得罪谁? 当陈天华的目光转向伊恩时,这位领事代表已从许云媛口中得到了他们对话内容。 伊恩不加思索,毫不犹豫地朝陈天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陈天华心里明白,伊恩同样是内心着急万分,这种口头承诺他自然会轻易答应。 至于事后怎样,那只有上帝才知道。 “好…金天龙,英方代表和我本人,全都答应你的条件,等你伤好了便立即放你走,我们还是可以给你一笔钱,送你去一个安全地方,甚至国外,让东洋人永远找不到你。” 陈天华不露声色而又郑重其事。 “既然如此,小的便先谢过大少爷您了!”金天龙很淡然的说道,丝毫没有激动。 他心里宛如明镜似的清楚,这种口头承诺,只有天知地知,还有鬼知。 但他眼前穷途末路没得选,不说太便宜了东洋人,只有交待配合,一方面也是出一口恶气,另一方面为自己尚存一点生的希望。 “那你现在可以开始了吗?”陈天华笑言道。 “当然,请大少爷示下…” 陈天华扫视了四周一眼,除了自己、伊恩许云媛和二名记录文书,金天龙身边只留自己亲信左刚。 命令其余人等一律退出门外。 …… 年底前夕,把陈天华忙得不可开交。 丰众银行第一个年底总结,成绩十分喜人。 在省内外共建有五个分行,十八个分理处,七十三个营业网点。 吸储余额七百三十余万块银洋,放贷余额六百八十余万,赢利颇丰。 年终评比先进集体和个人,表彰等工作都是总经理亲自指导。 不过,他让李淑贞招募了不少助手,尤其是从国外学成归国的金融人才,充实到丰众银行各个部门。 从明年开始,丰众银行继续扩大吸储能力,预计能保持吸储余额达到一千五百多万左右,银行赢利不能光靠放贷,还要进行投资。 除了已有的牛头山煤矿,还需要新兴企业投资,例如民营火柴厂,肥皂厂等生活资料,国计民生方面的投资,都很有前景。 第233章携媳妇回乡下过年 让陈天华欣慰的是,他在绍兴府双栖镇这里的石灰窑场和水产养殖场,经营的一切日常。 石灰窑场具体由吴老三在负责,但刘文杰和胡瑶香也逐渐加大了监管力度,这种方式虽说矛盾会多些,但有利于监督,减少贪腐现象。 产品本身就供不应求,由于上海市场的全面拓展,有盛宣怀,李经方的牵线搭桥,申报上的免费广告宣传,现在,无论是干燥剂还是建筑材料,都是订单排队。 窑场收入增加了,计划第二年再扩大规模,再新建一个窑场。 水产养殖方面,除了瓜子湖养殖还没开始赢利,其余池塘养殖,黄砚加青鱼的配套加殖周期短,深受广大村民们的欢迎。 西埠头村民的收入提高不少,附近乡村同样受益。 腊月二十五那天,陈天华从杭州带上不少年货,开上一条豪华型小火轮回西埠头来了。 全村人都轰动了,他像个英雄似的受到欢迎,更像是个将军。 他这次是携未婚妻李淑贞回西埠头村过年,随行的还有三个全副武装的卫兵。 其中当然是少不了左刚,他现在是陈天华的专职跟班。 本来嘛,今年李存智和白素灵夫妇俩都跟陈天华说,想请亲家母到杭州来过年。 但薛婉珍她不同意。 一个乡下小脚妇人,主动上门去大城市的豪门巨室,不是儿子自己的家,而是亲家的官邸,明显是攀龙附凤。 这颜面往哪里放,儿子又不是不成器,成何体统! 这要是做了,被西埠头村的左邻右舍们戳穿脊梁,说她没志气,儿子变成了别人家的,成了倒插门女婿。 人言可畏,陈天华自然是尊重母亲的想法。 最后,还是陈天华说服了李存智夫妇,让他携李淑贞回乡下过年。 李淑贞是新派女子,她倒是很乐意。 开始是岳母白素灵不同意,她也是为了一张世俗的颜面在纠结。 哪有未过门的媳妇儿,主动跑到乡下婆家去过年的道理。 这事传扬出去,同样要被别人笑掉大牙,降低了身份不说,还要被别人戳穿脊梁,说李家三小姐犯贱,恐怕嫁不出去。 李存智开始也有此意,但瞧见陈天华有些不开心,他最终拍板成交。 这一切,当然是看重陈天华在耀金矿业方面,所取得的丰硕成果。 他现在很看重这个三女婿,认为自己今后的仕途霸业,离不开这位聪慧能干的女婿,自然得打破常规行事。 这叫事在人为! 不过,他要求到乡下去排场要隆重,开上他按擦使的官船,一条新购置的进口豪华小火轮,还配置二名卫士。 这一切都是以增加女儿的身份。 陈天华当然读得懂岳丈心思,这些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对他无害而有利,何乐而不为呢。 “哇…这气派,就像是皇家公主下乡巡视来了,从没见过这种场面。” “这条小火轮,实在是太气派了,整个绍兴府恐怕都没有。” “这土根媳妇儿长得可俊啊,就像是天上的仙女,瞧她那双手,白嫩细长就是招财手。” “……” 前来围观的村民和双栖镇上的居民,是里三层外三层,弄得水泄不通。 大家像看西洋精似的,还七嘴八舌的评头论足,指指点点的议论纷纷,毫不避讳。 陈天华见李淑贞有些不自在,忙说道:“这乡下就是这样子的,你别介意。” “嗯…有你在我不介意的。”李淑贞很大气地表示。 进了陈天华在双栖镇上的家,李淑贞才发现,这宅院各方面装饰得很有品味,无论是花园还是楼宇。 而且主要房间都装有壁炉,暖流徜徉,跟杭州李家官邸丝毫不差,只是整个宅院的占地面积小了不少。 这让李淑贞一种悬浮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原以为到乡下来,得吃上十几天苦头呢。 嫂子进门,幼娟当然是活蹦乱跳地到宅门口迎接,十七岁的她,亭亭玉立,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 “嫂子好,我代表我们全家欢迎嫂子。”读了几年双栖私塾的她,语言表达能力提高不少。 “这就是小妹幼娟啊,长得可爱极了,嘻嘻…” 李淑贞早听陈天华说过,家里有个调皮捣蛋的小妹,没想到长得漂亮洋气,并不像是个乡下姑娘。 姑嫂俩有说有笑地进了家门。 进宅院第一项事务,便是叩见父母长辈,家里只有母亲在,那自然是叩见母亲啰。 薛婉珍听说未过门的儿媳妇要来,高兴得几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好觉,吩咐管家和下人丫鬟们整理宅院,房间,搞大扫除,换全新被褥等等。 今早上更是穿上绸缎棉衣裤,绣花小鞋,穿金戴银的准备一番。 本来要到门口去迎接,有人提醒说再是官家千金,你是婆婆,当婆婆必须得有婆婆的尊严。 所以,她派幼娟到门口迎接,自己端坐在前堂上首的太师椅上,亭娟侧立在旁。 前堂这里是礼见客人,同时也是小辈叩见长辈之地。 陈天华携李淑贞迈进前堂门槛,瞧见母亲端坐在上首,心领神会,连忙跨上几步,双膝跪在事先放置好的软垫上,叩头拜见,“儿子土根携媳妇淑贞叩拜母亲大人,祝母亲身体健康,寿比南山。” 李淑贞当然知晓这个拜见礼,忙随着陈天华步伐,双膝脆在旁边一个软垫,恭敬叩首,“儿媳淑贞叩见母亲大人。” “哎哟都快起来吧,淑贞啊,见过你的大姐。”薛婉珍笑呵呵的,她介绍了大女儿亭娟。 “淑贞见过大姐,”李淑贞向亭娟欠身弯腰施礼。 亭娟见到自己等待已久的弟媳妇,当然是开心不得了,她“嗯嗯…”二声表示回礼。 李淑贞知道大姐亭娟是个聋哑人,自然不会去计较这些,能这样回礼已属不易。 大姐亭娟的聋哑,陈天华很是关心,专门在绍兴府请陈宗玉打听,寻到一位擅长用针灸的中医,据说这中医大夫对聋哑治疗很有心得。 为此,他专门安排阿华用商行里的机帆小艇,定期送去治疗,并来回接送。 第234章大姐亭娟 经过近一年的连续不间断的针灸治疗,大姐亭娟的听力大有提高。 只可惜她年龄大了,不可能治愈到正常水平,但现在到这境地已属不易。 现在,她能近距离听见声响,只是语言发音等有一个漫长过程,但家里人都在耐心训导,她能叫嗯嬷,吃饭,热,冷……等简单发音。 随着时间推移,简短对话不应该是难事。 她跟阿华接触多了,逐渐喜欢上了朴实的蒋阿华。 母亲瞧得明白,把这事早先跟陈天华说了,他听到此事当然是很高兴。 大姐亭娟的聋哑疾病和其婚事,是陈天华心里的一块石头,现在聋哑疾病倒得到了不少改善,接下来也就是婚事了。 她翻过年实足二十四岁,虚岁二十六,在时下农村这个年龄的女子,小孩都能打酱油了。 大姐亭娟再不嫁人,那就是归入老姑娘行列,这让母亲产生莫名焦虑。 若能找到知根知底的蒋阿华,陈天华当然求之不得,对吊眼阿华他很放心。 他立马找吴老三,林根说了此事,这二个老兄弟当然也很高兴,愿意作媒。 蒋阿华家里兄弟姐妹有七个,其中兄弟五个,他是老四,母亲早逝,父亲年迈多病,所以家境贫寒,生活负担很重。 虽说阿华在天华商行就职,陈天华给的薪酬颇丰,他很厚道,全部都补贴家用,但都不够。 想想,光是前面二个哥哥讨媳妇,家里欠了一屁股的债,到现在没还清,去年,他三哥订婚又是债台高筑。 二十六岁的他只能先等等,不知要等多少年。 亭娟虽是聋哑,但外貌一点不差,现在基本不下田地,皮肤变得白嫩如初,而听力有了不少提升,今后生活没有问题。 关键她本人很善良,而这个家庭有陈天华在,谁都想高攀上去还攀不上呢。 蒋阿华心里也喜欢陈亭娟,这男女之间的感情,不用说话,仅凭表情和关心对方的动作,彼此就能感觉出来。 但阿华想到是自己的家境,陈天华现在是今非昔比,有钱有势,自己去求婚,连一件像样的定情物都拿不出来。 表哥吴阿三和林根俩人同时来做媒,他高兴得眼睛吊得更厉害。 蒋阿华同意了。 陈天华半年前早些时候回家过一趟,与母亲及亭娟、幼娟一家人把吴老三、林根和阿华召集过来谈了一次话。 “阿华,只要你承诺这辈子善待我大姐,彩礼、新房等一切,包括婚礼费用均由我来出,新房就在这陈宅东围墙外,边上有空地可重新建一个别院,作为你们的新房。” “平时吃饭等都跟母亲在一起,我经常不在西埠头村,阿华要多代我照顾她老人家。” “放心吧少当家的,我保证这辈子不会欺负亭姐,照顾好家里老人,只是这算不算倒插门啊?”蒋阿华很诚实,他最后问了一句重要的事。 陈天华非常明白,倒插门在乡下农村,对于男方是件并不光彩之事。 往往是因为男方贫穷,兄弟多不得已,相当于男方嫁到女方家。 蒋阿华虽然家境贫困,但他是个男人,有他的自尊心和颜面,他认为自己还不至于落魄到,去当倒插门女婿的窘迫。 “放心吧阿华,我不会让你变成倒插门女婿,被人戳穿脊梁抬不起头来的,这座别院可建成独门独户,婚后只在围墙上开个侧门,可以直通到大宅即可。” “这座别院是我送给你阿华的,条件是你要代我照顾到家里母亲、姐妹等,所以,从道理上来讲,这算是你的财产。” “将来你与大姐生有孩子,一样的是姓蒋,而不姓陈。” 陈天华把这些原则问题讲述清楚,免得蒋阿华心里嗝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尤其生养孩子姓氏归属,这是倒插门的区分标志。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如此优厚条件,蒋阿华打起灯笼满世界找,也绝对找不到。 那就按少当家的主意办,立马建别院,争取在年前建好。 这个别院实际原设计图上就有,地基都打好了的,只要往上垒砌石条,砖木即可。 这次年前回来,别院不但早已建好,而且家俱等一应俱全,按陈天华的意思,不搞什么订婚仪式了,正月初六直接拜堂成亲。 一切都是现成的,请人来办理酒席。 这次陈天华携媳妇儿李淑贞回到西埠头村,计划住十余天,待初六那天大姐亭娟的婚礼办完,初八这天他们才回杭州。 年前还有五天时辰,陈天华不能歇息,他要一直忙到大年三十。 双栖镇的石灰窑场来年的扩大再生产,新场址以及投资总额等要跟董事们,高管们一起商量规划。 李淑贞不愿意跟着他去烦这些琐事,她在家里陪着母亲聊聊天,帮着未来丈夫尽点孝道。 偶尔由幼娟陪着出去逛逛。 薛婉珍对这个儿媳妇非常满意,亲自下厨做早餐,还把压箱底的一对玉镯送给李淑贞。 这对玉镯在李淑贞的首饰盒里,它不算最好最贵的玉器,但是最为珍贵。 因为这是婆婆送给媳妇儿的拜见礼,意义重大。 现在的陈天华今非昔比,尤其是这次带未过门的媳妇儿,一起回家过年,这种面子和排场前所未闻,完全称得上是锦衣还乡。 镇保长范成贵见了他面,现在也是相当客气,他的那点势力跟现在的陈天华比,犹如胳膊与大腿。 石灰窑场办得很成功,他也懒得去多管,反正都交给了胡瑶香在管。 而胡瑶香呢,经过二年磨炼,各方面渐入佳境。 她本身读过几年私塾,加之自己聪明伶俐,在陈天华的薰陶下进步很快。 每次陈天华返回双栖镇来,都要关心一下胡瑶香的进步情况,并抽出一定时间进行辅导。 避开她们之间的年龄,从某种程度上讲,胡瑶香称得上是他的女弟子。 胡瑶香很感激陈天华,这个窑场不但解决了她今后生活的后顾之忧,而且让她的生命呈现了光彩,活得更有意义了。 正因为如此,她认定自己这辈子已经离不开陈天华了,对这个男人有种强烈的依赖,和死心塌地的爱恋。 第235章西子湖畔小岛 每当陈天华返回双栖镇,她浑身细胞都在激动,就像是远门在外的男人归家来了。 当有机会俩人独处时,她终是有说不完的柔情蜜语,非常珍惜这种难得的机会。 连续二天,陈天华和刘文杰、胡瑶香、吴老三等十几人在会议室讨论扩对方案。 讨论结果,第二个石灰窑场还是建在现有窑场旁边,重新购置土地产权,甚至不少是田地。 主要是管理便捷,还是修建的专用码头可提高它的使用率,不用另开设码头,遭成浪费。 至于建设资本,各股董今年分红全部转为股本金扩充,而多数资金则由丰众银行贷款。 接近傍晚,刘文杰等与会人员都陆续回家去了,陈天华在胡瑶香的陪同下,才有空闲回到隔壁,属于他自己的办公室。 打开门一看,哇…这里面干干净净,非常整洁,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办公桌上的摆设,跟从前一样,就连里面隔出来的小卧室,被褥床单都是很干净。 显然是有人每天经常来打扫卫生的。 “瑶香姐,难为你了,经常为我打扫办公室。” 不用问,陈天华就知道是谁干的,心里涌上一丝暖意和感激之情。 胡瑶香轻轻关上身后的办公室大门,从后面紧紧拥住陈天华的腰身,略带怨言颤声说道: “我每天都要打扫一边办公室,折叠整理一次床被,盼望着你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可几乎每天望眼欲穿,却不见你的影子。” “哎你也应该理解,我的主要事业将来在杭州,也许最终是上海,不可能经常在双栖镇的。” 陈天华抚摸着她那白皙如玉的手背,柔声道。 办窑场近二年来,胡瑶香的改变与进步让陈天华是刮目相看。 从前,她只是一个带着浓烈风尘气息的妖娆女子,陈天华为了不让她坏了窑场的事,试图用自己的影响力慢慢改造她,没想到即成功了。 现在的胡瑶香完全变成了一位职业女性,不但能看懂各类报表,还能攒写发言稿,总结报告和其它一些公文。 能积极参与企业管理,尤其是财务监督方面,真真切切成了陈天华不可多得的助手。 有文化有理想追求的女性,无形中增加了其魅力,加上她本身的美艳外貌与柔情,让陈天华从厌烦,勉强应付,到现在的慢慢喜欢。 “天华,我只想做你的女人,不在乎什么名份,也不需要公开,只求你能经常回到窑场看我,并且抽出点时间陪陪我就满足了。” 胡瑶香转到前面,双手捧着陈天华的脸颊,妙目看着他说道。 “可你是范成贵的二姨太,这不合适吧。”陈天华也不再拒绝,但还是忌讳。 “放心吧,我今年准备跟他提出离婚,反正他除了三姨太,外面养着不少女人,早就把我忘了,我跟他的夫妻关系名存实亡,我只要这个窑场的股份,其他财产一律都不要。” 胡瑶香不傻,她自然明白陈天华担心什么,忌讳什么,主动提出来,一下子消除了他的戒心。 “嗯,离开他这倒是个好主意,这窑场效益好,你拿到这个股权也就可以了。” 陈天华下意识地说出这么一句,连他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你同意了,咯咯…太美妙了。” 胡瑶香听罢欣喜若狂,全身热血沸腾,脸颊朝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用纤长玉手搂住陈天华的脖颈,身躯吊在他的身上,亲吻着他的脸颊,嘴里喃喃道:“天华,你现在就要了我吧,我等不及了。” 陈天华脑袋一片空白,双手却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火热的躯体。 …… 二月下旬。 人们早就从热闹的正月里醒悟过来,开始忙碌起来。 这天早晨,杭州府城的天空中,笼罩着浓烈的雾气。 陈天华开着一艘小游艇,穿梭在浓雾弥漫的西子湖水面上。 清晨,湖面很安静,没有大船、更没有机帆船,只有两两三三的小乌蓬船,和戴着小毡帽的船工,在湖面上穿梭兜揽游客忙碌…… 他触景想到“桃源只在镜湖中,影落清波十里香”的意境,心旷神怡。 转眼间,小游艇慢慢开到了湖边一个小岛。 这座小岛三面临湖,只有一面通道。 岛上绿树成荫,蜿蜓起伏的围墙,和深不可测的庭院。 这座小岛原是由杭州城里一位著名商贾买下后,自己请洋人设计,专业工匠开发建造的私人花园式别墅。 不曾想去年投资失败,弄得血本无归,一瞬间几近破产。 没办法,他只好把多年心爱的花园别墅,连同这座小岛一起卖掉还债。 凑巧的是,丰众银行是他的债权人。 陈天华很喜欢西子湖畔的这座湖边小岛,他主动跟这位富商联系,并没有借机压价,而是以实际估值买下了小岛,并准备从新做些改造装修,使它焕然一新。 这里就是他的结婚新家,准备今年四五月份办事,具体日期李府请人在卜卦,选出一个黄道吉日来,然后对外宣称。 小岛上有在个小码头,可以放置小型游艇。 他把小游艇停好抛下锚,左刚上码头用绳索拴紧,然后才蹬上岛去检查改建工程。 这个小岛买下之后,陈天华按照自己的喜好,亲自绘制平面规划图,与施工队商议进行改建。 在施工队负责人的带引下,他与左刚走在大理石铺陈的小径上。 这小径上还残留些露水,有点湿滑,只得慢些小步走。 小径两旁是新裁的矮矮冬青树,树叶浓绿浓碧,在这春天时节里早已展露生机,变得赏心悦目。 穿过两边的几幢青砖瓦房后,眼前陡然一边光明,进入眼帘的是一片广宽的草坪。 草坪上的小草也是绿芽孢萌,生机勃勃,有点像后世的高尔夫练习场。 再抬眸一瞥,正前方耸立着一幢法式二层半的小洋楼,乳白色的墙面是从新粉刷上去的,朱红色的缠枝大铁门也是刚换的。 洋楼两侧是高大的法式梧桐树。 这个时节的梧桐树,冬天落光了翠叶,现在又有新芽新叶,虬枝光秃着,被薄雾萦绕,似披了件轻纱罗裳,宛如婀娜旖旎的仙子。 第236章上海南京路 洋楼内原本市是弧线形实木楼梯,桃木地板,改造只是重新涂抹上一陈地板油加以保养。 总至,一切改造得挺不错,正是一分钱一分货呀。 “不错,安排小工把整个小岛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然后到丰众银行总行来找我结算余款。” “好嘞,谢谢陈大掌柜。”施工小老板点头哈腰地谄笑着。 结婚的黄道吉日定了,四月六日这天是星期天,成为陈天华和李淑贞大婚之日。 大婚筹备均有李府在张罗,陈天华确定没这么多的时间去管。 除了丰众银行这边事务,安徽广德的牛头山煤矿的相关手续,都由盛宣怀和李经方他们办妥,只待开业庆典。 由于陈天华的婚礼,一切推后,只能在婚礼之后四月底五月初进行。 由于婚礼接近,陈天华无论再忙,也得抽出时间和李淑贞一起,到上海购置新婚用品。 众所周知,上海南京路是城内最繁华的商业街。 南京路在英租界里,最早人们称它为‘大马路’。 随着金发碧眼的洋人在租界里居住,人数已达数万,大量花园住宅与公寓楼宇在南京路周边兴建起来,店铺林立。 中式建筑大都为二层建筑,外走廊形式,楼下铺面,楼上住人。 而许多当街的欧式建筑都是三层,甚至是四层高,整幢建筑都是敝开式店铺洋行,西洋服饰,首饰百货琳琅满目,还兴起了橱窗模特广告。 街边报亭里摆满了各种杂志刊物,许多是西洋摩登女郎封面。 许多街面、门面上悬挂着各种诱人姿势的美女广告,有洋式睡衣、香皂、香水的广告。 陈天华走近百余年前清末的上海繁华大街,心中无比的惊喜和好奇,就像走进了一个万国博物馆,万花筒式的物品,让他目不暇接。 这里林林总总的洋行,比较著名的有英式怡和、仁记,美商旗昌,法商百司,德商瑞记,以及瑞士华嘉,荷兰好时,意大利安和…… 各国洋行以本国产品为主,例如英商主要经营呢绒,英伦洋布,棉毛织品,睡衣,床上用品。 美商主要有各类肥皂,洋烛,火柴,洋油等。 法商以香皂,香水,香粉等各种花妆品类。 日商以毛巾,草帽,玩具等。 …… 人们涌进街中,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热闹非凡。 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不时地停下来在喜欢的店中逛一逛,指指点点,欣赏目不暇接的货物,挑选自己心仪的物品。 吆喝声、装着高大喇叭的留声机里,放的尽是听不太懂的西洋糜糜之音。 如此这般组成了一首吵闹的交响曲,让这条繁华的街道充满活力。 陈天华实在感觉太新奇,免不了东张西望的什么都想看,东摸西触的什么都去摸一下,想体会一下跟后世物品的不同点。 李淑贞“咳咳…”地干嚷二声,拽了拽他的衣角,悄声道: “求你了华之,别东张西望、东摸西触的好不好,商店里许多人在看咱们呐。” “想看就让他们看去呀!我陈天华就是从乡下小地方来的乡巴佬,怎么啦?嘁!”他嗤之以鼻。 拿他没辙,李淑贞也只好随他性子。 不过要说他们是下巴佬还是过了点,瞧他们俩的一身新潮打扮,还有屁股后面跟随的五个彪形大汉,每人拎着大包小包的物品,这派头排场可不是什么小地方出来的呵。 况且,在这个时候,能踏入英租界上的南京路,可不是普通百姓进得来的。 他们来到一家叫‘红玫瑰理发店’,听名字就知是一家专门为女士服务。 李淑贞进去了,她想做一个头发,新潮的大波浪烫,这是西洋女士最新颖时尚的发型。 南京路上的理发店,都是为洋人服务,当然也有为当地人的达官贵人家服务,但主要是针对贵妇小姐,没有男人席位。 清朝人理发叫剃头,极少有店的概念,大都是街头路边摊位。 清朝人理发跟现代人的理发概念很不一样,最是有权有势的男人,他也必须留辫,也就是剃头。 只不过,达官贵人可不在街头巷尾的路边上剃头,他们有专属的剃头师傅,一般叫下人请剃头师傅上门服务。 所以,清朝男人理发是剃光前面大部分头发,只剩小撮编成辫子挂在后脑勺。 最初的头型叫‘金钱鼠尾式’,也就是留很细一撮,使之能穿过铜钱口,样子很猥琐、贼难看! 后来,国人可能觉得这辫子太缺乏阳刚之气,就逐渐将其留得变粗,到了清末,‘鼠尾’变成了‘牛尾’。 黝黑粗辫、前额锃光瓦亮成了清朝国人的标志。 二人到上海采购,逛街加上路途,用了整整二天时间,看见喜欢的就买,东西装满了半舱小火轮,大家都累得够呛,这才回到杭州。 …… 就在陈天华离开吴兴,忙着过年,装修新房准备结婚的那三个月时间里,英方和日方就查理、艾伦等数名英籍人士被谋杀,长兴煤矿被掠夺等事,展开了激烈交锋。 这场官司,先是从清朝衙门开始,一直上升至海牙国际法庭,闹成国与国之间交锋,场面可谓激烈。 由于英方能提供确凿证据,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包括大量照片,最终在海牙公约国成立的海牙国际法庭上,日方彻底败北。 为此,他们不但需要向英方赔理道歉,严惩幕后指使者,还需要巨额赔偿。 日方迫于国际压力,把驻杭州副领事渡边等三人推出来当替罪羊,被海牙国际法庭处以绞刑。 有了海牙国际法庭的判决,清政府如法炮制,把长兴煤矿的产权,从正元实业会社中剥离出来,恢复最初状态,由英方控股。 英方为了表示对陈天华等人的感谢,除了给予物资奖励之外,还报请英王,准备授予他皇家爵士级骑士勋章。 这是全大清国第一人。 同时,准予长兴耀金矿业跟浙江丰众银行深度合作,允许丰众银行以原始股东身份入股,占股30%,并进入董事会。 经董事会讨论,让陈天华出任长兴耀金矿业执行董事,总督办。 实际上,就是把整个长兴耀金矿业交由丰众银行管理。 陈天华将来恐怕得长成三头六臂的怪人才行。 不过,作为后世过来之人,他懂得如何进行科学管理。 当然,这是后话。 第237章我要活下去 三月底的一天。 上海提蓝桥监狱。 这里是租界公部局监狱,在英租界内属英方管辖。 大清国刑部右侍郎汤进,代表刑部在督办要犯移交。 上海道台亲自带一干衙门差役,在提蓝桥监狱里接受涉及长兴煤山镇案件的所有人犯,共有二十余名。 英方与日方有关在煤山镇查理、艾伦等英籍人士谋杀案已宣告结束,拘留关押在提蓝桥监狱里的涉案罪犯,按国籍及案发地管辖权原则,应移交给清政府刑部,由清廷按律审判。 因此事重大,影响面广,大清国总理衙门特派遣邢部右侍郎汤进前来督办此事。 上海道台则亲自率衙役到提监桥监狱接受人犯,促见事件的重视成度。 汤进当然明白所有里面的弯弯绕绕,朝廷搞得是面子工程,是为了讨好英方,也是为了示威日方。 搞到最后,自己只不过是充当一把屠刀而已,替英方擦屁股,替圣上分扰。 “金天龙…”汤进大吼一声。 对照名册,汤进看向对面的英方移交代表、参赞伊恩。 伊恩不太能听懂汉语,但金天龙这三个字他太熟悉了,不用翻译,他一挥手,两个英军警卫夹着金天龙走了出来,将他交给大清差役。 金天龙两腿刚拿掉了夹板,那个军医大夫医术挺好,骨头也接得不错,现在基本可以慢慢行走。 但他还是被二名高大强壮、浑身黄毛的英军警卫夹着出来。 他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伊恩,眼睛里透露出无穷的怨恨。 三个月前在吴兴北郊庄园,他和大少爷都答应放他走的,现在他很配合地交待一切,包括所有物证。 不仅如此,他还很配合的频频出现在新闻媒体,法庭前,帮着英方揭露日方阴谋计划。 现在,把他利用完了却没有兑现诺言,将他交给大清朝廷,这就等于宣判了他的死刑。 伊恩扭头看向一边,不与理睬。 都是在老板下边做事的人,对于金天龙心中的感受,伊恩不可能不知道。 但这是他能左右得了的吗? 也就一个小时功夫,二十几个名案犯,已如数交出。 汤进押着这些人犯进入囚车,到了租界外,那里有一队百余人清军负责押解,队伍徐徐向刑部设在上海县的监狱方向走去。 这个案子根本就不需再审个什么,也就是秋后砍头即可。 现在,将这些人丢进死牢之中,到了秋后问斩了事。 …… 上海县的刑部大牢里,阴沉沉永不见天日,燃烧的火把照着人影幢幢,犹如鬼影。 不时会有犯人的鬼哭狼嚎之声传来。 金天龙被关进刑部死牢之后,扔进了一间单独的监舍,除了第一天有饭,之后没有人再给他送饭送水,也不提审,一连数天,没有一个人过来理会他。 他似乎是被遗忘了。 这很不正常。 躺在监舍里的茅草之上,金天龙心中有着无尽的恨意。 他恨拱宸桥东洋人,这么几年,自己一直唯他们马首是瞻,尽心尽力为他们做事,为他们承受了许多酷刑苦楚。 可到头来东洋人还是无情抛弃了自己,并且最终杀了自己的家人,还派忍者来杀人灭口。 他恨英方,恨他们过河拆桥,利用完了他,就像死狗似的一脚把将他踢开。 他恨这里的狱卒,恨这个世道。 他唯一就是不恨自己。 他的心中,现在除了恨和复仇,再也不能容纳下任何别的东西。 他已经连续五天没有进食喝水了。 要不是这个地下死牢阴森潮湿,墙壁上渗了一些水珠出来,他已经撑不到这个时候了。 人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我要活下去,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饿死在这里!”他在心里呐喊着。 茅草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金天龙睁开无神的眼睛,看着身旁黑乎乎的动物,那是一只死牢里的大老鼠,正鬼头鬼脑地打量着他。 这只大老鼠竟然一点也不惧怕,似乎正在等着他死去,然后可以饱餐一顿他的尸体。 死牢里的老鼠竟是如此的肥硕,也不知吃了多少人肉,喝了多少人血。 “我要活下去…” 金天龙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不断重复着。 看着这只大老鼠,也不知是那里来的力气,他猛地一探手,将这只大鼠捉在了手中。 老鼠吱吱地叫着,脑袋乱摆,四脚蹬弹,想要逃出他的掌握。 金天龙口中疯狂地喊道:“我要活下去!” 只见他两手抓着老鼠,送到嘴边,眼睛一闭,张开牙齿对着老鼠的颈部,狠狠地咬了下去。 吱的一声,那老鼠没了动静。 此刻的金天龙犹如一只疯狂的野兽,他张开嘴巴啃食着老鼠的血肉,吃得满嘴冒血。 一会儿,他连皮带毛,竟然将这只老鼠吃得精光。 开了头就得继续,他的运气不错,死牢里不时有硕大的老鼠出没,加上他体力恢复了些,又会扑腾功夫,就算老鼠再狡猾,十之七八没逃出他的手掌心。 大狱之中不见天日,只依靠着几个用来喘气呼吸的小圆孔,从那里可以透进一丝光线。 凭着光线的明暗变化,金天龙计算着天数,用指甲在墙上划竖记数,前后应该挨过去十二天了。 靠着食老鼠肉和吸老鼠血,他居然顽强地活了下来,而且一天比一天有劲。 他可能尚不清楚,动物的新鲜血液里,本身就含有许多微量元素和盐份。 …… 进入死牢的第十五天,从喘气孔透进来的光线,几乎弱得没有了,外面应该是夜幕降临。 这时,监舍的大门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 大门被打开了,两个狱卒走了进来。 “老大哥,为什么这抬死人的活,每次都轮到咱们两人干啊!真是诲气!”一个声音说道。 “少说两句吧,谁叫咱两人没有啥依靠呢,这些个活儿我们不干,谁干?” “这道也是…唉老大哥,这死牢里面的家伙得罪谁了?监狱长还特别吩咐,这都半个月了,尸体只怕都臭了呀?!” “管他是谁,我们管那么多干什么?抬出去扔到乱葬岗埋了,就完事。” 两个狱卒相互嘟囔着走了进来。 第238章婚礼 瞧了瞧金天龙满脸胡子拉碴,血肉模糊脏兮兮样子,刚弯腰,就闻得一股腥臭味。 “嗯…怕真的腐臭了。”一个年轻的正准备抬金天龙到单架上,就缩手了。 “真笨,戴上手套,干这活又不是第一次,快点。”年长点的狱卒嚷嚷道。 这个人关进牢里半个月,没有送过一滴水,更没有送进来过一粒饭,早就死得透透得了,不小心一碰扯就会是掉下一块腐肉。 两人急忙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把‘尸体’弄上单架,一前一后地抬出监狱后门,往不远处的乱葬岗走去。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有点很微弱的光线,两个狱卒把单架搁在乱葬岗上,就在一块空地上用铁铲开挖起来。 挖前挖着,那个年长的狱卒,只觉得身后黑影一闪,“嘭…”的一声闷响,后脑勺被硬器砸中,轰隆隆就失去了知觉。 那个年轻的狱卒正挖得起劲,就听得边上有啥动静,正停下来准备扭身望去,就见老大哥同伴卟的一头坠进挖得一半的坑里。 “哎…老大哥…”话说到一半就被吓得退了回去。 他瞥见那具‘尸体’提着老大哥那柄腰刀,正立在坑边上,狰狞地盯着他。 “你…你是人还是鬼…啊…”惨叫声刚从喉咙口发出,便戛然而止。 只见寒光一闪,“卟嗵…”一声,那颗年轻狱卒的头颅,被硬生生砍落下来,骨碌碌滚入土坑里。 那个无头躯体双膝跪下,脖颈处宛如消防栓开裂,卟嗤卟嗤往外喷涌鲜血,却倔犟的不倒下。 金天龙在其背上用手轻轻碰上一碰,无头躯体便扑入土坑中。 在幽黑的夜幕之下,乱葬岗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连条专吃腐尸的野狗都没有。 连杀二人,金天龙肾上腺素分泌过多,身躯瘫躺在一片凌乱之中直喘粗气,冰冷的眼睛望着墨黑天空,心里暗自庆喜。 没有想到,敌人的一次静悄悄的死牢谋杀,却成就了自己逃命机会。 从某个程度上来说,金天龙认为自己运气不错,命不该绝。 这时,天下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躺在地上的他,倾刻间浑身沾满了泥团。 但这又有什么呢? 在大狱中躺了半个月,比起那里,这里鲜活的气息让他无比畅意。 腿还隐隐有点痛,伤筋动骨一百天,自己勉强可以走路,但绝对不能剧烈跑动。 金天龙翻了一个身,在乱泥之中用刀撑着站立起来,慢慢地向前走去。 要到那里去,他有自己的目标。 在狱中,他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前半辈子,他为钱财活着,这后半辈子,他只为复仇活着。 他要将那些不讲信用,不顾江湖道义的贵人们,一个个打倒在地,然后狠狠地,将他们踩在污垢之中。 …… 四月六日,是陈天华和李淑贞大婚的日子。 这婚庆轰动了半个杭州府城。 尤其是从西子湖南岸的按擦使官邸,到西子湖畔的东岸湖心小岛之间,也就五里路不到点,这一路上人头攒动,路边和树枝头都挂满了五彩缤纷的彩带和彩球,一派欢乐景象。 他所辖的丰众银行各分行,双栖镇的亲朋好友们都纷纷赶来祝贺。 来宾绝不多数都是坐船来的,湖心小岛的游艇码头搁不下,大小船就放肆占上湖面大片。 对于这对年轻男女的大婚,有着许多传奇色彩,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在丰众银行了解他们情史的众人眼中,这对年轻人,虽是新派,却是互帮互学,互敬互爱的楷模。 举办如此盛大的结婚典礼,也正是陈天华挺直腰杆,高调地向世人展示,与他身份相符的实力之时。 妥妥的青年企业家。 当然,李存智家族也是荣登豪族门阀的大好时机,除了军职兵权,女婿手里掌握着银行,煤矿等实体。 在清末这个时代,军职兵权加上有钱,那绝对就是豪门大族。 试问,这样的结合,在清末谁能撼动得了? 参加婚礼的人士,排都排不下,除了李府的同僚官员,属下等,当然大都是亲戚。 这里除了李氏族属,还有陈氏亲戚。 陈天华这边母亲和亭娟卫娟,加上陈家和薛家亲戚,还有企业代表,刘文杰,范成贵等都来参加。 人数加起来足有五十余人,三条机帆船加小艇开着过来的。 母亲到了湖心小岛,李存智携白素灵专程从官邸过来拜望,白素灵还留下陪亲家母聊了几个小时。 这种礼遇也是因为陈天华的缘故,算是相当尊重和高级别了。 丰众银行各分行分理处都派出了代表,加上杭州总部的,加起来也是四十几个。 女方李淑贞这边当然是安徽老家,李氏一脉。 李氏族长李经方,率上海这边的亲朋好友提前一天到达。 这也是李氏家族的一次团聚。 对于这位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无论是官吏还是商贾,就是普通人家,纷纷给予最大面子,自然不会吝啬礼物和礼金。 那些礼物堆积如山,礼金也是用簸箕装了好几个,让丰众银行专门支援来记帐等十几个职员,忙的头上都快要冒烟。 英方驻上海总领事馆派出副总领事,杭州领事馆领事亲自到场送礼祝贺,并授予皇家爵士勋位,和骑士勋章。 这既是个荣誉,也是个开门石,陈天华很乐意接受,他明白,今后跟洋人打交道,需要这份头衔。 远在上海的盛宣怀,亲自陪同英国副总领事前来授勋,并参加结婚典礼。 申报馆席裕福,许家等,以及刚从新加坡返国的许云媛都来了。 许云媛是过了大年三十,正月间就亲自护送艾伦的骨灰和遗物到新加坡,交给他的父母亲。 也是对她前面短暂的婚姻做个了结。 陈宗玉当然不会缺席,他携一大家子人都来了。 蔡鹤卿、黄仲玉夫妇特意从上海赶来,参加婚礼,而陈琪美、刘玉芳二人远在日本,就无法过来,但早早寄来了热情洋溢的贺信。 浙江巡抚,杭州知府等都派家里大公子出席,就连湖广总督兼理两江总督的张之洞都派出师爷,送上一份很重的贺礼前来参加。 总之,各界都非常的给面子。 第239章张香帅邀请之谜 为了这场盛大的婚礼,李府请了杭州城楼外楼的名厨前来帮忙,还请乐女舞姫来府中助兴。 湖心岛和李府住不下,陈天华包下了一个高端客栈,为参加典礼的来宾们售。 今日的主婚宴,全部集中在湖心岛,摆下九十九桌,前常前厅那是贵宾,其它的在草坪上。 初夏天气,室外气温各方面合适,就连结婚典礼都在绿荫荫草坪上布置的,显得宽敝大气。 婚礼进行了前后三天,也就是四月五、六、七三天,四月六日为婚礼举行典礼。 从四月七日开始,您英方领事官员,盛宣怀等人都先行告别离开,他们都是公务在身。 下午至八日这一天,大批参加婚礼的来宾,亲朋好友们都已散去。 要说留在湖心小岛的,也就是陈天华的母亲,姐妹俩,当然还有阿华。 送走来宾和亲友,陈天华累得够呛,晚餐之后准备让家中仆人放水泡澡,放松一下,结果被孙勇叫住了,“三姑爷,大人有请,在东苑。” 他从官邸码头开了快艇过来的。 听得岳丈找他有事相商,而且在东苑书房里,这事看来非同小可,陈天华二话不说,跳上快艇跟着孙勇去了。 从湖心小岛到官邸,相当于穿越整个西子湖,快艇也就五分钟光景就到了。 当陈天华进入东苑书房,里面除了李存智,还有李经方,俩人神色严肃地在探讨问题。 大叔李经方上海这边亲戚都住在官邸,好象他们还没走。 陈天华进去逐一行礼之后,便坐了下来。 “华之啊,张香帅师爷今天临别时,交有一封书信给我转交与你,我帮你打开瞧了眼,居然是总督大人亲笔。” 说着,把一个牛皮信封递了过来。 “张香帅的亲笔信,给我的?”陈天华一边接过牛皮信封,一边惊愕地疑惑道。 张香帅就是张之洞,这是他的别号,就跟李鸿章的别称为中堂一样,也是昵称。 他可是当今大清国一等公爵,太子太保,一品衔的湖广总督大人。 去年底,两江总督刘坤一逝世之后,他以湖广总督之职又监理两江总督,目前是南方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张之洞堪称晚清国柱,李鸿章去世之后,他是名符其实的汉人大首领,目前仅存的洋务派大人物。 他跟李鸿章有许多相同之处,办洋务,建新军,搞铁路矿产,办学堂,建水师等。 但他跟李鸿章死心塌为清朝卖命不同,得势之后他长期远离北京清朝中枢,主政南方。 他做过两广,两江,湖广总督,其中湖广任期最长,他把湖广弄成了自己的独立王国。 “你先看信,看完了再议。”李存智说道。 其实,他也感到非常诧异。 平时里他跟张之洞从不往来,浙江长期属于闽浙总督管辖,政务上也没交集。 关键是,李中堂在世时跟张之洞之间多有勾心斗角,两人关系并不和谐。 一个在朝中任直隶总监兼北洋大臣,另一个则封居南方,为南洋通商大臣。 这次陈天华跟李淑贞大婚,张之洞居然派出军师,携带一份厚礼参加婚礼,实属罕见。 这封临别时的亲笔信,内容很简短。 开头是听闻陈天华至力于发展民族工业,办银行建煤矿,年轻有为乃国之栋梁之材,他心慰之余就想近期见陈天华于江宁府。 看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岳父大人,大叔,小婿认为他是为了牛头山煤矿的开采而来。”陈天华看完信,开口道。 两江总督辖制江苏省,江西省,安徽省,还有一个上海,而牛头山煤矿就在安徽境内。 “开始老夫也是这种认为,跟你大叔商议之后,看来问题没那么简单,等下还是听你大叔给你分析吧。”李存智说道。 “侄婿啊,你们对张之洞并不了解,但我的父亲李中堂对他了如指掌,而盛宣怀大人这二年跟他在矿产铁厂上多有交集,对他也有不少认知。” “这封邀请信函恐怕跟他的个人野心,也就是割据江南诸省,跟东洋人合作有很大关系。” 李经方接过李存智话题,对陈天华说道。 “此话咋讲?大叔!”陈天华听了大吃一惊,这些事实真相他在后世了解不多,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张之洞作为国之柱石,他跟日本关系密切,对日方态度从最初的轻日、仇日,到后来的依赖日,现在我父亲逝世后的二年中,他与日方关系进入了密月期。” 李经方喝了口茶,就跟陈天华慢慢讲述不会外界所认知的事态。 甲午战争之前,张之洞跟许多华夏人一样,有很深的轻日情绪,这可从明朝开始追忆。 在跟大清国的邻邦上,清政府认为倭国弱小,资源匮乏,经不起什么风浪。 而北熊俄国强大,地大物博,国力强盛,非常野蛮。 所以大清国割让琉球群岛以贿赂东洋人,邀日抗俄。 可没想到,倭国是只中山狼,他的野心岂是琉球一隅? 在全面接受并占领琉球之后,倭国得寸进尺,他的狼爪子伸向了朝鲜、东北。 完全的引狼入室,东北变成了日俄争夺的一块肥肉。 随着中日关系恶化,张之洞轻日,加之仇日情绪更甚,这表现在他在开战前夕,上奏折坚决支持对日开战。 甲午大清战败,而且是一败涂地,这沉重击碎了张之洞搞洋务就能富国强民的梦想。 在马关条约签署之后,他痛感大清朝腐败无能,国体积弱,己经萌发了光靠洋务不能再救大清国的心理。 这种心理随着近几年国内外形势改变,竟然转变成联日割据江南! 听了这番言论,陈天华难以置信。 张之洞可是被后世历史学家们公认的清末能臣,良臣,清官。 但仔细想想也是,清官良臣并不代表他没有野心。 陈天华从后世史书中了解到,自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制定了灭亡华夏中国的‘大陆政策’,计划是先战据东三省,在关内分割成若干个地区,搞独立王国。 所以,自甲午战争之后,东洋人在大清国积极寻求合作者,代理人。 而南方各省督抚都是日方的拉拢对象,最好是搞独立割据。 第240章一段鲜为人知的事 为此,日方积极支持大清国内反清势力,无论在资金,场地,人才培训等不遗余力。 关于这点历史陈天华是清楚的。 辛亥革命前夕,许多辛亥革命先驱、领导人成立的什么光复会,同盟会等的总部,开始恰恰都设在日本。 每每被大清政府国内通缉的要犯,东渡日本成了他们唯一的避风港。 后期的许多民国乱战中的军阀,无论是皖系、直系,还是奉系,他们后台支持者实际都是日方。 也就是说,无论谁在台上执政,最终日方是胜利者。 这是他们的对华策略,作壁上观,坐山观虎斗,谁赢了谁就是他们的最终代理者。 不曾想,几十年下来,这些民国军阀太不争气,斗来打去的没有一个胜者,还被南方军来个二次北伐,搞了个大一统,最后就连东北都易帜了。 最终,在军国主义掌控下的日本,他们只好自己赤膊上阵,发动侵华战争,从局部到全面。 李经方接着陈述说,近几年来,日方的宣传机构为了麻痹大清国内爱国人士,转移国际斗争矛盾,消弱反日情绪,他们大肆宣传所谓对华亲善。 日方宣传中日同文同种,五百年前就是同族人,他们还鼓吹中日甲午战争原本是场误会,中日今后要友好合作云云。 李经方说,早在1897年,日本陆军参谋长川上操六率考察团赴大清国南方游历观光,其主要目的就是伺机拜访湖广总督张之洞。 期间,张之洞跟川上操六试探性地提了二个问题,一是湖北派送200人次赴日留学,二是请日方派出军事顾问来鄂帮助训练新军,也就是后来的自强军。 没想到,这二个问题很快得到了日方大力支持。 在以后的一年间,日本陆续接纳了二百余名,由湖广总督府选派的各类留学生。 同时,日军方派出了一个军事顾问团,帮助训练自强军。 除此之外,日方还自告奋勇地派出兵器专家,帮忙汉阳枪炮厂(汉阳兵工厂)进行技术改造。 这些高效举措,是张之洞对日态度转变的开始。 李经方强调说,张之洞的态度完全转变,应该是从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入侵北京那时开始的。 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侵华,北方一片混乱,南方几个督抚都接到了慈禧太后勤王的诏书。 时任两广总督李鸿章,湖广总督张之洞,两江总督刘坤一等人一盘算,就算出兵也打不过。 与其引发全国大乱导致政权崩塌,不如安定南方,保存实力。 就这样,他们和各列强签署了“东南互保”协定。 李鸿章和张之洞就分别被列强们,拟定为大清朝覆灭之后新政府的候选人,合作对象。 于是乎,以英方为首,联合美、法等国,他们力荐李鸿章出面,在上海成立新政府。 据说,当时英首相亲自从伦敦发来电报,表示全力支持李鸿章。 而日方则竭力支持张之洞在湖北成立新政府,至少搞湖广独立。 “从支持力量而言,老爷子这边的支持实力和呼声,明显高于张之洞,国际上有英美法,还有俄国都明显支持,德国也是倾向于老爷子。” “国内许多朝中大臣们都纷纷拥护老爷子,各地督军都秘密电报或密信送达上海,甚至于有的亲自登门拜访劝说,当时我亲自主抓这件事。”说起此事,李经方是两眼发光,精神抖擞。 “那为什么后面腰折、半途而废了呢?”陈天华忍不住询问一句。 “唉…这事可惜了。”李经方一声叹息,脸容变得非常的沮丧,毕竟花费半年心血付之东流。 “最后是老爷子可以觉得,这样国家马上四分五裂,他深感不安,另外,慈禧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忍心最后放弃,最终,他的忠君报国思想占据主动。” “有一天老爷子命令我,停止一切接待,销毁一切电报、密函密信,准备上京。” “我心里虽有不甘,但父命不可违,还是做了销毁一切证据。最后老爷子力排众议,带着我冒着危险上京,最终在八大胡同找到名妓赛金花,请她出面斡旋讲和。” “赛金花是谁?怎么会是她出面调停?”陈天华惊愕了。 后世史书上说,始终是李鸿章出面调停讲和的呀,怎扯上一个八大胡同里的名妓赛金花,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李经方一愣,接着说道: “这有一段鲜为人知的事,老爷子执意不另立政府,赔款停战的意向,最终说服了英美法俄德等国,日本国独家支持张之洞改换门庭的想法,也只好无疾而终。” “但德国提出了一个额外要求,就是停战必须先处死慈禧本人,因为先前义和团在京城里,杀死了德国驻大清国公使等一干人,公使则代表德意志帝国皇室,而慈禧是这次义和团运动的始作俑者。” “而此事非常棘手,这位公使又是德意志帝国的皇室成员,是位伯爵,只有一个人可出面斡旋,她就是名妓赛金花。” 李经方见陈天华惊讶万分的表情,知道他年轻阅历不深,有些内幕当然是无法知晓,就停顿下来喝了口茶,转而讲述赛金花其人其事。 赛金花原名傅彩云,安徽人士,因家境贫寒,十三岁那年,她被卖到苏州‘花船’上为妓。 光绪十三年,前科状元洪钧回乡,对年轻貌美的彩云一见倾心,不顾家族反对执意纳其为妾,成为三姨太,那年傅彩云十五岁。 第二年,也就是光绪十四年开始的七年间,洪钧奉旨先后出使俄国,奥匈帝国,德意志帝国,荷兰四国公使。 洪钧原配夫人畏惧西洋异俗,遂借诰命夫人头衔服饰给了傅彩云,因此,她以公使夫人名义,随洪钧出使四国。 出使期间,她在柏林居住数年,到过圣彼得堡、日内瓦等地,她美若天仙,聪慧灵活,很快掌握了英语、德语,逐周旋于欧洲上流社会。 在柏林,她受到过德皇威廉二世和皇后接见。 第241章别做白日梦 后来傅彩云很能讨得皇后维多利亚的喜欢,她跟皇后关系变得密切,可经常自由出入于皇宫,参加宫廷舞会等。 在此期间,她结识了皇宫近侍,年轻英俊的贵族子弟瓦德西。 瓦德西对这位东方美人也是一见倾心,俩人很快发展成秘密情人关系。 后来,傅彩云随洪钧回国定居北京,她与瓦德西不得不分开。 不久,洪钧病逝,傅彩云认定自己不能为洪家所接受,自愿净身离开洪家,逐改名赛金花,在北京八大胡同做起了头牌花魁。 这次八国联军入侵北京,阴差阳错,联军统帅竟然是德国将军瓦德西。 旧情人久别重逢,自然是如漆似胶。 这次李鸿章亲临八大胡同,出巨资请赛金花从中斡旋,条件就是德国皇室放弃处死慈禧要求,收回成命。 赁借赛金花跟瓦德西私情,和她跟维多利亚皇后的交情,这次斡旋最终成功。 就这样,八国联军攻占北京,由于李鸿章的放弃自立,和出面全力调停,最终八国联军停战,北京紫金城成功迎还慈禧和光绪入京。 大清这条破船还在继续航行。 刘坤一死后,张之洞以湖广总督身份署理了两江总督,江南几省全在张的权势之下,因此,东洋人更加看好,极力拉拢。 去年八月,张之洞希望考察东洋岛国的统治制度和管理机制,特别是警务治安系统等,日方高层表示大力支持。 为此,张之洞派出六十余人的文武官员考察总团,内部又分成若干个考察小团,远赴东洋岛国。 日方隆重接待,待若上宾。 考察团考察日方警务,他们就讲解警务治安管理对政府统治的好处与优势。 考察教育,日方把明治维新以来的教育方法,心得,以及岛国高速发展,完全归功于普及新式教育,鼓励张之洞进行新式教育的普及。 考察军工军事,日方提倡军国主义教育方式,并让他们参观新式军舰和各种武器装备,军队训练等。 总之,日方在接待方面可谓是非常认真,尽心尽力地介绍。 所以,考察团返回国内之后,大为赞美,张之洞对日方好感倍增,全面亲善。 现在日俄在东北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张之洞奏请朝廷,除了军事上保持中立之外,在其它后勤保障,人畜民工上面提供便捷。 在客观上,这为后期日俄战争以日方胜利,提供了相当帮助。 在陈天华看来,这叫驱虎迎狼。 虽然日方口口声声说不占领大清国土,属于共同开发,但二十几年之后的‘九一八’,‘七七事变’,就很能说明东洋人就是一匹中山狼。 其狼子野心隐藏很深,他比其他列强更加狡猾,更加凶残,更加可恶。 还有,汉阳冶萍铁厂,时为亚洲最大铁厂,配有专用铁矿和煤矿。 为了讨好日方,张之洞把多年合作的汇丰银行排挤出列,让正金银行取得了汉阳冶萍铁厂的独家借贷结算专权。 张之洞死后,日方原形毕露,将冶萍铁厂收入囊中。 从李经方的大量描述细则,加上后世的史料记忆,陈天华认为历史人物张之洞,有他一定的历史局限性。 他应该是一个新旧思想交替的封建官僚,骨子里还是那套争霸称雄的枭雄思想。 他的家国情怀跟后世所讲的民族复兴,国家民族感情还是有所不同。 当然,处在弱国中,尤其在列强夹缝中生存的张之洞,他的内心里未必就认同东洋人是只好鸟。 像他如此精明的大官僚,他不会看不穿东洋岛国高层的贪婪成性。 只是,他可能想玩一手以夷制夷,借力打力的把戏,待自己强大起来,再脱离不迟。 而且他长期在湖广,两江一带的封疆大吏,在这些地方说一不二的威望,都使他从大清臣子向江南土皇帝转变。 接受西洋教育和科技,并不代表他没有帝王思想,在他们这辈人眼里,争霸天下的帝王思想是根深蒂固的。 想一想,后期袁世凯辛亥革命成功,成了大总统,他突发其想,还是想做回皇帝。 这个窃国大盗的袁大总统,最终遗臭万年。 张之洞还远没有走到这一步,紫金城里的当权者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何尚没有发现他的野心? 不久,一纸圣旨,调他入京任军机大臣,明表上是入相位,那是风光无限,实质明升暗降,把他囚笼在京城里,借机消除他的根基而已。 等到他伺机反击之时,却一病不起。 他没有想象中的长寿,使得他的枭雄计划腰折了。 听得李经方把张之洞前世今生的剖析讲解,结合自己对这段历史的了解,陈天华认为现在应找时机揭露东洋岛国的阴谋,让张之洞及国人觉醒,不能被他们那套伪善的假象所蒙蔽,做白日梦。 “那现在这种状态,岳父大人,大叔,你们看小婿应如何办?对张香帅的邀请,是去还是不去?”慎重考虑,也是礼节需要,陈天华低调请示。 “哎…香帅诚邀,那有不去之理,况且他现在可是江南汉人之首领,大清重臣,能博得他的赏识这可是莫大的荣誉,别人花多少银子都求不来,你要去还得隆重出使。”李存智先开了口。 “你岳父说得没错,张之洞可是江南第一号大人物,不去就是剥他脸面,那就等于得罪他了,这还得了?去还是要去的,刚才说这些是提醒你加以注意,这后面会不会有东洋人的影子?” 李经方毕竟思维更宽些,他想到了东洋人,陈天华不由得点头称是,“多谢大叔点拨,小婿记在心里,到时自妥善处理。” “……” 三人又聊了一会,陈天华便先告辞回湖心岛。 对于张之洞的盛邀,陈天华认为既然得去,那宜早不宜迟。 初八那天晚上从岳父官邸返回之后,当晚,陈天华就把这事告诉妻子李淑贞。 “夫君,才拜堂成亲没几天就又要离开,倩儿舍不得你走,推迟几天不行吗?” 李淑贞伸出白嫩玉手勾住陈天华脖颈,妙目含春地撒起了娇。 第242章出访两江总督府 按理说他们俩自一年多前打破禁锢,做起了亚当与夏娃的旧梦,早就没了新婚燕尔之说。 但滋味感觉不同,那是偷偷摸摸并不畅快。 现在,他们终于能名正言顺,正大光明地睡在一张床塌上颠鸾倒凤,毫无顾忌地在爱河里畅游,李淑贞当然有些舍不得。 有道是少年夫妻老来伴。 李淑贞跟陈天华一样,今年二十一岁,正值青春年华,她跟所有女人一样,需要爱人的陪伴与爱抚。 她虽为新派女士,但她跟刘玉芳等人不同,她并没有什么远大抱负与政治理想。 尤其是决心跟陈天华厮守终身之后,她放弃出国留学念头,现在就只想相夫教子。 陈天华当然不是那种儿女情长之徒,他有远大抱负,明白该割舍的还得割舍。 “我也舍不得啊倩儿,可张香帅乃当朝重臣,湖广、两江总督,手握生杀予夺大权,咱可得罪不起,岳父与大叔都要求我好生赴约。” 陈天华当然得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嘴脸来,还巧妙地搬出李存智与李经方来弹压。 “那好吧,我是管不住你的。”李淑贞脸贴着他的前胸,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计划在初十二那天出发。” “那婆婆刚来杭州没几天,你这一走恐怕…”李淑贞想到婆婆和大姑小姑都在这里,因为陈天华在杭州,倘若他离开,她们能习惯吗? “放心吧,这事我会提前一天跟母亲禀白,让她们在初十二那天,先离杭返绍回西埠头村去,她老人家深明大义,自然会理解的。” 陈天华自然想到了这步。 他不在这里,母亲很敏感固执,她会感到不自在的。 让她老人家先回西埠头村,反正有快艇,来去也就二个小时,今后想来可随时过来。 “嗯,也只好这样,不过还有四个夜晚,你得好好陪着我,不能偷懒呵…嘻嘻…”李淑贞忽然脸色变得绯红,纤指点点他的脑门,桃花眼里闪烁着媚色。 “那里当然,岂敢怠慢了倩儿。”陈天华见说服了妻子,心里自然高兴,嘴上连忙讨好。 “那你还在等什么,抓紧啊?!” “遵命夫人。” 陈天华抬起上身,一口气吹没了红蜡烛。 接下来新房里春光乍泄,不时传出嘻闹声…粗喘声… 两名贴身丫鬟知趣地躲得远远的。 …… 旧历四月初十二。 陈天华与李淑贞夫妻俩,一大早先是送走了母亲和姐妹们,直到阿华开的快艇没了踪影,俩人才回到洋楼里。 这几天里,他白天都到丰众银行上班,主要是跟总行副总们,各分行长交待他离开这些日子的相关事宜。 好在李淑贞就是总行办公室主事,机要或重点事宜跟她交待即可。 岳丈和岳母在昨晚就已经告别过了,接下来是事不宜迟,陈天华跟新婚妻子李淑贞吻别,登船启程。 他这次上江宁府,派头排场可是不小。 岳丈御用的进口小火轮,挂浙江新军旗帜。 他的贴身侍卫左刚,这次李存智不放心,又给他配了五名亲卫,除了新兵宋小牛,其余都是身怀武功的职业保镖。 至于宋小牛,那是陈天华亲自点名要来的。 上次从煤山镇得胜回朝,宋小牛就跟随了过来,陈天华把他放入新兵训练营集训。 宋小牛今年二十二岁,身强力壮,在新兵营里进步很快,又是左刚同乡,陈天华这次出行,意外要了宋小牛同去。 这里面有个陈天华亲自培养的意图在其中。 上次在煤山镇偶遇,结果宋小牛无意中给他带了一份消息,那就是申报馆访事男女被保安队拘捕一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就是因为这件事,改变了陈天华的后面的行程计划,即犹如一把密钥,打开了耀金矿业这把锁。 最终结果,让陈天华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大场面。 陈天华感激宋小牛,决心像左刚一样亲自带出去励炼。 他们开上小火轮出发了。 五个正式侍卫加上新兵宋小牛共六人,他们环绕在陈天华左右前后,一个个都是刀枪娴熟的军中汉子,彪悍之气霸泄在外。 他们全副武装,长短枪,匕首腰刀,都算是真正的军中劲卒。 人逢喜事精神爽,陈天华一身绸缎春夏常服,活脱脱一副官家公子爷装束,威风八面。 在小火轮上,他带上了上次在牛头山上缴获的高倍望远镜,手电筒和照相机。 当时一共有二套,另一套他按需分配。 将高倍望远镜赠给岳丈李存智,将手电筒赠给孙勇,又将照相机给了妻子李淑贞。 宋小牛第一次跟随大少爷乘小火轮离开杭州府城,听说是去江苏江宁府,既紧张又高兴,兴奋得一休没睡。 这会他瞧着大少爷身上的一切装束,傻傻的满脸羡慕和高兴。 陈天华低头瞅了瞅自己行头,再看这出行派头,也颇为满意。 从西埠头村借尸还魂开始算起,整整三年过去了,没白耗费自己难得的光阴,厮混的也算像模像样。 人生筹划的稚形,已基本成型。 现在是掌控若干个大企业,总资产数千万上亿两白银的青年企业家。 他自己身价,初步估算也是有五百万两白银。 能攀上这个高峰,就算是达官贵富家庭背景,又很勤奋的商人,得经过数十年光景才能达到。 像他白手起家,前后也就三年。 奇迹啊。 这让他感觉着有点飘飘然起来。 时运或是说运气,是个很玄的玩意儿,但他把握得还算不算,说明老天爷并没亏欠他,更没把他给遗忘了。 几年光阴,却恍若隔世一般。 从杭州到南京的路程约为五百五十余里,水路是先走京杭大运河,经过湖州,嘉兴,苏州,常州,镇江。 再从镇江转入长江航道,即可到达江宁府。 陈天华他们的小火轮从杭州西出口水道出城,转入京杭大运河,前往江宁府。 西出口水道,相当于水道的杭州西城门,那里专设有一个运河西码头,码头上有检查站,新军一个排把守。 第243章江宁府 一个守码头的新军排长,见到新军主帅的小火轮,风驰电掣般的往码头前的水道冲来,吓得一逼。 他搞不清楚里面坐着的究竟是谁,连忙高呼,“全体站正…敬礼…” 兵士们慌忙“啪…”一下站立锤胸,挺身抬头行军手礼。 “突突突…突突突…” 小火轮的马达高速转动,犹如马克沁机关枪射击似的。 插着军旗的小火轮,从码头前水道急速而过,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矢锋般突前所劈开的水浪,层层叠叠向两边展开,猛地拍打河岸,激起千层浪花,溅得兵士们的裤脚湿漉漉的。 码头上的士兵们没有报怨,只有敬重和羡慕。 船舱里的陈天华,站立着看向前方,那是威风凛凛,目不斜视。 他还记得在家门口的弥陀寺坐轮船到杭州,遇见迅哥儿那次,挤得一逼,狼狈不堪。 他发誓自己要买条船,没想到很快就实现了。 小火轮,当初只能仰望,如今自己却已经脱胎换骨。 正是人生如梦,世事难料! 一路上,陈天华尽是感概。 出了西码头,小火轮上道大运河,直向西北方位,目标先是湖州。 …… 江宁府,也就是南京,地处江南长江边上,三面环水,河流纵横,属于山水相连的风水宝地。 他是跟北京,西安并称六朝古都。 隋唐之前,东晋分裂,潮州吴兴人陈先霸一统江南,在南京城建都,定都名建康,国号大陈,史称南陈。 南陈最终被北隋所灭,后陈主陈叔宝荒淫无度,丢失祖宗基业,被后世所唾骂,遗臭万年。 后来南唐也在这里建都。 长江天堑,让江南和江北两地各枭雄之间发生战争的地方。 想当年,明太祖朱元璋击败群雄,定都南京,使得南京城得到了精心规划与建设。 朱元璋成了江南汉人立都南京,南北大统的第一帝,足见其称霸天下的雄心壮志。 可惜的是,子孙们并没有他那样的雄风。 明朝最后被小小的北虏满清所灭,南京沦为大清朝的江南名城-江宁府。 不曾想,洪秀全举行金田起义,建太平天国,又定都南京,如此这般地瞎折腾了十数年。 南京也因此成就了大清国一代汉臣曾国藩。 太平天国被灭之后,南京又恢复旧称:江宁府。 不管如何折腾,现在的江宁府城,已雄极方圆数百里,成为大清朝江南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名符其实的江南第一大城。 从江面上远远望去,江宁府城的内外城墙,都是明太祖建都的老底子,据说基底厚六丈六尺,顶端阔三丈二尺,高九丈,每隔三十丈便有延伸出城外的凸墙。 那是用来射杀攀爬城墙的敌人。 城墙上还有青砖瓦筒,用以排水。 经过一昼夜的不间断行驶,陈天华他们的小火轮在第二天,也就是初十三上午到达下关码头。 下关码头是江宁府最重要最大的长江码头,其规模在当时跟上海十六铺码头不相上下。 小火轮的船牌号是军牌,船头所插的也是军旗,一路上经过不少水上关卡,包括长江上巡逻缉私的浅水炮船,他们都是属于免检,全开绿灯。 停靠下关码头,小火轮当然是进入军事片区,按规定,小火轮不经南洋新军允许,不得进入江宁府内河。 “左刚听令,我从这里上岸,进城叩见香帅,只带小牛一人随行,其余侍卫和火轮司机等均由你节制,就在下关官驿下榻待命。” 陈天华嘱咐道。 除了自己,他们都是一身戎装,这架势不但进不了城,而且传到张之洞耳里,这又是惹恼的事。 他准备让宋小牛褪下戎装,改换便衣,不带任何枪械,只带防身腰刀,跟随他进城去。 “可是大少爷,协统大人吩咐过,要保证您的安全,您只带小牛进城,让我等在下关吃干饭等待,恐怕回去没法向李大人复合啊。” 左刚听了大为惊愕,把所有保镖扔在码头,相当于只身一人进城,万一遭遇袭击,这可无法向李大人交待。 左刚的话自然得到其它四位侍卫的认同,他们点头称是,“请大少爷三思。” “行了,出了门你们都得服从我的命令,再说,我自身安危还需要你们来保护?这事就这么定了,毋庸置疑。”陈天华把脸一沉低喝道。 见大少爷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左刚他们也不再说什么,只好服从为上。 就这样,陈天华带上宋小牛上岸向江宁府北城门走去。 在阳光普照的红日里,眺望着远处雄伟的城池,陈天华感概万千。 作为一名穿越者,面对大清时期的古都南京,那雄浑古朴,霸道如岳的古城,心里有一种强烈的荣耀感和使命感。 宋小牛肩搭包裹站在陈天华身边,望着脚下宽达十丈的直道,傻傻一片眩晕。 “真是太大了!” 从未见过大城池的宋小牛,头脑里只有长兴,杭州府城都没怎么见识过。 近视见到江宁府城,惊愕中只剩下这句感叹了。 “别傻站着了,走吧…” 陈天华低沉喝道。 经过北外城门,又进入内城门,手上通关文牒递了一次又一次,随身携带的腰刀都要登记,甚是严格。 两江总督署所在地,位于城正中,后世的汉中街,民国总统府内。 这原是明成宗时期的汉王府旧址,也是太平天国的天王府所在地。 陈天华他们进了承天门之后,在内城,也就是后世的新街口附近,找到了江宁府衙门的接待驿馆。 这是接待中高级官吏的驿馆,属于朝廷高端接待场所,相当于后世的政府招待所。 陈天华选驿馆,而不是高档客栈,主要是考虑安全。 因为他有浙江按擦使衙门出具的官碟,相当于后世某阶段的政府单位介绍信。 驿馆里面的结构,有点像后世的连排别墅。 进入厢房后,发现这里的生活设施齐全,跟路途上的普通驿官,那是天差地别。 陈天华住过绍兴,吴兴的驿馆,住得可都是驿馆里的上厢房,算是最好的房间。 但里面没有什么摆设。 第244章入住驿馆 除了清静,一个带小院的单进砖木结构的房间,一张炕床和一套桌椅、木盆和木屐等,洗澡厕所,啥都没有。 而这里房间宽敞,窗明几净,外种桂花树。 内有大木桶的澡间,檀香木的家居,挂着沙帐,大木床都是朱红漆,画鱼描水的图案。 还有书房,书籍,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齐全。 应该说,在时下大清国内,那算是应有尽有了。 两江总督所在地,各方面条件,焉是其它城镇所能比喻的? 出门在外,按现在人的习惯,最讲究的就是浴室。 这里的冷水是屋外小院子里的井水,而热水则有一个大型的烧水炉子,均由驿夫担水调好后,在旁侍候着。 驿夫相当于后世招待所里的服务员。 当然,这里可都是年轻男生,没有什么异性按摩。 从杭州府城到江宁府,从水路官道上走,两城之间的距离也就五百五六十里路程。 他们是初十二上午出发,一路开足马力飞奔,机油和柴油都是船上备好的,而且小火轮船头装有大功率探照灯,夜里照样开。 小火轮有二名司机,远航还备有一名机修工,轮船上带有厨房卫生间小寝房等设施,配有一名厨子兼服务。 里面座位都是西式小牛皮沙发,配以茶几,整个小火轮相当于后世的专机。 船上的人除了可以吃到可口的饭菜,还能喝茶和品咖啡。 不过,咖啡也就是陈天华一个人能喝。 一壶咖啡被他个人在路途上给消灭光,搞得他一路过来都很兴奋,昨晚上没怎么睡着觉。 大清江南水道,沿途每六七十里均设有停靠码头,供往来船只停靠歇脚,吃饭加大小便等。 有点像后世的高速公路上的高速服务区。 南方这种水上停靠码头,跟北方驿道上的驿站,性质是一样的,除了民用,主要为往来穿梭的驿邮和军邮服务。 由于喝了一壶现磨咖啡,昨晚没怎么睡觉,现在静下来身体就觉得很疲倦,陈天华准备好好沐浴洗洗,以便明天一早登门叩拜。 叩拜朝见大人物或长辈,必须是上午去,这才符合规矩。 反正,驿馆离总督府也就三里路远,走路过去十几分钟便到了。 也许是路途太累了,躺在大木桶里热水一泡,倦意一会就上来了。 洗着洗着,陈天华竟睡过去了不说,还梦上了。 不过,这次在他的梦境里,比以往的状况似乎要奇幻得多。 在茫茫的大草原上,除了绿莹莹的草地,开始什么都没有。 忽然,是一阵刺目的猩红色逐渐映入,慢慢从绿草丛中渲染开来。 一直到整个猩红色占据了整个梦境,有点惊悚。 不过还好,在梦境里没有被人追杀。 …… 当陈天华从梦中醒来时,已不知过有多久,他摸一摸大木桶里,水居然还是有点温度。 他扭头看了看边上,发现那个驿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跟班宋小牛。 他像个木头桩似的,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木桶旁边的。 “怎么是你在这里,刚才那个驿夫去哪儿啦?”陈天华蹙了蹙眉,疑惑道。 “谁是驿夫?噢…您说的是待在房间里那个男的,被俺给拎出去了。”宋小牛一愣,连忙如实回复。 “拎出去了,为甚?”陈天华惊呼。 “瞧他贼眉鼠眼的样子,俺怕他对大少爷不利。” “你说什么?” 陈天华听罢脸色变了变,气打不出一处来。 分明是宋小牛这厮没见过世面,见屋里有个生人,他都认为是可疑分子,居心叵测。 这也是他作为侍卫的本能行为,职业习惯,属于条件反射。 尤其像他这种新兵蛋子,又初次出门,那绝对是草木皆兵,拿着鸡毛当令箭。 但实际结果是,令人哭笑不得,丢人现眼。 见宋小宝像个傻瓜似的,忤在墙角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添加点热水,或者过来擦个背什么。 忽然,陈天华无名之火上来了,他咧嘴开骂道:“别忤在哪了,滚远点,看了都心烦,一会我自个出去!” 宋小牛是第一次被陈天华训斥,结果是被训得莫名其妙,云山雾罩。 他见大少爷不高兴发火,只好怯怯离去,却也不知自己刚才又做错了什么。 好心当成驴肝肺。 原来,他们入住驿馆之后,两人的厢房位置并不在一起。 按擦使衙门给出的官碟上,明确陈天华是衙门执事官,当然是住入驿馆上厢房。 而宋小牛属于普通随从人员,只能住在下厢房。 进入驿馆,里面安排有专门侍者,也就是驿夫,专为住在上厢房客官提供优质服务。 宋小牛所在的下厢房,就是一排单人木房,每人一个小单人间,不像上厢房,每人一栋小宅院。 木房里没有洗澡大木桶,只有木盆,冷热水自个到公共区域去打领。 他不清楚热水在哪,又不愿或不好意思开口问人,就自个从井里打来井水匆匆洗了个脸,简单擦洗了洗身子,就去往上厢房。 他是侍卫,左刚及其它侍卫都不在,他变成是唯一,恰又是第一次跟随大少爷,深感责任重大,紧张得很。 临别时,左刚还悄声叮嘱他要寸步不离大少爷。 当他走到石大人住的上厢房门口时,发现一个陌生男子在大人的房间里,开着门往外探头探脑。 这还得了?!。 “喂…你是谁?在俺大人房间干甚?”他虎目睁圆的大喝一声。 与此同时,他三脚两步冲上前,一把揪住那家伙的衣领,举拳就准备捶打。 宋小牛跟左刚同村邻居,算是发小,俩人都在村里跟人学过武术,有点三脚猫功夫。 所以,他跟左刚一样,都属于有蛮力的人。 “哎哎…却慢动手,误会了客官,这位大人在浴房里睡着了,小人有事要出去。” 那驿夫整个身躯,突然被宋小牛像拎小鸡似的提了起来,吓得连忙举起双手,张大着嘴申辩道。 原来,这驿夫侍候陈天华搓背,添加热水,正殷勤服务着呢。 可搓着搓着,没想到陈天华竟睡了过去。 这驿夫可不能只待一个房间,只伺候一个客人呀,他还管着另外几间上厢房呢。 第245章有人找上门来 现在,他不好去推醒陈天华,怕惹恼了这位小大人,到时惹出麻烦来可怎么办? 他想了想,准备先去别的上厢房转转,问询一下客人有啥需要,然后,再回过头来给这位小大人继续服务。 到时,这位小大人估计也醒了。 他这样想也就这么做了。 于是,他打开上厢房外门,下意识往外探一下,然后准备走出去。 可能动作看上去猥琐了些,被宋小牛逮个正着。 在宋小牛仅有的训导认知里,明确的是:但凡大人物待的厢房里,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况且此人还行迹可疑。 这时,一个驿馆管事闻见吵闹声过来了,问清原尾之后,他向宋小牛说明驿馆里规矩,这才让这个愣头青搞明白。 原来这种高级驿馆里,还有厢房侍男。 “你去吧,大人这里由俺看着。”宋小牛这才放开驿夫。 那名身材瘦小点的驿夫,被宋小牛无故拎起摔倒在地,眼前金星直冒,还差点饱受一顿铁拳,早已吓得脸如土色。 见让他离开,连招呼也不打了,撒腿就跑。 待驿夫离开厢院,宋小牛自己去浴室候着。 他进去时,发现陈天华还躺在木桶里呼呼大睡,不便打扰只好在木桶边上杵着,足足作蜡了半个多钟头的功夫。 话说宋小牛被无头无脑地训了一顿,鼓着脸离开了浴房。 陈天华自己用木盆里的清水,清洗一遍身上之后,便从浴房走到外间会客厅。 宋小牛还算乖巧,他把包裹里的换洗衣服、汗衫内裤内袜等放在坐榻边上。 见大少爷光着身子出来,他用厢房里的粗毛浴巾,殷勤地为陈天华擦干身上的水珠,一边说道: “大少爷,您这次泡水太久了,俺估摸着有小半天。” 陈天华笑了笑没有理会,他穿上干净汗衫内衣,套上绸缎外常服,挂好银质腰牌,再穿上夏天穿的浅口软底布鞋。 穿戴整齐之后,抬头望了望天空,发现太阳已经落山,已接近傍晚。 “走吧,咱们出去到驿馆食堂吃晚食去吧。” “遵命。”宋小牛挺胸抬头。 两人来到驿馆前院,那里是供客官们用膳的饭堂。 饭堂很大,放着几十张木桌木板凳,边上还有七八个雅间,可供客官们招待外来朋友使用,当然得额外收费。 两人在饭堂里自个点菜用食,就在大堂里用餐。 晚食很丰盛,有著名的桂花鸭,烧老鹅,清炖鸡孚,清蒸鱼,各种小炒,新鲜蔬菜,米饭,还有白面馒头。 陈天华点了份桂花鸭,清蒸鲈鱼,清炖鸡孚,香茹青菜,还加上鸭血粉丝汤。 晚食,驿馆还提供酒类,这里黄酒,烧酒(白酒)都有。 两人要了二斤黄酒,反正晚上没事。 香喷喷的吃食,俩人喝着酒,大嘴吃着肉,这味道比途中船上,还是要好吃不少。 这些菜肴都是特色名菜,用料讲究,船上条件有限,生变熟而已。 嗯,这黄酒口感也好,应该过滤之的很清澈,而不是浊酒。 一号驿馆,这里是江宁府衙门专设的招待所,条件自然跟外面的客栈高级。 这里无论是住宿还是吃食,价钱还不贵,可能是面对官员们,半福利性质,不能多挣钱。 “两位客官,外面有人在寻…” 一位跑堂驿夫走到二人的餐桌前,肩上搭条麻布巾,边擦汗边小声说道。 “寻咱们,谁呀?” 陈天华一听懵懂了,他放下端到口边的酒盅,抬眸瞅着那跑堂的驿夫,疑惑道。 见他娘的鬼了,咱第一次来江宁府,上午十点多才到的下关码头,在船上简单吃了午餐,他和宋小牛才上的岸。 在下关码头雇了辆马车进的城,然后下榻这个离两江总督府署最近的一号驿馆,已是下午了。 江宁府城里没有一个认识咱的? 而且他这次到江宁府赴张之洞的约,除了老婆和岳丈,就连母亲都没说。 银行里除了几个副总,没人知道他来江宁。 有谁会寻他到驿馆里来呢? “大少爷,俺回屋拿刀…” 见陈天华突然间神色凝重,刚学会观颜察色,了解大少爷点脾性的宋小牛,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估摸着找上门来的,准不是什么好鸟,起身准备回房去操家伙。 “站住!慌啥?!这可是在江宁府内城,不远处就是两江总督署,不是你待过的煤山镇可以随便乱来?” 陈天华毕竟见多识广,他蹙着眉摆了摆手喝停了宋小牛鲁莽行为,“光天化日之下,咱先瞧瞧是何方神圣再说。” 二位客官的莫名对话,突如其来的紧张神态,把那个跑堂驿夫也搞得神经兮兮起来,“官…官爷可别激动,小的还没禀报完情况呢,这二位是从两江总督署衙…门里来的官差。” “什么?总督署衙门的官差?” 陈天华越听越糊涂。 他还没露脸,总督署衙门就咋知道他来了呢,而且下榻一号驿馆? 莫非张之洞派了人搞跟踪? 这不太可能,太不合逻辑啊。 应该是下关码头或北城门口,甚至是各驿馆客栈,专门有人盯着或打招呼,见通关文碟上有叫陈天华的,一律快速通报总督署衙门。 陈天华前世为高级间谍,这个不难想象得到。 但他目前也就是个小小的商人,就如何引得大人物张之洞青睐? 陈天华不免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站起身来瞥了眼食堂外头,没瞧见人,逐对跑堂驿夫道:“你去,叫他们进来说话。” 说完,他整了整衣冠,离开那张吃得杯盘狼藉的餐桌,在一张空闲的餐桌前端坐着。 “唉…” 那跑堂驿夫逃也似的离开了。 一会儿,两名身穿官服的大清官员走了进来。 前面一位顶戴蓝翎,穿石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胸前补子上绘着鹭鸶图案,估摸着是个六品文官。 后一位则是青色衙服,胸前补子绘着只鹌鹑,应该在八品文官,明显是前一个的随从。 身为六品和八品的朝廷命官,在无品无衔的商人陈天华面前,他们却表现出十分恭敬,低头哈腰地站着。 第246章赶上了大堂会 石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抱拳作揖道: “禀大少爷,本职乃两江总督署礼房典史,叫章于孝,奉命前来提前通禀。” 喔靠,居然称呼他为大少爷。 看来自己这个大少爷别称,慢慢成了行走江湖的大号了,还传得够快。 至于礼房,陈天华知道这是总督府衙门机构,它跟朝廷六部对应,这里也有六房,什么礼房,户房,工房,兵房等。 礼房,他负责对外接待,相当于后世的省政府对外接待处之类的单位。 他应该是来禀告,明天总督大人接见他的具体时间,地点,或接见多少分钟云云。 想想也是啊。 大清朝一品大官,又是封疆大吏,相当于后世的某位国家领导人,安排接见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需接待处或秘书办提前安排妥当。 陈天华这才恍然大悟。 明一早要入堂拜见总督大人,刚才一路上自己还在纳闷,这事该得先有个通报才行。 可向谁通告,不致于上辕门前去敲大鼓吧。 没想到,总督署礼房还是考虑周全。 “哎呀,这就辛苦二位大人了,陈某一会就返回上厢房,请二位大人到食堂外稍候。” 陈天华双手抱拳深深一拱,诚意回礼。 刚才还扳着的青白脸,立马变得和颜悦色,而且还堆起难得的笑容,这让站在边上的宋小牛也是呆了。 他心道:没想到大少爷变脸比翻书还快。 “请大少爷慢慢用膳,本职在外候着便是。”章于孝拱了拱手就退出了食堂。 让一个朝廷六品命官,对着一个无品无衔的年轻商人点头哈腰,还得到门口去候着。 这要变天啊! 这种奇葩现象普天之下十分罕见,恐怕只有陈天华才享有这种待遇。 是章于孝没有官架子,礼贤下士? 当然不是。 那是上午他在礼房值日,忽然被总督幕府的人叫去,说是辜鸿铭要见他。 章于孝听罢遽地一震,放下手中活计连忙赶往幕府室。 辜鸿铭是谁? 张之洞大人的首席智囊,幕僚长。 “立诚先生,您有何吩咐?”章于孝毕恭毕敬问道。 “噢,香帅明天要见这个叫大少爷的人,大约会在早堂之后吧,你们礼房去安排一下。” 说完,就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姓名陈天华,住一号驿馆。 “明白了。”章于孝收了纸字就退出幕府室。 辜鸿铭此人很狂傲,他亲自嘱咐办的事一定很重要,还不允许多问,办好差就是。 章于孝那敢怠慢,连忙带上副手,乘上马车来到一号驿馆,到大堂总台处询问。 查询住宿登记簿,很快查到陈天华的名字,下午刚入驻驿馆的。 在前台主事亲自带领下,他们到上厢房寻访,结果被上厢房驿夫告之,应该到饭堂去了。 他们只好赶到饭堂,就出现刚才一幕。 见上面之后,让章于孝大为惊讶的是,这个从杭州过来叫大少爷,实际姓名叫陈天华,居然是个普通商人打扮,而且比想象中的要年轻。 会不会搞错呵? 但这是幕僚长亲自嘱咐差办,说明此人来头不小,章于孝不敢有一丝不恭。 “咱们快吃,一会还有些事。” 待章于孝他们一离开,陈天华马上坐回原桌,把碗中的饭给扒光,啃嚼了几块桂花鸭,酒也不喝了,用毛巾抹了抹嘴就起身。 见大少爷起身,宋小牛当然不能再贪嘴了,他同样也是抹嘴起身,紧跟上前。 “两位大人辛苦,请跟陈某来。”陈天华走出食堂,见二位很恭敬地站在外面。 这情景让陈天华颇为感动,逐上前主动打上招呼。 “大少爷请。”章于孝连忙作揖躬身。 陈天华也就不客气,转身向上厢房走去,三人紧跟其后。 进入厢房,陈天华在会客厅里跟章于孝交流起来。 …… “得得得得…平安无事啰…” 街上的四更梆子刚敲过不久,陈天华一骨碌从炕床上爬起来。 他虽有怀表,但不能报时,只能听外面更夫报更。 先到会客厅去叫醒宋小牛,他昨晚没让回下厢房睡,就在外间地毯上歇息,因为要早起。 俩人简单洗漱一下,前堂早食还没完全摆出来呢,他们只能放弃,三脚两步的走到驿馆后院。 一辆崭新的官辇就停在那儿,这是昨晚章于孝他们的马车,特意留下来给陈天华使用。 人们想得周到,去叩拜总督大人,急匆匆步行过去,夏天里走得满头大汗拜见,这很不礼貌不说,听说张香帅特别厌恶这种人和现象。 二匹高大的白色骏马,咈咈地吐着晨气,表示欢迎。 陈天华二话没说,便抬脚登上官辇出发了。 这官辇的车把子,当然只有宋小牛,他跟左刚一样,从小就是马倌出身,驾驭马匹还算轻车熟路。 从一号驿馆到总督署衙的辕门外广场,也就三里多路程,步行二十分钟不到,马车小跑几分钟。 可今个一路上官辇不少,堵得像赶集似的,大家都涌向辕门外广场。 陈天华的马车可没理由横冲直撞,小心翼翼走了二十多分钟,比步行还慢。 在辕门外广场的外面,没有设置拴马石之类的东西,那官辇都有侍卫或家丁们牵着,在广场上按序排队等候。 这有点像后世开什么代表大会,高官们的司机都会把轿车在广场上按顺序停好,官员进入会场,秘书和司机在车上候着。 今日这个场面,陈天华心里有点数的,昨晚听章于孝大概介绍了总督大人的安排。 由于张之洞以湖广总督监理两江总督,事务一下子增加一倍,他可没有三头六臂,所以,只有在时间要有个合理安排。 据章于孝介绍说,张香帅每二个月在江宁府待上半个月,匆匆处理完这里的事,就乘江轮沿长江返回武汉。 每年四分之三在湖广,四分之一在两江,有此可见,张之洞的工作重心还是在湖广。 那里才是他苦心孤诣的长久根据地。 像他如此精明的高官,心里像明镜似的清楚,两江总督他只是代管,焉能花费太多精力? 第247章有丢儿紧张 因为刘坤一去年刚去死,而张之洞以前做过三年的两江总督,对这块属地很熟,许多官吏还是他手上提拔起来的。 朝廷一时半会派不出合适人选,只好让他代管,可一旦寻到合适人选,他就得退回湖广去。 所以,张之洞在江宁府这半个月里,时间很紧凑,每天小堂会不断,首尾二次大堂会。 堂会,这是地方行政主官处理日常政务的主要手段,这跟京师里的皇帝开朝会,性质是一模一样,只是形象略有不同。 封疆大吏,本身就是土皇帝,上马管军,下马治民,财经税收,教育民生等包罗万象都得管。 算是陈天华运气好,今天是张之洞待在江宁府的最后一天,明天的早堂会是跟大伙官员们告别,早餐之后他就乘坐从日本订购的豪华江轮,回武汉去了。 所以,今日之堂会是大堂会,规定在江宁府以及周边县府,凡七品以上官员,都得参加大堂会,当众禀奏或接受质训。 但凡大堂会,在江宁府城内的官员,文官坐轿子,或乘官辇过来,武官不准坐轿,但可以乘坐马车。 而真正骑马过来的,在那些偏远郊县的七品芝麻官,只能骑马奔跑,否则时间上来不及。 穿着长袍朝服,戴着朝冠,骑马的确不太方便,到了辕门外,早就是衣冠不整的显得十分狠狈。 这不是自己给自个找茬吗? 据说张之洞张大帅,十分注重下属官员的仪容仪表,这是他治下的形象威仪。 后来,这些路途遥远的七品官吏学乖了,他们提前一天在江宁府城里住下,提前雇好马车,第二天早上就从容多了,不至于再被张之洞训斥。 陈天华还以为自己来的早了呢,那晓得,他刚穿过辕门牌匾,远远看到不少官吏,已经候在广场上了。 很快,人是越聚越多。 大堂会,两江三省七品以上文武官员,均有资格入堂,拜见总督大人,上堂禀奏或递上请示奏本。 这是一种难得机会。 据说,许多外地官员,不远上千里赶来,他们往往会提前赶到江宁府住下来,然后去参加大堂会。 期望把数年积在手上的疑难杂症,让总督大人当面有个明确回复。 至少可以把奏本递上去,尤其是寃假错案,或被上官弹压的下级官吏,这次能当面申诉。 瞧瞧,这广场上集中的人群,加起来足足有二百人之众。 他们穿着各种颜色的朝服,有深蓝色、也有石青色;顶戴蓝翎,有不少花翎,甚至于少量的双眼花翎。 这代表着各自的品级和地位。 这里面只有陈天华一人,不是身穿朝服上堂,显得非常的另类,混杂在一起,还是一道很亮丽的风景线。 众多目光齐刷刷看向他,不时地评头论足,都在议论这是何方神圣,怎么会这样参加总督的大堂会? 他凭什么进去,说不定会被衙役或侍卫棍棒打出,更甚于下狱杀头。 陈天华心里很坦然,怀揣着一块金字令牌,这是昨晚章于孝交给他的。 这块金字令牌是两江总督署,乃至整个两江地区的特别通行证,持金字令牌都就如若总督本人,所有关卡门卫不得阻挡。 据说这种金字令牌在两江总督府里总共为六块,一半在礼房手上,另三块在总督本人或幕僚长手上。 两江总督署里的大小朝会,都在衙署大堂里举行。 衙署大堂是总督衙门里最重要的办公重地,这里是总督授传圣旨,升堂与下属官员们商讨军政大事的地方。 也是拜祀之日举行礼仪活动的场所。 一缕晨曦落下,照耀在神州大地上时,整个青砖灰瓦的巨大建筑群,瞬间闪烁着光芒,像是行走在夜幕中找到了归宿。 “咚咚咚…” 正阳门城楼上的钟鼓敲响。 这时,辕门缓缓开启,入堂的时辰到了。 此时,所有入城的官员们,像后世小学生们一样,都自觉整齐地排好队。 品阶高的,那自然在先,而七品芝麻官,很自觉地缩在后面。 大臣们从辕门鱼贯而入,沿中轴线继续向前走。 这个宏伟的巨大建筑群,据说还是曾国藩第三次,也是他最后一次出任两江总督时修缮的,包括东、西花园,后花园等等,正阳门城楼也是重新加固过的。 沿中轴线两边,都是两江总督署的属衙,各个司,房,室等。 虽然民国时期建的总统府,是在两江总督府的基础上建起来的,但已面目全非。 今生第一次进入真实的清末两江总督府署,有点诚惶诚恐感觉。 虽然后世去过若干次总统府,但那都是没有生命的建筑物,心境完全不一样。 没任何压力的随性观赏,琢磨,与怀着忐忑不安之心情,能一样吗? 这里都是迈着很轻很轻的步伐,就连咳嗽都不允许,否则,都要被边上的侍卫,幕僚们记录在案。 徐徐走到正阳门,这里要验证每个人的身份,陈天华亮出了金字招牌。 吓得那个警卫张大了嘴,就连腰牌也不验了,挥手让陈天华赶紧进去。 进入正阳门再往里走,才是真正的总督府。 这才是总督大人日常办公和居住的地方。 由此可见,一名普通人,想要混入总督府,不知要经过多少道关卡,多少双眼睛扫视,这比登天都难,除非能飞檐走壁。 在汉王府基础上翻修扩建的总督府,中途经过天王府的改建,后又经历曾国藩的几次修膳,历时几十年精心打造,它富丽堂皇,磅礴大气,威风八面。 所有的殿阁以宏大、雄伟为主,飞鸟走兽。 不少石柱都有飞鸟走兽,代表着高贵与权力。 府内是防守严密,腰挂雁翎腰刀的侍卫站立整齐,还有穿着黄绿色军服,大檐帽,荷枪实弹的南洋自强军,一片肃穆气氛。 如果执勤的警卫,发现有哪位官员神色慌张,就会上前将其拎出来盘问,验牌,弄得不好还要搜身。 倘若这倒霉蛋过不了这关审核,等待他的将会是:就地收押送刑房。 大堂会的正殿,设在衙署大堂,这里殿堂宽敞、约有二千余平,足够大部分官员入堂听训。 第248章升堂前的小插曲 前来参加大堂会的文武官吏们,按着品级次序,分成文官和武将左右两列,先在大堂外排列好。 在这里,不许大声喧哗,不许随意走动,站姿要附和正规仪礼等等。 这里更有众多的幕僚们在一起监督。 陈天华亲眼看到,有几个品级在六品以下,穿青色朝服的青涩官吏,因不附合朝廷仪礼,被当众摘下凉帽官翎,赶出堂外。 接下来的命运很不妙,轻则罢官,重则下狱。 大清朝许多封疆大吏,他们都拥有一个庞大的幕僚团队,也称幕府。 华夏古代将帅出征,治无常处,就以野外搭起的帐蓬作为指挥部,所谓‘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就缘于此。 而幕就是指帷幄。 军政大员的幕僚人员众多,各种人才都有,也就有了一个衙属称谓,叫幕府。 清末从曾国藩开始,左宗棠,李鸿章,到现在的张之洞,都设有自己的幕府,人数加起来数百人。 无幕不成衙,这里是清末官场的写照。 跟其他朝代不动,清末军政大员的幕府,包括县知府的师爷,都是主印官自己掏腰包养着他们,叫私募。 因为清政府支付现规模的官吏俸禄,都有些吃紧,还要还庚子赔款,哪里有钱去开支这些幕僚。 不过,这不用担心,清朝属于官督民办企业,实际就是官商,军政大员们,包括县太爷都可以办企业。 那么,这些幕僚,师爷的薪水就不成问题了。 幕府权力很大,为东家出谋划策,执行具体事务,而幕僚内部也分成若干个室,秘书,副官,参谋,政策研究,甚至于情报工作。 幕僚就是总参谋长。 所以,在总督署里,除了卫兵,你见到最多的恐怕就是内部缉查的幕僚,他们代为主官督察下属官员们的仪容仪表,精神气等。 官员们还没就位,大堂外的升堂大鼓还没有敲响。 他跟着前面的官员,徐徐进入了堂内。 此时,宽敝明亮的太和殿中,满是穿深蓝色和石青色朝服的官员。 署衙正常的走前方是总督大人的红木高靠背太师椅,前面是一张卷边翘角的案几。 因为今日是大堂会,原本左右两排椅子和茶几,都撤下去了。 左右有二根朱红色大柱子,上首是一块牌匾,写着‘惠洽两江’四个大字,据说是清乾隆皇帝的御笔。 ‘惠’指恩泽,‘洽’是遍及之意,合起来应该是把皇恩惠泽,要遍及两江各地百姓。 总督大人的座位后面,是一块巨大屏风,上面绘着一只巨型仙鹤在仰望东升的太阳。 这个屏风叫一品朝阳,寓意一目了然。 太阳比喻皇帝,仙鹤比喻一品总督,此图案和一品文官胸前的补子一样,既代表官衙威仪,又表示对皇帝陛下的忠心。 最靠近总督虎案位置的墀台,都是三品以上的深蓝色文武官员,每人都得站着。 在他们后面、应该是四五品官员。 肃立于堂门边的,是着石青色朝服的六七品官员,人数最多。 今天人来得确实不少,七品的文武官员,只能站在正常高门槛之外,连总督的面都见不上。 就这样,文武左右分列,从上到下,品级、服色等排列整齐,一目了然,等级森严。 陈天华今日穿的是绸缎便常服,他走到了正堂中间位置。 没有排入队伍里,却忽然发现自己显得另类多余。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走入正堂中,而是在正堂偏厅休息等待才合适。 昨晚那位礼房主事章于孝,他没讲得明白,而现在应该有人引他到偏厅才是。 旁边三品官员纷纷盯了他一眼,晃头晃脑都没说话,但对他的身份表示疑惑。 想想看,两江三省但凡三品以上大员,屈指可数,他们几乎经常相见,都能叫出彼此姓名。 这突然间,朝堂之上多出一个陌生人,而且十分年轻,这不让人诧异吗? 堂内警卫和幕僚执事,也发现了这个不正常状况。 一下子,陈天华这边风景特好,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他十分尴尬地站在那,不知所措,心里面急得是冷汗直冒啊。 他是奉命进入总督府署,准备接受总督大人召见的呀,时间就是今天上午。 陈天华敏感到这点,肯定是礼房哪个环节有了问题? 正当他浑身毛骨悚然,如坐针毡之时,章于孝助手从正堂大门迈入,急匆匆来到他的身边,耳语道:“大少爷,请跟我来。” 那名官吏带着陈天华快速离开正堂墀台位置,走入正常边上的一个侧厅。 这种侧厅设在正堂左右两边,狭长型与正堂开有若干个侧门,供中途休会时官员们喝茶歇息的地方。 “对不起大少爷,昨晚章大人交待卑职,要在署衙正堂门口等您,可刚才卑职又被幕府叫去询问几件事,待我过来一瞧,发现您不在门口,应该走了进来。” 这名礼房小吏低头作揖,感觉出了大差错,事后他和章孝白定将受罚,轻者罚没俸禄,重则丢官。 原来,章于孝是六品官员,按规定要参加大堂会的,所以才嘱咐助手办理接待。 可阴差阳错,幕府室另时抓了他的差,遗漏了陈天华。 那个章于孝排在队伍的那头,他看见陈天华跟着大伙走进正堂,引起众官员唏嘘,心里很是着急。 但他又不可能大声武气地叫喊陈天华,让其退出正堂。 否则,就更有可能引用骚动。 好在他的助手回来了,把陈天华引出了正堂。 阿弥陀佛,总算没出大的骚动否则祸事就大了去啦。 经这位礼房官更这么一说,他明白自己擅闯署衙正堂,责任在礼房。 “哎呀,这事嘛不能怪你们,章大人昨晚悄悄告诉陈某,说叫我在正堂门口等候,谁知我首次入总督署,觉得好奇,你恰好没在门边上,我就擅自闯了进去。” 陈天华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他觉得像章于孝和这位助手,都是些小官吏,挺不容易的。 他们兢兢业业,专门赶到驿馆送金牌并交待事宜,还把马车留了下来,自个步行回衙门。 估计晚饭都没及时吃上! 第249章太磨叽了 他们算是认真负责的官员,在大清朝并不多见。 自己作为从后世穿越过来,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觉得这事不应该由章于孝他们去承担,况且,他们也承担不起。 而自己是张之洞请来的客人,出点差错,衙门没法追究。 “哦…原来是这样的呀。” 那小助理似乎松了大口气,苍白无力的神色顿时来了精神,他叮嘱道:“大少爷,请在此休息等待,一会卑职来接你。” “嗯。”陈天华颔首。 那礼房小吏急匆匆走了出去。 陈天华估摸着,他是跟负责整个大朝会纪律的幕府室,说明情况去了。 怕去晚了上峰处分都下来了。 “两江总督张大人到…” 这时,一句高亢的声音在正堂内响起。 正堂大门外的那只升堂大鼓,“咚咚咚…”擂得响亮。 陈天华发现侧堂里就他一人,于是,就在半掩的门里往大堂内偷偷张望。 只见湖广总督兼理两江总督张之洞,在腰挂雁翎刀的亲卫,和数名幕僚的簇拥下,如众星捧月般,龙行虎步,从屏风侧面走入大堂的高阶墀台。 “叩见总督大人。” 众官员们轰然高唱,异口同声,跪拜在地,整齐划一,刚劲有力。 “请位请起!” 张之洞虚抬右手示意。 喔靠,这升堂架势有点像紫金城里皇帝早朝,看来张之洞土皇帝思想早就有了 他一身酱黄色五爪蟒袍,外面是深蓝色补服,飞鱼披肩,头戴红瓣斗笠官帽,三眼花翎,帽顶上那个红宝石珠子闪着光芒。 留着半尺长的花白胡子,正襟危坐在总督位置上。 这种场景,陈天华在后世的影视剧里见过无数次,但真正的身临其境,感觉截然不同。 “谢大人!” 官员们礼毕后纷纷起身,全都低头站立,双手下垂或手捧厚实奏本,即都不敢仰视,也不能东张西望,否则是失礼,事后要被弹劾。 今年六十六岁的张之洞,看上去精神还是很饱满,正端坐太师椅上俯视下方,接受众官跪拜。 他的脸上表情平常,看不出什么喜怒。 几十年的官场磨练,已经养成了他的威严和霸气,脸上透着自信和主宰一切的坚毅,跟刚开堂会那年头,已经是大相径庭。 墀台两旁分别立着一位幕僚,左手边上有一张案几,一个秘书幕僚正在执笔做会议纪要。 站在墀台边上的二位幕僚,分别宣读了两江总督府亲颁布的法令,主要是针对经商办企业,跟外商合作等法规。 接下来,便是自由发言,叫有事说事。 一般规矩是自前向后,品阶高的先发言,一点点往后传。 陈天华大概看了一下,发现许多人手里都捧着奏本,轮到自己发言时,就打开那个小本子。 这架势跟后世没手提电脑时差不多,那时开会许多人都拿出笔记本记录。 这种大堂会开得很累,张之洞坐在上面腰板挺起,最少得半天啊。 一趟大堂会下来,不搞个腰肌劳损才怪呢。 …… 署衙侧堂是众官僚们议事久了,临时休息喝茶的地方。 堂前有一个小型花园,此时正值初夏,一片鸟语花香,拂柳清扬,让人赏心悦目。 陈天华不想去听正堂里的禀奏,都是陈芝麻烂谷子那些琐事,自个就在侧堂前花园里散步赏花。 闲逛了有半个多小时,那位礼房助理过来了,他让侧堂里负责接待的衙役,泡了一壶碧螺春拱手道: “大小爷在此品一品绿茶,在此耐心坐一会儿,大堂会时间长些,总督大人退堂之后就会召见您,一般是幕府室会派人过来通知。” “卑职还有些事要忙,就不陪你了,请您务必耐心等待。” 陈天华听罢,连忙拱手作揖道:“你请便,陈某就在此候着。” 那位礼房助理总算是放下心来,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署衙侧堂。 瞧这架势,他们这个礼房还是挺忙的,可能是张之洞他们要离开江宁有关。 陈天华则忐忑不安地坐在侧堂中,品着茶耐心等待。 可没想到,这一场等待是出乎意料的长,从清晨差不多到了正午,还未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 从开始的忐忑不安,到现在的百无聊赖,陈天华的耐心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在侧堂里溜达了好几圈,墙上挂着的名家字画,可都是名家真迹,他装模作样的都细细品鉴过了。 小花园都逛了好几边了都。 就连上等的碧螺春茶,他也都喝得没了味。 陈天华尚不注意,他此时的举措,已经让侧堂里侍候的小衙役,惊讶异常。 能在侧堂里等待被单独召见的官员,不是总督大人的爱将,也是心腹。 这可是做官员的莫大荣耀啊。 但凡来这里的官员,无一不是诚惶诚恐,毕恭毕敬,让他坐着等,就不会站着看。 可这位年轻的外地官员倒好,着一身便装吊尔郎当,先前还规规矩矩,只过了二个小时,便开始坐立不安。 居然将署衙侧堂当成了自家书房,来回的踱步,进进出出到花园,还背着手欣赏字画,口中唸唸有词。 无聊中的陈天华,大概是觉察到有人正盯着自己,逐转头冲那小衙役一笑。 正对上眼神的小衙役给吓了一大跳,赶紧摆正头颅,眼睛直看空处。 屁股下的锦凳,坐着软软的挺舒坦,可惜没有靠背,坐久了让背腹肌有些难受。 他睏乏了,头抵着双膝闭目养神,慢慢地就睡过去了。 …… 模模糊糊中,陈天华感觉到有人进了,他的警觉性极高,霍地睁开双眼。 “大少爷让你久等了,请跟本职走。” 一道低沉嗓音,在陈天华耳边响起。 只见他头戴瓜皮小帽,丝绸长衫,面容白净清瘦的中年人。 “去哪里?礼房章大人叫陈某在此等待总督大人退堂!” 陈天华现在是注意力高度集中,大脑快速旋转着,唯恐再出点什么差错。 那位中年幕僚,瞪着泛黄又混浊的两颗眼珠子,十分不悦地盯了陈天华一眼,其白净的脸,阴沉得可以挤出水来。 瞧上去,很像是得了便秘症,十分难受。 “哼…章于孝算啥?他现在忙着接待日方代表团呢,本职是奉张香帅口谕,前来请大少爷共进午餐的。” 那位中年幕僚微微躬身抱拳道。 第250章共进午餐 共进午餐,这是西洋式的社交礼节,往往是声名显赫,重量级大人物召见贵宾的一种方式。 张之洞这是洋为中用。 跟某某长共进午餐,我跟某某首富共进午餐,这在后世,是许多人炫耀的话题。 在清末,能跟总督大人张之洞共进午餐,这是个什么时候概念,哪是许多人求之不得,何等荣耀! 这传扬出去,此人身价立马涨上十倍。 怪不得这位清瘦幕僚的口气,特别的高傲,多少还含点酸味。 听其口吻,陈天华敏感到这位幕僚的位置,应该是张之洞身边五大幕僚之一。 来时听大叔李经方专门介绍,清末政坛一直流传着张之洞有五大幕僚,辜鸿铭,赵凤昌,吴殿英…等五人。 他们各自帮主公张之洞主抓一块。 辜鸿铭主抓的洋务实业,以及与海外各国的外交关系。 赵凤昌主抓国内政务,近几年转为张之洞的咨情工作。 吴殿英主抓教育,主张西式教学,开办大学堂,西为中用。 这三大部分,是张之洞最重要的核心事务。 陈天华估计面前此人,应该是这三大幕僚中的一位,最有可能的就是辜鸿铭和赵凤昌。 因为吴殿英主抓教育,跟陈天华不太相关。 但令人诧异的是,据说这二人年龄差不多,一岁上下,而且外貌身材都属于清瘦型,喜欢戴顶瓜皮帽,下巴留长胡须。 陈天华脑袋瓜子马上开动起来。 开口认错人或是张冠李戴,这在外交场合是很尴尬还不礼貌,给人第一印象很不好。 尤其是张之洞身边的贴身幕僚,个个都是历史人物,声名显赫,无论是自尊还是颜面,比普通人要讲究百倍。 你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他,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忽然,陈天华想到了辜鸿铭是混血儿,听李经方说辜最大的外貌特征,就是他那与众不同的‘黄鼠辫’。 就是说辜鸿铭继承母亲基因遗传,主要体现在头发上,是黄色的。 刚入幕时有人背后喊他黄毛,他就整天戴瓜皮帽,跟帽子结下了不解之缘。 可此人也戴着顶瓜皮帽,遮掩住了头发,但后脑勺拖着的那根辫子,却是黑色的。 他不是幕僚长辜鸿铭。 嗯,既然不是辜鸿铭,十之八九那就是赵凤昌。 这个赵凤昌可是大名鼎鼎的历史人物,清末民初杰出的政治活动家。 在辜鸿铭没冒尖出来之前,他曾是张之洞的首席幕僚,民间流传着这样的戏语:湖广总督张之洞,一品夫人赵凤昌。 说明他们几乎形影不离,足见赵凤昌对张之洞的重要性。 他任首席幕僚时,帮张之洞处理辖区内政务,考察下属官吏,在提拔任用人事上,他有相当的话语权,相当于后世的组织部长,权力相当于副总督。 这几年,在跟辜鸿铭的首席竞争中他落败了,被迫让出首席幕僚,幕僚长之位后,他在张之洞身边时间就没以前多了。 他现在有一半时间在上海,成立了一个咨情机构,专门收集国内外政治、军事情报,然后进行分析整理,供张之洞决策之用。 有点类似于后世的政策研究室,但不完全是,他还有情报采集采编分析,建档等。 所以,他脸容表情阴冷,跟他职业有关,喜欢琢磨人。 哎哟,让曾经的首席幕僚亲自来跑上一趟禀告,那可不得了呵。 只见陈天华脸容一敛,双手一拱沉声道:“竹君先生,晚生适才冒昧多有得罪,请前辈见谅。” 此人正是老资格的大幕僚赵凤昌,他刚才奉张之洞亲命,只身前来通告陈天华一声,顺便先观察观察这位江湖传奇人物。 “呵呵,本职没自报家门,不算冒犯,嘿嘿…大少爷,现在可以跟本职走了吗?”他半调侃式回复,好似轻描淡写,实则心里犯嘀咕。 这个陈天华果然名不虚传,不简单呵,年纪轻轻的头一次踏入总督府,首次接触张香帅身边的人,怎么就仅凭刚才自己下意识的一句话,他就判断出自己就是赵凤昌,而不是其他幕僚?还记得自己的字号。” 神了,难道说他的眼睛能透视? “当然,晚生这就随先生走,前辈请。” 这个赵竹君,阴森森的目光,像审囚徒似的。 似乎让他以曾经的首席幕僚这样的身份,的的得得跑一趟,很是委屈了他。 这倒也是,通报一声这种活,只需随便差一衙役过来说一声,何需派幕僚,而且还是五大幕僚,曾经的首席。 真不知这张之洞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可这又不是陈某想如此,搞得像欠了老大的人情债似的。 被如此这般地折腾了老半天,陈天华心里也在犯嘀咕,实际也是很窝火。 他倒并不认为与张之洞共进午餐,是件荣光和轻松之事,相反,有点像赴鸿门宴之感。 他没理睬赵凤昌那略微抱怨的目光,而是挺胸昂头跟着离开侧堂。 路途中赵凤昌不再说话了,他微微躬着身小步在前快走。 石风只好默默跟随那位大幕僚,七拐八弯地往后花园方向走去。 那里是张之洞寝住的地方。 原以为,总督大人高高在上坐着,自己一跪三磕头,高呼几句叩见总督大人之类的话,双方再寒暄一会,剩下的就是幕僚们的事了。 可那知道,接下来,自个还要跟这位江南土皇帝,来个面对面的饮酒细说。 陈天华知道,跟张之洞这样的大人物饮酒,可不是闹着玩儿,他肯定会询问一些开挖煤矿具体之事。 除了煤矿之事,应该还会问一些其他事物,例如东洋人方面的事? 会不会有关英方和日方等敏感问题? 但不知究竟是些什么? 在他面前回答问题,可得要想明白呵。 陈天华虽然口才和反应还算不错,但毕竟第一次在这位土皇帝面前陈述,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要知道,安徽全境和上海,均属于两江总督的势力范围,而张之洞跟英美法的关系很冷淡。 他是亲日派,跟日方首相伊藤博文关系还很密切。 第251章面见张之洞 因此,有些话在其他地方都可以说,包括发些牢骚,但唯独在他面前就不妥。 不知是如何回答好,说真话还是假话?就算是说些恭维话,那也得会说呀。 说恭维话,讨好人阿谀逢迎的肉麻话,恰恰是陈天华的短板。 这时,陈天华一阵紧张,后背都被汗水给浸湿了。 这要命的总督府里,四周高墙耸立,居然一点风都没有。 真特么的缺德。 这时候,最好是问一下赵凤昌,总督大人大概想了解些什么,或者说可能会问什么? 他应该比较清楚,事先这些幕僚们对陈天华来访,应该专门讨论过的。 而赵凤昌为张负责咨情分析,实际就是情报间谍,虽说是政治情报为主,军事情报为辅,但对人的了解、摸底是搞情报的基本功。 赵凤昌一定派人专门了解过本人,也许还下到过双栖镇西埠头村等地,连陈氏家的祖宗三代都梳理过的。 他还是个君主立宪制的代表人物,推崇日本君主立宪制度,让张之洞成为中国的伊藤博文。 这个挨千万的赵凤昌,躬着身小步走得挺快,目不斜视头都不回,低着脑袋径直往前走着。 哎哎哎,想让我送死去啊,这急呵呵的干嘛呀。 陈天华心里报怨,但脚下不敢停。 他明白,自己要是不跟着这位大幕僚走,等待他的结果会是很糟糕。 没办法,只好跟在后面,听天由命吧。 进入后花园,这里处处殿阁楼台、金碧辉煌,园林精致优美,小桥流水,湖山相印,鸟语花香。 在一座面积很大的人造假山上,影影绰绰有不少人头攒动。 山下侍卫林立,森严壁垒。 这座巨大的人造山,陈天华尚不知其名,自然也不好问。 上了山,山边树木葱郁,几只呦呦之鸣与阴阳之和,互相响答。 陈天华那有心思去欣赏这些,他也快便秘了。 登了一会,赵凤昌变得气喘起来。 这假山比真山还难爬,弯弯曲曲的路还窄,真不知张之洞为什么要在这座无名山上饮酒呢? 陈天华看到了连忙上前去搀扶一把,这是一个敬重讨好的表现。 “多谢大少爷,本职来回走动急了。”赵凤昌喘着粗气,总算是笑容浮云。 “这都是为了晚生,让前辈幸苦地来回跑,这是晚生罪过。” 现在,陈天华算是理解赵凤昌,为啥刚才扳着那张苦瓜脸,那是因为他从假山上下来,专程去叫唤陈天华的。 这本是一个小衙役或侍卫就可以办的事,为啥要让一个大幕僚跑上跑下的传话呢? 是张之洞有意让赵凤昌近距离多观察陈天华?还是为了显示他对后者这位神奇年轻人的重视? 这些,陈天华不得而知,但他心里清楚,这是张之洞的一种手段。 搀扶上了,两人自然就交流上了,陈天华很快搞明白今日为啥要登高饮酒。 赵凤昌告诉他说,登高饮酒,据称人登临高处,既可顺应阳气上升,又能躲避毒邪的侵害。 这里的毒邪指的是什么?赵自然就不便说明。 陈天华猜测,农历三月十四这天,或许是张之洞十分忌讳的日子,故,他要登高望远,饮酒对话,提升阳气。 没说得一会,俩人便到了山顶。 顶上建有一座半敞开式的小宫殿,而不是凉亭,可供人露半身远眺赏景。 殿内金光玉翠,画屏悠悠,玲琅满目,瓷器雅致。 地上铺设的,应该是沙俄高寒地区弄来的上等毛毡,走在上面,软却不凹,回弹力足,质感很好。 侍从和丫鬟站在两边,间隔合适,目光平视,身体如同雕像一般。 这就是专门训练的结果。 走了十来步,来到一个浩大古朴的天台前方停了下来。 这个天台四周全摆着花,都是一盆盆的各种花卉,这里成为了花的海洋,是名符其实的花台。 “大少爷,在此候着…”赵凤昌轻吟哼一声,他自己则继续向前。 距离陈天华三十步开外的天台上,一位衣着华丽,气宇轩昂的六旬男子,正跟一位看上去年过四旬,头戴瓜皮帽,着枣红宁绸长衫马褂,深眼睛高鼻梁洋人相貌的中年男子,正在交谈些什么。 那中年男子,说话毕恭毕敬,时不时还欠身哈腰,陪着笑脸。 边上不远处,还有三位身着华丽便服的中年男人,相互之间在小声说着话。 见有人上山前来求见,他们都把头转了过来。 “禀香帅,那位从杭州赶来的陈天华到了。” “呵呵,大少爷到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遵命。” 旁边站立的侍从和丫鬟们齐声唱道,纷纷移步殿里面的上厢房去了。 说话的那位六旬男子,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投向来人方向。 张香帅,张之洞! 陈天华高度紧张的神经,猛地惊跳起来。 只见,身穿蓝白相间的锦锻便服、胸前补子是绣着一只仙鹤,腰系九蟒玉带,足踏一双小鹿皮软底官靴。 九蟒玉带不是平常人所能系得,那胸襟上绣着一只白色仙鹤,就是署衙正堂之上的‘一品朝阳’吗? 此时的陈天华已是亡魂皆冒,明知是来叩见总督张之洞,但真的见上了,还是十分的紧张。 只感觉浑身汗毛竖立,肾上腺素快速分泌。 他不由分说,向前跨上一大步,双膝下跪,双手前伸着地三叩头,朗声道: “草民陈天华叩见总督大人!” “大少爷请起来说话!” 张之洞神色淡然,虚抬右手,让陈天华起身。 他也是戏称陈天华大少爷的别号。 “草民陈天华谢过大人!” 陈天华磕了头很从容的直起身来看向面前的张之洞。 如此近距离接触到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晚清重臣,陈天华的内心世界里,犹如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这位晚清四大中兴名臣的张之洞,是个梦想富民强国,却又饱受争议的历史重要人物。 他的一生,办实体、兴教育、建新军,做了许多尝试和努力,无不是在做他的强国梦。 后世人说他善于权谋,性格善变,野心勃勃,内心世界极其复杂,却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喜怒无常。 第252章首席幕僚 可站在面前的,是位一脸温和,却又两鬓多白,长长的白胡须,就连眉毛都白了,年过六旬的清瘦老夫子。 一张颇有沧桑感的长形脸,不怒自威,两目细长而犀利。 他胸前那只昂首高瞻太阳的仙鹤,不知是否是他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 此时的陈天华,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位温和老人,跟想象中威严肃穆、多疑善变、独断独行的江南土皇帝张大帅,给重叠起来。 “怎么?很惊讶是吗?是不是觉得本督跟你想象中的那位不一样?” 看着陈天华满头大汗,却又疑惑不定的眼神,张之洞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苦笑着戏问。 但这句无意间的戏问,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这对神经紧张中的陈天华而言,那是一个不小的坑。 “嗯?是的,不太一样…” 此时的陈天华,脑子里是一团浆糊,全凭下意识回答。 而如此回禀一品大员的两江总督,实有大不敬之嫌。 “大胆狂徒!” 边上那几个大幕僚,闻声之后是大声呵斥,赵凤昌也是一脸的紧张。 不但那些幕僚怒目,就连带刀侍卫也都手握刀柄,怒目而视。 只等总督大人一句话或一个手势,便可一拥而上,将这目无尊长的狂徒拿下,碎尸万段。 就连那位半张洋人脸,十之八九是辜鸿铭的大幕僚,也是蹙眉皱脸的啧叹。 我说错话啰?! 哎哟,完了…不小心落到坑里去了! 陈天华已知铸成大错,但无法挽回,绝望中闭上眼睛,等待裁决。 正在这乱哄哄僵持时刻。 “哈哈…哈哈哈哈…” 张之洞手抚下巴长须,突发的一阵大笑,打破了这僵局。 总督大人不怒,反而是开颜大悦。 这让在场的所有幕僚们,都大跌眼睛。 “年轻人,你很诚实也爽直无邪,敢说也敢做,跟江湖中的传说相差无几,虽说言语表达上有些瑕疵,但在本督眼里,你比起那些装腔作势,说话礼数滴水不漏,猛拍老夫马屁的人好多了。” “正所谓无知者无畏,当然也就无罪,别如此紧张,本督决不会怪罪于你。” 张之洞笑眯眯地朝陈天华点了点头,继续道: “听说大少爷自力更生、白手起家,在家乡办实体,惠及乡里乡亲,后又兴办银行,现在还准备开煤矿,雄心勃勃,也算是老夫的体己人,江南有为青年之榜样。” 张之洞有条有理地说出来,不但为陈天华解了惑,而且听上去句句实话,感人肺腑。 看来,他还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呵。 “禀大帅,草民身为华夏热血男儿,虽说不能上前线抵御外侮,但经商办实体,为强国富民尽自己全力,万死不辞!” 陈天华此时已然清静下来,他非常从容却言辞华丽地回复道。 这让热衷于标新立异、洋务救国的张之洞,感到很亲切,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 “呵呵呵,甚好,老夫心慰。” 看着陈天华天庭饱满,五官端正,一身正气的雄壮姿仪,张之洞笑得那张脸颊,皱褶四起,宛如边上朵朵盛开的鮮花。 “来来,年轻人,见过我的幕僚们,这是幕僚长立诚先生!” 张之洞开心的亲自给陈天华引见,他的那些亲信幕僚们。 站在张之洞身边说话的那位混血儿中年男子,陈天华猜得一点也不错,他就是首席幕僚辜鸿铭。 头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辜鸿铭,感觉如雷贯耳,震撼万分。 关于辜鸿铭,西洋人曾流传一句话:到中国可以不看三大殿,不可不看辜鸿铭。 他精通汉语、马来语、英语、德语、日语、法语等九国语言,获得英、德等国名校的十三个博士学位。 他能倒读英文报纸嘲笑英国人,说美国人没文化,第一个将中国的《论语》、《中庸》用英文和德文翻译到西方国家。 凭三寸不烂之舌,向自诩为汉学家和儒学家的日本首相伊藤博文谈古论今,大讲孔子与儒学,论世界文化与政坛局势。 与俄国文学巨匠,列夫-托尔斯泰书信来往,大谈文学,俩人关系甚密。 他被印度圣雄甘地称为‘最尊贵的中国人’。 辜鸿铭是个标准的混血儿,父亲去南洋之前是个地道福建人,母亲却是个纯血统的英国人。 他是生在南洋,学在西洋,婚在东洋,仕在北洋(中国),被称为清末怪杰。 现在,他帮助张之洞统筹洋务,深得器重,逐渐升为首席幕僚,幕府幕僚长。 “晚生陈天华,见过立诚先生。”陈天华十分恭敬地作揖行礼。 “呵呵年轻人,免礼!”辜鸿铭眯着眼睛看着陈天华,手扶下巴长须颔首微笑。 今天是在江宁府最后一天,听说张香帅邀请他们五大幕僚,中午在无名山上登高饮酒,他很高兴前往。 他们五大幕僚,加上张香帅,有人恭维为‘江南六君子’。 他们以往有时间聚在一起,喜好谈古论今,吟诗作对,只是最近很忙,六个人有半年没聚在一块了。 听说香帅还请有一位特殊的宾客,是个年轻的江浙商人,名叫陈天华,江湖别号大少爷。 对于这个大少爷,辜鸿铭听说一些,最早引起他注意的,是日方投诉到两江总督署衙,他得处理上报香帅。 年前,日本国驻武昌领事馆转来一份外交咨询。 说是有人在安徽广德县拟成立牛头山煤矿,开采者以浙江丰众银行牵头,内有许多实业家参加,背后还有英方资本。 这个本来一件很正常的事,但日方说了,已探明牛头山地下煤矿是跟长兴煤矿连成一片。 而长兴煤矿的主体单位是耀金矿业,辉金矿业的控股方正是日资的正元实业会社。 日方咨询的意思是,浙江丰众银行属于违规操作,请张香帅主持公道。 辜鸿铭接受咨询函之后,派员前往了解,牛头山煤矿正在办理土地征用,企业注册等相关手续,是个纯内资的民商企业,业主代表人为陈天华。 接下来查询业主(投资人)名单,这让辜鸿铭大吃一惊。 第253章登高饮酒 除了浙江丰众银行,浙江宗玉珠宝商行,上海轮船招商局等单位,个人投资者里有李经方家庭,盛宣怀家族,苏州许氏家族等等。 这可是目前国内大名鼎鼎的豪族世家,每家资产都是数千万两白银,富可敌国,势力强大。 背后有英美法等国的支持,痕迹已然非常明显,因为这些业主,无一不是走出国门的大企业家。 辜鸿铭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向张香帅作了禀报。 张之洞随即将此事转给赵凤昌调查。 赵凤昌接过来一调查,可不得了。 恰好逢上耀金矿业出事了,业主代表人金天龙等人被拘,罪名据说很大,继而煤山镇发生护矿保安队谋反叛乱,浙江新军前去镇压云云。 紧接着,一年多前有关英国人理查等人,在长兴煤山镇神秘失踪案旋即告破,矛头直指东洋日方。 据说,这一连串事件都有一个关键人物在推波助澜,江湖别号大少爷的年轻人。 大少爷是谁? 姓名陈天华,字华之,又名土根,浙江绍兴府山阴县双栖镇西埠头村人,祖辈三代为农户。 三年前,陈天华生父意外死亡,他自力更生,白手起家,钓虾摸河蚌开始,逐渐搞起水产,成立天华商行。 后来用天华商行,先后创立了双栖镇石灰窑场,双栖镇水产养殖场。 一年半前,成立浙江丰众银行,成为大清国第一家民资银行,并且率先搞全民储蓄,一个铜板开户等措施。 短短三年,据估计,他的个人财富达数百万两白两。 更为神奇的是,他攀上了李鸿章家族成员,浙江按擦使,新军第一协协统李存智,成了其三女婿。 一个乡村穷小子,门不当户不对的,他像孙悟空似的摇身一变,成浙江新军阀的家人了。 这其中的细节和分析,赵凤昌的咨情机构可不是吃干饭的,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当这份详细情报报告放到张之洞案头时,他和辜鸿铭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大清朝罕见的天才,青年谋略家啊。 听闻陈天华近期要成婚,这就有了派个师爷前去送份贺礼,并发出缴请之事。 话说陈天华跟张之洞的另三位大幕僚逐一拜见,态度恭敬,一律自称晚生。 这时,内府总管过来禀奏道:“帅爷,酒宴已安排妥,请大家入席。” “好,那就请入席吧。”张之洞说完,一撩锦袍向里厢房走去。 辜鸿铭、赵凤昌等人依次而入,陈天华低着头目送他们先行,最后他才紧跟其后。 亭殿里隔有一雅厢,专供总督大人带家小妻妾,或大幕僚们赏景饮酒畅谈。 厢内宽敞明亮,幽静典雅,极富抒情性,花架上下都是鲜花。 看来张之洞非常喜欢鲜嫩的花,据说他这二年纳的小妾不少,就是没有续弦。 他六十三岁喜得最小的一个儿子,小妾所生,比他大孙子还小十余岁。 江山美人,自古以来都是英雄人物的标签,缺一不可。 因是半敞式山殿,有点类似于凉亭,所以,它能四面来风,非常通透。 在夏日里,此处着实是个饮酒作诗的好地方 门楣处挂着金黄色绸缎罗帐,帐遍绣洒珠银线花纹,风起绡动,鲜花芳香,彼此相配,很有意境。 宽敞明亮而又高雅的堂内,就摆放了七张檀香木桌案,成品字排序,相向而坐。 上首位自然是张之洞。 左下首那张是辜鸿铭就坐。 右下首便是赵凤昌。 其余三位大幕都是依位而坐,大家都不是第一次。 陈天华自然是右手排最后位,刚好三对三。 每张桌案都显得井然有序,桌上放着镶金丝边的青花瓷酒杯,还有象牙筷子,菜肴等。 “来诸位,今日是老夫在江宁府的最后一天,登高望远,先干此一杯!” 张之洞微笑着,举起了手中的镶嵌金丝的瓷酒樽,向着席下六人邀杯敬酒。 “谢香帅!” 陈天华当然是跟着这五位大幕们一起吆喝,应声举杯,目注上首的张之洞饮了之后,便一口畅饮。 今日所饮的酒,不是普通绍兴黄酒,而是产自江苏常州,是时下享有盛名的‘江南名仕红’调配而成,绝对是一种上品果酿。 这种糯米酒中原配有丁香、檀香、广木香,现在又加以桂花,蜂蜜调味,其色泽呈金黄色,酒味清香。 都说江南出美女,但也出美酒,酒中蕴含了很多人体所需的矿物质。 陈天华饮下之后,也觉得醇美口爽,味道确不错,回味香甜醇厚。 他又仔细看了一下案几上的菜肴。 鹿肉花丝、金陵桂花鸭,黄焖熊掌,清蒸桂花鱼,美人肝,鸭血粉丝汤,就五菜一汤。 颜色和香味都不俗,石风忍不住动筷尝一口,嗯口感还真不错,总督内厨的手艺恐怕都是后世大厨级别。 说实在的现在已过正午,早食没吃,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 他瞥了四周一眼,好像张之洞和他的幕僚们,都在低头吃着,估计他们也饿了。 不管它了,咱就大口吃吧。 陈天华用筷子夹起那小块熊掌,大嘴大口地大嚼起来。 他本身胃口就好,加上味道不错,边饮美酒边吃着美食,不知不觉中,盘中五个菜都被他消灭了。 其实,内府做的菜肴味道确实不错,但份量确实少了点,属于精致型。 不要奢望每人一只熊掌,一只鸭,一条鱼… 这里是小盘装的一块。 这份量对于总督大人和幕僚们是足够,他们都是中老年人,消化功能不强。 但对于像陈天华这种二十出头的人,食量比他们三个加起来还多,且吃得又快,份量小当然是一扫而空。 “大少爷,大清早的起来,一定是饿了吧?”张之洞手捏着象牙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吃相笑道。 陈天华这才抬起头来,发现他们几个盘碟里的菜肴,只动了一点,大半还剩在那。 而他的却一扫而光,太有点忘乎所以,不讲斯文了吧。 陈天华的脸红了红,只好举行酒杯双手过头顶,借以掩饰其尴尬,“草民敬总督大人一杯酒,祝您贵体安康,长命百岁。” 说完,他先干为敬。 第254章酒宴上的逼供 “来呀,给这位年轻人上盘咱们的花糕。” 张之洞自然明白陈天华并没吃饱,本来花糕是最后才上的酒后点心,但陈天华吃得太快,干脆给他先上了再说。 话音刚落,一位端上盘内府厨房做的花糕出来了,轻轻放在陈天华案几上。 这种呈金黄色花糕叫梅花糕,是江南著名的风味特色点心,源于明朝时期,曾作为贡品。 相传清乾隆皇帝下江南时,见其形如梅花,色泽诱人,故作品尝。 发现入口甜而不腻,软脆适中,回味无穷,胜过宫廷御点,拍手叫好,便赐名梅花糕。 梅花糕是用精面制作,一个盆似的圆形大米糕,上面是一层厚厚的枣泥,加上桂花、果酱、果仁等百果配料,然后上蒸。 蒸好之后,再用刀切成块状,分派出来供大家品尝。 如此制作精美的江南食品,陈天华也是第一次品尝,当然也就不客气了,他伸手捻了一块塞进嘴里,味道真的好极了。 他忍禁不住,一块接一块地将一小盘花糕,也都吞入肚囊中。 然后,陈天华将盘子两手高高举起,朗声道:“多谢总督大人赏赐梅花糕。” 末了,随口又加上一句,“今日这美酒佳肴和花糕,味道真的好极了。” 旁边许多侍从和丫鬟,包括五大幕僚在内,都暗自吃惊。 一般人赴总督设的酒宴吃喝,或接受赏锡的花糕,或其它点心,那都是细嚼慢咽的品尝,边吃边不忘赞美几句。 而他陈天华倒好,即是狼吞虎咽,一副饿死鬼投胎来似的,末了,才来了那么一句陈词滥调,味道好极了。 张之洞见证过无数个酒宴场景,像陈天华这样的应该是头一遭,也终于忍不住“卟嗤…”一声笑了。 这一笑,反倒把近半个月来江宁的疲惫焦躁,这下子好像都释怀了似的,心境特别舒畅。 他举起酒樽回敬陈天华道: “大少爷,实乃少年英雄之本色也,快人快语,做什么都是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不做作,好好…真不愧我大清的青年良才,难怪正元实业会社败在你的手里。” 陈天华听张之洞提到正元实业会社,心里微微一颤,然不露声色道: “多谢总督大人夸赞,草民实乃乡村野夫,身性粗莽,在这里有失斯文,还请大人多多见谅。” 他不是不懂,而是不打算装模作样,因为他演技虽说不差,但面前的‘江南六君子’,哪一个不是人精? 他们表面上毫无表情在吃喝,实际都在暗中观察分析他呢。 现在只是刚开始,真正的唇枪舌战还在后头。 他始终不认为这顿酒宴是个轻松愉快的。 所以,他决心不装作尽量放松自己,犹如一名运动员在赛前做放松,否则,太过紧张会出差错。 倘若在张之洞面前弄巧成拙,后果很严重,有些事他一句话就让你前功尽弃。 而他从刚开始上山时的紧张,现在已经平息了心情,感觉按本色行事,甚至于再放肆点,也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真如此。 其实,张之洞之所以如此勤政,披星戴月地干活,不是他乐意如此,而是他相信搞洋务运动,兴实业,始终能搞大清国慢慢复苏。 如今,在大清上下能干的、为国排忧解难的臣子实在太少。 不是文过饰非,言辞偏激地讲古训,就是伸手要钱,贪腐堕落,混吃等死的官员太多了。 像陈天华这种脚踏实地,不向朝廷衙门伸手,自力更生,不扭捏作态还是个草民,这样的人才,他是多么渴望啊。 “大少爷,老夫来问你,对目前大清朝的整个洋务运动,实业兴国,包括西学和东学,有何见解?” 陈天华听了大吃一惊,没想到张之洞会抛出这么个话题,而这题目也出得太大,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把到了嘴边的酒杯放下来,然起身双手一拱,沉声道: “回禀总督,小的陈天华乃一介草民,才疏学浅,踏入社会也没有几年,现在让草民妄议国民大事,微臣不敢。” “但说无妨,无论你讲了什么,本督都不会降罪于你的,尽管大胆道来。”张之洞先行赦免。 “是啊,大少爷,你都能把英国人查理在长兴煤山镇失踪案都告破了,因为还得到了皇家爵士称号和骑士勋章,全清人迄今为止第一人,请问有这样的草民吗?”辜鸿铭忽然发难,提出第一个质疑。 “是啊大少爷,你的情况我们都摸得很清楚了,过分谦虚那就是不诚实,伪装,你有必要在香帅面前伪装吗?” 这是幕僚吴殿英的发言,言辞犀利,像把刀刃似的砍了过来。 “大少爷,我们仔细分析和推演过,你对长兴耀金矿业的整个行动计划,发现思绪缜密,环环相扣,一步步把对手逼入绝境,可以称得上阴谋论方面最成功案例,请问是你的杰作吗?” 赵凤昌把闷在心里半个月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再辩解就等于作茧自缚,此地无银三百两,有欺骗总督大人之嫌。 张之洞可真称得上是势大力沉。 光是新军,他根本就不怕袁世凯的北洋军,别说李存智的浙江新军一个协。 他的一万二千名南洋自强军,成立三年了,分散在江苏、江西和安徽。 上海吴淞也有驻军,还有长江水师,吴淞口要塞等。 而刚成立不久的湖北新军第六镇,一万五千名军士,清一式日式装备装束,教官教习都是日方派出的。 所以,他要是翻脸,谁也奈何不了他。 看来不说几句实话,还过不了关啰。 想到这里,陈天华起身便向张之洞和幕僚们拱手施礼,沉声道:“总督大人,各位前辈,晚生斗胆陈述一点自己并不成熟观点,不当之处,还请香帅,各位前辈体谅。” “但说无妨。”张之洞继续鼓励。 他们今天的策略就是主公和各幕僚之间配合,各唱红白脸,怎么也得让陈天华吐露出真实想法。 因为他们到现在为止,不太相信一个年仅二十一岁的年轻人,竟能设计出如此阴险毒辣之计划,一举击溃日方苦心孤诣数年的努力,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255章敢枉议国政 日方数百万两白银打了水漂不说,还丢脸丢到全世界,海牙国际法庭上去了。 从来以算计别人为荣的东洋人,这次哑巴亏吃大了去啦,以致于震惊了首相。 对于整件事情,日方,以及张之洞和他的幕僚们,他们都怀疑陈天华背后,一定有高人在指点。 起初是怀疑盛宣怀,李经方等人。 但后来仔细一想,不应该是这二个人。 因为盛宜怀和李经方都是官商,而官商往往只会扯虎皮搞阳谋,真要让他们使诈术,玩点阴谋诡计,这二人还真是不行。 既然不是盛宜怀和李经方他们,那肯定另有其人。 会是谁呢? 他们都很期待,所以出些高深莫测的话题来进行试探。 陈天华被逼无奈,只得说真话,他心里在快速打着腹稿。 只见他抬手慢慢喝上口酒,吞咽了下口水,微微让自己平静之后,把自己思绪调整合适,才沉声道: “草民认为,大清国这些年搞洋务运动那是必须的,具有积极意义。因为国外洋人的科技发展,早就赶超我们好几十年,而我国一直在闭关锁国,甚至于固步自封,夜郎自大,其结果,就是愚昧无知与落后,众所周知,落后就要被挨打。” “落后挨打的窘境,必想总督大人和诸位前辈,比晚年更有体会。咱不说甲午战争,八国联军入北京城,就瞧瞧我们全国各地的洋租界,以及停靠在黄埔江口,旅顺口的外国军舰,就知道什么叫丧权辱国,这是有骨气的华夏儿女所不能容忍的。” “洋务运动和实体经济,都是强国富民的一种手段,但不是救国之根本。这只是经济基础,这好比咱建房屋的地基,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但要完整地修建成一栋房屋,尤其是建多层建筑,光有基础不行,还得依靠建筑结构,好比房梁,而草民所讲的这个建筑结构,就是国体,一个落后、陈旧不堪、甚至于腐朽的房梁,是承建不了房屋,最好的基础都是白废。” “至于西学还是东学,草民认为西洋和东洋都有他们自身强大的优势与理由,关键在于我们能否因地制宜,活学活用,就像总督大人提倡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方针。” “所谓因此制宜,活学活用,就是依据本国国情的特点,有的放矢地学习东、西洋文化与技术,据我所知,日本国在明治维新之后,努力学习西洋文化、制度与科学技术,从最早的模仿,后来改良,最终消化变成了他们自己的东西,短短几十年就此崛起,全国超越了大清国。” 陈天华心平气和地大概陈述了自己观点。 这些观点大都是后世里科普性知识,许多书本上早就讲得很烂很熟,这些都是被历史证明,成了结论性的东西,毋庸置疑。 但对于百余年前的清末,陈天华的这些观点,包括许多新名词,什么经济基础,上层建筑等,那绝对是新颖,闻所未闻的东西。 这里的六君子可不是普通人,不说官衔,就学问而言,恐怕代表着大清国的最高水准,这里都是学霸。 就说张之洞,他是前朝科举的殿试探花,翰林院学士,其他人都是进士出身。 光是辜鸿铭一人,他是满清时代精通西洋科学,语言外东方儒学的第一人。 他的文学、历史、神学等博士学位,是在英国爱丁堡大学获取的,而自然科学,理学,哲学等博士学位,是在德国莱比锡大学获得,绝对不是什么野鸡大学。 他的一些著作,后来成为了德国莱比锡大学指定的必读书籍。 但就是这等超级学霸,听得陈天华了了几百字的论述,却把张香帅的巨大命题都回答完毕,而且很精辟。 这六位学霸级人物还知道,具体的东西对方还是有所保留,因为不能露得太多,墨水倒完了也就不值钱。 但拥有这等高学问的人,竟然只有二十一岁,而且是个从未留过洋的乡下青年。 如真是这样,那他就是大清国百年难遇的天才,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你的胆气确实过人。”张之洞先开口评价。 他没有对陈天华这些结论性内容进行评论,只指对国体的大胆比喻。 ……一个落后、陈旧不堪、甚至于腐朽的房梁…… 陈天华这番对于上层建筑的描述,要是传到京师紫金城里老佛爷的耳朵里,恐怕是弥天大罪。 张之洞因而蹙眉哼上一句。 “草民只是一个比喻,用语不是很恰当,请总督大人勿以追究。”陈天华听了也是大吃一惊,忙起身检讨,但他没有因此而惊慌失措。 “无妨,这里咱们是议政论经,我都说了,无论你说了什么,本督决不降罪于你。”张之洞摆了摆手,实际他也是在暗中试探这位大少爷的胆识。 “多谢大人宽容。”陈天华表示谢意。 看着一脸镇定的陈天华,专业搞情报刺探的赵凤昌,忽然想到最近探得光绪帝想搞君主立宪制,据说慈禧也默认的消息。 究竟是真搞还是流于形式,赵凤昌跟张之洞禀报时二人都琢磨不透。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真搞还是流于形式,朝廷终究会下旨请百官们讨论,其中就是套用或者是仿照某个国家君主立宪制? 赵凤昌是个立宪派代表人物,而且他很推崇日本的立宪制度。 “大少爷,本职有一事询问,你说说看,倘若大清国也搞君主立宪制,你说是西洋人那套好呢还是东洋人的?” 此话一出,不光是陈天华大惊失色,就连旁边的几位幕僚们都怔愣呆了。 谁都知道此话的含义,这是国家机密,在此说就算得上是枉议国政,传到紫金城同样是弥天大罪。 张之洞却坦然自若,他心里有数,在这座无名山上所讲的任何话,都不会传出去。 因为这里的五大幕僚就不用说了,贴身保镖和丫鬟可都是亲信心腹的子女或族人,敢背叛他,那就意味着将连累家人亲人们一大片。 就算传到了慈禧耳朵里,她又能怎么样? 第256章让江南自治 张之洞是有恃无恐。 而赵凤昌这口吻表露出他有点迫不及待,可以说是急功近利。 其实,有谁能理解总督大人张之洞此时的无奈。 煌煌大清帝国,万里江山,南北兵马百余万,大小将领成千上万,可有谁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 一生抱负的他,本应享受荣华,却每日披星戴月地操劳。 眼看着国势渐衰,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那些大臣贵族们,说起来个个都是舌灿莲花,天花乱坠,其实阴奉阳违,以公器而行私事,贪污受贿,损国而肥己,已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放眼天下,真不知还有几人在为国操劳。 岁月不饶人啊,他做梦都想早日推行君主立宪,自己理所当然地出任首相之位,实行新政新朝。 张之洞默默瞅着右侧案几前,那正襟危坐的陈天华,只见他双目炯炯,清彻深邃,就这样隔着大案与自己对视,眼中看不到丝毫畏惧与不安。 玛的,这哪里像个刚成年的青年商人,倒像是个妄想称霸天下的枭雄。 忽然,张之洞不由得一阵心慌意乱。 “大少爷,刚才竹君先生的提问,你可大胆回答一二,无妨。” 张之洞话锋一转,突然来了个试探性的肯定,意思是你可以大胆地说。 有了张香帅扔出来的这句话,陈天华对于赵凤昌的提案,不说几句是过不了关的。 他心里清楚,历史已经证明,无论是君主立宪制,还是总统共和制,谁都挽救不了中国。 “恕我直言不讳,草民认为君主立宪制在大清国只能是流于形式,因为国内外资本主义势力在不断扩张,朝廷出面需要有个姿态进行安抚,要知道,统治者是不会放权或自动退出历史舞台。”陈天华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无论是东洋还是西洋模式,均不适合于当下大清国,实际是大清国的统治者,就先说慈禧,她会轻易交权吗? 丢下这句话,把张之洞和赵凤昌的希望之火,一盆凉水给浇灭了。 这眼前景象,就连这位没涉足官场的年轻人都能看清,君主立宪在目前是真的没戏。 除非… “那你说,搞成总统的民主共和制呢?”辜鸿铭抛出个更大胆的命题。 今天是怎么啦,这些人都疯了,都不要命了吗? 这种危言耸听的敏感话题,都有人敢摆上桌面上来谈,还真不怕有人去告密。 陈天华听了都是浑身鸡皮疙瘩起,毛骨悚然。 “共和制?哼,这在中国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东西,搞资本主义这套玩意儿,是在经济基础和全民素质达到一定水准才行,而目前大清国,四万万同胞,在温饱线之上的了了千余万,接受过私塾教育的人数,加起来也就四五十万。” “这二个数目很能说明问题,一个国度,97%左右的人在温饱线下挣扎,99%左右的人是文盲,你却想搞资本主义共和,搞民主,其结果就是极少数在那争权夺利,谁说都是真理,接下来是天下大乱,军阀混战,国家更穷,百姓更苦。” 对于这个所谓的民主共和制想在中国实现,陈天华更是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袁世凯之后的几十年乱局,不能说明问题吗? “什么?民主共和制也不行?照你的意思还是现在的封建专制?”辜鸿铭疑惑道。 “国体一时半会改动不了,那咱们现在静下心来可以抓新军,兴办教育,努力引进东西洋科技,改善交通,搞实业,夯实经济基础,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到时水到渠成。” 什么,又是一个康有为、梁启超的唯新思维。 张之洞听了遽然一震,他似乎对这个显得特别敏感,继而从喉咙间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他咧嘴讥刺道: “当年康梁搞维新变法时,也是轰轰烈烈,声势浩大,但最终失败了,而你,居然也要重蹈覆辙?” 陈天华很冷静地看着张之洞,双手一拱沉声道: “总督大人,恕草民斗胆直言,五年前唯新失败,那是因为老佛爷反对,光绪帝力量薄弱,现在同样存在这种状态。晚生意思,可先在湖广、两江地区动起来,练新军,兴实业,办学堂等等,咱不论是唯新还是改良,就是实实在在干实事,让湖广、两江地区先富强起来。” “你是说搞独立割据?” 冷眼旁观的吴殿英,可再也忍不住了,他尖着嗓子激动的直接点明。 他一直支持张之洞搞南方独立,自成一体,可真正支持这个做法的人不多。 张之洞本人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赵凤昌是个典型的立宪派代表人物,他主张主公北上京师,奏请大清立宪。 辜鸿铭是在保皇与共和之间摇摆,他认为主公张之洞独立,必须依赖列强支撑,他倾向于日本。 陈天华看了吴殿英,抱拳沉声道: “吴前辈此话太露骨了,晚生可没这么说,在下认为武装割据,现在还谈不上,自治比较合适。以草民之见,眼下的国体需要有一个强悍又开明的领导者,来治下国家,整个疆土统一不了,咱先从南方开始自治。” “一个国家或地区,是否在国际上有话语权,受别国尊重,首要的是要强大,而强大的基本就是要强国富民。在中国,无论是封建专制,君主立宪制,还是民主共和制,关键在于领导者能否带领民众抵御外侮,走强国富民之路。” “所以,草民刚才说什么制度对眼下的华夏国体,并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咱们能否齐心协力,共同推举张香帅为南方诸省领袖,半公开的搞自治。” 陈天华干脆公开挑明了说。 实际,这是他来江宁府之前,心里一直在盘算的,那就是自己下一步的路应该怎么走。 事实证明,单凭实业是救不了中国,但可以兴国富民,这是个基础。 若是一定要扯上以实业救国之道,那必须跟强权联手,联合。 第257章敢立军令状 作为一个后世的穿越者,自然是了解这段屈辱的历史。 所以,自己必须力所能及地做些什么,改变些历史轨迹,尽量避免接下来几十年的军阀混战,战争等,那怕能保局部安宁也行。 中国现阶段需要一个强悍、开明,而又实干的领导者,甚至于独裁者都成,而不是什么空想家。 陈天华认为张之洞成为强悍领袖,各方面都很合适,况且,他本人也正有此心。 陈天华推开窗子说出亮话,着实让在座的每一位都大吃一惊,但并未失色。 因为这个话题,早在五年前就有人提出来过,只是觉得时机各方面尚不成熟,关键是思想没统一,过虑多而摇摆不定。 五年过去了,各方面实力得到了加强,关键是张之洞的年龄增加了五岁,现在到了六十六岁这关口,时不我待。 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上首的张之洞,就看主公表态。 而张之洞心里是暗暗吃惊。 原来设计是一场对陈天华的试探,结果探来探去的逐渐变成了议政。 现在发展成了劝说,让他搞江南自治。 最让他大为惊讶的是,这个年轻人还真是满腹经纶。 无论是学识,眼光和对时局的分析判断,那深彻见底,头头是道,而且都能一针见血。 看来,他还真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不是受人摆布的傀儡。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如有此人辅佐,老夫不妨一试。 想到这里,张之洞半闭的双眼猛地一睁,对陈天华大声道: “好一个江南自治,你的提议老夫正在思考,有可能不妨一试,但有一点,浙江是个富饶地方,若是江南自治,老夫想带上它,不过浙省哪里老夫可从来没管过呀。” 他这话像是试探,又有所指。 陈天华自然明白张之洞所指,他起身拱手道: “禀香帅,草民当然希望浙江能跟上湖广、两江步伐,浙省军政方面,以草民之见当以新军为关键,而新军协统乃草民之岳丈,我能保证说服他归顺香帅您。” 他这句话,实际就是给张之洞以定心丸。 若浙江新军来投,那他的江南新军一下子增加五千精锐,达到三万二千余众,必要是扩充到五万之众,五个镇兵,比现在的北洋新军还强大,这样自治底气更足。 “李中堂仙逝之前,将整个淮军并入北洋军,统一由袁世凯统领,你岳丈的新军等一协,又拿浙省地方财政支撑军饷,让他如何独立响应香帅?”辜鸿铭旋即提出疑惑。 “众所周知,军队要掌控得住,在于军饷,而武器装备则是军队战力的一个重要标志。浙江新军虽名为北洋军,但至今未得到过半块铜板的北洋军饷和给养,以前完全依仗浙省各地财税养着,这严重限制了新军发展。” “岳丈李存智心里明白,浙省新军想要摆脱北洋军体系,地方官吏们的约束,自己必须要做到军队的财务自由,说白了就是拥有自己的财源。” “草民办银行,开煤矿等等,也有让浙江新军财务自由的宏伟计划在其中,而这跟袁世凯半块铜板关系都不存在,李家不欠袁家任何人情。” 陈天华朗声回答。 此时的他已然沉静下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把关键节点,给叙述得一清二楚。 仿佛这话不是由他心里说出,而是在转述另一人的话语。 张之洞哑然,他与辜鸿铭等大幕僚们对视一眼,再看着陈天华,确定对方没有疯狂,而是在侃侃而谈。 浙江一年财税收入,跟江苏上下不多,地区富裕恰是鱼米之乡。 而新军投向自己,巡抚及布政使等衙门就失去了武力依仗,宛如一只老虎没了牙,只能乖乖听命。 这样整个江南,由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江苏、浙江六省,加上上海地区,共六省一区,占大清朝财税收入的三分之二区域自治,一定能做到强盛。 张之洞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将大清江山全面推翻,他虽然自负,抱负远大,以前也不敢轻言搞自治独立。 “大少爷,你可知本督就在你面前,君前无戏言,这等大事,你不征得你岳丈同意,就敢随意拍胸保证?要知道一旦出了差错,那可就是灭顶之灾。”张之洞阴沉沉地道。 “君前无戏言,大少爷,你可要考虑清楚呵。”赵凤昌在边上也为陈天华捏一把汗。 其他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这位年轻人。 陈天华微笑着对赵凤昌等大幕僚们拱手致谢,离开食案在空地上对着张之洞跪了下去,磕头道: “香帅,草民决非信口开河,敢立军令状,其他的不敢保证,岳丈李存智想新军独立,军费自给自足的念想,他早就有了,并亲口对晚生说得很明白,若香帅能承诺将来自治之后,能将浙省交由我岳丈节制,那归顺之事,草民愿以颈上头颅作保。” 此话是一石二鸟,既为岳丈谈妥了归顺条件,同时也算是明确回复。 陈天华这一跪,不但是张之洞惊讶,辜鸿铭、赵凤昌等人也是悚然动容。 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的,军令状一立,任何人便是毫无退路,只能进不能退,否则便是身死名裂,甚至于将来满门抄斩的下场。 即便最后张之洞还有些悯惜,而那些幕僚们能饶得了陈天华吗? 如果真能先让江南自治,几十年之后,能使江南达到国强民富状况,那统一华夏、让华夏民族崛起,指日可待。 到那时,自己也将成为中华近代史上,数百年间最有成就的一位汉人,丰功伟绩直逼历史上秦汉唐明的开国大帝。 “好好,大少爷,你愿否入阁本督衙门任职,或入幕僚府?” 张之洞激动地猛拍食案,陡然长身而起,眼光炯炯地盯着石风。 今后搞自治,各方面事务很多,陈天华能入阁,那当然是如虎添翼。 “禀香帅,晚生愿入阁幕僚府、参与讨论重大事务,但恕不能长期服侍在大人身边,晚生不能丢掉我的实体企业,那里也有许多人要吃饭。”陈天华毫不犹豫地朗声回答道。 第258章发行债券计划 陈天华的意思非常明确,入阁幕僚府可以,但时间上相对自由,只参与讨论不具体承担事务。 “好好…老夫准许你每二月到江宁府一趟,跟今天在座的诸位一起参政议政,制定方略。” 张之洞是个明白人,区区幕僚这点薪酬满足不了面前的陈天华。 这个年轻人是来投资入股的,而不是来求职,他需要得到更大、更丰厚的回报。 而他张之洞恰恰需要的是制定谋略、方针的人,具体做事的人好找。 “多谢大人成全。”陈天华拱手拜谢。 大家情绪都缓缓地稳定下来,短暂激动之后便切入具体事宜。 “诸位,江南自治之大政方针先就这么定了,具体一系列自治条件,可由幕僚府先行拟定一个方案,供大家修改讨论,然后,本督还得跟朝廷来个秘密谈判,以便维持双方颜面,不动干戈为上。” “决定了咱们就现在不说别的,开始进入自治倒时计,那下一部就要加强新军建设,扩军是首当其冲,包括陆军和水师,购置军备,尤其是长江水师军舰,还要加强交通铁路的投资建设,煤铁厂等等,这就需要大量的钱,如何解决?” 张之洞抚摸着长白胡须,先是对自治下了定论,后面抛出一个棘手问题,那就是钱。 钱钱钱,命相连。 这已不算什么新鲜玩意儿,在这里属于老生常谈。 “还是老办法,向各大外国银行举债借款,日方的正金银行是咱老关系了,以他为主吧,不够的其他银行补充。” “拿建设项目进行招募招股…” “这次可需要的资金非常庞大,一二家银行基本就解决不了,还有就是贷款抵押物,这次咱们拿什么去抵押?” “……” 五大幕僚们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说来说去都没什么新意。 “禀香帅,对于江南自治之后庞大的建设资金,晚生认为光靠向国外银行贷款,得到的资金量小而且代价、风险都很大,稍有不慎,咱们抵押物就没了。” 陈天华站起来双手一拱,“以晚生之见,咱们可向国内外发行债券,名称就叫江南建设债券。” “债券?江南建设债券?” 此话一出,犹如一颗炸弹在殿堂中心裂开,把大家惊得目瞪口呆。 债券是向社会募集资金的一种重要手段,也是金融服务的重要渠道之一。 债券在国外资本主义国家,早就推广实行,并卓有成效。 十几年之后的中华民国,从北洋政府一直到各自治省的军阀,大肆发行债券,一时间里各种名目繁多的债券满天气,泛滥成灾,最后大都成了一张废纸,擦屁股都嫌薄。 但在光绪二十九年的四月中旬,这个债券对在座各位大佬们还只是个概念,大清国从来就没有搞过,估计搞也发行不了。 因为大清国已是负债累累,辛丑和约中的战争赔款,已经排到几十年之后。 而清朝政府的国际名声更是狼藉不堪,腐败无能是标签,所以,清政府想推国债,估计没有哪家银行敢出面代理发行。 因为清朝政府摇摇欲坠,他的债券没人敢购买。 “这个债券怎么弄,多大规模,期限,哪家银行代理发行,能卖得出去吗?”辜鸿铭立即质询。 他知道债券这个金融手段,但以前是想都不敢想,因为这压根就没有这个条件。 “江南建设债券可分三年期,五年期,八年期多种,每次募集规模以亿元起步,一年之后可流通在市场上交易,允许国民,工商业者前来认购。” “代理银行可通过公开招标方式进行,哪家银行发行成本低,发行条件优惠,咱们就选那家。” “至于能否卖出去,这需要咱们各级机构的大力宣传,充分说明本债券募集资金的用途。” “发行地方债券成功与否,最根本一点,那就是执政当局的信誉度,晚辈相信,凭张香帅这些年为国为民做的许多事,国内外信誉度很高,这就是根本。” 对于辜鸿铭接连几个问,陈天华都逐一用精辟话句给予回复,干净利落。 张之洞只是稍微一怔,他那平时少血的脸上,此时是一片红晕,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被陈天华的雄才大略刺激到了。 作为一代枭雄,开疆拓土,流芳百世的雄心,在此刻便占了上风。 但他心里明白,想要完成这一系列举措决非易事。 “大少爷,发行江南建设债券之重任,只能落在你的肩头上,你最缺什么?讲出来老夫可以给你。” “当然是一个精兵强将,熟悉金融经济的一套班子。”陈天华脱口而出。 他当然明白,自己率先提出债券这个概念,意味着此事他摊上了,不过他心里早已有数。 发行债券,丰众银行肯定是代理商之一。 而丰众有一帮子宣传人才,想当初到各地普及储蓄宣传,积累了许多宝贵经验,这些在发行债券方面刚好用得上,稍加培训即可。 他需要的是,总督署衙乃至自治区各省抚衙的配合,尤其是张之洞的幕僚府。 张之洞微感惊讶,他本以为陈天华开口就要钱,开办费用,就像大清那些官吏们似的,张口就是银子,否则就撂挑子。 陈天华丝毫不提开办银子,只要人,这让张之洞很是欣慰,一股暖流涌上心来,让他更觉得眼前这位青年才俊的珍贵。 殊不知陈天华现在不缺开办费用,一旦债券发行成功,丰众银行本身就能挣得一笔可观的代理佣金。 他现在最缺的,便是具有能通达到各级衙门的权力,以及具体执行者。 他只能策划,宏观调控,不可能参与具体。 “这样,此事老夫让幕僚府全力配合,从立诚、竹君他们开始,有事你可直接找幕僚长立诚先生。”张之洞自然也想得到,他当众表态,实际也就是口谕命令。 “多谢香帅,晚辈先行谢过诸位前辈。”陈天华逐一谢过。 “你就不必多礼,你若能真将浙江新军和债券这桩事办成,你就是江南中兴之第一大功臣,将会流芳百世。”张之洞真诚道。 第259章爱唠叨的宋小牛 “罢了,今日议事说得多了,到此为止吧,今日咱宾主之间登高饮酒才是,没料到又去谈论军国大事了,惭愧。来人呐,统一上花糕。”张之洞看了看怀表,又哈欠连连地补充道。 “遵命。”门外下人们响应。 只一会,一盘盘梅花糕送到各人案前。 陈天华谢过张之洞,便不客气地将一块花糕送进口中,边嚼边说道: “请香帅见谅,晚生食量大,恐有欠斯文相,不过,这花糕味道确实不错。” “那是当然,你是年轻人,若是食量跟咱老头子们一样,那咱们的江南自治岂不危唉?你既然爱吃这花糕,老夫让膳房做一个大的,在你临走时带上。”张之洞笑言道。 “晚生多谢大人恩赐。” …… 江南名仕红的酒也喝了,梅花糕吃了二盘,临别时陈天华又带上一个小盆似的花糕,十分的圆满。 亢奋中的陈天华,带着微微的醉意,由侍卫领着下山,又弯弯绕绕出了总督府署,回到总督署辕门外广场。 这时,头顶上的太阳往西边偏了不少,一看怀表,下午二点过半了。 据传,张之洞每天下午二点之后需上床睡觉,晚上十点过后起床办公。 他的作息时间很怪异,刚才临结束时,时间已过二点,他的哈欠连连。 突然喊结束酒宴,实际上是睏意上头了。 陈天华倒觉得有些问题,今天还没讨论透彻,明天大家都很离开,只能待下次再议。 “大少爷,您这一进去有大半天呵,拜见总督大人要怎么久?” 在辕门外等候了几乎大半天的宋小牛,这次可吃老苦头了。 夏日里烈日炎炎的滴水未进,食物的影子都不见,而太阳都偏西了,他只能在官辇里傻傻待着,整个饥肠辘辘的又渴又饿。 他见来进去早堂的官员们,早就兴高采烈地驾车离开了,整个广场里,就剩下他一辆车。 只见他撅着厚重的大嘴,嘴上不敢说,心里竟埋怨起陈天华来了。 哼…大少爷在里面吃香喝辣的,竟不管不顾他这个兄弟。 “给,本少爷给你要来的金陵特产-梅花糕,你快吃吧。” 陈天华想到宋小牛几乎一天没喝水吃东西,整个人像条霜打的茄子,软塌塌怪可怜的。 他连忙把手里拎着,用牛皮纸包裹的梅花糕递了过去。 “哇这么多啊,太漂亮了,这…这是总督大人赏赐的?” 吃惯了粗粮咸菜的宋小牛,第一次见到做得如此精美点心,而且还是两江总督府赠赐,笑得合不拢嘴。 “当然是总督大人亲赐的花糕,你就别费话了,快吃吧,吃完了咱们赶紧回驿馆歇息,明天一早咱们就得回下关码头去了。” “遵命。” 宋小牛也就不客气了,整个花糕没用刀切开,他伸出粗壮手指,直接掰开就吃。 狼吞虎咽不说,整个花糕被他的手指这么一拨弄,惨不忍睹。 这乡巴佬,吃没吃相。 陈天华本意让他吃一半花糕,先垫巴垫巴空肚皮,等会到了驿馆还有晚食可吃。 那晓得这粗汉来了个全面开花。 算了,让这粗汉独享其成吧。 宋小牛还真不知好歹,一会功夫,吧唧吧唧地把整个梅花糕全吞进肚子里去了。 末了,还意犹未尽的舔着自己粗糙手指,边舔边唠叨: “大少爷,这花糕太好吃了,俺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快点,还磨蹭个啥,速速回驿馆去…”陈天华没好气儿地白了他一眼,一脚踏上车辇。 “遵命。” 吃得非常满意的宋小牛,精神开始抖擞,“啪…”地一声响,马鞭在两匹白马上空,甩了个漂亮的回弧。 他策马扬鞭,的的得得驾着官辇前往驿馆。 陈天华坐在官辇里闭目养神,他回去需要重新洗个澡,置换一下内衣。 不知不觉中,在先前见张之洞过程里,内衣都被汗水给渗透了。 说明当时拜见总督大人过程里,自己还是相当紧张的,内衣被汗水渗透就是铁证。 谁说见到总督大人不紧张? 陈天华坐着官辇行走在繁华的街上,满脑子里都是官司,他得细细回忆这三个小时的对话,却无心去欣赏江宁府的外面世界。 他们回到驿馆时,已是下午三点过钟,再过一个多钟头,就是晚餐时间。 江宁城里的那些富家弟子们,此刻都在开始呼朋引伴,准备前往各处的青楼酒肆占据席位,留连玩乐。 今天却好是周六,明日是礼拜日,属于官吏们在家沐浴日,他们在周末准备将省城里的初夏之夜,闹得跟过年似的相差无几。 来到上厢房间之后,陈天华用温水冲洗一下自己的身子,主要把身上的汗渍洗掉,将内衣裤重新换掉,倒是弄得很快。 换洗一新的他,带着宋小牛上前厅的食堂里,开始用晚餐。 “大少爷,你见到总督大人了吗?他长成什么样子的?” 宋小牛这个愣头愣脑的傻三儿,刚才花糕吃得太饱,回驿馆又喝了大罐子水,现在肚皮涨鼓鼓的,好像不怎么想吃食,一股脑儿全是乱七八糟官司。 想着刚才的梅花糕,问的是陈天华去后花园什么山饮酒,拜磕总督张之洞的细节。 这也难怪宋小牛,他一个淮北乡下贫穷人家出来,以往能远远见到县太爷已属不易。 如若有幸能见到大官儿车辇或轿子经过,一定激动的停下来张望。 倘若能接受高官的召见,那是这生中最大的荣耀,光宗耀祖啊! 祖坟上绝对是冒着青烟。 宋小牛入杭州新兵训练营里,除了教习和教官,见到最大的官儿,恐怕就是几天前去训练营领他出来的执事官孙勇。 他连按擦使李存智的面都没见过,别说是两江总督大人了。 陈天华在想,要刚才是宋小牛跟着进入总督署,他的心理素质,估计激动的迈不开腿,当场晕到在地都有可能。 望着喋喋不休的宋小牛,陈天华听得都烦了,没好气儿的怼了他一句,“有完没完啊,下次不带你来出来了,快吃…” 见大少爷怒斥,忘乎所以的宋小牛,此刻被吓得缩成一团,顿时,像戳漏了的皮囊一般瘪了气。 第260章电报,取道上海 “大少爷,卑职再也不敢乱问乱想了。” 宋小牛吓得拚命摆着手求饶,“大少爷小的错了,下次您还得带上小的出来呵,大少爷…” 他人憨但不傻,好不容易碰到一位贤明主子,得罪了这辈子就完了。 “行了小牛,这事以后再说,本少爷先上去歇息了,明早咱们五更之后便出发,车辇不行就留在驿馆,章大人他们自己过来会取的。你要是等会闷得慌,自个上街去逛逛,但记住了别带兵器,这里是江宁府,可不是咱们的杭州府。” 说完,起身就走。 他赖得理会这个啰嗦的新兵蛋子,平时得好好管教,最好让左刚去管束他,教教他规矩。 多看少问,不该知道的绝不能瞎打听,这是当贴身侍卫的基本素养。 “哎…” 宋小牛起身拱手送行,待陈天华身形消失在食堂外,他伸出个舌头,扮个鬼脸,坐下来继续吃食。 他不知道总督府里是个什么样的排场,但光是大清早那辕门外广场的情形,够吓人得了。 但他不敢再多问,问多了还遭来白眼儿和一顿训斥,要真的不带他外出,那他亏太多了。 话说陈天华上楼进入自己的上厢房,脱了衣服,早早上炕休息了。 昨晚一休没睡好,今日总督署衙之行,比打煤山镇那场战斗,还特么的惊心动魄,累得够呛。 翌日五更时分,天朦朦亮。 陈天华准时起床之后,在房前小院里打坐运气练功,接着便打了一套军体拳,浑身汗水直冒。 他用井水清洗身上之后,正准备去前院吃早餐,院门即被推开。 进来的除了宋小牛,还有两江总督署礼房典史章于孝,和他的助手。 “本职章于孝见过大少爷,大少爷早安。”章于孝与他的助手恭敬行礼。 昨天下午,陈天华与香帅及五大幕僚,在后花园无名山上饮酒畅谈,这事已传遍总督署各衙属。 大少爷新宠,章于孝等人更加不敢有丝毫怠慢。 “章大人早安,你们来得及时,我正在想是否把官辇给你们送回去呢,没想到你们自个来取了。”陈天华作揖回礼,并随意调侃,足见其心情大好。 “禀大少爷,我等是专程送您到下关码头去的,顺便送份急电给您。”说着,章于孝从怀里掏出一份电报递上。 “电报?哪来的?”陈天华一边接过电报,一边惊愕地问道。 “是幕僚长立诚先生在早堂时交与本职的,说是昨晚才收到,杭州府那边拍来的。” 说话间,陈天华已阅完电报,上面就一句话,“速去沪找盛,有要事。”落款人是李存智。 阅完电报,陈天华脸容一敛变得严峻起来。 岳丈发来紧急电报,说明上海盛宣怀那里发生了情况,而且应该是比较棘手的事。 盛宣怀自上年底他父亲逝世之后,他便向朝廷请辞丁忧在家。 他的工部左侍郎已获准辞职,尚有铁路督办,邮传电报局,轮船招商局督办等职,还没有准予辞职,但他已转由他人代理。 现在,他应该在家里丁忧。 过年期间,他在常州老家守孝,从那天陈天华婚礼之后,他应该回到上海。 前些日子在婚礼期间没见他说什么呀? 难道他是怕影响到婚礼气氛? 不知道上海发生了什么大事? 陈天华想得很多,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名堂来,那只好先到上海一看便知。 “多谢章大人,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去码头吧。” “大少爷请,官辇就在门口。” “……” 事不宜迟,陈天华蹬上官辇是一路畅通,城门见是总督府官辇,谁敢检查? 路上其他马车见了,也是纷纷让道。 一会儿官辇就到了下关军用码头,陈天华与礼房典史章于孝拱手作别,然后大踏步跨入小火轮。 “哎呀大少爷,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回来。”还在船舱里睡觉的左刚眼尖,他先喊上了。 “大少爷…” “……” 其他侍卫惊得都是一跃而起。 他们这伙人并没有到驿馆客栈住宿,吃住都在船舱里,这样设施齐全,吃喝拉撒都成。 厨子上岸去采购了大批新鲜蔬菜,肉和鱼等。 昨天,左刚和几个侍卫上到江宁府闹市区逛了逛,还到夫子庙拜了孔圣人塑像。 晚上还夜游秦淮河,几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被花船上的风尘女子撩拨得神魂颠倒。 夜间返回舱里,几个大男人翻来覆去睡不着,结果天亮了还在呼呼大睡。 “都给我起来,抓紧收拾干净船舱,准备启航。”陈天华剑眉一剔,十分不悦地喊道。 “遵命。” 左刚等人的春梦,早就被吓得无影无踪,立马恢复正常。 只一会儿,船舱收拾干干净净,小火轮启动了,沿长江驶向目的地-上海。 …… 四月十五日,傍晚。 上海黄浦江面上,夏风习习,日落西山映出的残霞暮色,宛如一位垂死的老人,灯油枯尽。 外滩六号,大马路边上,一幢英国哥特式风格的四层建筑在暮色中耸立。 圆形巨大石柱,罗马廊柱,哥特风格的落地长窗,天主教的十字小尖顶,都在表明这里的卓尔不群。 这里是赫赫有名的中国通商银行总行大楼。 夜幕低垂,一层营业厅早已关闭,整栋大楼里漆黑一片,只有三楼最东边的一间房子,窗棂开启着,从里面透出一束微弱光亮。 一抹瘦长背影伫立在颜色斑驳的窗台前,还在丁忧期间的盛宣怀,嘴里叼着英伦烟斗在沉思。 身后宽大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沓新呈报上来的若干份报告,和几份上海《申报》。 所以这一切的内容,都是有关通商银行最新发生的大事件。 …… 上世纪末,大清国刚经历过甲午战争惨败,笼罩在战争赔款的阴影中, 国库空虚,大清国的金融命脉,流动货币等,却全部掌握在外资银行手里。 华商的传统钱庄、票号无法跟体量庞大的洋人银行匹开,只能站在边上无奈的观望。 这时,矿产铁路大臣盛宣怀,向光绪帝呈上创办华商银行的奏折,很快得到了御批。 清光绪二十二年九月,中国通商银行开始在上海筹备。 第261章假钞案 一时间里,盛宣怀成了上海滩上,乃至海内外金融投资界最关注的人物。 他办通商银行,有人支持,有人反对,更多的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外国洋人们首先反对,这很容易理解,谁愿意多一个分食者? 英美法德,俄国,日本等列强们首当其冲,纷纷提出只能合资,否则不予支持。 盛宣怀客气回击道:“和贵国合办银行,体现大清国善意,难道因此本国就不能再开设独资银行了吗?” 除了应对洋人,他还得面对国内权贵们的反对声。 首先湖广总督张之洞坚决反对,他在湖广早几年前就设立湖北银元局,铸造银圆流通于湖广和江浙一带。 通商银行开办,肯定会发行流通货币,甚至是先进的纸币,这对湖北银圆局将造成威胁。 总理衙门大臣荣禄提出多项反对意见。 监察御史管廷献上书弹劾盛宣怀。 …… 关键时刻,恩师李鸿章枪伤痊愈,走马上任。 在他老人家的斡旋下,终于在光绪二十三年四月,上海外滩六号大楼,挂出了中国通商银行的营业招牌。 通商银行总股本金为二百五十万两白银,一百万两来自盛宣怀控制的招商轮船局和电报局,七十八万两白银股金,出自李鸿章父子,盛宣怀本人,以及另外几位淮系官员。 剩余七十二万两白银股本金,来自许多民间商人和钱庄投资。 银行参照英国汇丰银行的业务管理模式。 同时,清政府下旨,中国通商银行获得了发行银元券,银元券两种钞票的特权。 这是首家华资银行首次发行纸币钞票,实行了零的突破,具有里程碑意义。 其意在用本国纸币在大清国土上,与外资银行纸币分庭抗礼,希望大清国的金属控制权,不复为外资银行独家把持。 说起来都让人心酸得两眼泪汪汪。 在自己主权国的国土上,开家华商独资银行,发行点货币,还得看洋人脸色,许多国人自己还尚不觉醒。 真是岂有此理? 盛宣怀全权委托英国汇丰银行办理纸币印刷事务。 首次共发行银元券二百三十五万块,分成一元、五元、十元、五十元票面。 银两券五十万两,分成一两,五两,十两,五十两票面。 初次规模不大,意在尝试与突破。 大清国流通货币不是大一统,可以说混乱得五花八门。 因为纸币不是大清国内唯一的流动货币,实物货币和各种银票在市面上的流动,占了大半壁江山。 二个月前的一天,通商银行上海总行的一楼柜台上,一个钱庄伙计在用银元券兑换实物银元。 银行柜台工作人员发现了一张假钞,十元面值,做得很粗糙,便当众予以没收撕毁。 过了几天,通商银行其它分行相继发现了假钞,除了十元面值,这次有五元和五十元两种面值。 马上,上海通商银行出现假币的消息不胫而走,各钱庄相继拒收通商银行纸币,市民闻讯,争先恐后去通商银行总行,几家分理处柜台兑现现大洋。 到了二月底,上海出现了挤兑浪潮,更有流氓无赖在各大网点门口起哄,秩序大乱。 租界的英方当局派出几十、甚至上百名巡捕前去维持秩序,使用高压水枪驱散尚不能止。 “立即筹措现洋,随到随兑,决不能让通商银行名誉受损,同时,张贴伪钞鉴别方法,让广大市民辨别。”丁忧在家的盛宣怀坐不住了,他下达了指令: “礼拜天照样营业,并且委托汇丰银行代为收兑,把已发行的旧币全部收回,不得有误。” “明白。”银行总经理点头执行。 他明白,一旦出现假币,先前发行的旧币同等于一张废纸,没人敢收敢用,只能咬牙将其收回,重新印刷新币再发行。 可通商银行库存现大洋不多,盛宣怀当机立断,用金银珠宝抵押方式,向汇丰银行临时借支七十万块现大洋。 由于措施及时到位,通商银行现大洋准备充足,见票就兑,讲究信用,挤兑风潮现已平息。 到目前为止,已兑现收回纸币一百余万元,仔细辨认,发现假币有近十万元。 这都是有人乘乱,柜台人员分法仔细辩认的情况下收回来的。 这种哑巴亏,盛宣怀只能是打碎牙自己往肚子里呑。 这次假币风波,收到假币的直接损失,加上忙中出错,错兑多兑,运行费用等粗略计算,直接损失达到二十万元。 而余下的后遗症,隐形损失还无法估量。 二十万元明面上的钱,对于盛宣怀本人,以及通商银行而言,伤不到筋骨。 问题的关键,制造假钞的源头没找着,隐患照样存在。 而且对方究竟是什么目的,是混水捞鱼,还是意在搞垮通商银行? 站在窗棂前的盛宣怀,不寒而栗。 “大人,李公子李大人和大少爷到了。”侍卫长推门进来禀报。 “他们来了,快请。”盛宣怀精神一震,回身坐回办公室里的沙发上。 一会功夫,李经方和陈天华匆匆进来。 “杏生兄,我们来了。” “晚生陈天华,拜见盛大人。” 李经方与陈天华分别作揖问候。 “来了就好,快坐下喝口茶,咱慢慢聊。”盛宣怀用手拍了拍沙子,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说道: “华之贤婿,此事是由你岳丈推举,专程从江宁府把你叫来,那边没什么事吧?” “禀大人,在江宁府晚生见到了张香帅,一切安好,晚生与他有了约定和新的合作,这些事倒不急,待您的事有个眉目,晚生再向大人禀报不迟。” 陈天华不急不徐地回禀道。 从江宁下关码头到上海长江口约二百海里,他的小火轮一早沿长江开足马力,于下午四点钟前到达十六铺军用码头。 上岸之后,他租了辆马车先到达李公馆,找到大叔李经方了解情况。 李经方把大概情况跟陈天华介绍了。 原来,李经方在陈天华离开杭州不久,他乘快艇也回到上海,随即去看望盛宣怀。 这时,盛宣怀才将通商银行假钞案的大概情况,向李经方全盘托出。 第262章东洋人在捣鬼 “哎呀杏荪兄,前几天在杭州怎么就没见你说呢?”李经方有些质怪埋怨。 说来也是巧了,李经方的生母孔氏在正月间去世,他就一直在安徽老家为母守孝,直到陈天华的婚事,他才到的杭州。 所以,上海这边发生的事他自然是一无所知。 “哎呀,那种婚礼授勋的大喜场面,怎么开口说这些触眉头的事呢?”盛宣怀解释道。 像他这种大人物,注重颜面和做派也十分讲究,在婚礼期间,打死他也是闭口不谈不开心的话题。 “这事我看还得让族兄李存智帮忙,拱宸桥日租界就在城里,他是浙江新军协统,手下数千官兵,找几个身怀绝技的能人还不容易?”李经方说道。 盛宣怀听了不由的点头称是。 于是,盛宣怀与李经方联名向李存智拍去电报,大概说明意思。 李存智接到电报,心里直打鼓。 虽说拱宸桥日租界在杭州地界,可浙江新军跟日方在租界守军,从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他也压根就没派出过什么密探,进拱宸桥侦察,所以,对那里面情况是一无所知。 孙勇手下倒有一个特务排四十人,可这些人当密探间谍还是差些火候。 思前想后,李存智想到了他那全能的三女婿陈天华,可以让他从江宁府去趟上海,先把上海假币案摸清楚再说。 于是,才有了那份深更半夜的加急电报。 李经方和盛宣怀知道李存智派了陈天华来沪,当然很开心。 他们都清楚这位年轻人身怀绝技,而且聪慧灵异,若他来主持这件调查追底,准能搞个水落石出。 “盛大人,您们是怎么知道此事是日本浪人干的?这几个浪人在哪?”陈天华顾不上喝茶,开门见山。 “这事得从一个多月前说起。”盛宣怀抿了口热茶,给陈天华讲述了发现此事端倪的开始。 中国通商银行出现假钞,这让负责印刷钞票的汇丰银行很纠结。 这件事若处置不当,将影响他们英方镇得的声誉,以及跟盛宣怀集团所建立起来的良好合作关系。 于是,他们派出若干暗探,暗中到各分理处柜头排查。 无独有偶,二月下旬的一天下午,临近打烊时,汇丰银行营业厅里来了位日本人,带有四千元纸币前来兑换。 经银行柜台人员辩认被当场识破。 由于柜台人员事先都得到抓造假者的指令,所以他们不慌不忙地编了个理由,说今日银洋兑现完了,让他明日一早再来兑换。 柜台人员态度诚恳,而且四千元大洋不是个小数目, 那位日本人虽有些失望,但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便点了点头离开了。 随后,汇丰暗探便秘密跟踪,待搞清楚此日本人在上海住所之后,回头报告了租界巡捕房。 英租界巡捕房立即出动几十号人,包围并逮捕了这个日本人,并在其住所查获大量未用的伪钞。 这些伪钞都是通商银行的五元和十元面值,人证物证俱在。 经过审讯他交待,自己叫中井义之助,是个日本浪人。 据他交待,假钞是他的一个朋友,同样是日本浪人山下忠太郎制造,此人懂得印刷术。 山下忠太郎住在杭州拱宸桥日租界里,他把约四十万元伪钞印制好之后,分批运输到上海中井义之助家里,然后通过日方在上海商社途径,秘密流入市场中。 据说,秘密流入市场的伪币,超过二十五万元。 盛宣怀与英方同时要求日方抓捕印伪钞者山下忠太郎等人。 没想到,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总领事小田寿之助,亲自找到英租界,要求引渡中井义之助。 他宣称,拱宸桥日租界警察已经抓捕了山下忠太郎,并捣毁印刷机器和母版、伪币等,并提供一些照片加以佐证。 现在,他要把山下忠太郎,中井义之助等人遣送回国。 由于租界里有引渡条例,日籍公民在引渡国家之中,英方不能继续扣留日方人员,准备把他移交给日方。 盛宣怀闻讯后,要求上海道台衙门跟英、日方交涉。 因为伪秒案发生地在大清国境内,侵犯了大清国权益,理因由大清国衙门按本国律法审判处置。 但总领事小田寿之助态度强硬,坚决要求英方按租界公约将中井义之助交由日方处置。 英租界当局虽说同情盛宣怀,但他们也不想因此去硬碰日方,就同意引渡。 这事让盛宣怀等人深受打击,案犯引渡回去,意味着他们今后还可以继续作案,反正犯罪成本为零。 “这件事绝非是几个日本浪人,为了非法所得而去伪造通商银行发行的纸币,应该是为了扰乱大清国在上海的金融秩序,尤其是败坏通商银行声誉,打击通商银行的日常经营活动。”陈天华想都没多想,就一针见血指出。 盛宣怀和李经方相互望了眼,都点头称是,“华之贤婿,你能说说理由。” “这个理由很充分,因为这种假币制作十分粗糙,仅凭肉眼再加以手摸,点水褪色等就能认别真伪,也就是说他的流通性很差,寿命很短。” 陈天华在李公馆就见过伪币,鉴别过,加上他前世侦办过国际伪钞案,这方面很有心得。 “由此可见,这种粗糙假币绝对不是专业做伪币团伙搞的,因为这得不偿失。很明显,这是有人出于报复等某种目的,狗急跳墙,临时起心匆忙实施的。” “他们不是为了通过假币谋利,区区几十万元钱,弄得兴师动众,满世界皆知,其真正目的是为了打击通商银行,或者说是盛大人您。” 这种很容易识别的伪币,为什么持币者在银行申明之后,还要惊慌失措的去挤兑呢? 一是说明有人在市面上故意煽风点火,对通商银行产生不信任和恐慌情绪,形成跟风的蝴蝶效应。 二是假币太假,普通人稍加注意就能辩别,前期不小心误收的那些商户,钱庄票号等,自然明白这种假币无法再用出去。 而要好方法是利用挤兑,混水捞鱼,把手中的烫手山芋给扔掉,将自己损失降到最低。 第263章盛宣怀无辜躺枪 所以,这些心怀鬼胎之人,乘机支配人员四处分散,加入挤兑队伍中,最终出现连银行大门和柜台都挤倒了的现象。 很显然,背后的鼓动者就是东洋人。 “不能呀,我盛宣怀虽说不倾向于日方,这些年生意合作上交往不多,但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这次为什么要针对我呢?”盛宣怀一脸的疑惑。 “这个…待我深入调查再下定论,请盛大人放心,晚生一定让东洋人吃不了兜着走。” 陈天华话都到了喉咙口,还是强咽了回去。 他不想现在说出原尾,待后续事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并捏住东洋人七寸时再公布不迟。 他心里已然是像明镜似的清楚,这次针对盛宣怀的报复行径,起因是元月底刚结束的长兴耀金矿业案中案。 东洋人不但失去了耀金矿业控制权,先期投入的数百两白银打了水漂,还在海牙国际法院被英方搞得灰头土脸,除了赔款还得赔礼,最后找出几个替罪羊处死谢罪,终算是平息下去。 这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亏本买卖,东洋人从没做过,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 睚眦必报是他们的习性。 英国人他们是找不上,当然找上是始作俑者,他们发现了陈天华。 跟张之洞和他的幕僚们的认知一样,东洋人同样不相信一个年仅二十一岁,没出过洋的乡下人,能有如此深谋远虑? 他们很自然的把矛头指向李经方和盛宣怀,于是,先想出了个伪币方案,出口恶气再说。 说实话,这个伪币事件,日方策划得当,还是达到了他们预期目标。 让盛宣怀无辜躺枪,替自己背锅,陈天华心里十分内疚,很过意不去。 他欲言又止,是不想让盛宣怀太过于沮丧,他现在丁忧,除了通商银行,还有许多麻烦事会跟踪而来。 历史上的盛宣怀,自从光绪二十九年丁忧开始,他的商业王国开始走下坡路了。 先是通商银行这边。 自从假币案之后,银行日常经营受到了沉重打击,以后几年,通商银行的存款余额和放贷余额,赢利率和纯利,都缩水一半以上。 尽管盛宣怀后来把旧币全部收回,又请汇丰银行重新印制新币投放市场,但广大钱庄和商户并不买账,许多商户钱庄拒收通商银行的纸币,甚至涉及到其商票,信用度大为降低。 后面是盛宣怀的轮船招商局总办和邮政电报局督办,这二项官职,被袁世凯使了诈术,从他手上骗得,成为北洋系最重要的财政来源。 关于后面轮船招商局和邮政电报局这二项官职,在李公馆,陈天华已经跟李经方表白,让他出任。 李经方原则同意,他说要跟盛宣怀商量。 上海属于南洋通商大臣张之洞辖下,陈天华准备动员张香帅出面上朝斡旋,决不能让窃国大盗袁世凯的阴谋得逞。 当然,这是后话。 “这案子里还有一点,本官一直没想明白,就是那个叫中井义之助的日本浪人,为什么在挤兑平息之后,他竟然大模大样地拿着四千元假币,明目张胆地来兑换银元,难道他不明白这假币很容易识破,识破后被捕吗?”盛宣怀继续疑问道。 “是啊华之贤婿,我也搞不懂这点,难道说那个浪人太缺钱花了,才挺而走险,他就不怕丢了东洋人的脸?”李经方也跟着疑惑。 陈天华喝口茶,剑眉一剔说道: “盛大人,大叔,这次伪币案最令人琢磨不透的,就是这个中井义之助拿着四千假币到柜头兑换一事。” “这假币暴露十余天之后,已然惊动租界当局和银行高层,他们正千方百计在寻找作案者。按常识,中井义之助应该躲藏起来才是,他却来个反其道而行之,相当于自投罗网。” “难道他是傻逼吗?绝对不是。” 说到这里,陈天华故意停顿一下,沉声道: “这是他的上司命令他去自投罗网,而且干脆直接去的鉴别能力更强的汇丰银行柜台,从而暴露假币案的始作俑者是日本人。” “这表面上这是日本浪人的个人行为,实际上日方在向世人告示,上海通商银行得罪了大日本帝国,日方决心报复,今后这类似事件还会发生,希望大家离通商银行远点,免得伤及无辜。” “我可以猜测,上海及周围省份的各大钱庄,票号等都会陆续接到警告,商人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将来他们有可能不会再接受通商银行的纸币和商票。” “就才是这起假币案的后遗症,也是始作俑者真实目的,反正浪人他们可以引渡回去,对他们没任何损失,要说名誉,日方领事馆一股脑儿推到浪人身上,但潜台词让许多明白人读懂就行。” 陈天华侃侃而谈,分析得入木三分。 这种技俩对于一位拥有现代科学头脑的高级间谍而言,焉能瞒骗过关。 “华之贤婿分析得很在理,看来我是被东洋人给盯上了,那好吧,想较量就来吧,在大清国土上,我盛宣怀要报甲午之仇。”盛宣怀站起身来踱了几步说道。 他和恩师李鸿章,师弟李经方本身就痛恨东洋人,这次对方挑衅,他当然不能示弱。 “对,杏荪兄,咱们就在矿产铁路资源上跟他们斗上一斗,先从牛头山煤矿开始。”李经方也站起来握紧了拳头。 “好,盛大人、大叔,既然两位长辈斗志昂扬,晚生信心倍增,这样,以晚生之见,通商银行现阶段限时限期收回旧币,然后重生印制新币发行。” “煤矿这边等到本月底下月初,咱们就大张旗鼓的隆重开业,与此同时,拱宸桥日租界那边我派人盯上去,如何?” “好好,就这么定了。” 盛宣怀和李经方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点头认可。 …… 陈天华跟盛宣怀他们告别之后,连夜开上小火轮赶回杭州。 第二天五更时分,他们回到杭州运司河新军专用码头,陈天华先到官邸,跟岳丈李存智禀报了与张之洞约见情况,以及上海假币案。 李存智对于他跟张之洞的约定没有异议,认为他做得很好,至于假币案,则有陈天华全权处置,可随时随地调动新军警卫营。 第264章拱宸桥,运河东岸码头 四月下旬,夏日炎炎。 拱宸桥日租界,大运河东岸码头上人头攒动。 这里是京杭大运河南端,河道宽阔,许多船只停靠在码头,许多码头工人在进行货物装卸。 河面上掀起的水浪,撞在码头石岸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与码头上搬运工发出的低沉嘶吼声,相互配合,这大概便是这日租界里最和谐的声音了。 左刚和宋小牛一起,穿着条粗布裤衩,赤裸着上身,光着脚板,浑身大汗淋漓,他们排着队跟随码头工依次踏上货船与码头石埠上的跳板。 他们在这个东码头里已经做了五天装卸工,累得够呛,每天晚上返回工棚里,像条土狗似的趴在草席上一动不动。 宋小牛扛得住,他刚从煤山镇矿区回来没几个月,这码头工跟矿工差不多的劳动强度。 可左刚就不行了,虽说身格强壮,但这二年跟着陈天华吃香喝辣,从没干过重体力活。 现在,从早到晚的扛一百多斤重的麻袋包,在码头上装卸货物,还要过那窄窄的跳板,一天下来,那是腰酸背痛腿抽筋。 他怎么算也是排长,是陈天华的侍卫长,可大少爷这次硬给了他这等苦逼活,心里直埋怨。 但军令如山,大少爷给了他俩重要任务,就是侦察日租界,摸清几个东洋人是否在租界里面。 整个河道上,密麻麻们停满了一艘艘运送物资的大木船,低矮的船吃水很深,船舱里堆满了货,压的船舷与水面齐平,只有卸掉货,船体弹了起来。 码头这边卸货,而另一头则是装货。 从这里往运河河东边看去,大木船并列着行驶,前头接着后头,一眼看不到尾,远处的木船只能看到一根高高的竹竿竖起来。 老练的船夫却深谙此道,手抄一根大粗竹棍在撑船,便可让船只在拥堵的河里灵活前行,并且大声的呼喊着,提醒同行,免得与之相撞。 平底木船吃水量比较小,每装一个大麻布袋货物,船身都会左右摇晃一下,因此站在船上卸货的汉子就要有比较扎实的基本功。 码头上站着几个穿黑色绸短衫的华人监工,手持着一根鞭子,正在四处巡视着,动不动就破口大骂,用鞭子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而与黑色衣服监工不同的是,抗麻布袋的那些装卸工,上身赤裸、肩膀上搭一条毛巾,露出黝黑的背。 在船前弓着背部,麻布袋被卸货的人员拎着四角,轻轻的移到一个汉子背上。 一瞬间,货物重量就全部压在汉子身上,他的身躯连同大腿都低了下来,随即挺起。 可能是这汉子连续干得太累了,一时间被压的有些走不动路,脚踏上跳板微微有些顫抖。 这可不行了,在跳板上站立不稳,就连人带货地坠落河中,人不死也得赔货物的钱。 “啪!!” 便就看到鞭子准确无误的抽在汉子脚边。 “能不能干,不能干快滚蛋!这里苦力有的是。”黑衣监工用充满戾气的语气说道。 汉子咬着牙,红着脸,脖子上青筋凸起,胸口顶着一口气,慢慢直起双腿,抬起头来,大呵一声: “起!!” 同行们便都一起加油助威,跟着喊的震天响。 “起!!!” 汉子右手扶着麻布袋,左手托着,双腿踉踉跄跄的迈开,光脚板一步一步沿着跳板朝船舱走去,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几个黑衣监工鹰眼般盯着这些扛货的苦力,手里的鞭子随时待命,稍有失误,便能听见鞭子声响起。 “啪!!” “下一个,给老子快点!!” 前面汉子扛着麻布袋刚走,后面的汉子就立刻做好了扛货的准备。 这个汉子身材矮小但结实,光着上半身,露出古铜色的皮肤。 他咬着牙齿、腮帮子绷紧,弯腰蹭身接下麻布袋先是一沉,然后猛吸一口气,慢慢的直起双腿,嘶吼一声: “起!!” 同行们紧随其后高喊: “起!!” 也许是身材矮小,他的上半身被麻布袋笼罩着,只露出一个头来,终于走到跳板前面,他左手拿着毛巾往嘴里一塞,咬的毛巾吱吱响。 豆大汗水慢慢从额头流下来,侵入眼睛里,腌的眼角生疼,来不及擦掉汗水,便弓着腰一步一步踩着跳板往上爬。 这个矮小汉子步子比先前那个稳,硬是一个人,扛着比自己还重的大麻布袋,咬着牙一步一步走完,然后侧腰扔到船舱里。 汉子从嘴里拿出毛巾,牙齿印清晰可见,刚有空擦掉脸上的汗水,便听到岸堤上一个黑衣监工,挥舞着鞭子抽在汉子身旁的地上。 “啪!!”鞭子声又响起。 “赶紧上来,别磨蹭偷懒,快点!” 矮个汉子斜瞪着黑衣监工一眼,敢怒不敢言,只能咬着牙,匆匆从另一块空跳板上了码头,准备扛下一个麻布袋。 左刚开始几天累点,但他体格强壮,加上以前营养好,所以虽说苦力劳动强度大,但他不至于虚脱得腿发软。 宋小牛就更加不用担心。 他们俩是码头上唯一不被监工关注的人,所以,他们可以利用擦汗时注意观察四周情况。 目睹着码头发生的一切,都是贫苦出身的他们,心里既感到心酸又感到愤怒。 左刚和宋小牛扛了轮麻袋回到岸上,他们俩人前面的苦工是一个瘦弱点的男人,像是从码头另一组过来的。 那边活干完了,这人就跑到这边来干,想多挣些钱。 可能是左刚他们这边的麻布袋太重,加之连续干活的缘故啊,扛起来似乎有些吃力。 左刚正担心着,不出意外的又听到了鞭子连响两声。 人只好提着颤抖的双腿,使出全身的力气,加快脚步走到跳板那里,准备踏上跳板。 “特么的快点,没吃饱饭呐,不能干赶快滚,这里有的是能干的。” 岸堤上的一个黑衣监工,拖着一根长长的马鞭子,居高临下,用恶毒的言语骂着。 那人用尽力气,勉强踏上跳板,左刚这才看清楚,这是个青涩稚嫩的脸庞,也就十七八岁模样,不像个长期干体力活的人。 第265章码头上仗义救人 汗水糊住了少年的眼睛,便用抓着麻布袋的手胡乱的往脸上一抹,变成黑一块白一横的,加上散乱的头发,遮住了他青涩的脸。 差不多走尽跳板,少年心喜的一步跨上船甲板,可能步伐没把握好,跨大了点,后脚一滑整个身子摇晃起来。 “哎哟,不得了这伙计要落水了。” “这下可能会闪到腰…” “……” 眼看那少年的整个人,连同背上麻袋后仰着,即将掉下河里,岸上码头苦力们惊呼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宋小牛,自然看得正切,尽管肩扛着麻袋包,但他下盘子很稳。 危急关头他猛地窜到少年的后面,用左手顶住后倒的麻袋包,并用力助推,这才免了一场事故。 岸上工友们响起一片赞叹声。 那少年总算是上了甲板,踉踉跄跄把货背进船舱中。 “多谢大哥出手相助,小弟顾祝年这厢有礼了。”卸货后的少年顾不上喘气,连忙拱手向着宋小牛作了个深揖。 “不用这么客气,都是出门在外的穷兄弟,相互关照一下是义不容辞。”宋小牛拍了拍他的肩头,咧嘴一笑。 这些年,尤其在煤矿井下挖煤炭,宋小牛学会了工友之间的相互帮助,尤其见到比自己弱者的少年,萌生一股子侠气和同情心。 “大哥贵姓?” “俺姓宋,名小牛,叫俺小牛哥好了。” “嗯,小牛哥。”顾祝年亲切地叫了一声,仰起他的那张小花脸,咧嘴朝高出他一头的宋小牛莞尔一笑。 因祸得福,他认了这么一位高大魁梧的大哥,心里甜甜的很温暖。 两人一前一后的边说边笑,走回到码头岸上,正准备重新接受麻袋包。 “泥玛的,害的老子输五个铜板,抽你这逼养的小瘪三.....” 边上的黑衣监工突然发难,只见他骂骂咧咧地脸色骤变,手里拎着的马鞭扬起在半空,猛地抽向少年顾祝年。 不好! 站在身后的宋小牛见得正切,情急之下,他只能向前一步,斜着身子,用自己的背部护着这个少年。 “啪…”的一声脆响。 细长的马鞭子重重抽在宋小牛裸露的后背上,瞬间一长条血痕爆出。 他只觉得自己裸露的背部,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袭来,造成心窝里瞬间的窒息感。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左刚,见此情景,他本能地冲前一步飞身跃起,一脚直踹在那打人监工的胸口上。 “哎哟…” 只见那厮向后飞了丈余远,马鞭撒手甩向空中卟地坠落河里。 他这一屁股重重仰摔,倒在码头的青石板地上不起,手捂着胸口猛地咳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地哀嚎着。 左刚这脚情急之下用了全力,击打力量不可小觑,吐血内伤那是免不了。 “怎么回事?” “玛的,几个瘪三想在这里闹事,上去收拾他们。” “……” 见装卸区域发生骚动,东岸码头上前后左右,一下子跑过来五六个手拿鞭子的黑衣监工。 码头上又发生打架了! 边上的记帐人员,包括所有苦力都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迅速撤到一旁,饶有兴致的驻足观看着。 大概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在东岸码头的各个角落里上演,因此,大家都见惯不惯了,索性当成一个难得的娱乐节目来看。 可今日跟以往不同。 这并不是几个苦力之间,甚至于苦力帮派之间的争斗,而是现场监工与苦力之间发生冲突。 地位悬殊太大了,这下苦力兄弟要倒霉了。 每个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左刚与宋小牛相互对视一眼,分别取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把毛巾一头攥紧右手当成软鞭,然后两个背靠背蹲成马步,毫不畏惧地严阵以待。 这架势内行人一瞧,就明白是练家子出身。 再看被一脚踹倒在地,至今起不来的那位吐血监工,就知道这二个年轻苦力功夫了得。 几个围上来的黑衣监工,扬起的鞭子停在了半空中,迟迟不敢落下。 他们是雇佣来装卸码头看场子的,这苦力堆里藏龙卧虎,说不定是哪帮哪派的江湖中人,可不能随便得罪了。 “两位兄弟,哪条道上的?” 最后上前来一位三十多岁的黑大汉,前额上留着一个很深的刀疤。 只见他抱拳一拱亮了嗓,左右黑衣监工们纷纷放下鞭子。 左刚一愣,立马明白这场合若不亮出底牌,他和宋小牛是出不了这码头的。 可浙江新军的底牌万万亮不得。 只见他眼珠子滴溜儿一转,朗声回复道:“湖绍帮金大当家手下混饭吃的。” 他上次跟随孙勇去柯岩荡湖,为陈天华解围,亲眼目睹过湖绍帮被降服,这下他灵机一动。 “呵呵,原来是洪门金大拿手下的兄弟,误会了都是洪门兄弟,就此散了吧。”刀疤黑大汉也是洪门中人,听闻后抱拳咧嘴一笑。 而被左刚一脚踹翻在地的那个人,到现在还没能站立起来,一直躺在地上哀嚎着,给在场的人以极大震撼。 “老大,这事该咋办?”一名监工指着那伤得不轻的倒霉蛋,对着刀疤黑大汉耳边嘀咕道。 按江湖规矩,打伤对方人员,再怎么的医药费是要承担一些的。 “算了,他先抽了人家一马鞭,对方还了一脚,算两清了,这人你们先扶回去,给他熬几副药吃,养几天伤就会没事了的。” 说完,刀疤黑大汉皱了皱眉,背着手先行离开了。 二个黑衣监工只好抬起那个受伤的监工,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这组装卸的监工离开了,工友们呼啦一下围了上来,用敬重敬佩的目光仰望着左刚和宋小牛。 时下社会都是崇拜仗义执言,拔刀相助的江湖英雄。 刚才发生冲突,码头苦力们只能驻足观看,谁也不敢发声,那是惧怕。 但心里面都暗自在为左刚、宋小牛两人捏把汗的。 谁都没想到,事情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摆平了。 有人问候,有人拿出随身携带来的创伤药膏,给宋小牛的背上伤处涂抹。 左刚这年头跟着陈天华,侠气和胆色着实提升不少,你看那刚才一脚,还有临危不惧的气场,多多少少有点大少爷的影子了。 第266章绑架 左刚的镇静,同样影响到了宋小牛的情绪,这就是蝴蝶效应。 “他们这些看场子的,是在拿咱码头苦力打赌?”左刚忽然问道。 许多人刚来不久的,都面面相觑的摇着头,几个在东岸码头上干得久的老苦力,开口说道: “刚才说话的叫刀疤老五,是东岸码头上看场子的老大,是杭州洪门的。他手下有五六十号兄弟跟着他,这些监工无聊,经常打赌码头苦力们上下船会不会摔跟头,落水,哪一组苦力摔倒输五个铜板,滚下水去二十个铜板。” 左刚听了心里瞬间火大,大骂道: “这些混蛋光冲着咱码头苦力耍狠,有本事冲东洋人发狠去,那才算英雄好汉。” 他说话很不经意地流露出对东洋人的不满。 “兄弟小声点,这个码头的大掌柜就是个东洋人,他叫山下忠太郎,据说是个日本人,他有一帮子日本浪人为他做事,长期在上海,杭州,宁波这一带做生意,他还租有几条日货轮,就停在杭州湾海面上,咱们这里的货装驳船运到杭州湾,再装海轮转运到东洋岛国去 有人了解日租界实情,如数告诉左刚。 左刚听了心里一亮,主动跟这几个老码头聊了起来,一会儿,大伙就呼喊着出码头喝酒去了。 …… 杭州府城,长公桥。 这里是日租界里的高级住宅区,耸立着一大片大小不一的日式别墅。 其中有一幢乳白色木质结构,假三层别墅,里面居住着日资正元实业会社的常务副社长山下忠太郎。 社长渡边正雄在年初,被日本内阁作为英国人查理案的主谋,送海牙国际法庭判处绞刑,成了牺牲品。 由于耀金矿业出事,正元会社的正常业务受到沉重打击,刚出任代理社长的的山下忠太郎,决心重振雄风。 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针对盛宣怀的通商银行实施报复。 懂得印刷术的他,想到了利用假币,以此来打击通商银行的经营。 他亲自刻板操作,利用租界里的印刷机,伪造出通商银行的银元券五元券和十元券,共计四十余万,然后运到上海,让其上海分社的中井义之助散发出去。 没想到,这个报复计划实施得非常成功,达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以此提振了整个会社的士气。 四月二十七日,上午九点左右。 天气晴朗,阳光普照。 从乳白色木质别墅的缠枝大院门里,走出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方形脸小平头,中等个头,唇上留一撮丹仁须,带一副圆形近视,着一件浅色丝绸短衫。 他的脸色苍白偏青,脸颊松弛,两眼珠无神且被黑圈围绕,没走出来几步,头上便直冒虚汗,不时地用手帕擦抹。 这是纵欲过度的典型现象。 此人兄正是日方正元会社的代理社长-山下忠太郎。 山下的妻女都在东京都,他每年回去一趟。 在日租界生活五年时间里,他学着当地有钱人那样,先后娶有二房女人,都是本地女子。 年前新娶这房女人,二十岁不到年青貌美,自然爱得紧了些。 但另一房姨太太,正在虎狼年岁,也是纠缠不放。 这下子在同一个屋檐下,两个女人争风吃醋搞起了竞争,弄得他每天腰膝酸软,虚汗淋漓,白天到了会社,经常是挺不起腰,哈欠连天的。 他每天上下班,有会所里专用的一辆黄包车来接送。 当山下忠太郎走出别墅,来到马路边时,黄包车早就在路边一颗大树下等着了。 夏天的阳光太刺眼,车夫戴了顶遮阳宽边黑布帽,遮着脸蹲在车边乘凉。 山下挥了挥手,车夫拉着车停在他的身边。 山下忠太郎抬脚蹬上车,一屁股甩在黄包车位上,他那虚胖身躯着实让车子抖颤了几下。 “去吉田公馆!”他用较为纯正的杭州话说道。 车子起动了,他习惯性地放下前面的遮阳帘,在车上闭目养神起来。 最近国内来的订货单很多,需要江浙一带大量优质棉花和丝织品,当然,煤炭更加需要。 他一直在组织货源。 自从耀金矿业出事之后,正元会所的煤炭任务量变得根本完不成,这附近没有货源,他只能从江西调运。 成本陡然增加几倍,已经超出正元会社当初签订的合同价。 这样亏损下去,这让他苦不堪言,没法给股东们交待。 今天在吉田公馆,就是想召开一个董事会,讨论下如何应对国内的煤炭供应。 跟军方和黑龙会这边的人谈话很吃力,他们非常强势,有点蛮横不太讲理。 他蹙眉皱脸的有些心烦意乱。 黄包车在急速前行中… 突然,道路开始凹凸不平起来,车子震抖得很利害,山下忠太郎原本虚软的身子骨,哪里承受得起嘛。 “八嘎!慢点…拉慢点,今天怎么会这么震抖?” 车夫既不吭声也不减速,反而低着头开始拚命拉着跑,速度变得更快,抖震得更凶。 山下这时才感觉有点不对劲,他掀开遮阳帘一瞧,变得大为恼怒。 “八嘎,你眼瞎还是耳聋?让你往吉田公馆方向,你这是往哪?不对呀,好像是往拱宸桥北外方面在跑。” “哎呀,你这是要把我拉到哪里去…” “停车,快停车,我我…我跳车啦…” “……” 山下忠太郎从开始的辱骂,到质疑,再到恳求威胁,什么手段都用尽了。 但黄包车还是在疾速飞奔中。 那车夫像匹打了鸡血的野马那样,不闻不顾的低头弯腰,拉着车一路疾奔。 汗水早已布满了他的整个头脸,直到脖颈,衣襟全都湿透了。 任凭山下拚命干嚎,但这里已是郊外,夏日里人影都不见一个。 而他那软弱无力,被掏空了的身子骨,借给他十个胆,他都不敢跳车。 黄包车又连着跑了五六分钟,在郊外一片荒地河坡上,车子终于停下来了。 车夫顿地一下放下车把子,揭开帽子站到一边喘气擦汗。 “刚子哥,我把人带到,后面的事俺不管了,哎哟累死俺了。”宋小牛喘着粗气,扯下肩头上的毛巾,走向河边。 第267章山下君他失踪了 这辆东洋车四周,一下子围上来五个蒙面汉子,都身高马大,体格健壮,“山下,快快的下来。” 惊魂未定的山下忠太郎掀开帘子探头张望,然后顫抖抖下了车,色厉内荏地嚎道: “你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干什么?难道不清楚我是大日本帝国的公民吗?” “玛的,你这小鬼子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为首的左刚,骂骂咧咧地上前,一把摘下他的圆形金丝眼镜。 山下的眼前顿时一片模糊,他更加的害怕,口气立马软了下来。 “好汉,请报上名号,有什么要求尽管说,请不要加害于我,求求你们…”说着,山下忠太郎竟然哭泣起来。 哟呵,东洋人里还有如此怕死的怂蛋,哼哼! 左刚一脸的鄙夷,咧嘴喝道: “给老子闭嘴!还没说要你的命,你怕啥?只要你乖乖配合交待问题,不逃跑,保你没事,否则皮肉之苦是轻的。” “明白,明…明白。”山下已是瘫坐在河坡上。 他心里暗忖:难道遇上了哪路绑匪?!是绑匪倒是不怕,无非是赎金。只要他们开出条件,先保命再说。 “坐上车,咱们去前面一间棚屋里谈谈。” “是…是…”山下颤巍巍上了自己那辆崭新的东洋车。 一个大汉拉起东洋车往河坡深处的棚屋方向跑去。 …… 拱宸桥日租界,吉田会馆。 三楼大会客厅的塌塌米,面对面跪坐着七个东洋人,有一个位子空缺,显然是在等待什么人。 这里面除了会馆主人吉田太郎之外,还有一位刚从岛国本土过来的藤田英夫。 他是大本营参谋本部中佐参谋,日前是日方驻大清国华东区军方代表。 除了正元会社的二位高管,其余的都是岛国著名株式会社的商务代表。 他们都在会议室里着急等待。 说好九点半的会议,都十点半过了,主角山下忠太郎,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八嘎,这走路都早到了,还是坐着帝国制造的人力车过来,这个山下君搞的什么名堂?”藤田英夫是个军人,他用手掌猛地拍了下矮几,目光凶狠地看了一眼吉田。 吉田太郎是本次会议的召集人,而且跟山下忠太郎私下关系不错。 吉田的脸色也很难看,日本人很讲究时间观念,而这个山下一向办事认真,也很准时。 莫非这家伙最近贪恋美色,昏庸到耽误了这个会议不成。 “来人。”他对着门外一声低喝。 “吉田先生,有何吩咐。”房间被轻轻拉开,一位浪人低头哈腰走了进来。 “快去,带人到山下君家去看一下,若已出来,则沿途寻找一下,不会是翻车跌倒或是什么…”吉田命令道。 他也想像不出山下会出现什么意外,在日租界里,一个日本人会有啥事? “哈吚。” 那名浪人应声退出,跑下楼让会馆里的车夫,用东洋车拉着他,直奔大公桥方向。 会客室里,除了藤田英夫保持军人姿势,正襟危坐在那之外,其余人都起来自由活动,上厕所或是喝茶。 而吉田则回到他隔壁办公室抽雪茄去啦。 …… 西湖,湖畔小岛。 夫人李淑贞早晨醒来,已近上午八点钟,她习惯性的瞥了眼身边位置,已是空空如也。 夫君五更起身练功习武,她已习惯不会大惊小怪,她见时候不早了赶紧起床,洗漱完毕后穿着便装下楼来。 随房嫁过来的贴身丫鬟小翠,在楼梯口站立着,双手交叉前叠,微微低头躬身: “小姐早!” 这个庄园里只有她对李淑贞的称呼没变,其余的都尊称太太,或夫人。 “老爷呢?”他在下人面前,对陈天华的称呼却改了。 “哦,大少爷应该在西苑书房。”小翠低眉顺眼回复。 昨晚上床后李淑贞翻来覆去没睡着,到凌晨一点过也没见陈天华回房。 后来昏昏然睡了过去,早晨醒来时,她随手摸了下旁边枕头,发现冰凉的。 迹象表明,他昨晚一休没回房间睡。 难道他一整晚都在书房? 李淑贞下意识驻足抬眸,瞟了西苑方向一眼,迟疑片刻,还是走进餐厅,嘴上喃喃自语,道: “整天神秘兮兮的…” 她坐下来用膳,面对丰盛的早餐,今天是味同嚼蜡,没有什么食欲,郁郁寡欢的还有些反胃反酸。 莫非自己… 她脸红了红心里一阵狂喜。 忽然,她瞥见餐桌上糯米芝麻团似乎没怎么动,这不是他的最爱吗? 刚巧,女佣吴妈路过餐厅门口, “吴妈。”李淑贞喊住了她。 “哎太太,有什么吩咐?” 女佣吴妈听得夫人叫唤,忙移步至她面前。 “清早见老爷过来吃早餐了吗?” “回禀太太,小的没见着。”吴妈欠身回复,她负责庄园里的饮食。 “那你还不安排仆人送早餐过去,老爷应该在西苑。” 李淑贞听罢,不悦地停下筷子,蹙眉对着吴妈低喝道。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吴妈连忙叫过厨房里打下手的小厮和女佣,让他们俩送早餐去西宛。 一般情况下,西宛是个禁地,没有主人吩咐,除了史管家,其他佣人仆人都不敢进西宛。 而西宛也长期有警卫把守。 从昨天下午开始,直到晚上,西宛那里一直亮着灯,人员进进出出的,估计老爷在忙些啥。 实际上,昨晚陈天华确实是一休没睡,到了五更才昏昏然睡在书房,所以,到现在还没醒,早餐当然不可能吃。 …… 快到十一点半钟的时候,吉田派出去寻找山下忠太郎的那个浪人,急匆匆从东洋车跳下来,直奔三楼会客厅。 “报告吉田先生,卑职回来了。”浪人喘着粗气拉开了房 门跪在地板上。 “山下君他人呢?来了吗?”吉田急切地问道。 “报告吉田先生,山下君他他…他失踪了…”那名浪人神色惊慌地哈腰说道。 “什么情况?仔细再讲一遍!”吉田惊呼道。 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一直等待着的藤田,听闻后也是遽然一惊,他睁开双目圆瞪,身躯“嗖…”地一下,从塌塌米上站立起来。 第268章陪义弟回家乡 那名浪人连忙把他寻找的过程,做了详细汇报,总结起来就是:山下忠太郎早上九点准时出门,他的家里人从阳台上亲眼目睹,他坐上自家的那辆专用人力车后,走了。 寻找的浪人沿途仔细察看,没发现人影和山下那辆专属的人力车。 为了对租界内部实行有效管理,日方从国内运来百余辆人力车,车子上都刻有编号。 当局规定,租界内除了巡警和军人,其他人一律不准使用马匹。 日方在租界里很讲究清洁卫生,马匹随地拉屎撒尿的不便于管理。 除了个别商行、会社拥有私家人力车之外,租界内也成立了三家车行对外营业,在租界内起到公共交通出行服务之功能。 车行里的人力车一律刷成黄色。 人力车是日本人最早制造和使用,所以在大清国称之为东洋车。 上海租界内最早大规模使用人力车,除了私家车,属营业性质的统一漆成黄色,俗称黄包车。 “八嘎!” 一声咬牙切齿的闷喊。 正襟危坐的藤田英夫拍案而起,面露凶相,一双炯如黑豆般的鹰犬眼,横扫在场每个人之后,叽里呱啦一通。 他的意思是说:这事很是蹊跷,请租界警察全力侦破,以便早日完成合约,给大木营有个交待云云。 话毕,他起身拂袖离开,吉田等随后一起送行。 随着藤田和他副官的马车扬长而去,吉田太郎回到会所里,召集他手下几个浪人头目,道: “立即把此情况报告给租界警察局,你们也组织本部人员随警察四出搜索,一定要把山下君给我找到。” “哈吚…”几个浪人头目点头称是,分别出房间安排人员执行吉田命令去了。 时空指针划拨到正午时分。 一向很平静的租界内一片骚动,如临大敌,所有租界内的守备队和警察全部出动,挨家挨户进行询问,设岗盘问声,同时,向租界周围荒郊河坡等展开搜寻。 …… 接近傍晚,军警联合搜索队终于在租界北边郊外,一条运河支流的河坡棚屋里,发现了山下的那辆人力车。 旋即,有人在河道死角的一片荷花塘里,发现一具尸体浮在荷叶下浮浮沉沉。 捞上来一瞧,正是山下忠太郎,此时的他被水泡得面目全非,浑身肿涨。 无独有偶,搜索队还在运河东岸码头附近,一间日籍人员居住的房间里,发现有三具男尸,均为正元会社里的日籍人员。 其中一位是刚从上海英租界引渡回来,涉及通商银行伪币案的中井义之助。 谁敢在日租界里动手杀日籍人士? 调查工作立马在租界内展开。 码头苦力,人力车夫等都是警察们的重点排查对象。 很快,当局找到了嫌疑人的蛛丝马迹。 一周之前,二名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到东码头当苦力,曾经一脚将监工踹成内伤。 现在,这二人突然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一个少年。 据临工头目刀疤老五说,这二人身手不凡,自称是洪门湖绍帮的人。 …… 就在日租界里为山下忠太郎的死因调查之时,陈天华带上左刚等人前往上海,跟盛宣怀,李经方等人商议下月初牛头山煤矿开业事宜。 宋小牛请假,他说要陪义弟顾祝年回山阴县钱清乡小望村,一个偏僻水乡,探望他的母亲和弟弟。 这就是江湖义气。 陈天华对宋小牛这种侠气还是很欣赏,对顾祝年这个少年也是颇有意收留。 他不但同意,还给了宋小牛五十大洋,作为这次惩处山下忠太郎等人,对他个人奖励。 宋小牛当然很高兴,平生第一次得到这么多钱,除了存四十块到丰众银行,他带上十块大洋随即出发。 作为义兄,安置义弟家人也是义不容辞。 次日,天蒙蒙亮,宋小牛已经收拾好行李,不过几件衣服而已。 吃完早餐,和顾祝年一起前往杭州武林门码头,他们得坐轮船到钱清。 这时天已经快亮了,东方天边红彤彤的。 买好船票上了船,这里是起点站,二人有好的坐位。 等到了山阴县境内,已经是大中午了,夏天闷热,虽说轮船都开着窗,吹进来凉爽的江风,但是架不住船舱里空间小,又是人挤人,两人热的满脸是汗。 虽说是大热天,坐船之人着实不少,京杭大运河作为江南水乡的运输大动脉,流量巨大,人来人往上下人多。 宋小朱把背在背后的包袱横置在胸前,双手紧紧扣住,毕竟全部家当都在里面。 顾祝年递上一个大馒头,这是他临上船时,在武林门码头足足买了六个大馒头。 宋小牛靠着船舱柱子啃了半个馒头,就听见船上售票员扯着嗓子大喊: “前面停靠码头就是钱清,要下去的乘客做好准备!” “小牛哥,我们到了。”顾祝年对宋小牛低声提醒。 宋小牛只得把半个馒头放进袋子里,紧抱着包袱,和顾祝年随着人流往后甲板缓慢移动。 夏日的河水没有那么满,码头下面的基石都露出来了,左右是没有开发的岸滩,河水一轮接着一轮的拍在岸滩的礁石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慢慢的码头上行人越来越多,讲的基本都是家乡话,顾祝年听的入神,甚是欣慰。 他有一年多没回老家里来了,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样? 轮船靠上码头,俩人跳上了岸,到望石村还得租条小划船下去才行,倘若走路到天黑都到不了家。 在乡下,水路比陆路快,那时候许多地方都没有桥。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江中心出现了一条小划船,俩人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 小船很摇晃,幸好宋小牛也是淮河边长大的,若是不识水性的北方汉子初来乍到,怕是要晕船的。 船夫用家乡话问:“到那块子去哦?” 顾祝年也用钱清话答道: “我们要到望夫村!” 船夫一听还是正宗的本地话,不禁来了兴趣,一路上边走边聊天道: “你是从那块来的啊?” 顾祝年此刻心情放松,随口答道: “我从杭州府城来,回家探亲!” 第269章望夫村 “哎哟是省城啊,乖乖,大地方呵…看到巡抚大人了吗?” “哈哈哈哈.....” 听到此处,顾祝年突然笑出了声,他耐心解释道: “这位大叔,巡抚大人哪是咱平头百姓想看,就能看到的?他一般都在衙门里蹲着。” 船夫就像只好奇的家猫一样,又问道: “那你是从外地读书归来,坐轮船回来的啊?” “是的!” 顾祝年看上去比宋小牛秀气,眉宇间像个读书人。 现实社会里,大家迷信‘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对读书人有一种莫名的尊重。 无论船夫问什么,顾祝年都是尽可能耐心满足其好奇心。 说着话聊着天,时间过得挺快的,宋小牛听顾祝年与船夫聊天说话,他只是听懂一半。 华夏大地语言太丰富,尤其是南方语系,简直可以说是五花八门。 杭州到山阴县钱青乡,两地也就距百余里路,那方言硬是不一样,钱青这带说的家乡土话,宋小牛就是听不太懂。 等到村头,宋小牛付了船钱,俩人上岸就走。 顾祝年见到了村头,整个人止不住的激动起来,虽未发声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早就说明了一些,眼眶都变红了,双手似乎在颤抖。 望夫村原来叫汪家坝村,是山阴县钱清乡里最为偏僻,良田少,也是最为贫穷的一个自然村。 主要原因是这村所在位置,地势低洼,纵横交错的都是江河,许多河岸不是石岸而是泥岸,且长期失修。 每年,钱塘江流域在八九月份涨潮发大水,江河上游水势过大,汹涌的洪峰蛮不讲理,一路横冲至汪家坝拐弯处,极容易造成此地溃坝,河岸塌陷。 低洼地段就容易被淹,房屋冲垮,田地颗粒无收。 所以,这个村里的男人,绝大多数是选择常年外出打工谋生,挣些钱养家。 村里的留守妇女们,都会在农忙或年底到来之际,在村头一块大岩石上站着远眺。 有如期归来的,也有不归者。 久而久之,这块大岩石叫望夫石,这村也被别的村子叫成了望夫村。 现在,你问汪家坝在哪?有人还会愣神,年轻的不一定记得这名称。 但你要是问望夫村,立马有人告诉你怎么走。 顾祝年告诉宋小牛,他父亲原是钱清乡里的私塾先生,他从小也读过几年私塾,就这点比小牛强。 光听他的名字,叫祝年,就比小牛要有学文多了。 他还告诉小牛,上有二个姐姐,他离家时都匆匆嫁了人,否则,一定许配一个姐姐给小牛哥。 这话说得宋小牛一阵傻笑,讨个媳妇儿可是一生中的大事。 三年前的一次发大水,顾父为救家人和捞财物,结果被洪水冲走给淹死了。 没办法,十五岁不到的顾祝年只好闯出去讨生活,如今二年多过去了,现在还乡怎能不高兴?怎能不激动? 对于河水泛滥成灾,这个宋小牛可不陌生,他的家乡千里淮河,那可是经常性的发洪水,家乡也是经常遭殃。 淮河流域的水灾在历史上很有名,他经常性的泛滥成灾,历朝历代都派人治理过,但收效甚微。 应该是后世,伟人那句最高指示,‘一定要将淮河治理好’,后来经过人民政府反复治理,现如今淮河基本被驯服了。 宋小牛肩背着个包裹,跟在顾祝年后面,走在河岸边坑坑洼洼不平的泥路,放眼望去,前方一片荒芜。 心里不禁疑问,莫非过年前又是河水泛滥? 走着走着,便远远望见前方大河一个急转弯,顾祝年兴奋的像个小孩,撒开脚丫子就往大河拐弯处跑。 江风把他的对襟衬衫吹得嘶嘶作响。 看着顾祝年慢慢变小的身影,宋小牛触景生情慢慢叹出一口气,他也有二年多没回淮北老家了,也很想念自己的父母兄弟。 这次,他为义弟顾祝年感到高兴,运气好在东岸码头上碰见他和左刚,就像他在煤山镇巧遇大少爷一个道理。 至少现在能活着,带了些钱回家不是么? 有多少人在这个贫困乱世中,身亡何处而不得知,弃家人于思念而不顾! 顾祝年的身影虽然变得很小,但却能清楚听见他边奔跑边大声喊道: “嗯嬷,大年回来了,大年回来了!” 似乎并没有得到回应,顾祝年站在溃烂的土质河岸上,依旧在扯着嗓子在嘶吼,“嗯嬷,你去哪儿了?” “……” 久久无人回应,宋小牛顿觉有些不对劲,收起了闲庭漫步的心思,快速向顾祝年那里跑去。 等走近了一瞧,才看到在堤岸背面,哪有什么人家,倒是看到有土墙砖瓦存在的痕迹,以及一片低洼水田,上面全是碎石垃圾。 顾祝年忽然“哇…”的一声,跪在他家门前的一颗枯树前,抱着枯树干大哭。 “嗯嬷,儿子大年回来了,您在哪,咱家搬去哪儿了?” “……” 面对这样的场景,宋小牛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抽紧了,这里应该是全村最低洼地段,明显是被大水冲垮淹没了。 他实在看不下去,忍着心里的悸动,背过身去寻个村里人来问问。 走出几十米正要迈腿进村,就看见在河里有人用小划船捕鱼,渔夫是位年过四旬的汉子。 他赤脚立在小划船的甲板上,用力将手中鱼网给撒出去,小船免不了一阵摇晃。 宋小牛连忙跑上去贴近河岸,对着渔夫抱拳躬身喊道: “这位大叔,晚辈想问个事情?” 见这外乡人很有礼貌,那渔夫摘下草帽,划着船向岸上靠拢了些,?“年轻人,问啥事?” “这里是不是望夫村地界?” 渔夫一边收网,一边答道:“是的呀!” 见地方没错,宋小牛又疑问道:“那这片四周村民都上哪里去了?” 渔夫苦笑了笑,仰起黝黑的脸庞回答道:“穷苦人家能上哪?去年秋冬间发大水,这片又被淹没了,这片里有三十几户人家,应该都搬到前面村东头了!” 宋小牛听罢顿时心里一喜,连忙追问道:“请问大叔,该怎么走?” “村东头嘛,顺着河岸往前走,地势高点的地方就是,不多远你就能看见!”中年渔夫抬手一指。 第270章一贫如洗的家 “多谢大叔。” 拜别那位渔夫大叔,宋小牛急速的跑了回来。 他跑到顾祝年身边,伸手摇了摇哭得泣不成声的义弟喊道: “别哭了大年,你母亲她们应该没事,你们的家搬到了村东头,就在前面!” 顾祝年一听,瞬间眸子里放出精光,连忙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急忙问道: “咋回事?” 宋小牛深呼吸一口气,平缓一下自己的情绪,缓慢道: “刚才询问了那位渔夫,他说去年秋冬时节发大水,这里被淹了,你娘和这片村民都搬到村东头了!” “真的,那小牛哥咱们快走。” 顾祝年惊呼一声,拉起宋小牛就沿着凹凸不平的河岸往前跑。 一口气跑到了村东头,瞧见那里三三两两的有好几十户人家分布在那,俩人这才站在高坡上大口喘着粗气。 这时,从村东头一条泥路上走过来一个人,年龄靠近六十左右,满头白发的老汉。 顾祝年定睛一瞧,立马欢呼着冲了上去,?“庆爷爷,我是大年!” 那老汉先是一愣,多打亮了几眼,随即喊道:“你是大年,教书先生顾家的大儿子?” “是嘞,就是我庆爷爷。”顾祝年又走近二步,站直了让那老汉瞧个明白。 白发老汉双手扶着顾祝年的肩膀四处打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道: “还真是顾家大年啊,长高长结实了,一眼看都不敢认了。哦…这么些年你是去了哪里?怎么信也不写一封回家?你娘从过年到现在一直念叨着你。” 顾祝年喉咙头咕咚一下咽下口水,想解释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先不回复,问句最重要的,“庆爷爷,我娘现在哪儿?” “东头中间位置,墙头冒烟那间茅草屋,你兄弟小年生病,你娘在家熬药嘞!” 顾祝年一听瞬间着急起来,向老汉作了个揖,顺着庆老汉手指的方向,着急忙慌的跑去。 宋小牛在后面跟着。 跑前几十米过了一个弯子,就看到堤坝下一个几十户人家的简易房子,大都是泥墙茅草房。 估计是从低洼处搬迁过来的新户。 顾祝年认不准那间房子是自己家里的,就站在空地上,对着那些住家户,大声喊道: “嗯嬷,大年回家来了!” “嗯嬷、小年,你们在哪儿?” 在空地上这么一吆喝,稀稀疏疏的从各茅屋里出来一些人,睁开眼睛看着这二位年轻人。 有妇人问道:“你是哪家的娃?大年?” 顾祝年忙回应,“刘婶您好,我是顾家大儿子,顾祝年呀。” 那妇人姓刘,原来是盛祝年家隔壁邻居。 “哎哟,还正是大年啊,长成小伙子了啰。”那妇人刘婶终于认了出来,“大年你回来了就好,你娘总算有了盼头。” 家里男人死了,大儿子闯出去没有音讯,只剩下一个生病的儿子,这家子在许多村民眼里,就算完了。 周围一下子变得激动了起来,顾祝年出去有三个年头了,了无音讯,起初村民们都以为死在外边了。 不然咋会连个消息都没有。 刘婶说完,领着顾祝年来到一间泥墙茅草屋前,敲着木板门喊道:“他顾婶,你家大儿子大年回来了,就在门口!” 顾母之前在茅草屋里,就依稀听见有人在喊大年回来了,她还以为是幻觉。 不成想真是自己大儿子回来了,心里一阵激动,立刻放下手里的药罐,急吼吼打开门来,“大年,真的是你回来了?” “嗯嬷…” 顾祝年“啪嗒”一声跪下,对着母亲叩头痛哭,“嗯嬷不孝儿子大年回来了,您老在家受苦了!” 顾母激动得蹲下来抱着大年的脑袋,也在嚎啕大哭,边哭边用手拍打顾祝年的背上,嘴里委屈道: “你这死娃子,这二年死哪儿去了?这么久也不传个消息回家,娘还以为你跟你爹一个样了,这家就没盼头了呀!” 顾家母子俩如此抱头痛哭的场面,让村民邻居都纷纷抹着眼泪退回各自家里,让他们母子俩哭个够。 宋小牛深受同感,继而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情愫,用衣襟蹭掉眼角的一点湿润后,随即便转身离开点不再去看。 过了有十分钟左右,便瞧见两眼红红的顾祝年,从茅屋里出来,走到宋小牛身边,“小牛哥,我娘请您来家里坐坐!” “嗯…” 宋小牛迈开大步,跟着大年走至茅草屋前,正是大牛家之所在,里面点点烛火闪烁,已然是点起了蜡烛。 一位中年农妇满脸皱褶走出门外,低头迎接。 “嗯嬷,他就是我跟您讲的,码头上的那位救命恩人,现在的结义大哥宋小牛先生,是他陪孩儿回家来的。”顾祝年开口介绍道。 顾母立刻感激道: “谢谢先生救我大年一命,还陪他回家,实在是大仁大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乡下人也不会说话…” 她说着说着突然就要下跪拜谢,惊的宋小牛赶紧弯腰一把托住的顾母胳膊,连忙道: “大婶请别这样,俺也是淮北农家人,称呼先生不敢当,就叫我小牛吧,我与大年义结金兰,彼此不用客气,这里也是我的家。” 宋小牛忽然被尊称为先生,臊得脸透红,他很朴实连忙道出自己出身,这让顾母心里减轻不少压力。 乡下人嘴皮子不利索,见了帮大忙的人嘴上也不知道怎么说,只得连连拉着宋小牛的衣袖往屋里走,急迫道: “先生一路累了,赶紧进屋喝口水!”顾母虽说心里放松了些,但先生称谓她没有改。 宋小牛没有客气,于是便随着顾妈,进了茅草屋内。 这间泥墙茅草屋也就三十个平,用草屏隔成二间,外面是起居,厨房餐食等,里间可能就是睡觉地方。 宋小牛瞥了一眼,可以说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一张桌子几条板凳,几个木脚盆,都有被水泡过的痕迹,连碗筷锅碗瓢盆都放在外面,因为没有碗柜。 进屋便闻到一股浓烈的中药味,直呛鼻子,宋小牛冷不丁被薰了下,忍不住也咳嗽几声。 第271章仗义疏财的义兄 顾母从桌子边移过一条长板凳,用衣袖子来回擦了几遍,拘谨道: “先生请这里坐,乡下家里脏,没来得及打扫,请不要嫌弃!” 宋小牛哪会在意这个,他老家里跟这一样,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见他几步跨过,一屁股很熟练地坐在板凳上。 这时,就听见隔壁里屋传出来阵阵咳嗽声,想来应该是大年那生病的弟弟小年。 顾母拿起一只小汤碗,先把碗里倒了点水,然后用洗碗布擦洗二遍,再用水冲洗一边,这才倒完一碗白开水,递了过来。 她把宋小牛真的当成了大城市里的先生了。 宋小牛不好说什么,他小心的接过来,放在桌子上,然后指着里屋便问道: “咳嗽是大年兄弟小年吧,他生的是什么病?” 顾母只是站着,双手下垂紧握在一起,脸露焦虑道: “请来乡里郎中诊过,说是风寒引起的咳嗽,也给开了药长期在服用,但不见有多好转!” 宋小牛一听便皱起了眉头,他的父亲一直咳嗽,结果说是肺有病,忙问道: “咳嗽多久了?” 顾母一脸担忧道:“小年身子骨从小就弱,去年底大水发难,身子泡了河里冰水,就开始咳嗽,一直到现在!” 宋小牛虽说不懂医,但这种常见毛病他还是懂的,心里一思量,正常强壮男人咳嗽数月之久,也很容易咳出其他病来,更何况小年的身子骨弱。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说道:“婶子,小牛兄弟的病,应该尽早到县城,请名中医来慢慢治疗。” 一听到县城里去看病,顾母面露难堪之色,苦笑道: “县城离这里远,看趟病每次得租条小划船来回,名医咱也看不起,看一趟就要半个大洋子!” “嗯嬷,我大哥说得不错,弟弟小牛必须得上县城里去瞧瞧,您别担心钱,我有钱的。”一边聆听的顾祝年开口了,说完,他从自己包裹里拿出一个布袋子,放在桌子上。 这里总共有八块大洋,一百多个铜板,加起来约九块大洋,这是他这二年多在外做短工,苦力积攒下来的钱。 “我这里带有十个大洋,凑起来给小牛看病足够了。”宋小牛也从包裹里掏出整整十块大洋,一起放在桌上。 末了,他还装出很大方的样子说道: “尽管去看,银洋钱不够我来出,小年还小才十四岁,不能让病给糟蹋了身子!” 顾母一听,便立刻摇头道: “这怎么行呢,就算看好了,咱们家也还不起先生这钱,再说,大年今年十八岁了,积攒些钱想翻盖二间瓦房出来,他得订亲讨媳妇。” 乡下人一怕欠债,二来就是盖房子给儿子讨房媳妇,这是当父母的头等大事。 二十块银洋钱,在钱青乡望夫村里,那是一笔巨款了,完全可能翻盖出来,七八十个平方的三间青砖瓦房,还可以请木工打几样像样的家俱。 宋小牛笑了笑,安慰道: “这钱就当我先借给义弟大年的,今后大年跟着我,也能赚得不少钱,讨房媳妇没问题,这一切婶子别放在心上,一点都不打紧!” 这时候顾祝年也站出来说道: “嗯嬷,您只管带阿弟去看病,这些钱都拿起用,我义兄的钱我会还的,今后我跟上我家大少爷,能挣不少钱的,至于翻修几间砖瓦房,我会想办法再带钱回来的。” 顾母不清楚大少爷是谁,也没问大年他今后做什么营生,听口气跟上个阔少爷,反正工钱不会少给就是了。 现在,身边又有一位仗义疏财的义兄大哥,她心里宽敞了不少,感觉苦尽甘来,日子总算有点盼头。 她瞧着长子大年,,看着看着就眼睛红了,只是小声说着: “好好,今后全家人就依靠你这个长子了。” 说着,不知不觉中天色渐黑,顾母这才发现家里晚餐什么都没准备。 只有中午有点冷饭和几个红薯,菜除了咸菜,霉豆腐,还有几颗白菜。 现在杀鸡来不及,幸亏家里有鸡蛋,平时舍不得吃,顾母拿出一只大碗,准备到隔壁邻居刘婶家借碗米饭过来。 “哎呀婶子别去借饭了,大年包裹里还有六个大馒头,再蒸热一下,足够咱们一家子人吃了,另外还有一块卤牛肉,切一下就是个菜,青菜放个汤,炒四个鸡蛋,晚餐就很丰盛了。” 宋小牛叫住顾母出门,而他在煤山镇矿区食堂里做过三个月的帮工,能炒菜煮饭,还能安排食堂菜谱。 这边顾祝年把冷馒头和咬了一半的馒头,加上卤牛肉,卤鸡蛋等都一股脑儿放在桌上。 顾母看了一眼,觉得宋小牛如此安排挺不错,也就止步客气道:“这只好怠慢先生了,明天家里杀只鸡好好补补。” “婶子说到那里去了,我不是外人,是大年的结义大哥,也就是婶子您的晚辈,何来怠慢之说呢?”宋小牛再次强调跟大年是结义兄弟。 他是个很推崇江湖道义之人,要不是结义,他也不可能陪着顾祝年回老家来的。 “嗯嬷,咱一切听我大哥安排吧,晚餐不用忙乎了,还是赶紧烧菜热饭热馒头吧,我的肚子早饿了。”顾祝年也来帮腔。 “那好,就听你大哥的吧,你去灶头点火,我先把中药逼汤出来,给小年送进去,让他喝了再出来吃饭。”顾母道。 “婶子啊,做菜热菜由我和大年来就行,您去招呼里间小年吧。” 宋小牛很真诚地说道。 他是真将自己融入到这个家庭里,他这个当大哥的,得撑起来。 “好,这里灶头就由你们兄弟俩忙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母也就不再客气。 她把中药汤汁从药罐里给逼到碗里,然后端了进去。 宋小牛则撸起衣袖,开始在灶间忙碌起来,顾祝年给义兄当下手,火头军。 二十分钟不到,冷馒头剩饭都已热好,卤牛肉和卤鸡蛋各切成一盘,宋小牛再炒了盘鸡蛋,做了份青菜汤,整个晚餐就摆到桌子上来了。 顾母喂小年喝下中药汤汁,然后扶着他病泱泱从里屋走了出来。 今年十四岁的小年,特别的瘦弱,感觉走路都是飘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骨瘦如柴,两眼无神。 第272章操心 他先前跟亲哥哥大年已见过面,第一次见到哥哥义兄宋小牛,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他拱手微微弯腰向宋小牛施礼,道一个万福,然后坐在跟宋小牛侧面,保持一定距离,尽量避免脸对脸,嘴对嘴,怕别人嫌弃。 实际,顾母和顾小年都明白,这病跟肺有关,乡下称之为‘咳唠病’。 这种病据说会传染人,所以让病人尽量少出门。 宋小牛其实也猜想到了,只不过他认为顾小年病史不长,才半年不到,现在及时有效治疗,再辅以饮食营养,也许这病能够治愈。 否则,年纪轻轻的就废了,还短命。 就这样,宋小牛与义弟一家人团聚,开开心心吃了顿晚餐,他还不时地给顾母和小年夹去卤牛肉。 估计她们母子俩,小半年没闻到肉香味了。 茅草屋里烛光闪烁,光线虽不亮,但大家心里都很敝亮,日子都有了盼头,浑身有了活力。 这屋里的欢声笑语传到外面,也感染着隔壁邻居们。 顾母脸上有了难得的笑容。 晚餐之后就是住宿,家里就一张大木架床,是她们母子俩休息之处。 里屋又黑又小,只有一个小窗透气,除了这大木架,还堆着一些棉絮、被褥等冬天物品和其他东西,没有多余的空间。 四月底五月初,正是霉雨季节,屋里潮湿,咋一进去就能闻到股霉味。 顾母想让出大木架床让宋小牛睡,可小牛执意不同意。 最终,他和大年在外间起居室用稻草铺地,上面再盖上草席,就睡了。 夏天的晚上,身上不需要再盖什么。 …… 翌日清早,宋小牛刚吃完稀粥,门口进来一位五旬过半的老汉,抽着旱烟。 “大年,你终算是回来了,谢天谢地。”他进门就喊。 “哎哟大伯,我是准备今天去拜望您的。”顾祝年忙起身让位。 经介绍,这位老汉是顾祝年的嫡亲大伯,住在村的西南面,昨晚听说亲侄儿大年回来了,忙不迭大清早就过来瞧瞧。 当听说宋小牛是侄子顾祝年救命恩人时,他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握着小牛的手道:“我替他死去的爹谢谢您!” 说着又要下脆,宋小牛这次有防备,他连忙双手托住沉声道: “大伯使不得,我跟大年现在是结义兄弟了,别再提什么救命恩人,我都害臊,只是大年家里今后还得拜托大伯等亲戚们关照。” “那是当然。”老汉感动得眼眶红红。 “大伯,我临时有一事想求。”宋小牛见状就岔开了话题。 “啥事,您尽管说,别求不求的。” “不知村里有否小划船,我想租一条去趟双栖镇,那里有我的一个亲戚在那里。” 宋小牛晚上想了一休,瞧着这家里实在太不容易了,小年常年生病需要医治,家里没劳动力这庄稼地怎么办? 大水不是每年都在发,大水退去这庄稼地,良田该种还是要种的,否则粮食从哪里来? 为此,昨晚顾祝年萌生了想推迟个把月再归队,而宋小牛心里明白,军队不同于地方,入伍便得服从军纪。 他跟大少年前后只请了五天假,后面他得去牛头山,而顾祝年得进新兵训练营,接受基本军事训练。 所以,宋小牛准备利用这二天假期,帮助大年处置好家里一切,请义弟能放心。 首先,就是小年的病治疗问题,这是个很棘手的难题,不光需要不少的钱,还要有人服侍。 宋小牛突然想到了大少爷的老家双栖镇,到那里去求助。 去年年底,大少爷携三小姐去双栖镇过年,护卫中就有他宋小牛。 加上这次杭州西湖小岛上的婚礼,他跟大少爷母亲,姐妹及姐夫阿华混得很熟。 陈老太太本人很善良,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宋小牛突发其想,他想请大少爷姐夫阿华帮忙,联系一家专治风寒久咳的老中医名中医,进行治疗。 双栖镇经济比钱清乡富裕得不要太多,而凭大少爷在当地的影响力,找个名郎中并不是个难事。 为此,他决定租条小划船到双栖镇去,这距离应该不会远。 “这事好办,我大儿子那有条小划船,只是破旧了些,不知你是否瞧得上。”老汉吸了口旱烟,回复道。 “那会呢?请多放一个划桨,我们俩人一起划。”宋小牛喜出望外。 “他大哥,你去了双栖今晚能回来吗?家里怎么得要喝顿酒吧。”顾母从内屋出来,她刚给小年熬好药汤送进去。 听说宋小牛要去双栖镇,急了,她是准备今晚杀只鸡,再去买块肉,买坛酒,好好宽待谢谢。 宋小牛自然明白顾母的心思,乡下人纯朴,像他这种恩人级别的人来家里,倘若不好好招待一顿,这心里面像欠着债似的憋得难受。 “婶子别急,我主要是去看个人,早去早回,晚餐前肯定回到这里了。”宋小牛宽慰道。 顾母这才点了点头,舒了口气。 “那宋先生,你赶快准备一下在河边等着,我去叫我儿子过来。”老汉见状忙不迭往门外走去。 “哎他大伯,下午晚点您过来,晚上酒席家里没一个当家的,您就主一下吧。”顾母应声追出去几步,在门外跟老汉低声说道。 江浙乡下规矩,家里宴请客人,没有男人在席是万万不行的,老子不在,那得儿子在,女人是不能上酒席,更不能陪酒。 老汉一听就懂,对顾母说道:“放心吧弟妹,晚上酒席你尽管劫准备,到时间我一定来。” 说完,他大踏步往村里走去。 陈天华换了套干净衣服,再洗了把脸,就告别顾母,在义弟顾祝年的陪同下,往河边走去。 “小牛哥,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去吗?”顾祝年昨晚就知道,义兄今早准备去双栖镇,为小年的病去探路。 “不用,你在家帮着你母亲整理一下家里,还有庄稼地等等,我去去就回。” “去大少爷老家,哥你空手去怪不好意思,要不,从家里捉几只鸡去吧。” 宋小牛听罢苦笑不得,他非常理解大年的心情,“不用啦,要是提了东西去,被大少爷知道了,不被骂个狗血淋头才怪呢?” 第273章小年算是有救啦 “那好吧,大哥你一路上小心点,早去早回。”顾祝年看到一条破旧的小划船过来了,划船的真是他嫡亲大堂兄。 相互之间寒暄几句,宋小牛上了小划船就走了。 望着义兄离开的背影,顾祝年是热泪盈眶,这么新心肠的义兄,世间少见,比起同族堂兄弟们还亲上十倍。 他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位侠义心肠的大哥,从此生活也就多一份依靠。 回到家里,他扛起锄头到被水淹过的庄稼地,翻土清除碎石杂物去了。 顾母则开始忙着晚上那顿酒席。 她去村边小市场里买了三斤多的五花肉,买了坛五斤装的绍兴加饭酒,回家又杀了只老母鸡,菜地里拔了几棵大青菜,葱花和生姜等,就开始准备起来。 …… 宋小牛在下午四点钟就返回望夫村了。 钱清乡望夫村到双栖镇,从水路走也就三十几里路,小划船双人划,一个小时多点就到了。 回来时还扛了一麻袋一百多斤重的大米,还有几包生石灰。 他昨晚发现顾母家里的米缸,没有多少米了,他跟阿华开了口借点。 “借什么借呵,走时你扛一麻袋走就是了。”没想到阿华很爽快,送上大麻袋上等大米。 生石灰他要来是撒在屋子里的,这种泥墙茅草屋,下雨就漏,很潮湿。 听大少爷说过,生石灰很能吸水份。 这次宋小牛突发奇想,冒然去拜访大少爷的母亲和姐夫,这路走对了,小年算是有救啦。 宋小牛这人仗义憨厚,有礼貌嘴巴也是挺甜,又是陈天华的贴身护卫。 无论是过年期间,还是婚礼期间,都是他在负责陈老太太和阿华一家人。 所以,他深得陈老太太和阿华等人的喜欢。 这次宋小牛上门拜会,在说明来意之后,陈老太太深表同情,觉得应该伸出援手。 况且,还是自己儿子的手下心腹。 她当场要求女婿阿华负责此事。 刚好,在隔壁东浦镇有个名中医,专治风寒、久咳不愈,甚至于肺痨病的治疗,很有成效,整个阴山县乃至绍兴府,都享有盛誉。 阿华开上小机帆船陪着宋小牛去拜访这位老中医。 老中医开的诊所已有三十余年了,到现在规模自然不小,除了老中医本人,还有儿子、女儿女婿和七八个徒弟。 约他本人看病都要预约。 听说是双栖镇陈大少爷的家人来访,老中医岂敢怠慢,亲自接待。 在听了宋小牛的大概介绍之后,老中医认为此病不算特别严重,连续治疗一年即可痊愈,主要是患者年龄小,才十四岁,身体器官才开始发育。 他提议,若患者能先期入院治疗三个月以上,辅助针灸疗法,再加汤汁则治愈效果更好。 原来,这家诊所在院子里有五六间房,开设有二十个床位,可供病人入院治疗。 宋小牛认为这样更好,治愈有保障这才是根本。 返回双栖镇陈府,陈老太太听了很高兴,她对宋小牛说,那个叫顾大年的兄弟小年在这里的治疗费,都由她本人来出,不用宋小牛担心。 前三个月的入院治疗,他家里要来个人陪着,平时饮食起居的身边需要个人。 宋小牛叩谢陈老太太之后,就准备返回,他跟阿华约定,明天他送人过来。 阿华见岳母都愿出不小的医药费,他来个好人做到底,说明天中午吃完午餐之后,他抽空开上机帆船去望夫村接。 钱清乡那里十几个村他都认识,前几年他们四处出去收购河蚌壳,黄蚬壳等,望夫村他亲自去收过几次。 所以路线很熟。 三十几里水路,机帆船不用二十分钟就能到。 当宋小牛将此好消息告诉顾母和大年、小年时,顾母却显得很为难。 她认为这样太麻烦宋小牛亲戚了,而且这医药费还得让小牛承担,这天大的恩情如何还? 无奈之下,宋小牛只好吐露实情,说这医药费也不是他掏,而是大少爷他的母亲,陈老太太主动承担。 他告诉顾母,陈老太太是个吃斋念佛的大善人。 至于这位大少爷,就是他和大年的主人,家庭背景显赫, 在浙江省内很有势力。 当然,具体显赫到什么程度,什么势力,宋小牛不便多说什么。 话又说回来,就算说了,作为乡村妇人的顾母,一时也弄不明白。 “嗯嬷,咱们还是听我大哥安排吧。”顾祝年在旁帮腔道。 见儿子都这么说了,顾母也就不再推脱,心里面那是激动万分。 一定是顾家祖坟在冒青烟,或是说他爹在天上显灵,儿子大年靠上了一位好主公,一位好义兄。 五点钟的样子,顾祝年大伯和他的那个大堂兄,坐着小划船过来了。 长方形木桌摆上了早已烧好的菜肴,清炖全鸡,炒鸡杂,红烧肉,荷包蛋,炒大青菜,素南瓜汤。 菜肴的品种虽是不多,但份量很足,都是大盆上桌,很实诚。 一进门就闻得肉香味,而不是先前的中药味,同样是许久没沾过肉腥味的老汉,和他的大儿子,此刻是馋涎欲滴,眼睛都发绿了。 “来来,都上桌。”顾母招呼着。 “大伯请上坐。” “宋先生请…” “……” 一番客套的推让之后,都言归正传,老汉作为主人自然是坐在上首,宋小牛和顾祝年,以及那位大堂兄左右末依次坐定。 顾母和小年端了点菜进去,就在里屋吃。 大年主动起身给大伯,义兄和堂兄倒上酒,最后是自己的。 “来来端起酒碗,我代表咱顾家,感谢宋先生搭救大年,还一路上的关照,实在是位大侠,这碗酒代表咱们的心,干了。”老汉抬手就干。 宋小牛等跟着一口干。 “来吃菜,吃菜…” “……” 酒菜吃至过半,只见老汉放下筷子,理清了思绪,这才说道: “宋先生,老汉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宋小牛正色道:“大伯请说,不必客气。” “老汉观你生性善良,为人谦逊,却又是很有本事,想必一定需人手相衬,光一个大年在身边不够,我家小儿,年过十八,生性憨厚,可随宋先生左右,打打下手,做做杂事!” 第274章谁都想找个靠山 这老汉适才听得大儿子回来说,这位宋先生在双栖镇的亲戚,那是个大富大贵人家。 豪宅不说还有机帆洋船,家里仆人女佣无数,出手阔绰就是赚送一袋大米,足有一百四五十斤,若换成银洋得要三四块钱。 老汉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有了主意,这不就见机开口了。 果然如此,宋小义心中已然有了想法。 大少爷煤矿那里需要保安队,大年大伯家的儿子,总比外人可靠些。 不过还得需征得义弟顾祝年同意,于是开口道: “大伯所言,我已知晓,然这事还需征得其义弟大年的意见,方可确悉!” 老汉摸了摸酒碗,对着顾祝年随即道: “大年,大伯刚与宋先生说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顾祝年点了点头,可他对大伯家的几个儿子很是不满。 家里父亲死后,大伯开始还时不时地过来,照应照看一下他们,帮忙弄下田地。 可后来说是大婶和儿子们都有意见,外面风言风语多,尤其是大伯家的大儿子和二儿子。 身强力壮的他们,就是嫌他们家太穷,现在死了男人,家里还有个痨病人,完全是扶不起的茅屎板,烫手山芋。 就凭今天田间土没人翻,杂草碎石没人清理,就知道这些个亲戚还真不如有些好的邻居。 他心里暗忖,看了一眼坐在门口的母亲,犹豫了一下,说道: “大伯的意思侄儿都晓得,不过现在小年生病在家,娘要照顾弟弟,田间没人管,所以我得推迟数月才出去,具体时间还不能确认。” 顾祝年话里有话的刚一说完,老汉的脸色变了变,“你啥意思?还要推迟出去?” 而宋小牛听了也暗自吃惊,不知义弟此话是啥意思,还以为他真的要推迟数月才走,心里面也是暗暗着急。 倘若真是这样,回去如何跟大少爷说。 “什么,你这次不跟你义兄大哥一起走?”哪知顾母听罢,急得跳起来扯开嗓门喊道: “你弟的事不用你担心,娘能照顾好,地里的农活也不用你来弄,有你村里伯伯婶婶闲时帮衬,保证饿不死!” “我爹不在了,我是长子就要挑起家里的大梁,照顾好嗯嬷您和小年。”顾祝年强调自己的理由。 “你娘还没到不能动的地步,不用你来照顾!” 见儿子还敢顶嘴,此时嚅动嘴唇还想再说什么,气得顾母几步上前,扯着大年耳朵,怒道: “你个不孝儿子,长大了本事有了点嘴就硬了,敢不听娘说的话了?你爹不在这几年,我一个人不照样把你们兄弟俩拉扯大。” “哎哟请松手,孩儿不敢顶嘴了,我错了。”顾祝年痛得连连求饶。 顾母这才松开手,又苦口婆心说道: “你义兄宋先生是个有本事的人,跟着你义兄大哥能学到本事,男子汉大丈夫,不在外闯荡,窝在家里有什么出息?!” 宋小牛忍不住想笑,忙拿起酒杯堵住嘴,轻轻抿了一口酒,不禁为顾母作为母亲本身而言感到惊喜,更为她的一番远见感到讶异。 一个未受过教育的农村妇女,能有如此见识,已然是着实不易。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老人家当初也支持他出来闯世界。 顾祝年本来还想强调些什么,但见母亲的严厉眼神,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算是默认了母亲替他做的安排。 老汉一见,心里自然有数,他乘机夯实道: “既然如此,大年便是答应了,今后三堂哥你得多照应呵,来来这事得谢过宋先生,我们顾家三人要敬先生一碗酒,此事才算作数!” 说完,他和大儿子率先端起酒碗,顾祝年见状,只好也端起面前的酒,恭恭敬敬道:“大哥,请喝酒!” 宋小牛二话没说,端起酒碗一口饮下。 其实,这事对他而言并不是啥难事,大少爷前些时日,还说准备让他和左刚回淮北探个亲,顺便多找些同乡过来呢。 此间事了,气氛也随之变好,顾母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而老汉心里乐开了花,能为自己孩子寻得一个好去处,已然是天大的好事。 只有顾祝年并没有高兴样,眉宇微微锁着。 宋小牛见了,心里自然明白义弟在担心些什么,他扭头对得意中的老汉说道: “大伯在上,晚辈也有几件事情要拜托?” “哎哟宋先生,有啥事尽管说,只要老汉能做到的,绝不推辞。”老汉巴不得侄子能提些要求,现在有宋先生提出也一样。 “事情是这样的,明天我的双栖镇亲戚会开船来接小年去治病,到时婶子也得陪伴同去,郎中说得至少三个月,病人才能返家,而我和大年二天之后就得离开这里回杭州府城。” “这婶子家里需要有人照看,还有家里几亩水田,需要翻土除草除杂,顺便再种上庄稼,这些需要大伯您…” “哎哟宋先生,这些不用嘱咐,我都会关照到的,你就放心好了。” 宋小牛正说着,被兴奋中的老汉给打断了。 他那张通红的脸,不知是因为喝酒的缘故,还是因为小儿子有着落而兴奋,或者说两者都有。 老汉大儿子这时也主动示好,表示支持父亲的承诺。 “晚辈先谢过大伯,不过晚辈还有件事没说完。”宋小牛主动端起剩得不多的酒坛子,站起来给老汉和他大儿子倒酒。 “宋先生请说,还要什么事需要我们父子俩来做的?”老汉凑上脸,谄笑着问。 他一点都不担心,因为这位宋先生饶来弯去,无非就是照顾这个家。 这个破烂不堪的家,还有二亩多水田,还能再有什么事? 老汉暗忖。 “这件事可能比较麻烦些,需要大伯和堂兄多费些神和功夫的。”宋小牛先来了个预热。 “是什么,尽管说!”父子俩几乎是异口同声,脸都凑上前面,差点挨到头了。 宋小牛干咳了二声清了清嗓子说道: “是这样的,这次我和大年带了些银洋回来,不多,想把这土墙茅草房推倒,起二间青砖瓦房起来,总的面积在五十平,请大伯堂兄回去先预算一个,材料和工钱大概要多少,请在后天上午告诉我。” 他保守地说先盖二间平房。 第275章一切安排妥当 “盖房子?” 老汉和他的儿子听罢都很是惊讶,没想到这位宋先生还出钱为义弟盖起青砖瓦房,这在望夫村里算是富农人家的标准。 父子俩心里面不免有些羡慕妒忌,没想到倒霉透了的这家,时运一转比哪家都好。 老汉大儿子看了父亲一眼,说道: “这个不算难,预算明天晚上就可拿出来,我就是泥瓦匠,只是盖房子确实费时间,这个…” 他欲言又止的意思,宋小牛已猜摸得到,“堂兄请放心,请大伯和你监工,工钱自然不会少付的,亲兄弟明算账嘛。” 刚才上午坐船去时,宋小牛发现这位堂兄很冷淡,显然对这趟没工钱的活计很是不满,可能是碍于父亲面子,才勉强过来。 但返回来的时候,态度全变了,宋先生长宋先生短的,叫得挺欢。 唉,这世间势利眼多,亲戚也不例外。 “哎哟您误会了,我大儿子酒喝多了,他并不是这意思,堂兄弟之间帮个忙怎能算钱?”老汉不悦地瞪了大儿子一眼,连忙解释道。 他的大儿子自知说漏了嘴,也跟着解释,“宋先生,我不是这意思,我父亲说得对,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保证按成本核准,盖好房子。” 他的话引得顾祝年在旁偷偷瘪嘴。 “没有误会,盖房子是件大事,需要花费不少精力和时间,晚辈的意思,监工的工钱还是要给的,这叫亲兄弟明算账,各负其责才能把事做到位。” 宋小牛言外之意就是监工我算工钱,但活得干好,别偷工减料的,到时咱们也不会含糊。 父子俩哼哼哈哈一阵,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不客气了。 酒足饭饱,父子俩起身告别,宋小牛和顾祝年送他俩到门外河边,见老汉下船离去,这才回头到了屋,帮着收拾桌上残局,把草席铺开准备睡觉。 翌日大清早,顾母起来熬粥,用这次新米熬,熬出来的粥很绸很粘,感觉就是与以往不同,有了新的希望。 喝完粥,顾母开始收拾收拾衣衫等物品,理理家,做好出门的准备。 宋小牛和顾祝年兄弟俩则扛上锄头和犁到了田头,准备翻田。 昨天一整天,大年把田间的杂物都清理干净,还翻了一部分田土。 这下,俩人用犁,一个人在前面拉,后面的人把她犁的深度和方向。 俩人年青力壮,轮换着来,在昨天大年翻的基础上,到了中午,二亩多水田翻整完毕。 剩下的就是撒种子和施肥。 看着烈日当头,宋小牛招呼顾祝年到河边洗洗身子,干干净净回家再换上干净衣服,吃完昨晚的剩菜和米饭,到河边去等待阿华的到来。 没有等待多久,河面村口处一条大红色机帆快船“突突突…”过来了。 “大年,去把你娘和小年叫出来吧,快艇来了。” “嗯…”顾祝年撒腿就往家里跑。 阿华手上的那条机帆快船的外观,已是今非昔比。 船身用木条和木板包裹,开有天窗和侧窗,使用大红色防水油漆涂抹,老远就能看见,格外醒目。 船舱里是草席和布毯,装有扶手的椅子和小桌子都固定在船身,内装饰也十分讲究。 整条船现在是载人的小客轮,唯一不同的是驾驶舱在船尾后甲板,马达还是老式样,用的是手摇柄。 “这哪里开来的洋船,怪漂亮的呵。” “好像是往村东头去的,走看看去。” “……” 望夫村里的男女老少们,被突突突声音惊叹,被大红色惊艳,纷纷跑向村东头河岸。 一些正捧着碗吃饭的村民,见隔壁邻居闹哄哄涌向村东头,也不问青红皂白,放下碗筷撒腿就跟着跑。 这年头,望夫村平凡得几乎被人遗望的角落,常年没啥热闹可凑,好不容易来个事,不去凑个新鲜,那不是亏大了吗? “是我家堂弟认得义兄,是省城里来的大佬,老有钱了,这是来接我小婶一家人去看病。” 顾祝年的几位堂兄也在看热闹的队伍里,大堂兄正在骄傲地宣传、解说。 这下,他也觉得脸上有光。 “你家堂弟?大年呀…还是个小娃子嘛,能认得省城里的大佬?哄谁呐!”有人提出质疑。 “就是,吹牛皮!” “……” 许多村民都难以置信,纷纷指责吹牛皮。 大堂兄被呛得脸红脖子粗,瞪大眼睛想要反击,可一时还真的解释不清,“那你们就看着结果吧,等会得给我赔礼道歉。” 大堂兄带上几个顾家兄弟,气鼓鼓地向东头河岸迈进。 这时,顾母双手挎着个大包裹,穿着件斜襟布衫,头顶挽了个发髻,插了个银簪子,戴上久违的玉手镯,红光满面地走了出来。 这一身,可都是压箱底的东西,玉手镯等还是她当年的嫁妆。 在她身后,是顾祝年搀着病殃殃的弟弟小年。 “哎呀,这下子顾家祖宗显灵了,没想到呀。” “顾家婶子总算是熬出了头,儿子在外闯出了名堂,这不,让母亲着实风光风光。” “……” 在左邻右舍一片复杂的目光和议论声中,顾母含着热泪,像梦游似的走向河岸。 难以置信,做梦都没想到过,还有这么风光无限的一天,死了都值。 在全村人的注目礼和祝福声中,顾母及大年小年蹬上了红色的机帆快艇。 快艇调头往村口河面上驰去。 二十分之后,快艇靠上双栖镇西码头。 阿华在镇西码头边上,自建了一个私人码头,叫陈府码头,可一次性停靠五条驳船。 宋小牛带上顾母及大年、小年进陈府叩拜了陈老太太。 其实,顾母跟陈老太太年纪相差不大,但看上去顾母反而老出很多。 叩拜寒暄过后,,再由快艇送他们去东浦镇那个诊所,并入住下来。 那里有床位,病人自带被褥等,旁边有厨房,有若干个专供家属烧菜的煤炉子。 平时的肉、鱼和素菜等均有陈府仆人划船送,每二天送一次。 东浦镇离双栖镇才二十里水路,一切都非常方便。 宋小牛和顾祝年见了都非常放心。 第276章牛头山煤矿开业 安顿完顾母和小年,宋小牛这才高高兴兴返城了,这次身边除了义弟顾祝年,还有一个跟班,他叫顾祝生,小名狗剩。 到了杭州府城,大年和狗剩到新兵训练营报到,换上崭新的军服,被告之要好好训练,否则,只能滚回老家去。 宋小牛归队后向左刚报到。 望夫村之行,让宋小牛过了把当大哥,当大佬的瘾,做好件大好事,心里甜滋滋的。 回归军营,呼吸着院子里熟悉的气息,心里莫名的生出一种自由感来,还是军营里自在! ...... 清光绪二十九年,五月上旬。 广德县牛头山矿区。 夏风徐徐,百草茂盛。 这天大清早,天才曚曚亮,广德山脉的牛头山区域,那是一片热闹景象。 一个几天前搭建的戏台耸立在东南角的中央,四周红旗飘飘,彩旗招展。 戏台上一个红色的横幅标语:江南牛头山煤矿矿区开业典礼。 有一百余名全副武装的保安队员,骑着高头大马,披戴着大红花,排成二列纵队,整齐划一,轰隆隆从外面开进来。 然后在戏台前方分二列一字排开,组成仪仗队,迎接各方来宾。 这次,陈天华让左刚出任牛头山矿区,第一任保安队大队长。 队员绝大多数从浙江新军中抽调过来,经过严格军事训练,具有较强的战斗力。 另外一部分是当地猎户组成,领头的自然是胡阿发,他出任中队长。 按大队编制,保安大队满员为四百人骑,目前只有三分之一,随着矿井的开发,再逐渐增加人员。 他们的枪械,全是从长兴耀金矿业那里收缴过来的,统一的村田22制式。 胡阿发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才过了年,大少爷就派人下来征拔土地,说是要在这里建煤矿。 牛头山区域的山民们自然是欢天喜地,他们乐意将山林土地被煤矿征用,换来现金,房屋拆迁搬入新宅。 陈天华将牛头山矿业总部建在广德县城,根据他从东洋人手里缴获的探测图,在矿区边缘,告近县城方向新建一个镇,名字就叫牛头山镇。 牛头山镇的第一批居民户,就是牛头山矿区的拆迁户,房屋统一有矿业公司修建,按拆迁政策让拆迁户入住。 这些折迁户一下子成了城镇居民户,青壮年可以下矿区当矿工,老人或妇女在镇上开店铺设摊,小孩可入镇学堂里念书。 这里开发煤矿,意味着这山区马上会变得富裕起来。 早上九点刚过,从牛头山镇新开辟出来的大道上,尘土飞扬,一辆辆马车和骏马是接踪而来。 他们都是前来参加开矿典礼的主人,宾客,这其中不乏有各级衙门要员。 各地报馆如申报,浙报,苏报,万国公报等,都派出了访事,也是一早从县城里赶来了。 广德县的衙门驿馆,最好的客栈都被牛头山矿业包下了,主要是安排各级官吏,报馆记事等。 茅新在广德贸易市场的商铺交给其三弟在管,他被陈天华赶鸭子上架,出任牛头山矿业的行政大掌柜。 好在他从老家带了些人过来,另外手边还有曾彪这支六十余人的江湖帮派,筹建起来还算顺利,暂时没有人敢来捣乱。 茅新和曾彪,是今天最忙的组织者,他们指挥着上百名属下,分担接待任务。 典礼戏台前一百多米处,做有一个很大的弧形木门,四周用苍松翠柏和鲜花装饰,有点像法国巴黎的凯旋门。 不过,今天在此应称之为迎宾门。 在迎宾门的两侧,建有接待处,长长的两排桌子,桌子上铺开蓝布,上面是贵宾签到簿和文房四宝。 但凡来宾,在签到簿签到之后,都会由礼仪人员领到戏台贵宾席就坐。 会场四周,开始集聚起不少观众,主要是矿区矿工和当地山民。 牛头山区,精百年来在这深山老林里,从没人见过如此热闹场景,据说还搭有一个大戏台,所以,方圆几十里的山民,一大早就赶来了。 会场四周空地上建有二个庞大的临时停车场。 陈天华今天是主人,当然,他还是需要接待各级衙门派出的官吏和代表。 两江总督张之洞派出了他的首席幕僚辜鸿铭,他带头一个五人代表团。 安徽巡抚,布政使都派出他们的首席幕僚前来道贺。 盛宣怀尚在丁扰期间,他不便抛头露面,李经方带上几个随从,从上海赶了过来。 英国领事馆也派出了代表,来的是陈天华的老熟人伊恩先生。 广德县的知县,县丞,太尉等大小官吏十余人,都亲自到矿区道贺。 其它业主代表,投资方代表,工程建设方,煤矿探矿公司代表,各类专家顾问都悉数到场。 到了上午十点钟左右,承担第一批矿井开挖的三百名矿工,头戴柳藤帽,着装整洁地进入会场,列队参加典礼。 这些矿工从安徽和江西招工过来,加上当地山民,都是经过短暂的下井作业培训,和安全教育。 这里的矿长和安全员,技术员等,都是盛宣怀从他下属煤矿调拨过来的。 下井挖煤,有很大的安全隐患,必须要有师傅进行传帮带。 戏台上面是一排排的贵宾席,已经坐得七七八八来宾了,也有几十号人。 周围群众也有数百近千人前来围观。 戏台上面,各方官员代表,合作各方代表都已陆续就座。 开业典礼由矿业大掌柜茅新主持。 他第一次面临这种大场面,紧张得浑身冒汗,实际他就是只说一句话。 上午十点五十八分,随着茅新抖颤颤的一声,“开业典礼现在开始!” 一时间里礼炮齐鸣,烟花四起。 典礼仪式的第二项,是业主代表,矿业执行董事兼总经理陈天华热情洋溢的发言。 他除了感谢、欢迎,主要是展示牛头山矿业的设想和未来,打造国内最大,东南亚最大的煤矿和焦煤基地。 辜鸿铭代表两江总督张之洞大人,进行祝贺发言,随后是巡抚,布政使代表,知县本人到场发言。 李经方没有发言,他本身也是业主。 第277章拟建铁路专用线 最后仪式是所有戏台上就坐的贵宾,都下台围成几排,拍照留念。 后面就是有关人员接受各报馆访事们的现场采访,有些官吏急着要离开,就把事先写好的递给访事们了结。 典礼结束之后,留下的来宾们,集中在临时搭建的军用帐篷里就餐,七八张桌子和木板凳,条件非常的简陋。 菜肴以山珍为主,以烧烤和炖菜为主。 不过,来宾们完全能够理解,到矿区参加典礼实际就是苦差事,光这一路上的颠簸,骨头都散了架,有这样的吃食已然不错。 餐桌上安排有酒,作为主人的陈天华,自然是要逐一敬酒到位。 官吏们就餐时间一般较长,尤其是正式场合,光敬酒的程序就很复杂。 虽说高官们不可能跑到这穷乡僻壤来,但他们的幕僚带着亲笔贺信,见字如见人,一样不能怠慢。 陈天华虽说背景深厚,但他实际没有任何官衔,面前可都是他的大人,不是在家里是大叔或岳父,可以稍微随便些。 在众大人面前他可不能掉链子,每位官吏面前,就是县丞、县尉这些八九品面前,他都得按规矩逐一敬到。 几十位大人,他应付下来累得够呛,酒喝了不少,待逐一送走他们,已是下午二点多了,他要休息一下,再醒醒酒。 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他去逐一解决。 牛头山煤矿典礼一结束,一号矿和二号矿就同时开挖。 这个一号矿区和二号矿区的具体位置,开采点分布,储藏量估计等,陈天华已然掌握。 这些都是他上次灭了东洋人的那支秘密探测队,从缴获的测绘图纸和资料上获得。 东洋人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用数年时间勘探到的地质资料,全归了陈天华。 而原本设想通过张之洞,阻止陈天华开发牛头山煤矿,随着陈-张的无名山上登高畅饮,计划也随即泡汤。 现在,陈天华在牛头山如期进行了开业庆典,东洋人这个哑巴亏可算是吃大了,恨得咬牙切齿。 这是继长兴耀金矿业之后,又一次遭受的沉重打击。 而陈天华倒没闲工功理会这些,他目前的主要思维,在于解决煤炭的运输问题。 挖出来的煤炭,要是运输不出去,也是白搭。 如果光依靠最原始的牛车拖载,运输量十分有限,而且运输成本还高得出奇。 从牛头山矿业走广德县城,再从广德县城到江苏江宁府走长江水运,光这段陆路约有八百里距离,根本不现实。 况且,运煤的陆路扩建修缮,也需要花费不少资金。 陈天华的思路是:从牛头山矿区,穿越广德山脉和原始森林,架设一条铁路线,连接煤山镇,直达长兴县,再由长兴县转入大运河水路,运往各地市场。 这条线路,若凿穿山体修建隧道,则整条线路在一百里路程以内。 陈天华清楚,二十年之后,有人就这样建成一条专用铁路线,主干线全长约四十三公里。 有了这条铁路线,可以将沿线经济搞活,客货两用。 光货运方面,不光能运煤,还可以将广德、浙北一带山区的特产,如木材,毛竹,石灰石,大理石等外运,还有粮食等农作物异地调运,搞活这带经济,造福于民。 他这项修建铁路计划,得到了张之洞,盛宣怀的同意和支持。 因为修建铁路,这项投资巨大,现阶段必须要依赖外资银行的支持。 陈天华想跟英方合作。 耀金矿业的股份和控股权,英方已如数收回,作为回报,陈天华所在的丰众银行,获得了15%原始股的购买权。 虽说陈天华是耀金矿业的常务董事,但控股权和决策权均掌握在英方手里。 而耀金矿业和牛头山矿业,是两家独立核算的法人单位,亲兄弟明算账。 陈天华跟英方提出的合作要求是: 从牛头山镇到煤山镇这段铁路线,由华资独家投资负责,英方汇丰银行按最优惠待遇,给予五年期贷款支持。 从煤山镇到长兴县这段铁路,由华资和英资共同投资,共同经营,各占50%股份。 方案提出之后,英当局也很感兴趣,正在认真考虑,这次派出伊恩代表团到牛头山,一是庆贺,二是沿途做一次实地考察。 伊恩所带的七人代表中,有五人是地质地貌,筑路,矿探,以及成本核算方面的专家。 实地考察之后,接下来可能就是双方合作谈判。 事不宜迟,在庆典活动结束之后的第二天,一支由中英双方组成的考察队,从牛头山镇出发了。 整支队伍非常庞大,整体有四十二人,全体骑马,还有二十余匹骡马驮着大量物资。 队伍中除了英方七人,由茅新和另一个山民做向导,宋小牛带全副武装的保安队二十二人保驾,随队还备有厨子和马弁共五人。 跟随陈天华一同前往的,还有许云媛和她的二名女助手。 许云媛的身份很特殊,她既是上海申报馆的访事主管,负责这一路上的新闻报道,同时,她还是业主代表,牛头山煤业的董事。 这条途路是完全新的,不光要穿越原始森林,有时需要登山考察,跟上次逃跑的路径刚好相反。 许云媛这次终于有机会单独跟陈天华在一起,她心里是无比激动。 大半年的观察相处,她越来越发现这位年轻boss独特的魅力。 她发现自己狂热地爱上了他。 用男人们眼光解读,许云媛这个女人全身都是魅力,留洋经历,傲人的身材,美丽的相貌,成熟而有风情。 夏天里,她穿着流行洋装,吊带背心和牛仔短裤,胳膊和大腿都暴露在人们的视线里。 小麦色的皮肤健康充满活力,走路时的颤动和深深的沟壑,回头率那是百分之百。 她并不介意男人们死盯着她的部位看。 敢穿成这样就不怕看。 只不过这些男人们谁都不敢惹到她,更不敢得罪她。 因为谁心里都清楚,她只心系大少爷。 就算是像伊恩他们这帮洋人,有时眼馋得想挑逗撩拔她,但心头都是怵的。 最少也得有降服她的本事。 第278章重返煤山镇 出了牛头山镇之后,道路就慢慢变得颠簸起来。 陈天华看着崎岖山路两边的景色有些出神,也许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一个香软的身躯凑到了他的身边,富有弹性的丰满紧挨着他的胳膊。 他的鼻子里也闻到了久违而熟悉的香味。 这不是那种法国香水的味道,而是女人身体散发出来的香气。 陈天华微微一笑,伸手抚摸着她吹乱的秀发,动作竟然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这个开放而充满活力的女人,早就从艾伦阴影中走出,她要迎接全新的生活。 她从来都不掩饰对陈天华的好感,无所谓他已经有了正妻。 陈天华虽然是个典型的强事业性和好战分子,但不表示他不懂女人的心。 瞧着陈天华公开大胆,近乎亲热的动作,许云媛惊讶的张大了小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阵难以言喻的欣喜涌上了心头,她做梦都想有这一天。 许云媛从留洋开始,这样年都是在男人堆里混。 那些男人,无论是洋人还是华人,无论是官僚还是普通人,无时无刻不想打她身体的主意。 尤其是那些自诩有权势的男人。 但同样是老板,有权有势的陈天华来到她身边,却带来了一股正气。 他和他带领的团队、组织,没有那些十分龌龊的现象,是纯粹为了正义、民族而斗争。 当然,获取财富和地位,这是必不可少的附属品。 大家相互帮助亲如一家,数量不多可战斗力超强,对女性格外的尊重。 她开始喜欢这个团队,也喜欢上这个比她还年青几岁的男人。 但是这个大少爷,却偏偏不轻易和她上床,有许多机会,可他… 这一点让她感觉非常苦恼。 许云媛虽说是新派、西洋派,但还没有大胆到,自己脱衣服钻进他被窝的程度吧。 也许这样的举动可能有成效,但在大清国这种境况,这可是天大的伤风败俗。 从广德牛头山镇到长兴煤山镇的直线距离,大约五十里的路程,但实际行走在弯曲的山路上,有百余里。 而这种路鲜有人走过,那不能叫路,翻山越岭的还要停下来考察,他们就这样骑马都走了二天。 等他们到了煤山镇的时候,却是第二天的下午临近傍晚了,至少增加了三倍以上的时间,实在比乌龟爬行还慢。 这一路上的颠簸,以他们的身体素质,也差点承受不起。 道路崎岖不平,弯弯绕绕的还雾气腾腾,让人简直难以忍受。 很多地方还要从水浅的河道涉水过河,需要走悬崖边缘的山道。 马蹄距离山谷也就是半米还不到,胆小的人看到这种情景能吓个半死。 陈天华注意到,这条路尽管非常难走,但是最佳线路,要是没有可靠向导和罗盘,估计一辈子不可以走出来。 “煤山镇,俺们又回来了。” “哎哟,大半年了,瞧瞧有啥改变。” “……” 宋小牛和那些保安队员们,策马一阵狂奔狂吼,就连许云媛也加入其中,疯了一阵。 这里的几个保安队员,参加过去年围剿煤山镇的战斗,而宋小牛还是矿工。 许云媛这是第三次到煤山镇来了,而每一次的感受却是天差地远。 陈天华也是第三次来到煤山镇,前二次都是从长兴县城出发,从煤山镇正面进入。 而这次是从镇后山的原始森林穿越过来,看到的景象和感觉完全不一样。 陈天华看到,镇子周围沿山体而建的山民,在这里大约有几百户家庭,约三四千口人的样子,镇里面实际只是少数。 这里的房屋大多是土木加树枝结构,也有不少的石板顶,非常的低矮压抑和荒凉,给人一种原始部落的感觉。 走在被磨得发亮的青石板上,看着两边破破烂烂的房子,穿的衣衫褴褛的当地人,陈天华心里可谓是感慨万分。 这些人面黄肌瘦,是长期的饥饿和营养不良造成的。 最惨的是,有些女性山民,衣服竟然遮挡不住部位的春光,露出了不应该暴露的肌肤。 进入镇中心,他们前往原保安大队大院。 上次战斗,这里最为惨烈,院里房屋已沦为废墟。 现在是事后重建的。 远远望去,院墙是石头和沙灰砌成,院内建有几栋房屋,都是二层楼样式,还带着一些欧式风格。 这显然是英方派人设计来建。 窗户居然是木质推拉窗,门口站着背着枪的卫兵。 据伊恩介绍,这里是煤山镇镇公所所在地,当然,仍旧是保安大队大队部。 打头的宋小牛接到指令是直达大队部,所以他没有在小镇停留,轻车熟路的直接从中心大街驶向西南角。 这时,从大院里跑出来几十名保安队员,他们分列成二队,呈立正姿势。 明显,这是当仪仗队来欢迎。 大院里的瞭望哨,应该早就发现了他们这支队伍,没有武装出击的原因,估计是发现了队伍中的洋人,确切的讲是英国人伊恩。 所以,警戒变仪仗,呈欢迎方式。 保安队员穿的都是自制军装,颜色跟以前不一样,只是没有军衔和肩章臂章,手里清一色是毛瑟m1871长步枪。 并列在陈天华身边的许云媛低声说道: “大少爷,根据我的初步观察,这批保安队很明显受过相对正规的军事训练,战斗力还能说得过去,不是以前那种乌合之众的样子货,应该多少是有些本事吧。” 陈天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一直在仔细观察,这是他的职业习惯。 屋顶高处设有火力点,塔上的观察哨,一队队扛着枪的游动巡逻队,把方圆封锁的没有了死角,显示出这些人非常谨慎,多少有点军事素养。 左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建筑群,看起来应该是保安队的军营。 以大门口的道路为分界线,东边是士兵的宿舍,分为十排木板房,每排中间有一条通道,左右各有十间。 这些木板风吹日晒加雨淋,显得非常破旧。 一些穿着旧军装的士兵,坐在门口晒太阳、抽烟还有打牌,估计可能是在赌钱。 他们没在意这些不速之客来干什么,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第279章旧貌换新颜 从这些情况判断,陈天华认为英方新来的这位镇长,给这些队员们的待遇并不好,甚至有些苛刻。 这跟贺老六的做派完全不同。 可能英方为了防止煤山镇保安队首领,滥用职权发奖金,以此来拉拢队员,成为私人军队。 一大群衣衫褴褛的男人,正在军营边上紧张的盖着新房子。 有些用大锯子把大树锯成需要的木板。 有些负责进行连接和加固。 看规模,怎么也得几十间。 陈天华判断,这应该是要扩大军营,增加保安队员人数的迹象。 西边部分最前面是马场,紧接着是仓库,最后面的应该是食堂。 因为这时候屋顶上锈迹斑斑的铁管子,正在冒着黑烟。 马场门口陆续放进去几十匹马,这里巡逻队返回军营。 军营周围有一人多高的木头栅栏,四角有高高的瞭望塔,上面是武装卫兵把守。 目前,瞧上去保安大队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的分散出去。 镇公所兼保安大队部设在军营旁边。 下楼来迎接的甘参谋介绍: 大队部的主楼连地下室算在内共有三层。 第一层属于中枢部门,包括了财务科、武器装备科、被服科、运输科、医务室等十几个科室。 都按英式机构设置。 第二层一半是会议室,和贵宾接待室,每周各地的小头目上来开一次例会。 另一半是沙镇长的住处。 至于地下室,是专门关押和审讯犯人的地方。 陈天华等人纷纷下了马,就看到从主楼门口走出一位军人,倒也没有一脸横肉,粗眉大眼皮肤略微发黑。 也许是常年的军队生涯,带着军人那种彪悍之气,穿着一身旧军装,腰上有一把英式六轮手枪,嘴里叼着大雪茄。 他年龄大约四十来岁,典型的混血儿面孔。 形象倒很是儒雅,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势。 从走路的姿势上观察,他必然是经常发号施令的人,那种渗入到骨子里的习惯,怕是一辈子都很难改变。 看到中年人的出现,门口守卫的士兵急忙举手敬礼,可见这人在煤山镇的地位很高。 但陈天华却发现,这些卫兵表面上对中年人貌似毕恭毕敬,可是背后的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不满。 这个现象立刻引起了陈天华的兴趣! “哈罗,伊恩先生,是你们来了,欢迎欢迎!”那位中年人先冲着伊恩这帮英国人,用英语热情问候并逐一拥抱。 “镇长先生,你好。” “沙勒先生,你好。” “……” 陈天华冷静地一边等着,那边热闹寒暄完了之后,才把目光扫向这里。 “沙勒先生,耀金矿业驻煤山镇矿区保安队大队长,也是这个煤山镇的镇长。”那位参谋上前一步介绍道。 还没等那位甘参谋再继续介绍,沙勒准确的先伸出手和陈天华握了握。 用的是握手礼,并非传统的抱拳作揖,西洋人作派,应该是东南亚人士,含有英国血统,到大清国不会太久。 经常发号施令的人,一眼就能够从队伍中看出谁是主事人。 眼力很毒嘛! “陈天华先生,耀金矿业常务董事!” 甘参谋介绍陈天华身份时,非常正规,启用的是他在耀金矿业的头衔。 沙勒听了明显是吃了一惊,咧嘴道: “没想到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大少爷,就呈现在沙某面前,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说话间他明显多打亮了陈天华几眼,想从中看出有哪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幸会,陈某见到镇长大人,也是十分荣幸。”陈天华谦逊地微微点头示意。 “那就请吧。” “请请…” 其它人也就不多介绍了,沙勒认为这些人都是陈天华的随从,包括三位女士。 宋小牛和他的保安队员们安置在一楼休息,其余的人被领到第二层的会议室。 好家伙,这里面居然有大半圈真皮沙发和茶几,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 茶几上放着茶壶茶杯,还有水果和香烟,来自古巴的哈瓦那雪茄。 屋顶上有圆盘形大汽灯,进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地图,是手工绘制的煤山镇矿区分布图,上面有六大矿井,还有可能的山匪马贼所在的位置。 看来,这个沙勒是个职业军人。 “原来煤山镇附近有这么多的马匪山贼,外界对这里介绍的资料也太不详细。”陈天华看着地图说道。 “诸位,这属于广德山脉的一部分,地势非常险峻,山岭和河水组成了大面积的死角,交通又不便利,各个山头势力的关系错综复杂,恩怨持续了几十年,很少有人愿意深入了解这里的情况。” 随着说话声,走进来几个穿着保安军服的军人,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粗壮汉子。 他首先拱手向陈天华作揖道: “欢迎大少爷和各位精英到煤山镇来,大少爷的名头,足够把这些山贼马匪吓破了胆。” “这是保安大队副大队长彭左。”沙勒连忙介绍道。 “陈某见过彭队长。”陈天华回了个礼。 看得出来,这个叫彭左的绝对是江湖某个帮派人物,他似乎对空降的镇长沙勒并不买帐。 英方想要对煤矿进行看护,必定要启用当地的帮派势力,否则,他没法搞经营。 因为像这种偏僻的地方,正宗英伦三岛血统的人,他们是不愿意来的。 沙勒应该是英方高薪聘请来的买办,代言人。 这个彭左跟郑江是个什么关系,陈天华有兴趣想了解一下。 这次要从长兴返回杭州,刚好跟郑江碰上个头,许久没见到这位人兄了。 这些江湖朋友能利用的,一定得妥善利用。 “镇长大人和彭队长太客气了,陈某出道没几年,江湖朋友抬举,徒有虚名尔!”陈天华也是很有礼貌的谦虚回复。 “大少爷可不用谦虚,我是个粗人,就敬佩有本事的人,别的不说,就你在煤山镇的身手,就让世人赞叹不止啊!哈哈…” “哈哈哈哈…” 彭左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评头论足的属下,那些家伙连忙堆笑捧场。 他们没有想到,今天能亲眼见到大少爷尊容,发现并没有特别的地方。 可传闻中说有如此这般的身手,让他们非常的惊愕。 第280章长牛铁路 彭左身后几个穿着军装的人,陈天华和伊恩他们都鄙视他们。 光看走路的姿势,就知道这些家伙们平时很懒散,不参加或者不组织训练。 但进门后的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许云媛那三个美女。 看那副馋涎欲滴的模样,恨不能立刻把她们扒皮吃了! 都是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前些年混迹于江湖,有了点名气,积累了些资本,就开始吃老本享受。 平时里装的是人模狗样,肚子里就是一堆垃圾。 陈天华、伊恩等人靠着南墙而坐,沙勒、彭左等和他们的手下靠着北墙而坐。 双方寒暄几句之后,伊恩首先说明了来意,这次在煤山镇只待一个晚上,明天清早开拔前往长兴县。 作为东道主,沙勒站起来对伊恩,陈天华他们说道: “大家远道而来,晚上你们就在二层会议室和几间贵宾室铺开休息,兵士们就在大院里扎帐篷,晚上我请你们吃地道的当地菜,这里不缺少野味,我的厨师手艺也很不错。” “多谢镇长大人的关照。”陈天华抱拳谢过。 伊恩他们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似乎他们就是矿业方主人,这些安排都是理所当然。 旋即,陈天华亲自下楼,给宋小牛等传达指令。 士兵们将伊恩,许云媛等人的生活用具搬上二层,实际就是行军床和被单,夏天这些装备十分简单。 宋小牛指挥队员们在大院里搭建帐篷,马弁们则把长官要员们的马匹,放入马厩饮水喂草。 一切都是有条不紊。 …… 回到杭州,陈天华忙着安排丰众银行文秘们整理材料,拟定修建铁路的可行性报告。 他把这条铁路线命名为‘长牛铁路’,成立长牛铁路建设指挥部,指挥部指挥长由中、英双方派出代表。 指挥部成员中,浙江省巡抚衙门,安徽省巡抚衙,布政使衙门等都要派员参加,长兴县和广德县两地衙门,更是在指挥部下属职能部门负责,他们被要求组成民工建设队伍。 指挥部下调若干个职能部门,例如规划设计处,基建处,筑路处,计财处,民工调配办,保卫处,审计办…… 这是个庞大工程,需要各方人员统一协调。 长牛铁路的基调,还是官督民办,中外合资方式。 不拿朝廷一分钱,还给地方衙门增加税收,此等好事自然要求当地政府全力支持。 张之洞对这个项目十分重视,江南一带目前缺乏的就是矿产资源,而作为动力煤炭更是首当其冲。 关于江南诸省相对自治方案,由他跟北京紫金城正在谈判博弈之中,解决江南煤炭自给自足,这也是谈判中的筹码之一。 陈天华的计划书中明确讲到,煤炭不光是解决江南地区的生活生产用煤,还要建设焦炭窑场,有了焦炭就能冶炼钢铁。 将来还要建发电厂,而煤炭正是火力发电厂的根本。 由张之洞总督衙门的全力督办,省、府、知三级衙门当然不敢怠慢,不出钱,出力那是应该的。 要当地衙门具体解决的事宜,首先是山林土地的征拔归属问题,其次是建设者,也就是民工。 这个民工组织可是个庞大的数字,沿途开山架桥,时下又没有过多的机器,全靠人力。 建设期间暂设为一年半通车,需要民工始终保持在十万人以上,否则影响进度。 盛宣怀和李经方他们除了筹集资金,还提供筑建铁路的专业技术管理人员和勘探合作公司。 在专业技术方面,英方也会派出一支汇集各方专家的综合技术团队。 在上海,中英双方经过数轮谈判,终于达成了中英双方共同建设长牛铁路的合作协议。 英方原则同意陈天华关于长牛铁路建设的计划书,包括双方股份投入比例和资金支持。 英方关注的,是长牛铁路所有权和经营权年限问题,盛宣怀、李经方和陈天华商议后,作了适当让步。 长牛铁路指挥部的指挥长,自然是落在陈天华肩上,英方派出伊恩为副指挥长,中方还是满意的。 陈天华和伊恩之间,从长兴煤山镇,耀金矿业等事务上合作,双方都很有默契,而且彼此欣赏与信任,这很重要。 事不宜迟,双方合作协议敲定之后,忙忙碌碌在家待了没几天的陈天华,又得风尘仆仆赶往第一线。 丰众银行今后二年间的投资重点,就是牛头山矿业,耀金矿业和长牛铁路,以及他们今后的衍生企业。 所以,丰众银行总经理坐镇重点投资企业,这也是在情理之中。 李淑贞怀孕差不多三个月了,作为头胎的她生理反应很大,岳母白素灵几乎每天都过来探望。 母亲也专程从双栖镇赶来,这段时间就住在湖畔小岛,陪伴关注着儿媳。 当然,这些事用不上陈天华来插手,他的重心还是在事业上,目前各项事业均处在爬坡阶段,稍不留神就会滚落下来,粉身碎骨。 陈天华决定将长牛铁路建设指挥部,设在煤山镇。 因为煤山镇是长牛铁路的中间位置,而英方则认为重点是先建煤山镇到长兴县城这段铁路。 煤山镇六个矿区,目前已全面高产,用牛车拉煤的原始方式,根本无法满足矿区量产。 现在各矿区挖出来的煤堆积如山,日晒雨淋的每天损失不少,就算中方不合作,英方也准备自己建一条铁路线。 陈天华同意此方案,因为煤山镇至长兴段相对难度小,也就凿二个隧道。 而煤山镇至牛头山则至少六个隧道,而且都是从原始森林中穿越,工程量巨大。 为了便于协同,缩短管理半径,牛头山矿业总部就设在牛头山镇,而不是广德县城。 陈天华坐镇煤山镇,往南骑马八十里到达长兴县,水路经大运河一个半小时可直达杭州。 三小时可到达上海。 五小时到江宁府。 在清末这个交通落后时代,这已经算是相当十分便捷了。 从煤山镇穿越森林,加盘山路约摸有七十里路。 陈天华准备先开辟一条简易山路出来,将来牛头山矿井挖出来的煤,可通过煤山镇经铁路转运出去。 第281章煤山镇基地 有了这条简易山路,骑马只需三个多小时就到。 其实,陈天华同意把重点放在煤山镇至长兴段,并不是对牛头山这段不动工,而是牛头山脉的基础建设,尤其是筑路和隧道必须首先得做好。 煤山镇这下子可热闹,长牛铁路指挥部设在镇上,意味着小镇规模将扩大三倍以上,人员将达到数万。 不光是指挥部,还有许多材料加工厂,仓库等,这里将来就是个基地,建设基地,煤炭和物质运转基地。 规模比县城还大。 随着英方专家团队的到来,中英双方之间的语言沟通就是个突出问题。 许云媛决定从上海申报馆辞职,跟在陈天华身边,出任指挥部办公室主管兼首席秘书。 而她的二位女助,明珍和于凤也愿意留下来,她们被这种奋斗拚搏的场景所感动,觉得在这热火朝天日子里,人生才有意义。 她们即当翻译,也充当指挥部办公室人员。 英国人伊恩的女友艾娜,也来到了煤山镇,她原是名西医大夫,基地要先建一个医务所,刚好由她负责。 筹建期间包罗万象,什么都得管,大家都很忙。 …… 煤山镇的广大居民们惊讶的发现,这几天每天都会有事情发生。 先是铁路指挥部征召了数百多人,在镇公所的东南角建基地,也就是建房子。 每天除了提供米饭、白面馒头,有时还有酒肉,工钱竟然还有每天五十个铜板。 这样除了包吃,每月工钱差不多就有十块大洋,这是天大的好事。 这比镇保安队里做工,那强多了。 唯一的要求就是工期,一个月之内必须完工,如能提前完工,还有奖金。 这简直是破天荒的举动,难道说这里的老爷大人们,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吗? 除此之外,镇上的道路每天都有大量马车往来,不是拉着东西就是拉着人,一车车的往基地里运输。 还有,镇上到处都是军用帐篷,还来了好些金发碧眼的洋人,穿着没见过的洋装。 更为奇怪的是,这指挥部里面的所有人,都对当地人很客气,有时还聊天做简单的交流。 镇上的居民和山民们,感觉像是变了天似的。 …… 一天清早,陈天华按习惯晨起自我训练。 路过镇公所大院门前时,发现二层沙勒住的楼层走廊上,发现有两个女子站在那向他方位瞭望,还切切私语。 从年龄和亲昵程度判断,她们像是一对母女。 她们的穿戴在当下属于时尚,绝对不是当地人,这该是东南亚一带的华裔。 年长的看起来三十七八岁年纪,冷若冰霜、艳如桃李,有种清雅幽美的气质。 年轻那位女子也就二十岁左右,身材高挑亭亭玉立,甜美可人巧笑嫣然,有种亲切感,仿佛是邻家女孩一样。 陈天华直觉,这两个女子应该是沙勒的妻子和女儿,眉目间隐隐约约有点相似。 只是他隐隐觉得有点奇怪,她们两人的眼神不寻常,既有愤怒也有无奈,还带着一点类似看到希望的喜悦,反正非常复杂。 陈天华也没看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他感觉非常敏锐,这对母女一直站在走廊上偷偷注视着他,十分得不寻常。 或许将来会发生一些事情。 喔靠!不可能是艳遇吧! 从零开始建设一个基地,前期的准备比较费时间。 又要建设指挥部大楼,各种营房,购买各种装备,购买大量的被褥、床垫、床单、背包和手套等劳保生活必需品。 还要储备各种粮食、肉类蔬菜,劳动强度大,生活营养必须得到保障。 这些采购事情,都是由后勤部门负责,但要求许云媛负责督办。 指挥部三层办公大楼,营房宿舍等在一个月之内如期完工,陈天华亲自进行了验收。 其实,在煤山镇建房条件很不错,山上有的是石材、沙料和木料,砌墙用的石灰是陈天华的双栖牌子,从长兴县城经营部调入。 地基和第一层都是用石料堆砌,二三层全部用木柱支撑,地板和墙全部用厚木板。 就连屋顶都用木板,做防水油漆处理。 木结构房子注意防火就是。 验收完成的当天晚上,陈天华召集指挥部所有的团队精英,开了个简短的会议,宣布明天清晨正式搬入指挥部大楼办公。 住宅都有若干集体营房,干部住单间,专家高管都有独栋木结构小别墅。 基地建设严格按城市规划,统一设有下水道,厕所和统一自来水,建有水塔。 这里有别于煤山镇其实地方的脏乱差。 除了基地,镇其他地方仍属于镇公所辖下。 陈天华作为铁路建设指挥长,在煤山镇长牛铁路基地内,拥有一套木质二层小别墅。 寝室,书房,会客厅,小客房,浴室+卫生间,还有一个小型厨间,十分紧凑。 农历七月下旬,某天晚上十点钟。 这时,按基地半军事化管理规程,基地内都得熄灯休息,只有个别像正副指挥长,技术总监,工程总监等少数不在管制范围。 陈天华还在二楼书房,他的房间亮着蜡烛灯。 “是谁?”门卫低喝声。 “我有要事找大少爷。”是个女子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的刺耳。 奇怪的是,她没有称谓指挥长,而是叫上了陈天华的大号。 “这么晚了,请明天来吧。”卫兵并没有准予。 在煤山镇的长牛铁路基地内,负责保卫的是宋小牛的警卫排四十人,人员全部来自新军训练营。 而整个煤山镇的治安和行政管理,仍属于镇长并保安大队长沙勒。 “本小姐有重要事宜求见大少爷,快去通报,否则,你承担不起后果。”那女子口气强硬。 “好…你退后二步,站在那等着。”卫兵被唬住了,他准备前去敲门通报,因为他清楚大少爷此时还没有就寝。 有人找上门来了,而且还是个女的。 这么晚,这么吆喝一阵,谁都知道有女人找他。 正是的,是故意找茬的吧。 陈天华放下手中的资料,十分不悦地下楼来开门。 第282章神秘女子夜访 “报告指挥长…大少爷,有位女子找您。” 正准备敲门的卫兵,见一脸怒气的陈天华忽地打开了门,吓得语无伦次。 陈天华并没理会卫兵,而是抬眸一瞧,顿时愣住了。 是个高挑身材的漂亮女子就站在门口,而且算是熟人。 一个月以来,镇公所二楼沙勒住宅,每天目视他晨练的那位年轻女子。 他挥了挥手让卫兵离开,然轻声对着女子问道:“请问这位小姐找陈某有何事?”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那女孩一点不怯场,居然用英语回话。 搞得很神秘,不知是否有意。 长得这么漂亮,夜上敢敲男人房门都不怕,我难道害怕她会对我怎么样,还是怕流言蜚语? 陈天华闪开身子,笑着说道:“小姐,请进吧。” 不过他回答的仍然是汉语,他可不想搞得很神秘兮兮,像是特务间谍搞接头。 隔壁别墅住的是伊恩。 “小女子我叫沙菱,这么晚来找你,是想和你谈笔生意。” 刚在会客厅坐下,女孩就开门见山说道。 “谈生意?这话我不太明白,虽说我是个商人,但我的买卖非一般人能做的。” 陈天华听了十分不悦,心里像呑进只苍蝇似的难受。 这个二十郎当岁的小女子,竟敢在他面前,大言不惭地谈什么生意? 要不是看她是个女子,他立即喝令卫兵给轰丢出去。 麻痹的,这沙勒脑袋被驴踢了不是,竟敢叫他的女儿色诱我,拉我下水? 是何居心? 他丝毫不为之所动,长得再漂亮也对他没用。 “我听江湖朋友说过,大少爷行侠仗义且武艺高强,当初为救一个素未谋面的申报馆访事,敢出生入死冒着天大的风险,并在数百名保安队围追堵截中,成功将其救出,你是位英雄,我很崇拜你…所以…”沙菱口才不错,先将陈天华吹捧一阵。 “打住沙小姐,你深夜登门拜访,不会只是为了奉承我几句吧,别多废话了,说吧,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事?”陈天华手一摆,很冷漠地打断了她的话。 沙菱一愣,陈天华的粗暴打断,让她原先准备好的思路变得有些紊乱。 只见她喉咙头微微嚅嗫,吞咽口水镇静了下自己情绪,妙目一横再次开口道: “大少爷,我想请你杀个人,救出我们母女俩于火海中,报酬一定会让你动心的。”她装出一副很老练的模样说道。 喔靠! 一个美艳女子,晚上登门拜访竟然是雇佣自己去杀人? 这是神马情况? “是谁让你来找我?你刚才说的江湖朋友,是谁?”陈天华目光犀利,口吻严厉。 他一个精英人物,自然不可能去接她的话题,而是突然来个反问。 “没…没有人让我找你,是我自己决定的。”沙菱明显有些慌乱。 “哦…” 陈天华故意一个停顿,以缓和气氛让对方喘息。 这背后明显有故事存在,既然已经涉足了那就干脆探个明白。 “沙小姐,我想你找错了人,我是个商人,平常确也看不惯欺男霸女之事,偶尔也会出手打个抱不平什么的,可我不是杀手,只有在迫不得已情况下才会动手伤人杀人,更不接受任何人的雇佣。”陈天华斩钉截铁。 沙菱则不依不饶,她轻声说道:“大少爷,可这里是偏僻山区,讲究的就是实力,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商人也会践踏一切律法。” 这世界变得怎么了,竟如此疯狂? 小小年纪装得像个老江湖,敢以这种口吻说话,谁教唆你的?! 陈天华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本想直接发飚赶她走,后来一想,不忙,自己的基地都在这里了,先摸摸底再说。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说道: “那你先说说看,我需要为你杀掉什么人?还有,让我动心的足够利益又是什么?” 沙菱咬牙切齿的说道: “金钱和美女,具体点就是成吨的黄金,加上本小姐的身体,这些可以成为你杀人的动力了吧!而且,你要杀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畜生和人渣,是彻头彻尾的禽兽!” 成吨的黄金? 这五个字特别的刺耳,完全触动了陈天华的神经,其他的他根本没听进去。 他看着沙菱一本正经的模样,不像是在吹牛说大话? 她哪里来成吨的黄金? 也许是夸大了些,但应该有黄金这事存在。 要有,大概也是沙勒的。 可这穷乡僻壤的煤山镇,除了煤炭,哪来的黄金,还成吨? 难道说? 陈天华一个怔愣,他顿时觉得这个煤山镇,变成玄妙起来,深不可测? 他淡淡的对沙菱说道: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按照你刚才的说辞来推断,我要杀的人应该是沙勒本尊吧,煤山镇除了他之外,恐怕没有人能将你们母女俩置于火海中?” “大少爷果然是名不虚传,你的聪明超乎我的想象,面对这样的诱惑而没有失去冷静,说明我没有找错人,你说的很对,我要你杀的就是沙勒。” 沙菱眼神里的欣赏之意,丝毫没有加以掩饰。 换做一般人,听到成吨的黄金和眼前的美女,估计心脏都要承受不住压力了。 可这个男人,首先想到的是其他关键环节。 “你也姓沙,你们母女跟沙勒是个什么关系?”陈天华又是一个反问。 他心里早就断定,这对母女应该是沙勒的妻女,但女儿不是亲生的,否则会雇凶杀亲生父亲吗? 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推测了。 “他是我的养父!” 沙菱的回答确认了他的想法。 只是以她的语气,冷漠的像是在说一个与她毫不相关的人。 事情还得从上一代人说起,沙菱母亲和沙勒同在马来西亚橡胶种植园里,都算是华裔。 沙勒是混血儿,种植园管家的儿子,并在当地军队里服役。 当时沙勒和另外一个马来西亚华裔的富家子弟,一起追求她的母亲。 可她的母亲却最终选择了那个富家子弟,她发现沙勒脾气暴躁,凶残。 沙勒不想就此善罢甘休,拱手让自己心仪的姑娘被别人抢走。 在一次相遇中,二个男人发生了打斗,沙勒掏枪杀了那个富家子弟,并挟持着女人逃跑了。 第283章雇凶杀父 经他的战友兼同乡帮忙,沙勒带上女人逃到了大陆国内,从此混迹于东南沿海一带的江湖。 这个女人本来想到去自杀,但发现自己怀孕之后,不得已才安下心来跟了沙勒。 有些事情沙菱不说,陈天华自己就能推断的出来。 这个沙勒虽然很爱这个女人,但不能容忍她怀着情敌的野种,而女人则以死相拚,这才保下了这个孩子,就是现在的沙菱。 沙勒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平时还属正常,可一旦喝醉了酒,就把女人打得遍体鳞伤,当成发泄的工具。 这个可怜的女人为了幼小的孩子,每次折磨得不成人样,不得不咬牙活着。 从小看到这样凄惨的一幕,沙菱心里对这个父亲的憎恨可想而知。 在母亲的坚持下,沙菱的教育一直没受影响,长大了送往马来西亚接受英式教育。 沙菱呢,学校一放假,她就回来探望自己的母亲。 半年前,沙菱从马来西亚回到国内。 这时的沙勒因为在沿海犯事,经英国朋友介绍,早就受聘于江南耀金矿业。 二十岁的沙菱,活脱活就是母亲年轻时的模样,在一次酒醉之外,沙勒又暴打了女人一顿,还把沙菱给强暴了。 看着痛不欲生的女儿,母亲终于告诉了沙菱真相,她不是沙勒的亲生女儿,而她的生父在她未出生时,就被沙勒给杀害了。 母亲希望她逃出并远走马来西亚,从此就别再回来。 可沙菱放心不下母亲,又想到了杀父之仇,她毅然决定留下来,伺机报仇。 她一方面跟沙勒保持亲近,取得了他的信任,并探得他的一些机密,另一方面在寻找报仇的合适机会与人。 但是,沙勒身边除了江湖莽汉,并没有一个智勇双全,能托付终身的男人。 而沙菱心里也明白,自己冒然谋杀了沙勒这个老虎,她和母亲反而会落入江湖群狼的嘴里,生命和生活更加得不到保障。 所以,她并没有轻易动手。 然后,功夫不负有心人,陈天华的到来,给她带来了一阵春风,无论是品貌还是权势,还是他的侠肝义胆和江湖名声,完全符合她的条件。 所以,她毅然决定深夜上门表白。 陈天华像听故事般的听完,淡然道: “沙小姐,你和你母亲的遭遇若是真实存在,像你所叙述的那样,的确令人同情,但我既不是判官更不是法官,我没有理由就这些跟镇长沙勒去翻脸,我有我的使命,况且沙勒也是我的合作伙伴。” “有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说的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岂能完全相信你?这样吧,这事我建议你找英方代表,伊恩或他的上司,让英方制止他酒后的野蛮行为。” 对于陈天华的拒绝,沙菱似乎也预料得到,她并没有表现出歇斯底里,而是很淡定。 “既然大少爷拒绝合作,那这事就算了,就当是我没有说过,请大少爷为小女子保密。” “那是当然,请沙小姐放心,我以人格担保,此事决不会跟任何人提半个字。” 不管如何的不情愿,这番保证陈天华还是要说的,否则让对方提心吊胆的惶惶不可终日,这有违他的做人原则。 “嗯,这个小女子信得过大少爷。”沙菱轻咬香唇,很妩媚地对着陈天华点了点头说道: “只是大少爷有否想过,今夜小女子独身进入你的别墅,你又如何跟大伙解释说明?” 陈天华一个怔愣,说实话他还没考虑到这一层。 “这事的确不好解释,也解释不清,既然如此陈某就不去解释了,别人爱怎么想怎么说,就由着他们吧,嘴长在他们身上,我还能怎么着,反正我是身正不怕影斜。”他双手一摊,做出一个无奈我何的姿势。 这倒很符合他作为顶天立地男子汉的作派。 沙菱心里暗自高兴,她抬眸盯着陈天华,微微狡黠一笑道: “我倒有个说辞,就是我想加入到指挥部来当翻译和文秘,白天没寻到指挥长,只好夜里专门找上来请求。” 这倒不失为一种说辞,虽然很勉强,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吧。 “你真的想到指挥部来?但这事应该先征得你的父亲,也就是沙勒先生同意。” “当然,这事先我已经征得他同意。” 喔靠,原来早有预谋。 这个小女子的智商不低,不简单呵。 陈天华忽然反映了过来,也许这个就是她今夜离开镇公所出门的理由。 也许沙勒还真有让这个非亲生的养女,色诱拉拢陈天华的想法。 至于目的,暂时不得而知。 而沙菱呢,进入指挥部能够有机会经常接近陈天华,自然将来能得到他的保护,为父报仇的可能性同样存在。 这一箭双雕,何其高明。 没想到,自己不经意间还是落入了这个小女子的圈套中。 陈天华不是那种悲天悯人,很小气的性格,就算是助人为乐吧。 至于沙勒想干啥,就由他今后自己跳出来吧,本少爷现在操的哪门子闲心,蛋又不疼。 “哦?这事镇长他居然是同意了?”陈天华故作惊喜道。 沙菱有点讨好地补充道: “沙勒对你们铁路建设指挥部的运作方式,似乎很感兴趣,希望有更深的了解,当然也希望有人能够监督你们的行为,知己知彼嘛。” 嘿嘿,这货倒是不傻啊,还来一手防范措施! 话又说回来,能够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手上有来路不明的黄金,果然不是靠着勇猛过人就能胜任,而是靠着心思缜密。 一山不容二虎,陈天华把基地突然落在了煤山镇,把沙勒给惊着了。 他不能拒绝,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搞点防范也算是情理之中。 事已至此,陈天华只好是顺其自然,他点了点头说道: “那好吧,你明天就到许小姐那里去报到,你今后就是指挥部的翻译兼文秘,给我们做一些口译或笔译方面的工作,希望这段半军旅生活,能给沙小姐以后带来帮助。” “那就先谢过大少爷,小女子告辞了。”沙菱起身鞠躬施礼。 第284章乱世浮屠的画面 “好好,沙小姐慢走,我让卫兵送你。” 陈天华亲自打开门,并叫来二名卫兵送她到镇公所。 望着沙菱离开后的背影,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关门上楼睡觉去了。 沙小姐夜里造访指挥长房间,当晚就传到伊恩,许云媛等人的耳朵里去了。 真不知他们又会作何感想? 这时候的陈天华管不了这么多,后面更多更严峻的事在等待着他。 …… 傍晚,夕阳西下,微风吹拂带来一丝凉爽。 “嗷…” “咴咴…” 一大群铁路建设的工程技术人员,慢悠悠骑着马从工地返回指挥部基地,身后是骡子驮着的仪器。 夏天太炎热,一整天下来,人都变得懒洋洋的。 “的哒哒…的哒哒…” 后来十几骑与他们明显相反,这些人策马扬鞭,呼啸着冲进了指挥部大院的辕门。 守门的一个班卫兵,急忙举手敬礼,眼神中满是敬畏。 为首的正是他们的指挥长,大少爷陈天华,身后是伊恩,许云媛,于凤等工作人员,还有宋小牛带着的几个侍卫。 他们是指挥部里的主宰,平时办事雷厉风行,处处以身作则,有资格得到所有成员的尊重。 指挥部大院占地面积足有二个足球场大小,除了三层办公楼,其余均为兵营、宿舍,马厩。 办公室基本按现代办公设置,有单独和集体办公二种。 普通科员都是住集体宿舍。 他们和普通士兵一样,按照军营里的上下铺方式,一套大约是十个人,淋浴室和卫生间是合用的。 三层陈天华的办公室是一套二,外面是秘书沙菱的办公间兼接待室,里面才是指挥长办公室。 隔壁伊恩和许云媛有各自的独立办公间,当然还有工程总监和技术总监办公室。 再有就是综合办公室,里面明珍,于凤,还有二位男士文书。 大小会议室,还有档案室都在三楼。 二层有医务、后勤、施工、装备、计财等等职能部门,可谓五脏俱全。 一层是食堂和公共浴室。 这不是官僚机构,而是分工到人职责清晰,能够最大程度的发挥效率。 今天他们去了施工现场,长兴县衙组织的民工队伍都已经陆续到达,先期足有三万人之众。 民工都有各自的领队,需要按计划沿线分工进入指定位置,一时间里,是车水马龙,乱哄哄地一团糟。 长兴县衙专门派出了县丞和县尉牵头,还有不少衙役现场管理。 沿途人和财物安全,则有沙勒的保安大队负责。 因为要护路,他的保安大队已经扩充至五百人,绝大多数都是江湖帮派分子临时凑上来的。 眼下这种场景,只好依赖当地帮派,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外包业务。 不光是保安,现场施工更加像是业务外包,分包,否则,根本就无法管理。 这种管理的弊端,就是工程费用层层盘剥,到真正的民工手上,所剩无几。 这些都交给县丞和县尉他们管辖,他们现在是指挥部成员,负责民工协调的部门。 这个时候,沿路的景象,就完全的不一样了。 从煤山镇去往长兴县的道途之上,人流加上运煤马车如同蚂蚁一般,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骑着战马,带刀挎枪的保安,衣衫褴褛,肩扛手担的民工,充塞于道路之上,如百川汇海般,向这块建设工地涌了过去。 等到一行队伍接近长兴县那片野山岭时,陈天华的脸色都不由自主的凝重了起来。 民工,到处都是民工,乱哄哄的毫无组织纪律性,而且手上没有像样的工具。 “我们购置的大批洋镐呢?”陈天华问身边的许云媛。 “听设备处的人说,都已经发放到各工地点上了。” 因为天气炎热,路边上,已经可以看到不少中暑倒下的民工。 有些可能已经奄奄一息,很快就会被人掩埋,但这样的景象,还是超出了陈天华的想象。 没经历过如此大场面的人,是很难想象出其中的一些细节。 乱世浮屠的画面,好像一下子便摆在了他的眼前。 饿殍遍野,赤地千里的说法,好像是有点夸张,但在这样一个时节,大起民役若是没有后勤保障的话,有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看着一队队的民工,在官吏衙役和工头们的驱赶之下,麻木的埋头苦干,队伍中屡屡有人摇摇欲坠。 陈天华头一次感到,这样的干法,工程质量和进度如何能得到保障。 一片片的民工宿营地,开始出现在视线之内,各色的旗帜,在营房上空飘荡。 即便是衙门里的衙役他们,也认不清楚,这些旗帜到底来自哪里,属于哪个人管? 陈天华更是雾里看花,大脑里一片空白。 还没走进营地去,就闻得一股股屎尿臭,薰得伊恩、许云媛等人眉头紧锁捂住鼻子,不肯前行。 陈天华想了一想也止步了,他得照顾到大家的情绪。 巡视一个整天,个个累得皮焉嘴歪,回到指挥部大院里,就像散了架似的。 但最累,陈天华决定明天上午开会,需要强调事宜。 …… 翌日上午,指挥部大会议室。 会议开了近一个多小时,多方都是相互指责,吵闹一片。 那些洋人专家们一边听翻译又一边哇哇发脾气,什么现场混乱,工程质量不达标云云。 而下面的人,主要是民工管理协调,分块承包责任制的落实等争吵不休,相互指责。 陈天华头皮发麻,他是第一次经历如此大的工程协调,为此,他只好抬出自己的官职来弹压。 刚刚拿到朝廷圣旨,长牛铁路指挥部归属清政府的工部,按矿路局的司级衙门设置。 指挥长陈天华按正四品衔顶戴花翎。 这就是官督民办的真正意义,由盛宣怀给他请的。 姜还是老的辣,他早就估计到陈天华若是没有一官半职,想要去现场发号施令,断然行不通。 “大家听着,本指挥长不管你们有天大的委屈和困难,工期绝对不能耽误,而且工程必须保质保量,否则追究所有衙门官吏和工头的罪责。” 第285章专业的筑路部队 “现阶段,本指挥长认为民工的饮食必须按规定,得到质与量得保障,吃饱吃好了人才有力气干活,另外,尽量减少中暑及伤残人员,更不能随便死人。” 陈天华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严格实行分包到片,分包到队,组你措施,要奖罚分明。所有官吏,衙役,以及工头等人必须到现场第一线进行督查,不能缩在帐篷里喝茶睡觉。” “工地质量不达标需要返工,现场必须无条件执行,不允许起哄,聚众闹事,打架斗殴等,发现一起严惩不贷。” 陈天华的指令,就像是一枚枚炸弹,轰得在场不少人面如土色,连连摇头。 余下,陈天华召集伊恩,以及中英双方技术人员商议,把到达的民工,按路段分包筑路,平整路基。 至于枕木,碎石等材料,专门组建枕木加工场和石料加工场,实行分类管理。 指挥部相关技术人员领头,作为加工场负责人,跟负责民工的工头们商议,提高劳动生产率。 中英双方的技术人员都表示同意,大家着手按此去落实。 …… 经过半个多月时间的落实,陈天华这个措施理论上行得通,但实际收效甚微。 下面依就是我行我素。 工程费用投入和工程进展及完成率,完全不成比例。 按这样下去,这段铁路争取在一年之内完成筑路,一年半之内全面通车,计划是没法完成。 不但任务没法完成,工程造价将大幅超出预算一倍,甚至于几倍都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英国汇丰银行可不傻,他会支持后需建设资金贷款? 后需建设资金链一旦断裂,公司就得破产,包括丰众银行也将被拖垮。 究其原因,不难发现,这是个施工队伍的组织纪律与管理问题。 首先,铁路建设指挥部下面,并没有属于自己的专业筑路队伍,全部依靠另时拼凑起来的民工。 而民工的组织纪律观念薄弱,属于乌合之众,关键是他们既是劳动力输出者,又是被剥削者。 他们的收成,福利,甚至于个人性命,完全掌握在各衙门官史,各镇、村长以及工头手上。 指挥部虽然派出去许多技术人员担任工程指挥者,但由于他们手上并没有行政决策权和调度权,一切指令必须通过各级工头,再传达下去。 而各级大小工头有他们的小算盘,他们每天按人头向指挥部算钱,最抵触的就是返工重做,这等于要了他们的命。 所以,工地上到处存在工程质量纠纷,指挥部要求返工,工头们不同意,否则就罢工。 还有沙勒的护路大队,五百多人护路队的饷银,一切调度费用等,都需要指挥部工程预算中开支。 英方不傻,这段路是中英双方共同投入,一切费用都要工程指挥部来承担。 还有越来越庞大的管理队伍。 玛的,老子筑建铁路却养活了一大批寄生虫。 这让陈天华深刻认识到,为什么在大清朝,集中力量办大事根本行不通,这里中间环节、盘剥太严重,劳动生产率十分低下。 必须彻底改变这种被动局面,否则自己这种多年的努力白费了。 命运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上。 要彻底改变这种被动局面,就必须独立组建一支筑路建设队伍,就像后世五六十年代的铁道兵部队,军事化建制。 非常时期,必须军事化管制,一切行动听指挥。 没有组织纪律,没有统一的行政指挥权,调配权,薪金决定权等,就无法建好长牛铁路。 今后,就是以铁通兵部队为主,民工临时工为辅的建制。 手中有了这支专业队伍,就算长牛铁路建成之后,这支专业化队伍还可以进行劳务输出,到别的地方承建铁路或其他道路工程项目,走后世的专业工程公司之路。 主意已定,陈天华决定成立工程建设总公司。 他立马召集人员,到浙江,江苏,安徽,四川,江西等地,到处张贴‘招工令’。 他充分发动新军官兵和银行职员,让他们给自己的亲戚朋友写信,参加工程建设总公司的招募。 招工令中明确,按部队建制,师,团,营,连建制。 衣食住行等由公司统一安排,每月还有饷银,连长以上者还可以家眷随军等。 招募令一出,各地纷纷响应,尤其是灾区百姓,本身都要被饿死,现在至少能吃饱穿暖,怎么能不去呢。 陈天华还有一招,就是发放路费,但凡有担保人的,招募来人的路费,统一由筑路公司报销。 才半个月时间,指挥部这里就集中了五六千人,陈天华安排人员进行为期一周的军事和筑路基本技能训练。 这些来自各地的工人,按部队编制,班组,排,连建制,只有连长,副连长和技术指导由指挥部派出,其余班、排长就在队伍中选拔。 每个连约一百七十余人左右,由四个排组成,每排三个班,每班十二人。 指挥部给每个连队派出一个班的武装保卫人员,除了保卫还兼任后勤保障等工作。 也就是说,每个连可以独立承担外出任务。 陈天华的这措施一出台,立竿见影,产生巨大的蝴蝶效应,虽然开始投入巨大,但后劲足,效益慢慢呈现。 这段时间里,不但是外地人前来投奔,就连本地民工,他们纷纷脱离原先的包工头组织,以个人身份进入工程总公司。 在一个多月时间里,陈天华很快组建起一百个连队,约二万人的筑路建设队伍。 经过短期训练,劳动生产率得到了大幅度提升,事故率却大大降低。 陈天华干脆,将煤山镇至牛头山镇的山路筑建和隧道开挖一并展开,尽量缩短工期。 这下,让那些依靠盘剥生存的大小包工头,官吏,甚至于各帮派傻眼了。 原来的所谓民工队伍不需要那么多,里面磨洋工靠挣人头费用,都不存在了。 就算沙勒的五百人护路队,陈天华也不需要了。 他从浙江新军中增调二个整编营,约八百余人枪到工程指挥部来。 一方面加强沿线筑路的安全保障,另一方面就是变相帮李存智秘密扩军。 第286章夜半蒙面人 新军抽调出八百人枪出来,李存智必须补充八百新兵。 为了加强对筑路保卫工作的管辖,陈天华向岳丈李存智申请,将执事官孙勇,吴兴驻军的营官带李兴鸿等,都调来指挥部,分别任保卫处正副处长。 如此这般,陈天华这边的工程进度,工程质量,工程预算均在可控范围内,他的脸上有了笑容。 有人笑就会有人哭,那些寄生虫们的即得利益受到了严重冲击,利益链条被无情斩断。 …… 指挥部大楼三层,指挥长办公室。 陈天华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高靠背太师椅上,顶带花翎凉帽,身着四品文官便服,脚蹬软底官靴。 办公桌前站着长兴县丞和县尉,他们正在向指挥长做工作汇报。 “大人,这些民工当初是我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各镇、村挨家挨户出人,现在不用了,那些工头们闹反了天,说要遣散费。” “是呀,这些人都到县衙门口静坐。” “许多工头都是长兴,吴兴等地的帮派头目,这么一闹,咱们惹不起呀。” 县丞和县尉两人一唱一和,给陈天华诉苦。 “民工不是不用,现在有了专业筑路队伍,就让他们去伐木场和碎石场,但是,必须计件发放酬劳,不允许再由包工头按人头代办。”陈天华打开手中纸扇,边扇凉边回复。 “这样一来,包工头可更加不干了呀。” “混帐!包工头不干有什么可怕?这本身就不合乎情理,这叫盘剥,收人头税!本官坚决反对,通告下去,凡愿意留下来的民工,一律到伐木场或碎石场报到,按劳取酬,多劳多得,工钱按月直接发放到民工手上。”陈天华怒目圆睁,大声斥吼。 “可是大人,那些个帮派头目,各镇保长,村里长要闹事咋办,咱们县衙可经不起折腾啊。” “对了,他们还扬言要到指挥部大院里来静坐。” 面对这两个下级官吏,明显是跟这些工头们穿着连档裤的,因为工头们的人头税,也有他们一份。 陈天华组建起筑路工程公司,实际就是断了他们这些人的财路。 “哼哼,你们回去转告这些人,敢到指挥部来闹事,一律按破坏政府工程,谋逆罪处置,都下去吧。”陈天华大手一挥,下了逐客令。 自从组建起了二万人马的工程队伍,他现在底气足了,民工爱干不干,但干必须按他的规矩来,否则滚蛋。 县丞和县尉相互望了一眼,灰头土脸地走出了指挥部大院,他们得回去跟那些人碰头商议。 望着他们离开大院的背影,站在走廊阳台上的陈天华转身对身边的秘书沙菱说道: “通知沿途工程各部门各点,从现在起要提高警惕,防止这些工头,山匪地痞们去闹事。” “明白了。”沙菱正准备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贴近点低声道: “大少爷,我听说沙勒手下的五百护路队,对你取消合作大为不满,这些都是洪门忠义堂的人,平时多数是跟着彭左的兄弟,你这一下子砸了他们的饭碗,这些天,也许就是今晚要准备前来报复。” 这个消息提供的很及时呀。 估计是沙勒有意透露给沙菱,不为别的,因为沙勒跟忠义堂的彭左有矛盾,他巴不得让陈天华惩戒彭左这些人。 陈天华手抚摸着下巴胡须,说道:“你先把我先前指令,让邮驿队通知各施工点,顺便把孙勇,伊恩,许云媛几位长官叫上来。” “是。”沙菱应声离开了。 一会儿,伊恩,孙勇和许云媛前后到了他的办公室,陈天华通报了刚才跟县丞和县尉的谈话内容,然后又说了沙菱透露的消息。 “fuck,保安队想造反吗?”伊恩听了暴跳如雷,作为一名英国人,他不允许查理事件的悲剧再现。 “不不,别激动伊恩,这些人是保安队临时雇佣的,严格意义上已不算在编的煤山镇保安队成员。”陈天华连忙说明,他不想把这种事扩大化。 孙勇自然明白陈天华的意图,也并不觉得很意外,他笑着说道: “我也发现有些家伙们鬼鬼祟祟,这些天在周围盯着我们观察不说,还死盯着许小姐她们这些女子,估计今天晚上他们要找事,您要我们处理到什么程度?” 处理到什么程度,这是很有含义的话。 其实在指挥部的团队里,就是负责翻译和当护士的女子,也不是这群垃圾能轻易对付得了的。 许云媛和她的二个助手,在上海还专门学过几招柔道。 军医艾娜据说是英国特种部队出来的,她带来的护士功夫也不会差。 陈天华想了想说道: “第一次不要搞得血淋淋的,总要给沙勒这个镇长一点面子嘛,缴械投降,失去反抗能力为标准。” 孙勇点了点头,说道:“我马上把这个要求传达下去。” 失去反抗能力,这也是有含义的,断了胳膊断了腿,那也是可以的,只要活着就好。 …… 当天夜里,夜深人静。 炎热天气里,只有树上的知了在“吱呀吱呀…”的叫着。 什么时候人的戒备最松懈呢? 这一问题似乎有些幼稚,一般人认为当然是夜深人静,半夜熟睡的时候! 但答案错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还没有达到彻底熟睡的程度。 最松懈的时间段,恰恰是黎明到来之前的那二个小时。 这属于军队里的常识。 陈天华不管睡的多晚,每天定会早起晨练,始终保持以前的习惯。 因为心里有事情,他昨天晚上睡得很早,九点多钟就躺下睡了。 所以,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就醒了过来,这是多少年特种训练的结果。 生物钟对他这样的特殊人物很起作用,想什么时候醒,到点必然就会醒,不需要闹铃。 十几分钟后,耳朵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坐起来睁开眼睛。 尽管隔着几道木墙,外面的景象依然在视线里清晰可辨,就像是x光和红外热成像的组合功能。 三四十个蒙面人,鬼鬼祟祟的拿着棍棒和短刀蹑手蹑脚的摸了过来,悄悄的分成了三组。 第287章揍他个满地找牙 摸进来的蒙面人显然对方位很熟悉,他们按事先约定分成三组。 第一组直接到陈天华的别墅,都是些武艺高强之人,这些人中许多人对大少爷这个名号不服气。 没交过手,谁知道到底有几斤几两。 第二组到伊恩夫妇,和其他几个洋总监的小别墅。 第三组则是绕到后面,直接扑向女营宿舍。 他们目的很明确,就是教训教训这些建设指挥部的头目们,顺便沾点腥味。 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很骨感。 那些长得性感漂亮的女营宿舍里,并不是看到男人拿着棍棒闯进来,就吓的缩成一团、浑身发抖、任人宰割的普通女生。 她们周围早就埋伏着警卫,只听动静。 只见她们毫不畏缩地施展功夫,把眼睛都变绿的蒙面人弄得团团转,全然不在意身上只穿着短裤和背心。 “哎哟妈呀…” “啊…这里你也敢踢啊…” “……” 惨叫声响成一片,鬼哭狼嚎的。 女人要是发起狠来可比男人要厉害得多。 这群倒霉鬼压根就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 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冲进屋里的警卫们一顿棍棒,打得骨断筋折,满地找牙。 有几个家伙裤裆被踢中,剧烈的疼痛导致了强烈痉挛,蜷缩在一起像是丢到油锅里的大虾,不要说反抗了,没昏死过去就算不错! 伊恩和他的老婆实际都是特种兵出身,进去的几个人哪里是他们对手,三下五除二,都打趴下了。 其余工程总监和技术总监的房里,蹲着的全是卫兵,进去同样是被揍得满地找牙。 实际到达陈天华房间那一组,算是最幸运的。 他只身一人又不用器械,下手的时候却很有分寸,让这些家伙们站不起来为原则。 他就是想瞧瞧,沙勒和彭左他们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 这一事件的性质实在是太恶劣了,摆明了是和工程建设指挥部做对,等于蔑视朝廷的权威。 工程建设指挥部大院内的打斗声和惨叫声,惊动了很多人,就在短短几分钟内,大院内火把冲天,院内的警卫和职员们,纷纷冲出了宿舍。 都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大事,除了警卫手中的步枪,其他人则是棍棒加身。 为了防止袭击事件恶化,大院内四面哨楼上的马克沁机枪,通通架起,保险栓大开。 以暴制暴是最有效的手段。 附近正在巡逻的煤山镇保安大队,听到动静赶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外的事了。 一看就知道是严重缺乏训练的乌合之众,一窝蜂似得跑来,嘴里大呼小叫,没有一点预防措施。 万一遇到的是敌人偷袭,那种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么个重要城镇,当然有专门的巡逻和警戒部队。 镇公所大院内,有沙勒最为信赖的警卫排。 当三十几名蒙面偷袭者,被宋小牛率领的警卫们拖拽到镇公所大院时,那个警卫排长傻眼了。 这些人还好意思蒙面? 就是烧成灰他都认识,都是忠义堂护路队的,有几个现在还在保安队里,有中队长,小队长等。 在这位警卫排长的内心里,把这些混球的祖宗十八代,全都挨个问候了一遍。 尼玛的,今天是老子值班,出了事镇长沙勒大人和彭左副大队长都是要找麻烦的,两边都不能轻易得罪。 可眼前这位指挥长,就更不能轻易得罪,说实话咱也得罪不起。 瞎了你们的狗眼,真是一群蠢猪,谁不好惹,偏偏去惹这位陈阎王爷。 “禀报指挥长大人,您看这些闹事的家伙该怎么处理?”那个警卫排长敬礼问道。 他也狡猾,把皮球踢出去再说。 “这么卑劣的行径当然要上报镇长来处理,他是这个镇的行政长官,你照实上去给镇长禀报,怎么处理由镇长大人自己决定!” 陈天华才不愿意刚来几个月,手上就沾满血腥,很容易造成嗜杀成性的印象,对自己在长牛铁路沿线的形象非常不利。 上次围剿煤山镇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打击面已缩得很小了,就是保安大队大院。 其实镇上居民们损失不算大,就是铺面房屋受损,其他财物基本不少,也没士兵抢掠烧杀等行为发生。 话说警卫排长带着大院的警卫们,把这些惹事家伙们全都用绳子从新捆一边,捆得结结实实,勒的他们直叫唤,个顶个的破口大骂。 镇公所警卫排属于御林军编制,都是沙勒的亲兵,根本不尿他们这一壶,连踢带踹的把他们赶到操场上,围在旗杆石墩绑了一围。 “好啊,你们可真给煤山镇保安大队舔脸,真给我沙勒长脸呀!” 沙勒骂骂咧咧,装腔作势地从三楼下来,刚好碰上从外面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彭左和军师叶伦旺等人,他凶狠的眼神一横,厉声道: “彭老弟,瞧你这些手下人干得好事,看看怎么个处理法吧。” “对不起了沙镇长,我们也是刚得到禀报,才匆匆赶来。”军帅叶伦旺连忙解释道。 这话倒不假,他们事先了解到被解散队员们情绪激动,以为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反正不是没饭吃了。 再说,这大少爷的名头响亮,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可偏偏有人不服气,想去试探试探,这下好啰,惹出大麻烦来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些家伙胆大包天,竟然意图殴打指挥部长官,还企图侮辱女性。 找死也不是这个找法。 麻痹的,以前你们欺男霸女的都习惯成自然,老百姓嘛,等于是案板上的鱼肉,怎么下刀都行。 可这次的胆子也太特么大了,指挥部里的指挥长可是朝廷命官,副指挥长和总督都是洋人。 就你们平时吊儿郎当的熊样,也敢去做这样的事情,真是不知道死活! 当然,敢做这种事情的也不是寻常人。 二十多个人都是帮中红棍,其实七八个还是保安队里的中队长,排长之类的。 这些人中许多是忠义帮元老,早在贺仁宝跟英方合作时,他们就是在保安队里混的。 要不是这样的特殊身份,怕是谁也没有这个胆量啊。 第288章内讧的前兆 看着沙勒一脸的暴怒,副大队长彭左心虚,这会只能小心翼翼陪着笑脸。 只见他低声道: “镇长大人,这些王八蛋们竟然敢对工程指挥部女职员下手,的确是胆大妄为,但是看在他们跟着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我觉得当众狠狠抽一顿鞭子,关上一个月禁闭以观后效,您觉得怎么样?” 军师叶伦旺也跟着说道: “我同意彭副大队长的处理方式,他们的所作所为尽管给保安队丢人现眼,但毕竟事情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自身也受了惩戒,断胳膊断腿的不少。” 玛的,这是什么逻辑? 听到彭左和叶伦旺公开为这些人开脱,沙勒不由得脸上顿生色变。 他甚至怀疑今天晚上的事情,或许就是这两只老狗在背后指使的。 除了要给建设指挥部一个下马威之外,最大的意图就是想要引起英方或陈天华对他的不满。 今天晚上闹事的可都是他们的人啊! 好啊,你们终于要把手伸进我的自留地了,难道是想谋朝篡位搞兵变吗? 沙勒觉得问题大了去啦。 原本,他想利用陈天华之手,收拾掉彭左手下的那些莽汉,杀一杀他们忠义堂人多势众的气焰。 没想到,陈天华只是将他们打伤,还绑到镇公所交由他来处置,这球踢得有水平了。 他当然不能做这个大恶人,免得祸起萧墙。 “彭老弟,现在这事我可做不了主,你的弟兄是冒犯了陈大人,处置权不在我这边。”沙勒可不傻,他照样将球给踢了出去。 “啊呀指挥长大人,大少爷,都是彭某管束手下无方,今夜之事都是这些家伙酒后失态,冒犯大人,请指挥长高抬贵手,饶了这些小人吧,彭某愿代为叩头谢罪。” 彭左一看苗头不对,忽地对着陈天华跪了下去,后来军师叶伦旺等几个忠义堂大佬都跪在地上,三叩头。 陈天华一看这种场面,就知道彭左等人是想死保这三十几个骨干。 堂主及一干大佬跪地叩头,这在江湖上属于最高赔礼仪式。 这相当于古时候的负荆请罪。 沙勒这家伙死活不接招,倘若自己不给彭左面子,难道下令杀了这三十几个忠义堂的人。 要是这样,还不如在现场就打死他们几个。 原本,陈天华并不想事态扩大化。 自己开办煤矿建铁路是坐地商,身在明处,他并不想轻易去得罪江湖帮派。 否则,今后就没有安静的日子。 而彭左的忠义堂主,是贺仁宝父子死后他名正言顺继承的,下面各分堂若干,加起来人数上千。 在长兴县的郑江,现在都属于彭左手下的分堂主,他告诉陈天华,说这个彭左在江湖中地位很高,并不好惹。 想到这里,陈天华连忙弯腰将彭左扶起,“众位忠义堂大佬都起来吧,不是陈某要为难大家,实在是这样人胆大妄为。这样吧,这些人请彭堂主带回去自行处置吧。” “多谢指挥长大人法外施恩,彭某一定按家法严惩不贷。”彭左双手一拱表示谢意之后,对属于自己弟兄的巡逻队长命令道: “每人抽三十鞭子,你监督执行,绑到大院柱子上晒三天,不许吃饭也不许喝水!” 陈天华见状,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沙勒一脸的冷笑,也转身上楼去了。 巡逻队长也回身押解这三十几个混蛋,前去执行军令。 抽三十鞭子那是肯定的,至于晒三天不吃不喝,哪里还有活口? 这是说给指挥长大人听的。 真要是这样,还不如现在就砍了他们这些人的头。 陈天华和沙勒都先后离开了,彭左和叶伦旺脸色变得铁青,纯粹是给气的。 当着保安队员和众兄弟的面,沙勒不但不说半句好话,还有点怂恿陈天华撕下脸处罚的意思。 居然一点脸面都不留,让他被迫当众下跪,这叫以后怎么在保安队员面前有威信? 这些惹事的人,可都是他们的亲信,这不是要削弱他们的实力吗? 而且在来的路上,就有探子来报,说夜里偷袭,其实指挥部大院里早就防范,他们内紧外松,还故意撤了巡逻队和岗哨,让这些莽汉自投罗网。 就是啊,这三十几人束手就擒,指挥部这边竟然无一人受伤? 这就充分说明了问题,有人事先将偷袭之事提前泄露。 沙勒将女儿沙菱安排在陈天华身边当什么秘书,这是预谋中的招数。 必要的时候,借刀杀人? 麻痹的,你这是借题发挥要搞清洗,怕是早就有这个念头,看着我们哥俩不顺眼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轻微的点了点头。 既然预感到了威胁,那就要提前准备自保了。 古人言:共患难易,共富贵难! 这是来自华夏的一句古话,也是对眼下情形最好的描述了。 一年前,沙勒刚来煤山镇当镇长之时,跟他们忠义堂是打成一片,称兄道弟。 整合地盘,恢复矿井生产的时候,大家可谓是齐心协力,患难与共。 沙勒说除了老婆不给之外,其它的都可以赏赐。 但是局面稳定之后,不仅是收入迅速得到提高,保安队员的数量也在慢慢增长。 权力和利益的不平衡,也埋下了危险的种子。 尤其是前几个月发现有矿中有金子之后,双方分歧就是越来越大。 在沙勒的心里,煤山镇是他东山再起的基地,这里不光有煤,而且秘密发现了金矿。 他是英方的全权委托人,煤山镇理所当然是他的地盘,保安大队也得由他亲手慢慢组建,把忠义堂的人逐渐排挤掉。 这里所有耀金矿业的关系,都以他的马首是瞻,英方代表都得听他的。 虽说耀金矿业总部还在县城,但跟以前相比,其规模就是一个办事处。 耀金矿业真正的中心在煤山镇,英国人不屑于搞什么多种经营。 煤山镇保安大队的所有武器装备,都是以他的名义搞来的。 也就是说,这里一切都应该属于他的。 沙勒认为,只要忠义堂的人对自己恭敬,听命于他,他给这些部下们分点红倒也不算啥。 但是,要想坐享其成,跟自己平分秋色这万万不能。 第289章复活的金天龙 在沙勒眼里,你看彭左这些人,吃着我的喝着我的,还要往保安队里里安插心腹,分钱的时候相互之间唧唧歪歪,挤眉弄眼的。 这特么的还有天理吗? 操,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 可在彭左和叶伦旺等人的心里,不是这么回事。 你是英方代表,是镇长不假,可是当初没有我们这些忠义堂弟兄给你冲锋陷阵,流血流汗,就凭你一个光杆司令,能摆平煤山镇四周的马匪山贼,夺回矿井吗? 这能怪我们忠义堂人多吗? 双方矛盾和暗战是愈演愈烈,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 太湖,位于长江三角洲的南缘,是江苏、浙江两省境内最大的淡水湖泊,也是华夏大地上五大淡水湖泊之一。 它的东侧以平原及水网为主,而西侧及西南为丘陵山地,主要依托茅山山脉。 太湖,有许多大小岛屿共五十处。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太湖以其特殊的地理优势,千百年来这里是湖匪山贼的最佳栖息地,巢穴。 在太湖的众山岛屿中,存在着大大小小的湖匪山贼十余个帮派,其中以洪门太湖帮实力最强,聚众数千,大小战船上百。 这里的帮匪,不但朝廷无法剿灭,而且还是当地官府衙门充分利用的对象。 在清末时期,太湖里的许多帮派跟湖州府,苏州府,常州府,无锡府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与合作。 官府衙门必须依仗他们的势力,共同维护当地的所谓安定。 可以说,太湖上的这些帮派,在清末这个特殊时代,可以堂而皇之存在着。 不光是大清国政府,就是洋人在华组织,想在大清国内搞经济掠夺,兴办实业,都得请这些帮派组阁出面,进行深度合作。 想当初,东洋人为了挖英国人的墙角,开发长兴煤矿,不就是跟洪门太湖帮合作的嘛。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一切看似顺利成章的事,后来却被陈天华这小子给搅乱搅烂了。 不光东洋人在这上面摔了个大跟斗,赔了夫人又折兵,洪门太湖帮差点遭受灭门之祸。 就因为耀金矿业,洪门太湖帮内的许多大佬,被浙江新军给逮捕起来,最后都灭了。 帮主金天龙也差点死于监狱中。 要说这个金天龙真是大难不死,在死牢里靠捕食老鼠得以续命,最后是金蝉脱壳,逃之夭夭。 出逃之后的金天龙,依靠其旧部及义子金成义的鼎力相助,他终于夺回了太湖帮帮主的宝座。 当上了帮主,金天龙首先清理内部,把当初对自己落井下石的异己分子全部除掉。 接下来,他就是要开始复仇。 东洋人狡猾,见金天龙逃出来重占总舵主之位,主动前去示好。 他们把当初指使刺客入北郊庄园,后来杀死其全家的责任,一股脑儿推在正元株式会社的社长渡边正一,和副社长山下忠太郎身上。 反正渡边正一被海牙国际法庭处了绞刑,山下忠太郎被陈天华派人杀了。 吉田会馆的吉田太郎,现在负责日租界对外联络,他跟金天龙以前关系也不错。 这次,两边重新又勾结了起来。 他们现在有了共同的敌人,就是以陈天华为代表的江南洋务派,以及英方代表。 目标很明确,首先就是破坏他们的长牛铁路建设,让里面的煤炭这辈子别想运出来。 金天龙是什么人? 有奶便是娘,识实务者为俊杰。 现在,他必须依仗东洋人在财力,军械方面的支持,才有能力跟陈天华叫板。 新仇旧恨一起算。 旧历八月上旬。 太湖西北,西山岛。 这里是洪门太湖帮的总舵。 看着一辆辆牛车,装载着从大驳船上卸下的军械,往岛上拖着,后面几条大驳船上还有数百匹高大的东洋马,少帮主金成艺咽了一口口水,慢慢走向义父的堂主辕门。 宽敞的大帐之内,铺着东洋进口来的地毯,走在上面,不会发出丝毫声息,软软的如同踏在草地之上。 金天龙端坐在总舵主龙椅上,身边的一张矮几上,放着几个盘子和一壶茶。 盘子里堆放着各种精美的点心,有江南一带传统的吃食,也有东洋人的生鱼片。 东洋人做的点心,比起江南的传统糯米点心,做功上不那么细腻讲究,外观包装倒是赏心悦目,也别有一番风味。 中秋季节里,太湖岛上的风很大,金天龙穿着秋装便服,非常优闲地在品尝着生鱼片,嚼得蛮有滋有味的。 “义父…”金成艺走到跟前,拱手行了一礼。 “来来艺儿,坐下来尝尝东洋人送来的生鱼片,看上去不咋的,但嚼起来蛮有味。” 金天龙很亲热地招手让义子坐下来,并把一盘生鱼片移到其跟前。 金天龙今年四十六岁了,家里父母妻妾儿女都被日本人杀得精光光。 自己唯一的亲弟金天彪,在煤山镇围剿中被陈天华的手下一阵乱枪,身体被子弹射成筛子,死无葬身之地。 眼下,这个义子金成艺就是他的亲人了。 “谢义父。” 金成艺坐了下来,拿起一撮生鱼片很嘴里一塞,有模有样的嚼了起来。 他今年二十五岁,长得五大三粗,足有一米九高度,力大无穷。 他从小就在太湖上长大,生父也是个湖匪,十二岁那年,在一次帮派之间火拼中,他全家被仇家杀死,只有他只身逃出来,被金天龙收留。 金天龙见他体格健壮,拚杀勇敢亡命,逐收他为义子,并亲授武艺。 后来金天龙帮他杀了仇家,报了灭门之仇,从此,他认定义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金天龙跟东洋人合作,当上了耀金矿业的大掌柜,但太湖帮留下一部分人守候,其中就有义子金成艺。 也亏得留着这一手,金天龙从死牢乱葬岗里逃出,首先找到义子金成艺。 再由金成艺联络旧部各分舵,才让金天龙东山再起。 “艺儿,咱们派出去的探子,都回来了么?”金天龙问道。 “回义父的话,已经回来了几个,他们都分别将长牛沿线的据点,宿营地都搞清楚了,其余的正在赶回来的途中,今晚上就能全部到齐。”金成艺忙不迭的回答。 第290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嗯,等他们带回来确切的消息,我们进攻长牛铁路沿线的计划,就可以正式提上议事日程了。” 金天龙重新坐了下来,伸长了两条长腿,双手反撑在后面,仰着头看着屋顶出神。他幽幽说道: “这段时间听说煤山镇很乱,陈天华自建筑路队伍之后,得罪了各路帮派和官吏,包括忠义堂彭左这帮人,听说还发生了冲突,忠义堂彭左和叶伦旺这些人,咱们必要时可以利用,必竟同属于洪门,咱们可以先打击从长兴到煤山镇这条线,必要时集中各帮派,乘机攻占煤山镇。” “义父高见,煤山镇陈天华手下只有四十余人的警卫排,而镇公所沙勒这边可靠的也就是一个四十余人的警卫排,其余三百多保安队,大多是忠义堂的人,若他们能保持中立,我们完全可以轻而易举拿下煤山镇。”金成艺附和道。 “哼哼,让忠义堂保持中立,这事并不难,本身彭左这伙人跟沙勒之间是貌合神离,只要给他们承诺些什么东西,给些利益,让他们保持中立不在话下。” 对于这种挑拨离间的伎俩,金天龙是轻车熟路,想当初跟忠义堂贺仁宝合作,就成功制造了查理事件。 这次,他可以故技重演,再来一个查理事件,让英方和盛宣怀之边查无实据。 “这一切全仰仗义父的运筹帷幄。”金天龙扫过地毯上堆集如山的情报,惊讶道: “这么多情报,义父这些天都在帐中认真分析,阅读这些?” 金天龙点点头,坐直了身子,揉着脖子,沉声道:“是啊,看得本舵是脖子都酸痛了。” 金成艺谄媚道:“一个煤山镇,百余名警卫而已,值得义父这么费心劳力?” “一个煤山镇当然不足为虑,但陈天华可是只虎狼。”金天龙乜了义子一眼,沉声道: “艺儿从没跟这个陈天华打过交道,有所不知,此人神机妙算,智勇双全,义兄以前就败在他的手上,不能大意啊。”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古代兵书里常说过的,现在陈天华联合英方大建铁路,自有他的方略与野心。” “陈天华的筑路部队,听说有三万之众,他在各据点的守卫部队加起来接近千余,又离吴兴驻军比较近,我们不可与其打阵地战,可以先进行袭扰战术,破坏他们的基础设施,以筑不成路,开通不了火车为目的。” “以前咱们太湖帮缺乏重型攻坚利器,那时东洋人不愿给,今非昔比,现在咱们有了,东洋人这次从杭州湾军舰上卸下来不少机枪,小钢炮等,并派军事顾问上岛来秘密训练咱们的队伍。” 金天龙从如山的资料之中抽出一本,对着金成艺晃了晃,“这些军训手册,艺儿一定要好生学习,争取在战场上跟陈天华一决雌雄。” “多谢义父教导,艺儿一定苦下功夫,学习排兵布阵,将来能在战场上跟陈天华一决高下。”金成艺从坐椅上站起来,抱拳躬身道。 “好,你先去吧,待各路探子都到齐了,再禀报与我,本舵再布置下步行动计划。” “明白,艺儿告辞。”金成艺拱手告退。 待义子离开,金天龙抽出几本做了记号的卷宗,又开始研究起来。 他现在就像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誓言要活捉陈天华等人,抽筋拔骨才解恨。 …… 八月初十。 煤山镇,长牛铁路建设指挥部大院。 夕阳西下,秋风扫落叶,那栋灰白色三层楼宇,孤寂耸立在那,显得有些凄凉。 三楼东面,一扇落地窗棂半开着,一抹高大人影站立在那,对着余霞眉头紧锁地在沉思。 口中的英伦烟斗火星闪烁,啪嗒啪嗒的抽吸声,伴随着烟雾升腾,在窗前肆虐。 他身后偌大办公案桌上,几块书石条下,是若干份工地的紧急情况报告,从窗口吹入的秋风中猎猎作响,显得紊乱不堪。 急报:我据点遭受几十名武装马匪袭扰,筑路工死伤七人,警卫死二人,伤一人。 急报:我东南伐木场被焚,数百方枕木毁于大火,还有帐篷,伤亡人员六人。 急报:从长兴码头上运的物资运输队被袭,押送人员死伤十七人,部分物资被抢。 …… 这一周内,连续有十几处急报,都被不明武装马匪袭扰,严重扰乱了筑路工程。 这突然间似乎从天而降,都是小规模袭扰,而对方清一色是骑兵,村田式步枪,打了就跑,绝不恋战。 这不像是普通马匪山贼,因为马匪山贼以抢夺物资为前提,一般情况下不会去焚烧枕木场,射杀伐木工人。 而且这些袭击者装备精良,打了就跑,像是有组织有预谋似的。 不知道是哪一路帮派,肯定不是忠义堂,一是不敢,二是没有这些军械。 这时,房门“嘎吱…”被推开,孙勇进来了。 “大少爷,大概摸清底细了。” “说吧。”陈天华身子一动不动,嘴里始终叼着烟斗。 “据内线来报,这些马匪山贼不是普通匪徒,他们是太湖帮的人,不是分舵就是被他们收编的小股山匪。” 孙勇低声说道。 新军早在二年前就成立了特务排,后来在这基础上,在陈天华的策划下,李存智同意成立侦缉队。 也就是特务排执行特别任务,另外扩充了军情站和军情小组,并吸收外勤人员和探子、线人。 整个侦缉队由孙勇总负责,侦缉队现任队长为林二虎,投军之前,他曾在洪门待过。 “洪门太湖帮?”陈天华惊呼一声转过身去,“太湖帮现在帮主是谁?” “金…天…龙…”孙勇一个字一个字地唸道,他知道大少爷对此人太敏感了。 “冤家路窄啊!”陈天华吐露出一股烟雾,缓缓说道:“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来这次真的要大干一场了。” 听到金天龙从死牢里逃走的消息,陈天华预感这厮不会善罢甘休,没想到他这么快从新夺回了堂主之位。 而且背后同样站着东洋人,否则哪来的村田枪械和东洋马? 应该还有财力上的支助。 第291章围堵指挥部衙门 “大少爷,我还听说,那些所谓民工的包工头们,这几天正在串联纠结,裹挟一些不明真相的镇保长和村里长等,准备到煤山镇的指挥部衙门来,要求补发所有民工什么遣返费用,我看迟早会出事的。” 孙勇继续说道。 包工头?! 曾几何时,陈天华对这个字眼特别憎恨! 这三个字,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意味着盘剥,压榨。 而现阶段的包工头,往往就是各江湖帮派,下级官吏们的代表,而现在的性质则完全变了。 这民工就是零时工,按天计算,而且都是长兴、吴兴两县村民,哪来的遣返费? 他们这些人不是来讨所谓的遣散费,而且是怀揣着使命来的,明显是有人在组织唆使。 来的人当中,不妨有太湖帮或其它帮派的匪徒。 “他们这是在搞多方位的立体攻势啊,地面各据点进行武装袭扰,现在,再来个民工请愿抗议,争取外界舆论支持。”陈天华转过头来目光炯炯的对着孙勇说道: “传令下去,加强各地各宿营地的安保,所有人员不得私自外出,命令警卫部队,凡有行迹可疑人员靠近工地,一律开枪警告,或直接射击,宁可错杀不要放过。” “明白。”孙勇点头称是。 “指挥部大院也要加强安保,内紧外松,静观其变。” “是…” 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退让或仁慈,只有在特定情况下的相对冷静处置。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在如今清末这个世道,就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是主宰! “他们这是在逼我大开杀戒,帮我下决心最终去灭了他们,谁要是再敢跳出来,我就真要下死手了。” 陈天华眼眸里闪过一丝杀机。 孙勇也慢悠悠的说道: “挑衅也是会上瘾的,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不相信那些人会忍耐得住,或许,我们来他个一锅炖。” 说到这里孙勇的眼睛里有些放光。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来个请君入瓮?” 陈天华颔首微笑的说着,表示赞同。 一个团队就是一条利益链! 这句话虽然说得有些残酷,但事实就是如此。 老板是决策者,需要靠着属下做具体的事务,而属下也要靠着老板做出战略层面的及时决定。 一环扣一环,这是相辅相成和不可分割的。 要说责任,每个成员是相互的,都需要为对方负责,为整体的利益的负责,没有大家何来小家? 一个人身上背负着很多人的命运,这样的压力就像是一座大山,让人浑身都觉得烦躁和疲惫。 作为后世特训出身的陈天华,从来非常自律,就是对烟酒都有严格限量。 他喜欢抽雪茄、喝咖啡,但他现在只抽烟丝,咖啡也是伊恩送来的。 不了解他的人还以为他特节省,甚至于判定为吝啬。 可是今天,他不光抽烟斗烟丝,居然破例点燃了二支巴西雪茄。 看着袅袅上升的烟雾,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全然没有在意,人家秘书沙菱还在隔壁等待他的命令。 这种被男人置之不理的事情,她之前可从来没有遇到过。 以前不管走到哪里,她都是大家心目中的焦点,不管是男还是女。 陈天华把雪茄放在嘴里吸了一口,口腔中略作回旋,缓缓吐出了烟雾。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只要肯付出努力和心血,完成即定目标只是时间问题。 …… 随着一陈乱哄哄的牛车马啼声,煤山镇像是赶集市似的,从四面八方汇聚起一批人来。 七八个,十几个,几十个… 他们聚合的地点,就是长牛铁路建设指挥部衙门。 在指挥部大院的辕门前,已经有百余人聚在一起,他们有骑马乘牛车过来的,也有步行。 人数还有增加。 “请指挥长大人给广大民工发放遣返费用,我们都揭不开锅了。” “还有上月少算给我们的银洋,无端刻扣,没有天理。” “给我们银洋…” “……” 辕门外一片吵闹声,除了这些赶来声讨的人之外,围观的镇上百姓也是里三层外三层,像是在看戏文。 许多精明的小摊小贩,干脆就在辕门附近摆起了摊点,为这里的几百人服务。 周边停着不少牛车马匹,把指挥部进出的大辕门,堵得个水泄不通。 辕门以内,指挥部大院大门紧闭,围墙和哨楼上,都是荷枪实弹的警卫,马克沁机关枪都架起来了。 今天指挥官大院内所有人员都接到通告,不出门,各自做好防御措施。 所谓防御措施,就是有佩枪佩刀的都准备在身边,没有枪刀的,弄个棍棒在手。 谁知道外面汇聚的人,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举措,表面上他们手无寸铁。 伊恩和他的那些英方专家人士,事先就先撒回到长兴县耀金公司驻地。 他们并不想参与到大清国人之间的纠结中,本身整个铁路建设是以华资为主,也就是陈天华总负责。 对于陈天华和他的团队而言,他们是无路可退。 陈天华今天是顶戴花翎,官服加身,腰间左边挂了把雁翎长刀,右边官服里还有把六轮手枪。四周是孙勇,李兴鸿,宋小牛等侍卫围着,只见他低声说道: “你们准备好武器,包括马克沁机枪,今天谁敢踏进大院一步,听我的命令格杀勿论。” 果然,到了下午三点过钟,聚合在一起的所谓‘民工代表’约有二百余人,骚动就开始了。 有人在队伍里跳出来喊道: “当初你们要建铁路,请衙门挨家挨户动员,好不容易上到了工地,你们又说不要了,这不是言而无信,耍猴儿啊。” 又有人大声喊道:“我们要回家,要遣返费用,一家老小都等着俺拿钱买米呢。” 有人带头,立刻响起了一片喧笑声,七嘴八舌最少有七八十人在队伍里起哄。 “放我们进去,我们要找大人说话。” “对,请指挥长大人出来,给民工们有个交待。” “……” 场面顿时变得一片混乱,就像是菜市场一般的热闹。 有人开始准备越过辕门,闯入指挥部院大院里去。 第292章闯过辕门,开枪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等着你们自己跳出来呢! “大家听着,谁擅自越过辕门,胆敢冲击指挥部衙门,就是死罪,按聚众闹事,谋逆罪格杀勿论。” “再警告一边,往后退,指挥部衙门神圣不可侵犯,指挥长大人有令,以辕门为界,越过辕门者以谋逆罪论处。” 这时,孙勇手持自制赖叭站在围墙哨位,对外面人群高呼。 他的周围都是荷枪实弹的几十名警卫,还有二挺马克沁机关枪,架势够吓人的。 他这一叫喊警告,有一半以上的人吓得退了回去,但仍有几十个带头作乱的帮派分子,越过辕门来到大院大门前,双手叉腰示威着。 在灰白色大楼里,许多职员们都在紧张观望着,其中就有许云媛,明珍、于凤和沙菱等人。 大家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心里一沉。 她们也知道这些人不是真正的民工代表。 大批民工都已加入到筑路总公司里,剩下的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有县衙门组织大家遣散返家了。 这些民工都是长兴县境内,还有吴州县的当地村民,沿江用驳船运送就能返家,没有什么遣散困难。 今天到达这里的,实际就是各帮派的成员,背后主要有洪门太湖帮唆使,都是非法聚合在一起闹事。 之所以有这样的胆子和指挥部衙门对抗,肯定是有人出钱给他们撑腰,配合地面上零星的武装骚扰。 俗话说:法不责众。 他们就是想利用这种规则,来跟陈天华赌一把,他总不能在这里众目睽睽之下大开杀戒,对手无寸铁的请愿者开枪吧。 那些普通百姓们,或者是部分被裹挟来的民众,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幕场景,没有人敢上去附和。 他们心里也清楚,出发前有人发了五块银洋,说事成之后再发五块。 就为这十块银洋钱,把自己的命卖了不值。 冲动就是魔鬼! 看着沙菱等人一脸的担忧,许云媛一边拿出相机拍摄人群留证,一边冷笑地说道: “我看这些混蛋们是活够了,闹得越凶死得越惨,他们可能还不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想看到明天的太阳已经都是奢望了。” 沙菱听到这样的言论不由得大吃一惊,说道:“这可是五六十条命嘞,难道指挥长真敢把他们全杀了?” 她尽管讨厌这些闹事的家伙,可想到血流成河的场面,也觉得心里发颤背后发冷。 死这么多人,煤山镇都要地震了。 她可能不知道,一年前,陈天华带兵围剿煤山镇,当天就剿灭金天彪党羽亲信等七十余名,事后逮捕并枪决了十恶不赦,手上有血债的二十余人。 那是眼都不眨一下。 亲身经历过那次战斗的许云媛,心里清楚陈天华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她在一边冷哼道: “想玩法不责众这把戏,我们家指挥长大人可不会吃这一套的!” “看到没有,马克沁机枪,早就装好了弹药,这次大少爷要大开杀戒了,要不然后面铁路建设就没法进行下去。” 这时,陈天华出现了,一身四品官服,就站在孙勇边上。 他的背后,二挺马克沁机关枪,一个排的火力小组正在待命。 光是这些马克沁机关枪,零点几秒就可以组成一道扇形的火力网。 可带头闹事的那些人,似乎一点也不害怕陈天华,除了少数几个人,他们并没有退后。 他们用挑衅的眼神看着这位四品朝廷命官。 在他们眼里,这个官职和摆设是同义词。 正所谓无知者无畏! 既然想不到陈天华今天就会大开杀戒,当然也就没有了什么恐惧。 就是和你对着干,你能拿我们怎么样?! 有本事你动动我们试试,看看能不能还在煤山镇这一带混下去! 陈天华的脸色在变,一股煞气在慢慢笼罩上来。 只见他冷冷的说道: “你们听着,本指挥长奉旨督办长牛铁路建设,有人蓄意破坏,而你们受人唆使胆敢聚众闹事,按照大清律法,这是谋逆大罪,不但自己当场被处决,还要连累家人。” “本官不想太为难你们,现在可以给你们最后机会,所有人退回辕门之外,并立即散去,本指挥长权当没有发生过眼前这一切。” “处决…就是枪毙了我们?哈哈…大人!你也不看看我们这些人是谁,权当我们是被吓大的吗?!” 这些家伙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紧接着,身后的三十多人发出了肆无忌惮的笑声。 “哈哈哈哈…” “呃…呃…” 现在一片混乱… “弟兄们,咱们进大院里去,给指挥长大人亮亮相,面对面讲讲!” 带头说话的家伙,大约三十五六的年龄,体型倒是非常彪悍。 “二哥,我也跟上来…”这又是个帮匪头目。 “好…” “呃…” 后来前后站出来约四十几人,前赴后涌的向院大门前进。 “打开院大门,胆敢踏进大院一步者,开枪射击。”陈天华大声命令道。 他打开大门,就是不畏惧不害怕,同时也必须做到仁至义尽。 否则,这种多群众的眼睛盯着呢。 “遵命。” 警卫们吱呀呀把高大的院门打开了,里面空荡荡的就像是老虎的血盆大口。 那几个为首的家伙微微有点犹豫,但脚步已没法停下,而是大踏步跨过了院大门。 此时的陈天华已是双目血红,肾上腺素分泌陡然增快,浑身煞气腾腾。 “我数三下,如果还不退出大门,在辕门外坐下的话,立即开枪!” “一…” “二…” 陈天华的威严和煞气,加上四周噼里啪啦的枪栓拉动声,被吓退回去还是有七八个,最终跨过门槛留下的那三十八个人,那是铁了心的。 “三…” 这字一出,他明显停顿了一下,用眼梢扫视了一下那些不知死神已到,还得意洋洋的家伙。 “开枪!!!” 箭在弦上,他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大手一挥,保卫处长官孙勇也跟着对身后的枪手发出肃杀指令。 ”砰砰…砰砰砰…”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时间里枪声大作,鬼哭狼嚎…… 第293章煞神再世 四五十米以内的距离,用步枪瞄准对付这毫无防备的静止目标,简直不要太容易。 两挺马克沁机枪,以每分钟两百发的射速,直接组成了一道扇形火力网。 残酷的现实,给现场的所有人,上了最为生动的一堂课。 什么叫谋逆,聚众闹事的下场! 三十八个从各大小帮派中抽调出来的敢死分子,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在几分钟之内,被数百多发机步枪子弹击中,平均每人中枪几十发以上,都被射成了筛子。 这样近的距离,每个几十发子弹,其杀伤力可以在倾刻之间,让活人都变成了一堆惨不忍睹的烂肉。 地面上的鲜血汇成了小溪,染红了大院门口的草地。 在场的很多男人,无论是大楼里的指挥部职员,还是辕门外的观众,都被惊恐得浑身抽搐,捂着肚子当场呕吐起来,有的还失控尖叫。 许云媛见过若干次死尸和经历过残酷战斗,上次剿灭保安大队部,见过血肉横飞的残酷血腥画面。 但此刻再次见到血腥,胃里依旧是翻江倒海一般,没当场吐出来,就算是心理素质相当过关了。 沙菱、明珍和于凤这三个女子,蹲在地上直接站不起来了,连胆汁都给吐了出来,差点晕昏过去。 这时候她们打死也不肯往下面再看一眼,大风吹过来的血腥味薰得够呛。 这给口口声声想杀人的沙菱也让了一大课。 杀人可不是杀只鸡那么随便,真不是闹着玩的。 而站在这堆血肉旁边的陈天华,闻着血腥味没有感觉,他从头到尾纹丝不动,脸上的表情一点也没有改变。 尽管身上的官服上溅了许多血珠和碎肉,可他就那么背着手冷眼观瞧。 在所有目击者的眼里,此时的煞神形象终生定格了。 如果说一年前的那场围剿,目击者大都是参战的兵士,还有许云媛这样的报馆记事。 那么,今天这场景,就是在数百位普通观众的眼皮底下发生的。 若干年后,经历过这一幕场景的人们,回忆起当时还是一脸的惊恐。 因为当时的场面实在是太血腥太暴力了! 从此以后,在煤山镇这一带,大少爷这个文绉绉的称呼,就等同于凶神魔鬼一样的被传播开来。 以致于后来,经常被大人们拿来吓呼那些不太听话的小孩。 “快快,杀人的大少爷来了…” 刚才还在地上哭闹撒泼的小孩,瞬间吓得爬滚起来躲进大人的怀里。 陈天华的这种冷峻神情,装是装不出来的,这是那种常年在血雨腥风的搏杀中磨砺出来的强大心志。 是那种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管遇到什么艰难险阻而镇定自若的指挥官、特殊人才,才能拥有的特质。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是大家心里最优秀、最崇拜的统帅! “卫兵!把这些尸体找袋子装一下,尽可能保持完整性,用车运到山林外面找个地方挖坑埋了。” “然后抓紧冲洗打扫现场,半小时之后让围观群众散去,指挥部的人继续按原计划工作!” 陈天华非常平静的再次发出指令,就像是这件事情根本没发生一样。 下达过命令之后,他转身朝大院里他的那套木质小别墅走去,他要好好清洗一下自己的身体。 “是…”宋小牛等人还没有从惊魂中回过神来,他是第一次开枪杀人,而且算是近距离。 孙勇一边安排卫兵抬尸,另一部分卫兵用提水冲洗现场。 而辕门之外前来示威请愿的那一百多人,都庆幸自己最终退却了,否则就躺在那里了。 许多人顾不得内心的惊恐,跌跌撞撞骑上马,或坐上牛车离开现场,逃之夭夭。 那些洪门太湖帮的探子们,怀揣着失望透顶的神色,骑上快马向总舵主报信去了。 围观群众也是在一片肃穆中纷纷离开,觉得魂在自己身上是万幸。 …… “啪…” “咣当…” 金天龙脸色铁青的把茶杯连同托盘给摔了。 他就像是一只愤怒的公牛一般,在西山岛的总舵里来回走动,咬牙切齿而面目狰狞。 专门伺候他的侍妾,连忙指使丫鬟位拿着扫帚和铁斗,把茶杯和托盘的碎片给收了起来。 侍妾试探着撇嘴说道: “老爷,这个叫大少爷的是个什么货色,未免也太胆大了吧,居然不把老爷您放在眼里,事后派弟兄们上去教训他一顿。” 对于天天陪着自己侍妾,说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话,金天龙倒是没有发脾气,只是冷冷的说道: “你一个娘们懂什么,少插嘴这些事,我要更衣,马上去聚贤堂议事。” “是老爷。”那侍妾连忙闭嘴,指挥丫鬟给金天龙换装。 当金天龙在众侍卫的簇拥下走进聚贤堂时,少帮主金成艺和军师,几位分舵主在那等候了。 “参见总舵主。” 众人起立躬身施礼。 “不必拘礼了,坐下来抓紧商议对策。”金天龙挥了挥手,匆匆坐上总舵龙椅上。 金天龙能当上太湖帮总舵主,当初是子承父业,他父亲是老帮主,在一次伏击太湖上的运输船队时,意外中冷战而亡。 除了继承,他的智慧和能力都超过其父,太湖帮在他销上得到了空前发展。 现在,他重新夺回太湖帮总舵主之位,统率二千多人的帮中兄弟和几百平方公里的地盘,可不是个简单人物。 可他这次失算了。 千算万算,压根就没算到这个年轻人,居然如此的杀伐果断,毫不犹豫的枪杀了这批闹事的人。 连缓冲的时间都不给,杀人不眨眼。 这三十八名请愿人士,几乎包罗了太湖流域,包括茅山山脉和陆地上的大小帮派。 杀了这些人,就等于是向所有太湖流域的江湖人宣战呐。 就是以洪门太湖帮目前的实力,他也断然不敢下这样的命令。 “这次虽然逼宫没成功,但却成功地把陈天华置在了江湖帮派的对立面,他从此得罪了这里所有的江湖人,就用不着咱们挨个去动员了。”金天龙刚坐下,张嘴出言安慰。 第294章乱世扩军计划 “总舵主说得是,对于我们洪门太湖帮而言,坏事演变成了好事,以属下之见,明后二天内,各大小帮主都会纷纷前来西山岛,请求总舵主挂帐,跟陈天华开战。” 梁军师站起来说道。 “梁先生分析得很有道理,这件事对咱们太湖帮来说,陈天华开枪杀人,未必就一定是件不妙的事,他实际帮了我们一次总动员,省去了我们动员他们参战的开拔费用。”金天龙点头称是,他接着又强调道: “不过,这次咱们答应给各门派请愿的出场费用,以及这些死难人员的抚恤金,请梁先生和艺儿在明天之内及时给各帮派送去,这个表面文章一定得做好。” “属下遵命。” “孩儿谨遵父命。” 梁军师和金成艺抱拳领命。 …… 接下去的数月间,由于太湖流域的湖匪,煤山、牛头山脉的山贼猖獗,他们集中对长牛铁路沿线设施,进行连续不断的袭扰和破坏,造成整条筑路线上部分瘫痪,物资损失很大,引起了清政府的震怒。 在张之洞的授意下,清政府同意让浙江新军主要承担对太湖流域,以及长牛铁路沿线的剿匪护路任务。 当然,要承担剿匪护路任务,必须先扩军。 新军由原先的一个步骑协,扩编成二个步骑协,并增加二个炮标。 浙江新军总编制为官兵12125人,新增六千余人。 李存智因乱得福,他升任浙江新军第一镇统制官,正二品武官,上将军衔。 下分步、马、炮、工、辎重等兵种。 针对江浙一带水域众多,李存智专门组成了浙江新军水师,从德国购置浅水炮艇和战船。 并在太湖长兴段筑建军事水寨和军事码头,成立水师加强营,专门对付太湖上各岛屿的水匪。 英方也有所动作,拨出专门经费让沙勒扩建保安大队,协助陈天华的筑路总公司,共同维护铁路建设的安全。 这些双管齐下的措施,极大地打击了以太湖帮为首的湖匪山贼们的嚣张气焰。 陈天华这边也由全面消极防御,转入攻击性防御,伺机消灭顽匪。 李存智现在有了扩军兵源,又拨给陈天华一个装备精良的加强突击营,共六百余人骑,专门用来机动围剿流窜袭扰的马匪山贼。 这个加强突击营,由副标统李兴鸿统辖。 执事官孙勇也是官运亨通,由陈天华建议,他直接升任为浙军第一协副协统,兼第六标标统,节制新军在长牛铁路沿线各部。 对于英方代理人沙勒而言,这也是一个异军突起的天赐良机。 他乘机在警卫排的基础上扩充成警卫连,再增加一个突击机动连。 这二个连队共计官兵三百人,全部是沙勒以招录新兵方式,从各地难民、流民中招集,而不是江湖帮派。 他将彭左,叶伦旺统辖的忠义堂四百余人的保安大队,全部派遣到铁路建设沿线,担任护路警卫。 这明显是一种排除异己的手段,让他的亲信队伍独占整个煤山镇地盘。 “这个沙勒未免也太胆大了吧!直接把咱们给了个一锅端,赶出煤山镇,来到入冬的冰天雪地野外。” 一个中队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他以为他自己是谁啊?一个洋人花钱雇来的买办,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了?” 另一个中队长怒目切齿地骂道。 忠义堂堂主彭左,此刻也是牙疼、胃疼、肝疼、神经也疼,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 忠义堂弟兄近千,除了保安大队,还有郑江等二个分堂,这一下子遭沙勒算计,气得差点没昏晕过去。 他的怒气直接对准了沙勒这只老狐狸。 玛的,是你先把事情给做绝了! “现在我们怎么办?清除我们在煤山镇的影响力和控制力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们将失去对矿井的控制权,断了咱们捞油水的财路,沙勒这厮会把我们一个个吊死的。” 叶伦旺皱着眉头说道。 彭左咬牙切齿的说道: “咱们还能怎么办?我们一旦完全失去英方的信赖,也就彻底退出耀金矿业,现在,咱不能和沙勒明着来硬的。” “现在,他手里可有警卫连和突击连,把控整个煤山镇,加上大少爷这边的指挥部衙门,随时都能把我们杀干净,要从别的方面动心思!” 叶伦旺听了点头称是,他不愧是军师,经过一番综合分析之后,他立刻想出了行动方案,对大伙说道: “咱们分几步策略,第一步,咱们要尽力去讨好大少爷这边,把沿途铁路建设安保做到位,让他对咱们另眼相看,到时,一旦我们跟沙勒之间有了冲突,若他能保持中立就算咱们赢了。” “第二步就是太湖帮的金天龙这边,咱们可适当吐露点煤山镇与牛头山底下有金矿的秘密,金天龙肯定感兴趣,他背后有东洋人支撑,争取让他跟咱们共同夺了煤山镇。” 叶伦旺扫视了大伙一圈,接着说道: “这第三步,咱们从警卫连和突击连里找突破口,虽然沙勒控制得很严,也做过几次清洗,但里面毕竟还有我们的一些熟人,或是当地人。” “许诺他们,事成之后高官厚禄,沙勒目前家产可是不在少数财富,我们不会亏待他们的!” 大伙听了纷纷点头称是,彭左也是十分赞同,“好,军师说的在理,咱们就按军师的这几步计划去执行,总之,从现在起任何人,千万不能再去冒犯筑路指挥部这里的人了。” “明白了,堂主。”大家异口同声。 …… 转眼间,到了十一月下旬。 天气转入冬季,到处都是冰天雪地的景象。 江南四季分明,冬季虽然不比北方那样的寒冷,但气温始终保持在零下几度,野外作业受到了很大限制。 首先,至牛头山方向的隧道开挖工程,都全面停了下来,工程队开始遣散,待正月落台开春再聚合继续。 目前各地伐木场,枕木加工场等在继续进行着。 还有就是煤山镇至长兴段的路基建设,目前已完成大部分,现在铺设碎石和枕木。 但需要加强看护,防止马匪山贼们的进一步破坏。 第295章冬季攻势 对于彭左四百余人的看护队,陈天华从心底里都是不放心的。 对于入冬以后漫长的二个多月,筑路暂停,但各据点仓库,伐工加工场和路基等依旧需要保护。 陈天华提出了一个以攻为守的大胆设想,就是乘这档空闲,集中几个突出联队,对铁路沿线的马匪山贼进行拉网式的冬季围剿。 这不光是在保卫已经取得的筑路成果,同时,为明年开春的全面筑路,铺设铁轨做好准备。 …… 十二月上旬。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牛头山脉靠近煤山镇地界,完全被白雪笼罩,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 一支四百余人的队伍,全副武装的轻骑兵,正在雪地上奔驰着。 他们是刚从浙军第一镇,为配合冬季剿匪,新增加的快骑部队之一。 一马当先的是陈天华和他的千里驹-老黑。 老黑是匹关外良种千里马,全身乌黑,岳丈李存智从远东购得一批良种马,送给陈天华一匹。 他给起了个名叫老黑。 马是通人性的,只要陈天华叫声老黑,那匹黑色千里驹就有反应,或是向他直接跑来。 老黑尤其喜欢冬季,在白皑皑的雪地上奔跑得欢。 今天,因为陈天华勒紧了他的缰绳,老黑没有全力去奔跑,否则早就在前面跑的无影无踪了。 这支快骑部队,由一半是新兵,里面就有顾祝年,他们这批从训练营刚出来的兵士,正好放在战场上厉练。 左刚,擢升为第六标骑兵一营官带,宋小牛还是陈天华的警卫排长。 整个剿匪行动,按计划分别由陈天华,孙勇,李兴鸿各率一个突击骑营,按片面由事先侦察到的目标,进行逐一扫荡。 今天,陈天华这一路完成了对一股山贼的剿灭,准备返到他们一个叫鹰嘴山的伐工场,也是枕木加工点扎营休整。 铺设铁轨需要巨量枕木,平均每三米铁轨需铺五根以上的标准枕木。 整个长牛铁路建成通车,共需要二十余万根标准枕木。 而清末科技落后,标准枕木完全依靠手锯,按画好的尺寸切割加工,可以想象许要多少人手。 所以,长牛铁路沿线除了碎石场,就是伐工场最多。 眼下的枕木都是原生态松木制成的,不是后世用的沥青枕木,比沥青枕木还要宽大厚实些。 突然,鹰嘴山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大家都感觉大事不妙,结果是不言而明。 “哎呀,鹰嘴山枕木场怎么会被袭击了呢?不是有一个加强排的守卫吗?” 鹰嘴山伐木场是长牛铁路沿线,最大的枕木加工场。 陈天华懊恼的用手拍打着自己脑袋,心里直怨恨这些当值官员会如此的不小心。 队伍都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正在这时,远处有数匹快马奔来,骑士们烟熏火燎,衣衫破裂,狼狈不堪。 明显是从起火之处逃出来的。 “前面,出什么事了?”骑一营官带左刚率先迎了上去询问。 “禀告官带大人,我们鹰嘴山的伐木场被袭,所有松木原料和加工成型的枕木,全都被烧了!” 其中一位被烧得焦头烂额的小军官回答道。 “混蛋,守伐木场的守卫,不是有五十人枪吗?怎么这么快就顶不住了?”左刚疑惑道。 他们先前并未听到什么枪声啊。 “禀告官带大人,那些山贼扮成咱们的新军兵士,谎称是奉标统孙大人之命前…前来加强伐木点守备……结果就被偷袭,外面还在打斗,仓库先被点燃,大伙就慌了神……” 这种老套而又实用的诈袭伎俩屡试不爽,都可以想象出被袭的整个过程。 也怪守卫太大意,警惕性不高。 “那你们的伐木场督办,还有守备排长呢?” “排长在盘问袭击者时,不慎被山贼掏枪射下马死了,督办不知去向。” 喔靠,战前先斩首,高明之至啊! 制造个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 这也怪不得有五十人守卒的营地,倾刻之间也没放什么枪就被击溃了。 里应外合,敌人这招十分狠毒,计划得很周详,对手有高人指点。 陈天华暗忖,骑马上前询问道:“敌人有什么人马?” “前后大约有一百五六十人。” “那些守卫和伐木工呢?” “我们都被打散了,许多人逃进山林里去了。”那溃兵说明道。 “加速前进,准备剿灭这些可恶的马匪,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陈天华抬起右手下达了命令。 “遵命…”管带左刚高声回复,并扭头下达命令: “游骑一营斥候班,速速前去探明情况来报,骑营第一队为先锋,第二、三队依次跟进,成骑兵攻击队列,向鹰嘴山方向迎上去!” “遵命…”传令兵散开去传达营官带军令去了。 对于左刚的逐渐成熟,陈天华很欣慰地点了点头默默微笑。 这二年自己心血没有白费,左刚都能快速成长起来,说明在实战中还真能磨练出人才。 命令下达后,只一会儿,游骑一营随即列攻击列阵继续前进。 新军的骑兵攻击列阵,一般小规模的就是天地散阵。 横向为队三十人骑,单骑之间的横向间距为十步。 纵向每队之间距为三十步。 先是小跑,中速跑,等接近目标之后就是亡命冲刺。 大约前行了几里,前方一斥候飞奔而至,捶胸报告道: “禀报官带大人,前面三里处发现大量流匪,在南下路上安营扎寨,阻挡了咱们南下之路。” “流匪?哪里来的流匪?有多少人?”陈天华勒马止步询问道。 “咱们仔细观察了一些时间,发现是从广德山脉方向来的马匪,许多是流窜至此的山地人,为首的江湖别号叫‘穆胡子’,人马看上去约有七八百之众。” “流匪为什么要惹事挡道,莫非…” 左刚蹙眉皱脸的想不通,他看向了陈天华,“大少爷,您看咱们怎么办?” 陈天华托着下巴,沉声道: “大凡流匪或马匪都怕官军,平时里躲避还来不及,而如今却公然聚众挑衅,绝非偶然,定是受了太湖帮金天华相邀,从广德山脉前来助阵。” 陈天华以后世人的智商,自然要高出清末人数倍。 毋庸置疑,他的分析判断是正确的。 第296章鹰嘴山遭遇强敌 “那这些马匪山贼出来挡道是做甚?想与咱大清新锐官军硬碰硬,这岂不是找死吗?”左刚撇嘴嘲讽道。 确实,以广德山脉一带马匪山贼,武器还主要以冷兵器为主,火器主要以明朝时期的火铳,少量缴获或抢夺来的现代步枪。 就算人数上占优,也不可能跟装备精良的新军相拚呀。 “左管带问得好!玄妙就在此,他们先袭击了鹰嘴山伐工场,引咱们前去围剿,以本官之见,应该是金天龙所属的精锐可能在附近埋伏,专等流匪跟咱们交手,他们从背后突袭咱们。” 这声东击西的故事,围魏救赵的戏码,陈天华自然是听得多,电视剧也看的多,很自然想到这茬。 大少爷的话在左刚等人心里,那就是圣旨,他的智慧已被许多事实证明了的,大伙抬眸以崇拜的目光注视着他。 “传令驿官听令,立即去联络标统孙大人和李大人,让他们所率部队即刻向鹰嘴山靠拢,咱们就在这里跟金天龙的主力大干一场。” 陈天华心里立马有了个中心开花的想法。 他自己在此牵制住金天龙的主力,让孙勇和李兴鸿两个突击营在外反包围,争取重创敌人。 “遵命。” 传令驿官带若干个传令兵策马离开了,他们分别沿途去寻找两位标统大人的部队。 “骑一营原地成品字型下马休整,各队队官向本指挥长营帐靠拢,商议事宜,左官带请派出所有斥候和警戒哨。” 陈天华接着发出了新的军令。 “遵命…”大家齐声响应。 他的传令近卫旋即向各队传令去了,斥候们纷纷策马前去探明情况,左刚则去安排警戒哨。 宋小牛指挥警卫排兵卒们快速搭建起指挥营帐。 一会功夫,姜五、陈二等几个队官,策马过来到中军帐篷集中。 “禀指挥长大人,属下认为从广德山脉潜入的马匪,不可能会如何大模大样,这样岂不是自投罗网?” 姜五首先发问道。 他和陈二原来也是跟左刚一样,都是李存智的贴身侍卫,自从跟随陈天华之后,紧跟在其左右,得到了他的言传身教,现在也逐渐成熟了起来,肯动脑筋了。 部队快速扩充,左刚先得到提携,他们五个贴身侍卫都分别擢升为队官,非常时期,在实战中每个人提升都很快。 就连矿工宋小牛都是警卫排长了嘛。 “俺也这么认为,但他们今后也不可能再从原先的东面山岭返回去了,因为他们行踪暴露,我们在那边的守备部队已加强也对东面山岭的封锁。” “这个穆胡子在广德一带,最近应该受到自强军的扫荡,他们流窜到在这一带,想依仗金天龙的势力在此安营扎寨,建立新的老巢,咱们乘势可以吃掉这股顽匪,减轻咱们牛头山矿井的压力。”陈二跟着说道。 他所说的自强军,现在属于张之洞的两江新军,陆军有一万二千余人,长江水师有三千余。 为了配合陈天华长牛铁路沿途的剿匪,张之洞命令两江新军对广德山脉一带,尤其是牛头山脉的马匪山贼进行扫荡,以此消除地区动荡。 “说来道去都是废话,现在需要明确的是咱们如何攻击,去消灭敌人?” “……” 大家一上来就各自发表意见,争论不休。 这时侯,先前派出去的一小队斥候,七零八落还非常狼狈的逃了回来。 “又出什么事了?”陈天华蹙眉问道。 “禀告指挥长大人,我们发现了穆胡子的营帐,正待进一步探究时,突然,他们骑兵从营地两端冲出来追杀,我们人少,吃了点亏,所以撤回来了。” 姜五听罢站了起来,“具体情况怎么样,我们伤了几个兄弟?” “死了两个,伤了三个!” “你们都身着便衣做了伪装,他们怎么就认定你们就是官军斥候?” 斥候出身的姜五,颇为不满的质疑道。 “这个…”这名斥候班长感到非常委屈,他低声辩解道: “我们跟平时一样,扮成山民分散在附近,没想到他们好像事先知道似的,就在营帐边上埋伏等着。” 另一位受伤的斥候队员,又补充道:“他们从营帐两边追出来的大约有数十骑,而且都有村田步枪。” 他说的意思,是对方武器装备改善了,这话让陈天华心里咯噔一下。 “数十骑便敢追着到咱们营地前撒野?”边上的营官带左刚大怒,“大少爷,让俺带人去平了他们!” “等一下…” 陈天华冷静的抬手拦住他,“慌什么,他们既然来了,而且又伤了我们的人,还想平安活着回去么?” 说这几句话时,陈天华抬起的脸上,充满了自信与不屑。 这一瞬间,大伙觉得眼前这个年青长官,临战时颇有大将风采。 冷静沉着,谋定而后动。 “那好,大少爷,请您下达作战命令吧。”左刚嗡声嗡气地说道。 他属于粗坯莽汉,易冲动,让他冲锋陷阵那绝对是员猛将,要说具体打仗谋略,他的脑袋瓜子还欠缺不少。 而陈天华前世的特训,穿越这几年成长迅速,在实战中充分运用现在军事理论,积累了不少心得。 “好吧,那本官先讲一下自己的一些想法。” 他拔出绑腿匕首,当仁不让的在草地上,给大伙比画起作战方案来。 “穆胡子这帮山匪约有七八百,这是明的,装备得到了一定的改善,估计是金天龙给的,这样,他们的战斗力会提升不少。” “躲在暗处某个山岭里的金天龙主力,应该有一二千人马,咱们现在穿插进去,算叫孤军深入,在孙大人和李大人他们人马到达之前,咱们处在劣势,只能引他们出来一部分,吃掉一点就跑,跑了回头再吃…” 陈天华讲的是运动战,非常通俗的给大家概论一下,就抬头望着大家,看看有否理解。 “这又打又逃的,算是哪门子打仗?要打,双方摆开阵势来个真枪实弹的拚杀…” 姜五和陈二听了,脑袋像货郎鼓似的摇晃,口中唸唸有词,首当其冲地提出异议。 第297章运动战术 陈天华明白,他们讲的战法,是听戏文里唱的,说书大鼓讲的,例如三国演义,说岳全传。 古代打仗那种,双方拉开阵势,将对将,兵对兵撕杀定输赢,实在不行,就双方混战一堆,杀个天昏地暗。 这种战法属于传统野战,不属于现代战争范畴。 而陈天华所述的跑中再打,这种新型的运动战术,在后世的各类战争中,早就屡试不爽,成为痛击敌人的杀手锏。 但在时下许多人眼里,这种运动战打法同等于逃跑,或者说叫耍赖皮的游侠战法。 这种逃跑战法,为拥有传统勇士思想的军官们所不耻。 所以,真正的伐谋用兵者,跟古代勇士精神为荣的莽汉讲这些,有点对牛弹琴之感。 这就是现代思想与古代落后觉悟之间的矛盾。 浙江新军中有不少洋教官,教习也是天津武备学堂,保定武备学堂的毕业生,在军官训练营里讲到过现在战术。 可新兵训练营里集训的,实际都是单兵技能,体能和骑术训练。 而战术训练课,那是属于军官训练营的课程。 左刚,姜五和陈二,包括宋小牛等人,都只是新兵训练营出来就跟在陈天华身边,然后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所以,他们只知道戏文里所说的两边对阵撕杀。 要说现在战术他们完全是白痴,现在肚里这点墨水,那都是跟在陈天华身边,有空时现炒现卖。 陈天华当然不会支持那种,对阵死拚的愚蠢战法。 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他们总共四百名骑兵,老老实实的跟对手拚个数,而马匪彪悍,个人马战技能普遍比官军强,实打实也就能拚掉对方四五百人马。 这有意思吗? 能达到什么目的? “咱们不能去硬拚,咱们全部战死也只能消灭敌人五百余人,这并不是咱们冬季攻势,来追击敌人之目的!” 陈天华斩钉截铁地说到这里,目光炯炯地扫了大伙一眼。 大伙听后也都默默的低下了头。 说到底,还没到拚死这一步,谁愿意去提前送死呢。 但关键是这仗该怎么打? 反正不能当逃兵。 “嗯,大人说的在理,请大人继续…”好在有一个现存的诸葛孔明就在眼前,姜五和陈二等人都点头认可。 “这样,本官亲自带一个骑队上去,先灭了他的前哨小股游骑,顺便捎个活口回来问问情况。”陈天华继续道。 “这不行大少爷,怎么能让您冲锋陷阵呢?你要是被对方的大队骑兵粘了上怎么办?”左刚立马摇手反对。 “闭嘴,本官哪一次遇敌不在冲锋陷阵?试问你们当中有谁的骑战功夫比咱强的?” 陈天华虎眼一横,大家都不吱声了。 “本官上去不可能让他们粘上,我是去引他们出来再打,穆胡子的大队人马要是冲出来,正中下怀,本官就引着他们往你们这边撤,刚好打他们一个伏击。” 大家沉思片刻,觉得此计可行,纷纷点头同意。 说实在的,抓个活舌回来是必要的,确要先弄清楚敌人的虚实再说。 “左刚,姜五等人听令,待本官带陈二骑队出击之后,你们就在这附近埋伏好,扎成一个口袋。” “遵命…” 众人按新军军姿立正敬举手礼,颇为愉快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营帐。 他们去安排就地伏击事宜。 剩下的就是宋小牛所带来的警卫排,加上陈二骑队一百三十多人。 陈天华经常性地把他们拉出来励炼,在实战中学习战争,已经成为具有较强战斗力的队伍。 他们这几个月都算上过战场,只要上过一次战场,打过枪,就不会临战时腿肚子打颤。 加之平时每天都在严格训练,可算是精锐老兵了。 这些人作战迅猛,战术精神领会也算强。 一百七十余人骑的队伍,顷刻之间便集结在了一起。 平时在一起,大家嘻嘻哈哈,倒不觉得有多威风。 但现在,陈天华看着这些骑士们,挺拔的身影,却感受到了一种,完全不一样的肃杀气势。 百余骑集中一起面临生死考验,以前的随意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肃然。 陈天华翻身上马,对身边的所有骑士喊道:“保持原有队型,跟着本官去杀敌!” “遵命…” 所有骑士齐声锤胸回答,气势磅礴,喷发出咄咄肃杀之气。 全体骑兵一路奔出,向着斥候发现山匪的聚集地方袭去… 很快,找到了斥候说的穆胡子匪徒聚集点。 但现场空无一人,一片狼藉,随地都是人蓄粪便,臭气熏天。 麻痹的,他们刚拔营离开。 陈天华他们是郁闷之极。 他们在附近寻摸了一刻钟功夫,也没有找着对方的踪迹。 有时,偶尔看到对方斥候的影子,还没开始追,敌骑立马便开溜了… 不知是真逃跑,还是诱敌深入。 夕阳西下,天快黑下来了,不能再继续这样拖延下去,必须出点险招才行。 “陈二…” “到,大少爷叫俺,啥事?” 陈二策马来到陈天华跟前,嘴和手正在用力撕扯着一块卤肉干。 这是他们的随身军粮之一。 他嗯了一声,吧唧着嘴,仍是大口地嚼着卤肉干。 大伙从五更起就一直在行军,整天都在马背上,没有开灶煮饭,只能各自啃干粮。 现在饿了,搜索间隔,偷空往嘴里塞进去点东西填点饥。 “这群王八蛋在诱骗咱们,他们的大队人马肯定就藏在什么地方,我们聚在一起人多,对方轻易不会接战的。” 陈天华嘴里嘟囔着。 陈二被冻硬得像石头似的卤肉给噎住了,他使劲伸长脖颈强咽下去之后,眼珠子翻了翻,说道: “大…大少爷,您就直接吩咐,让咱…怎么办吧!” 陈天华沉声道:“不如给他们来一个诱敌之计?” “诱敌?” 陈二对这词不很熟悉,但大概明白其意思,“您具体说说,怎么个引诱法?” 陈天华颔首浅笑道: “本官带一队人骑往这一路上骑走,你们远点跟随,也许他们看咱人少,便出来打打牙祭也说不定。” 陈二听后大为吃惊。 第298章都在玩诱敌深入 陈二吓得连忙从嘴里将刚吞入的肉干吐出,摇晃着手道: “不不,这引诱之事还是卑职去执行,您不能…” 陈天华两眼一瞪断喝道: “少啰嗦陈二,执行本官军令,我带宋小牛警卫排先行,你的骑队分散随后。再说,本官又不是三岁娃子,打不赢还不晓得往回跑吗?” “是…” 陈二见大少爷怒了,立马闭嘴,不敢再多言。 只见他挺胸抬头,油腻的拳掌拍向自己胸前军棉衣,神色严肃。 大少爷每遇困难总是一马当先,专门挑危险的自己上,让官兵们心里着实感动。 可在这些官兵中,就数大少爷智勇双全,大家又不得不放手让他上。 很快,宋小牛警卫排,便聚集到了陈天华的身边。 陈二走到宋小牛跟前,小声道: “小牛兄弟,大少爷虽说功夫厉害,但刀枪无情,你可看着点儿,别让他有什么差池?!” 宋小牛咧嘴一笑,“二哥哥放心,俺跟随大少爷不是一天两天了,保管他一根毫毛不少地回来。” “出发!” 不远处的陈天华,恼怒地大叫了一声,策马便行。 他不喜欢办事磨磨蹭蹭,更不喜欢左叮嘱右保证的,临战之前这不太吉利,虽然他明白这陈二是出于关心和谨慎。 宋小牛对着陈二嘿嘿一笑,“别磨蹭了,大少爷他生气了!” “生气总比没命好吧!”陈二不以为意哼哼道: “小心些,俺来新军当兵的年月,比你们早一年,这些马匪山贼可不是什么软柿子,都是腥风血雨中拚死出来的老油条。” “放心吧…” 宋小牛飞身上马追赶陈天华去了。 …… 古阿三是穆大当家麾下多年的老兄弟,他以前是穆老大的护卫,跟着老大出生入死,现在可是坐山寨的第九把交椅,江湖人称古九爷。 他当然不认为自己是软杮子。 作为现在这些山寨兄弟中,他是为数不多与绿营,城防营和新军都交过若干次手的老人。 在他的印象中,清军都不堪一击,尤其是绿营和城防营,见到他们,像是耗子见到了猫,从来就不敢进山围剿。 十天前,他在老虎山,跟前来围剿的自强军交了手。 说实在的,马战骑射他不惧这些新军,怕就怕他的的大炮和机关枪,那火力强大,弟兄们死伤无数,只能撤退成了流匪。 让古阿三万万没想到的是,听穆老大他们逃入了长兴境内,但这里有浙江新军,也在搞什么冬季攻势,搞得兄弟们紧张兮兮。 据说这批浙江新军,似乎比自强军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加的厉害。 因为有着与新军作战的经验,所以这一次,他带着百余人被派出来扮羊群,诱敌深入。 山匪凶悍,不畏死,来去如风,但最致命的弱点却是散漫,组织纪律性差。 打起顺风仗来那是游刃有余,越战越勇。 可一旦战事不顺,很多的人便会打马开溜。 而军队却不一样,有着铁的纪律和军人的荣誉。 逃兵的结果会很惨,不光是自己丢了命,还连累家人受辱受罪。 所以,新军平时训练少不了就是列队,阵型,冲锋或撤退。 训练强调的,首先就是军令如山,奋勇向前的精神。 古阿三尚不清楚穆老大为什么主动跟浙江新军对峙,而且这一次,穆老大似乎是胸有成竹。 也许,与五天之前,到穆老大营帐里的那个神秘家伙有关。 古阿三不认识那人,但单凭那人的衣饰,说话的口气,他便明白,那人可是洪门太湖帮那边的人物。 单看这几天里,源源不绝运到营地的步枪和子弹,古阿三便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些枪支弹药,可不是一般人能搞到手的。 要知道,在严重缺火器枪炮的各山寨,充足的步枪子弹,往往便是一个山寨强盛与否的标志。 这个神秘人能慷慨地给予穆老大这么多的枪弹,来头自然很不一般。 居说是太湖帮首席军师。 当然,世上没有白吃白拿的好事。 来而不往非礼也! 这些枪弹的运到,也代表着穆老大要为洪门太湖帮的做事了。 据穆老大说,洪门太湖帮承诺给二万两白银,作为第一批安家费,并指定把鹰嘴山作为他们在这里的新寨。 看来,这个洪门太湖帮来头不小,听穆老大说,那太湖帮背后有东洋人撑腰。 怪不得,有枪还有银子。 看来,这东洋人看中了这条铁路还是什么,说什么就硬扛上来了。 这是好事啊。 干掉了这里的新军,他们在这一带煤山矿井里,钱财吃喝就不用愁了。 不过,面对新军,古阿三还是非常小心的。 在截杀了几个新军斥候之后,他便发现了新军的这支近二百人马出来了。 便将情报禀报给了穆大当家。 在这二百骑的后面,还有没有更多的新军精骑? 有着前些年的交战经验,古阿三不可能轻易跟对面敌人,作正面交战。 更何况,对方在人数上,武器装备上比自己还占优势。 自己的任务只是袭扰,激怒对手,从而引诱对方再深入进来,对穆老大主力展开大规模进攻。 在他的后方,洪门太湖帮早就设好了圈套。 “禀报九爷。”一名斥候游骑飞马奔来,“目标出现了!” 古阿三兴奋地站了起来,“多少人?是何装备?” “三四十人骑,也就是马刀步枪。” 那斥候翻身下马,喘着粗气道: “看样子是出来搜寻探路的,九爷,要不要上去宰了他们?!” “三十来人骑,没啥重武器,那当然是要去砍了他们!”阿布古两眼发光,大笑道: “我们这边有一百四十来号人枪,一个冲锋,便将他们全都吃掉,然后再跑路,必然再次激怒他们,引着他们的大队人马进入大当家的伏击圈!” “上马,准备作战!”古阿三大声喊道。 “是…” 一群马匪山贼,个人像是绿眼睛的狼,他们兴奋地跃上战马,感觉中仿佛来了群绵羊似的。 在几个斥候的指引下,他们向着陈天华骑队前来的方向奔去。 第299章骑战中的矢锋阵 “在那儿…” 宋小牛人就站立在马背上瞭望,看着前方白皑皑雪地上卷起滚滚烟尘,“大少爷,他们来了,哇…人数不少呵,足有小二百人!” 说完,他跳回马背上,嘴里还嘟囔道: “玛的,果然是捡软得捏啊,看到咱们人少,就跟闻到血腥味的狼一般扑来了。” 嘴里说着,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虽说这些日子跟着大少爷东征西讨,追赶那些马匪山贼像赶羊似的。 近距离开过枪、马刀砍过那些山贼,可那些都是散兵游勇,或小股马匪,一阵排枪之下都倒下一批,剩下的如同惊恐之鸟,没几个有战斗力。 可眼前不同,对方是三四倍于己,而且都是身经百战的顽匪。 这下可要真刀真枪的干了。 陈天华右手紧紧抓住马鞍旁,随身携带的那支村田步枪,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对手来得好快呀。 转眼之间,先前几个黑点,便在众人眼里清晰地显现出对方的身影。 “的哒哒…的哒哒…” 敌骑很狡猾,他们怕官军手上的步枪,故成扇形散骑状,鬼哭狼嚎般奔马袭来。 “啊呀呀…” 黑鸦鸦一大片,在日落余晖下,像一群没了灵魂的鬼魅,马蹄卷起的泥雪,在空中形成柱柱烟雾状,蔽天遮日。 看到对方有近二百骑时,陈天华提了提老黑马头,大声道: “弟兄们,有没有信心随本官去撕杀这群野鬼?” “有…” 众人昂首锤胸的响应着,随时准备冲锋。 面对数倍于己的敌骑冲锋,仍斗志昂扬,陈天华深感欣慰。 看来,平时的严格训练是有成效。 临战,除了战术,每个战士的斗志很重要。 “给陈队官打出令旗,让他快速跟上来,我们先出击…” 话音未落,却见陈天华两腿一夹马腹,一马当先,手持村田步枪,迎着奔来的对方驰去。 双方骑战,主要依赖战马的冲刺速度,冲起来才能挥刀砍劈,这个时候的步枪作为不算太大。 双方战马相向冲刺,在相隔百余米远的距离,瞬间就能交锋上了。 所以,在有效射程内你只能放出一枪,等你拉枪栓退弹壳、子弹上膛,再端起瞄准时,敌骑已到了跟前,马刀闪着寒光斩下。 陈天华自然清楚这点,所以,他必须身先士卒来当尖刀,率先冲击敌人的散兵阵。 战马老黑不愧为千里驹,他爆发力强,起始速度极快。 待给陈队官的令旗打出之后,宋小牛刚刚回过神来,发现大少爷已经向前扑出去五十步远。 看到自己的主子单枪匹马的滚滚而去,宋小牛着急的大叫一声,“快列队,成矢锋阵迎上去!” 说完,他自己一拨马头,双腿一夹策马向前疾驰。 身后警卫排三十九骑,也纷纷策马跟上。 所谓矢锋阵,顾名思义就是像一支羽箭,快速插入敌阵,然后可左右开枪或挥砍,冲乱敌人的阵形。 这在骑战术上叫‘凿穿’。 这是专门针对扇形散阵而设计,往往是以少对多的情况下反冲锋的最佳战术。 陈天华平时跟宋小牛他们讲解过骑战阵形,所以,他心领神会。 矢锋阵能否有效凿穿敌人阵形,取决于头矢的力量,也就是带头冲锋第一人的强悍。 只见陈天华一边策马冲锋,一边开始抬起了村田步枪。 他必须利用自己娴熟的骑射,率先消灭敌骑悍将,让敌人群龙无首,从而打击对手的气势。 古阿三看到对面官军的小股骑兵,不仅没逃,反而迎着他们冲了上来,不喜反怒。 这些官军啊,真是狂得没边没际了。 骑战是短兵相接,硬碰硬的真功夫,完全依靠手上的马刀和骑手驭马技巧。 马匪是马背上生存的特殊人类,驭马娴熟,技能高超,基本能达到人马合一之境界。 这方面,古阿三他们自认为比官军强,所以,他们不惧怕。 玛的,今天不将你们这些官军,干净利落地收拾了,以后老子在这地盘上,还有得混吗? 古阿三心里愤愤的腹诽着,双腿猛地夹打着马腹。 “嗷…” 在战马的嘶吼声中,古阿三也是一马当先,向陈天华迎了上去。 对面的官军骑兵,排成了冲锋阵形,叫锋矢阵。 这种阵形,马匪江湖上称之为大雁阵。 这种骑兵的冲锋阵形,内行人一眼就瞧得明白,一切看头雁的能耐。 也就是每支锋矢,要有强有力的冲锋头领。 用这种阵形,旨在凿穿自己的阵营。 这个阵形的厉害,古阿三在数年之前就见过,也领教过。 当时对手人数甚多,声势更为浩大,有七八个锋矢组成。 如果今天对手有百骑以上,几个锋矢组成,古阿三便会考虑撤退。 但区区三十余骑,单矢,能有多大威力? 自己这边一百四十余骑,都是多年在马背上讨生活的江湖彪汉。 三四倍于敌人,围上去就是淹也淹死了他们。 更何况,冲在最前面担任矢锋的单骑,远离后面队伍,容易分割包围。 别看他一身崭新棉军服,骑着匹大黑马,竟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 嘿嘿,装神弄鬼,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立功心切的稚儿菜鸟。 又是那家权贵子弟镀金来了。 这次,在大爷这里,让他镀尸回去。 瞧瞧,大爷还在他的射程之外,这个稚儿便想抬枪瞄准。 玛的,这是在大爷面前显摆骑射功夫吗? 这个距离,加之战马颠簸,没有八年十年的骑射苦练,射出来的子弹不知会飞到哪儿。 纯粹装腔作势,有个屁的威力。 古阿三轻蔑地瞧着对手,腹诽如江水般涛涛不绝。 看来官兵新军,绝大多数都是这二年新招募来的新兵蛋子,只会玩弄手中的枪。 这些新进的稚儿菜鸟,明显没有经过战阵的考验,光靠一腔热血。 古阿三冷笑着在策马加速。 然后,他惊愕地发现: 远处那个冲在最前面的黑骑稚鸟,忽地胯部用力,两脚踏住了马蹬,上半身在马背上悬空地挺直起来。 这是个什么骑术? 毋庸置疑,这是个标准的高难度骑射动作。 第300章撕杀,短兵相接 在奔驰如飞的马背上悬空站立,充分利用双膝关节和腰部肌肉作缓冲,持枪瞄准射击。 这种骑射本领古阿三听说过,但没真正见过,自己也当然是不会,没想到,今天见真格的了。 只见那年轻骑士右肩紧靠枪托,左手平抬枪杆瞄准,右手食指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破空出膛。 闻见远处黑洞洞枪口升起的一缕白色烟雾,古阿三亡魂丧胆的大惊失色。 凭借多年的战斗经验,让他在间不容发之间,猛地一挫身子,整个人立时矮了一截。 头上一凉,“嗖…”的一下,顶上的防寒盖帽不翼而飞。 跟着,身后发出一声惨叫。 惊恐之中,古阿三回头一瞥,紧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个亲兵,惨叫着跌下马去。 那颗子弹正中他的面门。 多么强悍的枪法啊! 古阿三惊魂未定的脸色,都吓白了。 他抬眼看去,对方枪杆早已抬起,“砰…”的又是一枪。 “砰砰…” “砰砰砰…” “……” 陈天华身后的警卫排战士,都抬起枪向左右两边的匪徒们开枪。 一时间里,子弹破空呜呜之声不绝于耳。 身边连连传出惨叫声,扇阵中离矢锋阵最近的那些匪徒们,纷纷中弹栽落马下。 马匪长期缺少火器,就算有人送来了步枪,由于缺乏训练,也就跟烧火棍似的,在静态状况下勉强能瞄准射击。 但在马背上骑射,那水平差得一逼,还真不如像顾祝年这样的新兵。 玛的,自己真是瞎了眼! 啪啪打脸! 先前还以为是群菜鸟,跑近了才发现那是群雄鹰。 官军一阵阵排枪,扇形状冲锋的匪徒们,吓得纷纷向矢锋阵两边退避,相互间一下子就乱了阵脚。 陈天华的矢锋毫不费力地凿穿了敌阵,他跑出去数百米,逐勒转马头,抽出雁翎腰刀向前一指,“弟兄们,排成横队一字阵,给我重新杀回去。” “杀…” “杀啊…” 宋小牛等人,立刻跑动变成长蛇一字阵,奔跑中端起步枪向匪徒们开枪射击。 晕头转向的马匪变成后腹受敌,不少骑手连人带马的中枪倒下,吓得马匪四处散开。 待匪徒们奔出数百米这才勒转马头,后队变前队的开始迎敌,但变得非常杂乱无章。 排枪的杀伤力不是太大,马匪们分散得很开。 百余步的有效射程内,双方骑马冲锋,也就一枪的机会。 瞬间,两边马卒,已是短兵相接。 陈天华放下步枪,挥舞着锋利的雁翎刀,宛如一道黑色风暴,一头冲向了对方。 匪徒们晕头转向的还没挥出刀,他率先砸进了对方的马队之中。 麻痹的,这老黑实在是太快了。 陈天华暗自得意。 自从李兴鸿给他挑选的这匹乌龙马之后,陈天华也是第一次,在这种大规模野战中检验到这匹战马的风采。 上阵杀敌,就得骑上这种有灵性的骏马。 过瘾! “杀…” 一身全新的陈天华,又变成了虎狼状态,双目通红,肾上腺素极速分泌。 手中雁翎刀借着马力,呼啸着冲向迎他而来的悍匪头目古阿三。 古阿三江湖人称古九爷,可不是浪得虚名,真实的悍将一枚,臂力过人。 他手中的马刀抬起,同样凶狠地斩向陈天华。 “嘡…嚓…” 双刀一碰,火花四溅。 古阿三突觉自己的右手腕被强力猛地一震,虎口震裂出血,马刀差点脱手。 这是哪来的神力? 亡魂皆冒之下,他猛地一个侧翻,整个身子都挂到了马身的另一侧。 他看到雁翎腰刀的光芒,从自己马背之上一闪,那匹大黑马嗖地从边上一掠而过。 “嚓嚓嚓…” 一个又一个的匪徒,被这位年轻黑骑,挥刀劈下马来… 看到陈天华率先冲进了马匪的阵心之中,宋小牛急得大呼道: “快冲进去,杀光这些马匪!” “杀…杀光他们…” 警卫排的战士们,个人刀枪功夫过硬,平时每天训练,加之先前取得的战场优势,现在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兴奋,他们毫不犹豫地一头撞进对方的马丛之中。 “叮叮噹噹…” “卟嗤…” “咔嚓…” “啊…” “……” 双方交缠在一起。 夕阳余晖下,只见一杆盘龙黄旗在高高飘扬,徐徐向前移动。 整个冲锋队形,宛如湖面上的一艘快艇,劈波斩浪。 陈天华嗬嗬吼叫着,手中那把雁翎刀左劈右砍,如入无人之境。 他依仗着胯下乌龙老黑的灵活与强悍,以及自己精湛的刀法和强劲臂力,如同砍瓜切菜。 马匪几乎在他刀下走不了一招,便被斩落马下。 他所过之处,单兵对抗强悍的马匪,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了下来。 古阿三急的几乎要疯了。 冲在最前面,这个挨千刀的年轻黑骑,几乎以一人之力将他的马队,给搅得稀巴烂。 这家伙比起戏文中当年的那个双锏秦琼,还要强出数倍。 短短的一个对撞之下,对方前进的路上,自己的同伴便又倒了十七八个。 加上先前丧生在排枪之下的,一眨眼功夫,竟然已有三十几个同伴倒下。 麻痹的,难道今天撞上战神啦? “围住他,围住他,将他困死!”古阿三一边挥刀迎敌,一边疯狂地大喊大叫着。 围困堵塞,是人多一方骑兵的习惯战法。 它旨在扼制官军的凿穿战术,充分发挥马匪在马背上的拚杀技能,人马合一的优势。 但这些马匪,不是没有尝试过困死陈天华,但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像闪电。 在狭小的空间中,那匹大黑马仍是灵巧地跳来蹦去,雁翎刀使得游刃有余。 每当这匹大黑马跳换一个位置,至少有一个马匪被劈砍后坠落倒下。 这些马匪开始惊恐地避开陈天华,转而攻向宋小牛他们三十几个人。 陈天华则宛如脱缰野马,狂吼怒叫着,一次次地挥动着手中的雁翎长刀。 战斗持续的时间很短,仅仅二十分不到,古阿三率领的这百余名骑队,便倒下了五六十个。 而宋小牛他们的骑队,则倒下去十一二个。 随着短兵相接持续,人数和技能上占优的马匪,逐渐由被动转向主动。 情况对新军开始不利。 陈天华心里着急起来。 第301章首战告捷 “冲进去,杀光这些匪徒!” “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突然,四周喊杀声四起,黑鸦鸦的新军骑兵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这是陈二带的骑队共一百三十余名骑兵杀到。 这一下,有这次生力军的加入,战场形势发生了质的变化。 匪徒们一下子背腹受敌,阵脚大乱。 正如古阿三所害怕的那样,马匪们瞬间就崩溃了。 他们恐惧地避开与新军的对峙,拨马向外围亡命逃窜。 当然,他们慌不择路,竟向左刚,姜五他们的埋伏方位逃去。 这分明是羊入虎口。 在雪地里埋伏了许久的左刚,姜五他们,总算是捡到了便宜,不枉参战一场。 “砰砰…” “砰砰砰” “……” 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声。 逃出去的近百名马匪,大部分成了新军兵士们的枪下之鬼。 作为一名骑士,当你开始逃跑的时候,便几乎是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对方手中。 能不能活下来,便当听天由命。 前有伏兵,后有追兵,可想而知,这些马匪山贼是个什么下场。 “杀光他们!” 左刚和姜五这两个粗坯,现在是兽心大发,实在是杀得性起,杀得痛快! 步枪射击得差不多了,剩余的残匪是四处逃窜,他们怒吼着,策马挥刀追了上去。 话说陈天华这边,他盯上了那个刚才躲过自己二枪,随后又挡了自己一刀的家伙。 能躲过子弹,又能挡自己一刀者,说明这个家伙的功夫和临战经验,确也非同凡响。 一看便知道,他是这帮马匪山贼的头目。 头目知道的事情,自然要比普通马匪多一些,抓住他,说不定便能问出穆胡子以及金天龙的潜伏区域。 话说左刚与姜五、陈二等军官,指挥本部人马围剿完这百余个残敌之后,战斗就算结束了。 长达十数里的交战山地之上,倒处伏尸累累。 无主的战马哀鸣着,在主人的尸体面前转来转去,不时用嘴去撕扯主人的衣裳,希望他还能站起来。 左刚指挥新军兵士,开始打扫战场,收缴战马,刀枪等战礼品。 随队军医们正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为伤员们救治。 现场一片哀嚎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那些倒在雪地上还没断气的马匪和战马,正在痛苦地抽搐。 “给这些人和战马都补上一刀,送他们一程。”管带左刚下达了命令。 “遵命。” 兵士们都心领神会地执行去了。 所谓补一刀,这是明清时期战场上的潜规则,就是胜利方在打扫战场时,对于受伤倒在地上的敌人或战马,上去就是一刀毙命,也算是做善事,省去了他们临死前的折磨与痛苦。 这有专门的文雅说法,叫送一程。 别说是对待受伤的敌人,就是己方奄奄一息的重伤员,军医都摇头没法治了,长官也会统一让卫队去执行送一程。 当然,同样是送一程,对待敌人与战友,它的仪式感是不一样的。 因为清末年间大都缺医少药,没有抗生素等消炎药诞生之前,伤口感染都非常严重。 所以,伤员致死致残率都很高。 如其看着战友痛苦的哀嚎抽搐,还不如早点让他归天早投胎,别让他受尽折磨而死。 战场打扫完毕,毙敌一百三十九人,没有俘虏,也不要求有俘虏,这是个累赘。 共缴获战马七十余匹,村田步枪三十余枝,马刀百余把。 对付一百四十余名马匪,居然是人少的官军一方,把人多的一方给凿穿打乱了? 这可是穷凶极恶的马匪山贼呵,不是泥捏的。 关键是浙军受伤三十余人,死亡十七人,伤亡比也很悬殊。 这仗是怎么打的呀? 完全的是以少胜多的实例,太不可思议了! 这实在是骑兵野战史上的奇迹啊! 打扫完战场的骑一营的官兵们,愣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哎…大少爷他人呢?” 左刚像从梦中醒过来似的,忽然发现眼前并没有陈天华人影,下意识的有些发急,向宋小牛询问道。 宋小牛伸手往前方一指,嘴一撇说道:“去追马匪的一个头目去了,他说要捉个活口回来。” 听到陈天华没事,左刚松了一口气,向后挥了挥满是血污的手道: “去几个人,接应一下指挥长大人!” “是…” 几骑从马队之中奔出,顺着宋小牛所指的方向急奔而去。 不一会,远处传来急骤的马蹄声。 众人抬起头来望去,便看见陈天华那匹高大的乌龙老黑战马,昂着头颅小跑过来。 几个后去的骑兵簇拥着陈天华,正往回奔。 在老黑的马鞍之上,横搁着一个成年马匪。 只见陈天华策马奔到众人眼前,提起古阿三,啪哒一声扔到地上,喘着粗气道: “这是他们的头领,还活着,命令部队就地扎营,掩埋战友,开灶煮食。” 说完,陈天华自己策马往回走向他的营帐,宋小牛率剩余的警卫排护卫,屁颠屁颠的跟随其后。 “遵命…” 左刚望着陈天华远去的背影大声回答。 其实,就地扎营,开灶生火,掩埋战友,派出警戒哨等等措施,左刚作为营管带,他的命令早就下达了。 想想看,天都黑下来了,又激战一场,人困马乏,还饥肠辘辘,这些还需要大少爷再嘱咐吗? “陈二听令,你负责善后事宜,把活舌等押回中军营帐,我和姜五到周边营房巡查去了。”左刚扭头又下了个军令,便和姜五离开了。 “遵命。” 对着左刚和姜五离开的背影,陈二满脸的不服气。 凭什么要俺留下来善后,姜五不行吗? 陈二对左刚一直以来偏爱姜五很是不满。 想当初他们五个侍卫一起跟上大少爷的,现在,就数他混得最落魄,专干又苦又脏又费力不讨好的活。 气归气,但军令还是要执行的。 陈二随即命令手下,将缴获的敌人战马都牵拢过来,将俘虏古阿三牢牢地捆了起来,然后列队返回。 此时,天色已黑,一大片新军营帐里已都点上了牛油灯,走近了,能闻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股炖马肉的香味。 第302章夜审古阿三 部队晚餐主食,那自然是炖马肉,大冬天里,这是最好最有营养的食物。 一整天没有进热食的游骑一营官兵,看到热气腾腾的炖马肉,馋涎欲滴。 现场死亡的战马有二十余头,而野外是天然冷库,够游骑一营四百人吃上好几天。 押入中军营帐里的古阿三,早已是面目全非。 两条手臂软软地垂在一侧,脸鼻高高肿起,眼睛红肿的眯成了一条缝。 这是陈天华追上去活捉他时,他自己奋力反抗的结果。 说到跟陈天华搞近身格斗,古阿三是不自量力,焉能占到一丝便宜? 可悲的是,他事先并不清楚。 中军营帐里燃着数盆木炭,跟天寒地冻的帐外气候相比,营帐里要暖和多了。 陈天华脱去了皮袍和棉帽,用雪搓洗过他沾满鲜血的双手,喝着温热的老烧锅烈酒,嚼着饭盆里的炖马肉,双眼盯着古阿三半晌,才凛然道: “你已经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就不必多说废话,咱们开门见山吧!你这样子,活是别想活了,但死也有多种死法,是干脆利落、有尊严的去死,还是慢慢地一点点被折磨而死,便看你后面的表现了?” 古阿三身子抖了抖,勉强让身躯盘膝坐在地上,脸嘴都肿了,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耳朵功能没有受损,他能听明白对方说话。 “我是条江湖汉子,当然是选择干脆利落,有尊严的死!” “好,痛快!当然,瞧上去你是这股马匪里的老人,也应该知道江湖规矩,但凡你说有一句谎言,本爷就活剐了你。” “明白…” “好…我来问你,你们的穆老大想要干什么?”陈天华开始询问。 “当然是要消灭你们啰,有人愿意出钱雇咱们,还有枪枝弹药,焉能不办?咱们马匪可专吃这碗饭,如此优厚条例,咱们穆老大当然愿意干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古阿三是实话实说。 “那穆老大现在在哪?” “就在鹰嘴山,原是修路的伐木场,你们敢去吗?”古阿三满脸的挑衅。 “嘿嘿…”陈天华冷哼道:“有甚不敢?可恨的是你们助纣为虐,助洪门太湖帮夺了我的鹰嘴山。”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江湖规矩,我们就是受雇去杀人放火,当然得帮着洪门夺下狼嘴山,这点你们应该很清楚!”古阿三道。 “你们也太不自量力,就这点本钱敢跟朝廷新军对抗?”陈天华冷笑道:“还是你们穆胡子现在有了新的什么依靠,有恃无恐?” 古阿三勉强笑了笑,大声道: “不错,我们首领的确找到了依靠,听说洪门背后有东洋人撑腰,你们新军的好日子也过不了多久,想筑路恐怕径难。” 见其大言不惭,陈天华压了压怒火,眯着眼睛,看着古阿三沉声道: “这么说,你们的穆首领是愿意投靠东洋人,甘心去做洋人的走狗?” “洋人有什么不好?去给一条狮子做看门狗,也不管丢人!”古阿三还不忘讥讽冷哼,“总好过被恶狼一口吞掉好吧。” “那你说说,你们穆首领准备怎么干掉我们这支队伍?像今天这样打上门来?”陈天华忍了忍继续询问。 “当然不…”古阿三沉声道: “洪门送钱给咱们,又提供武器,并提供物资后援,目的就是要消灭你们这支队伍。” “我们这一次先后派出了三个小队,目的便是惹怒你们,让你们大部队出动来报复咱们。” “而在鹰嘴山附近,洪门和我们穆首领已经为你们准备了一个大大的圈套,只要你们敢进去,便不会有回来的机会。” 左刚等人在旁听了也很吃惊,怎么这厮又没用刑,一问必答的像竹筒倒豆子,什么都交待啊。 关于这个,陈天华还是了解这江湖人士的价值观。 当下时代的江湖人,喜欢明枪明刀,光明正大的对决,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搞阴谋诡计。 他就是明确告诉了你,怎么着?就看你敢不敢! 不敢? 在古阿三这些人心里,你已经输了。 但凡真的勇士者都信奉:宁死不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陈天华听了倒是吸了一口凉气。 在他原来的计划之中,的确有攻打穆胡子,引金天龙现身的计划。 现在看来,根本不用引,人家早就布好了口袋,准备先吃掉他们游骑一营,然后再去对付其它突击营。 金天龙只是估计不到,这个煞星大少年究竟是在哪个骑营中。 莫非,在金天龙眼里,这批新军已经就是饿狼嘴边的肥肉了? 这也太狂妄了吧! “你知道洪门这边一共派有多少人马?” 陈天华发问,他还想再进一步证实一下自己的推论。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这位小勇士,我知道的可都说了,现在,你应该兑现承诺了吧!” 古阿三大声道。 他可不想再领教这年轻人的手段了呀。 就因为自己刚才反抗,双臂骨头都是被扭断拧碎的,现在痛不欲生。 这个小家伙天生是个煞星魔鬼。 他现在宁愿早些痛快死去,一了百了。 陈天华很守信用的点点头,道:“好吧古阿三,你也算是一条汉子,姜五!” “卑职在此,大少爷。” “送古阿三上路吧,给他来个痛快…” “遵命…” 姜可三脚并二步的走了上来,伸手准备拎起古阿三向营帐外走去。 “请等一下。”古阿三听得大少爷三个字,如雷贯耳。 他抬头盯着陈天华疑惑道:“你…你就是江湖上传闻的大少爷?” “你以为呢,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大少爷,你死而无憾了吧。”冷眼旁观中的左刚,很不耐烦地嘟囔一句。 话音刚落,他上前一步与姜五共同挟持着古阿三,往帐外走去。 古阿三也是条硬汉子,虽然马上就要给一刀斩了,却仍是不忘对着陈天华大声道: “大少爷,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了,九爷我在阎罗殿里等着你来汇合,哈哈哈!” 话音还在帐中回荡时,帐外“卟嗤…”一声闷响,一切都清静了。 第303章对峙 姜五提着淌血的大砍刀重新走了回来,脸上还沾着几串血,正在往下滴。 他的边上跟着帮凶左刚,上衣也是血淋淋的。 陈天华忽然发现,这二个杀坯,若是当个执法刽子手,还是很合适的。 “大少爷,你说现在咱们怎么办?既然洪门太湖帮在鹰嘴山摆下了陷阱,先前我们的计划可就行不通了。”左刚蹙眉问道。 “是啊,大少爷,你得给大伙说说…”姜五也附和。 此时的左刚和姜可他们,确没主意了,他们还在回味古阿三最后说的那段话。 像他们这些粗坯军汉,不知兵书长什么样的,确实没读过什么兵书。 不要说现在兵书奇缺,平常人家几乎看不见,就是有了,他们也读不了。 不识字啊。 所以,他们对事件的认知见识,以及突发事件的应变,当然没法跟不断在学习和总结的陈天华相比。 陈天华明白这些军事知识,用不着谦虚什么。 只见他神情严肃的点点头,扫视了身边的几个带兵的头目们说道: “那个古阿三有一点说得不错,金天龙他们肯定有阴谋,在鹰嘴山附近有重兵埋伏,咱们不能轻易冒进,今晚就此扎营,等待孙勇和李兴鸿两位大人的回复。” “可咱们派出的斥候会不会在路上出啥事?”陈二有些担心。 战斗期间,斥候就是后世军队中的侦察兵,他是部队的眼睛和耳朵。 但斥候同样属于高危人群,死亡率最高。 他们在执行任务时,往往会遭遇敌人斥候,或其游骑部队的袭击。 所以,能担当斥候的军士,那一定是经验丰富的老兵。 “放心吧,我一共派出去五组斥候,出去寻找二位大人的行踪,应该能见到他们。”左刚补充强调道。 一般情况下,主官都是多派几组斥候出去,执行同样的任务。 东方不亮西方亮,以防万一。 五组斥候,只要有一组斥候寻找到二个突击营中的其中之一,也算是大功告成。 有一个营能在明天下午之前抵达鹰嘴山,就能缓解局面,相信另一营也会很快赶到。 “那好,今晚咱们就地宿营,分成三块宿营地,品字形布置。” “每队为口,又分成品字形扎,相互之间保持三里间距,各队要多派些游骑哨和暗哨出去,明晨五更生火吃食喂马。” 陈天华做了具体的安排。 “遵命。” 众军官见陈天华有条不紊的作出安排,不由得大为敬佩。 这些排兵布阵,安营扎寨的方法,可都是他们学习的最好案例,实践出真知。 陈天华相当于在实战中给大家上培训课。 “哎大少爷,马匪或太湖帮会不会来夜袭啊?”宋小牛冷不丁地发问。 大伙一愣,把目光都投向了陈天华。 “几乎不可能,他们既没这位胆,也没这种能耐。”陈天华鬼魅一笑,继续给大家讲述这其中的奥秘。 在山丘野外搞夜袭,尤其是原始山林里,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你白天都没发现敌人的具体位置,晚上两眼一摸黑,更找不到敌人的宿营地。 当然,有一种情况除外,就是知道敌人的宿营地,具体位置很明确,有明显的参照物,这个时候是可以考虑用火攻夜袭。 但,兵不厌诈。 许多夜袭,敌人经常会唱空帐计,诱你深入扑空,然后来个反包围,让你损兵折将。 另外,夜袭必须有一个明显的参照方位,往哪个方位攻击,大家不容易搞混。 否则,到时懵圈了,前后左右分不清,容易互伤。 最为关键的是,夜袭是一种战术技能,这需要反复操练才熟能生巧。 以马匪和太湖帮的粗糙习性,他们不擅长于在山林野外上搞夜袭。 所以,陈天华考虑将全营九个排,三三成品字形,有顺序安营扎寨,自己的中军加警卫排就在中间。 这样,既相互依存,以旌旗为标杆作方向,不会混乱。 明日,将是一次倾巢而出的战斗。 陈天华要求大家晚上好好休息,五更过后出击。 大战之前,他也是很紧张,因为这次胜败关系重大。 而他,又是第一次指挥数百上千人以上骑队的规模野战。 …… 鹰嘴山。 实际是广德山脉与长兴煤山山脉之间的一座山岭。 它是众多山丘之中的一块平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从远处观看,就像巨鹰嘴中含着的一块巨石,也有人戏称之为‘鹰嘴石’或‘鹰嘴岩’。 这鹰嘴山四周都是原始森林,林中参天松树比比皆是。 这里的确是一块伐木加工的风水宝地。 山脚下还有一个不大的湖泊,足以供养数千上万人的生活。 这个地方,经过当地伐木工人这些年来的经营,现颇具规模。 营寨耸立,成排的栅栏将整个大营围了起来,四角耸立着高高的哨楼。 四周小山上面安放着土炮步枪等,防卫算是比较森严的了。 如果强攻,别说只有数百余名轻骑兵,就是数千人也不可能在数个小时内拿下。 太湖帮让穆老大的人扮成新军模样,偷袭了鹰嘴山,从而占领了这个地方。 穆老大进入鹰嘴山之后,他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就把这里经营成自己的永久性基地。 有了这个基地,就能长期屯兵,成为进可攻,退可守的桥头堡。 现在穆老大麾下人马已有近八百余人,而许多马匪都带着家眷,加起来一千三四百人。 有了这么多人马,到处流动确实很不方便。 此时,已进入夜里,在鹰嘴山大营中,众多马匪正在将自己的家眷,财物安顿下来,现场一片混乱。 穆老大安排现场抓获的伐木工们,在慢慢清理杂乱场面,搬出守卫尸首,擦洗血迹。 木匠们开始设计搭建营寨。 一切都是连夜进行,鹰嘴山里到处都是火把。 他把大部分匪徒们安排在山脚下安营扎寨。 此刻的他,正在自己的帐篷里,小心地陪着一个人说着话,脸上却是有些懊恼。 “少帮主,现在已经确定,本寨派出去的三股人马,只返回来二股,最大的一股,据斥候报来,被一支新军骑兵营给吃掉了,连手下最得力的老九古阿三也死了。” 穆老大面前的那个,被称为少帮主的人,正是洪门太湖帮帮主金天龙的义子金成艺。 第304章号称虎师 这次金天龙派出他的义子金成艺为主将,梁军师为总参议,携太湖岛屿和茅山山脉的马匪山贼联军,号称虎师。 虎师人马约一千五百余,都是经过东洋教官团的训练,颇具战斗力。 这次,他们携带村田制式步枪,还有几门速射炮助阵,前来鹰嘴山与穆老大会晤。 金成艺身高约一米九零,体力过人且武艺高强,据说枪法也准,最善于水战,只是在骑战方面经验欠缺。 现在太湖帮对外军务,基本上都有少帮主金成艺主持。 金天龙虽说双腿骨折早已治愈,走路行动不成问题,但身躯机体大不如前,尤其是冬天,浑身关节酸疼,只能龟缩在西山岛暖流徜徉的殿堂里。 金成艺今年约二十六岁,高鼻阔脸,身材魁梧,眼如鹰牟犀利深沉。 一身棉服皮袍,胸前是个穿金叶的护甲,金光闪闪,有点像古代战将。 听闻穆老大唸来唸去的苦涩,金成艺听后神色不为所动,撇嘴不屑道: “不过损失百余人而已,这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比起将要歼灭他千余新军精锐,连根拔起这条长牛铁路,夺取大量煤炭矿井的成果,这点付出算得了什么?即便再多些也值得!” 嘿嘿,这百余人对太湖帮来说,的确算不得什么,因为这不属于太湖帮西山岛帐下的虎师。 但对我穆老大来说,那也是肉痛啊,派出去的可都是我的心腹精锐啊。 玛的,居然一个不拉地全给灭了。 穆胡子在一旁气哼哼的腹诽。 穆胡子,在苏浙皖三省交界这一带,他的江湖地位可算是数一数二,前几年鼎盛时期他麾下二千余人马,在广德山脉四十余座大山中,他是名符其实的王者。 他这次逢上自强军前来剿匪,是太大意了,以为还是以前的清廷绿营,不堪一击。 那知道自强军这次进山围剿,携带不少克虏伯速射炮,和马克沁机关枪。 这些火炮和机关枪可真是威力无比,他是第一次碰上,触不及防的损失惨重。 有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现在只能向势力强盛的洪门太湖帮靠拢,希望借助东洋人的力量,在浙西这一带站稳脚跟。 瞧着穆老大拉长的苦瓜脸,一副十分不痛快的模样,冷眼旁观的梁军师心中冷笑了一下。 他觉得现在有必要重重地敲打对方一下,让其得振作精神起来,否则,这畏惧心理不免会坏了总舵主大事。 “听着,穆老大。” 梁军师忽地大喝一声,显得非常无礼。 “嗯…在…” 穆老大也只能委委屈屈地受着。 因为对方是洪门太湖帮的首席军师,这次行动的总参仪,说话很有份量,就连少帮主金成艺都得礼让三分。 “想你也应当明白,这几年江湖各派之所以没有多大发展,就是因为你们目光短浅,相互拆台内乱,才得像陈天华这样的乡下佬都能来开矿建路。” “这六七年来,大清朝廷自甲午战败之后,已是元气大伤,根本无力顾及江湖中事,这是个良机,咱们江湖帮派理应结成联盟,依托洋人发展自己势力。” “而眼下矿产资源是咱们发财的大好时机,只要你穆老大听从洪门太湖帮金大帮主号令,将陈天华他们的势力赶出这一带去,将来你们功劳大,一定能在长牛煤矿分配中,得到几个最大的矿井。” 梁军师也没别的招式,还是拿出利诱招数。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利益驱动是目前最好的强心剂。 “哎哟,穆某一向对金大帮主那是高山仰止,佩服异常啊,那敢坏了金大帮主的霸业大事,您也不是看到了嘛,金大帮主一声召唤,穆某便奔赴到了少帮主和您的麾下。” 穆老大陪着小心谄媚道。 梁军师开出的这份承诺可就太珍贵了。 如果能拥有几个大煤井,自己便将是妥妥的大富翁,当仁不让的就是大帮派族长,将开创家族匡古未有的伟业。 说不准自己这大帮派,将来还能成为独霸一方的诸侯,让大清朝廷加以追认。 穆老大做起了自己的美梦。 梦想成真,是每个人一生中最美妙的时光。 梁军师跟少帮主金成艺对视一眼,会心地点了点头。 他并没有理会对方的谄媚,接着说道: “洪门太湖帮的第一步计划,就是要铲除所有苏浙皖交界及太湖流域的隐患,不能容许有人在自己的家里搞内乱,然后聚集在一起,向周边进发,扩大江湖各帮派的生存空间,谁攻下地盘就归谁。” 梁军师上下嘴皮子一翻,说得轻巧,可穆老大信以为真,听得很兴奋。 “穆某誓死为金大帮主效忠,为洪门太湖帮效力!” 穆老大颤抖着声音说道,差点跪在地上叩拜。 梁军师手抚着胡须得意地微笑着,他非常满意自己营造的效果,和对方的反应。 对于一个江湖帮派而言,没有什么比这个承诺更有吸引力的了。 “所以穆大当家的,跟下来的战事绝不容许有失!”梁军师嘱咐道。 “穆某一定竭尽全力!” 穆胡子连忙表示决心,然后又向金成艺倒起了苦水,“只是…只是少帮主这边,当我们与官军骑兵开战的时候,少帮主能否真率虎师及时赶到?” 金成艺听罢轻蔑地扫了对方一眼,说道: “你有八百余名久经沙场的弟兄,比起面前的这支成立也就三年的新军骑兵来,你不光人手多,又有地理之便,难道还不能吃下对方?” 穆胡子撅着一张苦瓜脸,对金成艺和梁军师说道: “少帮主明鉴,如果是其它的浙军新兵,穆某敢拍着胸膛向您保证,但这支官军骑兵的战斗力强大,据报,那个叫大少爷的陈天华在里面,傍晚前的那场伏击战,就是他亲自参与并指挥的。” “什么?那个大少爷就在眼前这支骑营中,真是冤家路窄,终于等来了机会。” 金成艺听了激动地一下子站立起来,一直以来,他就想亲自跟陈天华较量一番。 他死活不相信这个江湖传说的大少爷,武艺功夫比他还厉害。 第305章未雨绸缪 “你们也知道,朝廷的这些新军,都是请的洋人作教官,他们善于使用枪炮,本人也是在人数占优的情况下,被自强军的火炮和机关枪击溃的,他们诡计多端,战斗方式与以往的绿营大不相同。” 金成艺看着穆胡子,心里却还是暗自高兴。 虽然这个穆老大有些胆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金成艺倒是因此而高看了他一眼。 能明白对方的优势和自己的劣势,是成为一个成熟当家人必不可少的条件。 这叫知己知彼。 “大清朝廷新军,确是精锐,的确不是以往绿营或现在的城防营所能比拟的,但我的虎师,也是经过东洋军事顾问特训,装备精良,战力十足,就一定能够灭了他们。”金成艺给对方打气。 “穆大当家的,少主与我已经想好歼灭陈天华的计谋,只需要你部缠住他们一个时辰而已,少主将率领一千五百名虎师,便在五十里开外的隐蔽点,从外面反包围他们。” “明日开战,眼前陈天华所率区区一个营,不足为虑,少主考虑的是能够再围歼官军一二个营进去,这仗打得就有意义了。” “据我们的斥候禀报,今日下午,陈天华已派出数组斥候去联络孙勇部和李兴鸿部,估计这二个营先后会到达鹰嘴山。所以,明日清早,大当家的就开始进攻陈天华部,争取先把他击溃,待他的援兵到达,我们就全线出动全歼他们。” 到了这份上,梁军师决定把自己的计谋,一股脑儿全倒出来,讲给穆胡子听。 此话说得很直白了,在官军援兵没到达之前,金成艺的虎师是不会轻易出动的。 见太湖帮很有诚意地亮出了底牌,穆老大自己在心里也揣摸了一下: 无论如何,自己现在手上还有八百余人马,而对手经过今天这场撕杀,绝对有几十人马死伤,战力人员应该不足四百,在三百五十名左右。 一个时辰内缠住他们,自己属下的兄弟们应该完全没有问题。 穆胡子的信心一下子足了起来,“禀少帮主,梁军师,别说只需一个时辰,就是两个时辰,我便有信心将他们死死拖住!” “一个时辰足够了!” 金成艺十分坚决地说道。 其实,虎师现在就驻在煤山山脉的山林里扎营,离鹰嘴山也就五十几里山路。 从集合队伍出发,到达鹰嘴山也就一小时。 那他为什么要求穆胡子缠住官军骑兵一个时辰,也就二个小时呢。 这自有金成艺他的道理。 根据斥候探明,这支追击过来的新军骑兵部队,大约四百人骑,经过一场战斗,起码五六十人失去战斗力。 如果一个时辰之后,穆胡子的马匪即便还没有击溃或消灭新军,而这个时候的陈天华他们,肯定也是伤亡过半,剩下的也已精疲力竭,几乎丧失了战斗力。 这个时候,自己派出一部分虎师出击就很容易,可以不非吹灰之力就将其灭了,然后再回身来对付官军的增援部队。 金成艺和梁军师的如意算盘,可谓打得精,万无一失。 无论陈天华的游骑一营是真打也好,假攻也罢,就以一个时辰来见分晓。 把这些部队都灭了,长牛铁路就失去了保护屏障,英国人一看苗头不对,他们就会撤退,或者通过谈判,寻求合作模式。 英方无非是求个利益,他想收回以往投资,并且尽可能多得到一些回报,这些实际上都可以满足。 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有煤矿在手,分配一些利益出去,这也是理所当然。 东洋人预先都说了,只要把陈天华的人马灭了,或者说打残了他,逼他退出去,英国人实际好对付。 洋洋得意中的金成艺和梁军师,他们正做着美梦。 剿灭了这批浙新军骑兵精锐,顺手再攻下煤山镇,就算大功告成。 今后洪门太湖帮在苏浙皖这一带江湖威望,将会越来越高,霸主地位才能稳固。 作为少帮主的金成艺,将来成为一个举世瞩目江湖盟主,被清廷确认招安而载入史册,不是没有可能。 …… 翌日清晨 天蒙蒙亮,旭日冉冉初升。 一名虎师斥候队长,匆匆奔进中军帅帐内,向金成艺拱手行跪拜礼,“禀告少帮主,鹰嘴山穆老大那边有动静了!” “什么动静?”金成艺听罢霍地站了起来。 “生火吃食完毕,正在整军列队。” “这是要准备进攻了,很好…穆大当家的还是很守信用,吩咐下去,多派斥候到两边打探,有情况马上来报。” “是…”斥候队长转身离开帅帐,执行少帮主军令去了。 终于有动静了。 金成艺高兴地搓起了双手。 “恭喜少帮主,一切尽在计划之中。”屏障后闪出梁军师,他拱手向金成克献媚道。 “这事一旦大功告成,梁叔叔勇立头功,待侄子上报总舵主,荣华富贵少不了您。” “哎呀少主过誉了,这些都是梁某应尽义务。”梁军师谦逊道。 他心里美滋滋的,甭提有多高兴了。 金钱美女,还有江湖地位受人尊敬,人生在世,也就这么回来。 “梁叔不必谦虚,咱们就静候佳音吧。” “哈哈…” 俩人开怀大笑。 只要穆胡子进攻陈天华大营,一切就落入设置的圈套之中,就像多米诺骨牌,无法停止下来。 …… 就在穆胡子整队准备进攻,金成艺这边兴高采烈之时,陈天华这边也是五更起,开灶吃食喂马,做好一切应对措施。 敌人的一系列动静,都有斥候及时禀报给他。 他最担心的就是敌人在天刚亮,就集合队伍向游骑一营发起进攻。 现在,游骑一营可作战人员,把火头军厨师马倌等全部加起来,也就是三百四十人,还有三十几名伤员。 而孙勇和李兴鸿就算是昨天傍晚前寻找到了,夜间行军不安全,也就是四更起灶,五更行军。 最快,他们也要在中午左右,先头部队才有可能到达鹰嘴山。 而这个时候,这边交战已经开始五个钟头了。 五个钟头实在是太慢长了,战场瞬息万变。 第306章大战在即 对手人马是自己的六七倍,就算开始只是穆胡子的队伍参战,那也是自己的一倍还多。 双方打得难分难解之时,金天龙的那支伏兵肯定会出击,不是全部,只要派出数百人,对游骑一营而言,那都是致命的。 现在,唯一办法就是拖延,与之周旋,这需要谋略和充分利用地形地貌的战术。 怎么办,陈天华先想到了一招。 游骑一营帐外,一支五十余名骑士的队伍,开始悄悄列队。 “陈队官…” 暮色中陈天华走了过来,他紧紧握住陈二的手,有些惴惴不安地说道: “好兄弟,你的这次任务最艰巨,人马又不能带得多,所以,我给你交待的出击时机和突然性就非常重要。” “注意,点火烧着他们的营帐和物品,解救出被掳的伐木工等,让他们自己逃离,你们的主要任务就算完成了。” 暮色中,虽然看不太清楚彼此嘴脸,但此刻彼此是心灵相通。 陈天华颇有点就此一别,如隔二世的味道。 陈二何尚不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之感。 但他还是咧嘴笑了笑说道: “大少爷,您对俺有知遇之恩,俺这条命就是您的了,现在该是属下报答您的时候,俺明白,这仗对整个长牛铁路建设,对您都至关重要,属下定当完成使命,请您按咱们商定的计划执行吧。” “好吧,请保重!” “保重大少爷…” 俩人没有再讲什么,多说反而彼此都很伤感。 陈二牵着马,引着队伍向营房侧后悄悄离开。 每个队员都是牵马离开,马蹄都包裹着麻布套,不让其发出声响,此少在离开大营这段距离。 这是陈天华安排的奇招,就是偷袭鹰嘴山老营,制造恐慌。 由陈二带所属连队中的一个排,加上营部一个斥候队,一共五十二名队员组成突击队,悄悄绕道至鹰嘴山左侧山丘埋伏。 待穆胡子率主力倾巢出动,离开营地三十余里从正面跟游骑一营拚杀正酣时,突击队突然攻击鹰嘴山大营,焚烧其帐篷和物资,端了他们的老巢。 然后救出掳走的伐木工人。 偷袭的目的,就是动摇穆胡子马匪的军心,瓦解他们的斗志,便于游骑一营从正面击溃穆胡子的人马。 陈二的偷袭得手之后,有余力可以从背后向穆胡子进攻。 现在情况不明的是,除穆胡子所属马匪之外,洪门太湖帮所属的这支队伍,悄悄埋伏在哪里? 这支奇兵,在什么时候,什么状况下投入战斗? 陈天华估计,洪门太湖帮开始出击时间,应该在一个时辰之后。 因为这个时候,正是游骑一营和穆胡子之间打得难分难解之时,也是骑一营最为疲惫时刻。 他们这时候出击,属于捞现成的。 不过,陈天华也想到了,洪门太湖帮这支伏兵,还有一个很重要目的,就是等待骑一营的援军。 他们想搞一出围点打援的场景?! 这就是陈天华昨天晚上一直在思索的问题。 所以,端掉穆胡子的鹰嘴山老巢,并且让自己的部队占领之,这样就能形成中心开花的战场。 洪门太湖帮要是围上来,孙勇和李兴鸿的两个营在外围夹攻,这样就很容易击溃敌人。 要达到这战略目标,偷袭鹰嘴山变得尤为重要。 陈二此人粗中有细,虽说平时爱唠叨遭人嫌,反过来说明他有着自己的思想,肯动脑筋。 就凭这点,他就比左刚和姜五这两个莽汉强些。 所以,陈天华把这次偷袭任务交给了陈二,而不是姜五和左刚。 如此安排,似乎还是有相当难度,因为这里面还有许多的不确定性。 在游骑一营四周,包括沿途,敌人必然会派出大量斥候,来侦察这边动向。 所以,行动尽量得迷惑对手。 正面防御马匪的强攻,有否能击溃敌人先前的进攻,打击他们的锐气,然后再由防御转为反攻。 陈二突袭的时间节点,还有守卫鹰嘴山老巢,穆胡子留下多少守卫? 这些都很关键。 总之,决定战争成败的因素,多的让陈天华都没法计算过来,只能是假设。 但从战争胜负要素的概率来科学计算,陈天华他们的胜面只有百分之三四十。 最大的不利因素就是人数、地点和时间节点上。 面对二倍于自己的正面穆胡子,还有一支不详的神秘伏兵。 孤军深入,很有可能被敌人缠住。 作为一名军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必须悍卫军人的荣誉! 战争,无疑是丑陋而又残酷的。 但在这一刻,当浓烈的战争气息,荣誉和使命铺天盖地迎面而来时,瞬间便已感染了每一位在场的军人。 陈天华庆幸在场的浙军游骑一营官兵们,面对凶险,竟无一人退缩。 这正是军人可贵的地方。 一旦生机渺茫,这些把军人荣誉高于生命的真正军士,选择的不是退缩,而是拼命。 因为他们知道,只有向前,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陈天华对派出去四周的所有斥候队员们严令,凡行军路上四周,碰到有人,无论是他是谁,一律开枪格杀勿论,不留活口。 这时防止伪装的敌方斥候来刺探军情。 否则,陈二带队移动的踪迹,就会提前暴露。 “大少爷,陈二武艺还是可以,打仗确实凶狠,但骑战对抗他不如我呀,他带的人又少,反一……您当真放心把我们这一场大战的胜败关键,放在他身上?” 姜五看着远去的陈二他们,向陈天华嘟囔。 刚才姜五请求自己带队去搞偷袭,但陈天华没同意。 一来,是姜五凶猛有余而灵活性差,时间观念也不是太强,性子上来就狠斗死拚,容易忘了主要任务。 二来,等会正面从防御到反击,恰恰需要像姜五这样的猛将作箭矢。 “战争从来都没有绝对的胜算,一个偶然的细节便可以决定双方最后的胜与败。” 陈天华看了一眼左右两边的左刚和姜五,沉声道: “咱们各自做好份内事情,至于对手怎么做怎么安排,咱们并不知晓,只能是随机应变。但如果我们在正面方向打得好打得出色,陈二那里得手的机率就会高出不少。” 第307章占领制高点 左刚点了点头说道: “大少爷,这个穆胡子昨天在咱们手上吃过大亏,损失了一个悍将,还加上一百四十个兄弟,这一次进攻一定是倾巢而出,要想从正面击溃他,有难度啊!” “有难度并不代表不可能!”陈天华咧嘴沉声道: “请你们注意,咱们需要的是击溃对方,而不是歼灭,结果不同,其方式方法也不尽相同。” “我们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手中枪弹充足,在防御时可利用山丘高处,先用排枪阻击,而马匪纪律散慢,进攻均为散兵阵,单从这一点的区别,穆胡子就永远别想击败我们,单兵再凶悍,也不是一个整体的对手!” “明白了。” “懂了,大少爷。” 左刚和姜五立正行举手礼。 “全体开拔,就在这山丘顶上构建防御阵地。”陈天华用手指了指,然后一夹马腹,率先向旁边那处山丘顶奔去。 他要先行去观察一下地形,决定下一步的防御策略。 昨晚扎营时天已经黑了,周围环境并不清晰,现在天逐渐亮了起来,视野开阔是一目了然,算是瞧得明白。 实际他们进入了长兴西北方向的丘陵地带。 一眼望去,整个地面凹凸起伏不平,而营区旁边有一个较大面积的小山丘,是这附近地势算最高的地方。 陈天华也是刚才发现这个地形地貌,马上想到占领制高点,是他用来防御穆胡子进攻的最佳手段。 古今中外的实战案例,在他面前宛如放电影的历历在目。 想要扭转以少对多的被动局面,占领这个制高点对制胜十分重要。 “遵命!” 左刚和在场的所有队官,全都轰然应诺。 悠扬的牛角号声响起,游骑一营部众三百余人全体拔营而起。 营队旋即往路左侧山坡,成扇形打马疾行,伤员及辎重等随后跟上。 山坡很长很平坦,整个坡度很小,只有到达山顶前面那一段,微微有点陡坡。 山顶上面有个比足球场大点的盆地,陈天华旋即命令营队停下来,让战马卧地休息,军士们下马隐在树后面,或搬来山上石块和枯树木,构建另时防御阵地,随时准备战斗。 辎重和伤员则在盆地中心地带,就地休息,每位队员的枪弹都得充实,子弹箱分发到各队。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天空黑沉沉的,加上寒冷气温,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窒息感。 然而,让人更加喘不过气来的是,相距数十里的两地,两支骑兵洪流正在缓缓地汇集。 两边斥候队都在明目张胆的来回奔跑中,各自通报对方的情况。 军旗猎猎,角号鸣鸣。 穆胡子终于又看到了,远处那面高高竖立的大幡,大清帝国的盘龙军旗。 盘龙下面的黑底红字,一个斗大的‘浙’字,代表着浙江新军。 穆老大的心里不知怎么,蓦地升起一股阴影。 同样是盘龙下面的黑底红字,十数天前是‘自强’二字,那场惨败历历在目,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也是自己占据着兵力上的优势,也是在一个乌云盖顶的早晨。 对方速射炮加机关枪,这种强大火力让一向以凶悍出名的马匪,相形见拙。 好在眼前这支部队,据斥候来报,好像没有速射炮和机关枪这样的火力。 还好,没有这种强大的火力,胜算可操。 穆老大明白,如果不彻底赢一次朝廷新军,那么,那种被新军打败过的阴影,便永远不会消散,一辈子相随至死。 好在,这一次自己有了强悍的洪门太湖帮,做为坚强后盾。 “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而已!” 看着对面星星点点的火把,穆胡子下意识的嘀咕着。 “禀大当家的,官军骑兵都逃到小山上去了。”一名斥候队长策马向穆老大禀报。 穆胡子听罢嘴角突地浮起冷笑,向天嚎叫道:“陈天华小儿,今日便注定是你的败局!哈哈…” “吹号,把这座小山丘给我围起来。”穆老大挥了挥手,下达了围山命令。 “嘟嘟嘟…” 全场的号角声几乎在同时响起。 马匪们见新军骑兵逃到了小山丘上,顿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狼嚎声,他们摧动马匹,像洪流一般,顺着一道山路,慢慢将并不算大的那座小山给围了起来。 陈天华一直在山顶瞭望,等待着热血沸腾时刻的到来。 千余人的攻坚战,陈天华只在后世影视里见过。 但今天是第一次经历,不知是怎样的壮观景象。 他的心情无比紧张和激动,心脏卟嗵卟嗵跳动着,有点呵不住的感觉。 远处地平线,草原与蓝天仿佛接在一起,忽然间,好像有一道黑线突兀出现。 壮观的景象终于来了,苑如钱塘江大潮。 很快,铁蹄的震动声响起,大地在颤抖,骏马在嘶腾,地面的尘土卷起来,烟尘滚滚,蔽天遮日。 无数匹北疆骏马,像疾奔的飞矢,穿梭过白雪皑皑的荒原山坡。 无数的旌旗迎风招展,锋利的刀锋枪头,闪着灼灼寒光。 “嗷嗷嗷…” 马背的马匪们大喊着,苑如鬼哭狼嚎。 他们没有统一军服,冬装穿着也是五花八门,大多是身着祟皮战衣,有的穿戴皮甲,有的头戴祟毛毡帽。 “杀…” 马匪们脸露着狰狞笑意。 等了一会,山道上皮鞭高扬,蹄声轰然,第一批百余名马匪策马呼啸着,迅如疾电般从东南方位往山顶冲来。 瞧上去,他们是将东南方位的半片山坡作为主攻点,因为这里的山坡瞧上去更为平坦些,骑兵冲锋起来不影响冲力。 “留下那个姓陈的大官儿,其余的都自个逃命去吧,穆某不杀无名小卒,也不滥杀无辜。” 马匪中钻出来一个满脸落腮胡的彪形大汉,三十五六岁模样,手中提着一把金背大砍刀,面目狰狞。 “他就是穆老大,闻得此人武艺高强,在苏浙皖一带山岭里颇有凶名。”姜五神色紧张,他转过马来跟陈天华禀报道。 “哼哼…一个马匪山贼敢与本官叫板,让他知道咱正规军的厉害,全体散开,排成梯形步枪阵,交替射击,人马齐射。注意,面前这段山坡稍陡,他们上坡来时马速会自然放慢,大家可瞄准了再射。” “明白。”左刚领命而去。 第308章小山坡攻防战 这些新军兵卒,平时练习最多的就是梯形阻击战法,以二、四、六排为阵,交替射击。 前梯队射出子弹,拉枪栓退弹壳并将子弹再上膛,这期间后梯队瞄准射击,完全弥补了拉枪栓子弹上膛的时间差。 这样的梯队排枪火力非常强劲,威力可与数挺机关枪相比。 见指挥长大人威风凛冽,镇定自若,毫无惧色,广大兵卒们也是信心百倍。 而且大家都清楚,战斗时辰越拖长,从外面赶过来的二支游骑营,就会赶到参与战斗。 这个穆胡子当然没料到,这伙新军排兵布阵,会有这些娴熟招数。 他只知道这山丘跟平地差不多,骑兵冲上山去即可消灭对手。 作为职业军人,浙军官兵们都知道战场上相互配合的重要性,因此,左刚和几位队官一起,指挥兵卒们利用临时筑建的工事,让大家在工事后面成四排梯队阻击。 即前二排放完枪,后二排接着射击,以此循环不间断放出排枪。 冲锋时骑手一般伏在马背上,不易瞄准,所以陈天华要求射人不成就射马。 马一旦受伤倒下,骑手大都摔落在地,十之七八被后来冲来的战马踹死踹伤。 “放枪…”姜五作为东南坡面的梯队指挥,他挥动着三角令旗。 “砰砰…” “砰砰砰…” “……” 一时间里,小山岗坡面上枪声大作,子弹如暴雨般从上而下,射向正在冲锋的战马。 往上爬坡冲锋,虽然坡还平坦,但毕竟不是平地,速度冲不起来。 而且到达山顶前那七十余米长的坡,有点大,恰好成为最佳阻击阵地。 “啊啊…火力太猛了。” “哎哟…上面这帮家伙厉害。” “……” 就在眼前这个坡面,五轮射击下来,千余发子弹出膛而去,穆胡子第一波冲锋的近二百名人马,纷纷中弹倒地,一下子被撂倒七八十。 中枪者纷纷坠落马下,被后面冲上来战马踩踏,或滚作一团,人嚎马嘶惨叫声不绝于耳,场面十分惨烈。 穆胡子人马的武器本身十分低劣,他们只有刀,枪,长矛铁叉,还有部分火铳,对付商队山民等普通人还行,遇上正规军队就露出原形。 前几天,洪门太湖帮送给他们有二百多条村田步枪和部分子弹,但马匪们对先进的洋枪,变得手脚生疏,枪法都不敢恭维。 静态射击的枪法都不敢恭维,何况还是骑在马背上射击,出膛的子弹都不知飞向何处,无法对守军产生有效威胁。 穆胡子见连续发起三波冲锋都没有成功,死伤人员叠加起来达到一百五六,他是又气又急。 没想到官军占了这个小山头,竟会如此的麻烦,照这样攻下去,到正午或午后时分,自己的队伍都得打光。 马匪们被打得像缩头乌龟似的没了胆气,再怎么吼叫,他们都不敢再冒头向上冲锋了。 无奈之下,他连忙使出杀手锏,那就是重金利诱。 “给我从山的四面发起冲击,冲上去,杀死一个官兵,追加赏银五十两,杀死一个军官,追加赏银二百两,杀死那个姓陈的大官,赏银千两。” 古人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果然,这帮山匪像打了鸡血似的,重新整理队伍,嚎叫着向小山坡冲来。 “杀上去…赏银千两…” “杀官军…” “杀…” “……” 这次冲锋,山贼是倾起全部约六百余人马,散开之后从东西南北四个面向小山坡冲来。 这势头比刚才大出太多,游骑一营除了伤病员和火头军等,实际能上阵撕杀的还不到三百人,只有二百八十余人。 而面对满山遍野的散兵冲锋,土兵们还是略显慌乱,无法全覆盖,显得左支右绌。 “杀…” 穆老大一刀当先,身披皮袍软甲,手举金背大砍刀,胯下一匹高大的青灰马,疾奔如飞。 他挥舞着刀锋,迎面飞来的子弹,像长着眼睛似的,都从他的身边飞过,击中他身后的人。 全面进攻,防御起来人手少,有些地方组织不起阻击梯队,在将枪膛里的子弹射完之后,根本来不及填压子弹,战士们只能上马挥刀撕杀。 这时,从西北边坡上,已有百余名山贼逼近跟前,这里火力不足,防御比较薄弱。 “投…”穆老大大吼一声,宛如虎啸山林般。 这支山贼队伍,有种专门作投掷用的自制短矛,竹木上面镶有锋利铁矛尖,扎刺过来很锋利。 “簇…” “簇簇…” “……” 矛锋狠狠扎在树枝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一下子,有十数名骑一营兵卒躲闪不及,被长矛给洞穿身躯,钉死在山坡上。 “簇…” “簇簇…” “……” 马匪接连投出自制短矛,又有七八个躲闪不及的兵士被洞穿,死在山坡上,其余人马则忙于找大树更岩石躲避,防御阵地顿时被撕开。 “随俺冲上去杀敌,堵住缺口。” 姜五大吼一声,翻身上马双手紧握长柄横刀,迎着上奔而来的山贼,自上往下冲击。 他身后紧随上去的数十匹战马飞跃而下,四蹄翻飞,呼啸而出。 “杀…” 杀红了眼的骑一营官兵,此时主动出击,他们手中的横刀,以整齐划一地刀法,迎上了山贼的先锋。 “卟嗤…” “啊…” “……” 短兵交锋,金铁交戈,近身搏杀,血光乍现。 双方闷哼狂吼声中,不时有人被斩落,栽落马下,血肉模糊。 刀刃劈开胸腹… 刀锋斩断脖颈… 鲜血从这些格斗双方身躯上喷洒而出,染红了坡地上的白雪枯草。 这时,左刚带了一个排人马赶了过来,他和姜五俩人借助战马奔速,联手砍翻十数名山贼,成功挡住了山贼的正面攻势。 穆老大狡猾,他从偏面斜坡上攻,成功绕过了姜五和左刚他们的正面阻击。 这个山贼头领臂力过人,刀法刁钻,他挥起金背大砍刀犹如切西瓜般,数招过后,正面一刀,把挡道的一名新军骑卒给横腰劈开,尸分两段。 然后,他又反手一拖刀,将另一名冲过来企图阻挡的骑卒,斩落马下。 倾刻间连斩二将,足见其神武勇力。 第309章沉着应战 由于这边穆老大的神勇,整个新军小山岗防线,被生生撕裂了一道大缺口,这样的结果,让左刚、姜五等正面防御官兵,将会遭遇背腹受敌。 情况变得危急起来。 转身间,穆老大已经临近山顶,他清楚看到了陈天华的身影: 锦甲战袍,黑色披风,年约二十余,生得浓眉阔口,颇具英武之气。 骑着一匹大黑马,身边三十余名亲卫策马持刀列阵左右。 陈天华他神情冷淡,鹰隼般双眼紧盯着前方战场,冷静地下达了战斗命令。 “宋小牛听令,你带警卫排速去增援左刚、姜五他们正面,一定要堵住缺口,击退敌人,把这个穆老大交给本官来对付。” 他时刻关注着整个战局变化,左刚、姜五他们背腹受敌,就会阵脚大乱,这是危情。 警卫排是他的预备队,他将宋小牛派出去,就是要扭转局势,稳住阵脚。 “遵命。” 宋小牛略微有些犹豫,因他有保护大少爷之职,但军令如山,容不得他再生迟疑。 “出击…” 他大手一挥纵马冲出,率领警卫排截住跟随穆胡子上来的那些山贼,独独放过穆老大。 陈天华鹰隼般双眸紧盯着穆老大,既没有怒目发狠,也没有咆哮如雷,就只是静静地横刀立马,暗自运气全身。 肾上腺素急速分泌,一股煞气便从他身上滚滚而出。 “你这娃子就是那个姓陈的大官,江湖大号叫大少爷的那个?哈哈…千两黄金老子到手了。” 见到山岗上只立着陈天华一人一骑,穆老大禁不住狂笑起来,感到黄灿灿的金子就堆集在了他的眼前。 “拿命来。” 话音刚落,他挥动着金背大砍刀,向陈天华疾冲过来。 看架势大有一刀将对手斩于马下的雄心豹胆。 “啊…来得好…” 陈天华忽地大吼一声,双腿一夹,大黑驹嗖地从山岗一跃而起,宛如猛虎下山。 双马相交瞬间,他轮起雁翎长刀,朝着穆胡子的脖颈,斜劈了过去。 这刀势犹如蛟龙出水,破空呼啸,威猛绝伦。 穆老大闻风而动,脸色惊变。 光听这刀的破空声和气浪,就知道这一击蕴含的力量,只怕有千钧之力,他急忙双手握刀迎挡。 “当…”的一声脆响,刀刃与刀刃交戈,火花四溅。 金背大砍刀与陈天华特制的雁翎长刀硬磕在一起,这下震得穆老大是手臂酸麻,虎口欲裂。 穆胡子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个年轻的大官儿,臂力竟如此强悍,似乎是天生神力。 他的金背大砍刀有五十余斤重,加上他臂力过人,一般江湖好汉根本挡不住他的大刀劈砍或格挡。 而眼下这样,自己反被对方的雁翎刀一劈,手中的金背大砍刀差点给震得脱手。 这是他自出道十数年来,还是破天荒第一遭。 实际是穆老大算幸运,陈天华居高临下,策马从山上往下冲击的力量,加上双臂的全力劈砍,一般人根本挡不开这索命一刀。 穆老大侥幸挡开了,那是因为他本身臂力强悍,二人不相上下,还有就是金背大砍刀比雁翎长刀又重又厚,在兵器上陈天华略吃了亏。 “呀呀呀…” 穆胡子气得满脸发黑,他拨转马头,怪叫着举刀向陈天华杀来。 而陈天华也是策马迎敌。 “唰唰唰…” 陈天华充分施展精湛刀法,斩劈带挑扫,虚实并举,十几招下来,把穆老大逐渐压制,让这厮疲于支挡,处于绝对下风。 穆胡子一看情况不妙,他一边被动防守,一边策马后退,想要退出战圈并逃走。 好汉不吃眼前亏,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是做山贼的生存法则。 但陈天华怎么可能给对方轻易逃走,他就想乘此机会,斩了这个马匪老大,这场战斗就胜了。 只见他陡然增加内劲,施展骑战刀术,一时间里,眼花缭乱的刀花煞气,把对手全面罩住。 穆老大使出一个拖刀计反手一击,实质虚晃一刀,双腿一夹向外逃窜。 陈天华早已识破他的诡计,大喝一声“往哪里逃…”双手紧握雁翎刀奋力拨开金背大砍刀,身子倾力全冲,一个刀刃突刺。 这种突刺,陈天华不知练习过多少遍,全身力量于一点,力量巨大,快如闪电。 穆胡子惊慌失色,吓得身子一滑躲落战马的侧面。 而这时,一名穆胡子的护卫见状,拼死冲上前来抵挡。 “卟嗤…”一声闷响。 雁翎长刀的刀刃直接洞穿护卫躯体,陈天华手臂奋力一挑,尸身被摔出几米远外,当场气绝身亡。 另有二名护卫拚死上前阻挡,以掩护穆老大脱身。 “杀…” 陈天华杀得性起,他手起刀落连斩二名护卫,然后拨转马头向其余山贼冲击。 “卟嗤…”一声,他一刀劈断匪徒脖颈,头颅骨碌碌滚落马下,他又回刀一扫,另一个山贼被刀刃砍中脸颊,落马一命呜呼。 这一幕幕,震慑了周围不少山贼,他们惊骇失色,没想到这位年轻军官,竟是如此神勇。 不仅彪悍勇猛的大当家,被他打败落荒而逃,还一个反冲锋连斩数人。 这般神勇,谁人能敌? “快逃…” “快撤,回山下大营。” “……” 山贼本都是乌合之众,顺风时斗狠还行,一旦情况不妙,马上失去斗志,纷纷落荒而逃。 左刚正准备率队追击,被陈天华喝停,“命令部队退回防区,救治伤员,整理枪械,修筑工事。” “大少爷,咱们为啥不乘胜追击?”左刚疑惑道。 “穷寇莫追!敌人只是被击溃败退,他们至少还有一半以上的兵力,到了山脚平地上,他们勒转马头就可以组织起反扑,咱们追下去刚好被他们缠住。” “单兵缠斗,咱们并不是他们对手,况且咱们现在能骑马追击的还不到二百人,要保存实力守住山头,观看后面战局发展再议。” 陈天华当即作了具体解说,他说的观看后面战局,主要是指援军,即孙勇和李兴鸿的两个突击营,不知到达哪里? 还有,就是陈二带出去五十二人组成的突击队,不知进展得如何? 第310章都在等待时机 “明白了。” 左刚被训斥得心服口服,他行了军礼,转身传达陈天华的指令去了。 收缩队伍,抢救伤员,检查弹药装备,修筑工事。 …… 话说在距正面战场约三十余里,一片连绵的土丘背后,陈二率领五十余名骑兵,悄然隐蔽在这里。 “禀报陈队官,大少爷那边的战斗开始了!” 斥候小队长史进,从土丘上的一个隐蔽瞭望台上,奔了下来,向陈二作着禀报。 陈二策动他的枣红马,奔上土丘,向着史进手指的方向望去。 远远的天际边,大股大股的白色烟尘,从大地上腾空而起,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排枪声,不绝于耳。 傻瓜都瞧得明白,那边双方已经进入到了激战状态。 “传令下去,一柱香功夫之后,全体出发,从背后偷袭鹰嘴山大营!”陈二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 一会儿,斥候把命令传到所有突击队员,大家都是翻身上马,重新检查装备,排列好了攻击阵形。 陈二第一次独立承担如此重要的任务,内心十分紧张,以致于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着。 他深呼吸了几下,尽快平静下情绪。 陈二将史进叫到身边,按陈天华先前的计划,面授机宜。 史进点头称是,带上一个班的斥候,悄然离开。 …… 而此时,在另一个方向上的一片森林里,距离鹰嘴山五十余里距离的营帐里,全副武装的金成艺和梁军师,也正在等着双方交战的战情通报。 “禀报少帮主,官军逃到了一座小山丘上,穆老大的围山战已经开始!” 一名虎师的斥候队长,策马从远处奔来,到帐前滚鞍下马后,就冲进来禀报。 “穆老大带去的人马大约有多少?” “小的们一路上仔细清点了一下,大约近八百人骑,他留有一百二十几人马守鹰嘴山。” “好,继续侦报。”金成艺哼哼冷笑二声,对外面大声命令道: “斥候队速速向营地四周多派出警戒斥候,发现有马队接近立马来报。” “是…” “那少帮主,咱们还去增援穆老大他们吗?”身边一名副手低声询问道。 “现在增援个屁,穆老大他们二倍多于敌,就算他们吃不下,还不能击溃对手?” “再等一下,差不多一个时辰再说。” 金成艺说着,把目光投向进门的那个斥候队长,“你速回战场,有什么战况速速回报。” “遵命…” 那斥候队长抱拳行礼后速速退出军帐,翻身上马后率随从向打得正激烈的小山丘奔驰而去。 穆胡子刚开始出征游骑一营的营地时,并没有倾巢而出,想想也没这个必要。 他的麾下目前还有八百余人骑。 而官军已探明也就三百二十余人骑,自己也是差不多二倍半于他们。 他留下一百二十人骑,交给其胞弟穆老二守老巢。 胞弟穆老二自出道以来,一直是他的副手。 这家伙在苏浙皖一带马匪之中也是素有勇名。 无论箭术刀法都很精湛,双臂跟穆老大一样,臂力过人。 穆老二听斥候禀报说,官军逃入了小山丘,老大准备围山进剿,他听了也就放心了。 更何况,在他的心中,这一场战事所持续的时间,也就在一个时辰左右。 等到洪门少帮主金成艺的虎师一赶到,官军的抵抗,就算上援军,也会立马终结。 昨天攻占鹰嘴山时,放火烧了木材仓库。 实际都不应该放火烧的,这些木材冬天取暖多好,没想到烧完了才想到。 原本不打算占据这个鹰嘴山作为新的据点,但进来一瞧,感觉这里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就想永久占领。 现在,鹰嘴山里面到处是烟薰缭绕,只好驱使那些被俘的伐木工在收拾整理。 当然,所有的家眷财物等,都放在据点堡里面,而八百多兄弟们,都在堡外面安营扎寨,待几天之后把堡内收拾干净了,才搬入。 此时,穆老二站在靠近交战方位,一处被烟薰黑的哨楼上,鼓起眼睛,拼命张望。 但也只能看到,远方那腾上半空的滚滚烟尘,听闻响彻云霄的枪声,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二爷,您着急也没有用,好几十里地呢,除非您是空中的神鹰,否则,啥也看不到的。” 一名原来他手下的马匪小头目,看着穆老二有些焦燥的模样,谄媚笑言道。 “不要在二爷我面前提什么神鹰!”穆老二横了他一眼,呵斥道。 不知咋的,这位穆二爷的一只眼睛,过去曾被老鹰啄伤过,差点啄瞎。 所以,他特别憎恨鹰类,提都不准提。 那马匪哨兵一不小心把这茬给忘了,结果碰上一鼻子灰。 他觉得特诲气,撇了撇嘴,又言道: “二爷,您在这里也看不着什么,还是回营帐去喝点小酒,找个年青漂亮点的女俘,去乐呵乐呵吧,咱们近千弟兄,还有洪门兄弟的骑队上来支援,这样的仗还输,那可就没有天理了。” “您便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我们单等着大当家的好消息,今天晚上便可以庆祝了!” 穆老二听着这话可舒心了,他笑言道: “你小子这话说得不错,这仗要是都输了,真是没天理了,啧啧啧!” “你们在这里给好好看着,二爷我先下去了!” 穆老二冲着那几个匪徒小弟摆摆手,抬脚便向哨楼之下走去。 “二爷走好!” “二爷去乐呵吧!” 穆老二笑着迈腿向下走去。 向下才走了两步,他的眼角不经意间瞥到了大营后方,整个人一下子凝住了。 眼前的地平面上,出现了一长串的黑点,正在迅速向鹰嘴山大营这边移动着。 他心中遽然一惊,三脚两步从梯子跳上来,攀着哨楼的栏杆,手搭着凉蓬,向那边看去。 “二爷,怎么了?”几个马匪哨兵把身子也转了过来。 那些黑点来得好快,刚刚还是一些小黑点,轻眼之间,便已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那是骑兵…是敌人? 麻痹的,是官军骑兵! 每人身上统一的棉军服和军帽,此时已经是清晰可见,马匪没有统一服饰。 第311章鹰嘴山营寨 穆老二心里一颤,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官军他娘的还真留了一手,派兵悄悄来包抄后营老巢? 多亏自己眼尖,提前发现了,否则,让他们搞个突然袭击,那才冤枉死了。 还好,穆老大刚才留了一手,眼下还有一百二十名精兵在此。 官军居然派了大股人马来袭击鹰嘴山,那前方老大那里是一个什么状况? 这里来了不少新军官骑,那在前线战场那边,对方人手必然会不足,老大获胜的希望大增啊。 呵不对,这有可能是新军的援兵,这是他们的先头部队。 穆老二左思右想的猛地一惊,浑身冷汗直冒。 这下麻烦大了,他手里只有一百二十人骑,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的家眷,再就是俘虏来的伐木工了。 怎么办? “你们瞧得清楚没有,究竟来了多少人?”穆老二着急地问那些瞭望哨。 他被啄伤一只眼睛,视力变得不太好。 “雪地反光晃眼睛,咱也看不太清楚,是一字长蛇阵,尾巴拖的很长,估计后面应该有好几百人骑吧。” “二爷,那咱们怎么办?” 哨楼之上的几个马匪哨兵,此刻也都惊慌起来,全然没了刚才那股轻松骚劲。 “还能怎么办?吹号、示警,让所有能上马作战的人都准备迎敌!” 穆老二是三步并作两步,跳着向哨楼下奔去。 一旦让新军骑兵冲进鹰嘴山营寨,那里面所有匪徒们的家眷和财产等,不是就都全完了嘛。 “全体集结,出营迎敌!” “嘟…嘟嘟…” 伴随着凄厉的牛角号示警声,营寨里轰地一下子热闹起来。 穆老二翻身上马,在他的身后,陆续赶来集合的一百二十名马匪,也都手忙脚乱的骑上马,乱哄哄地堵在山寨辕门口。 在队伍最后面,一些半大的土匪崽和壮硕的妇人,也都提刀拿箭,涌向破烂不堪的辕门栅栏。 戴着脚镣的伐木工们,则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眼中露出了兴奋而凶狠的光芒。 他们目光游移在这些匪徒崽子身上,扫来移去。 玛的,指挥长没忘了咱,终算是派兵来救咱们了。 这些伐木工们相互望着,一股感激之情涌上心来,同时,一股报仇雪恨的心思在形成。 这时,大营的临时栅栏打开,穆老二带着百余匪兵冲了出来,排列成扇形,在山寨堡前雪地上严阵以待。 穆老二刚出营寨列队时,心中充满无比惊恐。 自己才一百二十骑,对手起码也有二三百骑兵以上。 以新军武器装备的彪悍值计算,就以一比二的战力比,自己需要五六百余人马才行。 可自己这点人马,宛如螳臂当车呀,能挡多久? 起码要坚持最少半个时辰以上,洪门太湖帮的虎师援军才能到达。 可能坚持到虎师回援么? 一旦对手破了鹰嘴山营寨,那么营中所有兄弟,包括自己与老大家人,顷刻间便全都落入敌手,成了人质。 而大营巢穴的失陷,势必对前面正在作战的穆老大,以及所属部众兄弟们,将造成致命的心理打击。 穆老二久经沙场,营寨失陷所产生的后果,他想象得出,所以,此刻的他十分紧张,额头上冷汗直流。 当他再次抬眼看向前方时,新军骑兵逐渐近了,离寨门也就一百五六十米的距离,队伍忽地停了下来。 穆老二他们睁眼一瞧,大呼上当。 玛的,总共才有四十人骑,搞得吓人兮兮的样子。 看清对方这点人马来袭,穆老二和他身后的马匪们,终于松了一口气下来。 “呃呃呃…” 马匪们精神放松下来,嘴里又开始鸡鸭乱叫,鬼哭狼嚎起来。 这下不但能坚持半个时辰以上,而且说不定还能灭了他们这支先遣队呢。 嘿嘿,穆老二忍禁不住咧嘴怪笑。 新军四十人骑列成一排面向寨门,其中领头那位策着马的的得得向前走了几步。 此人一身草绿色军棉装,头戴圆盖兔耳棉帽,披一件白色战袍,骑一匹枣红大马。 “哇,这是个年轻娃子嘛,年纪不大嘛…” “估计二十岁出头点吧…” “二爷,这小娃子是来叫阵的吧,哈哈…” “……” 那些马匪们,手指点着新军骑队,七嘴八舌的戏弄开来,像是在看西洋镜,而不是临战,个个笑得前翻后仰。 没错,按照陈天华的战术思想,陈二临时想出了声东击西的诡计,他率领突击人马出现在鹰嘴山营寨正门,以吸引全部守敌出营寨迎战。 自己单枪匹马的上前叫阵,以引出敌首出来与他对峙。 然后利用步枪优势,突然进行排枪射击,这样震憾性和突然性袭击,容易搅乱敌人阵形。 刚才他们故意把队伍拖成一字长蛇阵,就是在迷惑敌人,让他们倾巢出动,以掩护史进的火攻小分队行动。 就在陈二率队与穆老二他们在寨门口对峙之时,史进的斥候小队十二人,已悄悄向鹰嘴岩外侧的营帐靠近,准备火攻。 话说穆老二,见新军骑队中一员小将出列叫阵,按规矩自己当然得策马出列。 不过,他不是单个出列,身边跟着八个贴身近卫,一副前呼后拥的架势。 这倒不是说他害怕对面那白袍小子,而是作为苏浙皖曾经最大马匪帮派的二当家,那出场的谱就是这么摆才不失江湖颜面。 不是说让出列就随便往前一站了事,那样的话,传扬出去在江湖上会多没面子。 突然,那个骑枣红马的白袍小将,二话不说,便摘下步枪拉栓瞄准。 “哗啦啦…”一阵拉枪栓声音响彻云霄,那一排新军个个举起了手中步枪。 这突现架势不由得让马匪们一阵错愕。 麻痹的,怎么招呼不打一个,就要开战了? 噢,不是说要叫板单挑的吗? 陈二的右手食指上一次性扣住了扳机,一百六十米开外,这距离比较合适步枪在静态下瞄准射击。 “砰…”的一声闷响。 紧急着是“砰砰砰…”一阵排枪声爆发。 每支黑洞洞枪口,冒出一丝丝白色烟雾,子弹随即呼啸出膛。 第312章智取马匪营寨 穆老二站在最前面,他忽地毛骨悚然、亡魂丧魄,下意识地伏低了身子,躯干紧紧地贴在马背上。 “啊…” “哎哟…” “……” 身后便传出一阵阵惨叫声,和卟嗵卟嗵声音,不用猜,那是人体坠落战马的声音。 把身子挂在马鞍一侧,穆老二惊恐的侧头看去。 哎哟娘呵,身边八个护卫,还有身后十数个马匪,在一阵排枪下已是横尸雪地。 原本放松策马站立的匪徒们,轰地一下子争先恐后的向后散开,马嘶人喊的响彻云霄,现场混乱一片。 穆老二倒抽了一口凉气,嚎叫道:“玛的慌乱些什么,都给本爷放箭还击…” 他边喊着边一个翻身从马背上坐了起来,亦是提起弓箭。 匪徒们如梦方醒,都不约而同地勒转马头抬起了弓箭。 “嗖嗖嗖…” “卟卟卟…” 一时间里,空中箭矢如蝗。 穆老二他们没有步枪,洪门太湖帮赠送的,仅有的二百来支步枪,全让穆老大出战时带走了。 他的一百二十名守卒,还是在使用传统的弓箭。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一百六七十米,最强的硬弓也达不到这距离,失箭压根就伤不到对方一丝毫毛。 但对方的步枪子弹却轻易地击中目标。 这下子就陷入了被动。 “砰砰砰…” 那边枪声继续,这边匪徒们是一个跟一个地倒下。 几轮下来,穆老二这边匪徒莫名坠落战马就有五十余个。 四十人组成的排枪阵,威力着实不少,这边匪徒们都成了枪靶子。 突如其来的变数,让众匪徒们魂飞魄散,匪徒们纷纷策马四处逃窜,找个地方躲着枪子弹,先保命要紧。 这时候武器的优劣性,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冲上去,杀光这些匪徒…” 瞧着匪徒溃败,陈二收枪抽刀,带头催马奔跑,变幻着马步向敌人冲去。 “杀…” 身后四十名新军屯骑,呛呛呛抽出马刀,成横向冲锋队形催马奔驰。 看到枣红马那位收起了步枪,穆老二没逃,他凶狠地拔出马刀,嚎叫着策马冲了上去。 玛的,你的步枪厉害,不见得马背上和刀上功夫也狠吧。 穆老二咬牙切齿地腹诽着。 对于自己手中的马刀和马上功夫,穆老二还是有着充分的自信。 从开始会走路的时候起,他和老大兄长可都是在马背上翻上翻下了。 陈二紧盯着穆老二,摧动枣红马,径直冲了上来。 这个人是首领,擒贼先擒王。 “杀…” 新军骑士们像洪流一般,成散骑扇形冲向山寨大门,而四处逃散的匪徒们,此时也勒转马头扑向新军。 很快,战马的铁蹄震动声响起,瞬间,大地颤抖,骏马嘶腾,地面的白雪卷起来,形成无数柱白色烟尘滚滚。 战马人潮,以硬碰硬,犹如两股巨浪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碰撞声。 随后,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哗啦啦倒地一片。 一瞬间,到处是血水和残肢断臂,首级骨碌碌在雪地上翻滚。 “卟卟卟…” 马刀砍落,拦腰劈开,不论是人还是战马,都成了绞肉场里的鲜肉,血花喷得到处都是。 陈二和穆老二战在一处。 俩人都是臂力过人,刀术娴熟的凶汉,又都是久经沙场的拚命三郎。 双方旗鼓相当,几十回合下来不分胜负。 新军游骑兵装备精良,他们步枪加马刀,远射近砍灵活运用,四十个人跟七十余名残余匪徒战在一处,暂时不落下风。 但随着战斗继续,时光流逝,新军人少和骑战格斗的劣势,逐渐暴露了出来。 马战,以冲锋凿穿为核心,谁提起了马速,谁就掌控了战场主动。 但如是没有马速的缠斗,那完全是人数多、格斗经验丰富方占优。 马匪恰恰擅长于马上缠斗,他们骑术娴熟,刀术凶狠。而贴身近战,步枪的威力也无法发挥。 眼看着新军骑兵受伤倒下的人在增多,队伍渐渐在往后退缩着。 就在这时,鹰嘴山辕门外大营帐篷,窜起了熊熊大火,几乎所有的营帐都被点燃了。 “轰轰轰…” 火球纷纷落入帐篷中,很快,大火充斥着整个露营军帐,火光映红了天空,浓烟滚滚。 “不好了,军帐起火了…” “快快快,去灭火…” 穆老二所在的匪徒,见身后的军帐被点燃,马上慌乱了起来。 史进他们的斥候队,在点燃军帐之后,转身抽刀策马,向着穆老二的骑队后背袭来。 “杀…” “冲上去…” 十二骑的斥候队,可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 他们从数百步之外,催马加速,以锋矢战阵,像一把尖刀刺入敌人的背后。 腹背受敌的匪徒,更加的恐慌,无心恋战而乱成一团。 “杀…” 陈二大吼一声,重新组织自己战队,夺回了战场主动权。 穆老二也是一片惊慌,无心恋战准备策马后撤进寨门。 “哪里走…” 陈二的马刀犹如闪电一般划过。 举刀…横削而过… 无心恋战的穆老二失去了战意斗志。 只见眼前寒光闪动,敌人已经到了眼前。 忙慌之中,穆老二手中的马刀本能地竖在胸前,左手抵着刀背,想要挡住对手横削来的这一刀。 两马交错,“咔嚓…”一声闷响。 他手中的马刀,应声从中断为两截,两只手中各抓着一截断刀。 马的冲力加上强悍的臂力,陈二竟生生将穆阿济的马刀劈成二截。 穆老二吓得魂飞魄散,他双腿一夹马腹,抽身回跑。 可枣红马已经提速,它三脚两步的眼看就要追上了。 “嗖嗖…” 二支箭矢从后颈擦肤而过。 显然是穆老二的近卫想要救主。 但陈二没有回头去理睬,他紧盯着穆老二,手中的马刀连连扬起。 “卟嗤…”一声轻响。 穆老二忙低下头去,看到左胸前的皮袍被豁开了长长一道大口,鲜血从胸前大口正如同喷泉一般涌了出来。 直到此时,剧痛方才传来。 他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向已经舍他而去,杀入马匪骑群之中的那匹枣红马。 穆老二难以置信的嚅动着嘴,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之后,仰天坠下马来。 一命呜呼! 第313章逆转反盘 “二当家死了,快跑!” 二当家穆老二战死,匪徒们顿时群龙无首,大哗大乱,各自为政。 “快逃…” 本来人数占绝对优势的马匪,谁能想到,会有这种前后夹攻,还火攻。 马匪们的斗志,在这一瞬间便被彻底击碎。 “快逃啊,官军游骑来了…” 营寨人群中发出一声声叫喊,人们转身便逃。 有的逃向侧翼两方,有家眷的却是奔进营寨里。 “快…他爹,带着儿子快逃,别管奴家了…” 一个马匪接过婆娘递过的孩子和一个包裹,狠狠心策马就往外跑。 “踹了他们的营寨,快!” 陈二回过头来,高举滴血的马刀,大声吼道。 “杀进去,放火烧…” 史进拔刀指向,率先策马向鹰嘴山营寨里面奔去。 “杀进去,烧了马匪老巢…” 新军骑兵齐声呐喊,举着马刀,向着鹰嘴山营寨里冲去。 焚烧敌营,这是一个习惯性行为。 昨天,这里还是长牛铁路指挥部的伐木场,却被穆胡子潜进来的匪徒一把火给烧了。 今天,是穆胡子的巢穴,也被攻进来的指挥部所辖新军给点燃了。 大家宁愿烧了重建,也要显示自己眼下的胜利,就是这种心态,只是跟山中木材资源和伐木场工人的劳动过不去。 鹰嘴山营寨里早已是乱成一片,有的依着营栅拼命向外射箭,有的却拔腿便跑。 营中的伐木工们眼中闪动着凶恨的光芒,不知是那一个率先喊了一声: “杀了这些土匪蛮子!” 伐木工人们抄起手边所有能杀人的东西,疯狂地冲了出来。 一勒马缰,枣红马纵身跃起,跳过了栅栏,陈二率先直冲入鹰嘴山营寨。 在他的身后,新军骑兵们如同滚滚洪流一般碾压过来。 所有挡在前面的敌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被无情地斩杀于马下。 “快放火,给我烧了他们的大营!”陈二重复吼道。 顿时,作为穆胡子老巢的鹰嘴山营寨被攻陷,堡内房屋,包括堡外营帐,粮食物资全被点燃了。 一时间里,鹰嘴山上空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 话说到正面战场。 作为陈天华这一方,经过差不多近三个多小时的生死较量,二百八十余人马,死伤差不多接近一半,防守圈子已经缩得极小了。 此时,他的身边只有一百六七十骑,而且不少还是轻伤员。 关键是他们步枪子弹已接近耗尽,现在只能用白刃战。 姜五不光身上中了一刀,左上手臂还中了一刀,他用布条扎紧上手臂,以防鲜血流尽。 整条左手臂应该废了。 但他仍用右手紧紧握着军旗不倒。 左刚更是像个疯子,身上中了二箭,他一刀砍断露在体外的箭杆,可还有一箭正中左眼。 他像曹魏名将夏侯惇一样,一把拔出箭杆扔在地上,只差啖睛。 左眼血流如注。 但他全然不顾,嚎叫着策马持刀扑了上去。 那些马匪,也被他的样子吓得连连后退。 陈天华也加入到了拚死搏命之中。 穆胡子全力组织围攻,后期不用马队,而是指挥匪徒下马步行上山,用手中步枪向陈天华进攻。 圈子越小,反弹的力量便是越大。 而外围,好象有一支援军的先前部队已经到达,但他们跟洪门太湖帮的阻击部队交上手了。 后续增援部队到达什么位置,他们用什么方法来突破金成艺的阻击线,陈天华不得而知。 但他清楚,这时候需要有所突破,里应外合或者说中心开花,来打破这个僵局。 可良机呢? 正当陈天华收缩防线苦苦熬撑之时,山脚下一名负责瞭望的马匪斥候,忽然大叫了起来。 “大当家的,您看大火…” 穆胡子和数名马匪头目,惊恐万状地看向鹰嘴山方向。 那里,一阵阵的滚滚浓烟中夹着火光,遮天蔽日。 “鹰嘴山遇袭了!营寨被破了!” 随着匪徒们的一阵阵惊叫,穆老大那颗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跋凉跋凉。 那股股浓烟和火光,犹如一支支的利箭,射向他的心脏。 他心头一阵剧痛,压迫不住地血往上涌,“哗…”地一张嘴,一股鲜血喷出。 穆老大眼前一黑,身子一愰,早有亲兵上前一把扶住。 玛的,这该死的陈天华小儿,在两军会战,兵力弱小的情况下,居然还派出一股人马,绕道去偷袭了自己的山寨大营? 居然还偷袭成功了。 这该死的穆老二,他又是怎么守的大营?! 这时的穆老大,双目赤红,宛如一匹丧家的头狼。 而陈天华与左刚、姜五等游骑一营的官兵们,看到鹰嘴山方位燃起了大火,都是大声欢呼起来。 “陈二好样的,不负众望…” 鹰嘴山破了,马匪的老巢被端,这一仗,胜利已经在向着新军他们招手。 以陈天华为首的新军官兵,此刻是士气大涨。 而穆老大的马匪,此时此刻就像一只只斗败的公鸡似的,毫无斗志可言。 因为他们的家眷,以及这些年来积累的家档,都在鹰嘴山里呢。 这时,现场的有些匪徒,开始打马向鹰嘴山奔了。 “回来…” 穆老大怒喝道: “家档没有了,咱们可以再想办法去抢,婆娘没有了,可以再去抢去娶,我们的援兵就在外面,挺住!” 这时候的马匪们,大都没有理睬穆老大的招呼,他们自顾自地向鹰嘴山方位奔去。 只要有人先带了头,蝴蝶效果马上呈现。 马匪本来就是最无纪律性的乌合之众,他们目前的心思,就是家。 打仗拚命不就是为了家吗? 兵败如山倒,围山尚剩的三百余名马匪,纷纷策马向鹰嘴山奔去。 在混乱的军阵之中,陈天华的新军骑兵,已从山顶上排山倒海般向山下冲来。 穆老大是欲哭无泪,身边只有三十余名亲兵,还跟着自己想与对方死斗。 输了,自己莫非连一个时辰也没有挺住? 不可能,这混帐的金成艺,到现在还没见到战马扬起的烟尘! 这时,下山来已将其团团围住的陈天华大笑道: “穆老大,你玩完了还不逃跑,那就快快下马投降,趁现在本官心情不错,你还有机会!” 这明显就是羞辱。 第314章穆胡子命丧山丘 士可杀不可辱! 穆老大当然不能接受污辱,江湖汉子有血性,况且他还是一个山头的大当家。 只见他从亲兵手上拿过自己的那柄金背大砍刀,指向陈天华,大声道: “陈天华小儿,穆某再跟你来场单挑决斗,你敢吗?” 瞧着脸色苍白,面目狰狞的穆胡子,陈天华大声冷笑道: “你是我的手下败将,本官又有何不敢?陈某敬你是条好汉,先前才会放你回去,可你想送死在这座小山丘里,那就成全你,到了阴曹地府你可怪不得陈某呵。” 说着,他从亲卫那里要了根纯铸铁的红樱长枪,策马直逼过去。 “拿命来…” 穆胡子早已置生死于度外,仇敌相见格外眼红,只见他高举金背大砍刀策马提速,凶猛地冲了上来。 两大统领狭路相逢,展开了各自的精湛本事,都是要置对方于死地。 “当…” 两人力大无穷,还使上了内劲。 两件兵器又重又纯铁,交碰在一起,穿石裂金之声响彻开来,震得周围的兵士,全都耳膜一阵刺痛。 穆胡子被震得双臂发麻,虎口欲裂,暗自惊骇。 陈天华现是纯铸铁的红樱钢枪在手,可以不惧对方的重兵器,也有机会大展精湛枪法。 只见他一根银枪在手,使得出神入化,枪影飞舞,虚虚实实,刺向对手的要害。 穆老大抵挡是越来越吃力,他施展出浑身解数,平生所学的几种刀法绝技,都无力扭转败局。 “卟嗤…” 走了十几个回合的时候,陈天华一枪刺中了穆胡子胸腔,直接洞穿整个身躯,戳出一个大血窟窿。 穆胡子直接被挑落下马,喷血三尺,“哇…咳咳…” 他感到胸口一阵锥心之痛,浑身瞬间软乏,四肢不再听使唤,连意识也在淡薄。 “这是死亡的感觉吗?”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念,知道自己重伤垂死,难以回头了。 打赢新军终究是雾里花,水中月,临死前终还成为了泡影,让他死不瞑目。 “救回大当家…” 十几名亲兵嚎叫着冲了过来,想要夺走身受重伤的穆胡子。 “杀…” 此时,陈天华身后的宋小牛早已不耐烦,他怒吼一声带着几十名亲卫犹如饿狼般扑出,策马掩杀上去。 噼里啪啦一阵劈砍,靠近穆胡子的十几名亲兵全都折戟,被迅速斩杀。 那穆胡子奄奄一息,根本无法动弹,最后被乱战的铁蹄,一阵乱踩乱踏毙命。 一代江湖绿林枭雄,就这样灰飞烟灭。 “大当家阵亡了,大家快逃…” 穆胡子亲信和残部,终于形成大溃逃,他们向着鹰嘴山方向奔去。 其实金成艺承诺的一个时辰早已过了,只是虎师的确没按时到达。 不过也快了,现在金成艺的大部队已在路上。 他们是被先前到达鹰嘴山,孙勇率领的突击营给耍弄一番耽误上的。 原来,陈天华和穆胡子的正面战场打响之后,金成艺的虎师一直在大山密林里分散隐蔽。 他一直在等待已探明的新军增援部队,在自己的伏击区域前露面。 左等右等的就是没见现身,眼看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新军增援部队居然还没有现身? 正在万分急躁之中。 从鹰嘴山方向打探战况的斥候队长,快马来报,“禀少帮主,鹰嘴山那边现身了…” “混帐,给本舵说清楚点…”本就不爽的金成艺,便是破口大骂。 “就是官军从外增援来的一支骑兵,现出现在战场后面,鹰嘴山大营的右侧…” 这会,斥候队长终于把意思表达清晰了。 “什么?他们去包抄了大营,兜穆胡子他们的老底去了?” 这下金成艺和梁军师都吃惊不小,脸色变得阴沉无比。 “好一招釜底抽薪!”梁军师忍不住感叹道。 玛的,官军增援骑兵虚虚实实的出招,让虎师在这里傻等了一个多时辰,实际虚晃一枪,抄近路偷袭了大营老巢。 其实,金成艺他们只说对了一半。 偷袭鹰嘴山的是陈二他所带的人马,而孙勇所在的突击营,确实是从煤山山脉右侧,悄悄切入鹰嘴山营寨,然后跟陈二会合,这是真的。 可能金成艺和梁军师都没想到,鹰嘴山原本就是长牛铁路建设总公司下辖,其最大的伐木场和枕木加工场,孙勇他们经常往返,对这里的地形地貌非常熟悉。 接到斥候交与的陈天华书信之后,孙勇率辖下突击营马不停蹄向鹰嘴山方向奔赴。 他们没有走金成艺虎师埋伏的那条大道,而是从右侧抄一条人烟稀少的山路过来,原是准备偷袭鹰嘴山,把这个战略据点给重新夺回来。 没想到,当他们接近鹰嘴山时,山寨已被陈二他们点燃起火,他们只好帮着围歼山寨里的残匪。 这样,孙勇的突击营跟陈二所带的三十几号残部,在寨子里胜利回师。 “那边正面战场里,整个战况如何?”金成艺回过神来急切问道。 “据卑职属下禀报,正面战场现在打得难分难解,小山丘被穆老大围得水泄不通,但就是攻占不下来,穆老大那边损失惨重,到现在已死伤过半,不过山丘上官军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鹰嘴山后营的战况呢?” “后营有些不太妙,卑职离开现场时,那个穆二当家的刚被斩杀…” 那斥候队长后面的话不敢说了,因为金成艺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怕遭受牵怒。 “少帮主不好了,鹰嘴山整个营寨都焚烧起来了…” 金成艺的卫队长,掀起帐门冲了进来。 “什么?” 金成艺大步流星的冲到帐外面来观望。 三十几里外的鹰嘴山,已燃成熊熊烈火,上空浓烟滚滚。 “全体上马,驰援鹰嘴山,消灭官军援兵!” 金成艺气急败坏的大声命令道。 “传少帮主军令,全体上马…” “快快…” 各种传令,吼叫,和马蹄嘶鸣声混淆在一起,显得那么的杂乱无章。 “嘟…嘟嘟…” 沉闷的牛角号,不失时机的也加入了这杂乱现场中。 金成艺率先骑马带上近卫冲向前。 后面是整个虎师的近千名骑兵,他们火急火燎的向鹰嘴岩奔去。 大营里留下梁军师和五百人马,作为总预备队守营。 …… 第315章大溃败 而此时的整个鹰嘴山营寨,完全被熊熊大火所笼罩。 穆匪残余的一切抵抗,在数百名新军骑兵锋利的马刀面前,瞬间便化为乌有。 大营里的伐木工们,在军士们的帮助着砸开了脚镣,他们抄起扁担,镐头,棍子,或者捡起掉落在地上马刀,甚至手里只拿着一支羽箭,疯狂地在宿营里,追杀那些伤残匪徒,和他们的家眷。 “标统大人,咱要不要去阻止一下,这…这有些过分了!” 陈二策马奔到孙勇身前,低声道。 刚刚便有一个伐木工,一扁担将一个半大穆匪孩子,砸得脑浆迸裂而死。 而这样的情况,在整个大营中到处都在上演。 陈二原是安徽广德一带的山民,有家眷在临近牧马场,他可能是触景伤情,产生了同情心。 孙勇厌恶地扫了一眼,在营中哭嗥逃命的土匪和一些家眷,冷冷地道: “一饮一啄,自有天定,这些土匪先前攻占山寨时,一样的烧杀抢夺,这些伐木工的家眷也许死得更惨,让他们出口恶气吧,这些马匪,死绝了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陈二低下头,“卑职明白了。” “传令下去,让这些被解救的伐木工人,赶快往森林里先躲避,待战斗结束再出来,咱们现在要去增援大少爷他们那里,这里,就留下一个加强排守护!”孙勇下达命令。 “遵命。”突击营管带领命而去。 孙勇一夹他的大青战马,向山寨辕门外驰去,陈二等其他随从紧跟而出。 黑底红字的盘龙军旗,迎风招展,聚兵的牛角号声响起。 “传标统大人军令,速速列阵去增援指挥长大人那边!” 分散在大营之中的新军部众,迅速地聚集到大旗之下,以陈二为先锋,向着数十里外的战场赶去。 铁蹄踏破浅薄的白雪草皮,踢起滚滚黄土,风一般地自山坡之上卷过。 离开山寨约五六里处,陈二所部一头撞向从主战场撤下来,正惶然奔向鹰嘴山那部分马匪。 “杀…”陈二他们挥舞着锋利马刀,迎头冲了过去。 已成散兵游勇般的这一部溃众,如何挡得住士气正高,意气风发的新军骑卒。 顷刻之间,便被杀得人仰马翻,掉转马头便向西南山谷里逃去。 “冲进去,杀…” 陈二他们策马追击,后面是孙勇带来的突击营,他们是支生力军,彻底粉碎了穆匪抵抗。 穆匪已经全面崩溃,数百人沿着山谷峡道纵马逃窜。 此时,就像是在纵马比赛,比得就是自己要比同伴跑得快,不被后面紧追不舍的官军杀死。 穆胡子此刻如是还活着,定是被气得吐血不止,欲哭无泪。 这一仗比十数天前,在广德山脉输得还要快,还要惨。 此时,在同一条山谷狭道上,近千名虎师精骑,在金成艺率领下,正在向战场赶来。 金成艺心里一直认为,穆老大的马匪再渣,手下也有近千人马,就算消灭不了陈天华的三百余人,击溃对手应该难度不大吧。 等到自己截住赶来增援的新军,并击溃他们,再赶到围歼陈天华残部,大局即定。 本来蛮振奋的一件大好事,现在被搅得支离破碎,而且形势逐渐对自己不利起来。 金成艺一时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错在哪? “少帮主,您请看!” 身边的亲卫队长袁拓乞,忽地发出一声惊叫,把金成艺从伤逶脑筋的思绪中给拽了回来。 顺着袁拓乞手指着的前方,但见狭谷山道上卷起的滚滚烟尘,漫山遍野的骑兵散勇,正铺天盖地的向他们奔来。 “怎么会是这样?” 金成艺一下子惊呆了,大张着嘴像是要生呑什么。 一时之间,他浑身的血液几乎凝结在一起。 玛的,前面奔逃过来的,可都是穆胡子手下匪徒,狼狈不堪的熊样。 而在穆匪后面追逐的,是高举着盘龙幡旗的官军轻骑。 这样看来,穆匪溃败了,倒是官军在追击。 “混帐…” 金成艺气的破口大骂。 “少帮主,他们这样从这山谷峡道上过来,会冲乱我们的阵形,伤及咱们的人马。” 看到慌不择路,居然迎着本部冲过来的穆匪,袁拓乞惊慌地大叫起来。 这真叫冤家路窄。 “吹号示警,用令旗让他们调转马头,去抵抗后面追逐他们的官骑!” 金成艺大声下令。 一时间里,令旗召展,号角呐喊声声,但溃兵压根就不听号令,仍然是低着脑袋策马狂奔。 列阵整齐的虎师,他们在西山岛上接受东洋军事顾问的训练,可以说是训练有素,见对方一股脑儿直冲过来,逐鸣枪示警。 片刻之后,金成艺便发现自己失算了。 刚刚慌乱之中,他将对方当成了有纪律的虎师军卒。 但现实是,一大群遍野散漫的散兵溃兵。 溃败中的匪兵,根本不知军纪为何物。 示警的号角声,挥舞的令旗,是让他们转头抵抗或左右分开的命令。 但这些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命令所有虎师兄弟,摘枪子弹上膛,敢有不让道冲击本阵者,开枪,杀无赫!”危急中金成艺下了狠心。 “遵命…”身边那些头目们齐声回复。 溃败下来的穆匪们,看到峡谷山道上队列整齐的虎师,以为来了援军救星,竟是直直地策马冲着他们奔来。 一边奔跑还一边拼命地挥舞着手臂,那意思便是在叫救命了。 金成艺气得脸色发绿,大手一挥厉声道:“开枪射击…” “砰砰砰…” 前面数排百余支步枪,所出膛子弹向前飞去,这算是初次实弹警告。 这些穆匪以为是来了救星,可万万没想到,来得却是摧命的阎罗。 “啊啊啊…”一片惨叫声。 猝不及防之下,第一轮排枪下,便有数十人骑坠倒在并不宽敝的山道上。 前有拦路虎,后有追兵狼群,穆匪们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绝望。 四周全是密集打马奔逃的同伙,即便有醒过神来的人,也无法向两边穿插出去,更不可能停下马步调转头去。 这像是在高速公路上开车,车辆密集的情况下,不能变道,不能刹车,更不能调头。 马奔宛如高速上开车。 如果不按规矩做,那就即刻演绎成-大规模骑兵碰碰车,搞成人仰马翻。 第316章峡道上自相残杀 所有穆匪战马,只能随着大流,大家裹胁着向前方猛冲而来。 此刻,金成艺脸色变得紫黑,他咬牙切齿的大声命令道:“玛的,全体开枪射击,杀死这些混帐王八蛋!” “砰砰…” “砰砰砰…” “……” 一阵陈枪声,犹如万响鞭炮似的响彻云霄。 这次腾空出膛的子弹足有数百上千发,可不是先前警告,而是真的射击。 子弹太密集,宛如蝗虫飞扑,黑鸦鸦一片。 最前面百余名急奔中的穆匪骑兵,纷纷中枪坠下马来,倾刻间,就被后面接踪上来的战马,踹踏得脑浆崩裂、血水四溅。 但也仅此而已,马速太快,金成艺的虎师开枪也无法阻击穆匪骑兵的前赴后继。 距离太近了,穆匪们冲上来,一下子冲进了虎师的队阵之中。 急于逃命的穆匪,本来对不守承诺的虎师就有怨气,现在又见他们对着自己人开枪,这和官军围剿有何不一样? “玛的,老子们跟他们拚了。” 穆匪中不知谁高呼一声,其余人纷纷响应,他们扬起手中的马刀,疯狂斩劈挡在前面的虎师骑兵。 “哎哟…你连虎师也敢杀!” “娘的你们疯了,老子们去增援你们的呀!” “玛的,你们这哪里是增援,分明就是落井下石。” “……” 整个场面,瞬间就演变成相互对骂,自相残杀的混乱局面。 在后面追击的陈天华,孙勇陈二他们,此时瞧着有些看不懂了。 麻痹的,马匪就是马匪,这特么就相互残杀起来了? 所有的一切都如苍天安排的一般,极富戏剧性。 “吹号,进攻!” 新军中大红的三角令旗招展,牛角号声响彻战场。 “嘟…嘟嘟…” 让疲惫之极的左刚营所在残部就地休整,陈天华集中孙勇所辖的突击营,全体四百余名能冲锋撕杀的生力军,汇成巨锋箭头,一头扎进了前面混乱的马匪骑兵之中。 新军骑队宛如一把烧红的烙铁,忽地插进一块豆腐里一般,“吱吱…”着响。 面对势如破竹的新军骑兵,和自己相互残杀,乱作一团的穆匪虎师,金成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撤退!快撤回大营!” 他不甘心地瞥了一眼,那迎风飘扬的盘龙军旗和不断挥动着的三角红色令旗,不得已下达了总撤退命令。 哗啦啦一阵,军令如山,后队变前队,大批虎师兵卒向梁军师所在的大营方向撤退。 金成艺胸中充满了怒火,一双眼睛凶狠地在溃兵之中寻找着穆老大。 这个废物,白送给他这么多的步枪子弹,还有大量的银两,自己现在要杀了他。 才过去一个多时辰,他居然战败了溃败不说,还将自己准备与新军决战的虎师大部队,也给冲垮了。 这是他金成艺自出道以来,从未有过的耻辱。 与新军还没面对面的短兵相接,便已经兵败如山倒了。 看着昔日精锐的虎师,被逃窜的马匪裹协着向后大撤退,整个队伍都散乱得支离破碎,金成艺的心在滴血呀。 他咬牙切齿,气得眼珠子快暴出来了。 经过精心集训的虎师,被一群新军骑兵追杀,不是背后中弹就是被马刀从后脑勺劈砍,毫无还手之力。 这传扬出去,就是让自己作为少帮主的颜面扫地。 今天这一仗,必然会让自己,成为洪门太湖帮中的笑柄,影响自己今后的威望和统治。 与金成艺的痛心疾首不同,陈天华则处于亢奋状态。 刚才被围困压抑的太憋屈了,这时,他要恨恨发泄一下胸中的郁闷。 所以,他嚎叫着跟孙勇并驾齐驱,追在队伍最前头。 乌龙驹老黑本来就是一匹神马,喜欢驰骋疆场,他现在可欢实了,撒开四蹄狂奔,其闪电速度远超其它人骑。 追上前去的陈天华,手中的浑铁红樱枪,在左右上下的翻滚着。 没有金戈碰击声,只有枪刃卟卟卟入肉所发出的闷响。 对那些逃跑的马匪而言,那便是阎罗王在召唤,每一声响动,便有一个马匪坠下马去。 敌骑队伍中,前面一个身材高大,圆盖毡帽,上身披挂黄金护叶软甲的骑士,鹤立鸡群般特别引人注目。 这名敌酋骑士,应该是传说中金天龙的义子金成艺。 因为黄甲护叶软甲,是无上尊贵的象征,试问有哪个马匪山贼有这种条件? 这种东西不是随便哪个山寨主,所能披挂的。 他自穿越以来,还没见过用纯黄金打造的锁子甲。 陈天华认准了这个高个子就是金成艺,决心要拿下他。 只见他搁起浑铁红樱枪,从马鞍边上掏下村田步枪,“哗啦…”一下子弹上膛,他抬臂举枪瞄准。 “砰…” 子弹出膛,风驰电掣般射向一百多米开外的金成艺后背。 金成艺明显感到后背上有一股阴风袭来,奔跑中不时地回头张望,就在陈天华抬枪瞄准之机,他感到了死亡威胁。 多年腥风血雨中冲杀过来的金成艺,猛地一个前扑,将身子死死伏在马背上。 “哎呀…”一声惨叫。 子弹擦背而过,前面一个逃跑的侍卫中枪坠下马去。 好险啊! 亡魂丧胆的金成艺,听到身后清脆的马蹄声。 他回头一瞧,冷汗皆冒。 那匹神峻之极的大黑马,正在奔向自己。 马上一位年轻人,着草绿色棉军装,高戴圆盖大耳帽,在单枪匹马突前过程中,沿途逃亡者在他的浑铁枪下,完全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难道他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大少爷?长牛铁路建设指挥长陈天华? 枪法精湛、武艺高强,难道还真是他了?! 想到这里,金成艺摘下自己心爱的大铁弓,反身张弓搭箭。 他马背上箭术精湛,而枪法却很糟糕,所以,他宁愿随马带弓箭,而不是带枪。 “嗖嗖嗖…”三箭连珠,直接射向陈天华。 他根本不看结果,再次张弓上弦,“嗖嗖嗖…”又是三箭连珠。 一连六支箭,将陈天华上下左右完全封死。 对手突然反击,而且反击得如此犀利,陈天华显然有些没有料到。 一时之间竟还有些手忙脚乱。 第317章及时雨啊 陈天华屏足内力舞动手中的银枪,将羽箭砸飞。 但金成艺的箭矢,实在是太过于刁钻,有两支箭,竟然是奔着大黑马射来的。 眼见着已是来不及挡住下面的二箭,战马一旦中箭,骑士坠马被踩踏而亡的戏码,即将上演。 千钧一发之时,一匹青灰马从后面插上,一马鞭从斜刺里挥来。 卟卟两声,砸飞了箭支。 “大少爷,小心呐!” 及时赶来的孙勇,关键时刻出手救了陈天华和他的乌龙驹老黑。 原来,陈天华单人独骑,突得太前太快,身边已是无人掩护。 左刚、姜五都受了重伤,正在接受军医大夫的抢救治疗中。 侍卫长宋小牛在追击中也受了伤。 陈天华麾下的游骑一营骑士们,不是死亡就是受伤,剩下来的残部也是人疲马乏,都无力追逐。 孙勇瞧的明白,他不顾身体疲惫,急摧青灰马,向着陈天华一人奔来。 关键时刻,及时赶到。 金成艺的虎师训练有素,虽然被冲乱了,但如果一个人陷进去,是很危险的。 此时的陈天华可没想这么多,只见他双眼炯炯有神,死死盯着正越奔越远的金成艺。 擒贼擒王,“快快,追击他们,不能让金成艺的虎师喘息,不然他们会组织起反击,那就麻烦了!” 陈天华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 他很清醒,这些马匪一旦脱离追击范围,他们就会勒转马头,重新整合队形,马上反扑回来。 金成艺的千名虎师,这一阵子只是四处溃败,死伤不会超过太多。 而新军骑兵这边的队伍,左刚的游骑一营算是打残了,目前只有孙勇突击营是编制满员,但他们天蒙蒙亮就开始急行军,到了鹰嘴山就立马投入战斗,几个小时打下来也累的快要趴下,连战马都跑不动了。 眼看着敌人是越跑越远,陈天华心里十分焦急,明白这会很危险。 但必须要给疲惫队伍得以一定的休整间隙,让伤员能得到包扎,让战马进食饮水,这样,部队才能恢复一定战力。 “原地休整,筑建防御工事,防止马匪反攻。”陈天华下令不追了。 追不上,还不如原地休整,恢复些体力打防御。 “明白。”孙勇等人响应。 他们一边指挥人员下马休整,吃食喂草饮水,一边垒石堆木准备步枪阻击。 果然不出所料,金成艺在没有追兵的情况下,慢慢将溃散的队伍集中起来,从新组队列阵。 一个多小时之后,金成艺的人马开始反扑过来了。 溃败的虎师实际受损不超过三成,收拢起来尚有六百余人骑,而他们的背后面,还有梁军师和他的五百人总预备队呢。 这支生力军还带有几门速射炮。 这样的话,虎师总兵力有千余人,而陈天华这里,除了孙勇的突击营,还有就是游骑一营残部,拢共能战的才有六百人骑。 战场形势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接下来肯定是一场恶战。 虎师可不是穆匪,他们在林子里利用树木掩护,策马持枪慢慢进攻,并没有暴露身躯来当枪靶子。 陈天华这边则卧扑在工事或大树后面,进行开枪抵抗。 “砰砰…” “砰砰砰…” “……” 一时间,林子里枪声大作,树梢落叶飞舞,林中鸟兽早就吓得逃之夭夭。 眼看着敌人是越逼越近,接下来就是短兵相接,又是一场残酷的肉搏战。 突然,一名斥候队长奔马过来禀报,“禀指挥长大人,副标统李兴鸿大人率游骑二营已到达场外,他们准备向敌人右翼发起攻击。” 李兴鸿终于到了,及时雨啊!陈天华和孙勇等军官高兴得跳了起来。 游骑二营是个加强营,除了步骑四个连队,还有一个机炮连队,总兵力约六百余人骑。 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战斗力强悍,是这次冬季攻势的主力部队。 还没等陈天华发布命令,就听得陈二在旁大声叫喊着,“大少爷您看,右侧…盘龙军旗…” 顺着陈二的手势向右侧望去,远处出现一杆盘龙大幡,还有数百骑兵在悄悄前行。 “嘘…轰…” “嘘嘘…轰轰…” “哒哒哒…” “……” 准备就绪的李兴鸿,已经开始向敌人右翼发起攻击,他的机炮连队是率先开火。 眼睛只盯着前面,毫无防备的虎师营中传出一片片的哀嚎,惨叫声。 马克沁机关枪子弹哒哒哒成扇形扫来,一片又一片虎师兵卒,宛如田野里的麦子般纷纷中弹倒下。 炮弹落下之处也是血肉横飞,白雪黑土包裹着断肢残腿抛向空中飞舞,战马则嘶吼着狂奔乱踹。 这下突然袭击,把正在组织进攻的金成艺搞懵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几颗炮弹呼啸着落下他的中军营帐。 “轰隆隆…” “……” 等他满脸血污被几名侍卫从废墟中扒出时,他第一时间下达了分散撤退的命令,“命令部队向两侧分散撤退,快速退回军营…” 令旗手们立马挥出新的指令,帅帐传令兵也是四处传达命令。 现场乱作一团,一分钟前还在组织反击,现在则马上转入撤退状态,这谈何容易。 见此情形,陈天华顿时浑身来劲,明白该是他们新军出击的时候了。 “弟兄们,咱们的援军来了,快快上马跟我追击匪徒,本官战后论功行赏。” 他自然明白,这个时候,必须让自己的骑队提速到冲刺状态,一鼓作气打残这支敌骑。 “冲啊…” 只见陈天华一马当先,浑铁枪高举,一夹马腹,纵马出击。 后面孙勇,陈二,史进等数百骑,也纷纷策马跟上。 右翼李兴鸿部也停止了炮击和机关枪射击,隐蔽潜行的数百骑兵,也呼啦啦发起冲锋。 此时,整个战场已变得混乱无比,到处都是策马奔驰的骑士。 能保持一定规模和队形的,便只有新军。 此时的虎师兵卒,则像群无头苍蝇,习惯性的四处乱窜,自顾不暇或各自为战。 骑兵溃乱起来,比步兵更为不堪,因为他不可能回身去迎敌。 绝大部分骑兵甚至根本不敢停下来。 一旦停下,后面紧跟着的溃兵,会将你撞下马来,甚至于为了开逃,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拔刀将你劈了。 第318章以大胜告终 骑兵在冲锋途中突然折弯撤退,这是兵家大忌,说白了就是让大伙各自逃命去吧。 满身血污的金成艺在十几名亲兵侍卫保护下,策马往东侧树林里逃窜,那里是他的大营。 陈天华此时眼中,只有对方那位少帮主。 擒贼先擒王。 只要拿下他,整个战斗便结束了,而且还不用担心他们后面会卷土重来,对整个洪门太湖帮,以及他们的幕后操纵者-东洋人也是个沉重打击。 孙勇放心不下,要求陈二带着近卫骑士随在身边保护大少爷,随后史进也在他的召唤下,率斥候赶了过来。 二人身后各有数十骑,随在陈天华身后,向前猛追。 金成艺像是心有余悸,他警觉到后来的危险,不时地回头张望,二百步不到,一匹大黑马正风驰电挚一般地向着自己奔来。 麻痹的,又是那个叫陈天华的,真是阴魂不散。 在陈天华身后十数步开外,一群四五十个新军骑兵,紧随其后。 他们一路上把挡路的散骑,像砍瓜切菜般斩杀下马。 瞬息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便缩短了一大截,大约一百三十步开外。 眨眼间,陈天华已是抬枪瞄准。 “砰…” 一缕清烟在枪口升起,在金成艺眼中迅速扩大。 不用问,那是陈天华开枪射出了子弹。 金成艺领教过陈天华的枪法,吓得亡魂皆冒,瞳孔陡然收缩。 只见他猛地身躯前扑,双腿使劲夹着马腹策马拐弯,向斜刺里冲去。 “啊…” 惨叫之下,一名撑帅旗的虎师旗手,被这子弹射中,“啪嗒…”一声栽下马去。 手中的金字帅旗,随即落入乱兵丛中,万马踩踏。 帅旗倒下,更是引起了一片混乱,本来还算镇定的虎师骑卒们,在看不到飘扬的帅旗之后,以为少帮主死了,当然是心慌意乱,士气更加涣散。 身后陈天华他们,和增援的李兴鸿部,看到此景更是兴奋之极。 他们吆喝着摧动战马,尽情地砍杀溃逃的败兵,追赶金成艺。 “嘘…轰…” “嘘嘘…轰轰…” “……” 忽然,从林子那头飞过来几枚炮弹,气浪掀翻了追击中几匹战马,几名新军战士受了伤。 与此同时,从林子两边杀出来数百人马,阻挡住了陈天华他们追击的道路。 这是梁军师率总预备队前来接应。 陈天华眼睁睁地看着金成艺在自己的视野中,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树林里。 他不由急得狂吼起来。 作为一个七尺男儿,他胸膛中滚烫的热血,好像一头野兽。 他不停的怒吼咆哮,想要冲破理智的牢笼,释放出那其中蕴含无尽的血腥气。 这一刻,他再无法掩饰自己的凶狠和野蛮。 “大少爷,你冷静一些,不能再追击了,对面接应明显是有准备的,咱们冲进去将会吃大亏!” 陈二扑上去一把拉住了大黑马缰绳。 “嗷…”战马一声嘶吼,前蹄高高跃起,呈人立状。 逃入大营中的金成艺滚鞍下马,指挥着溃逃进大营的虎师兵卒原地阻击。 “你…给老子放手…”狂暴中的陈天华,掏出马鞭抽向陈二,但他就是不松手。 “你打死卑职也不松手…”陈二咬牙切齿的忍着痛。 狂暴的情绪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陈天华恢复了理性。 他不由自主的停下了马鞭,也放开了握着的银枪。 恰在此时,后面新军大营吹响了收兵的牛角号,那杆招展的孙字红色帅旗,竖立在一道缓坡之上。 “大少爷,指挥长大人,标统大人在收兵了,这一战到此为止吧。” 天色已晚,确实不得再追击了。 新军部众们纷纷勒停了马匹,转而向着帅旗竖立的地方奔去。 这时,李兴鸿率一群军官,抹着脸上的大汗和血迹,兴高采烈的策马过来,滚鞍下马对陈天华敬礼道: “禀指挥长大人,职下李兴鸿增援来迟,请大人降罪!” “不不,副标统李大人等路途遥远,却能及时赶到,又能 悄然无声地发起突然攻击,成功击溃马匪,荣立战军,何罪之有?”陈天华连声赞誉道。 陈二、史进等人也纷纷向李兴鸿敬礼问候,寒暄之后对陈天华轻声道:“大少爷,咱们可以回去了吧。” 陈天华颔首微笑,策动老黑往回跑去,后面众军官和队伍跟上。 回到新军扎建的营地,孙勇从中军帐中迎了出来,连声道:“大少爷,你可正是孔明转世,神机妙算,这仗打得十分凶险,结果是我方大胜,痛快!” 此时,在孙勇和众官兵眼里,已是满满的敬佩之意。 陈天华笑了笑没有答话,而是回头瞥了远方那黑乎乎的大森林。 没有斩草除根,会留下后患。 后面数年间,等待他们的,只能是一场又一场,你死我活的血腥搏杀。 谁主沉浮? 孙字帅旗之下,新军部众跳跃着,欢呼着,这是一场绝对的大胜。 他们以极少兵力,击溃了多达数倍于己的马匪联军。 并且将长期骚扰苏浙皖边界,最大的马匪山贼穆老大,给彻底歼灭。 最后,还击溃了人多势众的洪门太湖帮的虎师,差点斩杀了少帮主金成艺。 而此时,从初始的战场到现在,长达数十里的追击路线上,无数无主的战马,像幽灵般地游荡着。 落马而一时未死的伤者在痛苦的嚎叫,哀嚎声不绝于耳。 “陈二!”帅旗下孙勇大声喊道。 “卑职在…” 陈二一脸笑容地从欢呼的人群之中窜了出来。 “带上你的人马,速速去打扫战场,准备宿营。” “遵命…” 这一仗大胜,无论是枪支弹药还是马匹与马刀,对于新军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好东西。 那些战死的马匹给收拢起来,支起灶台烧煮,大冬天是天然冷藏室,千余人的大部队,可以让大伙吃上好十几天。 大营扎下,三支队伍加起来有一千三百余,其中伤员就有近二百人。 大片营帐中,有一片是军医所营帐,里面不时传出惨叫声、哀嚎声。 新军三个营的所有军医大夫和医务人员,共计二十余人都在忙碌奔走。 手术台上需要他们去拔除箭头,刀口缝合、止血消炎和包扎,半数以上伤员往往还需要截肢。 第319章洪门虎师撤了 二百名伤员太多,实在是忙不过来,简单包扎就由后勤兵卒来做。 他们中有的军医忙碌了一整天,没有停下来过,连水都没喝过一口,人累得有些麻木了,手脚都在抽搐,但仍然得坚持。 偌大的治伤区,到处弥漫着肉质烧焦的臭味,和浓浓的生石灰味道。 死亡的军卒集中起来有一百一十二名,经认真核对登记之后,将会在鹰嘴山设立忠烈祠祭坛、牌位。 然后,将由铁路建设指挥部行政署通知家属,由长牛铁路建设总公司发放抚恤金等等。 战场清理完毕之后,营地里要举行简单的遗体告别仪式,陈天华率全体军官参加。 现场鸣枪送行,庄严肃穆。 隆重的遗体告别结束,马上挖深坑掩埋尸体,在存放尸体处撒上石灰消毒。 处理完阵亡者的亡灵和尸体,陈天华不顾浑身疲惫,率孙勇、李兴鸿等高级军官,来到宿营地的治伤区看望伤员。 这里到处是血迹斑斑,断腿残肢。 惨叫声、哀嚎声不断,犹如人间地狱。 许多后勤军卒人员都在帮着军医们救治伤员。 到目前为止,二天战斗受伤人员合计有二百零七人,大多数是刀伤,少量的是子弹、矢箭或战马踹踏所伤。 前些日子,陈天华已将火烙伤口之法传授给了军医们,这是止血,处理伤口,防止炎症最好的方法,尤其是做截肢手术。 同时,生石灰有抑菌防腐止血作用,他让军医可以少量用于箭伤口,散弹和刀伤口等外伤的伤口处。 这二项措施的推广,实际上挽回了许多伤员的生命,减少伤员的致残率。 这在清末军中没有随队西药情况下,这里战场一大创举,让那些军医和伤员们受益匪浅。 他在众人的陪同下,正在逐个慰问伤病员。 作为长牛铁路建设指挥长,朝廷正四品官僚,战时这些事情必须要做的,事必躬亲,这是提高士气,安抚伤者的最大手段。 这时,一位在前沿侦察的斥候队长跑近禀报,“启禀指挥长大人,前沿斥候禀报,说是对面森林里洪门太湖帮的虎师,在准备撤离。” “什么,准备撤离?!” 这讯息来的太突然,现场一下子静谧下来,然后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刚才还痛得嚎叫的伤员,此刻好象也不怎么疼了,都咧开嘴笑了。 敌人要撤,意味着明天就不用再打了,冬季鹰嘴山会战算是以新军彻底胜利而落下序幕。 普通军士们,没有谁愿意打仗,陈天华也一样。 但他所处位置不同,想法要复杂得多。 他没有随大家一起欢跳,他原本准备明天再跟金成艺大战一番,把这股匪徒打残才好,以绝后患。 二话不说,他迈步直奔临时搭建的瞭望台,从侍卫手中接过望远镜,登高望远。 确实,二十余里开外的虎师营帐区域里火把冲天,号角声声,像是准备全体连夜撤退的迹象。 …… 煤山山脉西南密林,洪门太湖帮虎师大营。 金成艺刚接到义父命令,说是战情不利让他带虎师连夜撤退,到吴兴的太湖常山码头,从码头坐战船回西山岛。 金天龙得到可靠消息,浙江新军从德国新进二条浅水军舰,正在太湖试航,很有可能会在近期进攻太湖常山码头,切断虎师从太湖水上撤退路线。 所以,他命令金成艺撤回来,年后再议。 这么一来,大营里现在是一片狼籍,兵卒们都已整装列队,准备出发。 整个军营里到处都是伤员,约有三百余人,惨叫声和哀嚎声是此起彼伏,听得让人毛骨悚然。 虎师这次所带的军医药品不多,根本就忙不过来。 许多伤员由于得不到治疗,慢慢流血而活活惨死。 这次鹰嘴山之战,穆匪那边战况很惨,除了少数匪徒逃窜外地之外,几乎是全军覆没,穆老大、穆老二都先后阵亡。 今后,苏浙皖这带江湖上,就再也没有穆家帮了。 就说虎师这边,才激战一天不到的时光,金成艺所率一千五百名虎师,就伤亡七百余人,直接死亡就有四百余人,剩下三百人伤员,而大都是重伤员。 对于重伤员,大家都心知肚明,凭眼下条件是治不了的。 让金成艺、梁军师等人憋屈的是,这七百多人伤亡,最开始的起因是穆匪溃兵的反冲阵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按常规,现在部队要开拔行军,三百伤员中这二百余名重伤员是带不走的。 “去执行吧。” 金成艺一手托着自己那张万分沮丧的脸,扭过头去,眼含泪花挥了挥手。 “是…” 杵立在旁等候命令的亲卫队长袁扎乞,行礼后立即带人去执行了。 卫队长袁扎乞脸无表情,他去执行的是‘送一程’命令,也就是给每位重伤员补上一刀,算是送兄弟们一程。 这种差使是最残忍,最不讨喜的脏活,但又不得不去做的事。 如让刚刚还并肩战斗过的队员去做,那肯定不妥,谁也下不了手。 这种事,一般都是由长官的亲卫去执行。 当然,行动前还是有个小小的仪式,叫祭天神。 让天神收了这些人的灵魂,归天去吧。 仪式结束,开始补一刀。 最后,抬入早已挖好的大坑中,把死亡兵士的尸体填土埋了。 …… 新军中军帅帐里,孙勇、李兴鸿等十数个连、营军官,都围在陈天华周围,讨论当前突发事件。 “大少爷,咱们需不需要出兵追击。” 看到这种形势,晚到战场的李兴鸿立功心切,跃跃欲试。 他所率的游骑二营到目前为止,只有十余个兵卒伤亡,大家憋着一股劲,准备明天跟洪门太湖帮大打一仗。 可不曾想,对手现在要溜了,这让他们心有不甘啊。 “不可,洪门虎师这可不是溃败,而是有组织的撤离,他们接受过东洋人的正规军事训练,肯定有断后部队,说不定就在半路上设伏也难说。” 陈天华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 撤退途中设伏,这是东洋人最习惯使用的伎俩。 “那咱们后面咋办?”孙勇眼巴巴望着上官,急切问道。 第320章凯旋门 陈天华扫视了四周一圈,发现该来的标统,管带和各队官,都围在周身,也就不升帐点将了。 “众兄弟听令。” “在!”所有人都立正挺胸,这是听命的姿态。 “各营所属斥候队沿途监视洪门虎师后退,具体事宜随时禀报。” “遵命。”各斥候队长领命而去。 “游骑二营派出一个连队前往鹰嘴山,连同那里留守的加强排,察看周围敌情,防止洪门虎师来个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陈天华尚不知金成艺连夜撤退的原尾,他怕对手耍花招。 “遵命。”李兴鸿和二营管带拱手领命去了。 “请孙统领大人做好这夜扎营的防卫,若洪门虎师真的撤离了煤山山脉,明天咱们就先返回鹰嘴山扎营,恢复伐木场一切生产生活环境,从林中招回躲避的部分军卒和伐木工们。” “明白。”孙勇领命而去。 待这些命令发出,事项安排完毕,陈天华紧张数日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疲惫感就不知不觉地涌现。 “通知后勤帮本官烧水,本屯长要好好沐浴,另外快点抬上晚餐,还有酒,我要先饱餐一顿。” “明白。”身边一近卫领命而去。 …… 当陈天华率孙勇、李兴鸿等众人回到煤山镇时,已经是腊月初八,他们受到镇上各界人士的热烈欢迎。 英方代表,长牛铁路副指挥长伊恩,煤山镇镇长沙勒,保安大队护路大队彭左,叶伦旺等头面人物,听说指挥长大人大人凯旋归来,便着急忙慌地开始准备列队迎接。 锣鼓锁呐手那是现成的,他们再把镇上包括妓院里娘们都组织起来,还通知镇上所有男女老少都出来夹道欢迎。 许云媛和沙菱她们这些留洋派急中生智,找人用苍松翠柏架起了一个巨大的方形门,放置在北镇门前。 这个方形门就叫凯旋门,跟法国巴黎的凯旋门是不谋而合。 镇上那些娘们,翻箱倒柜找了些红绸绿布,系在凯旋门上,显得喜气洋洋。 这些临时凑合跟后世比虽说有些简陋,但对于当今的煤山镇而言,已是相当不错了。 伊恩和英方技术专家,沙勒等人都是事先沐浴更衣,脸上乱蓬蓬的胡须,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许云媛、沙菱等指挥部女将,自然收拾得花枝招展,还有镇上在些要员家眷等一些娘们,也是涂脂抹粉,扮成清清爽爽的样子。 大家都站在彩门里边上,等候指挥长大人的到来。 派出去的斥候回来禀报,说已经见到了指挥长大人,他们马上过来。 负责前哨的李兴鸿当然也明白得很,到达煤山镇北门前约一里路程位置,他通知队伍停了下来,等待指挥长大人和他的卫队上前。 第一个走过凯旋门,接受全镇百姓夹道欢呼的,必须是他们的指挥长大人陈天华。 的的得得马蹄声传来,前方黑鸦鸦长长的队伍,停了下来。 煤山镇公所大院里的瞭望哨,向沙勒发出了旗令,前方出现了指挥长和他的亲卫身影。 煤山镇北门内顿时锣鼓喧天,百姓们欢声雷动起来。 一身草绿色军装的陈天华,精神抖擞神采奕奕,他策马小跑前行,一马当先。 他的侍卫长宋小牛,左胳膊绑着白色绷带紧跟其后,再后面是二十个近卫,都是白色绷带在身。 宋小牛的警卫排共有四十人,这次打得表现得最勇猛,损失也最为惨重。 四十个人已经都不同成度受伤挂彩,其中五名重伤,十五人长眠在鹰嘴山脚下。 在他们卫队身后约一百步左右,才是络绎不绝的队伍,和数不清辎重马队,上面许多是战礼品。 不管怎样,这次冬季攻势非常成功,消灭了若干股马匪山贼,其中最大的就是穆家兄弟俩的穆家帮。 除了这些,新军还在鹰嘴山重创了洪门太湖帮,这个意义更加重大,老百姓实在是兴奋不已。 因为洪门太湖帮的总舵主金天龙公开扬言,要派他的虎师血洗煤山镇,为他兄弟金天彪的死报仇。 扬言传出,煤山镇所有人都搞得人心惶惶,连拉煤的人都不敢进镇来了,唯恐跟着倒霉。 这次打击过后,估计最少在半年之内,金天龙他们不敢来犯。 就凭这些,煤山镇所有人继续丰衣足食,矿井照开,煤炭照挖,吃喝不愁,就得感激指挥长大人。 陈天华头戴圆顶兔耳帽,草绿色棉军服,披黑色战袍,脚蹬高简牛皮靴,腰挂雁翎刀,手持浑铁红樱枪,马鞍边上还挂着一支村田制式步枪。 他昂首挺胸、双目炯炯,策马跨过凯旋门,看着两边欢呼的百姓,心里也是无比激动。 想到一个月前他在这里出发时,心里是十分的忐忑不安,没想到一切竟是如此的顺利,以极小代价获取了空前成果,他能不激动吗? 他将浑铁红樱枪交给身后的宋小牛,两手抱拳在马背上向众人施礼。 过了北门,他和卫队慢慢进入指挥部大院,然后下马来跟伊恩,沙勒,彭左,许云媛等人寒暄。 许云媛双目含情望着陈天华,恨不能诉说衷肠。 这些天里她是日思夜想,主要还是担心他的安危,虽说他武艺高强,枪法精湛,但战场上意外太多,谁都说不准。 关键是,他是个不需要别人保护的人,往往自己是一马当先。 见到心上人平安归来,毫发无损,她的芳心总算得到了安静。 后面队伍陆续进城来了,军队按建制在镇边荒地里安营扎寨。 每一队士兵走过凯旋门,都赢来一阵喝彩声,别说是上阵杀敌的兵卒得意洋洋,便连那些随军辎重,都是脸上放光。 这可是长脸的事儿啊。 最激动的要数顾作年这些新兵蛋子,他们第一次参战,得到老兵们的照顾,负责后勤和救助伤员,但在战场中得到了厉练。 原先这些新兵蛋子不是码头苦力就是农村佃户,甚至是流民,属于社会最低层人士。 转眼之间,他们便成了百姓敬仰的英雄,虽然自己没做得很出色,怯怯的有点难为情,但感觉挺好。 这世间真奇妙,当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第321章又到年终了 官兵们心里都很感概,能从战场上侥幸活下来的,这次都能得到不少赏银,军官还能得到官职提升。 随即,镇里各处开始忙碌起来,一处处的炊烟冒起,各个军营里都喜笑颜开的淘米下锅,灶上开始做起了红闷马肉,有的是用马肉作馅包上了饺子,或是做成大肉包子。 浙军野战部队,粮食较充足,最缺少的就是肉类,因为他们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养猪场,有牧马场但主要是战马。 这一路上,数百匹战死的马,军士们扒皮去骨地将他们如数收拢起来,作为部队储备肉类。 半个月下来,这一路上还没吃完,回到煤山镇还差不多带了一半回来。 其实,马肉肉质鲜嫩,脂肪较少,营养比较丰富,含有大量蛋白质,维生素和矿物质。 在冬季,吃上马肉对军士们,尤其是伤病员的体质恢复很有好处。 哈萨克斯坦将马肉做国菜,日本,蒙古等中亚地区都是马肉消费大国。 华夏以北方的哈萨克族,蒙古族烹制马肉见长。 长江以南,马匹跟垦牛一样,人们对它们有着特殊的情感在其中,生老病死的一般都埋了,也就没有吃马肉,买卖马肉的习惯。 但对于大规模战死的马匹,就另当别论。 对于忙碌了一整天,长途跋涉过来只吃干粮的军士们来说,这可是不小的诱惑,早有些家伙们流着诞水,早早地守在了焖肉的大锅旁。 四处飘散的马肉香味,让一直处于饥饿状态的众人,都是咕嘟咕嘟地吞起了涎水。 与军营其它地方狼吞虎咽不同,陈天华的指挥部辕门里却是斯文安静得多。 在指挥部一楼餐厅里,摆着三个餐桌,营级以上军官,还有指挥部各部门主管,以及英方代表伊恩等都就坐。 当然,煤山镇主要头目,沙勒和彭左等人一同陪伴。 酒过三巡,脸上都有了些酒意,陈天华放下筷子,对桌上众位说道: “诸位,我们这次冬季攻势,尤其是鹰嘴山这一仗,在大家齐心协力之下,取得了空前胜利,不光是消灭了沿途几股马匪山贼,还击溃了咱们的死敌,洪门太湖帮的虎师,为今冬明春长牛铁路建设消除了安全隐患,这里,陈某先谢过诸位大人了。” 说着站起身,向大家抱拳一揖。 众人当然不敢怠慢,都纷纷站起还礼道:“这次冬季攻势全仰仗指挥长大人虎威。” “我的煤山镇也是仰仗指挥长大人在此坐镇,才能保境安民,让金天龙这个恶魔不敢前来造次,沙某代表全镇民众敬大人一杯酒。” 镇长沙勒十分恭敬地站立起来,向陈天华敬酒,彭左等也跟着起身附和。 “那里那里,保境安民这是大家的责任,当然也是大家的功劳,陈某岂敢独占鳌头?” 陈天华双手捧杯饮了杯中酒,“大家请坐!”他招呼大家坐下之后,接着说道: “虽说这仗咱们大胜,但洪门金天龙和他的幕后主使并不会甘心,现在是腊月间,再过二十天就是大年,陈某几天之后也要回杭州府述职,这里的一切,还得仰仗沙镇长,彭大队长你们的护佑,尤其是伊恩等英国朋友在此安危。” “那是当然,请指挥长大人放心吧。”沙勒和彭左等人纷纷表态。 …… 欢迎宴之后的第二天起,陈天华等人马上进入另一场‘战斗’中,那就是年终总结,表彰奖励先进和惩处工作不力的人与事。 对于这次冬季攻势中,清军剿匪各部队的死亡、伤残抚恤金等,各部队上报安排由行政署统计,再由计财部及时拨专款发放。 陈天华派出专人送达抚恤金等到阵亡者每家每户,此项工作必须在年前完成,以告慰亡灵。 对于冬季攻势中所有官兵的表现,要论功行赏,陈天华和孙勇、李兴鸿等忙碌了好几天,将名单及论功行赏的明细上报镇统大人李存智,等待批复。 几天之后,李存智大人的批复来了,除了同意陈天华他们上报的名单和明细,还附了新的命令。 命令中有人事安排和军队调度。 孙勇有了新的军职,擢升为浙江新军第一镇第一协协统。 这位忠心耿耿,在实战中得到厉练的心腹大将,终于成为李存智的左膀右臂。 长牛铁路指挥部所辖各路保安队,由新军正式编制成一个混成标,常驻在长牛铁路沿线及牛头山矿区,辖三个营和一个机炮连。 李兴鸿擢升为这个混成标的标统大人,让许多原来他同级别的军官都很羡慕。 标部就设在煤山镇指挥部大院内,在具体事务上听从指挥长陈天华节制,一切军务开支,当然是由长牛建设总公司承担。 为冬季攻势而临时增援的部队,由孙勇带回原驻地。 左刚少了一只眼睛,仍留在混成标的主力,还是游骑一营管带,而姜五少了一只胳膊,调离游骑营,到标部后勤辎重署任职。 陈二,史进等军职都提升一级。 宋小牛本来是调其任副队官,但他不愿离开陈天华,仍在身边任警卫排排长。 当陈天华一行回到杭州府城的时候,已是腊月二十二,离大年三十才有八天。 今年的大年三十,陈天华准备在杭州过了,媳妇倩华挺个大肚,怀孕有八个多月快九个月了,再过一个月就得分脕,行动颠簸多有不便。 已安排人去通知,让双栖镇母亲和姐妹等一家人,到杭州湖心小岛来过年,大家团聚一堂多好。 …… 正月二十六日这天,李淑贞终于在杭州玛丽教会医院,生下了婴孩,一个八斤半重的胖小子,全家人都高兴不得了。 陈天华从煤山镇返回之后,安心地在杭州待了一个多月,除了处理丰众银行的一些重要事务,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陪伴妻子李淑贞,还有母亲。 每天傍晚在湖心小岛的林荫道上,陪着李淑贞散步是必须的。 分娩前的那几个小时,李淑贞因为是头胎,在待产床上痛得是死去活来。 家人担心难产。 第322章山坡上的罂粟地 她只要陈天华待在身边,寸步不离,她的手从头到尾牢牢抓住陈天华的手不放,痛的时候使劲捏着。 陈天华一边用毛巾给她擦汗,一方面不断地给予鼓励,瞧着妻子十分痛苦的样子,他心里也十分感动。 推进产房手术室,前后四十分钟,这把全家人急得团团转,陈天华更是急得满天大汗,就怕李淑贞没了力气。 终于成功生产了,因为婴儿太大,医生说刚才对产妇动了点小手术,一切还算是顺利。 我终于当爹了! 陈天华激动的手舞足蹈。 前世他牺牲时没留下一男半女,没想到穿越至今,他成功当上了爹爹。 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责任感,一股脑儿涌上心头,这是上天恩赐给他的,他要更加珍惜。 …… 旧历二月初六,陈天华带上宋小牛等随从离开了杭州,因为孩子生产之后,家里好像并没有让他插手的地方。 妻儿和儿子的房间里,除了母亲和岳母,还有丫鬟、奶娘等,他最多看一眼,问候几句就没啥事了,所以,他准备返回煤山镇来。 虽然儿子还未满月,但这里有他未完成的要约,今年任务更加的重,他不能因私而误公。 煤山镇里现在的形势很微妙,耀金矿业各煤井开挖运输都一切照旧,但沙勒与彭左他们这边的忠义堂,表面和气,实质暗中较劲。 煤山镇保安大队,直属警卫连和突击连都是沙勒亲信,只有在各矿井执勤的第一中队,中间有一半是彭左的人。 而彭左他们完全掌控的是护路的二个中队,还有一个宪兵排,一共四百人,现在编制成为保安大队第二、三中队。 也就是说,镇里面都是沙勒的势力范围,而彭左他们被排除在镇外,主要是从煤山镇至长兴县,矿井虽说还保留一定势力,但都是在沙勒的控制之下。 陈天华他们你铁路建设指挥部,以及所辖的筑路总公司,在二这派暗战中始终保持着中立。 转眼间新的一年计划开始了实施,各施工单位和据点的复工率100%,而且人员方面得到了进一步加强。 从整个正月至二月初,建设工地,各伐木场和沿线各地,没发生过一起马匪山贼的骚扰。 现在沿线的马匪山贼,不是在冬季攻势中被歼灭击溃,就是吓得躲远远的,咱恐要来个春季攻势。 到达指挥部,开了几天的工作计划会,陈天华便带着指挥官部分人员外出视察工作,尤其是从煤山镇至牛头山沿线的隧道开挖进展情况。 春季野外视察,相当于踏青,边视察总结边放松心情,这比其它季节到野外作业强出不少。 视察团有七名工程技术专家,宋小牛带的十五名警卫,二外厨师和三个马倌,还有许云媛,沙菱等办公室四个女将,她们负责行政工作和工地新闻报道。 一行加上陈天华拢共三十二人骑,后面是驮着生活物资和用品,测量仪器的十余匹战马。 煤山镇这几年由于煤矿开发,镇及周围的环境还是改观不少,主要表现在道路上。 虽没有后世的柏油马路和水泥路,但碎石加三合土路,路基经过戍石夯过的路还是不少,有点地方直接铺成青石板路。 这比许多乡镇还是泥泞不堪的土路强出不少,路况得到了明显的好转。 这也是花不了少的钱。 出了镇中心,视察团成员们来到了镇外西北角的一片山地,扑面而来的除了新鲜空气,大家却闻到了一阵浓郁香气, 低头一瞧,顿时惊呆了。 眼前漫山遍野全是盛开的紫红色鲜艳的花朵和数不清的褐色果实,漂亮极了。 “这些种的是什么?”许云媛问。 “罂粟。”沙菱脱口而出,这在马来西亚种植园里普遍存在,许多家在山区的队员们都称头称是。 陈天华听罢则如临大敌,脸色骤变。 作为后世穿越者,他心目中的第一反应,这个罂粟在全世界大多数国家,都是接受严格管控的植物,即便能见到,也就是作为观赏用的几株。 而大规模种植罂粟,那就是犯罪,触犯刑律。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罂粟啊,当下大清国种植罂粟和吸食阿片是合法的。”见陈天华脸色突变,许云媛连忙解释道。 她作为曾经的申报访事,非常了解大清朝一些特殊和奇葩荒唐的政策。 清末,由于战争赔款,清政府国库匮竭,当权者挖空心思找财源。 有人盯上了阿片,用土阿片抵制洋阿片的进口,同时种植和加工土阿片,还可以增加税收。 据说,慈禧老佛爷同意了,下旨解禁阿片的种植和吸食,从中收取高额税收。 现在,大清国许多山区乡村都在种植罂粟,据说其收入是普通农作物的百倍。 但种植罂粟并没有改善百姓收入,究其原因,是因为其收入还不够自己吸食阿片的花费。 据申报统计,至1902年,大清国共计约四百万人吸食阿片,占总人口的1%。 更让人气愤的是,大清国这几年从阿片的税收,高达近亿两白银,据说慈禧等当权者还沾沾自喜。 可悲啊,‘东亚病夫’这个耻辱称号就是这么来的。 陈天华起初不太了解这些,但经许云媛这么一解释,他苦笑不堪。 这种以国运衰竭,百姓健康为代价的所谓创收,无疑于杀鸡取卵。 既然是合法的,面对现状陈天华除了叹气,还能说什么呢? 罂粟这玩意儿的花期,在每年的二到十一月,也就是除了冬季,收获的时间段比较长。 现在刚好是二月上旬,春暖花开的季节。 罂粟花的确非常美丽,这一点是不得不承认,陈天华摘了一朵拿在手里,感叹的说道: “其实罂粟这种植物本身有许多好处,它还是一种人类必须的药材,关键是掌控和利用它的人。” 沙菱似乎没听明白,她颇有兴趣地指着山坡里的罂粟,对陈天华说道: “罂粟这种植物对生长环境有很高的要求,特别是海拔高度,不能是低洼水域地区,但也不是干旱地区,土壤要湿润,山区恰好符合这样的条件,所以产量非常大。” 第323章巡视途中 这时,有人发现不远处有些背着土枪,挂着腰刀的汉子在田地周围巡视,而山坡上有不少男女老少,在弯腰收割还未成熟果实中的白色汁液。 尽管种植比白银还要值钱的罂粟,但他们还是叫花子一般的衣衫褴褛,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大多数人骨瘦如柴。 “这一带是谁家的山头?”陈天华问道。 他心里明白,像这种能种植罂粟的山坡,绝不是普通山民能把控的,早已是江湖帮派,马匪山贼们的地盘了。 “这片属于煤山镇郊外,应该是洪门忠义堂彭左他们的势力范围,”有人了解的开口说道。 “洪门忠义堂彭左他们的?哼…不务正业!”陈天华没好气儿哼了一句。 “哎呀指挥长,江湖帮派之事咱们也管不了,咱们还是继续吧,往前行,去测量咱们的工地吧。”一名技术专家说道。 陈天华颔首称是,策马向前走去。 山坡下有个小村庄,大约有七八十户人家,视察团的人在村边走过,顺眼瞧见,心里非常的不是滋味。 这是一处带有山区山寨风格的村落,房屋都是用木头和石块垒成的,屋顶有些是薄石板盖的,也有是厚厚的编织干草。 村里也养有鸡鸭,也有猪和狗,感觉就是瘦了点,风一刮能吹跑了。 这人都吃不饱饭,家禽能有吃的吗? 再瞧瞧屋子里的摆设,寒酸的都让人心里难受,桌子椅子都是木头的不假,可连油漆都没有。 简单的用木钉连接起来就完事了,床上的被褥也是陈旧不堪,几个大木箱子破破烂烂,吃的是劣质大米,不要说是肉了,就连野菜都是从山上挖来的。 陈天华看着一幕幕的凄凉场景,心里止不住的往外冒火。 麻痹的,彭左他们和那些个手下人都是一群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们拿着枪压榨山民,逼着他们种植高附加值的罂粟,自己过着奢侈的生活。 手指头缝隙里稍微漏漏,让这些种植户也能有吃有喝,最基本的温饱解决掉吧。 丧尽天良的玩意们,心都黑成什么样了! 就在陈天华感到心情沉重的时候,耳朵边忽然传来一阵哭喊叫骂声。 他往村西北角方向仔细一瞧,从视线里出现了七八个背着枪穿着灰色保安队服的男子,正在村子的一户人家里兽性大发。 这些满脸淫笑的混蛋们,全然不管家里几个女人是反抗还是苦苦哀求,扭着衣衫就往屋里面拖。 这还算是文明一点的。 有三个家伙逮着另一个年轻女孩,就在屋子外面就撕扯起女人的衣服! 旁边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坐在地上哭喊,旁边一位六旬老太太,双膝跪在地上在哭求。 面对这样的情况,陈天华绝对不会不管,也不能不管。 这些该死的混蛋,简直是禽兽不如! 视察团其它成员,还没反映过来,村头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陈天华早已双目赤红,肾上腺素剧速分泌。 他双腿一夹马腹,老黑呼地一下窜了出去。 他平身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一幕。 宋小牛见状,忙慌着带上三名亲兵护卫,也策马跟了上去。 二百余米的路距,战马老黑撒开四蹄急速奔跑,“的哒哒…的哒哒…”也就不到二十秒,就到了事发现场。 只见他“嗖…”地一下,拔出雁翎腰刀往下一挥斩,伴随着一道寒光闪出。 “卟嗤…” 一个骑在女人身上,正要实施暴行的家伙,脑袋直接和脖子脱离滚到了地上。 因为血管的压力,脖子里的鲜血“吱吱…”喷得老高,溅得满地都是,把正在怒骂挣扎的女人,和现场所有人都给直接吓傻了。 “卟嗤…” “卟嗤…” “……” 短短的一分多钟,战斗竟然结束了,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 除了二个还没有参与行凶的保安队员,见策马进来的身着草绿色军便装,就知是指挥部的军士,吓得跪在地上求饶算留下活口。 屋内外躺着六具尸首分离的尸体,场面血腥。 刀刃六个普通货色,对一名骑兵来说并没有太多的难度,更不用说像陈天华这样的精英。 人与人之间就是有差距,这一点没法否认。 这六个暴徒,都没等宋小牛他们抽刀帮忙,都被怒发冲冠的陈天华一口气给解决了。 这么多人,听得马蹄声并遇到袭击,竟然没组织起像样的抵抗,身上的英式步枪,简直就是吓唬老百姓的烧火棍,从头到尾没有开一枪,连枪栓都没拉。 不过,也不能怪这帮暴徒,实在是陈天华的动作太快太狠。 暴徒们一个逃跑的都没有,甚至有两个混账连裤子都不提就一命呜呼。 村里的人慢慢聚集到这里,一大群人看着一个着草绿色军服刀持军刀的高个子汉子,居然一下子杀了这么六个保安队员。 “他就是那位在镇上下令开枪杀匪帮的煞神,陈大人!”有人终于认出陈天华来了。 所谓煞神,是指年前在指挥部辕门口,他命令机关枪扫射那些‘请愿’匪帮分子。 一听是那位杀人不眨眼的煞神来了,村里山民一个个吓得浑身哆嗦,他们都跪在地上,连话也不敢说。 可能是长久以来受到的欺辱,加之吸食阿片,让他们都变得麻木不仁,体内早已失去了原本应该存在的血性! 视察团许云媛等人这时候也陆续赶到现场,警卫们早就四处散开警戒去了。 大家一瞧这种场景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得火冒三丈。 这里山民的日子已经够可怜的了,身为镇上保安队员还这样欺负他们,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许云媛和沙菱俩人分别扶起两个正在哭泣的年轻女子,并脱下自己军便上衣,掩盖住她们近似裸露的躯体。 她们看着陈天华坚定的说道:“指挥长大人,想办法救救这些女人、老人和孩子们吧!” 有了第一就有第二个,不到两分钟时间,所有观察团成员,都强烈表示了赞同意见。 沙菱心情最为激动,她希望陈天华长期留在煤山镇,甚至于取代她的养父沙勒,从而能管束保安大队和洪门忠义堂的人。 第324章一石激起千层浪 若能如此,这对心有所属的姑娘来说,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陈天华是个拥有铁血手段和意志的特殊人物,有做人的其本底线和良知,尤其是社会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 他愿意为煤山镇广大老百姓谋利益,以提高他们的生活物资水平。 可归根结底,他并没有煤山镇的统辖权和治理权,说白了,他只是一个特殊客人,因为修筑铁路才驻扎在煤山镇。 所以说,如何去做他目前还没有个章法。 望着全体观察团成员恳求的眼神,以及山民们六神无主的麻木表情,陈天华也被这一刻的气氛所渲染,心里宛如五味杂陈。 一个能够把兄弟姐妹们救出水火的男人。 一个具备高素质和高军事素养的男人。 一个杀伐果断意志坚定的男人。 一个睿智富有男人味的男人。 一个胸怀宽广拥有博爱之心的男人。 理想骨感,现实残酷,想象得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光凭意愿与想象,想要做成这件掌控整个煤山镇治安与行政权,恐怕要到头发变白的时候,距离目标还是一眼望去。 因为煤山镇还有大量的煤、金、锡等矿产资源,英国人在这里是控股股东。 还有,就是像洪门忠义堂这样的地头蛇。 这是眼下国情如此,自己就是个实业家,而不是政治家。 今天即便是有这样的心思,怕是到最后也只能掉头离开。 此事要从长计议。 “你们这些混蛋,到底是属于镇长沙勒大人辖下,还是彭左?”陈天华皱着眉头询问那二个跪地叩头的保安队员。 “禀大人,俺们是镇保安大队第三中队,负责城外矿井治安保卫,但实际是彭堂主忠义堂的人,我们这几个就是协助忠义堂兄弟们收割部门罂粟,防止有人抢劫。还专门负责罂粟的运送到阿片加工场。” 一名保安队员战战兢兢说道。 忠义堂在这里还有个阿片加工场? 陈天华看着满脸狰狞且浑身抖簌的二个活口,感到十分的厌恶,觉得留下也没有什么意义,而且这种人渣绝不是什么好鸟,不属于可改造的那种。 “把这二个恶棍绑到树上,让村里的老百姓们有仇的报仇,宋小牛留下二名警卫在此,直到他们死了为止。” “这个过程中要是有人胆敢解救或者阻挠,直接枪毙。”陈天华厉声命令道。 他这样做,也是要探一下彭左等人的反应和虚实。 宋小牛颔首表示明白了。 …… 五天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煤山镇镇长沙勒,和彭左,叶伦旺分别接到了密报,说了陈天华的观察团一行人的行踪,以及沿途所发生的事情。 八名的保安队员死在陈天华手里,成了其刀下之鬼。 沙勒觉得非常憋屈,不看僧面看佛面嘛,打狗还得看主人,这些人不管怎么说,可都是煤山镇保安大队的队员,陈天华连个招面都不打,直接把人给杀了。 上次忠义堂的保安队员夜袭指挥部,据说陈天华专门下令只伤人不杀人,而且把所有人犯都押解至大队部,让他发落。 可才过了数月,陈天华连个照面都没有,直接斩了,像是宰杀了八条野狗。 难道说,这次冬季剿匪取得了空前胜利,他的尾巴翘到屋檐上去啦? 再说,忠义堂彭左他们搞罂粟种植和阿片加工,实际上他也有三成收益。 但沙勒现在可不想跟陈天华有什么不愉快,这轻重缓急,眼下他还是能够分辩出来的。 于是,他就派人专门去告诫保安各中队的队员们,在指挥部留在煤山镇期间,每个队员的行为必须收敛,否则死了也是白死! 要说对这八个保安队员被陈天华斩杀,最气愤和心疼没颜面的,当属忠义堂的彭左和叶伦旺他们。 但他们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死这八个人虽然是忠义堂兄弟,但他们的公开身份是煤山镇保安大队的队员。 要说能出面跟陈天华讨个说法的,那只有沙勒有资格。 可奇怪的是,沙勒像个缩头乌龟沉默了,只是告诉值班连长:通知家属认尸。 别的就没有多一个字了。 “这个大少爷未免也太胆大了吧!明明知道镇外四周山上,这些年都是咱忠义堂在种植罂粟,那八名保安队员是去协助罂粟征收的,他倒好,二话不说直接把八个队员给一锅端,屠杀不说,还绑人示威。” “他以为他自己是谁啊?一个为筑路而零时驻扎煤山镇上,难道就不知道这带最大的帮派是忠义堂吗?” 一个中队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死去的这八人里,有二个是他的亲人,疼得他刚才差点一口气没提喘上来! “你傻啊,要不是沙勒这个老狐狸给了陈天华某些暗示,借刀杀人,以此削减忠义堂在保安大队三中队的兄弟人数,否则,这位煞神哪来的这么大杀气?” “陈天华再怎么说他是个商人,是官商,他的确在关键时刻杀人不眨眼,可这不代表他愿意去杀人,特别是在煤山镇这样的环境里,他的目的是为了筑路,不是为了挑衅我们,与我们作对!” 军师叶伦旺此刻是眉头紧皱。 死去的人里面,有他二个表侄。 一般罂粟征收队员,大家心知肚明这是个肥差,所以,队员大都是保安大队里中队长以上的亲戚在里面。 叶伦旺自以为是,他把怒气直接对准了沙勒这只老狐狸。 老家伙,是你先把事情给做绝了!这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你就不能高高手吗? “现在我们怎么办?清除我们在保安大队里的影响力和控制力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失去了兵权,沙勒会把我们一个个吊死的。” “跟了他相处了三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心里都清楚,翻脸比翻书还快,六亲不认!” 叶伦旺皱着眉头说道。 鼓左咬牙切齿的说道: “还能怎么办,我们在保安大队里的控制力降到了最低,但目前不能和沙勒来硬的,更不能轻易去开罪陈天华小儿,咱们得从长计议,小不忍则乱大谋。” “好好,咱们听堂主的。” 众人点头称是。 第325章预料不到的问题 放置尸体的山坡,连续几天都响起了哭喊声。 死者家属面对亲人这样身首分离的惨状,哭的是撕心裂肺,嗓子都哑了。 沙勒警卫连的卫兵们端着枪远远站着,就像是尊泥塑木雕一般。 谁要是敢于情绪激动闹事,抡起枪就是一枪托,再不听话就要开枪。 好在这些人知道沙勒的凶名,来的时候也得到了忠义堂上层的警告。 直到尸体认领完,也没有酿成更大的事件,这些家属认领回尸体,把头颅接上,拉回去埋了。 至于破口大骂神马的,警卫们全当没听见。 谁家死了人也有这样的反应。 …… 到了二月底三月初时候,煤山镇至长兴段的路基准备就绪,并通过了中外专家们的测试,已经开始放置枕木,铺设铁轨了。 清末时期的铁轨,大都是进口的洋货,但陈天华他们的长牛铁轨,使用的是汉阳铁厂生产的。 这种三十英尺长,八十五磅/米的国际标准铁轨,表面上价格跟洋货持平,但汉阳铁厂并没赚钱,赔本赚吆喝。 究其原因,汉阳铁厂的成品合格率低,废钢铁多,总体生产成本就高。 这里面有诸多因素,炼钢高炉,炼钢焦炭,技术工人第各种主客观因素。 但最怎么着,咱还得硬着头皮上,支持国货,这是个颜面问题。 长牛铁路设计的是窄轨铁路。 陈天华开始也不太清楚,经设计专家们一解释,他终于明白了其中的道道。 眼下,国际标准轨距为1.435米,若比标准轨距宽的轨距称之为宽轨,像后世的现代铁路,高铁等等,均使用的是宽轨或超宽轨铁路。 国际标准化铁路,窄轨与宽轨铁路之间的优缺点,这是显而易见,设计时应充分考虑到列车牵引力,安全稳定性等因素。 对于长牛铁路使用窄轨,专家们给出的理由是: 窄轨车辆小,转向空间小,综合建造成本低,火车机车的牵引力大,适合山区的支线铁路。 而长牛段铁路主要是运煤炭为主,不需要太大的运力和火车速度,且途中隧道多,坡度变化大且弯道多。 所以,设计使用窄轨铁路很科学。 整条铁路的铁轨和车辆,均为我国自主生产,由汉阳铁厂和其附属车辆厂提供。 只有火车头,也就是机车组,通过竞标,则是美国费城鲍尔温机车厂制造的蒸汽机火车头中标,击败了英国制造。 蒸汽机火车头是由英国最早发明与制造,但后期是美国货后来居上,他们的机车组物美价廉,其动力系统,牵引力诸方面比英国制造的优,且价格又低。 货比三家,陈天华当然选择了美国费城的蒸汽机车,这让英方很是不爽。 从煤山镇至长兴大运河码头的铁路专用线,必须在六月底之前铺设并测试完成。 从七月份开始,这段铁路转入试运行。 现在,建设指挥部比以往时期都紧张,铺路现场大量的建设材料,除了枕木,铁轨,大量的铁钉柳帽等,这些材料安全,需要有人保护。 沿途山民穷,加之山贼,偷盗十分猖獗。 除了偷盗,还要防止有人蓄意破坏,洪门太湖帮和他的主子都是虎视眈眈,贼心不死。 安全保卫,彭左护路二个中队的能力,陈天华实在是不敢恭维,他跟李兴鸿商议,从新军混成标中抽调出一个加强连队,共计二百人枪,对重要设施加强护卫。 除了铺设铁轨和安全保护,沿途停靠点,也就是车站建设,装卸点规划建设,成了指挥部和筑路总公司眼下忙碌的重点。 作为指挥长,不但要保障筑路要按质按期完成,还要注重建设成本,做到开源节流。 这些,够陈天华绞尽脑汁。 清末时期,人的综合素质和能力,工作环境和条件,自然不能跟后世相比,陈天华是事无巨细,什么都要过问。 而且机构部门和人员不能轻易增加,否则成本上升了。 建设成本是投资各方关注的焦点,涉及中方和英方等各方利益。 无论哪方,说是建设成本超出预期,金额少还好说,多了,大家的嘴脸都不好看。 想想都明白,要让十数位投资股东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掏腰包,谁都不乐意,就是父子之间,亲兄弟都会闹矛盾,何况大家都是普通合作关系。 长牛铁路建设总成本,肯定是会超出预算的,因为一年多前做可行性研究报告时,许多事情是完全不可预见的。 例如,冬季攻势的剿匪工作,就完全是预算之外的一笔开支,还有常年驻军。 剿匪,这本因是政府衙门的事,现在变成筑路总公司来承担,匪夷所思。 部队驻扎和开跋费用,千余人的军饷,枪支弹药,后勤保障,伤残死亡抚恤金等等,这可是多大一笔开支啊。 这个先期预算压根就没有? 当初谁想到金天龙会逃出牢狱,又投靠了东洋人,从此跟筑路总公司较上了劲? …… 杭州,河坊街四十八号,丰众银行总行所在地。 银行三楼小会议室。 这里挤满了接到通知,赶来参加投资会议的银行董事,各投资基金代表,铁路债券购买者大户等。 他们在会议室里激烈争吵着,为的就是长牛铁路要追加投资款问题。 一年半多前,丰众银行为了投资牛头山矿业,几乎倾囊所有储蓄,成为矿业公司大股东。 后来中途为了建设长牛铁路项目,丰众银行作为陈天华的有力支持者,自然是全力以赴。 但毕竟丰众是家刚开办数年的小银行,一家储蓄银行,储备金本身有限,为此,丰众银行对社会发行了铁路建设债券。 现在,长牛铁路建设超出预算,又要追加巨额投资,包括中、英在内的股东们,自然意见很大。 各种猜忌,谣传接踪而来,审计是免不了的。 作为主导者陈天华的钱袋子-丰众银行,必须在本次追加投资中有个高姿态,才能说服众多股东。 可在丰众银行内部,同样存在各种猜忌、争论与意见分歧等等矛盾。 第326章逼宫 作为银行董事长的陈宗玉,此时是寒蝉若惊,戴着金丝眼镜的胖脸上挂满了汗珠,脖子里喉结涌动。 面对会议室里一双双盯着他的目光,他真的要崩溃了。 丰众是家国内民资主导的商业银行,股本金里毫无朝廷和外国洋行半毛钱,完全是在众多外国银行夹缝里生存的小银行。 他的投资资金主要来源是以吸储,原本是想做些民资商业实体投资创收,也算为振兴国内民族资本做个榜样,出一份力量。 自从陈天华眼睛盯上了矿业之后,丰众银行的投资额度是越来越大,翻了几十上百倍,俨然成了一家财力雄厚的投资银行。 前些日子为了长牛铁路建设资金,丰众银行赌上了老底,面对国内外发行了长牛铁路的商业债券。 丰众银行发行商业债券是无限型,且不可流通债券,也就是说,包括陈宗玉,李存智、陈天华在内的所有银行股东,以全部家产和声誉作为担保发行。 这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牛头山矿业开采倒还算顺利,但铁路建设要是悬而未决,那可是要命的呀,煤炭开挖得再多,运不出来也是白搭。 会议室里一共有十余人,有些人物的背景很硬,某洋行洋企的买办,大清政府衙门的代表,国内大型钱庄经理等。 这些都是陈宗玉这个行长得罪不起的主。 “陈行长,你可不要犯糊涂啊,眼下矿业和铁路投资这些项目,回报率的确很高,是所有国际投行都势在必得的重点,这也是国际发展的趋势,但问题是要掌握好投资节奏,不能急于求成,一口气吃成胖子,一旦资金链断裂,就是万劫不复啊。” 此刻发言的是,坐在陈宗玉右手边的一名三十多岁的男人。 他叫劳康明,是国外环球基金管理公司在大清国买办,据说是位留洋金融博士。 “说得是呀陈董事长,高回报对应的就是高风险,丰众本就不是一家大型银行,既没有朝廷支撑,也没有外国银行背书,完全是打肿脸充胖子,如果这次矿业加铁路建设变成无底洞,那咱们个人可承担不起呀!” 说话的是名徽商钱庄经理。 他们这些人员,已经在会议室里僵持了一个多小时,脸上虽然还堆积着笑容,但是不难看出,这些人有些不耐烦,担心怀疑的心境在隐隐浮现。 “诸位,我说过很多遍了,牛头山矿业和长牛铁路总公司的所有投资,都经过严格审计,未发现有任何不合理开支,更不存在贪脏枉法之事,总经理陈天华先生天天都在现场,亲自带兵剿匪,可谓殚精竭虑。” 说话的时候,陈宗杰额头的汗珠“唰唰唰…”的往下淌。 对于陈天华的举措,以及丰众银行上下的议论和动态,陈宗玉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对于剿匪,尤其是发起冬季攻势,有人就提出质疑,认为陈天华在帮助其岳丈李存智借机扩军,这是最大的嫌疑。 剿匪本当是朝廷之事,新军剿匪那是责无旁贷,可现在倒好,让一个官商性质的实体来主导剿匪,承担所有开支,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绝无仅有。 陈宗玉是左右为难,他是大股东,银行董事会董事长。 总经理职位,每年的高薪、红利以及帐外循环所得的回报是极其丰厚的。 陈宗玉对陈天华充分信任,也是充分放权,他只关心每年营业额和利润指标是否完成计划。 所以,陈天华到任后的权力很大,以前,相当于他是执行董事兼行长。 这位少主上位不久,银行储蓄搞得有声有色,第一年营业额和利润指标完成得很好,数据很漂亮。 可自从他把目光瞄向了矿业之后,一步步就把银行搞得个天翻地覆,发生从建行以来的最大地震。 他现在才明白,这位神奇的少主,可不是任人摆布的‘刘阿斗’,野心勃勃不说,主观意识还很强。 陈宗玉心里自然清楚,想要说服眼下会议室里的大佬,维持现状追加资金支持,是不可能了。 除非,他能够同这些董事们一起,把陈天华这个银行总经理给罢免了。 可陈天华背后,由李存智这个军阀站着撑腰,这事可不能草率行事,否则,要出大事。 “哼…” 坐在陈宗玉左侧的一名中年男人不爽的哼了一声,十分不满的低喝道: “你这像什么话陈行长?!你要看清楚我们是谁?我们是目前银行的资金提供者,我们除了投入股本金之外,每年提供比股本金大许多倍的短期拆借资金给银行,难道你连我们的意见都不听了吗?” 说话的中年男人是银行董事,也是一家有外资背景的外贸企业。 “对啊陈行长,你可要多听取我们的意见,不要忘了我们才是银行的衣食父母!现在这位少主一个举措,把我们的投资都套在其中了呀!” “就是陈行长,我们也是有利润指标要求的,利润指标降低了不光遭董事会问责,还影响第二年对丰众银行的支持力度,这也是为大家好嘛!” “……” 面对这一系列的炮轰,陈宗玉的脑袋都快要炸开了,这种情况,是他从商以来第一次。 他虽然也喜欢权和钱,但是他有着自己的做人原则,他心里清楚,陈天华是一心一意为了丰众银行,为了大众福祉。 再说丰众银行是他和陈天华一手创建的,其岳丈李存智全力支持,这很不容易。 虽然这位年青大少有时有些轻狂,有点目中无人,但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做出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情来! 在会议室里,代表李氏家族的董事,包括独立董事等都坐在一旁默不吭声。 在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最好。 一直坐在陈宗玉左首席的劳康明,喉咙中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说道: “陈行长,我也赞同刚才几位董事们的发言,如果你能够同意撤销陈天华常务董事,总经理职务,成为一名非常务董事,那么,我的环球基金,再给银行最高二百万两白银授信,为期五年,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第327章退一步海阔天空 陈宗玉听到对方是二百万两白银,五年期委托授信,眼前徒地泛起了金光,不过很快回过了神,苦笑道: “总代先生,不是我不想得到环球基金五年期信托,可我有我的难处和信用底线,我不能就这样无端摆免陈天华,这跟逼宫有什么两样?” 此话一出,劳康明的脸色一下子阴冷得很,完全可以挤出水来。 丰众银行一直是环球基金的信托主要客户,主要是陈宗玉既会做人能会做事,很守信用,且管理业务水平也高,在国内外享有盛誉。 对大清国矿产资源的投入,控股,转让等操作过程中的利润诱惑,深受许多国外洋基金公司的青睐。 现在,大家对陈天华这块矿产投资的动机和控制力,有了不少担扰,如操作不慎,将影响丰众银行的投资方向,和这几年的利润,甚至于崩盘。 这些大伙肯定不会答应。 “如果陈行长不愿意,那我们环球将另选其它项目合作。”劳康明十分不悦地说道:“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说完,劳康明起身离开会议室,带着在门外等待的秘书、保镖等随从,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丰众银行总部大楼。 其它若干个与会者也纷纷离席,最后,会议室里只留下垂头丧气的陈宗玉。 他想了很久,终于决定约见李存智,跟陈天华不好说的话,可以跟这位新军阀摊牌。 …… 陈天华突然见到了岳丈李存智的专用驿骑官,递上来是上将军,镇统大人的一封密信。 他以为杭州府城里发生了什么,神色紧张地打开信笺,上面就一行字,“见信后速回杭州,有要事相商。”落款是李存智无疑。 上面没说明事由,只是叫他立即返回杭州一趟。 岳丈大人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催返,陈天华当然不能怠慢,他立即安排一下事务,急匆匆骑马到长江运河码头,然后乘快艇返回杭州。 到杭州府城已是当天的傍晚时分,陈天华顾不上回湖心小岛的家,直奔镇统大人官邸。 李存智在东苑书房等他。 “什么?让我辞去丰众银行常务董事,总经理职务?这…这岳父大人…” 陈天华刚跨入书房的门,还没喝上口茶,李存智开口的第一句话让他十分惊愕。 在陈天华的印象中,岳父大人是位职业军人,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威胁从不让步。 怎么现在怂了? “贤婿你听我说,本来我没有打算理这件事情,可陈宗玉亲自上门摊牌,而且铁路建设追加的投资额又不是小数,我跟你大叔商议过了,他和盛大人也是这个决定,只要能顺利拿到追加投资款,咱们让点步,甚至于吃点亏都无所谓,况且你今后的主要精力在矿业。” 李存智吸了口古巴雪茄,继续道: “转眼一想,这件事情的起因是你操之过急,刚决定投资牛头山矿业,才开挖你就又要筑修铁路,中途又搞大规模的剿匪活动,这些莫名其妙的巨额支出,自然引起众人不安,犯了商家大忌!” “这也是给你一个警示,今后不能这样在自己毫无根基的情况下,单枪匹马的逞匹夫之勇,咱们现在退一步海阔天空。” 李存智犀利的言语触动了陈天华的神经,也许老丈人说得对,退一步海阔天空。 陈天华前世是职业特工,习惯于单枪匹马行事,雷厉风行的作风,嫉恶如仇的性格,他这些恰恰不符合眼下大清社会的价值观。 无论是战场上的将军,还是商战中的老板,角色的功能是一样的,都是屁股指挥脑袋。 将军或是总裁,你只能站在队伍的中间或后面,去激励或指挥队伍向前,而不是自己去冲锋陷阵。 这次对牛头山矿业在经营战略等重大事务处理上,他可能真的是方式方法欠妥,没有循序渐进,而且主观意志太浓厚,霸王硬上弓。 “贤婿呀,古人云: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今天的暂时退却,并不意味你的思想有问题,而是方法有问题,需要加以改进才能进步。” 李存智毕竟是五十四五岁年纪的人了,见多识广,也了解时下社会百态,见女婿逐渐冷静下来,就借势利道的讲述开来,给陈天华补上一堂现实版的处世课。 陈天华也燃上一支雪茄慢慢抽着,现在的心情已没有刚进门时的那样急躁,十分用心的在听取李存智讲述其他细节。 “那岳父大人,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老夫与你大叔商议过,你太年青,不能兼顾太多,暂时不担任丰众银行的行政决策,集中精力处理好牛头山矿业与长牛铁路的建设与经营,也许是件正确的事。” 到底是老江湖,这样退让给足了陈宗玉和他那些金融财阀们的颜面,妥协结果,有利于追加投资款的落实。 …… 由于陈天华的退让,丰众银行内部追加对铁路建设资金的投入,算是落实了。 在铁路建设总公司,由于大股东丰众银行的力挺,并拿出了追加部分的大头,其他股东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呢? 如若不同意追加的,可以调整股份比例,将这部分追加额转让给别的股东。 陈天华以个人名义吸收这部分投资股份。 总之,铁路建设追加投资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丰众银行从新聘任了一位行政总裁,按后世的说法,此人是位职业经理人,跟劳康明是同学,同为国外金融博士。 这意味着银行要对前期的投资项目重新审视,调整或废弃陈天华主政时期的方针政策。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的稳健方针,这会影响到丰众银行的投资收益,以及年利润等经济指标。 对新任总裁持不同看法者,不在少数,新政在银行引起不小震动。 大多数人只能服从,因为新任总裁得到董事会的授权和支持。 部分激进分子只好提出离职,另寻高求。 董事会还专门讨论了丰众银行今后的发展方向,以及今后的三年发展规划。 当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新任总裁的稳健投资策略,未必是错误的,也许他更能迎合某些人。 总之,不管白猫黑猫,能让丰众赢利,降低风险,都是好猫。 第328章坐山观虎斗 第二阶段的长牛铁路建设,各地各点各区段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长-煤段开始在铺铁轨,而煤-牛段相对落后一步,还在开挖那该死的隧道。 但不管怎样,两边工程进度还算正常,并没有重大事故发生。 让陈天华没想到的是,长牛铁路建设逐趋正常了,可煤山镇里的局面变得扑朔迷离,微妙起来。 …… “镇长大人,我们最近发现彭左大队长,和忠义堂的几位当家的,他们经常在一起聚会密谋。” 突击连的一个侦察排长站在三层镇长办公室里,对抽着雪茄,喝着洋酒的沙勒汇报道。 “有什么具体的行动吗?”沙勒似乎心里早就预料到了,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这些人开始召集忠义堂内部可靠子弟,并且派发了不少的洋步枪和弹药,现在又发展两百多人的武装,每天在远离镇上的山林里练习射击。” 排长有点担心,他小心翼翼汇报道。 “到底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啊!”沙勒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远处有些感叹的说道。 毕竟在一起二年多时间了,要说心里没有点感情那是扯淡。 当初他刚进入煤山镇时,彭左等忠义堂兄弟还是出了不少力。 但忠义堂毕竟是江湖帮派,一直以为是煤山镇一片的江湖老大自居,而且贪得无厌,做事肆无忌惮。 他们心里一直不服气沙勒,认为他一个外乡人,就算是英国人的买办怎么着,凭什么在煤山镇呼风唤雨? 沙勒心里明白,他与忠义堂之间的恩怨迟早会有一个了断,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 优柔寡断那种类型,在煤山镇这种江湖山头上是活不长的。 你不杀别人,别人还要杀你呢,比的就是谁更狠更毒! 幸亏年前陈天华指挥长他们,提出了冬季剿匪计划,这才迫使英方对煤山镇一带的安全保卫加了码,让老子扩编保安大队,这才乘机扩充了突击连和警卫连,否则,今后鹿死谁手,还真是难以预料。 “马上传我的命令,整体按兵不动等待时机,煤山镇及镇公所外松内紧,警卫连和突击连随时进入战斗状态!”沙勒冷冷地下令道。 “是,镇长大人…” 他身边的警卫连长应声后退出房间,另一个侦察排长也跟着退出镇长办公室。 哼,彭左他们也太小看我沙勒了吧,就凭从哪里购进一批走私枪进来,临时召集一批忠义堂子弟练练枪,就想要我的命,做事还欠点火候。 这些忠义堂的家伙们,顶多吆喝两声敲敲边鼓,到了开打时腿肚子不转筋就算不错了,手中的步枪,慌乱起来恐怕都不知道保险是怎么打开。 作为职业军人的沙勒,他自顾自撇了撇嘴,一点也瞧不起这群江湖帮派分子。 忠义堂这些年主要是依靠种植罂粟,加工阿片,开设妓院赌场捞钱。 随着煤山镇这带煤矿开挖,镇上赌、抽、嫖等行业最为发达,忠义堂这些厂挣得盆满钵满。 这些个忠义堂家族子弟,养尊处优惯了,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战斗力,不拖后腿就是好的。 沙勒那边内紧外松的一级战备着,彭左他们也不是吃素睡大觉。 “我想沙勒这个家伙,在这时候已经得到我们这边的情况了,他这个人向来自以为是,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以他的智慧,绝对想不到我们是在演戏给他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哪里会想到我们还有杀手锏没动呢!” 军师叶伦旺摇着手里的酒杯,冷冷的说道。 这场内斗不好打,就是因为大家彼此之间太过熟悉了。 二年多下来,对彼此的性格和做事方式了如指掌。 沙勒向来多疑,叶伦旺早就发现有人盯梢了,但他不动声色的联合堂里兄弟们唱了一出大戏。 “再有个把星期,阿片就要开始交易了,我们就等到交易结束再动手,毕竟夏收占据全年的一半收成,钱是咱们忠义堂的命根子。” 彭左语气阴森森的,他是忠义堂元老,这任堂主,手里沾的鲜血比沙勒还要多。 众人都点头称是。 …… 光绪三十年,四月中旬。 表面平静的煤山镇里,出现了一种奇怪现象。 沙勒与彭左二方可以说是各怀鬼胎,谁都按兵不动,而且双方都在讨好拉拢强有力的第三方,指挥长大人陈天华。 双方都猜不透这位指挥长大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偏向于谁? 无论是沙勒还是彭左,在陈天华面前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他们的想法,就是指挥长不偏向自己,但也不能偏向对方,保持中立吧。 在这三方关系中,如果说彭左等人是蝉,那沙勒就是螳螂,而陈天华呢,他就是跟在最后的黄雀。 长-煤铁轨铺设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各站点车站建设也在同时进行中。 第一批从当地山民中特别挑选出来,作为铁路通车之后的警察中队,正在由陈天华他们抓紧训练中。 四个月之后,他们将取代彭左二个护路中队,履行铁路通车之后对沿途各站点,车辆押运,以及载人列车上的治安工作。 这是沙勒鼓动英方作出的又一个杀手锏,旨在进一步削弱忠义堂在耀金矿业中的影响力。 从这些措施中不难看出,英方也准备逐步弃用忠义堂,转向扶持自己的买办沙勒,由他掌握整个保安大队。 这是对彭左他的忠义堂,当头一棒。 这个新组建的铁路警察中队,属于耀金矿业保安大队编制,但目前归筑路指挥部训练和调遣,通车之后再全部移交给耀金矿业。 铁路警察在英国司空见惯,可在大清国还是个十分新鲜玩意儿,许多保安队员那种羡慕忌妒的神色,让他们觉得心里格外自豪。 而将来手中掌握的特殊权力,也让他们得到敬畏和尊重的目光。 说白了,就是人的尊严得到了满足,一个山民有如此尊严,有时比命还金贵。 为此,这一百多人的警察学员,很自觉的把自己和指挥部捆绑在一起。 于是,关于忠义堂彭左,以及周边乡镇,山区里的动向情报,也源源不断的汇总到陈天华的办公室。 第329章铁路警察中队 让人没想到的是,两边狗咬狗的态势趋向于明朗化。 沙勒的镇公所在晚上实施了戒严,未经通报,任何人不能进入。 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沙勒在防备忠义堂的人来偷袭。 忠义堂彭左等人组织的所谓私人武装,也就是阿片征收队,加之二个护路中队,也达到五百人枪的规模。 征收队经常性躲在煤山镇效外,一个山村林子里日夜操练枪法。 由此可见,现在的煤山镇保安大队里,已经是四分五裂,从来就不是一条心。 为了能够尽快掌握警察中队的控制权,陈天华制定了一个方案。 要求给他们训练的教习,要把这些人当成是自己的新军兄弟一般对待。 团体如家庭,战友如手足,这是目前创造凝聚力的最好办法。 警察中队的学员们,慢慢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教习们训练的时候不管多么苛刻,可一旦到了休息时候,就和大家谈笑风生,说一些外面他们不知道而想知道的事情。 医护队的女兵们,不管多么恶劣的天气,不管多么凶险的环境,始终都和大家在一起,竭尽所能保障他们的身体健康和训练安全。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能够在这么严酷的训练中看到如此美丽的风景线,那也是一件赏心悦目值得庆幸的事情。 要知道这些女孩们不敢说都是美女,至少没有丑女。 谁家里有困难,找总教官就是了。 指挥长陈天华大人,亲任总教官一职。 他虽说不在操场或野外拉练队伍中,但他就在煤山镇,指挥部大院里。 每一个科目都是新军教习们亲身示范,全然不顾地上的泥土和水洼。 不只是陈天华,像是李兴鸿,左刚等主要人物,晚上都要亲自出来查夜,和大家谈心,多次掏腰包给学员们解决家里的难题。 今天的严格要求是为了明天更好的活着! 这是训练的目的,集训要为每一个人负责。 陈天华是这样大声告诉学员们的。 润物细无声,这是做思想工作的最高境界。 他感染了很多优秀人才。 每次和他接近、谈话,就像有一种无形的魔力,让人不知不觉向他敞开心扉,什么事情都愿意和他说。 就这样,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裂变的速度是非常惊人的。 最后三个月时间的艰苦磨合,警察学员们取得的成绩非常显著。 不仅参加集训的学员体能得到了飞速增长,大大超过保安大队的人,甚至是沙勒警卫连军士。 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现象,感受到了大家庭的温暖,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谁还愿意回到那种水深火热的日子呢? 沙勒也好,彭左也罢,他们俩人都是一丘之貉,可是喜怒无常残暴无情的,动不动就要人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两边一对照,沙勒和彭左俩人整个掉到万丈深渊。 最后九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到了六月底,长牛铁路长兴至煤山镇这段铁路试运行,学员们四个月集训结束了。 他们即将走上各自的岗位。 紧接着就是检验成绩的考核开始了,对于能否继续留在铁路警察中队,学员们非常重视。 沙勒和彭左等保安大队头目们更加重视,他们都亲自到场全程观看。 截至到现在能够参加完集训的共有一百三十六人,按照指挥部教习组的考试方案,开始了紧张的闯关。 没想到,这一百三十六外最终留下的学员,全都顺利完成了自己考试,在规定的时间完成了规定的科目。 虽然全新的警察学员不能和浙军相提并论,但是要比保安大队的护路中队,这个考试成绩还要出色很多。 就像是陈天华自己说的,在四个月短训中,他不可能把这么多人都培养成为精英,那是不现实的事情。 人人都能当的精英,那不是精英。 但是他可以把人培养成为精锐之师! 看完铁路警察中队的综合考核,沙勒和保安大队的头目们,给指挥官教习组以最高的评价。 这些学员的成绩,超出了他们的预测很多,基础打得非常牢固。 只要再经过半年的专业培训和实战磨练,他们想象不出在煤山镇地区,还有那个地方帮匪或保安队员,跟与他们抗衡。 庆祝酒会上沙勒喝醉了,这次他是真的自己喝醉,因为他认为自己凭空拥有一支铁路沿线的警察部队,将来,他在耀金矿业中的地位,会更加牢固。 可是,忠义堂彭左他们,表面上笑盈盈,实际心里恨得牙痒痒。 他沙勒凭什么就能轻易拥有这支百余人的警察部队? 如果不是死忠于他的手下警卫连和突击连的军官保护,彭左等人一定会选择干掉他。 陈天华看在眼里,心里一直想,一向谨慎小心的沙勒,为什么今天宴会上如此失态? 原因只有一个,高兴呗! 等到接过警察中队的指挥权,加上他现在的一个警卫连和加强突击连,他就能够控制整个煤山镇,不惧任何人。 将来,除了煤矿矿井,还有满山遍野的罂粟地,以及各个势力的地盘和财富,包括漂亮女人,那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沙勒将会成为英方依仗的最大的势力! “这点训练费用花的太值了,特么的简直是超值,如果要是早点请他们新军教习训练我们的保安队员,或许现在我们已经控制整个煤山镇地区,一年收入翻了好几番!” “陈天华这人真有本事,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够将来跟他多合作,只要保证咱们的罂粟种植面积不断扩大,就是一年多分他些钱,那也是在所不惜啊!”叶伦旺激动的说道。 “军师说的不错,他的确有本事,你看到没有,这前后不到半年时间,他可以把一个土得掉渣的山民,改造成一个合格军人。” “上官的每一道命令,学员们都是毫不犹豫服从,注意,是从内心里服从,这就行不容易了,这就是纪律军人的灵魂,一切行动听指挥。” 彭左跟着发表自己的看法。 “再有几天,煤山镇及其周围乡镇村庄,都将开始交易,许多买主们就要到了,和沙勒摊牌的机会也到了,打起精神来,先把眼前阿片问题解决掉!” 彭左的语气中带着强力杀机。 第330章煤-长段铁路通车了 煤山至长兴段铁路试运行开始了。 大清早,煤山镇车站是人山人海,四周十里八乡的人们都赶了上来,人人都想目睹这头大“铁牛”是如何拉得这长串车的。 警察中队煤山镇车站的一个加强班,和保安大队的一个警卫排,围成了一条长长的警戒线。 随着一声笛声,车站站长挥动着一面三角绿旗,发出了火车启动的指令。 前端挂着一朵大红花的蒸汽机车,终于发出一声“汽…”的长音,随即向铁道两边喷出一股浓浓的白色水蒸汽,使得周围一下子都看不到任何东西。 随着一连串车厢衔接口的金属撞击声传出,一人多高的巨大车轮曲杆,终于开始推动摇摆… 带上十二节装满煤炭的列车,随着一阵阵汽鸣声,呼哧呼哧从煤山镇中枢站开出了。 装煤炭的车厢是30吨/节,比宽轨使用的60吨/节车厢整整小了一半。 最后挂着一节绿皮客运车厢,陈天华和工程技术人员,警卫等随车同行,仔细测试列车运行情况,顺便参加耀金矿业搞得通车仪式。 终点站在长兴县城的西郊长横山,长兴火车站同样也是人山人海,比煤山镇的观众还多出数倍。 火车对于在时下1904年的小县城,那完全是天外来客,是个十分新奇的东西。 别说是普通百姓,就是连知县大人,或是许多官吏都从未见过的庞然大物。 为此,警察中队留在长兴站的一个加强班,加上耀金矿业保安队和县衙役等联合起来,数百人组成二条警戒线,来维持秩序。 在噼里啪啦的隆隆鞭炮声中,火车徐徐进站,浙江省右布政使大人,湖州知府大人,长兴县知府大人等,一大堆同僚们前往火车站迎接。 除了大清衙门官僚,作为投资方的英方代表,英国驻杭州领事馆领事,副领事,耀金矿业英方总裁,他们也在欢迎来宾中。 陈天华作为铁路建设指挥部指挥长,一下火车被陷入人群包围之中,他与中外政要们逐一抱拳作揖或握手拥抱,简单寒暄之后,便进入由县衙门在车站临时设置的庆祝宴会大厅,并接受中外各报刊访事们的提问。 …… 长兴火车站作为长牛铁路的终点站,建设规模当然是最大的,主要是货运装卸中转。 从长兴转入水域运输,主要是三个方面。 一,是转入内河,将煤炭转运至省内各地码头。 二,是转入太湖,将煤炭转入太湖没岸各地,主要是浙、苏两地,而太湖流域,是苏州、无锡、嘉兴、湖州等地,这里是江南工业较为集中地区,非常需要煤炭作为工作燃料。 三,是转入京杭大运河,将煤炭南北调运至杭州,镇江,扬州,江宁等地区。 长牛铁路煤山至长兴段通车,极大地提高了煤炭运力,使得煤山镇一带煤矿,基本解决了堆积如山的煤炭,还使各矿井可以满负荷运转,产量一下子翻出十几倍,今后随着运力正常,产能还能翻上几十上百倍。 煤矿经济效益也是突飞猛进。 除了煤炭运输,煤山镇作为浙皖交界地,山区木材,石材,以及山区特产可源源不断运至外地,而铁路沿线的客运也是相当可观,搞活流动,搞活经济。 有了这条铁路线,城市名地的商人们纷纷到铁路沿线开设加工厂。 例如陈天华自己就在煤山镇北面的槐坎镇,开设了一家大型石灰石厂和一家贸易公司。 槐坎石灰石厂的设计规模,要比双栖镇两个石灰窑场合计还大出二倍,分成一期和二期工程。 建成投产后,槐坎石灰石厂将是浙江省最大规模的石灰石加工厂。 他充分利用这带,尤其是广德山脉大量的石灰石原料,而石灰石厂也建有铁路专用支线,将来牛头山至煤山镇这段铁路建成通车后,这条三公里长的支线,就在槐坎火车站并入长牛线。 槐坎石灰石厂,从双栖石灰窑场派出管理技术人员,该厂总督办由胡瑶香出任。 这几年下来,胡瑶香成长得很快,她本身就无牵无挂,又有文化,她把所有精力都投入石灰石窑场的业务学习中,陈天华给她提供了不少书籍,理论与实践相结合。 近期又跟范成贵离了婚,双栖窑场就是她的全部资产。 槐坎石灰石厂是由陈天华个人与双栖窑场共同投资,他个人绝对占比,是超过50%的大股东。 建厂资金的第二期,由丰众银行授信支持,这方面陈宗玉一如既往的信任和支持陈天华。 胡瑶香自己愿意从双栖镇到山区槐坎来,当然主要是为了陈天华。 因为她太想念他了。 以前,他太忙了又长期侍在煤山镇,她想见到他,犹如登天。 到了槐坎石灰石厂里,她离心上人就近在咫尺,相见就是三十几里山路。 她下一步准备学会骑马,这样想见就很方便了。 …… 煤山镇至长兴段是按期通了车,但煤山镇至牛头山镇这段铁路,困难比预期要多得多。 首当其冲的就是隧道,进度慢却花费又大,估计要到达通车状态,还得需要一年时间,比原计划通车时间整整超出半年之多。 预算也大为超支。 不过好在这段铁路全为民资,却盛宣怀家族,李经方家族,许氏家族和陈天华与李存智等人的投资为主体。 丰众银行等投资方为次要,追加资金方面并没有费多大口舌。 反正是向汇丰银行贷款三百万块银元,用于矿区开发与筑路,分成三年期和五年期,一切本金加利息,均由牛头山矿业公司负责归还。 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作为股东,无非是多了一份连带责任。 眼见铁路还需一年,好在陈天华未雨绸缪,提前想到筑建一条较为规整的山路。 由牛头山矿区经牛头山镇,到达煤山镇的盘山马路,现在已经筑建成功。 这条总长八十余里山路建成,使得牛头山矿井挖出来的煤炭,也能源源不断地用牛骡车拉出去。 原先在煤山镇至长兴,这条道上的庞大拉煤牛骡车队,纷纷跑到牛头山来了。 第331章玛的,老子当会强盗 这条僻静的山路,一下子变成了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带动了沿线的各种产业,尤其是服务行业,各种客栈、饭店、茶馆等沿途可见。 还有各式各样的山货,木材竹器等堆积在路边,等待装货售出。 虽然很辛苦,但陈天华心里是乐呵呵的,他这是在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炎热的夏-秋交界来临了,到了旧历七月中旬,煤山镇一带山区异常闷热,真正的是秋老虎。 气温平均都在三十六七度,关键时风小,白天在室内还好,露天下还真是受不了。 这个季节,也是这一带每年阿片交易最忙碌的日子。 这天,警察中队副中队长,也是号称陈天华第一走狗的杜威,悄悄来到建设指挥部、陈天华办公室报告说道: “陈大人,我发现今天开始有买家抵达镇上,是一批从杭州日租界过来的东洋人,他们刚从前面的槐坎镇过来。” “彭左征收队里有人得意洋洋的告诉我,在槐坎镇,东洋人一次采购了七吨原料货物,已经通过当地人运往长兴古运河码头,两天内就装船到拱宸桥日租界。” 东洋人到这里来采购便宜阿片,运回日租界里再通过深加工,成为高档次‘红丸’,在日租界及江南各大烟馆出售,赚取高额利润。 这个槐坎镇也是一个很典型的地方势力控制区域,大片山地里种植罂粟。 槐坎镇这个地方陈天华当然清楚,他为了建石灰石厂,专门去那里考察过数次。 槐坎镇保长姓龚,家族很有势力,在那里盘踞五十多年家丁团练武装大约在二百多人左右,据说罂粟和阿片的产量比煤山镇忠义堂还要高出不少。 东洋人一次能够采购五吨货物,这是个什么概念呢。 五吨就是五千公斤,按现在行情,交易金额大概在五百万两白银,价值都快赶上黄金了。 陈天华刚开始听到消息的时候,有些望洋兴叹的感觉,自己到底是人单势孤。 眼瞅着这些阿片流了出去却无能为力,真有些憋屈得慌,眼看着在大清国土上泛滥成灾,可又能怎么样? 他既不是光绪,更不是慈禧太后,一个旨意就能立法禁烟。 不过转念一想,陈天华突然变得兴奋起来,五百万两白银,乘他们还没上交罂粟税款,绝对值得下手一次了。 玛的,老子当会强盗试试! 一边想一边在办公室来回的走动,不知道还以为他发疯了呢!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既然槐坎镇那股地方势力,已经把提炼的货物卖出去了,不用想,现在他们的手里必定有大量现钞。 而人在这个时候,状态也是最为松懈的,肯定忙着点钱喝酒玩女人,谁能想到会有人趁机偷袭? 在当下这种混乱世道,要想自己快速暴发,必须得不择手段,形成强大的发展规模。 想想看,自己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除了自己智慧和努力,岳丈的浙江新军功不可没。 建立军队,这就需要大量的资金作为基础。 槐坎镇这不是雪中送炭吗? 反正是这些垃圾赚来的肮脏收益,抢夺过来也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压力。 想到了就要去做。 杜威本人就是槐坎镇下面乡村山民,对那里一切是了如指掌,陈天华立刻密令他前往镇里侦查,尽可能摸清楚对方动态。 大人的意图就是傻子也知道怎么回事。 杜威这家伙的脑袋瓜子很灵光,他誓死跟定陈大人了,这会听到指挥长大人将此任务交与他,那就代表信任。 此刻的他,激动的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毫不犹豫的到槐坎镇里去‘探亲访友’。 第二天傍晚时候,这货一脸疲倦的回来了。 告诉了陈天华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槐坎镇最近和另镇-白岘镇一股地方势力,正在为争夺地盘而打架,主力全都开到了东面的边界附近。 现在镇子里只有团练一个加强排,五十人团练士兵驻扎,防御空虚,非常适合搞偷袭! 第二天,陈天华紧急召集李兴鸿,左刚、姜五、陈二等所有心腹骨干开了个会,把杜威的情报先通报了一遍,征求大家的意见。 所有骨干成员都赞同搞一次偷袭行动,因为收入丰厚。 陈天华见大伙都同意搞次偷袭,心中有了底,然后环视大伙一圈后说道: “我决定今天晚上带着警卫排和左刚的突击营全体,搞一次野外远程机动拉练,训练夜间环境下的机动状态。” “这期间除了宋小牛的警卫排和罗二虎的特战队跟着我另有任务,其余的人仍然由李兴鸿长官带队训练。” “明白。”全体起立以表忠心。 陈天华挥手请大家坐下,他接着具体描述行动计划: “行动目的地,到三十五里开外的槐坎镇,单程急行军需要二个小时左右,咱从煤山镇七点半钟开始出发,九点半钟到达槐坎镇,十点开始包围整个镇,十一点各就各位接近,十一点半钟发起攻击,二点钟以后开始撤离,返回煤山镇。” “战术要求,咱们目标是现钞和贵重物品带回来,最大力度的挖掘财富,只杀首脑、警卫和不得不杀者,不要滥杀无辜。” 然后他站起来强调道: “这次行动危险系数并不大,对方的主力没有在镇里,只有一个五十人的加强排武装在负责驻守。” “我命令,这个加强排必须全部拿下,最好是缴械投降,攻击者全部蒙面行动。注意,藏匿财富之地必须再三确认,关系到公司发展的资金来源,我们所有人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标统李大人负责制定这次远程拉练的方案,本官来亲自带队落实偷袭行动,现在马上开始准备!” 能够出来当兵的人,骨子里都有冒险和好战的血液,况且,这世道钱财大家都喜欢。 带兵养兵,不但需要铁腕统治,还需要有强大的经济实力。 若是手中没把米,连只鸡都拢络不住,况且是手握枪械的兵卒。 左刚的突击营,除了跟随陈天华的这批心腹,大部分都是去年冬季前打过仗的老兵。 没有实战,平时里大家都觉得很是沉闷,仿佛生活中缺少了什么。 第332章夜间拉练 听到大少爷的战斗命令,所有人都激动了。 尽管战斗目标有所变化,可每个步骤都是紧张有序,没有一点手忙脚乱。 这次所有人都是步行,除了有十数匹马作为后勤医疗保障人员使用。 就连陈天华和李兴鸿都是步行。 全体参加夜间拉练的人员,都是全副武器,除了重武器不带,每位兵卒的个人装备必须随身携带。 参加今晚行动的警卫排和特战队,开始检查自己的武器和装备。 罗二虎的特战队,就是原先孙勇创建的特务排基础上扩充而成,约六十多个人枪。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整个混成标里的大管家管羊。 他是标里的军需官长,所有连队以上的军需官,都属于他管辖。 在这个混成标里,管羊负责的事情最多,衣食住行全归他处理。 还有武器装备、千余匹战马的饲养,仓库物资的管理和维护。 例如食品、衣物、各种零配件,各种办公设备的采购和维护,牧马场等,这些东西和事情能把人琐碎死。 管羊是李存智的心腹,由他推荐给陈天华的,也是第一批来到煤山镇的,一来就接手了所有的后勤事务,被陈天华直接任命为大本营的后勤军需官长。 这里所有的装备,都归他管理保养,除了他之外,谁也不允许靠近马匹和武器装备。 接到了今天晚上拉练的指令,管羊立刻打开库门。 里面的一切都是那么井井有条,每个人的装备都单独放在一起,几秒钟就能完成操作,而且大家使用起来绝对放心。 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可是一位精通武器的专家,除了修理,他其实还知道怎么制造。 晚餐提前半个小时,吃的是高热量食物。 为了作战需要,单独给执行任务的一群人配备了卤牛肉和一部分干粮和水等,六点多钟,拉练营队浩浩荡荡的开出了军营。 陈天华他们带兵出兵营,这自然有人到沙勒和彭左那里分别去汇报。 “关在笼子里的老虎虽然也是老虎,可已经没有百兽之王的气势和战斗力了,温室里的花朵不管开得多么娇艳,终究经不起风吹雨打。” “我觉得指挥长大人的做法非常好,也格外欣赏,这就是他们的新军能打胜仗硬仗的缘故了。” 沙勒这样回答前来给他亲自禀报,保安大队特勤小队的小队长。 沙勒当过印尼政府军的连长,再是门外汉也知道,野外拉练是再正常不过的训练科目了。 “你们这是在跟我开什么国际玩笑啊?专门还叫我采取防范措施?照你的说法,难不成陈天华还能带着数百人去袭击我在白岘镇的罂粟基地?” 彭左对前来禀报的探子,以嗤之以鼻的呵斥。 花钱养军队,可不是养猪,养肥了可能卖个好价钱,军人养肥了那就是废物。 所以,养队伍就是要努力提高战斗力。 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养军队的,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你们懂什么? 养军队是最烧钱的,即便沙勒这货再小气,一个煤山镇普通保安队员的军饷,每个月也得发八块银元吧。 战时,每天还有补贴。 而班长,排长,中队长…呵呵,那军饷更高,而且平时还得发各种名目繁多的补贴。 因为他们的家里人也要吃饭呢,亲人饿着肚子,队员们能安心给你办差打仗吗? 来算算吧,保安大队加新晋的警察中队,现在是七百余人,军官和兵卒平均算二十块,一个月就是发近二万块,一年下来差不多是二十五万。 这还没算战马饲养,军队开跋后勤保障等费用。 这里面还没有计算中队长以上,还有副大队长的薪酬。 光这些人合在一起的工资,每年最少也要三十几万,加上各种物资消耗,每年的投入最少也得一百万。 这些钱从哪里来,除了煤业公司拔下的来的那点军费是不够的,还要依靠自己经营,从矿井,从罂粟那里弄。 什么,不给多发补贴? 别开玩笑了,这伙人可是保安大队的骨干,还要靠着他们稳定局面呢! 一个人不能把所有的钱都攥在手里,那样的下场就是众叛亲离。 即便给出了这么多,换来的还是那些人的不满足,人心不足蛇吞象,也许这就是人的天性吧。 …… 陈天华所辖的混合标突击营的拉练地点,就在槐坎镇的北部。 那里也是正在建设中的槐坎石灰石厂地区,傍边有一大片丛林和山丘,训练的科目是快速增援、就地防御、合围目标等等。 突击营到达目的地之后,李兴鸿指挥着各级军官们马上投入夜间训练科目,该做的工作是一丝不苟。 李兴鸿天津武备学堂毕业,接受德国教官的训练,他是妥妥的军事科班生。 这边,陈天华带上警卫排二十人开始单独行动。(另外二十余人留在指挥部大院,负责守卫。) 跟着他是宋小牛和他的义弟顾祝年等,都是十分可靠的心腹人员,也是经常跟随指挥长出行的那些人,完全属于他的亲兵。 顾祝年是第一次参加夜间实战锻炼。 罗二虎的特种战术队一共参加行动的是四十人,其余二十余人,早就派往保安大队,忠义堂等地刺探情报去了。 槐坎石灰石厂离镇中心约十里路。 向导是这次偷袭不可缺少的重要环节,直接关系到任务的成败。 而警察中队副中队长杜威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家伙是典型的当地人,对槐坎镇非常熟悉,甚至还有亲戚在保长龚老大家园里当差。 他以前只是个普通的山村小伙子,当过一年的巡防营班长,觉得军饷太少就回家来了。 被陈天华他们招入伍后,经过四个多月集训,因为各方面出色表现,陈天华亲自提携他出任副中队长。 所以,陈天华对杜威不但有知遇之恩,而且在杜威心里,这位年轻的指挥长大人,就是他心目中的主公。 煤山镇的彭左跟槐坎镇龚老大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好,都是搞罂粟种植和加工,同行是冤家,关系好那才叫奇怪。 第333章夜袭槐坎镇 不过,还算勉强说得过去,小磨擦不断,但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冲突。 因为两边实力差不多。 彭左的忠义堂虽说近千,但手上握有枪杆子的征收队只有二百余人枪。 其余原护路两中队,人枪都属于英方耀金矿业保安大队的编制,现在警察中队一成立,二个护路中队就地解散,枪上交。 除了有七八十人充入到保安大队第四中队之外,其余近三百人又变会原先身份。 杜威经常到槐坎镇探望父母亲及兄弟姐妹,时间长了,连大多数的镇口检查站岗哨都认识他。 当过一年的巡防营班长,又在新军集训四个月,杜威虽然受到过正规军训练,现在成了警察中队的副中队长,也算是过上了军旅生活,下意识的就注意很多关于军事方面的事情。 这次标统李兴鸿制定的行动方案,就是根据他提供的情报作为依据。 从煤山镇到槐坎镇,是一条碎石山泥铺设的土路,常年失修,一路上坑坑洼洼的非常难走,若是遇到风雨天,那叫一个折腾。 下雨的时候泥水四溅,刮风的时候是灰尘满天。 陈天华他们夜里拉练,属于急行军,在这条泥路上黑漆漆看不清楚,军卒们没少摔倒,有几个人脚踝关节拐伤,被允许骑马返回煤山镇大本营。 小心脚下! 这个人传人的命令,就是在提醒大家,黑暗中行进长距离急行军,对于这支新军官兵而言,应该还是第一次。 整个队伍只有陈天华手中有支手电筒,这是从东洋人在牛头山勘探队被灭时的战礼品。 这枝手电筒交给了向导杜威,只有在辨下清方向时,才被允许打开照一下。 应该说,这是给部队一次极好的锻炼机关。 槐坎镇西边的路口设有一个简单检查站,有一个加强班的兵力在这里把守,一是警戒发现敌情,二是检查有没有老百姓私自带着阿片出去交易。 根据杜威的描述,镇上只有两条道路。 南北都是山丘和荒野,东西各有一个检查站。 东边因为有敌对势力存在,还建设了一个钢筋水泥混凝土架构的防御阵地。 西边相对还薄弱一些。 这次的攻击,将会从西边检查站开始。 几间破破烂烂的木头棚子,挡不住风也遮不住雨,顶多能起到太阳伞的功能。 里面放着几十张木板床,上面铺着干草。 靠近路口的地方有土袋子垒成的简易防御工事,路上设有路障。 等到陈天华等人来到槐坎镇西边检查站附近的时候,已经是十点过了。 本来就已经考虑到道路的难度了,特么的还是没想到这条路这么难走。 因为地形险峻外加不熟悉,夜晚的时候不敢快跑,所以拖拖拉拉十一点半钟才赶到西边检查站。 清末时候,没什么夜生活,人们早就睡觉线了,就算岗哨在这个时间,也是最容易犯困,最容易松懈的时候。 在一千米外找了个小山沟停下来,特战队在罗二虎带领下,急速扑向了路口。 陈天华他也闲不住,命令宋小牛的二十名警卫队员在此警戒,潜伏在路的两傍,防止有意外的增援部队。 自己随特战队一起行动,但说过不直接指挥。 这里是进入镇子的唯一通道,必须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西边检查站里坐着二个喝酒抽烟的家伙,估计是哨兵,其余十余个人则是躺在里面睡觉,很远就能听到呼噜声。 陈天华的夜视眼力很好,再加上还有淡淡的月光,可以看到哨位情况。 这二个家伙作为哨兵却喝的脸色通红,说话也有点不利落了,明显这些团练队员没啥纪律可言。 桌子上胡乱丢弃着卤牛肉、鸡腿,还有一大包花生米和一坛老烧锅。 山里人喜欢喝烈性烧酒,当地称为老烧锅。 粗略估算一下,一个加强班也就二十人,每人最少喝了半斤烧酒,这还有什么战斗力和警惕性? “一分队派出四人前去解决二哨兵,其余的跟着我从前后绕过去解决睡觉的人,尽量用刀解决,决不能让对手发出警报!” 罗二虎伸手拔出绑腿匕首,低声命令道。 “一分队明白…” “二分队明白…” “……” 黑暗中只见分别有人挥手做着分开攻击手势。 三十九名特战队员跟随罗二虎,像鬼魅般呈扇形散开,从木头棚子后面绕了过去。 陈天华一言不发,就在外面观察特战队员们是如何完成任务的。 一小部分人守在外面防止有人跑出来,大半人扑进了棚子里。 二三小队的三十六名特战队员对付十八个醉鬼,那简直不要太轻松,这样要是再出岔子,根本就没脸在特战队里混了。 只见第一小队派出的四名队员,在小队长亲自率领下急速奔跑,路线呈s型,来到工事外面放慢脚步,小心翼翼的接近。 第一小队又分为一左一右两组,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潜入到了工事内部。 没有二十秒钟时间,手起刀落,第一小组就解决了哨兵。 几分钟之后,罗二虎带领的特战队员也顺利解决了屋里睡觉的团练队员。 一切顺利,槐坎镇的一个重要关口顺利掌握在手中。 陈天华虽然没有参与指挥和作战,他就在检查站外伏地观察情况,便于作出战斗评估。 杜威自从进入巡防营和警察之后,还没有经历过真实意义上的实战。 他跟在陈天华的屁股后面,近距离的瞅着战斗实况。 第一次看到特战队出手实战,他不但感到了极度的兴奋,手心也冒出了汗水。 这特么的也太快了吧! 杜威这才明白战争的残酷性,真正的战斗不是戏台上唱戏,只要达到目的,时间越短越好。 而且特种作战和常规作战不同,要是真刀真枪的强攻这个防御工事,难免会有伤亡。 可是这种方式的战斗,几分钟就结束偷袭,太刺激了! 等他跟着陈天华走进栅里,打开手电筒逐一检查战果时,那血腥场景吓得他浑身抖簌。 好在是黑夜里,指挥长大人瞧不见,否则要被骂成大怂坯。 第334章就这么点? 那些槐坎镇的团练队员们,不是被割断了喉咙就是刺中了心脏。 以前见面还骂骂咧咧,吆五喝六,活蹦乱跳的人,现在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整整一个齐装加强班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死了? 二十条人命啊! 按照这样的速度,一个加强排五十人枪,那不就是几分钟就得玩完? 通过西面检查站,警卫排和特战队很顺利进入了槐坎镇,在杜威的指认下,前面一个庄园就是镇上龚老大的豪宅,两边是碉堡。 特战队轻而易举的摸掉了门口的岗哨,把还在睡梦中的大半个守卫排三十人押进一个房间里,全部成了俘虏。 特战队员们很顺利的进入了豪宅里面。 “哎呦喂,您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还玩老牛吃嫩草,真是让我等佩服的很啊!” 罗二虎看着木炕上光着身子的老家伙,不由得嘲笑了一句。 怎么说老家伙也有五十多岁快六十了吧,单薄的被子下还藏着个年轻女人。 别说,长得挺妖艳,瞧上去不是什么正路货,估计又是哪家妓院里的头牌,哆嗦着缩成了一团,模样怪可怜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煤山镇保安大队,还是新军?说吧,要钱还是要货,还是要什么情报,我都可以给你们!” 龚老头倒是临危不惧,看得出来是经过大场面,不愧能当槐坎镇的当家大头目。 其实这个老货也是没有办法,看这群陌生人的装扮和武器装备,很明显不是马匪山贼,是具有军队风格,而且战斗力非常强悍。 他的住宅可是有差不多一个排的士兵把守,武器都是德国洋货,人员也是精挑细选的。 结果呢,没听到任何动静就全部成了人家的俘虏。 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还有一句老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只要保住了自己的一条老命,什么都能从头再来! “你的财物呢?” 蒙着面的陈天华从人群背后慢慢钻了进来,他也不想和这种人废话。 这都要死的人了,值得他浪费口水吗? 老头指了指卧室的一角。 那里有个一人多高的铁皮大柜子,上面挂着一把锁,很像个大衣橱。 这个分量怎么也有一吨多重,光运进来也得费不少的功夫。 “打开!” 陈天华很有惜字如金的架势。 老头从自己的裤腰带上拿下钥匙,哆哆嗦嗦走到柜前面,插入钥匙转动锁心,一点花样也不敢玩。 眼前的人都是军中精锐,他一个快六十岁的人想要和他们搏斗? 拜托,估计全身的骨头都剩不下完整的。 做人要识时务! “咔嚓…”一声,机械锁开了,铁皮门一下子就打开了。 喔靠!里面全都是银子,都是一百两和五十两一锭,连十两、五两都没有,摞的像是小山一般,在灯光下看得人眼花缭乱。 别人还好说,杜威这货看的是目瞪口呆,差点馋的流出口水来。 气的宋小牛踢了他一脚,特么的丢人。 “不对啊,怎么就这么点钱?”陈天华皱着眉头说道。 按照体积估算,这些钱绝对不超过二百万两。 那他要问这个五百万两的数字是什么概念呢。 等于是一个长二米五五,宽零点七七米,高一米的立方体,重量大约有三点五吨。 而这个铁皮柜里的钱,明显小于这个数。 陈天华估计的是,槐坎镇的出货数量要比煤山镇的大。 要是这个大头目自己分了这些钱也合情合理。 可以前卖的阿片钱就没有一点剩余的? 全都存进了钱庄、银行啦? 这不可能,这些土财主山高皇帝远,他们只相信金银实物,每天能看得见摸得着,根本就不相信钱庄、银行替你包管。 一定还有别的藏钱地点。 这时候老头还在这么想着:谁看到这么多钱,也会当场头晕目眩的,有些人还为相互抢钱而起内讧打架呢。 这笔钱足够把人给打发了,还能买自己一条命。 谁曾想,这个蒙脸家伙居然还嫌钱少! 麻痹的,你还是不是人啊? 换做以前随便哪一个强盗,还真能过关,无论是谁拿到这么一大笔巨款,也会放他一条生路。 这么一把年龄,还有几年好活? 无法是马匪山贼还是什么保安队、新军,可目的终究还是为了钱。 有钱人谁去当兵送命? 可现在的陈天华,眼界和想法跟以前大不一样。 小打小闹组建几个实体,应付不了今后国内外形势的变幻。 要想今后快速地大发展,尤其是野心勃勃的要成为一方诸侯,就得要快速聚财。 现在的陈天华,可比饿急了眼的野狼也差不到哪里去! “我真的没钱了,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龚老头摆出一副可怜相,跪在地上不断磕头苦苦哀求。 真是闻者伤心,是见者流泪啊! 就算对他再没好感的人,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有些放过他的意思。 可悲可叹啊,他遇到的是洞察秋毫的高级特工陈天华。 “把木炕给我搬开,瞧瞧下面有什么!”他冷哼一声道。 这个老东西舍命不舍财,表面看着可怜,其实眼神非常平稳,还藏着一丝侥幸呢。 嘿嘿,说明还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 老头顿时急眼了,从地上跳起来喊道: “你不能这样,那些是我的棺材本,你得给我留点吧,哎呀!” 罗二虎上前一脚就把他给踹到了一边,双手勒住脖子用力一扭,咔嚓一声脖颈断了。 两个特战队员上前,把木炕抬到了一边,把女人用被子捆绑捆绑严实扔在地上。 这时,床下的地面上露出了一个带锁的铁盖。 “咔嚓…” 宋小牛提起枪托,一下就把锁给砸开了。 掀起铁盖,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台阶。 罗二虎打头,打开杜威递过来的手电筒进去了,看到墙壁上有个蜡烛台。 “嚓…”地一声,地下室亮了。 “喔靠,头儿,下面东西不少呵!” 地下室二十七八个平方,里面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也真不少。 进门的柜子上摆着一堆古董,东边墙角堆着一堆玉石头,西边墙角放着一大堆金砖金条。 铁皮柜旁边还有堆着小山一样的麻袋,打开瞧了瞧,全特么都是金银珠宝。 哇,这特么的才叫做财富呢。 陈天华点了点头,这就合理了。 第335章就地占领 槐坎镇的产量既然比煤山镇高,这次交易怎么也得弄五百万两,那前几年的呢,无非就是其中的一笔货款而已。 “大人,这是些什么石头啊,看起来好像很值钱的样子。”杜威拿起一块石头在手上,依依不舍的说道。 “不懂吧,这叫做原石,里面含着翡翠,其价值多少要看质地怎么样,这些是已经切割过确认里面含有翡翠的原石,的确是很值钱的。” 陈天华笑着把原石拿过来放回那堆里,笑盈盈的说道。 杜威撇撇嘴扮着鬼脸。 “宋小牛,这些钱和黄金玉器等由你们警卫排负责登录看守,不得有误,否则,军罚从事。” “是,大少爷…” “大人,这个槐坎镇可比煤山镇好多了,你瞧,这里还有楼房还有那么多的商铺,放弃了实在太可惜!”杜威一脸的肉疼。 “胡扯,你以为我们是占山为王的强盗?再去收拾几家头目家的财富,马上撤!” 陈天华不悦的呵斥道。 “哦…”杜威碰上一鼻子灰,讪讪地退往傍边。 “哎,大人,你有否思考过将来公司发展了,必须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基地,也就是大本营,这煤山镇毕竟是别人的地盘。” 罗二虎插嘴给杜威解围,但不知此话是何用意。 “是呀,我当然考虑过,但不可能建在这个交通十分不便,鸟不拉屎的地方吧。”陈天华蹙眉道。 “不不,大人,就是这种鸟不拉尿的地方,才属于三不管地带,这才安全。基地首先是安全性,放眼天下,没有哪个地方帮派不建立自己的规模武装,另外基地需要大片土地,这槐坎镇符合这个条件。” “我来这里有一年多了,以前跟孙大会专门经过考察,后来也跟李兴鸿大人和左刚大人们几个讨论过,他们都认为可以在这里建立基地。” 罗二虎非常认真的来讲述这个问题,看来这小子志向并不低啊。 陈天华用手扣着鼻孔,咧嘴不屑道: “建基地这里要大搞基础建设,人财物从哪里来?还有既然这里是基地,怎么解决这人员问题?” “大人,基地建设和经济建设咱们可聘请专业人士负责,钱就是我们现在从这些毒枭手中抢来的钱财,用当地劳力,我们给工钱,基本所需的人员,保括兵源到外面招,至于运输,咱们有这条铁路专用线。”罗二虎又更一步强调道。 陈天华思考了片刻,觉得这个问题直得深入探讨,有必要先争得岳丈李存智的支持,还有跟张香帅也得先给禀报,现在是江南自治,否则,这个县衙门报湖州知府,说他谋逆怎么办? 这些抢夺来的钱财不之于自己全部带出去,像海盗似的就变成了亿万富翁? 这就是所谓人生吗? 好像缺少点成就感吧! “嗯,你们说的有些道理,这样吧,既然已经占领了就暂时不放弃。” “我改变主意了!驿令官,你现在就去通知李兴鸿大人他们,要他马上带着大部队开进槐坎镇。” 陈天华头脑里想着,嘴中不断地口述命令,由身边驿令官记录并传达。 “布置警戒、修筑防御工事,夺取东边的防御阵地,这次我要借此机会进行一次实战训练。” “如果哪些乌合之众不肯投降的,我们就把他们一网打尽,以消除槐坎镇的后患。” “遵命,指挥长大人…” 驿令官立正敬礼后,朝罗二虎他们做了个鬼脸转身出去传达了。 看来,原计划今晚返回煤山镇的想法,得改变了。 罗二虎见陈天华已经被说动了,就进一步补充道: “这个槐坎镇的地理位置特殊,对我们的基地建设至关重要,以后就可作为前沿中转站,第一步建设先从这里开始。” “指挥部设在这个院子里,老家伙倒是舍得花钱,修的像是王宫一样奢华!”罗二虎兴奋道。 “不不,这里不是筑路指挥部,而是浙新军第一镇直属混成标的标司令部。”陈天华突然间来了灵感。 槐坎镇是牛头山与煤山镇之中,也是必经之路,他是最靠近两省交界之地。 只要控制了这里,就能控制整个广德山脉,彻底消灭那里的匪患,在此建设独立王国,其战略意义非常重大。 而且进入槐坎镇的时候,发现这里的热闹成度并不比煤山镇低,人口也相对密集,许多人就是安徽广德一带的山民,还真的属于三不管地界。 槐坎镇就一条主街和两条所谓街,大都是一层平房,少有二层楼房的。 大约三个多小时后,天开始蒙蒙亮,小镇上老百姓从睡梦中被密集的脚步声惊醒了。 他们从门口和窗口惊奇的发现,仅仅就在一个晚上的时间,槐坎镇不知不觉已经更换了主人。 这些士兵们穿着清一色的草绿色粗布军装,站姿挺拔纪律严明,没有一个人敢随意的骚扰居民。 全镇所有街道都实施了戒严。 以前那些高高在上的头目们,此刻家里被一群群的士兵翻了个底朝天。 家人被枪指着老老实实站在院子里,原来是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现在却变成了垂头丧气的落水狗。 正在大家忐忑不安的时候,突然有些人发现,里面怎么还有几个熟人啊。 大家装着胆子询问,这才知道,是浙新军驻煤山镇的一个什么混成标占领了这里。 随之而来就是一阵恐惧。 老百姓并不清楚新军想要干什么?会不会烧杀抢掠的无恶不作。 大家都知道当兵的可惹不起。 死了条恶狗来了只疯狼,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大少爷,必须马上消除老百姓的恐慌情绪,这对我们很不利,没有当地人的支持,今后很难在槐坎镇立足啊。” 李兴鸿和左刚他们好几个从东边的防御阵地赶了回来。 那里驻守着龚老头一个半连的守军,武器装备也非常不错,清一色的毛瑟1871步枪,就是有点淘汰落伍的那种。 可这两百人的民团,见到五百多号正规军人出现在背后,当时就吓傻吓尿了,没有做出任何抵抗就竖起了白衬衫当了俘虏。 第336章屡试不爽一招鲜 搞得那些新军突击营兵士们非常的郁闷。 玛的,你们倒是反抗啊,那怕是好歹放上几枪,装个样子也行呀? 本来还想着用这些民团搞一次实战教学呢,这么一弄特么的没法教了! 这把李兴鸿等人郁闷得够呛,他毕竟武备学堂毕业生,虽没留洋但接受过洋教官,是个相当敏感的人,很善于判断形势。 他大清早冷静下来,在小镇上稍微的溜达了一圈,就立刻发现了这个潜在的威胁。 槐坎镇的老百姓对待朝廷下来官军,历来没什么好印象,相当年清军绿营,后来的巡防营,都是换汤不换药,来到镇上就是奸淫掳掠,搞得一地鸡毛。 比特么的欺压他们的地头蛇,龚氏家族的民团还要恐惧。 一定要把新军和清军绿营概念分隔离开。 这时候就显示出杜威的重要性了。 他马上找到了自己的家人亲戚,要他们帮着宣传。 这次攻占槐坎镇,是来自浙江新军部队,也就是去年冬季剿匪,建铁路筑山路的那支光荣部队,是为当地老百姓谋福祉的,不是以前的清军绿营或巡防营。 他们纪律严明,绝不允许拿山民的一针一线,进任何家的屋门。 今后,这槐坎镇就不归龚氏家族管辖,也不存在啥民团来欺压,大家可以放心的过日子,而且还是能过上比以前好的日子。 等到局势稳定下来,新军还会给大家发放粮食发钱,帮助广大山民们解决实际困难。 经这么一番宣传,山民们悬挂着的心,就逐渐放了下来,听说发放粮食和银洋,就是很实际的安民行为,大家焉不安心。 普通山民的心向很单纯,谁对他们好,他们就拥护谁。 …… “什么?你是说整个槐坎镇,被筑路总公司指挥长陈大人他们给打下来了?听说他们带着新军突击营搞夜间拉练,没有任何伤亡,就把镇给占领了,他…他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沙勒和彭左两边,都分别得到了陈天华率新军拿下槐坎镇的情报,一时间里也是怔愣懵逼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都在这片山区里混饭吃的,大家算是知根知底。 煤山镇因为有保安大队的存在,算是一霸,可槐坎镇龚氏家族的民团组织也不是好惹的,他们清一色的毛瑟枪可不是什么烧火棍! 论凶悍残暴程度,龚家民团一点也不输给保安大队。 一个晚上的时间,陈天华仅用一个特战队加部分警卫,几十号人枪,就把经营了五十余年的槐坎镇龚氏家族,给连根拔起,全都生擒活捉了? 并且调动突击营占领了全镇,还将民团武装全部缴械。 理由呢? 那当然是槐坎镇民团私自拥有毛瑟制式步枪,数量达到二百余支,已触碰到朝廷法令红线。 据说,驻煤山镇混合标奉上司命令前去缴械,反抗者格杀勿论。 这个理由是陈天华派人放出去的。这在他的脑子里非常成熟,就像二年前对付耀金矿业的金天龙他们一样,这次照搬照套,屡试不爽一招鲜。 试问,但凡逼迫山民种植罂粟,建阿片加工厂的地方势力,或大的江湖帮派,谁的手上没有所谓武装民团? 有武装民团组织,难道还是从前的土枪加刀箭? 若是这种装备,现在连野狗野狼都吓不走,那只有挨打的份,显然保护不了罂粟果实和卖出去的财富。 这个消息一旦宣扬出去,着实震慑了四周一大遍地方势力,尤其是像忠义堂,他是武装是介于合法与非法之间。 彭左他们突然发现,这个陈天华十分阴险可怕,光凭这条私自拥有制式武器,给你戴上顶谋逆帽子,就可随时派兵围剿你们。 围剿谁,什么时候开始围剿,那完全凭这位大少爷的心情。 也许他心里面早有谋划。 彭左与左军师等忠义堂舵把子们,现在还意识到,沙勒在这方面占有绝对优势,因为他的保安大队拥有制式枪械是合法的,是经浙江按擦使衙门审核批准。 如果他们忠义堂跟沙勒开战,新军混成标偏向谁是一目了然。 就算忠义堂打赢了,还要防止新军从背后来个突然攻击。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看来,在跟沙勒动手之前,得先跟这位大少爷谈好条件,放出点大血让他保持中立。 实在不行,大不了今后我们忠义堂听他的召唤,还不行吗? …… 话说陈天华他们这一大帮子人,打开了槐坎镇龚氏家族所辖民团的军火库,不由得大开眼界。 这些地方势力的老大,家产合起来一二千万两白银,军火库里自然有不少好东西,他们舍得买点好装备。 当今天下,但凡有点志向或者,说者说有野心的男人,无不喜欢拥有先进的枪械。 瞧瞧这个军械库,最先进入大伙眼帘的,是堆在库门口那几个长条木箱子,打开一瞧,哇塞:一百支崭新的毛瑟1884型制式步枪,还没开封。 看来这龚氏家族还是很有远见,舍得花钱。 这种崭新的纯进口德国毛瑟1884制式步枪,是毛瑟1871的改进型,现在,就连浙江新军都没有装备,他们还是在使用1871式。 毛瑟1871式步枪没有弹仓,只能手动单发装填,这严重影响作战时效和火力配置,尤其不适应骑兵装备。 陈天华喜欢使用村田22式,他有八发子弹的弹仓,所以,他的部队全部都是上次从耀金矿业手上缴获的千余支村田22式步枪。 这在冬季剿匪中发挥了作用。 而毛瑟1884式,改进装置了一个八发管状弹匣(类似于后世的散弹仓),加上枪膛里可放一发,共有九发子弹,这就大大拓展了实战价值,提升实战时效。 这种枪被后世称之为‘九响毛瑟枪’。 除了这个毛瑟1884式步枪,还有不少是广东军械局仿制的毛瑟1888式步枪,仿制的麦特森轻机枪。 呵呵,还有二门原装德国克虏伯速射炮。 除了枪械火炮,当然还有成堆成箱的弹药。 “哎哟,这里面还是有一些宝贝哦。”标统李兴鸿看到这些黑油油的东西,那是激动的爱不释手。 第337章收获颇丰 说实在的,这里除了陈天华和李兴鸿识货之外,像左刚、陈二、罗二虎等中级军官,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新式枪械与武器。 根据管军械库的一个民团头目交代,这是通过来镇上买阿片的毒贩们渠道,花大价钱从广东一带沿海走私过来的。 看来,这龚氏家族成员是野心勃勃,他们的视野不仅仅局限是在槐坎镇呵。 由此可知,说他们有谋逆野心一点都不冤枉。 关键的是,像槐坎镇这样的地方,没有这种专业性很强的枪械师,莫说火炮,就是机关枪,甚至于步枪修理与保养,这都是大问题。 尼玛,毛瑟1871的子弹刚刚勉强能打出去,就别说玩转这种新式武器,大家伙了。 据说,龚老大也找过从绿营退役军官来指导过,可怜这些绿营军官,他们自己都没见过这些新式武器,而且普遍文化低,根本看不懂军械使用说明书,当然就学不会。 再说,在这山丘里搞种植罂粟的征收和保护,没什么大仗可打,一时半会也用不着这样的重武器。 所以,这些机枪和火炮就成了一堆笨重的累赘。 卖了舍不得,不卖又不会用,只好先暂时放在仓库里。 可是怎么运来的? 这蚂蚁搬泰山,不得不说那些武器贩子们神通广大,为了挣钱,就连这样的大家伙,也能有本事整件运到这山沟沟里来。 “两位大人,槐坎镇是咱们这一带资格最老的势力,早在四十几年前的太平天国运动的时候,这里就拥有洋枪,最早开始偷偷生产阿片了,随着手里有了大把银子,买些新式枪新式炮的并不奇怪。” “这些地方势力的武器装备,比清政府的新军还好,就别提巡防营那些碴儿,听沙勒和彭左他们说过,这里跟外面的军火走私贩来往密切,什么最新式武器都能搞到,就是没人会用!”杜威这小子还是个百事通,他涛涛不绝地叙说道。 这倒是大实情,陈天华不禁地点了点头。 这些小规模的地方势力,靠着贩卖阿片赚银子,个人富得流油,但头脑里是小富即安,思想上远没有到达像洪秀全、杨秀清那种灵感和境界,否则,就有大隐患。 这时,‘独臂大盗’姜五兴奋的跑到军火库,对陈天华说道: “禀报指挥长大人,集思镇龚氏家族的老二、老三老四等的另外三个大头目,都已经活捉。” “这三家人的财产也都全部抄没了,真是难以置信,我们一下子又多了好六七百万两银子,这个行业真够赚钱的,嘿嘿…以后归咱们来管辖了。” “呵呵…咱们也来当会土财主啰,哈哈…”姜五后半句一下子引起不少的共鸣声。 这些家伙还在做着土财主的白日梦,根本就没注意到大少爷变了脸色。 “闭嘴!”陈天华脸容一敛严肃道: “种植罂粟,加工阿片,这是断子绝孙的愚蠢想法和行为,它只能让咱们的同胞族人们整天精神萎靡不振,体质越来越差,家里越来越穷,这种事我陈某人决不会做,也决不允许别人做。” “我占领槐坎镇的目的之一,就是要从这里开始,在广德山脉和煤山山脉这一带,严禁阿片种植与加工,学学咱们的前辈林则徐,当年虎门禁烟的伟大壮举!” 陈天华这番话,宛如一颗炮弹,轰隆隆在屋里炸开了,许多人终于明白了大少爷心里的真实想法。 严禁阿片种植与加工,这主张有人敬佩,有人惋惜。 这可是一大笔财富啊! 这番话实际断了不少人的发财梦。 “我要在这里大兴实体,办矿产,建石材加工厂,木材、竹器加工厂,发展山区种植玉米,高粱还有红薯,果树等,还要建牧马场,养猪场等等,靠山吃山,因地制宜。” 看到一些沮丧的脸,陈天华把自己准备要做的设想,事先告诉大家。 “好好,大少爷远见卓识,大伙拥护。”李兴鸿带头鼓掌表示拥护。 他是位有知识文化的职业军人,怀揣爱国强军之心,亲眼目睹清军在甲午战争中的惨败,当然是反对广大国民吸食阿片,更加反对种植和加工阿片。 “好好,咱们都拥护,听从指挥长大人。” “……” 陈天华心里明白,像姜五之流属于没什么文化,就谈不上觉悟,从小只听戏文,满脑子就是什么帝王将相,草莽英雄,荣华富贵三妻四妾等。 这要看带头人是谁,是像彭左这样的人带,姜五等人将来就是个土豪恶霸。 现在是陈天华在带路,走得是为国为民的康庄大道,将来,姜五他们的民族意识和觉悟就会慢慢提高,成为一个具有正能量的有用之人。 按照先前的分工,特战队解决掉大头目的家之后,留下宋小牛的部分警卫排兵卒,负责守护抄来的财产。 罗二虎则负责带着特种队,分成三个分队,分头头扑向另外三个龚氏弟兄的家。 姜五是标里后勤署协理,他自然是跟随罗二虎他们一起行动。 龚家其它三个兄弟的警卫级别就低得多,家里顶多安排七八个家丁站岗,好对付的很。 每个分队十几个特种兵一点问题都没有。 “大少爷,您要知道,这些钱是槐坎镇龚氏家族将近五十年的财富积累,说多其实也不多,而且我们就只有这一次机会,等到这次的事情结束,一切只能靠我们自己了。”李兴鸿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龚氏兄弟每人身上都有血债,马上将他们带到镇上的刑场,以谋逆罪当场处决,不过,咱们不搞灭门株连这种把戏,只杀一人,财产一律抄家充公,家眷等人列为平头百姓,今后自食其力。” 陈天华不想磨叽,他的时间不够用,处理完这儿,还得掉头回去思考煤山镇这边那群人呢! 在槐坎镇建立自己的武装司令部,也就是混成标指挥中心,这里就比煤山镇强的太多了。 但筑路指挥部目前还是在煤山镇,毕竟那是个四品衙门所在地,官督商办的实体,不能跟军营混在一起。 第338章面呈岳丈大人 煤山-长兴段通车之后,伊恩等英籍官员已经撤走,只留下一部分英籍工程技术人员,他们继续受聘于指挥部,共同完成煤山至牛头山这段筑建工程,直至通车。 槐坎镇的镇公所,建得比沙勒的镇公所还要豪华、气派。 三层淡绿色的办公楼,前面还有一个广场,办公楼的两侧,左边一排楼房是专门招待达官贵人的贵宾楼,右边一排是警卫连的宿舍和马厩。 办公楼的后面居然还有个明清风格的古典花园,布置的很有艺术气息,倒是让陈天华刮目相看。 镇西郊建有一个偌大的牧马场,里面齐刷刷的马棚马厩,饲养着三百余匹北方高寒战马。 这又见一批价值不菲的战礼品啊。 喔靠,这比煤山镇沙勒阔气多了,那家伙毕竟只是英国人的买办,有些事需要收敛,得看主子脸色行事。 实施全面占领槐坎镇,一切尘埃落定。 陈天华命令左刚带一个连队兵卒,率先返回煤山镇军营,以防不测。 标统李兴鸿则带二个连队,加上罗二虎的特战队继续留在槐坎镇,赶紧收拾残局。 先把收获的金银财宝等,一并放入军械库里,派陈二所辖一个连队日夜守卫,不得有误。 必须要尽快拟定善后政策,组织起小镇的军人管理机构,要不然自己想走也脱不开身。 他自己则准备在第二天,带上宋小牛的二十个侍卫,先赴杭州府向岳丈李存智做一个全面汇报。 傍晚,他到镇北郊的石灰石厂筹建处,跟胡瑶香见面并共进晚餐。 俩人有近一年未曾见上面,一旦见上面俩人自然是情意绵绵,胡瑶香当然不会轻易放过陈天华,晚餐后死活留下了他在她那里就寝。 久别胜新婚,胡瑶香离了婚,陈天华自然也将她列为自己的女人。 一夜缠绵。 …… “岳父大人,我准备在广德山脉与煤山山脉之间,铲除罂粟和阿片,大力发展山区农牧业,矿产和石材加工业,竹制品和木材加工业,您看怎么样?” 陈天华回到杭州,率先见到李存智就开门见山说道。 他知道所有这一切都必须经过岳丈大人的首肯,才能使整个行为合法化。 对于眼前这位爱婿天马行空的做派,李存智早已领教,他是既欣赏又担心。 欣赏的是爱婿之行为,其出发点都是为了强国富民,同时也在壮大自己实力。 要知道这几年,若是没有陈天华在牛头山这番折腾,张之洞也不会上奏朝廷,让浙江新军扩编,让他一下子从协统擢升为上将军,镇统制。 除了扩军,陈天华实际还承担了扩军之后的大部分军费,否则,这如此庞大军费,浙江地方衙门谁愿意承担? 现在他的一个镇,编制有一万二千余人,可实际只有八千余人,除了一个水师营,直属火炮营,重机枪营之外,整个骑步军也就三个整编标。 主要还是经费问题,现在到处在投入,军饷来源是吃老本,大规模产出还得再等等。 三个整编标团,就数混成标,也就是李兴鸿的标团,是三个整编标团中战力、火器配制最强的。 现在,陈天华巧立名目,拟将煤山山脉和广德山脉的地方势力都扫平,收缴他们的财富,这又有了军费来源。 但这太招惹是非了,朝中有人一定会谗言他居心叵测。 另外,这些地方势力都有一个合法外衣,就是清朝向乡镇行政建制。 若要大面积推倒重来,这需要朝廷认可。 而当前面临的朝廷,实际就是张之洞大人的江南自治政府。 因为江南诸省已属自治,除了每年向中央上交税银,其他一切自理。 但这里面有个棘手问题,陈天华铲除了高税率的阿片产业,今后税赋从何而来? 张香帅一向很重视江南税务,他本人花钱向来是大手大脚习惯了的,铲除了阿片产业,这个税收缺口从何而补? 难道真的从实业中产生? 想到许多,李存智吸了口雪茄,对陈天华说道: “贤婿啊,岳父我对你的想法没有什么意见,铲除阿片种植与加工,从长远看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老夫支持。可问题在于浙皖两地衙门能答应吗?” “你拔掉了槐坎镇地方势力,肯定在湖州府,乃至省巡抚衙门引起一场震动,但光一个小镇本上将军可以应对,倘若想全面铲除,这个必须请到张香帅的尚方宝剑。” 李存智的想法是一目了然,你陈天华没收来的财富,肯定要上交一部分作为新军军费,上次收缴耀金矿业不就是这样的嘛。 而陈天华发展广德-煤山区域,扩充军队实际都是他李存智的人,把那里作为新军的一个后方基地,练兵基地,还不显山不露水,何乐而不为呢? 陈天华自然早就料定李存智不会反对,他这样急匆匆过来汇报,是怕岳父会有什么想法,说他野心太大,这对后面的走势不利。 可是,他这次真的多虑了,因为李存智从来就没有往这方面考虑过,混成标一千余人,所有军官都是他李存智派出的心腹,提升奖罚的权力也在他手上。 他并不担心女婿这方面的野心。 “岳父大人提醒得对,这事回头小婿将先给张香帅信函,信中详谈种植罂粟危害,以及发展民族经济的优势,以及围绕禁烟限烟的相关措施,然后再约定见面详谈。” 陈天华正面回答了李存智的询问与提议。 李存智点了点头说道: “你在那边建个超大的牧马场,这倒是十分必要的,我的新军现有战马只有一千六七,其中一千二百匹全都放在你的混合标,警卫营有三百匹,其余二百匹平均分散到各营,少得可怜。” “虽说江南水系,可用船只运输军队,但骑兵始终机动性强得多,我希望你的牧马场在一年之后,给我提供至少一千匹战马。” 一匹战马饲养各方面的成本,相当于六个士兵的费用,向塞外购置战马,路途太过遥远,购置费用李存智自忖承担不起。 而陈天华这次冬季攻势中缴获了百余匹高大的东洋马,可以通过与蒙古马杂交生产出优良种马。 第339章探望妻儿 “贤婿啊,你的混成标现有编制一千二百余人,老夫再让你扩充一个甲级营五百人,组成一个加强型混成标团,军费你自行解决,军官由你拟定之后上报于我,然后公示备案。” 李存智又跟上补充一条优惠政策。 他也考虑到陈天华在那边是穷山恶水见刁民,遍地都是地方势力和马匪山贼的山区,多一个整编甲级营在那弹压,那绝对是如虎添翼。 “多谢岳父大人体量到小婿的困难,至于牧马场以及培养战马之事,小婿返回去之后马上落实。”陈天华起身向李存智恭敬行了个礼。 “好好,那你没事了就赶紧回湖心小岛去吧,既然回来了就抽点时间多陪陪倩华和孩子。” 李存智意味深长地盯了陈天华一眼,破天荒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有关陈天华在煤山镇的言行踪迹,李存智自然颇为关注,也有暗线定期给他汇报。 关于许云媛,这个被陈天华舍命相救的女人,据说早就辞去上海申报馆工作,专程应聘于筑路总公司办公室。 这些举动,自然说明她倾心于陈天华。 据线报,有几个夜上,见她独自一人走进陈天华的袖珍别墅里,第二天清早才离开。 除了这个许云媛,另一位叫沙菱的时髦女孩,马来西亚归国华侨,现煤山镇镇长的女儿,据报,也很爱慕陈天华。 作为一名成功男人,又经常置身在外,身边有那么一二个女人照顾生活,在当下社会里,也不必大惊小怪。 李存智作为过来人,并不会因此去质怪陈天华。 只要陈天华心里有主次之分,能握控住分寸,不要让家庭出现裂痕,给长辈们留有颜面,李存智就会睁只眼闭只眼。 这是岳丈第一次当面提醒,陈天华自然明白其含义,有些事聪明人点到为止,不必沉下脸来呵斥或旁敲侧击。 “多谢岳丈提醒,小婿这次回来就准备多住几日,顺便给张香帅写一个奏折,讲明事由…那小婿先行告退。”陈天华起身准备告辞。 “去吧,明日礼拜天,你们夫妻俩带上小杰儿来家里吃午餐吧,他外婆想见外孙了。” “遵命。”陈天华作揖之后退出书房,骑马带上宋小牛等侍卫快马加鞭返回湖心小岛。 李淑贞自从正月末生下小杰之后,就一般待在家里,后来陈天华被迫辞去了总经理职务,她也跟着辞去了丰众银行办公室主管之职。 不过,她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丰众银行的常务董事,代替夫君陈天华出席银行董事会。 除了在家相夫教子,她经常性会出席杭州圣玛丽亚教会组织的活动,做些义工。 平时有空在家弹弹钢琴,陶冶情操,她的那台钢琴还是从德国进口进来的。 儿子叫陈俊杰,又名小杰儿,现刚过半岁,长得虎头虎脑胖嘟嘟,十分可爱。 听得临近的阵阵马蹄声,小岛上的主人和仆人们都伸长了脖子,瞧见岛主人神采飞扬地策马扬鞭。 骑队的的得得进入小岛庄园里唯一大门,拐弯进入前院的一大片马厩。 陈天华下了马,把马缰绳甩给马倌,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别大步流星地往里面走去。 李淑贞抱着孩子已出别墅门相迎。 “倩华…” “夫君…” 俩人一别又是半年,自然是激动万分。 “没想到儿子都长这么大了,哈哈…”陈天华抱过胖嘟嘟的小杰儿,先亲上一口,然后随妻儿、丫鬟等回到小洋楼。 一会儿,丫鬟来报洗澡水已放好,陈天华连忙在自家的豪华浴缸里美美洗了个澡。 “夫君,你这个没良心的,半年都没回来探望一下儿子与我,是不是被煤山镇的哪位村姑给迷住了?” 等到陈天华洗澡出来,李淑贞上前一边嗔怨,一边调皮的跟他撒着娇。 她对筑路指挥部那边的情况,是一无所知,从那边过来的人只多带来问候,啥事不可能对她漏嘴。 而李存智知道诸多情况,对白素灵和李淑贞母女俩的询问,他是报喜不报忧,焉能把一些烦人的事告之女人们,那岂不是存心让家里不得安宁? “怎么会呢,我对你和杰儿是日思夜想,无奈公务在身,又是通车又是凿隧道,忙得不可开交,分身乏术呀,这不一有空就忙不迭赶回家来。” 陈天华三寸不烂之舌,拥着妻子柔情地加以安慰。 “哼…还算你有良心,这次绕过你…嘻嘻…”她撅着嘴用那纤纤玉指敲点着夫君额头。 “啊…谢谢夫人能宽宏大量,为夫这几天好好陪着你,弥补弥补这半年的相思之情。”陈天华自知多少有些理亏,撒谎居然还有点小紧张。 “弥补弥补…嘻嘻,那你得好好表现呵。”李淑贞羞红着粉面,给他扮了一个鬼脸。 虽说房里只有她们夫妻俩,小杰儿被奶娘带到隔壁房间去了,但女人脸皮薄,说出这种闺房私话还怪不好意思的。 陈天华情不自禁地先亲上一口,莞尔而笑道:“其实我也挺想念你亲爱的,作为男人谁不想躺在你的温柔乡里,整天跟美人颠鸾倒凤享受呢?” “行啦夫君,别尽说好听的,倩儿又没有怪你,我倒是担心你的安全,你们这段时间没去搞什么剿匪吧!”她脸一沉,一副担心人的小女人模样。 噫… 这是谁告诉她的呀? 陈天华一阵紧张。 冬季剿匪等等属于军事机密,家里人那只有岳丈李存智一人知道。 他应该不会告诉岳母白素灵的吧。 过年回来时老婆李淑贞压根就没提及此事,说明岳丈是守口如瓶,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后来…那肯定是孙勇说漏了嘴。 孙勇是李存智心腹,跟李淑贞私交关系也不错,就像她的兄长一样,现在又是协统大人了。 他们夫妻俩还经常过来探望她和小杰儿,有时是孙夫人单独过来跟李淑贞作伴,拉拉家常,也许是不经意间说漏了嘴,这也难说。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丰众银行里哪个高层领导,在交接工作时,或是董事会无意中漏给她的。 第340章发动山民搞清乡 “请夫人放心,冬季剿过了,马匪们早就吓破了胆,跟耗子似的不知躲到哪儿去了。”陈天华表情轻松地说道。 “嗯,这都过去了我也就是随便一说而已,还是说现在吧,夫君,这次在家里能住几天呐?” 李淑贞了解陈天华的脾性,说出来的都是安慰人的话,她倒不去关心这些过去时,关注得是眼下。 她当然希望陈天华这次能多待家几日。 “五六天吧,嘿嘿。”陈天华估计着回答。 “哼…才五六天就算多待几日了呀。”李淑贞一听,立马撅起嘴不乐意了。 “哎呀宝贝,我今后每二个月就回家探亲一次,待到长-牛铁路全面通了车,我就轻松多了,到那时我每月回来探亲。” 陈天华见状,连忙边解释边哄着。 见夫君都这么说了,李淑贞脸色缓和下来,她自然明白顺梯子下台的道理,她撅着嘴哼道: “好吧,我这次算是相信你了,但这五六天里,你得都陪在我们娘儿俩,不得到底乱跑?!” “那是一定的。” 是夜,家里吃了晚餐,夫妻俩洗漱一下,也是早早进入寝室里亲热去了。 …… 翌日,陈天华破天荒没有早起锻炼,一直拥着娇妻在安乐窝里。 到了十点钟左右,夫妻俩才从寝房里出来,随便吃了些点心,准备开游艇去老丈人官邸。 刚走出别墅大门,瞧见侍卫排长宋小牛和侍卫顾祝年在草坪上徘徊。 陈天华一瞧宋小牛那张憋得透红的苦瓜脸,明白这厮肯定有事请求,只是难以启齿。 “小牛、大年,你们俩在此是想请求些什么事吧?说吧,本少爷不会责怪你们的。”陈天华上前主动询问。 “禀大少爷,是这样子的,大年家里半年没回了,主要是他兄弟小年的病不知彻底痊愈没,他想请假三天,回去一趟看看,想让我陪同,所以特向您请示可否?” 宋小牛和顾祝年一个立正敬礼,然后小牛汇报。 这小子在煤山镇指挥部里待着,跟随在陈天华身边,胆气和说话表达,那进步贼快,可不像以前那样的吞吞吐吐,讲得还很麻溜。 “回大年的老家,钱清?” 陈天华若有所思,对于顾祝年老家的情况,过年期间姐夫阿华都跟他说了,说这家怪可怜的,小年经过住院治疗大有好转,年后就在家吃药治疗。 “是的,大少爷。”顾祝年怯怯回复道。 “那好这事本少爷准了,顺便给你们俩一个任务,到双栖镇探望一下我的母亲,代我向她老人家请安,这一百块钱你们拿着,回家也得买些东西。” 说着,陈天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银票,递给宋小牛。 “不不大少爷,我和大年有饷银,再说,过年发的赏银不少还没用呢。”宋小牛摆手不敢接。 “拿着傻楞子,除了大年家里救济些,你们去拜会我母亲,难道不该买些补品上门?另外,到新军镇衙门找严执事官,跟他要一条快艇,就让我派你们去探望我的母亲。” “是…卑职明白了,谢谢大少爷。”宋小牛心领神会,他激动地接过递过来的银票,啪地一个敬礼。 “小的谢谢大少爷。”顾大年也是啪的一个立正,眼含泪花。 这派快艇又是百块银元,足见这位主人的胸怀和体恤下属的心情。 加之年前陈老太太的无私援助,这让顾大年很是感激,真不知如何报答主人的恩德。 俩人含泪离开之后,陈天华才赶上妻儿和丫鬟等,到了游艇码头下了船,亲自驾艇向西湖南岸驶去。 …… 陈天华的新军攻占了槐坎镇,这对沙勒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在他看来,像陈天华毕竟妻儿老小都在杭州府城,都是些过惯了现代生活的上等人,不可能在煤山山脉和广德山脉这样贫困的地方,落地生根。 这真属于地球上的犄角旮旯。 将来等他把铁路铺设好,通车无事了他就应该回杭州府,而槐坎镇这块地盘,就轻松加愉快的落到了他的手里。 顶多,临走时再给陈天华一些金钱方面的补偿,也就是很体面的了。 让新军多熟悉一下槐坎镇上下,顺便把那些顽固不化分子都灭了,当他接手的时候,就不用大动干戈,不会遭到太强烈的抵制。 而沙勒的这个决定,也得到了彭左等人的一致同意。 要不怎么说是‘英雄所见略同呢’,每个人的小九九打得方向出奇的一致,都差不,因为彭左的忠义堂也是这么认为的,大家都看到了这里面的丰厚利益。 槐坎镇是这个地方势力的总部,其实他们还控制位于广德境内的二个乡,分别为春萨和清拉,零零散散控制着一百多个村子十几万人口。 另外两个乡只有一些阿片征收队,没有民团驻扎。 “哎…你听说了没有,新来的新军司令部,说要审判那些为非作歹的混蛋,请俺山民们站出来去现场指认呢!” “当然听说了,司令部的大门口还贴出了告示,只是咱不识字,说明随意抢劫财物、无端杀人、奸淫掳掠的恶棍,一经确认了,就会立即遭到枪决!” “还有呢,司令部公示,槐坎镇及所辖区内将在一个星期后竞选镇公所各级官员,也欢迎有文化知识的年轻人报名参加各部门工作人员,待遇非常优厚。” “不光这些,司令部还公示了,要给那些的困难户,每家补贴三十至一百块银洋,这下子可好了,有了这些钱今年的生活是不用发愁了!” 大早晨,槐坎镇的人就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议论着新军司令部发布的公告。 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大事情啊! 看着一批批被绳索捆绑押回来的当地恶棍们,大家确信这是真的,很快就形成了暴风一般的热情。 受欺压几十年,老百姓对槐坎镇的民团,那些兵痞恶棍们是恨之入骨,到了恨不得食肉寝皮敲骨吸髓的地步。 特别是那些被杀死亲人,或者自己家里女性被恶棍霸占的家庭,更是疯了一样的涌入司令部前广场。 第341章镇压恶霸地痞 她们指着其中的某些人跳着脚连哭带骂,诉说着历年来受到的巨大伤害。 事情由罗二虎这个家伙负责审理,许云媛带着明珍、于凤姐妹俩监督,这一男三女客串了一把大法官的角色。 罗二虎这个军中大汉,见三位美女左右后站立着,有点飘飘然了,俨然他是槐坎镇的救世主,志高气扬的在那里指点江山。 当年,作为淮军浙一标的第一批入伍兵卒,他武艺高强,生性彪悍,孙勇和陈天华慧眼识英雄,都先后给了他极高的待遇。 并且许诺,将来可以吸收他进入自己的核心团队,成为一名专职的营级军官,营管带。 为此,这货简直是玩命一般的表现。 明珍和于凤担任临时书记官,许云媛负责全场监督,记录每一个被审判者的档案。 陈天华给她们的命令是,做事要做到明处,要旗帜鲜明,不要冤枉了好人,不要让外人提出什么不满看法来。 以后会逐渐建设法制化的社会秩序,不能光靠着土规则处理事务。 广场上有一个加强排的士兵,荷枪实弹维持现场的秩序。 槐坎镇的山民们,自动自发的推选出了三十多个代表,都是当地德高望重的老年人,有些还是前朝的秀才。 他们负责向军方表明大伙儿的心愿或者态度。 而没有出面做任何事,一直默默无语站在司令部门口,静悄悄观看事情经过的陈天华,却被槐坎镇的老百姓们认出,并疯狂的顶领膜拜着。 其实,在煤山与牛头山这一片山脉里,就凭大少爷的威名,让一切牛鬼蛇神都被吓得魂飞魄散。 每一个报仇雪恨的家庭,都会跑到他的面前跪倒参拜。 是这个人,像救世主一样来到槐坎镇,把大家从地狱般的苦难中解救出来。 这个人就是大家心目中的神佛。 这搞得他实在是哭笑不得。 为此,他专门安排几个警卫站在前面挡着。 “大少爷,还是你最懂得这些老百姓的心理,刚开始发动清算,就有很多人给我们送来了鸡蛋和酒等东西,还有很多年轻人,他们主动报名要参加新军,以及争当镇公所的工作人员。” 新军突击营的官兵们看着他们的主人-大少爷,心里实在佩服得不得了。 得民心者得天下! 陈天华也没有解释什么,听了只是笑笑而已。 其实,不是他有多聪明,他这是借鉴了后世一位伟人的宝贵经验。 想当年,这位伟人带着大家打土豪分田地,就取得了中国革命的伟大成功。 世界上最淳朴最善良的就是咱们普通老百姓! 你对老百姓好,老百姓就能记住你一辈子,甚至可以为你抛头颅洒热血。 司令部的公开审讯只有两天时间,看起来似乎非常短暂,但审判结果,却没有一个人有哪怕一丁点的异议。 这些恶棍们做的事情大家一目了然,根本不存在罗列罪名或者证据不清晰的现象。 “快去看呐,后山坡要开始开斩啦!” 很多人跑到几里地外的一处山坡上,看着那些罪大恶极的家伙们被执行枪决。 而这次负责执行的枪手,就是那些被暂时收编的原槐坎镇民团队员。 这些人还真的没开枪杀过人,让他们上去厉练厉练。 整个镇被新军彻底占领,战斗结束后清扫战场发现,除了西口检查站,最倒霉的一个加强班二十人,被当场刺杀,剩下二百多人被全部俘虏。 老百姓一致指认,全镇恶霸而不能饶恕的有三十余人。 这些都是槐坎镇龚氏家族里的主要成员,或者是一些心腹手下。 他们恶贯满盈,陈天华决定立即对他们执行死刑,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还有二十来个人,属于那种大罪不犯小罪不断的类型。 代表们和老百姓们认真协商后,认为他们所犯的罪行不至于挨枪子。 协商结果呈报上来,但陈天华经过深思熟虑,还是决定把其中牵涉到经常戏辱妇女,和欺男霸女的一批流氓地痞杀掉。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能给槐坎镇留下这些祸害。 其余土豪劣绅暂时放回家,但不是说就这样没事了,而是责令他们接受群众监督,等到槐坎镇开始大建设的时候戴罪立功。 他们必须要无偿参加劳动,进行为期十年时间的改造,以此来赎罪。 还有那近二百民团,除了留下五十人成立镇治安警察分队,需要接受新军回炉训练,其余的一律解散回家。 陈天华将李存智上将军的命令带回来传达,与李兴鸿等人商议后,决定把槐坎镇牧马场进行扩建,在煤山镇的北面再建一个牧马分场。 牧马场里不但饲养战马,同时还喂养牛、羊、猪等,从而发展这一带的蓄牧业。 牛羊的种子,可采集、引进北方良种,甚至于牧场蓄牧师等都高薪请过来指导。 这件事情可以先动起来,因为培训良种战马可不是一早一夕就能成,至少一年以上。 既要完成上将军的命令,又暂不能影响大局。 至于扩充军力,陈天华和李兴鸿商议可先放一放,目前除了左刚突击营五百人枪,司令部还有罗二虎的特战队,警察分队,煤山镇指挥部里,还有宋小牛的警卫排。 而分散在各筑路工地,牛头山矿区担任保安的还有五百余人枪,加起来总共有一千二百余人。 这已经是笔不小的军费开支,为了压缩开支要实行精兵简政,努力提升部队战斗力,尤其是机动部队的战斗力。 这样,暂时不增兵但能保境息民。 另外,在罗二虎辖下,特战队的基础上再成立一个六十人的宪兵队,让他兼任宪兵队长,负责军纪。 无论是煤山镇还是牛头山地区,既然是按基地建制,将来军人一多,麻烦必然也就来了。 这些军士们肯定不鸟那些警察,一旦违反了纪律,那就得交给宪兵来处理。 环境能够影响到人的思维和行为,做好事的确不容易,做坏事却容易得很。 能坐上一把交椅,那肯定手上得沾染鲜血。 第342章民心所向新思路 不过,陈天华仍然坚持不滥杀无辜,一人做事一人当,个人犯罪祸不及家人。 只要没有恶行,这些罪犯的家里人,生命和生活还是能够得到保障。 这一点也让广大官兵和老百姓很感慨,这位大人物做事情是有底线的。 陈天华从不信斩草除根之类的屁话,有这种为报父仇,卧薪尝胆,算是有报负的人,至少被他瞧的起,像个有血性的好汉。 有本事有胆量那就放马过来呗。 搞清乡运动,一次性要枪杀五六十人,这种场面除了战争,在这个穷山僻壤之地,还真没有发生过这种血腥场景。 从头到尾,从清晨开始行刑,这些没有近距离开枪杀人的警察兵士,搞到都是双腿直哆嗦,脸色苍白。 有不少人枪都举不起来,个别的还就吓得晕倒在地。 没办法,轮换呗。 很多人看完行刑过程后,当场就吐了个稀里哗啦。 头部被开瓢的一幕让大家觉得难以承受。 于是,三天之后,槐坎镇郊外后山增添了几十座坟墓。 哭爹喊丈夫的、咀咒叫骂声不绝于耳。 一周后,槐坎镇的第一批镇公所官员和工作人员,得到了临时任命。 奇怪的是,任命书是许云媛签署的,她的头衔是:槐坎镇及周边地区首席地方政务官,还不仅是槐坎镇镇长,比这位置还高。 一个留洋回来的富家女,从此走上了政坛,这点许云媛做梦也没想到过,但陈天华慧眼识珠,大胆任用。 妇女能顶半边天,当以槐坎镇开始。 一夜之间,让陈天华从一个过路租房者变成了永久性的房东,从一名炒股的操盘手变成了大股东。 这么大的角色变化,是因为罗二虎、李兴鸿他们几位心腹的一番进言所诱惑的吗? 显然不是。 男人都喜欢权、色、财、气,陈天华当然也不例外。 在他身上,权力和控制欲明显是占据了最主要的位置,应该说是大半吧。 纵观他的前世今生,他的征服欲望是从骨子里生长起来的。 所以,当罗二虎的三言两语一说,像是一堆干柴碰上一根小火柴棒一样。 “嘭…”的一下,燃起了他心头的熊熊大火。 但陈天华又是个比较理性的一个强者,他讨厌被烦事缠身,许多时候他并不喜欢站在最前面,而是喜欢幕后操纵。 由此,陈天华决定,即便是掌控了煤山、牛头山,乃至整个广德山脉的一部分地区,那么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政府领导人,也不会是他。 除了上面的因素之外,那样将会造成万众瞩目的局面,限制他的个人发展。 以后他还要做许多自己喜欢的事情,绝不能被这个身份,或者说这个山谷所束缚。 槐坎镇的官员和公务人员,将负责这个小镇的重建工程。 例如调查人口的数量、职业和家庭组成,丈量土地和山地面积,联系筑建公司,筑群道路和房屋。 指挥部下辖有筑路总公司,调整二支筑建工程公司过来就成,这一点都不难。 登记困难户和老人,准备发放救济金,镇公所暂时在司令部大院里办公。 按照指挥部以往的构想,槐坎镇将会大批建造砖木结构的新式建筑,有别于山区的石垒房屋。 包括镇政府、军人宿舍、商铺、学堂和医院等等。 这里建筑材料齐全,石灰石厂,砖瓦厂等第一个窑炉已经升烟,可以满足当地建筑需求。 当然,他们准备聘请专业的设计师做设计图,这项工作等到煤山镇的事情结束后,再来解决也不晚。 新上任的镇长名叫郑坤,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毕业于杭州西湖边上的求是书院(浙江大学前身),是土生土长的槐坎人。 他从浙江著名的求是书院毕业后,曾经在湖州知府衙门任职,离官之前担任过衙门工房总办,算是个六品官员,从政经验比较丰富。 官场可谓是步步杀机,在这个大染缸里混,难免会遇到排挤或者陷害这种事情,毕竟人人都想着高升。 对于阻挡自己的人,手段那是无所不用其极,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人人都看到胜利者的光鲜,谁还记得失败者的垂头丧气呢? 而这位郑坤先生自恃有能力,晋升过程中手段技巧方面有点不太在意,于是,就很不幸的中招了。 在被竞争对手打败,失去了升迁的机会之后,他一怒之下,回到了家乡槐坎镇定居。 因为出身本地的大家族,槐坎镇的地方势力龚氏家族也不方便对他怎么样,聘他为镇参议,逢年过节还送点钱物上门,以礼相待。 他这人很热心,以前经常为老百姓和龚氏家族们交涉,所以这次公推,他就被一致选为槐坎镇的第一任镇长。 新军有二个连队肯定是长期留在槐坎镇,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煤山镇那边的关系很微妙,忠义堂的彭左派人送来了不少慰问品。 而煤山镇镇长大人沙勒,同样对新军嘘寒问暖,送物资和粮食。 俩边势力对于新军扩大牧马场之事,都是鞍前马后的献殷勤,划地盘,找牧民等等。 陈天华对于彭左和沙勒等人的献媚,那里是心知肚明,他明确告诉手下人,送物资来咱们照单全收,谁也不得罪。 在那边的事情没有爆发之前,他还不想节外生枝,给两边一个保持中立的姿态。 他除了要求指挥部照旧筑路,牛头山矿区加强开矿之外,他安排李兴鸿秋后的主要任务,就是扩建牧马场和驻军的集训工作。 除了之前需要回炉重新锻炼的那五百多人,还有两百多个牧民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根据牧马场的场长介绍,场内牧民除了放牧,还需承担护卫牧场马匹和牛羊安危责任。 这放牧场是无边无际的,满山遍野,林子里都是场所,而战马尤其不适应圈养。 所以,牧场里除了妇女和老人,年轻的牧民就是民兵。 这是老百姓们感激新军的自发行为,保卫自己的家园嘛,年轻人满腔热血容易冲动。 陈天华非常认可这种民心所向,以及牧民的民兵建制,有点像后世的新疆建设兵团。 这种思路应该加以推广。 第343章发展实体经济 这些民兵待集训合格之后,可发放从民团中缴获来的毛瑟1871步枪,长人十发子弹。 按理说当兵就要打仗,打仗就要死人,这里是非常浅显的道理。 为什么还有人积极主动呢,这可不是国家征兵! 关键在于,在广德和煤山山脉这一带地方势力,相互之间打仗的时候很少,往往都是对峙状态,当兵不见得就能打仗。 以前槐坎镇的那些民团队员,三年还没有放过一枪的大有人在。 陈天华明确宣布,在他管辖的地区,不准再种植什么罂粟,更不能加工阿片,他将龚氏家族的阿片加工厂当众用炸药炸毁,断了有些人的贪恋。 将满山遍野的罂粟全部捣毁,山坡除了开辟牧场,还派人到湖州府一带高薪聘请农业专家,到槐坎镇考察,指导如何利用这里环境,种植农作物。 鉴于广大山民铲除了罂粟,似乎一下子没了收入,他一方面让许云媛和镇长郑坤,带上现银洋到湖州、嘉兴、余杭等地采购粮食和生活物资。 庞大的采购大军由罗二虎派出一个宪兵排武装押运,到长兴转装一个粮食专列到煤山镇,再用牛骡车慢慢运到槐坎镇。 有了这条铁路,一切方便多了,今后牛头山段通车,火车直接到槐坎火车站,那就更加方便。 就因为有了这条铁路线,杭州、湖州、长兴等地的一些人才,也愿意受聘到槐坎来求业。 除了给困难户配发的大米之外,还有日常的生活用品,被褥、衣服鞋帽等。 “郑坤先生,要想提高槐坎镇所辖三个乡的生活水平,光靠着军政府拨款买东西那是杯水车薪,要积极的为老百姓们找出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是华夏的一句名言。” 陈天华在许云媛的办公室里,对郑坤这样说道。 “陈大人,您的建议我认为非常正确,可我现在刚上手,还没有做出具体的规划,您有什么具体指示吗?”郑坤反问道。 以他的经验和阅历,当然知道谁是槐坎镇真正的主宰。 “我建设,派出一个副镇长带队,必须是擅长和外面打交道的那种能说会道类型,带着几个工作人员到湖州府设立槐坎镇办事处,向湖州府四周范围内公开招收一批教书先生、医生和郎中大夫。” “槐坎镇,以及下边二个乡,必须建立起初级学堂,有条件的话,还要建一所高级学堂,镇里要建一家政府公立医院,这是最基础的要求。” “我对教书先生的要求是,必须要精通汉语,上过洋学堂的那就更加的好,如果有教学经验那优先录取。医院的医生和护理人员都需要,最好有西医大夫,有一年以上的医生经验。” 陈天华侃侃而谈。 对于陈天华的称谓,郑坤还是费了脑筋的。 想了想还是觉得许云媛那些人对他的称呼比较贴切,就说道: “指挥长大人,槐坎镇是在浙皖交界线上,这里贫穷落后环境复杂,郎中大夫和医生和护理人员还好一点,怕是没有教育方面的人才愿意来,因为这里大都是文盲,没有什么发展前途,生活水平也很低。” 你特么的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啊,陈天华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 “我认为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决,俗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才想要体现自己的价值,就是通过收入来展示的,还有白花花的银洋做不到的事情吗?” 这话说得真够霸气的,世界上能有几个人经得起银洋钱砸的? “另外,我再强调一次,我们槐坎镇这一下正在大搞建设,道路,工矿企业,蓄牧业,农业等,这里街道上大力开商铺,物资通过火车,从长兴几个小时就到,目光要长远,也得依靠派出去的人宣传。” “明白了大人!” 郑坤对于这位年轻大官的话,那是彻底无语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指挥长大人,对于教育和医疗是如此的看重,愿意花费大价钱聘请人才。 这说明,这位大人物是想把槐坎镇当做自己家园一样的建设,长期性质可不是短暂的装装样子。 这对老百姓来说可是个好消息啊。 按照槐坎镇的规划,由许云媛、明珍和郑坤到春萨乡和清拉乡,也在一周时间内成立了简单的办事机构,招收了一批工作人员。 开始核实各自的居民数量,准备发放每户五十至一百大洋的补贴。 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 眼下是缺人的时候,只要有私塾文化能认字能打算盘就更好,就可以招收到镇、乡公所工作。 “大人,想要参加军队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春萨乡一周时间来了足足六百多人,清拉乡更离谱,达到了八百多人,加上槐坎镇的这七百多人,合起来数量突破两千人了。” 罗二虎一脸疲惫的从各报名点回来,一屁股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这里的人头脑简单,认为当兵能吃王粮,听说新军军饷不低,个个都来参军。 “乱弹琴,告诉他们,新军目前不招募新兵,我们现在招募的是牧场马伕,各工厂工人,筑路工和搬运装卸工,还有就是伐木工,其余的必须保证家里有劳动力开荒种地。” 陈天华抽着大雪茄烟怒斥道。 他在槐坎镇这个办公室,是原来龚氏家族龚老大的。 装修和家具摆设都是超豪华,地面是大理石,还有意大利进口的小牛皮沙发。 最让陈天华满意的是,背后的书橱和办公桌,居然是黄花梨木打造的。 这放在几十年后可是价值不菲。 这里有单独的卧室和茶室。 其中茶室用的茶具,是来自华夏的紫砂,倒是挺会享受。 然后目光炯炯地说道: “让这里所有的青壮年都到建设工地,工厂去做工挣钱养家养活自己,若发现有抽大烟偷懒者,就强迫他们戒烟,押解到工地,隧道工地去监督劳动,可采取必要的刑罚。” 陈天华最厌恶那些躺在炕上抽大烟的那些人了,浑身骨瘦如柴,双目无神,就像是行尸走肉。 第344章全面禁大烟 “通知李大人他们,从即日起,强行关闭并捣毁镇上所有烟馆,严禁所有人吸抽大烟,违禁者当众鞭刑或下狱。” 他以前在双栖镇目睹过范成贵开设的烟馆,那时他没这个能耐,现在有了权力,他得斩断这个孽根。 “是…”他身边的驿骑官悄声退出去传达命令了。 他不理会郑坤露出惊愕神色,吐露出一口浓烟继续说道: “至于农业生产的问题,要到外面聘请农业方面的专家,来我们这里给山民做一次会诊。” “搞清楚到底这地区,这种环境适合发展什么,光种粮食是不现实的,必须要搞其他经济作物种植。” 郑坤在一边说道: “指挥长大人,我觉得如果想要开设加工厂,最好是往北边发展,在春萨乡附近是最合适的。” “那里的地势也相对平坦一些,建设的时候速度快时间短,能省下不少费用。” 又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道: “槐坎镇属于浙江省的地盘,只是碍于历史原因,长兴县没有派设官员实施管理,由当地势力自治,但如果经济方面有了起色,说不定官衙就要把这里划归管辖了。” 大家看了郑坤一眼,觉得他还是不太了解这位大少爷的能耐,这个湖州知府能管得了吗? 但这位原六品官的郑坤先生,进入角色倒是非常快,知道胳膊肘往里拐,值得表扬嘛! 看起来选他做槐坎镇的镇长,这个选择还是正确的。 大型工厂,蓄牧场所建位置最好是在有争议的地区,那样相对安全一些。 陈天使说道: “郑坤先生负责在北边,在浙皖边界点找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方,在那里咱们准备建一个火力发电厂,让咱们所有城镇居民,医院、学堂,工厂等用上照明,让矿井作业都完全机械化,尤其是照明、通风、排水、升降、轨道运输等,那些可都得用电。” 接着说道: “在湖州吴兴去注册一个机电公司,我们要从国外购买多套火电设备,先在槐坎镇建个小型电厂,然后到杭州府和其他地方,多建几个火力发电厂,挺能挣钱,这些火电设备走正常手续就可以了,又不是武器装备。” “思维正常的人不会施加阻碍,反正目的地是槐坎镇,谁也不愿意招惹新军或地方势力,为自己找麻烦。” 许云媛、郑坤等人为一镇二乡诸多人口的吃饭问题,而感到担忧和困惑时,在陈天华头脑里形成的计划中,铲除罂粟地留下的闲散劳动力,要用实体来消化,让每个人都有工做,自食其力。 随后他接着强调道: “目前我们的财力有限,当地人的消费水平普遍低,我们还能支撑得起,等到煤山镇那边的事情结束,我们要办一所职业训练学堂,自己慢慢的培养技术工人,各行业熟悉工。” “晚上咱们开个会,以后涉及到军事方面的言行低调一些,尽量不要引起外界的注意,当个孙子表面委屈,实际是在减少很多麻烦!” 在办公室里所有人,包括在新军混成标司令部办公的李兴鸿他们,对于陈天华因地制宜从当地选拔人员,通过培训,使之成为合格职业工人的想法,是非常认同的。 基地壮大了,对这些新军官兵而言,增加了强烈的归属感,也用不着经常去思考从军饷会不会减少,或者说什么时候发不出来。 …… 近期,沙勒和彭左他们一伙,为煤山镇与白岘乡等地的阿片交易,忙得不可开交。 一批又一批的客户进进出出,他们自己也是忙着天天点钱,安排出货,没时间理会别的事。 沙菱还被沙勒召回去好几天,去镇公所里帮着理帐登记。 又过了一周多时间,新军混合标团的各种野外训练,也就是‘秋操’,正式拉开了序幕。 本次秋操分为步兵防御,骑兵突袭,机炮配合,围点打援等若干个课目操作。 整个标团,除了左刚的突击营,还有各地各据点的守卫,都很调防参加秋操。 甚至刚招募的三百名槐坎牧马场里的马伕,镇警察分队成员,都参加秋操的部分课目,让他们了解战斗场景。 当然,马伕们的基本训练科,射击与骑战配合是由罗二虎他们单独安排训练。 陈天华在安排完槐坎镇的诸多大事之后,带着宋小牛的警卫排回到了煤山镇筑路指挥部。 煤山镇至牛头山段的隧道开挖和路基筑建工作,必须在十一月上旬,也就是入冬之后全面结束。 现在是八月初,还有三个月时间,必须全员鼓足干劲,争分夺秒。 明天开春,就开始铺设铁轨,接着就是通车测试。 当陈天华回到指挥部,沙勒和彭左等人还集体登门拜访,又是送去了不少当地土特产,牛羊肉和面粉等。 他们对陈天华铲除罂粟种植,继而捣毁大小烟馆,禁烟等行为十分震惊,摆在面前的巨款不要? 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得是啥药? 是否得到过上峰的具体指示? 陈天华装傻充愣,并没有正面回复众人的疑惑,他只是说自己反感阿片,厌恶那么行尸走肉的大烟鬼,一时心血来潮,就来了个禁食阿片烟。 大家嘻嘻哈哈的喝茶吸烟,相言欢笑,旁人根据看不出这三方之间有什么隔阂。 第二天,沙菱从镇公所回到隔壁综合办公室。 自从许云媛和她的二位女助手离开指挥部,前往槐坎镇之后,综合办公室目前只剩下三位男文书,沙菱自然就成了陈天华的机要秘书。 沙菱走近陈天华办公室,他忙上前询问道:“小菱,这边交易进行得怎么样了?” “交易基本上结束了,还剩下的一点库存,要等待广东来的一个新买家消化。” 她见陈天华有些疑惑,忙笑着说道: “这你不知道,广东这个新买家是沙勒的关系,他的货加工好了之后,大部分会走私到香江等地。” “今年的交易量有多少?”陈天华关心的是这个。 “都是银票,还有一部分是现大洋,大概清点了一下,和往年的金额差不多,四百万两吧。” 第345章新军整编 “我知道这些钱放在哪里,都在沙勒的地下金库里,你什么时候需要,可先派人去端了它,反正都是些肮脏收入,你拿来为老百姓做点好事,等于是给沙勒赎罪。” 沙菱轻声说道,这种想法她由来已久。 “怎么会有这么多,我记得听谁说过,煤山镇阿片每年的收入应该是两百多万两才对,难道今年的产量增加了?”陈天华没有去接她的话题,只是好奇的问道。 “没有啦,以前都是两边分开销售,各卖各的,可现在沙勒突然要求集中销售之后再分配。”沙菱解释说道。 陈天华听罢撇了撇嘴说道: “嗯,这个事情我看沙勒做的很不理智,等于是在加速彭左他们的背叛,或许他觉得到了应该清算的时候了,所以干脆撕破了脸。” “换个角度看,如果沙勒有把握能够打败彭左他们,那么这些人的财产最终不都是他的嘛,何必在这个时候还去斤斤计较呢?” 他认为沙勒是走了一着昏招。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沙勒像往年一样分开销售,难不成彭左这些人就不反了吗? 有句话说得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所以说,后面是否内讧,与集中销售阿片无关。 沙勒突然提出集中销售,彭左他们默认了,也许他们也认为最终这些钱都属于他们的,就不争不急。 “你都回来了,槐坎镇那边没有问题了吧,刚打下来的地盘,人心还不稳定呢,你可要多注意一点呵。” 沙菱岔开了话题,她殷勤的给沉思中的陈天华,泡了杯铁观音茶,然后含情脉脉的望着他。 她很年轻,可说话的口吻却像个饱经沧桑的人,而且还很像他的亲人似的。 不过,在她的心里,早就把陈天华视为自己的男人,所以说他的事业就是她的事业,多关心总是没错的。 “这还能有什么问题?标统李兴鸿带有二个整编连队,加上罗二虎的特战队和宪兵队盯着,又有许云媛,明珍和于凤她们镇公所里。” “要说搞经济这些人也许不那么在行,但要说打仗,不管什么敌人,想成为混成标团的对手,够格的恐怕还没出生吧。”陈天华笑了笑说道: “现在这里两派人是个什么情况?” 他也是岔开话题抬眸相视,不想去讨论那些无聊,又不是紧急的话题。 “沙勒好象加强了对镇公所司令部四周的警戒,警卫连和突击连轮流值守,晚上还是戒严。” “他现在就住在司令部三层,平时不轻易外出。”沙菱说道。 对此,陈天华倒是很理解的。 “彭左他们那些人,偶尔白天还到司令部参与交易对帐,可到了傍晚就早早离开,双方矛盾已经彻底显现出来了。” “按照这样的情形来看,顶多再有一个星期时间,双方便会交上火。”沙菱说道。 她俨然像个预言家,巴不得沙勒和彭左两边早日打起来,因为在她眼里,这两边都不是什么好鸟。 而且她心里也清楚,一旦双方动手,坐收渔利的是陈天华,他出马最后收拾残局。 陈天华笑了笑不知可否。 …… 可是让大家大跌眼镜,感到意外的是,混成标团一个月的秋操训练快要结束了,两边也没有开火。 似乎他们双方的耐心好的很,都在等待着对方先动手。 不过,这特么的有点不科学呀! 陈天华很快做出的判断:这是因为双赢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投鼠忌器,谁也不敢先发动攻击。 关键的问题是,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手里肯定握着几张底牌,可又不知道是什么。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种情况下,大家还是先比比耐心吧! 陈天华对混成标团的正式编制开始了。 以后的训练不能再搞大锅乱炖,而是根据需要分别成立不同的兵种。 例如,速射火炮这种武器是需要一定技术的,而且一个人没法操作,又比如,马克沁机关枪,麦特森轻机枪一个人也不行,都要分成小组专门对待。 又例如,狙击,格斗,移动射击,骑射马战等等。 按照现在的人员规模,李兴鸿他的标团参谋部提出,把标团正式编成一个突击营,一个护卫营,一个直属机炮连,一个宪兵特战中队。 镇警察和武装马伕,属于民兵,预备役军人。 突击营为甲级营设有三个连,每个连设有三个排,每个排设有四个班。 具体的编制是,每个班有正副班长各一人,士兵十人。 每个排有正副排长各一人,通讯兵二人,军医二人,四个班加起来共计五十二人。 每个连设有正副连长各一人,连部设有侦察班,通讯班,工兵辎重班,炊事班。 还有一个医务小队,设有高级军医一人,普通军医三人,护理人员三人。 合计一个连队二百人。 每个营有正副营长共三人,作战参谋二人,后勤参谋一人,直属警卫班、通讯班、炊事班,后勤辎重排、军械维修所和医务所。 突击营合计兵员约七百余人。 护卫营为二个连队,其中一个是骑连,另一个是步兵连,合计兵员约四百余人。 混成标团部,参谋部,机炮连,军医院,后勤辎重大队,警卫排,通信班等,约有三百余人。 整个混成标团,现有军士编制近一千五百余人,是个不小的部队建制,一笔不可小觑的军费开支。 按照这样的编制,不算司令部和宪兵队的军官,新军混成标团两个营四十八个军官,加上团部军官,数量真的不多不少,方便于战斗状态下临战指挥和后勤保障。 兵员精兵简政,军官的数量少了,开支自然也就少了许多,但战斗力反而提高了,当然值得肯定。 其中把特战队和宪兵分队合二为一,这是明智之举。 尽管新军各直属部队,包围标团部机关,对罗二虎的宪兵队感到厌烦和惧怕。 可陈天华和李兴鸿等头目们,却非常认可宪兵的存在。 要是没有这群人,军队还是纪律涣散的一盘散沙。 第346章呕心沥血开创难 虽说罗二虎这人有时遭人厌,经常性吹毛求疵,张扬跋扈一点,那只是他的个性,臭毛病,但不影响他的果敢执法,不怕得罪人的优点。 他们这些宪兵半数以上的人,本人就是特战出身,个人本领出众,不惧怕任何人。 宪兵队随后也做了正式编制,按营级待遇编设,无形中普遍拔高一级,便于执法管制。 设有队长一人,副队长两人,下面分为三个小队,每个中队有正副两个小队长。 宪兵队下置禁闭室,鞭刑室,还有军中监狱。 第一小队负责突击营的军纪,第二小队负责护卫营的军纪,第三小队负责槐坎镇的军纪。 队部除了稽查科和情报科,还有直属运输小队、维修组、通讯组、装备组和炊事班。 陈天华解释说,宪兵队除了日常的军纪和稽查,还有情报收集的任务,这种待遇就得提升一级。 对于整编之后的各级军官,陈天华和李兴鸿商议,采用轮训方式,对他们开小灶,单独传授一系列军事知识和战术,以提升他们的指挥能力。 对七十余名排级以上军官,进行三批次轮训,除了文化教官和军械拆卸,担任军事理论和战术教官的,全标团里只有二个人,那就是陈天华和李兴鸿。 所以,编制结束后,陈天华一样是忙的昏天黑地。 转眼之间,时光转入旧历的九月初,进入到深秋季节,山区里一天的温差较大,应该有十几度差距,夜间和清晨气温较低,午后则气温升高。 秋老虎早已过去,现在正是秋风扫落叶的时候。 这边筑路挖煤搞实业等事项还在继续,陈天华除了当教官需要备课与授课,又要遥控槐坎镇的事务,暗中监控煤山镇这边情况,一点空闲时间也没有。 他每天油灯下熬夜备课,五更则起床锻炼,每天只休息五个小时。 话说煤山镇里表面平静,实质是暗流涌动。 镇里的保安大队,现在人数扩充达到八百余众,其中包括杜威他们所在的铁路警察中队的一百三十余人。 剩余七百人枪的煤山镇保安大队,目前是妥妥的二派。 忠于沙勒的警卫连和突击连,还有大队后勤辎重部队等加起来四百余人,显得力量要强盛些。 而彭左他们在保安队的势力,目前只剩下矿井一中队,而另一个矿井二中队,他们忠义堂兄弟只占一半。 而杜威所在的一百三十余名警察中队,绝大部分警官和警员,都是暗中靠拢新军的。 按沙勒私底下咬牙切齿的说法,这些家伙都是吃里扒外的混蛋。 不过他拿警察中队也没辙。 铁路警察担负从煤山镇至长兴县段,铁路沿线各火车站的物质运输安全,沿途设施和行车安全,这条运输大命脉连英国人都很重视。 所以,沙勒不敢轻易撤换中队员的警官,安插自己的亲信,否则,有人告到英国人那里,他是吃不了兜着走。 至于保安大队中的一部分中立分子,在这样的事情上势必都会保持沉默,不站队,谁赢了跟谁。 大势所趋的环境,识时务者为俊杰,谁也不是傻子,没有人愿意无辜去送命。 “指挥长大人,沙勒给我们下达了命令,司令部和军营的警戒任务由警卫连负责,没有他的亲自命令,任何人不得私自走出大门一步,否则立即执行枪决。” 这天,警察中队的副中队长杜威,悄悄跑到陈天华的办公室,神情紧张的说道。 警察中队的中队部设在煤山镇,跟保安大队司令部都在镇公所大院里办公。 煤山镇火车站警察中队有一个排驻扎。 因为这里是长-牛铁路线的编组总站,铁路运输公司,机车和客货运输车厢等保养基地,还有铁路职工的家属基地都设在这里。 沙勒第一次突然间直接下命令戒严,杜威当然紧张了,他预感到镇里要出什么事情。 陈天华神情有些古怪,抽着雪茄说道: “不是说你的情报队员每天都在盯着两边嘛,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杜威想了想说道: “镇公所司令部现在守卫森严,没有沙勒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入,警卫连和突击连轮班值岗,全都进入临战状态,清一色的英式装备和机关枪。” “彭左他们每天都在忠义堂馆里聚会,现在,他们的武装民团总数高达四百多人,他把从保安大队解散的官兵,从新编入自己的民团中,武器都是走私进来的毛瑟枪,人马据说已经从山林训练场,秘密潜回到镇子周围。” 杜威说得这些,新军宪兵队情况科也有所提及,看来是无风不起浪啊。 “但是,本官认为就凭忠义堂这点临时组建的力量,想要攻破有着坚固防御工事的沙勒司令部大院,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陈天华吐出一口烟雾,笑着对杜威说道: “双方的力量对比非常悬殊,忠义堂沙勒和叶伦旺不是那么愚蠢的人,他们一定还有后手,而且是一击毙命的杀手锏。” “要不然他们不会现在才与沙勒撕破脸皮,说明他们已经准备就绪,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蛛丝马迹而已。” 接着他将半支雪茄烟按在烟缸里使劲掐灭,来回踱了几步说道: “根据本官推理,要想战胜沙勒不外乎两点,第一,忠义堂彭左他们会从别的地方找来帮手,而且数量不少,也许还有重武器,这是最常规的思路与办法。” “第二,彭左他们在司令部发展了自己的内线,要知道他们都是保安大队的创建者,沙勒几乎是光杆司令从华南来到煤山镇,虽说他这些年花费不少金钱在笼络人心,但不可能让警卫连和突击连变成铁板一块,一定有潜藏的力量。” “一加一大于二,内外夹攻,就是他们实施的作战方案,想要不破坏司令部这个地方,只能这么做。” 保安大队司令部是整个煤山镇的军事、行政中心,是这些人在从无到有的废墟里,一砖一瓦建设起来的。 第347章内讧终于开始了 在这个大院子里待了数年了,人非草木,算是有着非常深的感情,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那一方是不会把它轻易毁掉的。 想要重新建设一个坚固堡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其实陈天华心里明白,这肯定还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之所以忠义堂他们要耗费这么大的精力,去争夺司令部驻地,除了这是沙勒老巢之外,是因为后面那个地下的阿片加工厂,还有沙勒隐藏的金库。 这才是未来一切的核心。 沙勒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司令部策划防御方案也是很稳当。 彼此合作多年了,特么的一撅屁股,谁都知道对方要拉什么屎。 哼,想从老子手里夺走加工厂和金库,门都没有,窗户也都关上了。 沙勒心里恶狠狠盘算着。 现在,煤山镇两股势力终于要开始交锋了,这个机会非常难得。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甚至是两败俱伤。 杜威这货现在考虑的角度,都是从陈天华指挥部这边的立场出发。 他犹豫了一下,对陈天华讪讪说道:“大人,咱们要不要提前做点什么?” 陈天华这个大掌柜,将来统治整个煤山镇已经成了定局,这是保安大队里头脑清醒的骨干,他们每个人在心里都必须承认的事实。 无非就是在等沙勒和彭左他们拚个你死我活,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把这些人一锅端了完事。 陈天华听了杜威略献殷勤的话,他轻飘飘地说道: “既然人家都不想让我们插手,那我们就作壁上观好了,等着他们都精疲力竭的时候,我们再出面帮他们收拾残局。” “杜威,你别的什么都不要做,切不能轻举妄动,只要暗中安排好你的线人盯紧两边,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引起足够的警惕,另外,注意到你们警察中队中的情况,保持中立,谁要是这时候跳出来散布那些不利的言论,或想走出去帮忙,你该知道怎么解决吧!” 见杜威颔首,陈天华目光炯炯的沉声道: “你要在心里牢牢记住本官说过的话,非常时期要用非常手段,现在的局势,你的警察中队里绝不允许出现,任何跟咱们不一致的声音,谁要是开口了,你就要他闭嘴,永远永远不能再张开嘴!” 俗话说得好,慈不掌兵! 特别是在这样的时候,沙勒或许彭左,他们在警察中队肯定是有眼线。 说是全盘放手,傻瓜也不会那么做呢,都知道留一手! 这个百余人枪的警察中队,关乎整条铁路线运输大动脉的安危,跟英国人一样,陈天华同样很在乎,争取掌控这支队伍。 这些隐藏在中队里的暗探,犹如肉汤里的老鼠屎,一定要彻底的加以清除。 如果他们自己跳出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 翌日夜里,十点多钟。 整个煤山镇里是漆黑一片,无论是军营,还是平头百姓家里,人们早就进入梦乡里。 只有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候蠢蠢欲动。 这个时候,陈天华显然属于心怀叵测,他当然没有睡觉。 他今晚一直在指挥部办公室,隔壁会议室里煤油灯通明,里面坐着左刚,姜五和宋小牛等心腹十余人。 大楼里不时有情报探子,军中斥候前来禀报,外面二派之间的动静,立刻传到指挥部办公室。 据报,彭左和叶伦旺率领着手下啰喽们,开始向司令部出发了,看样子是要在凌晨时刻发动进攻。 陈天华随即命令左刚的突击营所属一连,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并且派出传令兵火速前往槐坎镇,命令李兴鸿率一个连队,连夜增援煤山镇。 他自己率左刚等几名连级军官,和宋小牛的部分警卫,骑马来到了镇公所司令部正对面,一个距离两百多米远的山坡上潜伏下来,观察对面情况。 这个山坡宋小牛很熟悉,不就是三年前他当矿工时,带大少爷窥探贺老六保安大队部的那个山坡嘛。 从明亮的月光下可以看到,一批批的武装人员,已经悄悄的包围了沙勒的司令部。 他们的数量足有五六百人,分批埋伏在大门和司令部大院的四周,似乎在等待什么机会。 这时,警察中队的杜威悄然过来了,他给陈天华带来了惊人的消息,“大人,果然不出您的所料,彭左他们真的找来了帮手!他雇佣的这些人我打听到了,都是贩毒的私人运输队,就是专门给那些阿片买主护送或运输的那批人。” 然后他恨恨的补充说道: “这些私人运输队负责把阿片护送到到各地,远的是华南沿海,或是在码头装船,或再护送到目的地,他们个个非常凶悍,遇到土匪强盗甚至官军也敢开枪交火,为了钱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做!” 听到这些,陈天华无名之火蹭蹭上窜,只见他淡淡的说道: “既然这样,那等会就把这些人一起收拾了,免得给我们将来留下隐患,以后这一带没有罂粟,更没有阿片交易,他们也没有留在这个世上的必要了,早死早超生,从新做人!” 时间拖到了凌晨的二点钟,司令部大院里突然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 子弹划破天空的黑暗,像流星似的来回穿梭,爆炸的火光映红了上空。 “哒…哒哒…” “砰…砰砰…砰砰砰…” “轰…轰轰…” 这时候,司令部院里随着枪声,也响起哭喊和吼叫怒骂声,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声。 看样子,司令部里面应该是彭左的内应,开始先动得手? 门口碉堡的警卫连士兵也因此大乱,急忙打开大门想要搞清楚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彭左带着人突然向司令部发动了袭击。 门口守卫有两个排八十多人,依托沙包工事和轻机枪,制式步枪进行抵抗。 “轰…” “轰轰…” 沙包工事被二门速射炮发射的七八枚炮弹给炸塌,机枪阵地被端掉。 顿时,司令部门口明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一时间里,断肢残腿漫天飞舞,鬼哭狼嚎不绝于耳,在夜深人静之中尤为凄惨。 第348章激战司令部大院 玛的,彭左他们居然拥有数门德国最新型的速射炮,而且还配有优秀的火炮手,刚才轰击沙包工事的机枪阵地,那几炮就很准,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真是来者不善,隐藏得很深啊! 陈天华心里腹诽道。 接着警卫连的士兵们,又遭到了数百支毛瑟步枪和数挺麦特森轻机枪的扫射,伤亡惨重。 十几分钟之后,这个警卫连大门的守护排士兵,被打成了一堆蜂窝煤,溃不成军。 活着的少部分兵士都狼狈撤到了大院里面。 彭左立刻带着队伍,乘势冲进了司令部大院。 左刚和宋小牛他们,差不多有一年没有参加这种战斗了,听到枪声心里就痒痒,问陈天华说道: “大少爷,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陈天华狡黠的笑了笑说道: “慌什么?这不着急,狗咬狗一嘴毛,先让他们分出个胜负来再说。这个沙勒绝对不是吃素的,他是职业军人,司令部里面肯定有他的防御力量,而且火力点也会做调整。” “即便彭左他们是赢了,那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陈天华扭头对身边的传令官说道: “你现在和军营那边联系,估计标统李大人增援的一个连已经到了,传我的命令,叫各连炊事班赶紧提前做饭,拂晓时分,部队再来包围这里。这里留下几个人继续监视,其余的人马回军营吃饭,讨论战术。” “这边战斗估计要打到拂晓,才能大概分成输赢,等咱们吃饱喝足了再过来也不迟,看现在的情况,我们的时间充足的很呢。” “是…” 传令官马上退出伏击点,到后面骑上马先行回去传达指挥长大人的命令。 陈天华留下宋小牛等五名警卫在山坡上继续监视,其余二十余人悄悄撤出监视点,到后山坡骑上战马返回军营去了。 …… 话说到沙勒,瞧见彭左他们仅用了十几分钟,就端掉了自己在司令部门口的沙包阵地,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他愤恨大骂: “麻痹的,想不到这些狼心狗肺的混蛋们藏了这么多后手,居然还搞到几门速射火炮和炮手,老子倒是小看你们了,好一招内外夹攻啊!” 沙勒是久经沙场的人物了,以前还在印尼政府军部队待过,实战经验相当丰富。 此刻的他一点没有慌乱,而是端着红酒坐在沙发上悠然的抽着雪茄。 他身边还有几个漂亮女兵,现在是花容失色,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你们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你们经常来司令部,就不知道这里已经发生变化了吧! 我是煤山镇的老大,手里有英国人的资源,是你们能比的吗?也不怕把自己给撑死! 沙勒在那嘀咕冷笑着。 三楼有警卫连的一个排守护,除了麦特森轻机枪和最新的恩菲尔特制式步枪。 这种恩菲尔特no4步枪,是采用双弹匣设计,可容有十六发子弹,时效性极高,排枪火力强劲。 二楼的会议室和各个办公室的窗口,有十挺机枪在疯狂的喷射着火焰,其中二挺是马克沁重机枪。 三个人看守一挺机枪,屋子里有大量的子弹箱。 就是这十挺机枪,刚开始的时候憋足劲一枪不发。 等到彭左带的大批民团涌进大院来之后,他们才开火。 十挺轻重机枪,立刻以每分钟两百发至三百发的射速,一通狂射。 “哒哒…哒哒哒…” 冲在最前面的忠义堂武装就倒下一大片。 彭左他们组织起的几次冲锋,都被打退了,还丢下了足足一百多个武装人员的尸体。 这些阿片运输队的家伙和忠义堂民团,根本没有一点军事常识,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他们仗着一股狠劲,一窝蜂似得往院子里冲。 这么密集的人员数量,刚好让轻重机枪发挥出巨大威力,尤其是马克沁重机枪。 所以,不出现成片倒下去这样的效果,反倒是怪事了。 彭左手拿着一把毛瑟步枪,和叶伦旺躲在大院的一口水井后面观察。 俩人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有两个中队长级别的头目,在前面几轮的进攻中,就丧命于此了。 谁也没有想到,二楼居然设置了这么强大的火力。 一楼的门口有一个排,也是最新式的no4步枪和麦特森机枪。 反正子弹管够,士兵们为了自己的生命,不断的倾泻着子弹,把进入院子里的彭左等人,压得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这时候,警卫连的一个副连长,也是彭左他们的内线,带着十几个心腹手下,乘机从背后射杀了大约一个排的人员,乘势占据了左边的侧楼,对主楼形成了威胁。 如果没有这个转机,彭左他们这次对司令部大院的进攻,不但会自身产生重大伤亡,甚至有可能会全军覆没。 叶伦旺当机立断,对彭左说道: “打吧堂主,要是再不用火炮轰击,我们这场仗很可能就要输了,大不了以后花钱再建一座办公楼。”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沙勒消灭掉!只要得到了煤山镇这块地盘,以后这些失去的还能再赚回来!” 彭左听罢咬了咬牙,说道: “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马上将三门速射炮调进来,向主楼发射炮弹,麻痹的不留活口了!” 留活口当然是为了财富,那是煤山镇这几年阿片交易积累的,彭左等人一直认为这里面有自己应得的部分。 与此同时,在一个贴身警卫排的护送下,沙勒带着心爱的几个女兵,从三楼后面的一条简易楼梯组成的秘密逃生通道离开了主楼。 他怕彭左他们的速射火炮。 事先,他有些感觉,昨天让沙菱带上她母亲,提前离开大院,暂到指挥部大院里躲避。 许云媛她的宿舍空着,陈天华让她们住了进去。 这是沙勒最有良知的举措了,毕竟他对母女俩人还是有些感情的。 话说沙勒离开主楼之后,对突击连长也下达了一个命令说道: “按原计划执行,你们二楼的所有人现在马上撤离办公楼区域,进入到加工厂的防御工事,等彭左他们到了警戒区,就启动炸药把这些混蛋们统统炸死,麻痹的,老子不留活口了!” “是…”突击连长马上执行命令去了。 第349章都亮出了杀手锏 沙勒的警卫连在先前抵抗中损失惨重,现在是突击连建制完整,还有实力,他们是负责守卫整个阿片加工厂,以及地下金库的。 大院主楼的一楼和右边侧楼几十名守卫,就这么被沙勒无情放弃了。 这就叫做慈不掌兵,该放弃的时候一定要当机立断。 如果没有他们的抵抗,沙勒他们也不能从容撤离到后面的加工厂。 人死了,大不了战斗结束后多补偿些银洋给这些人的家里。 作为胜利者,彭左他们家里财产,也都是他的。 跟着自己这么几年,沙勒很了解这些家伙们的家底,说多不多,说少真不少,几个人全都凑一起,怎么不得有个几百万两白银吧。 沙勒前脚刚走,叶伦旺已经将三门最先进的速射炮,从大院外推进大院,并且建好了炮阵地,娴熟的炮手做出瞄准,调整好炮口仰角。 他们就对侧楼和主楼的武装人员发起了猛攻。 “嘘…轰…” “嘘…轰轰…” “……” 火炮对建筑物的攻击非常有效,威力恐怖。 一阵猛烈的炮火轰击之下,侧楼和主楼都差不多塌了下来,警卫连残余被炸的哭爹喊娘,逐渐丧失了抵抗能力。 很快,整幢镇公所的三层大楼,楼下一层己被彭左的手下攻陷了。 他随即命令,对沙勒的亲信警卫要杀干净,这时候不带手软的,见一个杀一个不说,尸体还得补上几枪。 “不对,沙勒这老鬼一定是跑了,要不然二楼和三楼不会这么安静的。” 叶伦旺端着枪站在司令部一楼的废墟前,对堂主彭左说道: “我可是听警卫连有人说过,阿片地下加工厂有条地道通往后山,他要是跑到陈天华的军营,调动新军前来对付咱们,这个事情可就麻烦大了!” 叶伦旺皱眉蹙眼的忧心忡忡,他对新军保持中立的立场还是有所怀疑,毕竟沙菱现在是陈天华的机要秘书,俩人关系说不清楚。 也许,前期保持中立,是陈天华与沙勒协商好的烟雾,现在到了关键时刻,说不准就得亮相了。 “你就放心好了,指挥部那边我派人盯着呢,陈天华让部队进入战备状态,这是以防不测的一种手段。况且沙勒这个老鬼是不会轻易离开老窝,更不会轻易认输,加工厂外面有一道防御地堡,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他一定会留在地堡中抵抗,也许他在等待警察中队过来增援倒是有可能。” 彭左他们有所不知,铁路警察中队现在已被副中队长杜威控制。 陈天华让罗二虎派出一个特战班给杜威使用,将亲向于沙勒的中队长,和守备排长等几个人物给抓起来了。 “那就这样吧堂主,我们还剩下的炮弹,集中起来一起发射,如此近距离平射,直接把加工厂的地堡防御工事给轰塌算了!”叶伦旺恶狠狠的说道。 “好,你去调炮,把剩余的炮弹集中起来,一鼓作气。”关键时刻还是军师心狠手辣,彭左点头同意。 “那我去了。”叶伦旺跟彭左嘀咕一声,转身往院中炮兵阵地走去,他要安排兵卒的将笨重的火炮,慢慢移往大楼后面那块开阔地,那是阿片加工厂。 …… 彭左说的不错,沙勒哪里也没去,这时候的确在留在地堡中指挥。 他手边有一台启动器,连接着外面埋设的t型高爆炸药,只要彭左的人马进入地堡前面的开阔地,他手一按,就会把他们炸上天! t型高爆炸药是当今世界上最新颖的硝基火药,也很珍贵,是沙勒以煤山镇安全防御为由,向英国人申请,从英伦三岛运了一批进来。 这件事,只有突击连长等极少数心腹,知道这个秘密,他派了自己的贴身警卫,在镇公所大楼和厂区之间,悄悄埋下了这批t型炸药。 为什么他不害怕彭左他们呢,就是源自于这些前期的措施安排。 有限的信任是必须的,但是绝对的信任却是滑稽的! 这是沙勒一直以来的信条。 他从来都不相信忠义堂这帮家伙对他忠诚,所以,他必然要打有准备之仗。 地堡当然不会太高,前面的一片开阔地长满了荒草和荆棘,这些人根本不会刻意的清理环境,实在也是没有必要。 这时候,时间已是凌晨四点多钟,晨曦初开,天然蒙胧见亮。 彭左和叶伦旺带着几百人呈扇形慢慢的向地堡包抄,他们在地堡前一百五十米到二百米之间,大模大样地架起了火炮,因为此时的沙勒已是瓮中之鳖,没有办法敢冲出来反击。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们当然不清楚,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整个队伍,正在慢慢进入了沙勒给他们准备的坟墓区域。 三门火炮调整到平射位置,黑洞洞炮口已对准沙勒那个巨型地堡。 叶伦旺把仅剩的六枚炮弹,每门炮二发分配到位,一切只等彭左的命令。 地堡里的沙勒从地堡枪眼里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顿时急了眼。 这种速射炮若是调整至平射状态,如此近的距离,其炮弹的破甲能力和强度很惊人。 自己地堡就是一米厚的石垒墙,防机步枪没有问题,就是怕火炮。 彭左这些人哪里搞来的这种最先进的速射炮,可以当平射炮使用,关键是他们还请来了优秀的炮手。 他事先怎么一点也没有得到情报呢? 这时候,已经容不得他再去检讨自己的情报,为什么失误的时候了。 “嘘…” “嘘…” “嘘…” 随着彭左一声令下,三枚炮弹带着耀眼的尾焰一齐向地堡飞来。 在炮弹穿破地堡壁之前,沙勒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手边的红色按钮。 在那瞬间,他唯一后悔的是按下这个启动器晚了几秒钟… “轰轰轰…隆隆…” “轰…隆隆…轰轰…隆隆…” “……” 连续而猛烈的爆炸声,响彻云霄,就像是煤山镇发生了地震一般,巨响和颤动传出了几十里远。 一团团黑烟,从镇公所大院后面的开阔地上升起。 这可能在煤山镇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的这种大爆炸。 第350章同归于尽 居民们当然是不知道这里的神马情况! 只感觉到地面都在剧烈的震动着,镇上居民的房屋都是摇摇欲坠。 镇上所有人吓得从睡梦中惊醒,连滚带爬的逃到空地上,还以为山崩地裂了呢! 刚吃完饭,正集合队伍来到镇公所司令部伏击点的陈天华他们,也被这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声,吓了一大跳。 喔靠,这特么是怎么回事? 面前是黑烟滚滚,火光冲天,司令部到加工厂之间的那块荒地的地皮被掀起丈高。 司令部大院子里烟火腾空,大楼也被震塌又成一片废墟,近千人都埋在那里,估计能活着的人都不多。 先前挨了火炮的右侧楼房、军营,也在大家视线里晃晃悠悠的倒塌了。 阿片加工厂前面的地堡,也被六枚炮弹轰得个透心凉,里面的尸体残肢连同物件被巨大的气浪抛出地堡外。 “这就特么是同归于尽了?” 李兴鸿、左刚、宋小牛他们心里老大的不爽,自己还没放一枪就玩完了,跟槐坎镇一个鸟样,浪费大伙表情。 包括陈天华在内,他们压根就没想到过是这样的结果。 不曾想到在这样的破地方,居然还安装了终极毁灭系统,能够毁灭整个司令部! 这威力,估计当初埋炸药的沙勒,他也不是十分清楚。 t型炸药属于烈性高爆炸药,用不着埋多少就能产生巨大威力。 沙勒只是听说这t型炸药先进,但没测试过其威力,把从英伦三岛弄过来的t型炸药,一股脑儿都埋在这里。 他可能自己都没想到过,就算彭左他们不发射炮弹,他按下启爆器的那刻起,就意味着同归于尽。 “包围整个战场,半个小时之后待硝烟散去,开始打扫战场,里面的人没必要留活口,这样也好,省的坏我陈天华名声,找他们任何一个来开战了!” 陈天华下达了命令。 他和李兴鸿等人筒单议了一下,安排新军保护现场,待 天亮了用自己缴获的日产照相机拍摄现场,以便上报英国驻杭州领事馆,耀金矿业等。 这样的结果,对陈天华而言是最好不过了,否则,名誉都会受到影响,同时,对英方也不太好交差。 天亮起来了,镇上群众怯怯地围了上来,但被告之不能越过警戒线。 沙菱陪着其母亲也来到现场,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总归不好受。 其母低头轻声哭泣,沙勒再怎么残暴,再怎么心狠手辣,夫妻多年,恰他不醉酒时还算正常。 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这份情感是无法隔断的。 “笼罩在煤山镇上空数年的黑幕,从此变成了过去,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到来,这简直就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来到了!” 从后面赶来的杜威,在一边像朗诵诗歌似的兴奋叫道。 陈天华淡淡的斜乜了他一眼。 喔靠!你这个二楞子,真特么没有眼力! 这些话虽然是实话,听起来也很顺耳,但你等沙勒老婆和女儿走了再说不行吗? 陈天华扭头淡淡的对李兴鸿说道: “李标统,请你下令让突击营第一连队进去清理战场,把沙勒,彭左,叶军师等主要长官们的遗骸收拾乾净,找来棺木装好,其它本地土兵的遗骸也要整理好,让家属们统一来认领。” “是,大少爷!”李兴鸿点头称是。 “还有,这阵爆炸的动静可不小,很容易引起老百姓的恐慌,杜威的警察中队马上安排警察到镇子里,把实情告诉大家,并且维持好镇子的秩序。” “遵命…”杜威敬礼后转身执行命令去了。 等杜威走后,陈天华对李兴鸿和左刚他们命令道: “左刚,你亲率突击营第二连队,马上把彭左等所有保安大队中队副以上头目的家全部查封,并负责登记好财物,专人守护,但是不要对他们的家人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祸不及家人是我的原则,不得有误!” “明白…”李兴鸿和左刚等人执行命令去了。 陈天华干咳二声,呑咽下口水对沙菱她们母女柔声道: “沙夫人,沙小姐,请节哀顺变吧!二位在一年半前请我办的事,大概也就是这个结果吧,现在,还是请二位先回指挥部,待沙镇长的遗骸拾出来了,再去通告二位。” “嗯…”沙菱抹去眼泪搀扶着母亲离开了。 “其他人,跟我回军营…” 说完,陈天华带上其余的人骑马返回军营。 他要忙着让文书们将此事尽快整理出一份报告材料,他要呈送给英方领事馆,湖州知府衙门。 阿片交易的利润非常丰厚,而彭左等忠义堂兄弟等都盘踞在煤山山脉一带的地方势力,在江湖中很有号召力。 每年,他们跟沙勒都是分开销售阿片,除了分给忠义堂手下一点利润之外,极大部分都集中在他们几个大头目手上。 做了数年买卖,积攒的家产一定相当惊人,也许比沙勒还要多呢。 沙勒的地下金库应该也有不少金银财物。 现在正是大搞基地建设,扩军的时候,到处都在缺钱花,正好用他们的家产来应急。 今年槐坎镇和煤山镇两边收缴,光是金银钱币应该不低于一千五百万两白银,整个浙江新军军费,修建铁路超支的钱都有了。 咱也用不着向丰众银行和英国汇丰银行拆借了。 另外,在杭州和槐坎两地建发电厂的资金,也算是有着落了。 基础设施和民生工作,都是非常繁杂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见到成效,要早点布局。 …… 煤山镇全城暂时实施了戒严。 杜威率众警察挨家挨户到镇上商户和居民们做解释工作,请大家稍安毋躁,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乱子。 现在这里由新军混成标团接管,一切经营和生活照旧,铺面照开,酒馆饭馆照开,就连妓院都不影响。 而唯一受到影响的是那些阿片烟馆。 新军司令部发布公告,三日之内烟馆自行关闭,阿片及吸食工具等就地上交,否则,派兵强行查封,没收财产,业主还要下狱。 左刚等人带兵到彭左等几个大头目的家里,把所有人都驱赶出来,宣布查封和没收一切财产。 第351章惹来各方调查 以前那些高高在上的长官家眷们,那里遭受过如此待遇,在不太明白当前形势的情况下,她们连哭带喊的撒泼,无非想要保留钱物。 可惜,新军兵卒们是在执行军令,哪有闲功夫跟你婆婆妈妈的玩花招,噼里啪啦几枪托砸过去,耳边就安静了许多。 真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这些人属于无理取闹,那只能自讨苦吃。 许云媛,明珍和于凤她们三人,带上能骑马小碎步跑的镇长郑坤,奉指挥长之命,从槐坎镇赶到煤山镇来。 经过镇公所司令部的废墟前面,她们看见大批兵卒在清理现场。 面对如此惨烈的场面,许云媛等人默默低头肃立了三分钟。 不管怎样说,这里面是千余条性命,阴魂不散,死者为大。 这是许云媛她们三人,时隔不久第二次见证煤山镇公所大院的惨相。 这次无论是波及范围和死亡惨烈成度,都比上次大出许多倍。 这个爆炸现场,在硝烟弥漫中几乎是没有什么完尸,遍地都是断肢残腿,血肉模糊。 她们看了又是呕吐不止。 才过了三年不到的时间,煤山镇存在的新旧势力,居然被连根拔起。 为此,郑坤看到眼前一切,对这位年轻的指挥长大人,是十分的敬佩。 单纯用武力解决掉沙勒或彭左势力,那真不算神马本事。 可是,能够把煤山镇完整的接收与控制起来,还让镇里的两派自相残杀,同归于尽。 这样的人,才是称得上有大智慧。 但枭雄大凡是喜怒无常,城府甚深! 不知自己的命运将会是怎样,不知煤山镇的走势又会如何? 郑坤在许云媛等人的陪同下,忐忑不安的走进陈天华在指挥部里的办公室。 “请坐郑先生,来到煤山镇这么长的时间,我还是第一次请你到指挥部来,这次总算是有时间了。” 见郑坤一行神色匆匆地走进来,陈天华笑呵呵的起身,上前和他抱拳行礼。 “恭喜指挥长大人,能兵不血刃的在煤山地区拥有了自己的一块地盘,大人的人生也将揭开新的一页。”郑坤很恭敬地施了个深揖。 “那里那里,这地盘是他们硬塞到本官手上的,这下我是推脱不了啦,所以才把先生请来共商大计。” “哎呀,大人过誉了,职下何德何能还烦劳大人如何信任,但郑某虽不才,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这事对当地山民来说,相信在您的统治下,比沙勒时代要幸福得太多吧!” 郑坤先是由衷的恭维一番之后,不失时机的把高帽子给陈天华戴上,这是场面上的通俗表象。 “不敢当啊郑先生,我这是形势逼人,身不由己啊,只能是赶着鸭子上轿。这煤山镇刚刚经过动荡,而你知道,我只是个筑路的官商,对于当地的民生状况不甚了解。” “所以,我想您熟悉湖州官场,请您推举一位有文化有能力的人来,先代理煤山镇镇长,尚本官上报推荐,经衙门核准之后,再做具体任命。” 陈天华神情很郑重的说道。 “说到这方面的管理人才,职下还真有一个好友兼同僚,姓廖名云鹏,长兴县人士,美国哈佛大学毕业,前几年与职下前后辞官返的乡,他现在应该在县城里某学堂教书,职下愿意前去说服。”郑坤想都没想,直接想到了一个人。 “那好郑先生,你可以乘下午的火车去长兴县城,游说廖先生,条件尽管任由他提出,如他同意,则本官亲临长兴去迎他。” 听得是美国哈佛毕业的留洋生,陈天华高兴不得了。 “职下遵命。”郑坤双手作揖,转身带上一名男助手,前往火车站。 从煤山镇到长兴县城,铁路全长约四十七里,中途设有三个小站停靠,方便短途客、货上下车。 当时,长-牛铁路公司共购入二组蒸汽机车,设计时速最高60km/小时。 蒸汽火车原理是用煤烧水,水变成蒸汽,从而推动活塞,使车轮转动。 一个机组共为三个人,一名司机,一名副司机和一名司炉工。 蒸汽机火车司机坐在驾驶室,他看不到前面的路况,是靠副司机探头瞭望,为司机导航。 煤山-长兴段采用双向对开的方法,算上中途停靠,全程单向列车用时为不到一个半小时,平均时速为16km/小时。 铁路每天开通十五个小时,这道上火车机组往返五个来回。 每列火车共十五节车厢,其中十三节为货运车厢,最后二节分别为客运和邮车兼押运车厢。 郑坤等铁路公务人员出行,一般坐在最后的押运车厢,随车押运的有五名警察,防止中途有人搞破坏。 现在铁路还在试运行阶段,到了年底会有一次综合评估和全面验收,若各方面都能达到要求,那么,中英合体的铁路运输公司将正式启用编组方式管理,将提高运力五倍,保证每天双向货运量到达五千吨。 并且,在长兴与牛头山之间将建立一条电话专用线,届时,煤山镇与长兴,牛头山等地均设有专用电话。 …… 有关煤山镇镇长沙勒,与忠义堂彭左他们的内讧火并事件,已通报到英国驻杭州领事馆,湖州知府衙门,长兴县衙,耀金矿业等。 当然,也惊动了浙江省巡抚衙门,以及新军镇统制衙门,也就是浙江新军司令部。 一时间里,从省、州府、县衙组成的三级核查官员下来了,英国领事馆同样派出伊恩等人前来调查。 清政府衙门这次闻讯下来,而且是三级官员联合调查,除了煤山镇这当子事,主要还有槐坎镇的问题。 陈天华上报的情况是: 槐坎镇龚氏家族私藏先进的制式武器,除了数百支步枪,还拥有新式火炮,机关枪等,严重违背朝廷关于民团私自拥有制式武器的若干规定,大有谋逆之隐患。 为此,新军驻煤山镇混成标团突击营奉命收缴,但遇到抗拒,故剿杀之。 这些冠冕堂皇,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理由,自然是骗不了这些官僚的法眼。 但他们也没辙,这理由很充分啊。 第352章煤广自治区 而且官员们谁都清楚,这个陈天华非等闲之辈,他背后靠山太硬。 地方三级衙门的官员们,对于龚氏家族被灭,家财被抄并不感兴趣,谁吃饱了撑的去惹这个少主。 但他们关心的是陈天华彻底禁烟之主张,这事很是恼火。 目前,罂粟地倒还没有完全被铲除,但已明令禁止山民继续种植。 阿片加工场被封存,烟馆被全面取缔,还不准所辖民众吸食,违者将受到鞭刑,下狱,甚至于杀头。 彻底禁烟,这意味着地方财政收入,将会受到严重影响。 今后,高额的烟税从哪里来? 面对三级衙门调查官员的质询,陈天华非常从容地作出了回复。 首先,禁止阿片烟是为了强健国民体魄,振兴民族精神。 其次,消除这些种植罂粟,制造阿片,以谋取暴利的地方武装势力,预防再次出现太平军这样的民团组织。 至于税收,他表示以煤矿、石灰石建材厂,今后的焦煤厂,发电厂,火柴厂等实体经济收入,以及农作物税收等补足。 第一年不足部分,他愿以个人掏腰包补足缺口。 陈天华的底气,当然是来源于抄家过来的二千多万两银子。 对于抄没的巨额财产,官员们倒是眼馋,但人家说充作军费等开支,让你开不了口。 难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说要查帐? 见陈天华表态都表到了这份上了,衙门检查团的官员们是面面相觑。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关键是,陈天华的这些主张,居然得到了江南自治政府首脑,张之洞大人的同意。 这关系已经算是通天了。 原来,早在数月之前的杭州家里,陈天华利用在家休息那六天时间,亲自拟定了一份奏报。 奏报内容中,他例举了种植罂粟,制造和吸食阿片对国家民族的危害,提出了以实业强国、富国之主张。 他列出一份在煤山-广德山脉,除了矿业,拟定实业的计划清单,并保证,第一年上交税收不低于原先指标,不足部分由他个人承担。 第二年跟以前持平。 第三年开始,每年上交税收总额比上年递增10%。 这实际就是一份变相的区域自治报告书,并立下军令状。 张之洞当即召集几位大幕僚们商议。 讨论的结果就是直接授权他成立‘煤-广自治区政府’,同时,任命陈天华为该自治区总督办。 幕僚长辜鸿铭的主张,就是让陈天华做试点,在一块荒凉芜秽的山区,搞出一大片林林总总的实体来,不但搞活当地经济,还支援江南建设。 长-牛的煤炭,尤其即将建设的焦化厂,对张之洞的汉阳铁厂,那无疑是雪中送炭。 并且,陈天华还直接帮助扩建了浙江新军,这对于江南自治至关重要。 辜鸿铭的意识也是十分超前的,他居然跟陈天华想到了一起。 成立煤-广自治区,相当于后世的国家级经济开发区。 有了张之洞的尚方宝剑,陈天华面对三级衙门联合调查团,他当然是有恃无恐。 官员们是哑口无言,只能顺着杆子往上爬,他们谁敢得罪这位通天的少主。 至于英方这边,陈天华早已胸有成竹,那就是搞承包,大包干。 他向英方提出的方案就是:整个耀金矿业,包括整条铁路运输线,铁路运输公司等,全面委托中方-陈天华的建设总公司负责。 陈天华每年向英方上交利润xx万两银元,每五年递增20%,二十年之后,耀金矿业和铁路运输线的产权、股权,全部按初期投资额转给中方。 原本,陈天华个人占耀金矿业15%股份,这是英方当初为奖励他所做的贡献,以原始股方式转让的。 经过东洋人伙同太湖帮金天龙,搞得那起查理的夺矿害命事件,现在又出了沙勒这当子火并事件,英方也是被搞得提心吊胆,忐忑不安起来。 在这里搞买办代理制,看来是有些吃力,想想这几年在耀金矿业头上花费不少,光是保安大队的军费,各项行政开支等费用,一年下来数额惊人。 关键是煤山镇这片煤矿矿井,现在谁去管理? 派英籍人员下去,怕水土不服,掌控不了局面,弄得不好还丢了卿卿性命。 查理的教训还不深刻吗? 再找个买办,还有谁比陈天华更合适的? 何况,人家提出总承包设想,正合英国人的意。 他们到大清国是来赚钱的,不是来玩命的,做甩手掌柜何乐而不为呢? 双方坐下来谈判,不就是谈一个承包底价,这并不难,有这几年达成的利润指标,适当往上加点就成。 英方对陈天华的印象相当不错,也不需要其它的承包押金或担保,这事就这么定了。 双方将总承包协议一签署,英方就撤走所有英籍行政管理人员。 陈天华将整个耀金矿业的总部,改造成他的煤-广自治区在长兴的总办事处,包括了建设总公司,牛头山矿业和耀会矿业等实业的对外窗口。 他随即任命忠义堂分舵主郑江为总督办,具体业务管理则聘请专业人士担任。 郑江这个人懂得江湖规矩,他深谙陈天华的厉害,不敢背叛。 而陈天华就是利用郑江的优点,让他担任总督办,就是应付江湖上的一些事,当好自己的耳目和镇守将军。 之于业务方面,则不需要他来打理。 郑坤先生请来的老友,哈佛毕业生廖云鹏答应了陈天华的邀请,愿意出任煤山镇镇长。 陈天华亲自乘火车到长兴县城迎接,并在县城里郑江名下的一处醉仙楼,宴请廖云鹏和他带来的三位帮手。 受到此等礼遇,廖云鹏感谢之余,也是当仁不让的前来赴宴。 “好极了廖先生,你本身就毕业于哈佛大学的财经专业,精通财政方面的事务,又在湖州府衙门里管理了好多年的民生工作,对这方面的情况了如指掌。” “有了你的加盟管理,本官相信,煤山镇以及周围的山区百姓,他们的生活诸方面会是越来越好。” 陈天华也是侃侃而谈。 第353章招贤纳士 他接着强调道: “煤山镇原有的沙勒,彭左等势力均已不存在了,那里的保安大队,民团组织都已全体解散,改有浙江新军第六混成标突击营辖制,所以,在煤山镇没有人敢威胁到你的性命和权威,本官希望廖先生能尽快投入工作,首先组建起各个乡的管理机构,达到政令畅通,然后再一步步的循序渐进。” “依据江南自治政府张大帅的指示,本官想以煤山镇、槐坎镇为核心,把周边十几个乡镇山区慢慢联合起来,成立一个煤广自治区政务委员会,统一领导。” “经研究,决定由许云媛女士出任这个政务委员会主任,郑坤先生和廖云鹏先生出任副主任,明珍和于凤二位小姐,将出任委员,还有三个委员的空缺名额推选,将由你们二位副主任来决定。” 酒桌上,陈天华把自己对自治区治理的思想框架,一股脑儿都告诉给了在坐的各位。 由一位年轻女性来担任自治区政务委员会主任,属正职,而两位资历颇深的中年男子,则给她当副手,廖云鹏心里微微有些不爽。 政坛上历来是重男轻女,男尊女卑,别说是在大清国,就是放眼世界,那都是男人当家作主的天下。 虽说廖云鹏接受过洋教,著名学府哈佛毕业,但根深蒂固的儒家思想与文化,在他心目中烙印很深。 他很不自然地瞥了身边的郑坤一眼,见老友不露声色,似乎很认真地在聆听长官训令,他只好是低下头来承认。 好友的神色变化,郑坤不是没察觉,他懊恼事先没有跟廖云鹏交待,现在自治区内部的一些人际关系。 官场上都是跟人打交道,不了解人际关系行吗? 通过一个多月的接触了解,郑坤自然清楚,这位年轻貌美叫许云媛的女士,是个留洋回来的富家女,她可不是个简单人物。 想当年,她是英国人查理事件的后续人物,跟陈天华出生入死,是他的绝对心腹。 再说得透彻点,就是这位指挥长大人的如夫人兼助手。 陈天华宣布完决定之后,目光炯炯地看向廖云鹏,他心里自然明白,郑坤肯定是接受这样的安排,因为其了解局面。 但这位廖先生初来乍到,又是世界名校毕业,但凡喝过洋墨水的人,自带傲气,不知感受如何? 观其表情,好象是颇有微辞。 廖云鹏既然喝过洋墨水,人当然是机灵而绝非一根筋,只见他故作高深的沉默片刻,然抬眸说道:“谢谢指挥长大人的信任,廖某尽力而为吧。” 他完全对任命此事是闭而不谈,只是接受陈天华的聘请,相关待遇和条件等,双方都已敲定。 他提出的薪酬待遇,陈天华满口答应。 “廖先生,本官没有别的任何要求,只要请你牢牢记住一点原则,就是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在煤广自治区内,尤其是煤山镇辖区内,不允许有人大面积种植罂粟,更不允许生产制造,销售阿片,取缔所有烟馆,禁止自治区内的民众吸食阿片,违反禁令者将会惩戒,鞭刑、下狱、杀头。这是个原则问题,没有可商量的余地。” 见廖云鹏装傻充愣的样子,陈天华忍不住善意地敲打一下。 而廖云鹏是初来乍到,还没下去镇上,肯定不了解陈天华的禁止大烟的一系列决议。 实际下面槐坎镇已经在实施当中,陈天华相当于当面来个特别交待而已。 没想到廖云鹏听罢,脸色变了变微微蹙了蹙眉,说道: “大人明鉴,据职下所知,浙皖交界区域属于山丘,这一带山民种植罂粟也不是自愿行为,而是历史原因,自大清朝廷放开禁令以来,这里的主要种植物种,就只有罂粟,没有别的什么农作物,可这是广大山民的主要经济来源。” “这里的气候、环境包括土壤,都比较适合种植罂粟,别的什么农作物,可能大家都遗忘了种什么好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些山民种植罂粟虽然不能发家致富,但至少可以保证全家饿不死,突然间,大人要一下子断绝了他们的活路,很难想象出,接下来会出现什么事情?!” 他反唇相稽,也是一股脑儿的长篇大论。 他自己倒没感觉到什么,可把身边的郑坤吓得冷汗直流,不住地给其使眼色,可廖云鹏就是视而不见。 察觉到陈天华,许云媛等人皱眉蹙眼的愠色,老友的提示,廖云鹏略微收敛,他妥协地把手一摆说道: “请大人见谅,职下可以去执行您的决定,但是,这需要有足够的理由,以及配套措施去安抚广大山民,否则,这收效甚微啊。” 他尚不清楚陈天华既有充分理由,又有配套措施在实施中,实际上,现在民众情绪虽说没有完全平息,但有一点是十分明瞭的,就是绝大多数山民,是完全赞同与拥护的。 有情绪的恰恰是那些种植户的村头,征收管理人员,还有就是开烟馆的那些衰人,他们是阿片种植与销售的即得利益都。 当然,还有不在少数的大烟鬼们,断了大烟,等于要了他们的命。 陈天华还真的像要他们命的样子,他下令将这些大烟鬼羁押起来强制戒烟,他给出的方法就是强制性劳动,没有任何药物治疗。 大烟囱们的烟瘾发足了,那就让他们自己去撞墙吃土,甚至于自残,不管不闻。 一句话,就是让这些瘟神们自生自灭。 能侥幸活着出来的,那就是脱胎换骨的重生者,他表示欢迎并给予安排工作。 活不出来的,死了就地埋葬,宛如一条死狗,连家属都不通知。 这种近似于残酷无情的做法,是他作为后世者对毒品的认知,经深思熟虑作出的。 世界上最大的心理依赖,就是毒瘾。 对应毒瘾,就只能采用残酷无情的手段,这对整个社会,包括其家庭都好。 面对廖云鹏的无礼顶撞,身边的所有人,包括许云媛和郑江在内,谁都在为其捏把汗。 第354章一个讲实话的刺头 这里除了这个喝过洋墨水的愣头青,谁还不了解面前这位表面上笑眯眯的少主? 他属于从骨子里头就是个相当冷酷,而又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谁敢顶撞,不要命啦?! 今天的郑坤被惊吓得够呛,一波未平而另一波又起,把他搞晕过去还就事不罢休。 又惊出一身冷汗的他,不仅用目光再还加上肢体暗示,他用手肘轻轻拐了老友几下,意思是让其起身道个歉,说些软话。 可偏偏廖云鹏是无动于衷的不领情,誓将顶撞行为进行到底。 这可把郑坤急得是脸色苍白,眼前金星直晃,没昏晕过去算是心里素质还算过硬。 他见廖云鹏不理睬,可怜巴巴地只好看向陈天华,准备自己起身致个歉,却被对方一个犀利眼神给逼了回去。 陈天华何许人也,他是后世的穿越者,其世界观、认知和理解能力,自然是当下清末人所无法比喻的。 况且,他的胸襟也不是普通人可比。 初来乍到,廖云鹏没有阿谀逢迎,而是直言不讳。 不管怎样,他还是敢言,能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核心,这样的人才,在清末年间实属罕见。 身为一个地区的行政长官,既要考虑到与老百姓切身利益相关的问题,也要对陈天华这个主公、boss负责。 广大种植户一旦发现断了生活之路,人在求生欲望支配下所爆发出来的能量,是极其可怕的。 这厮说的都是大实话,只是忠言逆耳罢了。 “廖先生敢于直言,本官甚喜,不过请先生放心,既然我对老百姓有所要求,那就有与之相匹配的优待条件,毕竟涉及到几十万人的生计问题,本官也不能不考虑,经深思熟虑而定。” “机构成立后,先搞一次人口普查,对不同的困难户每人发放一定的生活补贴费,加上前段时期咱们没收了地方财主们的不义之财,今年以及到明年上半年,所有百姓的温饱,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自治区马上开始搞基础设施建设,相当多的闲置劳动力可以投入到经济建设中,既解决了建设所需的劳动力问题,又变向的增加了这个种植户的收入。” “至于这里的土壤能种什么?咱们可以请农业专家来论证,这个我不会具体管,但会全力支持,搞经济那是你们自治区政务委员会的事。” “我只是个朝廷任命的总督办,家里也没有多少钱,财力暂时不太宽裕,从这些家伙手里搞得一点钱,真是不够花的,这里到处需要花钱,但有一点本官可以保证,收缴上来的钱财,将全部用在这里,取之于民则用之于民,本官一分钱都不会带走。” 陈天华口才绝对一流,一个观点也是侃侃而谈,而且很有耐心地解说了一番大道理,并且破天荒地作出了承诺。 这种承诺,就像是立军令状,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是习惯成了自然。 可对于面前这些人而言,这种承诺特别的刺耳,那份量太深重了。 一个堂堂的朝廷命官,显赫背景的实权人物,手握生杀予夺之大权,能放下手段,跟面前的普通人士来立誓承诺保证,有这样的必要吗? “据职下所知,大人所列举的这些地方豪绅们,可是富得流油,他们的家底加起来,足有上千万两白银的资产,还有多地的矿产,怎么?指挥官大人守着金山银山,跟咱们在这里哭穷呐?” 陈天华能如此的礼贤下士,而廖云鹏不但不领情,还装出很惊讶的样子,笑着说道。 玛的,这货胆子真够肥的,是不是以为哈佛大学的毕业生,是个特邀人才在这里站着,就不会有事? 这种话也敢当面顶,等于在打boss的脸! 简直是太放肆了! 许云媛他们几个听了之后,除了脸呈愠怒表情,都还暗暗为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刺头捏了把汗,深表惋惜。 站在厢房墙角的宋小牛等几位侍卫,都愤怒又紧张得把手放在腰刀柄上,只等主公一句话或一个眼神,就上前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球,来个碎尸万段。 郑坤更是气得头上直冒青烟,刚才一身冷汗还没干,这下又添上一层汗,着实让他有点后悔,当初推荐这个大刺头来了。 “云鹏兄,你也太放肆了吧,还不赶紧起身给指挥长大人道歉!”郑坤脸色铁青,他忍不住怒斥廖云鹏。 “唉…休要责怪,不知者无罪!”陈天华听了倒没什么,他手一摆制止住了郑坤,不露声色的只是浅浅一笑,说道: “廖先生有所不知啊,这可是关系到几十万人的一片山区乡镇,百废待兴,千万两白银,就是再多几倍又能够干什么呢?” “铲除罂粟种植,不但要补足上交衙门税款的不足,还要补贴给那些种植户,要建发电厂,建材厂,焦化厂等实体经济,还要筑路、凿隧洞和架桥,建医院和学堂,还有街道商铺云云,这些叠加起来,可是一大笔天文数字般的开支。” “还有数不清的许多民生项目要做,你当过家的,难道就不知道柴米贵吗?” 陈天华斜乜了廖云鹏一眼,哼出了一长串道理,最后来了句反唇相讥,算是对后者无礼顶撞还以颜色。 在穷山僻壤的地方建发电厂,办学堂、医院等民生福利事业,搞交通便捷,这也证明这位杀人如麻的大人物,真的是想要发展这里的经济。 想到这里,廖云鹏颔首微笑,心里一块石头终算是落了地啦。 只见他起身离开座位,很恭敬地对陈天华作了一个深揖,歉意道:“适才职下说话粗鲁,对大人多有不敬,还请大人降罪。” “唉…廖先生不了解实情,有情可谅,况且讲得是大实话,忠言逆耳嘛,本官绝非昏庸之辈,岂能降罪,请先生坐回原席,酒宴继续。”陈天华手轻轻一扬,云淡风轻般加以安抚。 “谢大人宽宏大量,职下知罪,定当在本职岗位鞠躬尽瘁,以报大人的厚爱。” 说完,廖云鹏躬身之后回到座位。 原来,刚才的数次不恭顶撞,是他故意为之,目的是测试一下对方的度量,以便自己进退。 没想到,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席间,大家推杯换盏,宾主间欢笑不断。 …… 第355章基础设施建设 随着沙勒和彭左等势力的彻底毁灭,英方放弃了对煤山镇矿区的管辖,直接交由陈天华全权负责。 他现在是名符其实,这大片山区的新主人,大boss。 新基地建设的最后一点阻力也消失了,按照他自己的初步设想,开始了实时推进。 趁着许云媛、廖云鹏他们在组建自治区政务班子,以及煤山镇公所的重建,招聘之际,陈天华下令突击基础设施建设。 现在是九月初,离十一月入冬还有二个月时间,必须争分夺秒,大赶快上。 他一声令下,新军混成标团的两个营,以及团部直属各部,共计一千五百余名官兵,他们是首批投入到基础设施建设中。 第一个目标,是煤山镇通向槐坎镇之间的道路,采用两头动工向中间靠拢的方式。 突击营从煤山镇往东南方修筑,护卫营加标团机关直属部队,从槐坎镇往西北修。 目标要求是逢山开道、遇水架桥,道路宽敞平实,必须要能让载重的牛骡车辆,以及骑兵能顺利快速通过。 因为时下没有水泥,但有建筑用高标石灰,陈天华跟工程师们集体讨论,采用以大石条为路基,中间铺上一层碎石,上面是沙子渗入石灰浆铺面,其硬实度可比后世的沥青路面。 这种筑路工序与工艺,被自治区政务委确定为今后筑路要求和督察验收标准。 以许云媛、廖云鹏、郑坤为首的自由区政府,见军队积极参与到民生事业中,也发动各个村子的青壮年劳力,积极参与到建设中来。 民工每天每人能领到二块银洋的酬劳,还管中午一顿饱饭。 短短的一个星期之内,修路大军的民工急剧增加到了三千多人,而且全都是清一色的青壮年劳力。 加上一个标团的官兵,现场有五千人在劳动,一哄而上,场面失控,人又展不开,劳动效率不高。 筑路两旁还有许多妇女们,做起了吃喝的小生意,一派既热闹,但又有点乱哄哄的景象。 这种情形把管理民工机构的负责人,郑坤等人吓得不轻。 按照民工三千人的整数算,一天就是六千银元的工钱,到入冬前的二个月时间里,那特么的是三十六万块银元! 还要中午那顿吃喝的费用! 玛的,坚决不能再增加人员,而且还要分流出去做别的事情才对。 政务委的人,像郑坤等就担心标统大人李兴鸿,会指使手下人打黑枪。 这政务委太败家了。 新军官兵们对此有很大意见。 他们每天干得重活,普通兵卒一个月才八块银元,就算补贴二块,拢总才十块,只比民工多吃一顿饭而已,待遇差别巨大! 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劳动力呢? 刚刚掌握了两块区域的控制权,政务委刚成立,陈天华就要求政务委颁布政令。 第一号政令,就是立刻销毁田地里的罂粟和种子,每家每户主动上交阿片和吸食工具,主动送大烟鬼到军营宪兵队报到。 所有阿片制造机器,都被炸成了碎片。 这一政令由罗二虎的宪兵队负责监督,谁要是敢私藏阿片和吸食工具,或拒不执行者,杀无赦。 对于这点,没有回旋的余地! 明珍和于凤等人,拿着照相机,把这一幕幕的画面全都拍摄下来,并写成专题投到上海申报馆。 按照陈天华的意思,这些图文是充满正能量的东西,要积极宣传,希望有识之士站出来,从而推动全民禁烟。 既然以后不能种植罂粟,那些山民们总得找点挣钱的门路,一天不干活不会怎么样,一天不吃饭就饿得慌! 这个修路的机会就不错,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为啥不出来挣工钱呢? 再说,筑路的待遇真不错,每天二块,还管中午一顿饱饭! 军火库里的那些炸药,这时候起到了重要作用,天天都是轰隆隆的爆炸声, 很多危险的山坡被定向爆破,硬生生的炸出了一条路,新军中有精通爆破的工兵。 “把民工人员都组织好,军民分开施工,分片分块任务落实,可以实行包干的做法,偷奸耍滑或验收不合格的就地罚款。” 陈天华看了这种情况也着急,他大声对廖云鹏和郑坤他们吼叫道。 他可不希望军队里为此事闹出点情绪出来。 政务委作出的决定,他不好干涉,只能从任务量和工作量上去严格要求。 时间就是金钱,因为要赶在入冬之前完工,很多工程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特别是桥梁,因为太多的山沟和山涧。 工程师们发明了一个损招,那些沟壑既然无法通行,他们就干脆开山放炮,将山石直接压上土,加上石灰浆和石块建一座石坝。 下面留出若干个用于通水的石孔。 至于以后的事情,现在不用考虑! 要建基地和发展经济,路是首当其冲的。 说起来容易,等修好了勉强可以通行的道路,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 这还不能算是很规范的大道,这跟后世的高标水泥路面没法比,但这样质量的路,陈天华和政务委的首脑们已经觉得很满意。 当地老百姓更是赞不绝口。 现在新军基地有了,军民两用的牧马场,采用中心场与各地分场的方式,集中与分散相结合,战马与牛羊饲养相结合方式。 牧马场里,采用以户为单位承包饲养,多养多得,而户可以是一个家庭,也可以是几个小家庭合伙。 军队经过整训的一千五百多人,突击营主要负责槐坎镇和煤山镇两地的工矿企业,为他们保驾护航。 护卫营则深入到基层各乡村,牧马场和矿区,分区域驻军护卫。 这种管辖方式称之为长短结合,分散又相对集中。 铁路沿线保卫,各车站等有铁路警察负责,还有宪兵负责纪律与惩戒。 自治区政府也在积极运转,除了大搞基本建设之外,还要发展经济,逐渐减少补贴,达到自给自足。 他们在征求陈天华意见的情况下,发动山民搞开荒坧地,并依据农艺师指导,在山田里种植小麦,玉米,高粱,红薯,棉花,油菜,时令疏菜和果树等。 第356章大人的平衡术 所有农作物都离不开水的灌溉,包括牧场里培植的草籽,而山区缺少河流,只有大小不一的众多山涧,雨季来临时泛滥成灾,平时则留不住。 这是一大难题。 对于山区特殊地理条件,陈天华很自然地想到了后世的水库功能。 兴修小水库,利用冬季、雨季山上森林形成的大大小小的山涧,聚合起来,进行筑坝蓄水。 说白了,他所想到的小水库,就是大型的人工蓄水池,但这需要进过科学考察,选点布局很重要。 马上到了十一月初,现在就已转入每年的寒冬季,最多尚可坚持十天,自治区所有的筑路、隧道、房屋建造等户外工程,都必须停下来。 因为寒冬时节,一旦出现冰冻,那些沙石泥土冻得比铁块还硬,而石灰浆也搅拌不动。 好在所有的铁路隧道都已凿穿完毕,路基也已完工,待明年开春之后,再进行最后的完善加固与验收,然后可以开始铺设铁轨,争取在六月份之前能通车试运行。 经过数千军民二个月的抢工作业,从煤山镇到槐坎镇之间的一条标准公路-煤槐公路也建成使用了。 它全长约三十二里,路面宽八米,完全使用石材作路基,中间是碎石粘土,上面表层是黄沙石灰浆混合。 路面均用马车拉的巨型滚石夯实。 这是迄今为止,陈天华见到的最坚实,最标准的公路,比起杭州府城里的公路大街还要宽敞结实。 月初那几天,他准备先回杭州探亲一趟,返回之后就得考虑户外工程收工验收,建筑工人也要发放工钱回家。 作为自治区最高长官,军队冬训,民生安置等都需要他来决策,掌舵。 陈天华现在回杭州西湖的湖心小岛,点对点只需要四个小时,在清末年代算是相当便捷和轻松了。 从煤山镇乘火车到长兴站,旋即转乘马车到达运河码头,那里有一条豪华快艇专门候着。 然后坐上豪华快艇沿京杭大运河到达杭州府城,快艇转入杭州内河,可直达湖心小岛。 陈天华带上宋小牛等五名近卫,从早晨六点乘火车出发,上午十点就到达湖心小岛。 在家里他前后待了五天,除了拜见岳父岳母,他哪儿也没去,就在家里陪着妻儿,享受天伦之乐。 听说他回到了杭州,孙勇夫妇自然是第一时间前来拜访,老哥俩免不了推杯换盏,促膝交谈。 …… 从杭州府城家里返回煤山镇之后,陈天华在指挥部大院,自己的办公室里听取郑坤,廖云鹏等人的工作汇报。 自治区政务委衙门正式对外开府之后,陈天华大部分时间,则还是在煤山镇的指挥部大院。 所以,但凡区内军政方面事务,需要请示他的,一般都是在指挥部办公室里处理。 许云媛虽说是自治区政务委员会主任,但自治区内的基础建设规划,和经济建设等事宜,她很少过问。 她跟明珍,于凤主要关注民生公共方面,诸如教育,医院卫生,司法制度建设诸方面。 虽说政务委员会挂牌在槐坎镇,但许云媛一半时间也是在煤山镇,因为她有自己的私心,就是想尽办法跟陈天华待在一起。 她是新派,但生长的环境是封建社会,她是结过婚死了丈夫的人,归属于寡妇,可以再嫁,但身价贬得太多。 她一心一意只爱陈天华,但目前不敢奢望他能明媒正娶了她,连个如夫人的正式名份都没有。 虽然,她是许氏家族的嫡孙女,留过洋且年轻美貌,但在外界众人眼里,怎么说都算是昨日黄花。 现在,她退而求其次,只要陈天华能隔三差五的雨露滋润于她,也就满足了。 她跟胡瑶香一样,也是个视名份为粪土的女人,唯一不同的是,她能生孩子,希望将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当然,现在非常时期,容不得她过多考虑这些,再过个一年半载再说。 许云媛的心里想法,陈天华是清楚的,所以,他并没有让她过多承担政务,实质性的政务,主要有郑坤和廖云鹏这二位专职副主任承担。 让她坐正职,主要是摆设,自然是为了平衡郑坤与廖云鹏之间的职位关系。 郑与廖之间,以前既是同僚又是好友,一个是国内知名学堂毕业,另一个是国际名校毕业。 要说才华和领导能力,陈天华观察,俩人各有千秋,郑坤沉稳,廖云鹏专注。 现在,他们同为副职,相互之间关系很亲密,有说有商量,工作上相互鼓励,齐头并进。 如果让他们俩人中间的一人出任正职,那问题就复杂了,他们之间的各种矛盾会呈现出来,反而形成二派,届时勾心斗角,产生内耗。 因为他们俩人是谁也不服气谁。 所以,陈天华在政务委衙门这个职位安排上,是有他很精明的考量。 放许云媛在正职上,具体事务由二个副手在做,而郑坤与廖云鹏的矛头对准的是许云媛,他们俩人反而是同病相怜的团结。 “大人,现在是十一月中旬,气温都在零下五六度,到都是冰冻,老百姓开始囤积柴米过冬,冬季除了军队训练,还有许多闲置劳动力,不加以利用起来,坐吃山空啊,职下有意趁此良机,政务委准备派人修复破旧楼堂馆所,民房学堂,另外勘察地形,开春拨专款兴修水利,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廖云鹏说道,郑坤在边上点头附和。 现在二人在一起,都是对公状态,也就没有大哥,贤弟这样称谓了,兄弟之情放入心底。 这段日子里,大量的授田开耕,筑路和修缮房屋等工作,让他们俩人忙得个焦头烂额。 两人脸上现在都是乱蓬蓬的胡须,没有时间修理,眼里也布满了血丝。 看到他二人的神态,陈天华心里颇有些歉意,虽说自己也很忙,但行政事务,民生大计等百废待举,千头万绪,这需要他的财力支持。 “此策甚好,只是不知政务委衙门想先做些什么?”陈天华点头称是,同时,又提出了质询。 第357章拟定计划,兴修水利 “其一,当然是修缮村庄与房屋,原来这里的许多村落破烂不堪,到处漏雨透风,但砖石基础都还在,修缮起来也容易,主要是木板房屋和屋顶。”郑坤率先回复道。 陈天华听罢,指指远处那一幢幢的简易木屋,和一片片白花花的帐蓬,沉声道: “优先考虑眼下牧马场扩建所需的房子,马厩吧,一批批的安置,让他们快速安居乐业,还有镇上各个商铺,手工作坊等,优先恢复民生,至于各个村落的私宅院落,则由各村里长主持,自行修缮,政务委衙门对困难户可适当提供物质保障,本官只有一个要求,这个冬季不能有冻死或饿死的情况发生。” “职下明白了。”郑坤拱手道。 接着,廖云鹏站起来拱手启口道: “大人心怀百姓生计,这番心意让职下等汗颜,不过职下认为现在的事情,还不光是住房。” “廖先生请说?” 廖云鹏拿出一个记事簿,不急不徐说道: “这些时日,职下查阅了一些资料,也问了一些本地的老人,以及聘请来的农艺师,咱们辖区土地虽广,但均是山地、旱地与荒地,远离水源,无论是种草为牧,还是其它农作物,也是要经常性淋水灌溉才行。” “如今虽然我们有足够的粮食撑得明年秋收,但明年之后呢?如果再因为干旱而欠收,那可就遭殃了,我们不能指望花费大人有限的银洋,去外面买大米进来,又发救济粮啊。” 他想到的是本地区粮食等农作物能否自给自足,解决几十万山民们的吃饭问题。 陈天华听了很是欣慰,他霍然而醒说道:“廖先生说得不错,我们开年之后的当务之急是拨专款兴修水利。” 他激动地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道: “咱周围多山,且都是连绵不断的原始森林,冬季山林中大量积雪,到了春暖花开时,冰雪融化加上雨季,容易形成山间溪流,咱们可以选址在山坳山间筑坝,建一些大小不一的蓄水库,将山上常年流淌的山涧溪流汇聚,既解决了人蓄饮水,也有足够的水来灌溉耕田。” 廖云鹏的想法跟他不谋而合。 他忽然想起了去年冬季剿匪,狼嘴山边上有个狼嘴湖,也就是个天然蓄水库,过几天可以带人去考察调研一下。 由此可见,只要选择到一块合理的位置,稍加修整,就能蓄水,也就是小水库了。 “平地修建水渠积蓄雨水,尤其是遭受损坏的旧水渠要疏通加固,再加上届时新修水渠于腹地的田间灌溉,可保本辖区内每年丰收!” 说到这里,陈天华两手一合,沉声道: “有关筑建蓄水库等事宜就是如此,两位镇长大人,此事乃当务之急,年前做好选址准备,可派人到不远的狼嘴山,边上有个狼嘴湖去瞧瞧,那个所谓的湖,实际也就是天然蓄水库,我们可以借鉴如何利用山形优势来筑坝,这样翻年开春,咱们就开工建设。” 郑坤点头称是,“如此甚好,职下立马着手安排人去考察调研。” “甚好。” 接着,三人又对翻年之后的春耕生产,又议了一会儿的细节。 这时,大院里下起了鹅毛大雪。 看到满天飞舞的雪花,陈天华想到了后世讲述的积雪压垮茅草房屋,牛羊马圈的许多案例,他无不担心地说道: “今年的寒冬腊月,比往年可能都要寒冷,再有一个半月就是大年三十,如此天气,许多百姓家里可都是四处漏风,还有,连续下大雪,积雪太多,会压垮屋顶,牧马场中的那些牛马栅都是简易的,必须抓紧修缮加固,要是出现百姓房屋倒塌,人畜伤亡,我等心何安?” 郑坤也是一脸愁云说道: “大人说得是,别说普通百姓,就是职下在槐坎镇家的前院,前几天也是被大雪压塌了,所以,要组织人员除雪除冰。” “另外冬月里太寒冷,火炕自然要旺,今年临关加之筑路架桥与做隧道支撑,柴木一度紧张涨得厉害,一般百姓承受不起,他们拿烟煤烤火取暖。” “是啊,今年冬月取暖问题不小,用有烟煤烤火取暖,就是要防止煤气中毒,要有良好的通风条件,或建有出烟管道才行。”陈天华蹙眉片刻,对二位政务委衙门首脑说道: “命令各乡镇、村,尽力组织青壮年进山林伐木,解决冬季取暖问题,并且要帮助本村百姓家的除雪除冰。” “明白,职下马上去办。”说完,郑坤先行告退,他要骑马回三十里外的镇公所衙门去。 而廖云鹏大部分时间在煤山镇,他的镇公所就临时租借了一处民宅院落,做为衙门的办公场所。 新的镇公所大院,待开年之后再规划、重新选址修建,十之七八,镇公所就在指挥部大院里,再立一幢楼起来就是。 郑坤离开之后,陈天华站起身来,心神不宁地看了一眼院内越下越大的雪,对廖云鹏说道: “廖先生,不如你陪本官去镇外各村庄走走、看看,一连下了这么多天的雪,眼瞅着旧雪没化了,新雪却又开始覆盖上去,本官有些担心,这刚建的木架房子会被压垮。” “职下非常乐意,陪大人前去视察民情。”廖云鹏拱手允诺。 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出指挥部大楼门口,一股寒气迎面扑来,屋内外温差三十几度,一般人承受不了。 两人都是情不自禁地身子紧缩。 陈天华还好一些,毕竟长时间进行御寒练习和体能训练,人又年轻,抗寒能力比廖云鹏这个中年书生,要强出太多。 那廖云鹏刚出得门来,风一吹,他直接打起了哆嗦。 “小牛,去书房把本官的豹皮大袍拿来。”陈天华大声吩咐道。 “是…”宋小牛跑进楼内书房取来豹皮大袍。 “廖先生,这件豹皮长袍跟随本官数年,穿越山林都靠得他,今日,本官把它送给你了,它御寒很管用。” “哎哟大人,这可使不得,这是大人的贵重皮袍,职下不敢接受。”廖云鹏连连推辞,可身体还是不争气地在哆嗦。 第358章风雪中体察民情 “不允许客气,快穿上它吧,本官是要你陪着去体察民情,可把先生冻伤了,这就事与愿违,快些穿上!”陈天华以半命令的口吻。 “是,那职下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大人。” 廖云鹏激动地接过豹皮长袍,穿在身上,顿时一股暖流涌上心来,他的眼睛湿润了。 宋小牛看着这幕,心里却暗自不爽。 这件豹皮长袍是老上司,也就是上将军李存智大人,三年前从东北派人捎带过来的,他转赠给了自己的爱婿-大少爷。 大少爷只穿了三年,虽说还有其它皮袍加身,但这豹皮大袍可是稀罕物,他说送人就送了。 而且,送的对象还是个大刺头廖云鹏。 雪越下越大,山风夹着雪花,整个漫天飞舞,十余步之外根本看不清人影,几乎睁不开眼睛。 陈天华和廖云鹏俩人在宋小牛等二十名亲卫的簇拥下,迎着鹅毛大雪,骑着马逆风而行。 寒风鼓得身上的衣帽如风帆一般,向后扬起。 “大少爷…不指挥长大人,今天风雪太大,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等风雪小一些,再出来不迟!” 宋小牛刚张开嘴就硬喝了一口冷风,他侧过头来大声说道。 陈天华听罢摇摇头怒目呵斥道: “说你蠢是一点都不冤,这民情就是军情,越是风雪大,咱们越要下去体察,如若下面发生了啥情况,咱们马上得以处置,如果等到出了大事故,本官再去那是马后炮,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宋小牛被呵斥得没脾气,眼见无法阻止,只得与众亲卫排成一堵墙挡在大人前面,尽量用他们的身躯遮风挡雪。 陈天华见状更是苦笑不得,不由怒骂道:“你们要干甚?本官是弱不禁风的娘们吗?这成何体统,都滚开点!” 说着,他气哼哼地伸手拨开几个人,策马向前奔去。 身后的廖云鹏瞧着陈天华那义无反顾的样子,心中暗忖: 这位年轻主公一心为民,同时,大庭广众之下,这也是邀买人心的最佳举措,岂是这几个粗鲁军汉所能领悟? 想想在这样的风雪交加之下,自治区最高长官出现在广大百姓们面前,山民们会有什么感觉? 平时那些个对百姓疾苦,关怀不够的官吏,见指挥长大人如此,也会交口称赞的响应,这真正起到一个表率作用。 现在的陈天华大人,乃是煤广自治区几十万百姓的活命恩人啊。 他当真与一般大清国高官们大不一样。 换成是别的高官大人们,在这样的风雪交加天气,只怕不是锦被高卧,便是小火炉边上,温饮着美酒,拥抱小美人,在吟赋诗歌呢。 这很可能与大人的出身很有关系,听说是寒门子弟,年纪轻轻爬到这地位,想必是尝尽了人间艰辛,触景生情,这才会如此关心民心疾苦吧。 喔靠,什么都让这大刺头廖云鹏想到了。 忽地,他心中一跳,不由自主地想起秦汉唐宋,那些历史上的伟人,在成就霸业前就是如此表现自我。 这个念头刚刚一起,便把廖云鹏给吓了一大跳,连忙自动将其掐灭,深埋心里。 他只是望着陈天华那宽阔的背影,眼中多了一些热切和别意想法。 众人骑马迎着寒风往白岘乡走去,这里的村庄里白皑皑一片,就像是盖上一层全然的雪白被子,许多房屋都半埋在雪堆里,若不是屋顶烟囱在冒烟,还瞧不清在哪里还有人烟? 走近了再看,情况又是大不同。 虽然风雪极大,但许多村庄仍有不少村民,正在用长长的芭篱清理着屋顶和道路浮雪。 只是旧雪已被冻得甚是结实,虽然奋力除雪,但也只是将刚落下的浮雪扒落。 “老人家,这些房屋会不会有危险呀?” 陈天华下了马,独自一人径直走到一位须发苍苍,正在吆喝着指挥村民扒雪的老人跟前,凑到他耳边,大声问道。 “莫有事的,衙门前些日子专门让工匠们来建的房屋,很是结实,只要这雪不一直下个不停,便没有危险!”老人也是大声说道。 那些正在扫雪的人们,陡地看到陈天华,有些人认出来了,都不由得呆若木鸡,手上的活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认不出来的,看他身后那如狼似虎的众卫士,也就明白这是个大官儿。 那位老人一见村民停下了,就大怒,他不由得大声喝骂道: “你们都要干甚,才干了这会儿便觉得累么?真是亏了咱们的亲天大老爷陈大人的一番苦心呀!” 劈头盖脸的臭骂声中,忽地觉得众人的眼神有异,老人不由自主地歪过头来,这才看见一位高大的年轻人,正含笑站在他身侧。 而他身后是二十几人马,都是带刀佩枪的护卫,不由得大惊。 “哎呀,原来是青天大老爷陈大人,老朽老眼昏花没瞧得明白,下这么大的雪,大人怎么也来了?” 说着,当下便跪了下去,“老朽拜见陈大人!” 见到老人跪下,这些村民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扔下手中工具,跪了下来,“草民见过青天大老爷!”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陈天华一把先将老人拉起,帮他打除膝盖上的雪,抬头又向众村民喊道: “乡亲们,大家快快起来干活吧,除雪每天都要做,不能让雪积成冰,要经常扫,一天不除,雪就会堆积上去,结成冰雪越堆越多,可就麻烦!” 他是在讲一个简单除雪原理,时下许多人愚昧,人一懒问题就来了。 “明白了谢谢大人。” “老人家,这房屋住着还行吗?”陈天华含笑问道。 白发苍苍的老人,此时有些激动。 这里是煤山镇白岘乡的石根子村,是罂粟种植面积最大,却是最穷的一个村。 按理说,罂粟种植得多,种植户的收成应该不错吧,其实不然,他们这个村和几个邻村,青壮年男人中吸食阿片人数最多。 有那么点种植所得的收成,被男人们吸食阿片花得精光。 这还不算,不少男人变卖家里可怜的口粮,房屋,甚至于逼着家里女人们为娼,贱卖女儿到妓院推入火坑。 第359章活命大恩人 被毒瘾缠身的男人,那已就不叫人了,是个丧失良知,猪狗不如的渣滓。 石根子村的许多人家,因为家中顶梁柱的男人吸食阿片,害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轻点的那就是一贫如洗,住家徒四壁的茅草屋,无粮可食,无衣可穿。 而陈天华大人,下令铲除罂粟地,禁止村民吸食大烟,砸碎烟馆,还将村里这批害群之马的烟鬼们羁押,统一劳改。 与此同时,拨发银洋、救济粮和过冬物品,包括柴木都考虑周到。 所以,陈天华对于他们而言,那是高高在上的朝廷大官,也是广大山民心目中的活命大恩人。 这些日子,已有不少村民在家里,做起了陈天华的长生牌位,就在屋里供了起来。 今天与这位大名鼎鼎的陈大人,如此近距离的相处,让这位白发老人几乎疑似在梦中。 一个很年轻的娃啊,菩萨心肠。 “谢谢大人,这房屋很好,家家都有火炕,柴木也有!” 老人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这个大冬天比往年都要冷,要不是青天大老爷您…唉…今年我们这村又有不少人饿死,或被冻死。” 说到此,老人联想到往年惨相,已是老泪纵横。 陈天华谦逊地摆了摆手,笑盈盈走近那些用粗木搭建的简陋房屋,颇有些自豪感地观看。 可看着看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显然,援建的队伍也许是为了赶工,这些木屋虽说建得还算结实,但木头之间居然还有很多缝隙,木板拼接很粗糙,很不到位。 山里北风夹带着大雪花片儿,呼呼从这些缝隙中灌了进去,可想而知,这房中的温度能高起来吗? 他进一步踏进房内,感觉到除了炕边有些温暖,离稍微远点,人就感觉凉嗖嗖,冷得让人打抖。 连自己都感觉冷到颤抖,普通百姓可想而知。 瞧见陈天华蹙眉皱脸的模样走出房屋,显然是对房子质量不堪满意,廖云鹏忙上前解释道: “大人请见谅,先前建这里房子的时候因太急,百废待建,也想着这只是临时建筑,便没有太过仔细,没想到今年寒冬来的快,也来的如此猛烈,这是我等失误。” “回头,镇公所衙门便组织人员对每户人家进行检查,修理,一定不会让一个老百姓冻死冻病。” 见廖云鹏如此说了,陈天华愠怒之色褪去一层,“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啊廖先生,本官下来巡查,并不是要责备任何人,但咱们做事一定得考虑周全。” “是是…”廖云鹏连连点头哈腰,紧张得额头上汗水都出来了。 陈天华缓和点口气再次强调道: “廖先生,这事还是由你负责,回头抓紧去摧办、落实,明日开始到大年二十八之前,全体镇公所人员都不得休假,要组织民工抢修。” “如果人手不够,可以从军营中申请调人,雪下这么大,也不能训练,军卒们可直接进山伐木,正可以找点事让他们做。” “明白了大人。”廖云鹏一股劲儿地点头哈腰,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入冬前夕,他手里民工明显不够,曾向军方标统李大人申请调兵,可人家连正眼都没瞧他一下,哼哼几声就回绝了。 现在,有了大boss的口谕,就不怕李兴鸿不给面子。 在旁边听得真切的十几位石根子村村民,见青天大老爷如此体恤民间之疾苦,个个是感激涕零。 大清朝多少年来,从没见过有这么好的官儿,这里山高皇帝远,谁来管山民们的死活? 他们嘴巴笨拙,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好又是跪地磕头,“青天大老爷,您是咱老百姓的大救星啊。” “谢谢大人,老朽替乡亲们谢谢陈大人!” “……” 陈天华站直了笑着对百姓们说道: “老人家,各位乡亲们请勿需如此,我等为官一方,一定要让百姓们安居乐业,否则,要这顶乌纱帽作甚?” 那位白发齐眉的老人抹着眼泪,在一旁点头陪笑。 没想到,这一位二十出头点的后生,竟有如此菩萨心肠,真是百姓之福啊。 这边正在唏嘘问候之中,忽然,村庄另一头却隐隐传来一阵喧闹,雪花飘零中有人影在移动。 宋小牛面色变了变,他大手一挥,呼啦啦… 众亲卫们大踏步奔过去,像堵墙似的挡在陈天华前面。 只见风雪中,村头有几个人慌里慌张往这里奔过来,为首一位边跑,边还大声武气地喊叫,“老里长,村里头出事了?” 警卫队长宋小牛听罢,心头嗖地一紧,他神色严峻,右手已是按在腰刀柄上,嘴里低吼一声,“警戒!” 他一声令下,二十名亲卫哗啦啦摘下肩头步枪,端着枪向前拉起了警戒线。 “大人…青天大老爷,请别误会,那个叫喊的是我村里的晚辈,老朽认识,多有惊扰请大人饶恕!” 老里长看到宋小牛已将腰刀拨出来一截,卫兵们都齐刷刷端起枪列成一排,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 情急中他那双饱经风霜的手,不由得拉着陈天华的皮袍袖子恳求道。 “宋小牛你这个混帐东西!谁让你挡在本官前面的?快快散开,滚远点!”陈天华见状大为光火。 在百姓面前抽刀动枪,那是在损害本官形象啊。 在旁冷眼旁观的廖云鹏见状,也觉得宋小牛这人办事鲁莽,护卫大人安全重要,但维护大人形象更重要。 他也上前帮着挥斥,让挡道的亲兵们尽快散开。 “宋队长,下次可不能这样呵,否则,你不检讨自己行为,大人准不会让你继续待在亲卫队了。” 末了,廖云鹏低头对宋小牛耳语道。 虽说宋小牛对刺头书生廖云鹏,并未好感,但此话则听入耳了,当即吓得脸都绿了。 给大少爷当亲卫队长,是他以及全家都引以为豪的事,打死他也不愿意离开这岗位。 “狗剩子,你老远八远就开始狼嚎个啥?村里死人了,还是你家房屋着火塌了?如此大呼小叫,惊扰到大人的驾,你吃罪得起吗?” 见亲卫们收枪散开,老里长赶紧上前拦住了那个叫狗剩子的村民,并训斥道。 第360章救人要紧 那个叫狗剩子的村民,听了老里长的话,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他抬眼仔细一瞧可惊呆了,风雪中众多高大军汉对着他是怒目横眉,中间一位年青高大的贵人,正目光炯炯看向他。 狗剩子哪里见过这场面,早吓得双膝一软,卟嗵一声已是跪在雪地上,磕头大声叫道: “大人…大人啊,草民该死,不知大人在此,惊忧尊驾罪该万死。” “快快起来,起来慢慢说。”陈天华没有向前,只是很和善地虚抬一下手,开口让对方起身。 “快起来,咱村东头到底出啥子事了?” 老里长见陈大人并没什么怪罪的意思,急忙上前几步拉起那个狗剩子。 “老里长,您知道村东头的孟寡妇家吗?”狗剩子反问道。 “孟寡妇?老朽知道,怎么啦?”老里长白眉紧皱,急切问道。 这家孟寡妇石根子村里的困难户,前几年男人生病死了,欠了一屁股债,而他家唯一儿子又吸食阿片成瘾,债上加债,家里一贫如洗。 这个不争气儿子被强制戒毒带走了,据说后来死在工地上,家里人听罢痛哭一场,算是解脱了。 现在孟寡妇家里除了她自己,还有儿媳和三个年幼孙子,一个十几岁的闺女,都没什么像样的劳动力。 “今晌午,村里便有好心人去给她家送些柴木,却怎么也喊,也喊不应她家门,反而在她屋外闻见烧煤炭的黑烟与气味。” “什么?”老里长听罢脸色大变,“煤炭那能在家随便烧呢,那玩意儿烟味有毒她不知道吗?” “孟寡妇家里都是妇幼儿童,又没钱买柴木,平时里都靠村民救济,可能想着是冷得极了,便去矿井附近捡了些煤炭回来烧。” 陈天华一听大惊,这四周矿井里的煤炭,均为六千大卡以上的有烟煤,燃烧时黑烟滚滚,烟雾中含有大量一氧化碳成份,容易让人窒息而死。 “老里长,本官先进去看看再说。”说完,他招手马弁牵马过来,然后翻身上马就往村里头跑。 “快快…追上大人。” 廖云鹏还没反应过来,陈天华已策马窜了出去,吓得他大喊一声。 宋小牛和卫队急忙策马追了上去,身后是廖云鹏。 老里长和村民们傻眼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带路呢。 其实,根本不需要有人带,出事点绝对是围着不少村民。 陈天华很容易找到孟寡妇家的。 一幢木屋,门关得紧紧,屋的四周缝隙里透出一股股黑烟,外面已围了一大群村民,但都隔得远远的。 他一瞧就明白,这是一种典型的有烟煤,燃烧会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有毒气体,使人窒息而死。 “哎呀,衙门和官军来了,快快让开。” 见陈天华和二十几个军士骑马冲了进来,村民们呼拉拉地让开了一条路。 陈天华二话不说,他跳下马便大踏步冲到木屋前,一股熟悉的煤炭味道扑面而来。 “来人,把门撞开!”陈天华命令道。 这些村民就是愚昧怕事,应该早早将门打开救人才对呀。 “大人,不能靠近呀,这煤炭烟味有毒!”廖云鹏脸色紧张地叫喊道,宋小牛和几个护卫赶紧上前去阻拦。 “快去撞开,有毒没毒本官比你们都明白。”陈天华虎目圆睁,他厉声道:“快撞开,救人要紧!” 看到大少爷声色俱厉,像要吃人的样子,宋小牛那敢迟疑,只见他身子略弯,朝木门合身一撞。 “咔嚓…”一声,木门被撞得稀巴烂倒落了下来。 大门一开,一股浓烈的怪味道,随着黑烟扑面而来,宋小牛等一下捂住口鼻,倒退而回。 “推开所有窗户,快!”陈天华大喊着自己率先冲了进去,他屏住呼吸,上前啪啪两掌把屋里的二扇木窗给推开,外面冷空气一下子就进来了。 “大人快出来呀!” 宋小牛见眼前人影一闪,他伸手去拉,无奈大少爷身影如闪电,自己却拉了一个空,一转眼人已是大步流星般到了屋内。 “哎哟,是位大官儿进去救人了,可不得了要死人的呀!” “快让大官儿出来呀。” “……” 外面旁观的村民都是失声惊呼,睁大着眼睛看向屋内,就是没人敢向前迈步。 陈天华可没时间解释一二,他得先救人。 房间有三十个平方左右,有个简单的半墙隔断,屋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煤气。 屋中间用石头垒起的简易火灶,一堆灰色粉末中夹着一些燃烧通红的煤炭。 在墙根,还有一大堆没有燃烧的煤炭,乌黑乌黑的发亮,应该就是六千大卡以上的优质工业用煤。 屋里一张长长的土炕上,二个从五六岁至十岁左右的光屁股儿童,二个年青女子在炕床上,扑在床脚下。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和一个二三岁小孩倒在木窗边。 很明显,她是想去开窗来透气的,无奈跌倒了。 所有人都是脸色紫黑,是一氧化炭中毒的征状。 当下也顾不得其它,陈天华一手一个把炕上二个半大孩子抱起来,快速冲到屋外,“快进去救人,在这里发啥呆?!” 看着呆若木鸡的宋小牛等人,陈天华厉声呵斥道。 “是…” 宋小牛刚才不知所措,他发呆的见到大少爷竟完好无损地冲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二孩子,有些不可思议。 见指挥长大人再次发火,那十几个亲卫们先后冲了进去,七手八脚地把屋里面大人小孩给抬了出来。 一共是三个儿童,三位女性成人。 “老里长,用村里的骡马车,拉着她们到槐坎镇上找医院,就说本官的命令,让他们全力救治,看看有几个能活的。” “好好,谢谢大人呐。”老里长哭泣着又跪了下去。 现场,许多村民都跪在地上,磕头拜谢。 大清朝的大官儿,居然冲进毒气笼罩的房屋里去救人,这让村民们想都不敢想的事实。 “快快…别说这些了,套骡马车,救人要紧。”石风见状哭笑不得,急得他只好大声叫喊。 一会儿,村里二辆骡马木板车来了,村民们把孟寡妇一家六口送往槐坎村。 白岘乡石根子村离槐坎镇反而近,比到煤山镇方便。 …… 第361章护卫不力惹众怒 最终,孟寡妇一家六口,只救活了三口。 她的大孙子靠近木墙边,因为有缝隙透气,得以成活。 孟寡妇和她的小孙子也没死,因为她们俩伏倒在地昏了过去,而一氧化碳比空气轻,浮在空气之上,越贴近地面浓度就低,结果她们侥幸存活了下来。 她说自己命中多难,注定有这一劫。 她的家属于援建房屋,建得甚是粗陋,缝隙颇多,如果这样子烧煤炭,倒也不会有大危险。 但偏偏她的儿媳和小女儿嫌屋子太冷,将那些大点的缝隙都给堵上,她没在意。 幸亏这屋还有不少小缝隙,这才让孟寡妇家里留下三条性命,没有全部覆灭。 让陈天华惊讶的是,都说煤炭燃烧的烟气有毒,人人俱怕,而这孟寡妇居然还有胆量去烧炭取暖? 待她清醒过来之后,陈天华亲自过问才明白。 原来孟寡妇娘家是煤山镇山里人,没嫁出来之前,家里和邻居家,都长期用燃烧煤块来取暖煮饭,也不见得中毒不适。 她可能没注意到,娘家煤炉一般设在门口,或者在墙壁上开设有烟囱。 今后年关实在冷得受不了,家里柴木早烧没了,又没男丁去伐木,平时靠隔壁几家邻居,进山伐来的柴木救济点。 但杯水车薪不顶用啊。 昨天下午邻居没送来柴木,没有火的炕就是冰床,二个孩子冻得直叫唤。 她便一咬牙,把她们在前些日子在矿井边上捡来的煤炭,取出来烧了。 可家里没有专门的煤炉子,文盲的一家子就搭个土炉子点火烧起来,开始还开着点门和窗户透黑烟,到了后半夜实在太冷,就关上了。 没想到还真出了事。 看到孟寡妇一家三口已平安无事,他交待村里老里长给予特别关照,然后在村民敬畏的眼光中,带着众亲卫回到指挥部。 他兴冲冲径直到了书房,叫秘书沙菱磨墨摊纸,他准备亲自画出一套,后世家庭用的铸铁炉子构造图,还有铁皮烟囱示意图。 他心里已然有了计划,就在槐坎石灰石总厂的旁边,再建一座铸铁厂,专门生产家用生铁炉子和铁皮烟囱。 在煤山镇火车站附近,建一座家用煤球厂,利用各矿井廉价的煤末子,渗入一定比例的黄泥土,用一种手工煤球机压模生产煤球。 这二样东西配套使用,就方便了普通百姓家里烧菜煮饭,到了冬天取暖的多功能。 写着画着,不知不觉的到了傍晚,他准备起身到前堂吃晚餐,回头再来绘画。 刚出书房门,只听到走廊上人言沸腾,大会议室里已经点上了灯。 啥事? 他便走了进去。 一进会议室大门,宋小牛和顾祝年等几个贴身近卫,对着他便卟嗵一声跪倒在地,这把陈天华给吓了一跳。 “这是为何?”他不解其意。 这时,宋小牛新婚不久的淮北婆娘,被安排在指挥部食堂做粗妇帮工,恰好过来叫唤大伙去前堂厢房吃晚食,看到自家汉子卟嗵一声跪在地上,也是大为紧张。 她不知自家汉子犯了什么罪,大人要如何处罚,吓得脸色刷白,双手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微微发抖,低着头都不敢言语。 “大少爷…不是指挥长大人,是我等该死,不该让大人您冲进那有毒的房屋里去救人,即便是要冲进去,也应该是我等侍卫。” 接着,宋小牛低着头涛涛不绝地开始检讨,“俺当时被黑烟薰得有点晕,害怕而后退,没能及时拦住大人,却让大人亲身去冒险,这是死罪!” “……” 这番啰哩啰唆的话说到后面,陈天华总算是听明白了。 敢情是这几个家伙事后怎么想了一下,或是被谁嘀咕了几句,忽然觉得上午,他们在孟寡妇家的表现,属于护卫不力,严重失职,所以前来请罪。 刚才见主公一直在书房里写着画着,不敢前去打扰。 陈天华觉得很搞笑,他压根就没有怪罪于谁,怎么这些呆子突然间哪根筋通气了? 他正待开口训斥,恰在此时,楼梯口响起了一阵喧闹声。 以独眼龙左刚为首,独臂大盗姜五,陈二等突击营队管以上数名军官,从隔壁军营里赶了过来。 这些军官身后还跟着许云媛和廖云鹏等政务委成员。 一见跪在地上的宋小牛等人,左刚便是大怒,一只独眼目露凶光,冲上前便是给宋小牛和顾祝年啪啪…每人二个耳光。 独臂大盗姜五也来帮腔,他飞起右腿,啪啪啪…给了其它三个贴身近卫,每人一窝脚。 左刚是练武之人,这手劲着实不小,立马便将二人的二边脸颊,打得红肿鼓胀起来。 他还不解气,举脚一阵乱踹。 “几个没用的东西,怎么当得大人亲卫,啊…尤其是你-宋小牛,居然让大少爷亲身犯险,啊…混帐东西,要你们这些人何用,明早统统卷铺盖滚蛋!” 左刚这顿莫名怒火,暴发得现场是鸦雀无声,大气都不敢喘。 陈天华也是惊讶得睁大眼睛,一时也傻愣了。 左刚虽说是突击营管带,训斥人也是常有的事,但他此人比较护短,爱兵如兄弟,平时不会如此不讲体面的光火。 当众惩罚下属,实属罕见。 以他现在在军营里的身份,除了标统大人李兴鸿,就数他资格老。 他是上将军李存智以前的贴身近卫,也是最早跟随陈天华的五侍卫之首。 毫不夸张地说,突击营目前的四位队管,都是陈天华以前的五侍卫成员,姜五因为失去右臂,目前退到了后勤辎重署任职。 而宋小牛,顾祝年等警卫排里的这些亲卫,实际当初都是左刚手下,他是第一任警卫排长。 但凡陈天华不在煤山镇的那些日子,军中他授权就只两个人,李兴鸿与左刚。 重大军事应急,则有这两人同时签署命令才可。 就连副标统或标参谋长都不够资格。 所以,现在左刚在混成标团中的威望,除了李兴鸿,就数他了。 宋小牛等三人一声不敢吭,只是跪在地上,两手据地,也不辩解,任由左刚怒骂殴打。 第362章此事非同小可 陈二虽说与宋小牛的私下交情不错,但此时也是一脸的不满,他唬着脸侧头看着一边,并不上前相劝。 看着自己男人被同为老乡,且胜似亲兄弟的左刚大哥痛打,宋小牛的淮北婆娘虽不明原因,但心里明白,那一定是自家汉子犯了不可饶恕之大错。 不然,左刚大哥为何会如此狂怒。 想到这里,她不寒而栗,立即被吓得蹲在地上嘤嘤哭泣起来。 这一哭倒将陈天华给惊醒了,这个左刚发起脾气来,这里面除了他,恐怕没人敢上前去劝。 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去拉左刚。 但左刚尚在气头上,有一股子倔劲,加之他有功夫,臂力强劲,居然还拉扯不动。 此时的陈天华也急了,就不避回什么,只得将双手臂暗自运气一个抱摔。 左刚这个五大三粗的莽汉,整个提溜得离开地面。 将他摔到一边椅子上坐下,并双手按住其肩愠怒道:“左刚,我的管带大人唉,你这是发的哪门子邪火啊?!” 陈天华这一举措,左刚猝不及防,他想挣扎起身,可身躯被按住双肩竟动弹不了啦。 他的脸一下子涨红到了耳根。 这里没人敢笑,只有后面的许云媛敢掩嘴窃笑。 “廖先生,请你给指挥长大人阐述观点。”她终于开了口,将站在幕后的廖云鹏给推了上来。 “遵命,许女士。” 廖云鹏被许云媛推上一把,款款移步向前。 原来,今天上午宋小牛和众护卫的表现,着实让廖云鹏很不满意。 先是在广大村民面前按刀动枪的阻拦,后在孟寡妇家门口,恰恰是在最关键时刻,却没能有效保护好主子,让主公大人冲进了有毒房间。 亲卫是干什么吃的? 他的职责就是誓死捍卫主公,不惜以身挡刀枪子弹。 所以,事后他气哼哼地回镇公所衙门的路上,发现许云媛在煤山镇指挥部里,想了一想,便先跟这位特殊的女上司,禀报了当时的情形。 许云媛跟廖云鹏见识一致,都将陈天华当成自己终身跟随的主公,听了也是大吃一惊,认为这事不可小觑,今后得重视。 二人又合计一阵,觉得他们俩是搞不定陈天华的,便跑到军营,来找左刚和姜五等人叙说一番,希望大家共同进言,规劝这位无所顾忌的大少爷。 因为李兴鸿,罗二虎等人在槐坎镇,也就不另行通知去了。 要说陈天华会遇险,左刚跟随他多年,并不害怕遇到明刀明箭的搏杀。 因为他清楚这位主公是一身武艺,无论是骑射还是近肉格斗,样样精通。 他还不愿意侍卫过早参与。 但这次在石根子村孟寡妇家发生的危险,是煤气中毒,这个玩意儿可跟武艺、功夫无关,只能是靠运气。 最有本事的人,一旦煤气中毒就都傻眼了,都没办法,再是华佗转世也没顶用。 现在的陈天华,不光是他们这些兄弟们的主公,更是大清国今后振兴的希望,广大百姓们的救星。 今非昔比,主公现在可不能有任何闪失啊。 所以,今天左刚他才发如此大火,对宋小牛等人有点恨铁不成钢。 话说廖云鹏走上前来,对着陈天华作一深揖,沉声道:“禀大人,职下有几句话不知该当讲不当讲?” “哎呀廖先生,你我之间还有啥话不好讲的,但说无妨。”陈天华笑嘻嘻挥了挥手。 廖云鹏拱手完毕,只是他眉毛一挑、脸一沉,抬起头当仁不让的朗声道: “大人乃千金之身,您怎能为了个把普通山民,而将自己置于险地?这是不智!” “大人倘若有了什么意外,这是置辖区内数十万山民百姓,数千新军兄弟们,以及妻儿于何地?这是不义! “大人高堂尚在,如有不测,这是不孝!这种不智不义不孝之举,请问大人,你何以自处?” 廖云鹏此等言论一出,宛如一颗炸雷,把整个会议室里所有人,轰得脸容失色,个个瞠目结舌的成了蜡像。 懵逼了! 这里面就数许云媛最难受,是她找来的左刚等人大闹指挥部,又是她怂恿廖云鹏上前去当面进言。 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大刺头廖云鹏的进言,竟敢当面呵斥大人,还责骂他不智不义不孝。 这还了得! 迄今为止,没人敢说陈天华一个不字过,他的智商和胆识有目共睹,这里谁有他聪明? 陈天华同样是惊愕失色。 想不到,救助了煤气中毒的一家子人,居然便让廖云鹏这个书呆子、可恶的大剌头当众呵斥责骂,还扣了这么大顶高帽子过来。 他想发飚但又不能,有道是忠言逆耳,他终不能给人以听不得不同意见,独断专行之人吧。 况且,廖云鹏是他礼贤下士专程请来的人才,反脸处置这厮,岂不是自己打脸? 再说,如此这般的传扬出去,对今后自治区招贤纳士会起到负面影响。 “哎呀廖先生,你也太危言耸听了吧!你来这里没多久,不了解不怪你,本官历来就喜欢冒险,用不着大惊小怪,你要是不信?尽可以问一问左大人他们几个,以前陈某不都是这样的嘛?!” 陈天华尽力控制住心头的不爽情绪,云淡风轻地尬笑着说辞,还把左刚等人抬出来作挡箭牌。 “不不…大少爷,这次不同往常,不一样啊!”没想到陈天华竟拿自己说事,左刚慌忙摇手辩解。 看到指挥长大人兀自嘴硬,廖云鹏不由得一阵气恼。 想他从小饱读经书,父母亲节衣缩食送他到县学堂读书,后被时任两江总督的刘坤一大人保送到美国,考入哈佛大学读经济,立志回国之后报效国家。 他毕业回国之后,进入湖州府衙门任商署主办,当时是踌躇满志,准备大展宏图。 可不曾想,大清国里没有国家计划经济可言,无论是金融银行,还是铁路,矿产,都是国外列强把持,最好的状态就是中外合资。 他发现自己在哈佛大学里所学的经济学,和金融管理理论,在大清国内根本就用不上,这让他十分懊恼。 第363章进言搞成了批斗会 他在知府衙门里负责对外商务,可大清国属于欠着一屁股外债的弱国。 弱国无外交,对外商务谈判更加是一出闹剧,因为双方地位不平等,对方从来就不尊重大清国的商务代表。 就这样,廖云鹏在衙门里磋砣数年,加之他口无遮拦,自然得罪上官,经常被穿上小鞋。 他一气之下,辞官回乡教书。 是这位年轻的指挥长大人,礼贤下士,高薪高规格聘请他来自治区任职,给予实权。 这让他的家人吃饱穿暖,衣食无忧,而他自己也是学有所用,自尊心得到了满足。 也就是说,他廖云鹏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赏识他的主公,正想辅助主公一展宏图,也不枉自己博览群书,满腹经纶。 可想不到这位主公,居然如此的不知自爱。 想到这里,廖云鹏热血不由得上冲,只见他脸涨得通红,卟嗵一声跪倒在地,哭泣道: “指挥长大人,职下恳请大人自珍自爱,以几十万自治区百姓为念,以大清国为念,万万不能再让自己身处险地。” 廖云鹏的身后,左刚、姜五、陈二等人也是一字排开,齐刷刷跪在地上,齐声道:“请大人答应。” 现场所有人,包括侍卫和下人都下跪,只有许云媛不便下跪。 她是新派人物,不习惯动不动就下脆,她都不理解廖云鹏,一个海归也洗脱不了清朝封建旧习。 陈天华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平常他与属下之间,最多的是军礼,拱手礼。 他也十分反感动不动就跪拜,除非是面对长辈。 这下,弄得他很明哭笑不得,一时不好解释,更不能发火训斥,只得先服软,道: “好了好了,众位大人兄弟,本官听明白了,以后决不再犯冒险之事行了吧,大家快快请起来吧!” 其他人都起来了,唯有廖云鹏不动,他接着再禀道: “禀大人,宋小牛等身为亲卫,不能替主公避险,更不能替主公赴死,敢请大人处罚,以敬效优。” 啊…还要处罚这五个贴身亲卫? 陈天华吃了一惊,不过想想的确也是这么回事。 当时他奋不顾身地冲了进去,宋小牛他们就在门口,迟疑着没跟着冲进去,直到他把人救出来呵斥,他们才进去。 作为亲卫,无论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该冲就必须得冲上去,况且主公都冲在前,你还退缩? 俗话说:无规则无纪,无威则不立。 “宋小牛、顾祝年等五人听令,从即刻起速到宪兵分队报到,关禁闭三日,罚一月军饷,由管带左刚监督执行。” “职下明白…”左刚也是一付对公姿态,他一个立正便从陈天华嘴中接过将令。 “大人…我…谢大人!”从头到尾跪在地上的宋小牛等五人,已是痛哭流涕。 他们心里都明白,主公陈天华这个处罚是轻的,为了保护他们。 跪在一边的宋小牛婆娘,见是这个处罚,她悬在空中的那颗心,顿时落回原处,可不知咋的,竟大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再哭哭啼啼的了,走走…无关人员统统散去,本官可要议事了。” 陈天华见宋小牛他们,还有那个婆娘哭哭啼啼的样子,他心里多少有些烦躁。 他挥挥手,让宋小牛等人尽快散去。 见大人发话,谁敢怠慢,纷纷退了出去。 宋小牛跟另一个警卫队副交待一下,自己带上被褥等,和顾祝年等四人,骑上马到军营的宪兵第一分队报到,自觉去关上三天禁闭。 “各位,本将有件喜事给大家通告。”陈天华笑盈盈但又很神秘地说道。 大伙好久没见陈天华如此高兴,又很神秘的样子了,不明白的人,还以为他正妻李淑贞又怀孕了呢。 “啥事情?”大伙异口同声道。 “各位,可知煤炭这是个宝贝疙瘩了吧?!” 听陈天华说到煤炭,大伙一下子泄气了,这算哪门子喜事啊,分明是大人故弄玄虚,转移视线,好逃避众人对他的责询。 “这煤炭算哪门子宝贝疙瘩呀?”左刚撇撇嘴率先哼道: “这世上也就只有大少年您,尚不知煤炭有毒,竟敢冲进有毒房屋去救人?我和大伙当时听说,都吓得半死。” “是啊大少爷,这事可不准有下次啰。”独臂姜五也跟着哼哈。 “说真的大少爷,这件事现在想起来都后怕,万一您有个啥闪失,或者中毒对身体产生伤害。”陈二等人也跟着哼了起来。 许云媛和廖云鹏没跟着哼唧,但脸色非常难看,算是给陈天华留了点颜面,否则,这里就成了批斗会现场。 “说你们不懂,还个个装懂,煤炭本身没有毒,而且燃烧产生的烟气才有毒,所以…” 陈天华忍不住愠怒,他脸色变了变,虎目圆睁地呵斥道。 玛的,刚刚兴冲冲的情绪,一下子被这些傻二们每人一盆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这不都一样嘛,反正它有毒,不能在家里随便就烧。”还没等陈天华把话说完,刺头廖云鹏就忍不住插话。 “闭嘴,说你是书呆子还算是客气了,你平时很固执己见,说话不分场合,不过脑子,这种劣习很不好,得改!立马就改!” 陈天华脸一沉,气得啪地一声击打桌面。 他正好逮着廖云鹏机会,就劈头盖脸地进行怒斥,也算报了刚才不智不义不孝之仇。 “是是…” 见指挥长大人沉下了脸,又拍桌子又怒目横眉的样子,怪吓人的,廖云鹏立马怂了。 他学做大唐魏征,敢于实话实说,用词尖锐刻薄,但前提是陈天华得心平气和。 倘若主公是盛怒之下,他那敢当面硬扛,再借给他十个熊心豹子胆都不敢。 “众所周知,说煤炭它是个宝贝疙瘩,并不单指他的经济价值,而是指它燃烧所能产生的热量,不是时下这些柴木所能达到的,而且体积小热量大,比柴木还容易运输。” 陈天华重重舒了口气,平静一下情绪,又开始手舞足蹈地讲解。 他尽量想说得通俗些,但很遗憾,有些词语还不得不这样说。 第364章煤炭民用化方案 “咱们这片煤炭,属于高燃有烟煤,可以再烧成眼下炼钢急需的焦炭,也可作为工业用煤,当然可以民用。” “它的坏处,也就是燃烧时会产生一种有毒气体,叫一氧化碳,但这种毒气只要在通风良好的环境里,比如说是露天,野外燃烧,就没事。” “所以,它的毒气跟通风有关,如果咱们把燃烧产生的烟气,想办法排到屋外,这完全对人体没有任何危害了,相反,就可以利用石炭燃烧的热量,为咱们所用,烤火取暖,烧水煮饭,还可以冶炼精铁。” 会议室里,经陈天华这么一番粗略叙述,众人好像懂得那么一点了。 总而言之,就是想方设法把黑色烟气,给排除出去。 见众人都在朝他点头,陈天华继续说道: “为啥本官开头说到它是宝贝疙瘩,是件喜事呢,那是因为从孟寡妇中毒事情提醒了本官,煤炭民用化方案必须加快进行。” “我发明了一件适合普通家庭使用的铸铁炉子,外加铁皮通风烟囱,一次铸模,成批量生产,以满足广大老百姓家里取暖烧饭烧水两不误。” “而且这种铸铁炉子的市场需求量非常大,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这种铸铁煤炉子能让咱自治区赚到大钱,白花花的银子。” 众人还是有点半信半疑,“大人,可真有此等好事?” “那是当然,军中无戏言。”陈天华正色道。 “可是大人,咱们这里没有铸铁厂,湖州府乃至杭州府这一带并没有铸铁矿和铁厂,以靠外调进来,成本会很高。” 廖云鹏在湖州府衙门多年,比较了解清末时期,浙江的矿产资源情况,他提出了质疑。 陈天华知道,浙江省内含有高硫的铁矿石,就在湖州、杭州、绍兴这一带,只是目前无法探明而已。 “咱们目前这一带虽未发现有铁矿石,但广德山脉就有,东洋人已经帮咱们探明,就在牛头山矿区向东三十余里,就埋有低硫的铁矿石,可以冶炼成灰口铁,也就是咱们所需的铸造生铁。” 上次陈天华在牛头山的熔岩洞里,发现东洋人的勘探资料中,除了探明的煤炭分布与储藏量,大理石和花岗岩石,还有一处铁矿石。 东洋人做梦也没想到,他们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探明的地下矿产资源,如今被陈天华轻松截取。 廖云鹏沉吟不语,他在心里算计半晌,才说道: “如果真像指挥长大人所言,咱们这一带有铁矿,自己就能生产出家用铸铁炉,就能排除有毒烟气,换废为宝,那江南一带就可以节省下大量木材,每个家庭能取暖烧饭,对咱们煤广自治区而言,那真是一笔巨大财富啊。” 他长期把握计财,现在又管着民生大计,当然从经济角度思考。 “既然有这么多好处,那咱们组织人员去挖就是,反正在咱们辖区内,不过大少爷,这个穷山僻壤的地方,需要许多搞技大的人才进来呀?”左刚有些担心地说道。 陈天华笑了笑说道: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四个字,要搞建设。咱们这里建起了发电厂,铁厂,焦化厂,石灰石厂,石料厂等大规模工矿企业,铁路和公路都畅通无阻,新建房屋,都建有取暖壁炉,火炕和炉灶都必须建好烟囱,还有可移动的铸铁炉灶,这里的生活条件就比县城,州府还强,人才怎么能不被吸引?” “这倒也是,那太好了。” “就是,到那时,咱们这里就是世外桃源,人间天堂呵。” “哈哈…” 大伙都在憧憬这美好未来,竟开心地笑了起来。 …… 腊月二十五,煤山镇筑路建设指挥部。 接近年关,指挥部里除了部分留守人员和警卫,许多成员都在几天前纷纷回家探亲过年。 指挥长陈天华跟标统李兴鸿等一行人马,在火车后面挂上一节专用车厢,于昨天上午启程返回杭州。 警卫队长宋小牛没有随行,他请假准备回淮北老家一趟。 他的婆娘怀孕二个多月,反应挺大的,他平时那有时间侍候她,他想到了淮北在家的母亲。 现在,他在煤山镇买有一个小院,有大小四间平房,平时就他们夫妻俩住,觉得挺奢侈浪费。 他接母亲出来,一方面将来婆娘生崽时有母亲照顾,同时,也让她老人家出来享享福,儿子有出息了。 天蒙蒙亮,宋小牛已经收拾好行李,不过几件衣服而已,吃完早餐,和义弟顾大年一起前往镇火车站。 大年今年没回家去,半年前刚跟义兄回去过一次,家里盖有二间新式瓦房,兄弟小年已完全康复,他也就放心了。 这次义兄返回淮北老家,他决定结伴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两人一路小跑来到火车站,这时天已经快亮了,东方天边红彤彤的。 站台上停着第一趟始发列车,还没启动,宋小牛兄弟俩就蹬上了最后那节押运车厢。 里面的乘警都认识他们俩,连忙热情上前打招呼,寒喧一会,火车就启动了。 虽说是腊月间,外面气温零下五六度,但押运车厢里一半是邮件,只一半空间,且年底外出人员多,都是亲戚朋友搭车,架不住空间小,倒是不觉得冷了。 到了长兴车站,宋小牛出站到自治区代办处要了辆马车,载他们到运河客运码头,乘坐客轮从申芜运河到芜湖,再由芜湖转入淮河水运到蚌埠。 来不及吃饭,两人便买了去芜湖的二等舱船票。 申芜运河上客运刚开动大型客轮,分成二层客舱,下层是三等舱实在太差,上层有二等舱,至少空间大点,坐的舒服些。 至于一等舱属于包厢实在太贵,想想就离谱。 趁着离轮船开动还有二十来分钟,宋小牛让大年去码头上买点吃食,打算在路上吃。 他自己则在原地四处打量起这个新码头。 虽然大轮船票价昂贵,但逼近年关,乘坐之人着实不少,大运河作为南北运输大动脉,流量巨大,人来人往。 第365章梦回淮北 宋小牛习惯性把背的包袱横置在胸前,双手紧紧扣住,毕竟全部家当都在里面。 不久,大年提着大袋子回来了,他买了不少肉包、馒头和卤菜。 现在手头有些钱了,路途吃食不像以前抠索索的只有馒头,而是丰富多彩。 肚子实在是饿了,俩人靠着柱子三口两嘴先吞下一肉包子,然后正撕扯着一个馒头,就听见码头人员扯着嗓子大喊: “前往芜湖的轮船要开了,快来检票!” 俩人只得把吃剩馒头放进袋子,紧抱着包袱随着人流往检票口缓慢移动。 排队等了好一会才登上轮船,捅挤的主要是三等舱的乘客,那里没座位号,谁抢到空位谁就坐。 而二等舱是有座位号的,对号入座。 俩人找到座位坐下,这才安安心心的啃起另外半个馒头。 二等舱座明显好多了,座位也干净很多,宋小牛坐在靠窗的座位,而顾祝年则坐在过道的座位,一直紧张兮兮的盯着过道来往的人,生怕钱被偷了。 看到大年如此紧张,宋小牛不禁安慰道: “大年啊,瞧你紧张成什么样,这里的人都坐在座了,还能被人偷吗?” 大年则鼓囊个嘴,也不回话,依旧精神高度集中,盯着过道。 见此,宋小牛无奈的笑了笑,只得掏出那半个馒头,接着啃完,别浪费了。 不多久,座位上就陆陆续续坐满了客人,随着大客轮启动的巨大轰鸣声响起,他也刚好啃完了半个馒头,只是口渴的要紧。 客轮龟速启动,慢慢提速至平稳,宋小牛盯着窗外瞧着沿途慢慢后退的景色,忍不住心里嘀咕道: 这轮船还是慢,没有火车带劲,不知道这玩意儿需要多久才能到达芜湖。 他已经有将近四年没回家去了,先前大少爷奖励的五十块大洋,除了给大年家用了二十块,剩余的让左刚回家给捎回去家里了。 今年煤山镇买的小院是自己一年军饷,加上警卫队里大年等兄弟们凑齐余款的,作为他的新房。 娶亲的花费是大少爷出的钱。 婆娘是从淮北逃难来的,她娘家的一家子人,现在都落户在煤山镇。 轮船虽说开得慢,但很稳,大运河上风浪不大,宋小牛已经困了,早上起来的早,又着急忙慌的赶路,这一路上一滴水都没进,这会实在是太渴。 他想找水来喝,被告之这二等舱里会有开水供应,服务生会送水过来的。 又等了会,才看见服务生过来了,这才掏出缸子喝到了水,解了口渴之急,还解了困乏之意。 轮船已经开动约摸半个钟头,船舱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多了起来,南腔北调的都有。 前排是两个男的在交谈,最近江南发生的一些大事情,一副指点江山的意思。 过道对面的则是一对母女,女孩子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头短发,英姿飒爽,不甚讲话。 靠窗的是女孩的母亲,打扮得体大方,用手倚着下巴,先是盯着窗外看,这下回过头来,看见女孩把笔记本摊在腿上,写写画画,就说教道: “侬回家来就笔不离手,一天到晚写呀画的,也不勿晓得弄些啥名堂?” 女孩也不搭理她,自顾自的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就又听到母亲说道: “侬老大不小了,不嫁人非要上学,阿拉弄堂里隔壁邻居都在讲闲话啦。” 女孩估计听母亲唠叨的心烦,索性夹着笔,合上笔记本,往后一靠闭着眼,装作没听见一样。 “哎哎,侬到底有没有听唔讲闲话啦?” “……” 唠叨了一会,见女儿不愿搭理自己,这位母亲只得叹口气,又转而看着窗外,默默无语。 “大哥,你要是睏了,就先睡吧,行李我看着呢。”大年见宋小牛哈欠连天,就开口说道。 他们的主要行李,就是拿回家的山货野味,在淮河边上山货少见。 “那好,俺先睡会,等会换你。” “嗯。” 宋小牛后背靠在硬邦邦的座位上,右手托着下巴,头抵着车窗,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轮船停下来靠岸时的一顿,把宋小牛给惊醒了,外面天色已经渐黑。 跟大年交换了位置,让他睡会。 …… 兄弟俩,在轮船上轮着休息,饿了就吃包子和卤菜,馒头就留着。 船舱中昏昏暗暗,不知不觉中他们睡至第二天太阳出山,略微寒冷的江风从长江北面而至,宋小牛却是十分欢喜,忍不住张开双手拥抱着天气,猛吸一口迎面而来的家乡气息。 芜湖到了。 芜湖是清末时期安徽省的重要城市,经济文化中心,江南四大粮仓之地,也是安徽省唯一的内河水运交汇城市。 这里是长江,大运河,淮河三大水运枢纽在此交汇。 所以,在清末,芜湖商贾云集,各种交易市场里是人来人往,尤其是粮食和食盐交易。 这里水运码头异常发达。 当然,这些也给芜湖带来了的繁荣。 …… 隔壁房间的大年,听见宋小牛房内没有动静,便在门外稍作等待。 他对这位义兄大哥,那是十分恭敬。 这个是一家开在码头边的客栈,生意极好,楼下的用餐区已经坐满了人,客人大多都是来芜湖做大米生意的。 自从镇江的江南米市迁居至芜湖,凭借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这里一跃位于全国四大米市之首。 芜湖沿长江而下可至上海,往南可至海东,往北可至平津,其境内除了淮河,还有青弋江,水阳江,裕溪河等交错纵横的发达水系。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下船的时候,仍然是身心俱疲,只想找一个客栈好好休息一下,再做其他打算。 客运码头旁便有供应旅客休息的客栈,可惜实在太贵,忍着困乏往城里走,最终在货运码头边上找了一家便宜的客栈居住。 大年倒还好,知道宋小牛在船上没怎么吃食,可能是卤菜和馒头太干。 于是,他就去街上买了二碗大馄饨,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大哥衣服都没脱,躺在床上打着鼾声。 于是便背靠着房间门,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大口的吃着其中一碗大馄饨。 第366章江南水运枢纽 大概是因为轮船上迷迷瞪瞪没睡好的缘故,感觉实在是太累,腰酸背痛的。 宋小牛倒在床上就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 在梦里,耳朵里传来呼呼的风声,而前方是一片模糊,像是被云彩遮住了视野。 风声是越来越大,吹的头发丝抽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等到他意识到在急速下落之后,身躯已经冲破了云层。 自高空往下看,下面是一片汪洋。 “坏了,这是在哪里?怎么又涨洪水了?!” 正在猜测间,宋小牛感觉自己坠落的速度是越来越快,风吹得眼睛睁不开,只能看见前面一片模糊的影子,他想收可又停不住。 “啊…” 便一头栽进了江水中。 巨大的恐惧包裹着他。 他水性好,便使劲的挥舞着手臂,双腿卖力的往下瞪水,可无论怎么用力,自己就是一直往水下面沉去。 江水包裹着泥沙,使劲的向他嘴巴、耳朵和鼻子里灌,四周是一片漆黑。 等沉到了江底的时候,自己浑身没了力气,渐渐的意识都在消散。 迷蒙中,看到许多鬼怪正在撕扯自己衣服,鞋子,还有的想把他胳膊给卸下来。 宋小牛害怕极了,想大声呼救,却喊不出一个字,想挣脱起来逃跑,却发现双腿根本不听使唤,着急但又使不上力气。 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江底这帮鬼怪撕扯,咬拉,他知道自己大概是活不成了,于是便放弃了抵抗。 …… 恍惚间,耳边听到有人在喊叫自己,“大哥!大哥!!”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努力挣开双眼,迷迷糊糊中看到一张 熟悉又紧张的脸庞。 近了一看,原来是义弟大年。 “大哥!你终于醒了,是不是在做噩梦了?”大年急着道。 宋小牛重重大呼一口气,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梦醒之 后自己浑身都是汗,逐苦笑道:“但愿梦都是反的吧!!” “是啊,我小时听娘说,梦里的东西不能当真,我买了一大碗馄饨回来,大哥赶紧吃吧。” 顾祝年顺应着,把放在门口的那碗还有点热度的馄饨,给送了过来。 一股葱花加猪油混合香气袭来,立马勾起了宋小牛肚子里的蛔虫,他深吸一口气,笑道:“嗯,真香啊。” 说着,他拿起筷子开始捞起馄饨往嘴里塞。 一会功夫,一大碗大馄饨吞进肚子里,他抬手抹了抹嘴边,这才感觉浑身舒服了不少。 坐在床沿缓了缓片刻,才慢慢的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想洗个澡,浑身汗搭搭的。” 顾祝年当警卫有一年多了,到一处陌生地首先是观察周围环境。 刚才一个进出,他把客栈四周都瞄过一边,大概清楚这里面的设施布局。 “大哥,咱这种房间没有洗澡间的,要洗得到楼下的大澡堂里去。” 公共澡堂啊。 宋小牛倒不在乎这些,他指着包袱道:“把俺干净衣服拿出来,还是先去洗个澡吧。” “嗯,大哥您去洗吧,我守着房间里的行李。” 宋小牛点了点头,胳膊夹着换洗衣服,从二楼慢慢走向一楼的大澡堂。 走过前堂大厅时,从大门处看到,外面的天色才刚刚微亮。 玛的,刚才老子没睡多会儿,只是打了个盹。 这时,前台有旅客在办理离店手续,旁边食堂也有几个人在吃早餐,门外偶尔还有几声熟悉的拉车铃铛声响起,似乎与在杭州府不无二样。 随着墙壁上破旧的指示牌,在一楼的最左边,宋小牛才发现了那个大澡堂。 大澡堂里没有门,只是用一条粗麻布的大棉被当门帘挂着,遮住里面的人影。 棉被上目光可及之处,全都是泛着黑色的不知名状东西,瞧得让人恶心。 宋小牛虽出身淮北农村,吃苦受累没问题,但这几年跟着大少爷,学会了讲究卫生。 只见他伸出二根粗壮的手指,成兰手指状小心捏起棉被一角,往上掀开一个口子,然后自己迅速地往里一钻。 进里间睁眼一瞧,心里凉了半截,这那里是什么大澡堂,不过是中间一个水池,四周摆放着大木桶,里面放个水瓢,便是自己动手洗了。 四四方方的空间里水雾阵阵,朦胧中数个光不拢咚的人影在晃动,已经有人在洗澡了。 舀出的水顺着身体往下流,溅在地面,发出“啪啪…”的声响。 浴室里面热气缭绕,没有灯光,只是墙壁上檐出风口,漏出一点光进来。 宋小牛在外间长板凳上麻溜地褪下身上衣服,连同干净内衣等放在宽长的板凳上,然后进入澡池边蹲了下来,用木盆往热水池里端出大半盆热水,用水瓢往裸身上淋水。 他一边淋着水,一边循着声音望去,隐隐约约看到几个干瘦汉子,正光不扰咚的在舀水往身上倒。 热水淋着全身上下,浑身舒坦,他双手捧着水洗了一把脸,这才瞧清楚离他最近的两个干瘦汉子,正往他这边瞧。 玛的,都是男人,还有啥不一样的? “兄弟,从哪来的?”其中一个干瘦汉子问道。 “杭州府!”宋小牛随意的答道。 一听是浙江省城里来的,这个干瘦汉子立马感到惊讶,“省城里来的,怎么就住这种蹩脚地方呢?” “嗯?这住哪里还有什么讲究吗?”宋小牛吃了一下,疑惑道。 这俩干瘦汉子一看宋小牛不懂这其中门道,不由得笑起来,弄得后者是一脸的迷惑。 那干瘦汉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兄弟,这好不容易出来办差,怎么着也得找个女人快活快活吧?” 唉…原来说的是这个啊,还道是讲些什么江湖规矩呢。 宋小生心里很是不屑,他无语的笑了笑,反问道: “就这事,这和住哪里还有啥关系?” 那干瘦汉子发出“咦..”的嘲笑声,然后移了二步离宋小牛稍微近点,进一步说明道: “这关系大了去啦,咱们这里是内河码头,大都是下等客栈,要快活只能自己出去找,还不一定能找到干净的。” “若是长江客运码头那些高档点的客栈,你自己不用找,就有人上门来问,而且还抽供上等云土,你说有没有关系?” 第367章逛芜湖租界 “哦!!” 宋小牛这下明白了,原来客运码头也有不少讲究的,长江口属于外江码头,乘坐大客轮,来往的都是全国各地来这里做大生意的。 而淮河等则属于内河码头,乘坐小火轮,或者是客货二用的拖戈驳船,船速更慢,大都是往淮北去的普通百姓居多。 怪不得长江客运码头的客栈,价格普通高,而这里便宜很多,这身份高低立判清楚。 宋小牛只是洗了个澡,就领略到芜湖划分有钱人和没钱人的规则。 他对这种事没有兴趣,于是爱搭不理的自顾自地洗着,那二个瘦长汉子说着说着也自觉没趣,便用鄙夷眼光扫了宋小牛一眼,哼了声洗好了,便起身离开。 宋小牛落得清净,他用浴巾擦洗着身子,把汗渍冲掉也就可以了。 在煤山镇,指挥部和军营里有烧水锅炉,全天候提供热水和热气,取暖洗澡那很方便,军官还有大木盆泡澡,比这里条件不知好出多少倍。 他擦干身体,换上干净衣服,浑身的疲惫感似乎也一扫而光,掀开大棉被,一股微冷的寒气扑面而来,甩了甩头发,便朝二楼房间走去。 顾祝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在下面食堂送上来早餐。 刚才二碗馄饨只能说吃得半饱,早上得多吃点,万一等会上船了,那就没得吃了。 他想得周全,听得房门被敲响,赶紧去开门,接过宋小牛手里的脏衣服就往包袱里塞。 送上来的二笼小笼包,每笼十只,两碗米粥,一碟小菜。 刚洗了澡,喝一口温润的粥汤,便让宋小牛食欲大增,兄弟俩各自喝着粥汤,吃着可口的小笼包,一口咬下去,汤汁四溢。 俩人很快便心满意足的吃完了小笼包,喝完了汤粥。 顾祝年便收拾碗筷小蒸笼等餐具,自觉送下楼去,而宋小牛则擦干净了嘴,站在窗户边,拉开窗帘,想吸一口清晨的空气。 这会天色已经大亮,一眼望去,前面都是低矮的青砖瓦房,泛着青灰色的古朴气息,与年代久远的白黄墙壁,在加上清晨的微微雾气悬于上空,莫名的觉得是一副画卷。 街道上的喧闹声,凭空让这幅画卷多了一丝烟火气,吆喝声,叫卖声等各类声音徜徉在这片街道里。 这会街道已经有了许多人: 穿着棉袍后脑勺留着辫子的匆匆商人,明显居多。 挎着篮子牵着孩子的妇人,杵着拐杖的老人也都在穿在其中。 窗棂下这是一条不算宽阔的街道,所以显得略微拥挤,街道两边的店铺也都开了门。 有的在用竹竿撑起一个挡雨棚,有的在摆放货物,占据了街道的一部分。 所以,只留出中间一条不算宽敞的路来。 每当有穿的破破烂烂的乞丐,从店铺门前经过,只是稍微一靠近,便会立即遭到店里的驱赶。 似乎成了这里的常态,也没见到哪个热心市民前来指责。 四年没有回家,从杭州过芜湖还是第一次,宋小牛觉得很新奇。 他的目光随着这些驱赶的乞丐往前移动,停留在了一片铺在地面的稻草上面,刚好处于一个街道交叉口,也是另一条巷子的出口。 这里,乞丐帮便开始在这里上聚集。 只见这些乞丐们熟练的往地上一坐,蜷缩起双腿,把又脏又长的头发遮住面庞,再搭配一身油黑又破烂棉袄。 他们面前的路面上,各自摆放一只有缺口的碗,如果能再卖力的吆喝几声,想来一天的收入是可以填饱肚子的。 宋小牛觉得,如果自己第一次在家乡芜湖,遇见第一个乞丐,应该会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铜板的。 但当他把目光从街道的这头,移到另一头,便会发现每个巷子交叉口,都会有这么几位乞丐之后,大概也会肉疼那么几枚铜板吧。 这些所谓乞丐,四肢健全,就是好吃懒做,习惯于不劳而获。 看了一会街道,便又重新拉起了帘子,对着返回的顾祝年说道: “大年,俺们先去码头看一下往蚌埠的客船,是几点钟的,买上票,顺便逛逛芜湖城!” “嗯大哥。”顾祝年将装有银洋的小包裹背在身上,关上门跟着宋小牛出去了。 客栈离内河码头不远,也就二百来步,宋小牛他们到码头售票处询问,结果被告之,到蚌埠的小货轮票已售罄,只有夜间的还有票。 玛的倒霉,不过想想也是,没几天就是年关,在外的游子们都得回家过年。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 夜间就夜间吧,也没什么不安全的,两个大男人又有武功,谁也不敢抢劫。 买了二张晚间的船票,俩人就决定逛芜湖街道去了。 芜湖也是被洋人辟为通商口岸,英国人在芜湖范罗山建起了领事馆,并在城市中心建有公共租界。 俩人打算往租界里去逛逛,那里最繁华。 宋小牛跟着大少爷去过上海租界,那也是走马观花,而顾礼年则没有,他也想去开开眼界。 他虽然在拱宸桥日租界当过苦力,但在清末,英美的公共租界,法租界的形式,跟日租界大不同。 英美法在租界这个国中之国里,那里大兴土木,营建房地产,商铺等,吸引中外高端人士,豪门贵胄入驻,搞活市场经济,从中谋利。 而日租界里住得大都是东洋人,浪人居多,他们的想法,这里就是他们的国土。 日租界除了少部分中方仆人和苦人,其余都是为东洋人服务的流氓。 而租界对外服务的,大都是林林总总的妓院,烟馆,茶馆和日式料理店。 清晨的石板街道被露水打湿,来往的人走过路过的多了,这会已经有些泥泞了,宋小牛和顾祝年兄弟俩,却没有这些顾忌,直接踏上去往前走。 只有走上街道,置身于来往的人群里,他们有意放慢了步子,边走边看着街道两旁。 小面馆里食客的讨论声,铁匠铺里“砰砰”的打铁声,摊位上讨价还价的喧闹声,以及街角乞丐敬业的叫唤声。 一边走一边听,越是靠近租界的地方,越是繁华,人也是越多,穿着也越来越讲究。 第368章抬头挺胸 往前走,街面上洋人逐渐多了起来。 有身穿西洋呢子大衣,戴着洋高帽的牛鼻子男人,不时出现金发碧眼的洋妞,挎着篮子来买菜的场景。 仔细听,竟然用简单又蹩脚的国语,加上手势在问价钱,还能讨价还价,倒是一副颇为有趣的画面。 走到这条街道的尽头,横卧着一条宽阔大马路,有东洋人力车和马车同时在上面行驶。 穿梭于这座城市的贫穷与富裕之间,那边杂噪音让宋小牛他们下意识的侧开了身子,不经意间看到路旁耸立着一个个窝棚。 其中一个窝棚里露出一个小脑袋来。 头发上还插着几根繁碎的稻草秸秆,好奇的大眼珠子打着转儿,正盯着他和大年。 当这个小脑袋看到宋小牛他们,正在笑眯眯盯着他的时候,下意识的往里一缩,这让宋小牛的微笑戛然而止。 莫非是自己脸颊上的几块横肉,吓坏了窝棚里的那个小家伙? “大哥,咱走吧别理睬这些小屁孩。”顾祝年见义兄走得也太慢了,忙不迭催促。 “嗯嗯,走吧。” 宋小牛也觉得这样太浪费时间,他抬头挺胸随人流迈向公共租界里。 首先,映入他们兄弟俩眼帘的,是一排三层半高的清一式西洋建筑。 红白的墙壁,尖尖的顶部,像极了杭州玛丽亚教堂。 很难想象这样的一座建筑群,会与低矮破落的黑瓦黄墙和谐相处。 步入其中,才会发现这条无比宽阔,用碎石加粘土铺成的街道,地面上竟然有深浅不一的马车凹槽。 “大哥,这租界的马路并不咋样,还没有咱们修建的公路硬实。”顾祝年观察得仔细,他发出了感叹。 “是啊,这缺少黄沙混合石灰浆作面,碎石之间咬得不紧,看来,这洋人还是没咱大少爷聪慧,筑路方法都是他琢磨出来的。”宋小牛情不自禁夸赞起了自己的主公。 “将来外地筑路,就让咱们自治区的筑路队出来觅活,保证受欢迎,咱们用巨型圆柱石碾,压出来的路面比这平整。” 顾祝年读过几年私塾,跟在陈天华身边,听得最多的,就是将来劳务和技术输出赚钱的想法,他现在也颇有灵活的经济头脑。 宋小牛颇有赞赏地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去。 马路两边是三层临街商铺,街边立着整齐的大小招牌,五颜六色。 芜湖的公共租界是今年才对外开放,属于全新的面貌,只是场地范围等方面,远没有拱宸桥日租界的大。 外面一条崭新的大马路,环形状的把这国中之城给围了起来,在人们的心里,仅一步之遥隔着两个世界。 跨越大马路,一步步往里面走进去,渐渐的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里面街道就没有这条大马路宽阔,大多是清末时期的窄道砖街,人头攒动的涌挤,显得有些不够用了。 “跟上了大年,别掉队。”宋小牛忽然有点莫名的自豪感起来,他抬头挺胸的向前走去。 盛祝年这才收回目光回过神来,紧了紧身上的小包袱,双眼盯着义兄宽厚的后背,也是挺身抬头地迈开了步伐。 这洋人开的租界也没咋样,按大少爷画得煤山镇和槐坎镇的规划图,所建街道比这里宽敞,也是楼房,铺面上吃的穿的用的,那是应有尽有。 这一条几百米的繁华街道,在宋小牛和顾祝年俩人的眼里,忽然间变得不值一提,走起来没有什么压力。 可对于此时的许多清朝人来说,都是胸口憋着一口气,神色紧张地在前行。 “stop!” 刚走到街角准备过石街到另一个街面时,走在前面的宋小牛,便被一个持警棍的洋人警察给拦了下来。 宋小牛虽说没多少文化,但在指挥部里跟伊恩等英籍人士经常在一起,日常英语会话他听得懂啥意思,只是不会讲。 他明白那个洋人警察要他停下来。 他和顾祝年都没有慌乱,神态自若地驻步看向那个洋人警察。 “what ?do you want?”顾祝年用英文质问道。 他的语言基础比宋小牛强,因为他经常参与护卫指挥部里的那些英籍专家,所以,他不但听得懂英文,还能筒单会话。 俩人左右瞥了几眼,发现旁边也有不少国人,正趴在墙壁上,正在接受另外二名洋警察的检查。 其中有男有女,有穿着皮袍旗袍的体面人,也有穿着麻布棉袄的普通百姓。 但都清一色后脑勺拖着一条粗黑辫子。 这些国人一个个老实的很,唯独顾祝年能冷静的提出质疑。 那名洋人警察身形高大,高鼻蓝眼,比宋小牛的个头还高出半个头来,正在气势汹汹的盯着他们。 他惊讶于穿着普通的顾祝年,竟能流畅地说出英语,正疑惑着呢? 可眼神无论如何凶狠,眼前这两人清国人依然是目光无惧。 “我们需要检查你们俩人的证件!” 那洋人警察说了检查他们的‘派司’,顾祝年明白,就是指通行证,或者是身份证件。 宋小牛只听懂了‘派司’,他没有多费话,向顾祝年点了点头,俩人分别从身上掏出随身证件,递了过去。 洋人警察检查了一番,随后交给了身后的另一名级别高点的警察。 “what you name?” 大概是不确认,又或者是不认识证件上面写着的中文,那位高级别点的警察问道。 “宋小牛!” “顾祝年!” “来租界干什么?”洋人警察又问道。 顾祝年迎上质询的目光,无畏地反问道:“随便逛逛,怎么,有问题吗?” 听习惯了那些只要一询问,便点头哈腰、战战兢兢的清国人,顾祝年的回答绝对是独树一帜,意料之外。 那名高级别点的警察,一时被怼得哑口无言,又仔细的检查一遍证件,回头看了一眼趴在墙上的清国人,再看向眼前怡然不惧的两位年轻人,难以置信。 稍微偏刻,那个警察似乎不情愿地递回二本证件,嘴里吐出几个简单的单字,“go go!” 于是,顾祝年从警察手里接过证件,在众人惊愕诧异的目光中,迈着坚定的步伐,穿过马路离去。 第369章租界见闻 他们俩人出示的实际是新军军人证件,只是那洋人警察装腔作势,其实他并不认识中文,否则,宋小牛和顾祝年俩人的身份,还真有些麻烦。 玛的,逛一逛租界,还在自己的国土上,居然还有这么麻烦,需要用洋警察来盘查。 这算是对外开放的租界吗? 顾祝年心里面直犯嘀咕。 还在被检查的那些国人,看了看背着枪、手持警棍的洋人警察,终究没人敢质疑,老老实实的趴在墙上。 即使顾祝年已经走了很远,也还是忘不了国人趴在墙上的那一幕,总是忍不住回头去看,气哼哼不由得攥紧手掌。 俩人被刚才一幕,弄得有些扫兴。 他们漫不经心地在租界里瞎逛一阵,纯粹是走马观花,也不准备买点什么洋玩意儿回家,觉得无趣准备绕个圈,返回客栈去睡个觉。 晚上在摇戈气闷的船舱里,不一定睡得着。 前方似乎是一所新开的学堂,是由洋人开的教会性质学堂,这里除了当地达官贵人,富商的子女外,大部分是长着黄头发的洋人小孩。 他们穿着高贵服饰,正辞别高鼻子洋人老师,从学堂里出来往外走。 学堂大门外候着许多黄皮肤、后脑勺留着辫子的仆人。 接到洋人小孩之后,仆人便踏上路面停靠排队的人力车,车夫拨弄着铃铛,发出“叮当…”的声响,逐渐启动。 顺着马路继续向前行走,直到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条不算宽的河流,宋小牛他们才止住了脚步。 这条河大概就是芜湖的内城河了。 站在内城河边,回首来时走过的路,俩人心情沉重的越发像是走过了二个世界,或者说刚从天堂到了地狱。 临靠近河流的几十米间隔,像是一把刀子,把租界外的混乱,破旧,肮脏,彻底切割开来。 里面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则根本进不去。 租界外河道这头是一条长长的低矮棚户区,向左一眼看不到头,向右一眼也看不到头,与对面的西洋建筑形成鲜明的对比。 零碎的破瓦片,木栏杆一样的房门,甚至连一扇像样的窗户都异常难得,黑洞洞的屋子没有一丝光亮。 顺着河堤往前走,下过雪溶化之后的泥地上,慢慢的鞋子上沾满的雪泥,用力的甩了几下,才把烂泥丢到河里。 兄弟俩都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老家。 就是这一举动,倒是惹来了附近小乞丐们的起哄声,他们大概是很少见过,要把脚上的泥土甩到河里的人吧。 俩人蹑手蹑脚的往前走,小心的避开每个坑,避开那块泥泞,缓慢前行。 难道说从这里走不回去,有些迷路了? 一群乞丐般的孩子就跟在身后,无所顾忌的踩着烂泥,踩着水坑,一路跟随,渐渐地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泥水。 宋小牛突然的往后一回头,佯装凶狠的看向孩子们,想把他们吓跑。 小乞丐们倒是立马停止了脚步,见着宋小牛狰狞的面孔,胆小的已经开始往后跑了,可还有一些仍旧站在泥水里,低着头手足无措。 看着这些小乞丐,宋小牛仿佛想起十几年前的自己,他无奈的摇摇头,立马换成一副和善的面孔,笑问道: “你们跟着我干嘛呀?” 小乞丐们互相看了看,低着头默默无语,双手也不安分的抓着裤管。 见都不说话,宋小牛只好摇摇头,喊着一声大年,继续顺着大堤旁行走。 那群小乞丐走散了几个,仍有五个远远的跟着,目光紧紧的锁定在俩人身上。 此时太阳升在头顶,已经到了正午时分,瞎逛了一上午的路,肚子也饿了,口也渴了。 关键是问一下,返回内河码头的路该怎么走? “大年,咱们先找个地方歇个脚,吃点东西,顺便问一下路。”宋小牛停下来说道。 “好的大哥。” 顾祝年回应之后,便大踏步蹬上河堤高处眺望,想找一个吃饭的馆子。 可是奇了怪啦,他们这边的河堤上,显然没有发现一个能吃饭的地方,只能边往前走,边找饭馆。 突然,顾祝年想到了什么,他忽而转头,对着那群小乞丐远远问道: “哎小兄弟们,这里哪有能吃饭的饭馆?” 小乞丐们又互相看了一眼,眼中似乎都冒出了精光,其中一个小乞丐迎面上来,壮大胆子说道: “从河道里上来的,都去阿婆家吃的!” “陈婆家?”顾祝年愣了一下,估计应该是一家小饭馆的名号吧,“好,能带我们去么?”他又接着问。 那个小乞丐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并用手指着前方,然后在前面行走带路,他的身后还是那群同伴一窝蜂跟着。 顾祝年下了河堤,过来跟宋小牛嘀咕几句,两人则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从河堤上转个弯,来到一条阴暗潮湿的巷子里,雪化的水顺着瓦片往下落,嘀嗒嘀嗒溅在地面,炸出一朵朵水花。 这五个小乞丐们无所顾忌,他们熟门熟路的冲向前方,嘴里大声喊着: “阿婆阿婆,有客人来吃面了....” 宋小牛他们用双手捂着头顶,跟着走了一小段,就看到前面一家门口摆着一个大炉子,上面放着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铁锅,边上一根竹竿高高挂着一个破布幌子,上面写着‘阿婆面馆’四个字。 哇靠,原来是家小面馆啊。 这时,从店里走出来一位面目和善的老大娘,热情招呼着宋小牛和顾祝年进屋里去。 一间很小又破旧的屋子,里面只放着两张四方木桌,大年知道大哥现在可爱干净了,他一把坐过去,用屁股在长板凳上来回蹭几下,算是擦干净。 到了这种地方,宋小牛则是没那么多讲究,他见顾祝年傻乎乎还准备用棉衣袖子去擦桌子,便伸手一把捏住,蹙眉愠怒道: “行了大年,别再擦了,这棉袄脏了可不好洗。” 说完,他直接坐下对着老大娘问道: “阿婆啊,你这里有什么面?” “羊肉,鸡肉,猪肉杂碎都有,看客官想要什么?” 宋小牛想了下,说道:“来两碗羊肉面吧。” “诶,你们稍等一会。”老大娘应着。 第370章阿婆面馆 阿婆一边答应着,一边从门前大锅里捞出一个冒着热气的茶叶蛋,递给了领头的小乞丐。 可能是刚出锅的茶叶蛋有些烫手,领头那小乞丐接到手后,连忙送到嘴边吸吮卤汁,然后再放到手里,还双手如此反复捣腾。 宋小牛和顾祝年俩人无聊,就看着发笑,觉得很不理解。 既然是烫,那就放在破衣服上呗,况且这样如此反复,脏兮兮的手里倒腾也不卫生呀。 一会儿,只见五个小乞丐,乖乖走到门对面的墙角蹲下,领头的孩子把不烫的茶叶蛋慢慢拨开,蛋壳小心的放在衣服上,然后把茶叶蛋用手指捏着,再分给其他四位孩子。 他自己也得了一小块,小心的捧在手心里,一点一点的舔,舍不得一口吃下去。 等舔完了手心,再哆嗦手指,最后才拿起蛋壳仔细的舔一圈。 而其它蹲着的四个小乞丐们,也都是吃完分到的一点茶叶蛋后,仔细的舔着手心,最后又把目光火热的瞄向那堆蛋壳。 宋小牛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觉得心里堵的慌,莫名的想到这群小乞丐,跟自己小时候何其相似。 老大娘端着两碗面放到桌子上,面上放着大块的羊肉,看的都垂涎欲滴,可宋小牛只看一眼门外蹲在墙角的小乞丐们,就没了吃下去的心思。 止不住的眼睛瞥去,脸上也渐渐失去了表情,心里越发的感到难受。 这群孩子都是穿着露出脚趾的破鞋,身上也没个像样的棉衣穿,可此时已经是腊月天气,虽说是江南,就是中午,气温也在零度左右呀。 阿婆仿佛是看出了宋小牛的心思,寻思着在他与顾祝年桌子边上的空板凳坐下,叹着气道: “他们都是这边内河上跑船家的弃儿,有些还是孤儿,都像泥猴子一样,也挺可怜,每次带些客人来吃面,我就会给一颗茶叶蛋。” 顾祝年回过身来,看着阿婆花白的头发,身上围着一条破围裙,正面露笑容,慈祥的看着这些小乞丐们,这才恍然大悟道: “原来他们跟着我俩,是打的这个注意呀!!” “说得是。”宋小牛也反应了过来,边吃着面,边怜悯地看向这些小崽子。 小乞丐们吃完了分到手的小块鸡蛋,仔细的舔干净手心后,又眼巴巴的看向门口冒着热气的大锅。 那里面放着很多茶叶蛋,还有卤肉,这对孩子们而言,有着致命的诱惑。 可即使再怎么想吃,馋涎欲滴,也都没有逾越规矩一步,就只是蹲在墙角齐齐的看着。 但却看得宋小牛着实心痛,想着不过五个孩子而已,便说着: “阿婆啊,给这些孩子们每人二颗茶叶蛋吧,俺来付帐。” 那阿婆听罢吃了一惊,然看了宋小牛和顾祝年一眼,发现并不是什么富家子弟。 倘若是富家子弟,也不会到这种平民窝里来吃面了。 她没有起身,而是善意的提醒道:“我看二位先生是热心肠的好人,倘若可怜这些孩子们,但最好不要这么做。” 宋小牛疑惑了,忙问道:“为何?” 阿婆看着孩子们,笑而不语,良久才怜悯的说道:“给他们多了,反倒让他们变得贪婪,他们每天都会想,这里都是穷人,小乞丐就不少,也不是每一位客人都像两位这般热心肠的。” 阿婆这么明说,宋小牛已经明白了这期中的道理,逐低下头来继续吃面。 是呀,天下这么多乞丐,小乞丐的,做善事也确实做不过来。 顾祝年看在眼里,他知道义兄是侠义心肠,见不得穷苦人,总想做些什么。 他想了一下,对老大娘说道:“阿婆这样吧,我们买10颗茶叶蛋存在这里,以后每次多发一个给他们吧。” 宋小牛听了禁不住地点了点头,表示赞赏,那阿婆心领神会,起身走到门口便吆喝道: “小狗娃快过来,今天阿婆卖得两碗羊肉面,多给你们一颗茶叶蛋。” 小乞丐们一听说可以多得一颗,眼睛睁的雪亮,立马跑过来。 那个叫小狗娃的,哪管什么烫不烫嘴,接过来就往嘴里一含,再放在手里,如此反复,不浪费一丝一毫的汁水。 宋小牛这才心平气和地吃完羊肉面,连汤汁都喝得一干而尽,末了让大年付了帐,顺便问清楚往内河码头的路线,抹了抹嘴,就离开了阿婆面馆。 …… 当两人从客栈床上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 这觉睡得正香。 起身洗了把脸,准备下楼去退房。 楼下的客栈前台已经排起了队伍,都是来登记住宿的,退房的只有宋小牛那一间。 见是退房的,前堂伙计很热烈接待,只是一个白天算半价。 顾祝年递交了房钥匙,并结清了房钱和早餐,等到楼上的查房伙计喊了一句,前堂管事的才道一声:“好了,两位请便。” 宋小牛和顾祝年俩人,没有单独在客栈开房住宿过,根本不了解退房时,店家需查房的程序与含义。 想来是店家怕客人遗忘了物品吧。 可他们兄弟俩思来想去了一圈,也没想到有什么值钱的物品,都带在身边了呀。 二百步之外就是内河码头,这里是客运与货运混合码头,各路商船皆在此下货上货。 虽然这时太阳已经落山了,但码头上照样是一片火热场面。 也许是接近年关,各地需要粮食和各种年货,货物调运异常忙碌。 那些苦力们卷起裤脚,上身只穿一件薄衫,脖子围着一条擦汗毛巾,在船前排队等着抗米袋子。 船上站着卸货的大汉,张口大喊道: “兄弟们,加把劲,这船就要开了!” 抗米汉子们大喝一声:“再加一袋!” 宋小牛和顾祝年俩人见了都是触景伤情,勾起了在日租界东码头那一幕幕伤心事。 去往蚌埠的客船是二个小时一班,来的早的就只能再江边等。 腊月间的日子,江水没有那么满,码头下面的基石都露出来了。 左右是没有开发的岸滩,江水一轮接着一轮的拍在岸滩的礁石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第371章巡抚官邸,深夜来客 慢慢的码头上行人越来越多,讲的基本都是家乡话,宋小牛听的入神,甚是欣慰。 而顾祝年一句也没听懂,觉得比洋文还难懂。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江中心出现了一条船,眯眼望去,看到船头站着不少人,应该是客船无误,宋小牛赶紧使唤顾祝年先去前头占个好位置。 淮河上行走的客轮,那都是小火轮,跟长江或大运河上的江轮,那没法比,船体又小又脏,行驶在淮河上还晃得凶。 坐着小火轮摇摇晃晃的过了一夜,幸好宋小牛和顾祝年都是从小在江水边长大,若是不识水性的北方汉子,这一夜摇晃下来,恐怕晕船把肚子里的黄胆水,都给吐丢出来。 天蒙蒙亮,小火轮终于到了蚌埠码头,俩人又租了条小划船,往家里村子划去。 一片茫茫的芦苇荡,周围见不到一户人家,风一吹,芦苇荡就像波浪一样翻涌。 这个时节的芦苇已经变得枯黄,只剩一根杆子立着。 宋小牛坐在大堤上,看着眼前萧条的芦苇荡,什么话也不想说。 顾祝年就站在身后,满脑子里都是问号,“不是回老家么?家呢?” 似乎感觉到大哥情绪不对劲,他也不敢问,只好紧张的盯着四周,看好包袱。 淮河每年汛期来时,总会有一些地方遭殃,什么决堤,水淹等等,不敢再想。 虽然听左刚说过,已经有点心里准备,这里会是一片芦苇荡,但是真的看到了,却是另有一番滋味,无语凝噎,心里止不住的傻傻问道: “我家呢?原来那么大的一个家搬哪去了?我才刚结婚就没了?好端端的为啥要搬也不告诉一声?” “大哥,也许大娘家搬迁了呢,咱四周去问一问吧。”顾祝年安慰道。 他想到自己老家望夫石村的遭遇。 宋小牛想了想也对,就沿着河堤往前走去,找户人家问清楚再说。 …… 清光绪三十年,腊月二十九。 杭州府城。 在高空往下俯视,这里银装素裹,恢弘壮观,磅礴雄伟。 浙江巡抚公署府邸,坐落于繁华的运司河南岸,河坊街东隅。 整座府邸坐北朝南,与府内主体建筑的朝向一致,高大的门楣、粗大的门柱,叠置的斗拱、巍峨的玉狮子,都代表着府主人的身份和地位。 这座府邸的主人叫聂纠规,名门望族,乃曾公之婿,原是李中堂大人的八大洋务大将之一。 他历任上海道台,江苏巡抚,湖北巡抚,安徽巡抚,现在是浙江巡抚加兵部侍郎衔,大清朝正二品官衔。 可以这么说吧,从出道为官开始二十年间,他都在江南华东地区任职,兴办过实业,做过买办,现在是大清国的封疆大吏。 他在商界、官场上织立起深厚的关系网络,权势煊赫。 府邸前面几进的房子,都有办公的殿宇,往后的几进宅院,才是家眷和奴仆居所。 前半部富丽堂皇的府院,后半部为幽深秀丽的园林景致,整个府邸大院,庄重肃穆,尚朴去华,明廊通脊,气宇轩昂,楼阁林立。 府后的萃锦园则衔水环山,古树参天,曲廊亭榭,柳阴四合,富丽天然。 这天夜里,明月高悬,寒风徐徐。 一辆豪华马车,的的得得来到了府邸的东侧门前,这里是巡抚官邸专门用来车马进出的地方。 驾车的是一位头戴黑褐色巾帽,二十七八岁年纪的彪形大汉,只见他犀利眼光,机敏地巡视四周。 在没有发现异常情况下,他快步走到门前,轻轻叩了叩紫铜色的门环。 高大的侧门边上有个用来探望的角门,它悄悄开了一条缝,一个戴棉质方巾的小厮,探头探脑的往外瞧了一眼,低喝道:“什么人?这么晚了来巡抚大人的官府干甚?” 是啊,再过一夜就是大年三十,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谁特么还有心思在深夜去窜门拜访? 要不,就是吃饱了撑的荒。 那位彪形大汉毫无表情,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闪光的招牌,在小厮面前一亮,沉声道:“速速开门,放这辆马车进府!” 借着月光,那小厮一眼看清楚,面前这块令牌,分明是巡抚大人的金字令牌。 巡抚衙门的金字令牌,共有三块,是巡抚本人亲自掌握,随时给于那些执行自己命令的特殊使命者。 所谓金字令牌,见牌如见巡抚大人本尊。 那小厮吓得不轻,连连躬身揖手道:“请好汉恕罪,小的有眼无珠,请稍等片刻。” 说完,立即指使身边几个门卫,合力将大门栓抬开,放马车进入侧院。 这是一个偌大的车马、马匹安置场。 官邸侍卫官张征在府中当值,听得这边有些声响,连忙带上卫兵就赶了过来。 他一眼就认出,那位强悍的车把式叫金成艺,太湖帮少帮主是也。 这位少帮主亲自当车把式,说明车里面的人,一定就是太湖帮总舵主金天龙无疑。 张征连忙屏退左右卫兵,逐上前一步先跟金成艺打上照面,然后移动至车边,贴着帘子对着车内的人小声说道:“金爷来了,大人已等候多时。” 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里,轻轻咳咳二声,只见穿着一身便装的金天龙,掀起帘子从车上下来。 张征一见真容,连忙双手抱拳一揖到底,“师侄张征见过金师伯。” 原来,张征的授业师傅是金天龙的同门师弟。 金天龙气宇轩昂,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免礼贤侄,请在前方带路吧。” “遵命,师伯请。” 张征带着金天龙金成艺父子二人,绕开卫兵抄近道七拐八绕地走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来到了府邸内院的西书房。 西书房四周,警戒森严。 师爷萧璇从书房里面走出,对着金天龙拱手道:“金爷,巡抚大人就在里面,请吧。” “嗯…”金天龙颔首,随即抬腿往里面走去,金成艺跟随其后,却被萧璇用手挡下,“对不起少帮主,你不能进去。” “艺儿,你随张征去歇息吧。”金天龙见状,他毫不迟疑地轻声低喝道。 第372章暗流涌动 “艺儿谨遵父命。”金成艺驻足并抱拳低吟道。 话音刚落,金天龙随萧璇迈进西书房门槛,消失在屏风后面。 作为义子,太湖帮少帮主,一般义父会见最重要的客人,就算是东洋领事馆的密使,他都可以在场。 今晚只有他一人陪义父出岛见客,若没有金天龙口谕,他得昼夜不离其左右。 但令晚是跟朝廷正二品命官,一省巡抚大人,如此重量级人物密谈的场合,他可能还真的不合适跟随进去。 这种场合,就连侍卫官张征,都要退避三舍。 “成艺兄请跟我来…” “好的,征弟请…” 二人前后离开西书房警戒线,向府邸西侧院走去,那里有一部分空闲厢房,作为招待贵宾所用。 刚进西侧院大门,有些黑暗,金成艺一个踉跄靠向张征肩头,张征驻步回身一扶,“成艺兄小心脚下…” “噢没什么,被门槛拌了一下…”贴身说话间,金成艺将一颗蜡封的丸状物,悄然塞进张征皮袍的口袋里。 走进一间厢房门口,已有卫兵和丫鬟出来迎候,“禀张侍卫官,厢房已整理妥当。” “马上给这位壮士准备些酒菜,去去寒气。”张征嘱咐完卫兵,转身向金成艺抱拳道: “兄长请自便,这里侍卫丫鬟会服侍好你的,喝完酒请安心歇息一会,兄弟还得去巡夜,不能相陪,有事我会亲自前来相告。” 说完,他跟金成艺作揖告别,转身消失在月夜里。 金成艺心里明白,张征请他安心歇息一会,无非是暗示他放心,总舵主那里他张征自会去关照。 …… 清光绪三十一年,正月初五。 杭州西湖南岸,浙江按擦使官邸。 官邸周围警戒森严,里面则热闹非凡,正月间官僚人家里迎来送往这是常事,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今天比较特殊,浙江布政使唐吉勋大人,破天荒前往按擦使官邸走亲拜访。 李存智跟唐吉勋早就是儿女亲家,以往都是李家往唐家去走亲拜年。 今年则不同,唐吉勋破天荒第一次率家眷,亲自来蹬门拜访。 原因嘛很简单,要论官衔与官价,布政使比按擦使的要高出一截,一般情况下当然是低的往高处走,这才符合官场规矩。 可今日不同往日,按擦使官职倒没变,还是那个按擦使衙门。 但外衣没变,并不能说明内核也没变。 去年,李存智在军界的身份发生了很大变化,现在是浙江新军的统帅、上将军,第一镇镇统大人。 官场上谁都明白,眼下干什么没有比掌握枪杆子重要,况且,浙江新军的军费来源,还都是李存智自行解决,这就更加可怕。 这相当于是他的一支私军,整整一个镇,试问整个浙江省,乃至江南,有谁比他强的? 这几年,朝廷一直在实行新政,又称庚子新政,所谓的经济和政治体制方面的全面改革运动,其目的当然是为了维护清朝统治,挽回民族危亡。 而从新年开始,清朝又开始探索什么君主立宪制,主要想以日本国为蓝本,逐步推行。 唐吉勋心里明白,推行君主立宪制,弄得不好,会使大清国四分五裂,诸侯割据自治。 到那时候最有发言权的,就是那些拥有兵权的官僚。 唐吉勋利用正月间亲家之间走访,实际是为了跟李存智探讨所谓君主立宪制,在大清国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如何应对? 毕竟两家是儿女亲家,在目前这种多变莫测的形势下,抱团应对才是上策。 李府对布政使大人屈尊拜访,表现出极大热情,两家寒暄过后,吃上点心,女眷们继续聊家常,而两位男主则移到东苑书房密谈。 “亲家公,你的小婿华之贤侄,现在可是江南这带的风云人物啊,就连北京紫金城里都知道他的大名,他在浙皖边界上搞了个煤广自治区,可风光呵。” “呵呵,真的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呵!在煤广一带搞实体,实际就是去作客,却摇身一变竟成了主人,一方霸王了,哈哈…” 没想到一开口,唐吉勋就劈头盖脸的一阵冷嘲热讽。 李存智对这类似问题却早已预料,心里有所准备,他不温不火的缓缓道来: “哎哟,亲家公可是取笑他了,我了解华之这孩子,他也是迫不得已,被周围环境逼上梁山的啊。” “首先,我也是一个禁止大烟主张者,要让国强民富,就不允许大清国民个个病态,骨瘦如柴,我们不是神马救世主,但也不能视而不见呐。” “还有…” “别还有了,我可没闲功夫听你解释,作为儿女亲家,有几句话我必须要说的。” 唐吉勋粗暴打断了李存智的话,干咳几声继续道: “首先,华之的狼子野心可是越来越大,大到让政坛衙门都不得安宁,不知是否有你暗中怂恿,就连我这个亲家也被他们怀疑跟你同流合污!” “他们指的是谁?难道是巡抚聂大人之流?”李存智很敏感,他早就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当然,这还不光是巡抚聂大人,还有闽浙总督端方大人,对于你和华之这二年的行为,是大有铲除之意。” 唐吉勋还是直接了当地和盘托出,“虽说江南由张之洞张香帅搞所谓自治,朝廷那是迫不得已,或许是缓兵之计,而江南诸省巡抚大人,又有几个完全听命于张香帅?” “再说,张香帅已近古稀之年,而且身体状况据说是一年不如一年,他又能统治江南几年?” “反观端方,聂纠规这些人,年龄都在五十左右,年富力强,比你我都小五六岁,他们同样是野心勃勃,想方设法扩开自己的势力范围,在今后君主立宪制中占据一席之地。” 李存智听了也暗自觉得危机重重,他对唐吉勋说道: “亲家公,请你有空跟巡抚聂大人他们解释一下,我只是个按擦使,不是野心家更不会是阴谋家,我让小婿华之在那块鸟不拉屎的地方开矿搞实业,纯粹是为了挣钱充当军费,并无心扩大地盘搞割据。” 他话说得倒很诚恳,唐吉勋可是官场老油条,他只是将信将疑。 第373章我行我素,以静制动 唐吉勋思索片刻逐沉声道: “此话我会在年后找机会跟聂大人说明,新军军费的确是一大难题,其实华之贤侄在煤广地区开煤矿,修铁路,搞实体,聂大人他们并不反对。” “可问题出在禁烟上面,铲罂粟地,捣毁阿片加工厂,封烟馆等,这下不光是断了朝廷税收,而且也断了各级官吏们的财路。” “你可知,浙江省需承担朝廷欠洋人们的庚子赔款,多少钱吗?煤山槐坎这带山区,每年罂粟和阿片收缴税款中,就抵消这庚子赔款的大部。” “地方势力每年的阿片收入中,还要按一定比例上贡给巡抚衙门,知府衙门和县衙银子,而华之如此一搞,这块收入等于就没了。” 唐吉勋说得没错,这几年民间种植罂粟和阿片加工销售,逐渐形成了上下利益链条,各级官衙、地方势力和江湖帮派等都勾搭一起,狼狈为奸。 陈天华铲平罂粟,炸毁阿片加工厂和设备,清洗地方势力并没收他们财产,这一系列行为,无异是在虎口拔牙。 得罪了这帮既得利益者,他们能善罢甘休? 其实,陈天华现在搞大规模的全面禁烟,李存智从心里面并不完全赞同,认为他操之过急。 但陈天华就是这种急性脾气,他已经作出了决定并付诸实施,李存智想要强行制止,只会引起他的反感,这会影响到翁婿关系。 李存智并不想这样。 陈天华借收缴地方势力枪械,铲除罂粟和阿片,把地方势力的财产没收,拿出一部分作为军费,另外投入实体建设,这些做法,他倒是赞赏的。 在李存智心里,让陈天华在前面冲锋陷阵,他负责善后,倘若真闹出点啥情况,他可以从容处置弥补,不至于让事态恶化。 现在,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正是需要他出面做应急处理。 而且他还明白,陈天华的禁烟运动,同样影响到亲家公唐吉勋的个人利益。 因为后者是布政使,在浙江省的地位,仅次于巡抚,他主抓全省农林牧副渔,也就是经济领域,相当于后世的省长。 即然则是省长大人,焉能不参与分食呢? “亲家公请放心,我决不允许小婿将事态扩大化,不会再去其它区域跟他们抢生意,等到合适时候,由我宴请巡抚大人聚一下,亲家公作陪,当面解释清楚以消除误会。” 唐吉勋沉默片刻,回复道: “好吧,我是相信你的,反正我要提醒你,高处不胜寒,非常时刻得处处要加以注意,别做出头鸟。” “下官明白了,请亲家公今后多多关照才是。”李存智起身作揖。 “好说好说,咱们亲家之间啥事都好办,现在就是北京准备搞君主立宪,但海内外有许多人反对,有人提出要推翻帝制,建立共和制…唉,现在形势是越来越复杂。” 唐吉勋摆了摆手,一声叹息。 李存智心里清楚,亲家公说得没错,关于这些,他跟李经方等同族兄弟们探讨过。 现在大清国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沉重的庚子赔款等外债,宛如泰山压顶,让举国上下都喘不过气,大清国全体臣民,再辛苦干上几十年才能还清外债。 而内部呢,国民整体素质低下,数以百万计的青壮年吸食阿片成瘾,人人宛如行尸走肉,麻木不仁。 搞君主立宪,那慈禧老佛爷真能放权? 现在,像张之洞这批洋务派的中流砥柱,都变得年迈体弱,下一步推出来的所谓总理大臣,以及内阁成员们,还不都是大清遗老,皇亲国戚。 搞共和制,意味着要推翻清朝帝制,那像他们这些大清旧臣子,岂不是成为被推翻和革命的对象? 这也当然万万不能。 而且洋人们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大清国被推翻,建立所谓的共和,他们各自心怀鬼胎,并未真心实意让国人强大起来,四分五裂,一盘散沙正符合他们的利益。 李存智是个精明人,他经常跟李经方,陈天华、孙勇等圈内人讨论国内外形势,并不难分析得明白。 所以,这些年他暗地里在逐渐积蓄能量与实力,因为中国发展的趋势越不明朗,越是弄到最后,社会矛盾将激化,那时候,就只能用武力来解决。 华夏数千年,内战打得还少吗? 到那个时候,手中的枪杆子才有话语权。 …… 陈天华从岳丈官邸出来,乘上快艇回到湖心小岛的书房,端起茶壶陷入了一片沉思中。 刚才老丈人把他叫到了东苑书房,把布政使唐吉勋大人来访的具体谈话内容,从头到尾都告诉了他。 翁婿二人分析了当前形势。 陈天华十分了解这段历史的大概走向,凭他一己之力想扭转乾坤是不可能,但能改变一些发展轨迹。 他告诉李存智说,北京紫金城里搞得那套君主立宪,根据不可信,慈禧年迈但并未彻底放权,而光绪只想从其母亲手中夺些权利回来。 他们母子俩同意搞君主立宪,旨在安抚民心,响应变革支持所谓新政,完全是换汤不换药。 “所以说,岳父大人,咱们还是埋头苦干属于自己的主张吧,万变不离其宗,扩充军事和经济实力,别理会太多外界的杂事,现在有了一块煤广自治区,这就是咱们最坚实的后方基地,把他经营好了,万一天下有变,咱们就能从容应对。” “可端方,聂纠规这些朝廷重臣,还有东洋人,金天龙等势力,现在对你和煤广自治区是虎视眈眈,你该如何应对?”李存智无不担心说道。 “岳父大人不必过于忧虑这些,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咱们做好各方面准备就是,以不变应万变,还能把咱怎么办?”陈天华淡然道 “嗯,目前也只能如此。”李存智喝了一口茶,点头称是。 “……” 中国有句古话叫:树大招风。 现在是树才刚开始长,风就来了,说不定后面就会是暴风骤雨。 该来的终会来的,要想做时代的弄潮儿,风流人物,当然要经得起风吹雨打,大风大浪的还在后面呢。 第374章梳理,一切照一旧 关键是自己要在人、财、物和关系资源方面多下功夫。 说实在的,陈天华自己也觉得,他现在完全属于有钱人的行列。 别人可能并不清楚,他没到煤山镇之前,光是山阴县双栖镇产业,丰众银行的股份,以及从金天龙耀金矿业没收的钱财等,加起来属于自己的资产就有二百多万两白银。 先别说他现在煤广两地的煤矿潜在的资产估值,就从槐坎镇和煤山镇这次抄家没收的总资产,达到一千五百余万两白银。 当然,还没有计算马匹,枪械等,这块少说也有二百名万两白银。 这钱说多不多,说少也真的不少。 但是,面对这一穷二白的自治区基础设施建设和民生工程,这些钱要是不省着点花,还真是经不起瞎折腾。 光建一个三万千瓦规格的小型火力发电厂,加上主设备和厂房建设,架设变电站,电线杆等铺设等,需要二百多万两银子。 还有补贴因为铲除罂粟而产生的税赋缺口,以及阿片种植户的困难补贴,各项农作物的引进,建工厂,办学校医院,修路… 陈天华明白:这一千多万两白银就是无根之树,是不可再生的,只会越用越少。 下一步就是如果开源节流,要寻找新的财源才能把雪球滚大。 这些财源当然是矿产资源和各项实业产生的净利润。 …… 陈天华年前的腊月二十五从煤山镇返回杭州府家里,接下来在腊月二十七那天,夫妻俩带上一岁儿子小虎,以及保姆丫鬟,还有五名护卫,开上快艇到双栖镇陪母亲过年。 双栖镇的吴老三,林根,江阿帆,高玉堂等旧部,都到家里来相聚,大家喝酒聊天,非常的开心。 双栖镇的石灰窑场,现在改名为双栖建材总厂,除了石灰窑烧石灰,还有砖瓦厂,火柴厂等等,生意十分红火。 瓜子湖的养殖业也搞得不错,整个双栖镇充分利用水产养殖,增加了收入,广大村民的生活水平这几年提高不少。 双栖镇上的老百姓都记得陈天华的好,他一回老家,镇上老百姓几乎是挤在家门口,表示欢迎。 在双栖镇的那几天里,陈天华和李淑贞除了在家陪母亲,其余时间带上儿子开快艇到绍兴府城,府山、八字桥、镜明学堂等故地重游。 俩人像新婚渡蜜月似的,在湖边游玩,上街美食,无忧无虑、亲亲爱爱的渡过每分每秒。 小妹幼娟今天十九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就是个大姑娘了,她现在绍兴镜明女学读书。 正月初三那天清早,她忽然带了一位男青年到家里来,拜见了母亲和大姐姐夫之后,轮到拜见陈天华时,那人显得很紧张。 陈天华抬眸仔细一瞧,不等介绍就认出他是谁了,“许茂才对吗?” “对的,哥哥好眼力呵。”幼娟大方地承认了。 这个许茂才不是别人,就是当年被同学欺侮的那位穷酸书生,陈天华看其可怜,中午就只吃蕃薯当饭,给了他八个铜板,让他去买肉包子吃。 当天下午放学时,他还勇敢地站出来,为陈幼娟打抱不平。 就是这个缘故,后来,他跟幼娟经常在一起。 他帮忙幼娟学习文化,而幼娟呢,中午从家里多带好吃的,就分给他一半,久而久之,俩人暗生情缘。 这事,后来家里母亲和姐姐亭娟,姐夫阿华都慢慢知道了,只是陈天华太忙,来不及告之。 “茂才啊,你现在还有读书吗?”陈天华询问道。 他对这位品学兼优的寒门学子,印象是比较好的,并没有反感。。 他估计许茂才的年龄,应该比幼娟大出一二岁吧。 “回哥哥的话,我目前就读于杭州求是学堂,已有二年,再有一年就毕业。” “哇噻,你就在杭州读书,家里人都没告之一声,小妹啊,这种事也不提前告诉哥?”陈天华吃惊之余,很不满地瞪了幼娟一眼。 陈幼娟羞红着脸躲到母亲身后,嘴里嘟噜一句,“你一年到头都在忙,见了面还是忙,那里有闲功夫关心我的事?” “哟呵,还是我这个当哥的不是啰?”陈天华假装生气地嚷嚷。 “算了根儿啊,就别跟幼娟他们计较了,娘也是前些日子才知,女大不中留。”母亲连忙打上圆场。 见母亲都这样说了,陈天华当然也不再说什么了,这样就算认可了。 接下来就在家中吃了饭,陈天华问了许茂才有关专业和学堂里的事,说了年后有空去学堂看他。 这位未来的妹夫不像阿华没文化,他将来可以放在自己自边,然后慢慢培养。 这样,陈天华一家三口,在双栖镇过了一个礼拜,他们才告别母亲和姐妹,返回杭州。 然后在岳父岳母家里过了二天。 这期间,陈天华夫妻还专程去拜会了陈宗玉,宾主双方谈得开心。 李淑贞现在是常务董事,陈天华要了解丰众经营情况,还得通过老婆那里才能了解。 拜访期间,陈天华提议让丰众银行在煤广自治区设立分行,相信在那里的业务会开展得很好。 陈宗玉在了解自治区的情况之后,原则表示同意,待年后银行开行长办公会议时,再一并提出讨论。 陈天华又在湖心小岛待了两天,除了跟孙勇等一帮子新军高级军官们相聚,他足不出户。 正月初十,他就返程回到煤广自治区了。 自治区的整个局势还不算很稳定,陈天华是定海神针,是整个军政系统的灵魂。 所以,他不能在外面停留太长的时间。 根据整体规划,煤广自治区的中心就定在煤山镇,新的自治区行政中心大楼,选址准备开春建设。 回到指挥部办公室,秘书沙菱就进来汇报工作。 “大人,槐坎镇郑坤先生送来函件,说他们刚招募了一批医生,教师等,许多是留学归来的高学历,对于薪资待遇上他们拿不定主意,如果您回来,就请当面审核一下。” 陈天华听说有批高学历人才愿意到自治区来,那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心里像喝了蜜糖那样,甜滋滋的。 第3第75章招募医教人才 “嗯太好了,你就安排他们明天上午吧,就在隔壁会议室,到时请廖先生他们也一起来参加。” “好的大人…”沙菱转身准备出去。 “哎等等,沙菱,你是否可以在非正式场合,也跟宋小牛,许云媛他们一样,称呼我为大少爷呢?” 陈天华的话,一语双关,也想给这位现在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姑娘,以家人或自己人般的温暖。 沙菱听后脸微微红了一下,高兴地回复道:“那从即刻起改口吧,大少爷。” “好,哪天待许云媛从上海回来,咱们就几个人一起喝顿酒热闹一下。” “当然可以…” 沙菱喜滋滋地离开办公室。 …… 第二天上午,教学及医疗人才招募见面会,在指挥部大楼的三楼大会议室里举行。 李兴鸿、郑坤、廖云鹏等相关人士都参加。 最开始面试了五个普通教师,二个高等级学堂的教师,他们都崇尚新学,接受西洋教学方法,学历都比较高,而且大都是师范生,专业对口。 关键一点,他们都很年轻,很有朝气,不是头戴瓜皮帽的老学究。 他们对薪酬的要求,都在自治区规定的范围之内,陈天华根据他们各自提出的薪酬要求,给出了一个令双方都满意向数目。 这批人由明珍和于凤带离会议室,到二楼行政署签订受聘协议,接受聘书。 陈天华非常满意,对郑坤的招募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 槐坎镇中心学堂的第一批教室已于年前建成,二期工程中包括教室,教职工宿舍,学生公寓,教师办公室等设施,正在建设中。 但开春之后的第一批学生,教师到位之后,就可以正式开课了。 待这些教师离开之后,会议室里只剩下一个应聘者,他三十六七岁模样,坐姿始终挺胸抬头,目光炯炯。 郑坤指着此人向陈天华和李兴鸿介绍道: “指挥长大人,标统大人,给你们介绍一下,他叫向东,以前是位北洋水师军医,日本帝国医科大学毕业,具体的请两位大人定夺。” 听到是日本帝国医科大学毕业,还是位资深军医,陈天华与李兴鸿对视一眼,喜上眉梢。 目前在整个自治区范围内,无论是军医,还是在建的区中心医院,严重缺乏西医大夫,正规从留洋回来的西医大夫,目前一个没有。 这是的大夫,包括军医,都是中医郎中出身的骨伤科大夫,或者在西医院待过一年半载的医士。 “你好向先生,请你谈谈你的职业经历和职业规划吧。” 陈天华看着面前的人才,直接了当的开始询问。 那位叫向东的点了点头,回答道: “禀大人,小的军籍还在北洋水师,甲午海战失利之后,我属于借调到南洋水师,后期时间实际在南洋水师度过的。” 陈天华对军医两个字儿很敏感,尤其是在北洋水师里待过的军医,有着一定的实战经验,若是能动外科手术的,这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人才。 他注意力很集中,两只耳朵都支楞了起来。 虽然心里很是激动,但他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向东先生,我本人对于军医的技能要求,不是太明白,我们这里负责医务的官员办差去了,只能有本官来提问,你有什么作战经验?或者说你有什么战场临时救治的经验?” 实际这里面懂西医外科术的,除了他这个在后世接受过系统特种训练的另类,哪里有什么医务官员? 向东当然没理由去分辨这些真伪,他聚精会神在很认真的回答陈天华的提问: “回大人的话,小的早年在东京帝国医科大学,所学的专业是外科,一个外科医生该掌握的全部技能,我都会,小的擅长外科手术,虽不是药剂师,但对于西药药品的了解也很深刻,这包括但不限于战场急救的用药范畴。” “在甲午战争期间,我在刘公岛北洋水师后方基地,从头到尾参与了战场的伤员救治,无论是水师官兵还是守岛的陆军士兵。” 陈天华点了点头,道: “听起来你似乎就是我们需要的军医,那么你有什么救助经验?本官是说,假如我们有人在战场受伤,比较重的伤,你能进行救治吗?我指的是成功的救治。” 向东一脸严肃的点头道: “我在甲午战争期间,进行过十二次战场救治,其中十次都是被子弹击中,二次是被炮弹弹片击中,我都是先进行结扎止血,然后使用开刀取出子弹或弹片。” “最严重的是头部中弹,小的也没放弃救治,伤员最终也活了下来,虽然有些伤员被截肢,但活下来是关键。” 陈天华的心里越发的兴奋了。 时下,战场救治在没有输血功能的情况下,伤员救治的有效性和速度,成为减少伤员死亡率的关键。 而伤员死亡率,致残率降低,成活率的提高,使得广大军士没有了受伤等于死亡的恐惧感。 一旦军卒们放下了怕受伤这个包袱,保持旺盛的战斗力就不言而喻。 一个合格的军医,参加过实战,也有实际操作的经验,这是个宝贝疙瘩啊,必须得留下才行。 正在陈天华准备立刻要对向东表示欢迎时,对方挺直腰杆,面无表情的说道: “除了作为一名军医,小的也能充当战斗人员,对于野外作战模式在下不很擅长,但特种作战模式有心得,小的在日本帝国医科大学学习,接受过vbss作战训练,还有cqb(室内近距离作战)特种训练,所以,我能兼任军医和战斗人员。” 此话只有陈天华能听懂,而天津武备学堂毕业的李兴鸿,恐怕也是一知半解,可以听教官提过这名字。 所谓的vbss训练,指的是海军的一种战术模式,主要是拦截检查船只,或者直接用武力攻击夺取敌方船只。 而海军的vbss和陆军的cqb确实有相像的地方,除了一个是海上一个在陆地外,两者都是要进行短兵相接的作战。 在海外的西方国家,当然包括东洋岛国,都十分重视特种部队建设。 而特种部队中的军医,就要了解或掌握部分特战战术,以便配合行动。 第376章发展才是硬道是理 在清末,还是在待建中的山区,能聘请到留洋医学生,且熟悉特种作战战术的军医,那就是捡到宝了。 陈天华跟李兴鸿对视一下眼神后立刻道:“很好向先生,你对于个人薪酬与工作环境有什么要求?” 向东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沉声道: “禀大人,小的还有一件事需要坦白,还是待在下把话说完,大人再决定是否要谈薪酬问题吧。” 此话一出,着实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会议室内气氛一下子凝聚起来。 什么,还有不为人知的难言之隐? 作为推介人的郑坤也被吓得冒出冷汗,刚才还受到主公表扬与肯定,这下此人还弄出屁漏,岂不是说他初审不严格? 郑坤难过地吞咽了下口水,很不满地瞪了向东一言。 “向先生,但说无妨。” 陈天华还是镇静自若,他没有过多犹豫,心里暗忖,只要不是跟贬卖或吸食阿片有关的事,都好商量。 “小的有犯罪记录,前不久刚刚从监狱里释放出来,还有小的其实不是现役,而是二年前已被开除,因为在南洋水师服役期间,小的出手打伤了长官。” 李兴鸿等人愣住了,他不明白这个出色的军医,怎么会跟现实过不去,好不容易冒出来一个优秀的军医,却是个冒犯长官之徒,这是军中大忌。 看着李兴鸿等人那张惊愕的脸,陈天华则不露声色地继续问道:“向东先生,你因为什么要打伤你的长官?” 向东苦笑道: “那名长官很贪婪,经常随意刻扣下属军饷去赌博,他有过硬后台,大伙是敢怒而不敢言,小的那天多喝了点酒,一气之下出手伤了他,结果被判入狱,上个月我才刚刚出狱。” 陈天华听罢微微一笑沉声道: “其实本官对你的犯罪记录,完全不感兴趣,军官刻扣军饷已是犯罪在先,而本官所关注的,是你愿意把你毕生的西医知识与技能,无私传授与人吗?” 向东咧嘴一笑,说道: “当然愿意,知识与技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能将毕生所掌握的技能传授于人,后继有人,相当于自己的生命在延续,有什么理由拒绝?请大人放心,小的会积极为自治区培养新人。” 陈天华跟李兴鸿嘀咕了几句后,对向东沉声道: “我们同意聘用你,担任自治区中心医院院长,兼新军混成标团医官长,你的任务是需要快速培养一大批西医学员出来,尤其是战场急救人员。” 向东点了点头,沉声道: “恕我直言,培养西医人员需要培训条件和器材,可这个穷山僻壤的地方,能有这种条件吗?还有,如是这样,小的需要帮手,大人能给我充分的人事权,足够的经费吗?” 陈天华微微一笑,道: “这是当然,培训场所就在区中心学堂里,作为中心医院院长,你拥有人事行政和财务支配的权力,人员聘任等由你完全负责,需购买的设备和仪器,只要你能列出详细清单,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我们都负责给你采购到位。” 向东脸上有了些神采,他稍显紧张的说道:“如果是固定薪水,请问,外聘一位西医大夫一个月能有多少银元?” 他没问自己薪水,却巧妙地问西医大夫,很有策略,大伙听了则都笑了起来。 终算切入到本质问题,陈天华道: “向东先生,如果你同意加入的话,本官现在就可以向你保证,你的月薪是五百块银洋,一套西式小洋楼加小院,配二名卫兵,战马,佣人等都配套到位。” “你招募来的西医人才,只要是留洋回国的,月薪二百块银洋起步,自治区都提供住宅,战马等配套设施。” 哇噻,月薪在二百银元以上,不管在哪儿,这都算是顶级高薪了,整个大清国,打着灯笼也无处寻找。 而他每月五百银元,年薪六千大洋,这可是天文数字啊,在外面,十年也达不到这水平。 现在来看,似乎能赚到的钱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而且这位大人,似乎对人才尤其重视。 向东的眼睛亮了起来,起身抱拳作揖道: “禀大人,从即刻起,小的愿意为大人的自治区效力,开始期待能为您服务。” 陈天华点了点头,道:“没问题向东先生,医院属于军民两用,战时可作为战地医院,平时对百姓和军人开放,你的编制放在自治区政府,属郑坤先生管辖。” “好的,小的多谢大人垂恩!” “……” …… 新年开春以来,煤广自治区进入了空前的建设高潮。 煤山-牛头山矿区的铁路,开始全面铺设铁轨,以及各支线铁路铺轨工程,也一并展开。 主线以及各支线路程加起来足有七十余里,铁路沿线的安全保卫工作又提到日程。 陈天华所在的指挥部要求,在六月底之前通车试运行。 铁路沿线的电话电缆工程,也在有序进行。 除了铁路建设,煤山镇和槐坎镇的基本建设,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 自治区行政中心,中心医院,中心学堂,商业街区,丰众银行,大型百货商店,成片商业住宅区,人才中心等。 依据陈天华的规划,所有这些基础设施建设,都在煤山镇与槐坎镇之间的区域展开。 因为这两镇之间四十里标准公路已建成,相当于将两个镇合并成一个新的特大型城镇,经过数年建设,最终将两个镇连成一片。 而这些区域,均为荒山野岭,通过开山填充平整出来的地带,并不影响牧马场和耕地面积。 现在,从江南各地,以及山东、河南河北的数万民工,还有数百上千的知识青年,以及海归高级人才到达煤广自治区来创业。 这里的自由民主,重视人才,多劳多得的生存环境,高薪酬吸引了海内外的各种人才。 有人说,煤广自治区就是个独立王国,这里有点像西方资本主义体制的一个缩影,有点国中之国的稚型。 随便别人怎么议论,发展才是硬道理。 第3第77章来路不明的马队 三万千瓦的火电机组以及发电厂,包括了一系列的设备,像是发电机、锅炉、汽轮机、碎煤机、给煤机、磨煤机、变压器、避雷器、风机等等,经过竞标,购买的是英国公司的。 还要采购美国公司四套蒸汽机火车机组,以及大量配件,货用以及客用车厢。 陈天华要求郑坤在长兴注册一个机械电气公司,这些发电设备,蒸汽机车等庞然大物,将会从海港货轮分批装船从内河运往长兴码头,然后通过铁路抵达煤山镇。 对知府和县衙的说法是自治区需要一个火电厂。 当然,衙门是不会管这些东西的,毕竟没有什么危险,纯粹的商业行为。 再说,这么大笔的交易,英国的制造公司也会非常看重,不会允许中途出现意外情况。 …… 三月上旬,煤广自治区内春光明媚。 这天,在太阳西下时,陈天华和左刚等一行人从训练基地靶场,结束了一下午的射击训练,准备返回各自在煤山镇的宿营地。 他今天空闲了些,除了视察左刚管辖的突击营新兵训练外,顺便在靶场练练手。 他是三天不摸枪,手里直痒痒。 俗话说得好,枪不离马,拳不离手。 即便是平时,陈天华除了每天锻炼拳脚功夫,隔个十天半个月,他都要抽出一个整天时间,在训练基地练习骑射,静止射击等。 他始终对自己严格要求,保持自律,因为他清楚,往后时期,整个国内外局势只会越来越复杂。 军事训练基地设在煤山镇与槐坎镇之间,靠近槐坎镇军营地段,离正在建设中的自治区行政中心约三十里。 陈天华和左刚骑着马在前面慢慢的边聊边走,俩人年后有近二个月没见上面,主要是各忙各的事。 左刚的突击营肩负着煤山镇所有矿区,整个自治区建设项目以及居民的安全护卫。 当前,虽说周围马匪山贼不敢明目张胆来袭,但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是屡禁不止,再加上太湖帮金天龙始终蠢蠢欲动,这些都是陒患。 这次俩人在训练基地好不容易碰上,一同返回顺道聊聊家常。 在俩人后面的二十余步远,跟着八个荷枪实弹的警卫骑手,其中二名隶属于左刚的卫兵。 陈天华现在外出,自己规定只带五名贴身警卫,外加一名分队长,共六人。 他本来还想再减少随行警卫,因为现在自治区内需要配备警卫人员,需要保卫的目标是越来越多。 宋小牛的警卫队,现在扩编成自治区行政中心警卫中队,警卫人员扩大到一百二十人骑,负责对整个行政中心首脑,专家,特殊人才的警卫工作。 但陈天华的提议,遭到李兴鸿,廖云鹏等人的强烈反对,规定在自治区内活动,警卫中队必须给他配备六名警卫,寸步不离。 他也是很无奈,只好接受。 今天宋小牛没有随队,他母亲从淮北老家接来了,可他婆娘怀孕六个月,说是胎位异常,正在中心医院接受检查。 顾祝年有文化,人也聪慧,忠诚可靠,年后被提升为警卫中队调度官,相当于分队长衔,负责整个行政中心目标保卫的派遣调度。 陈天华现在还住指挥部的木质小别墅,他的官邸正在安排修建。 而左刚他们已搬到刚建好的高干住宅楼了。 “兄弟,宋丽娜来这里习惯吗?”陈天华问道。 “习惯,这里住的吃的都不错,丽娜对山珍野味也很喜欢吃。”左刚骑着马笑眯眯回答。 他老婆及家人,兄弟姐妹都在煤山镇落了户,来了有一年多了。 陈天华发现这家伙比在以前要白胖不少,虽说只有一只眼睛,另一边装得是假眼,笑起来都成了一条缝。 这人一旦安定下来,身边又有家人和老婆陪着,感觉就是不一样。 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个安定的家,让陈天华陡然感到心慰。 “大少爷,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你能有啥秘密,不过说来听听…”陈天华白了他一眼,很不以为然的说道。 “丽娜又怀孕了!” “怀孕了?真的假的!”陈天华惊愕道。 “当然是真的,这是向院长亲自说的,前几天我陪着丽娜去找向先生检查,他说有了,嘿嘿…” 左刚憨厚的笑言道,脸上写着满满的幸福感。 “那…那是真的啰,喔靠,你小子不声不响的要生第二胎了,每次都跑在本少爷之前,不赖嘛,你们这几个兄弟就你速度最快。” 左刚娶亲比陈天华早一年多,第一个是个女儿,有二岁多了。 “那当然呵,我们反正今后生是自治区的人,死是自治区的鬼,也不可能再出去,还不赶快生几个娃崽,也让自己增添些乐趣,哎,三小姐也应该怀上老二了吧?” 左刚一副无奈又幸福的表情,还反问陈天华。 “应该没有,我是希望小虎长到二三岁之后,再怀不迟。” 陈天华跟李淑贞同房,还是采取了一些避孕措施的,而李淑贞上次差点难产,对于生产她也有些恐惧感。 “这倒也是,我嘛是老娘催得慌,说想抱个孙子,带把的。” “哈哈…” 两人又说又笑,不知不觉来到中间地段,一个叫野猪岭的一片山林边上,再往前走二公里,翻过阎王坡就到在建的行政中心。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听上去起码五六十匹战马的动静。 “的哒哒…的哒哒…”如雷鸣般响声,地表面都出现了强烈的抖动。 “怎么?天都要黑了,李大人他们还在搞演习?”左刚不解的扭头对着陈天华问道。 在整个自治区军营内,只有一个突击营加标团部,再加警卫中队,总共一千零几十人。 能调动几十人骑出军营奔跑的,除了陈天华,就只有李兴鸿有这个权力。 就连突击营管带左刚,平常都必须事先请示授权,才能调动部队出军营。 “嗯?有点不对…” 陈天华仔细一想,就感觉不那么对劲。 若是军事训练,那应该在训练基地,或者山林里练习,在这条煤槐公路上策马奔驰,是明令禁止,除非是军事行动。 第378章伏被伏击 军营里有军事行动,说明有敌情,那绝对是先鸣号角,拉响警报才对啊。 现在,两边大小军营的号角,警报都没响,这些兵马怎么可能调出军营? 陈天华想到这里往前右翼一瞧,那里是黑鸦鸦一片向他们这边扑来,马蹄扬起的尘土笼罩整个天空,残阳中大有乌云压顶之势。 他瞧不清楚对面马队的人面与装束,感觉是草绿色新军军服,就顿感大为不妙,他勒住马缰绳并大声喊叫: “快!快往左边森林里跑过去,来的马队可能是伪装的匪徒,快…”说完,陈天华双腿猛夹老黑,并用手掌大力拍打马背。 “嗷…”大黑驹惊得嘶鸣一声,前蹄高高蹶起,放下来撒腿就跑。 左刚听罢是惊愕失色,一下子愣神在那,但他相信大少爷的判断,也是赶紧勒转马头,随后也往林子里奔跑而去。 “哒…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 “轰…轰轰…” 左刚才策马起步跑动几秒钟之后,扑上来的马队那面,数挺麦特森轻机枪,几十支步枪纷纷喷出火焰。 随即,十数枚棒式手榴弹从空中飞了过来。 跟随在陈天华和左刚身后的八名警卫,可就遭了殃,他们远远的跟着,压根就没有听见两位长官之间的对话,浑身放松,当然就没有任何的反应。 一瞬间,见二位长官勒转马头往森林里奔去,他们还没回过神来,就连人带马,不是被枪弹打成筛子,就是被手榴弹炸得人仰马翻。 八个警卫当场牺牲,无一生还,连战马都倒在地上抽搐。 陈天华与左刚是狼狈不堪地逃离伏击点,快速窜至左侧那茂密的山林边缘。 他们没被第一轮袭击命中,已是十分的侥幸。 之所以他们能够逃过这一劫,是因为陈天华的实战经验太丰富,警觉性高而反应又快,感觉到苗头不对,就快速作出应对。 可是这些警卫们,只有三位参加于前年冬季的剿匪,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伏击情形,严重缺乏经验和必要的警觉性,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当爆炸产生的火光升起,滚滚浓烟猛扑过来时。 “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 机步枪子弹追着陈天华和左刚逃跑的方向,把他们身后的草木削得瞬间矮了一寸,甚至更多。 陈天华在前,他的大黑驹爆发力强,当子弹追击过来时,他和战马已经窜进树林里。 “哒…哒哒…哒哒哒…” 一梭子机枪子弹,将不粗的树木直接打断,其他子弹在他的头顶上方穿梭着。 当他逃进森林里有三四十米时,就听得身后“轰轰…”的爆炸声,一团团黑焰升起。 那是匪徒们投过来的棒式手榴弹。 这些伏击的匪徒携带着轻机枪和棒式手榴弹,这装备可不是普通匪徒啊? 陈天华头脑里咯噔一下,但没有心思去冷静分析,他关心的是自己处境和左刚。 他微微放慢马速,回头张望,没有发现左刚的身影。 他记得自己启动瞬间,左刚是有反应的,现在不知道他怎么样,有否逃过敌人的第二波袭击。 不能在这里等,先进森林里躲避敌人追杀再说,只有先活着才能够再做后面的应对措施。 想到这里,陈天华没有犹豫,更没有停留,他策马往森林里面奔去。 …… 这是一片人类文明还没有践踏过的土地,放眼望去,到处是无边无际充满生机的翠绿。 一条水面平静的河流,从森林中蜿蜒而过,草地上鲜花盛开,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数不清的飞鸟在空中飞过,动作灵巧敏捷的猴子在树枝上蹦来跳去,到处可以见到各种野果和蘑菇,一派原生态的魅力风光。 可陌生人并不知道森林的危险,即便是在白天,能见度也很低,茂密的树冠遮挡了太阳的光线,到处都是毒蛇、蝎子、蜘蛛和蚊虫,叮咬一口就可能导致死亡。 看似平静的河面,或许会遭到鳄鱼或者水蟒的袭击,色泽艳丽的野果和蘑菇,其实大部分都不能吃,因为含着致命的剧毒,美丽的背后往往藏匿着罪恶的泉源。 在原始森林里没有指南针,不知道东西南北,蔽天遮日的参天杉木树,使得人在里面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好在陈天华随身带着那只金壳珐琅怀表,他清楚记得,自己进入森林里,已有三天四夜了。 连续三天不停的长途奔波,过着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他休息的时间加起来最多不超过五六个小时,大都是闭上眼睛歇息一会。 一身干净的军便服,变得又脏又破,他抱着那支村田22式步枪,坐在一颗大树后面稍事休息。 大黑马的马鞍背包里除了三个弹夹,有一个装水的酒囊,一把装满子弹的六轮手枪,腿绑匕首。 马鞍上绑着一把雁翎腰刀,其余什么都没有。 坐下就不想站起来,全身每一个细胞都疲惫不堪,能够撑到现在,完全是靠着对生命的渴望和毅力。 没有任何食物,一个人面对几十名匪兵追杀。 令陈天华惊愕的是,这些匪兵是身着草绿色新军军服,但有些人说话用的是日语。 他们中的一些人,是东洋兵,单兵作战能力很强,而且还是习惯于在丛林作战。 幕后操纵者是不言而喻,其中就有东洋人,当然,主谋还不止东洋人,太湖帮金天龙肯定是参与者之一。 应该还有其它参与者,否则,敌人是如何知晓他的行踪,又是怎么潜入到自治区腹地来的? 这些偷袭者是从哪一个方位潜进来的? 一支上百人的庞大马队,要一路上避开混成标营的巡逻队,明岗暗哨与关卡,没有内线是完全不可能。 好在陈天华前世是国家培养的高级特种人才,经历过原始森林的生存野练,以及跟随茅新二次穿越过广德山脉,积累了宝贵的生存经验。 否则,还真的难以应对。 原始森林里除了追兵还有野兽,又不能点火,特别是在黑夜里。 他的体力已经消耗到了极致,特殊人才终究是人而不是机器,他就要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