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界第一因》 第一章一口断刀 大明404年,乾元七年。 青州,顺德府,黑山城。 夏末近秋,天气虽仍酷热,已有几分秋意。 轰隆隆! 震耳的雷声由远而近,踩踏乌云,自暗沉的天边由远而近。 细密的雨点连成线,自上而下,穿空而落。 自远处的山脉、近处的田地、最后,落尽了灰白城墙圈起来的黑山城之中,遍洒大地。 哗啦啦~ 冰凉的春雨自屋檐滑落,拍打在街道上为数不多的青石板上,粉身碎骨。 “又下雨了……” 杨狱微微抬头,望着阴沉的天色,心情也不是很好。 他穿着补丁破洞都有的灰色麻布衣衫,踩着一双草鞋,看着这瓢泼大雨,身体就有些发凉。 下雨天,别出门。 这是外城居民间流传的生活常识,他自己也验证过,但…… “唉……婆婆,我上工去了!” 叹了口气,杨狱随手将墙上的斗笠摘下带上,就要出门。 “孩子,慢着点。” 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从屋内走出,心疼的握着他的手,将一个鸡蛋塞进他的手里,嘱咐他路上小心。 “婆婆……” 杨狱知道推辞不掉,也只能将鸡蛋带壳塞进了嘴里,含混不清的说了句话,就出了门。 心中也难免有着酸涩,自己前世真算不上富裕家庭,可也从没有因为一个鸡蛋来回推让的。 被收养的这一年里,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做些什么来改善生活,最后还是放弃了。 这个世道,想要干些什么,太难了。 “呕~” 雨水中,一股恶臭盖住了土腥味,蛮横的钻进了他的鼻子里,让他眼皮狂跳。 自来到这个世界的半年里,最让杨狱不能忍受的,并不是没有电、网、手机, 而是这里的人,不讲卫生。 随地大小便的,简直比比皆是,正常的时候还好,一下雨,那简直就是灾难。 大雨清洗一切,能够轻易的将阴暗角落里,一些人畜的排泄物冲涮出来。 那场景,简直是恐怖! 他当然没有洁癖,可这谁顶得住? “一定要搬家,搬家!” 杨狱咬牙,小心的抬脚,尽量走高处。 雨中的黑山城人也不是很少,有人在雨中擦拭身子,有人在冲洗农具,当然,也有洗涮粪桶的。 杨狱目不斜视,缩手缩脚的走过小巷,街道,穿过广场,才停下脚步。 内城到了。 低矮却修葺一新的城墙,隔开了内外两城。 相比外城,内城稍微整洁一些,排水之类的设施也好上不少,到了这里,他的速度快了不少。 没一会,就能远远的看到衙门的石狮子。 衙门,很老旧,不少地方更是年久失修摇摇欲坠,不少地方甚至有着杂草。 若不是那对石狮子,杨狱第一次来的时候几乎没认出这是衙门。 衙门当然有钱,更不缺维护的钱,可明明能撞进自己的腰包里的钱,谁会拿出来修衙门? 官不修衙,可不止是黑山城这么干。 “小狱来的挺早。” 身后有人打了个招呼。 杨狱回头,同样的蓑衣斗笠下,是一张同样稚嫩的脸。 他叫朱十三,和杨狱一样,是个衙役。 “嗯,怕雨越下越大。” 杨狱随口搭了一句话。 “唉,真羡慕你。只需要守着库房就行,我们,怕是还要巡街……” 朱十三脸色愁苦,有着羡慕。 “呵呵。” 杨狱勉强一笑。 他们是衙役,不是吏,可以说算是徭役的一种,与劳役、兵役并无区别,实实在在的苦差事。 前数一百年,他们这样的不但没有工钱,还要自备干粮。 可就这样的活计,要不是收养他的老爷子是个狱卒,也根本轮不到他。 无他,衙役虽然是苦差,但却是有着转正的可能的。 “算算日子,新一批犯人也快送到了,希望不会有什么凶人……” 朱十三有些兴奋,又有些担忧。 黑山城,是座狱城。 顺德府之内的犯人,多半都会送到这里来,待到秋后,或是就地处斩,或是与其他府的犯人一并押往青州州府。 往年,可有不少劫狱的凶人的。 伴随着凶险,却也是他们转正的希望…… “希望吧。” 杨狱一脸木然的叹了口气。 从一个即将踏入大学校园的法学生,变成一个流民,现在的衙门临时工,他是崩溃的。 但他也不是什么依仗都没有。 那口疑似将自己带到此界的‘鼎’此时还如胎记一般贴在自己肚子上。 可惜,暂时用不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哪里又有案子,谁谁家又有人死了,最近染病的人多了起来,怜生教生意好的不行等等。 多是朱十三再说,杨狱静静听着。 没多久点卯的官吏到了,打了个照面,就自顾自做事去了。 衙门的库房很清闲,交接了班,杨狱只一个时辰就干完了一天的活。 前世今生的文字语言自然不同,但数学却是通用的,这衙门库房的伙计对刚备战过高考的他来说,当然不是问题。 做完了活计,他才从角落拿出一个包裹着严实的小布袋。 摊开,里面是一本书以及一些细小的石子。 ‘希望对得起我吃的这些石头……’ 拈起一枚石子,杨狱心中叹气,木着脸飞快吞了下去。 直到感受到身体内一闪而过几乎不可察觉的热流,才精神微震。 穷文富武,人穷又想练武,怎么办? 啃石头! 众所周知,一块小小的石头,包含了大量的无机盐成分,于他这个穷人而言,是上佳的补品。 只要石头吃得好,吃得快,就能成为人生赢家,武林高手不是梦……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石头吃多了只会胃下垂。 杨狱没有自虐的癖好,之所以把石子当零食吃,全是因为那口鼎。 这口鼎的开启需要能量,而这能量的来源,居然只局限于‘泥土’‘石头’…… 为了开启这口鼎,他已经吃了一年的石头了…… 就着石头,他翻开了案上的书, 在这个大部分人都没有走出过百里地界的年代,读书是他除了酒馆说书人之外唯一能够了解这个世界的渠道。 一年里,他也借来了几本书,对于这个时代有了个初步的了解。 可惜,却不是他熟知的任何朝代。 “大明404年,乾元七年,青州,顺德府……真的是完全陌生的世界啊!” 长长叹了口气,杨狱收起书,准备结束早上的工作。 这时,突然听到库房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伴随着一声声吸气,惊呼。 “又死人了?” 杨狱刚把书合上,也没在意。 “唉……” 披着蓑衣,浑身湿漉漉的朱十三已经窜进了库房,埋怨着衙门里到处坑水,神色却有些闪躲。 “谁死了?” 杨狱将书收好,站起身。 “小狱,你…你要节哀啊。你家老爷子他……” 朱十三压低声音,面露不忍。 “什么节哀?你胡说什么?” 杨狱心中‘咯噔’一下,站起,没来由的有些慌乱。 想起了那位只见过一面,就押送犯人去青州的狱卒老爷子。 他这一世无父无母,幸亏被杨婆婆收养,算起来,那个素未蒙面的老爷子,算是他的‘养父’? “你家老爷子他出事了,之前我看到你们族里有人来了衙门,怕也是得了老爷子的死讯…… 不,不对。应该,应该是失踪的消息……” 朱十三低声说着,有些不敢看杨狱的眼睛。 失踪等于死,衙门里的人都知道。 之所以报成失踪,是因为死了要抚恤。 失踪, 不需要…… “怎么会……” 杨狱喉头涌动,心中有些发堵。 初来此界的自己浑浑噩噩,若不是这位老人收留自己,只怕沦落为乞儿的自己早已死了吧? “哼!” 库房外,却传来一声冷喝,一个铁塔也似的中年人跨入库房,冷冷的扫了一眼朱十三: “再敢乱说话,老子拔了你的舌头!” “王捕头!” 朱十三噤若寒蝉,吓得腿都软了几分。 “拿住,这是老杨的刀!” 铁塔也似的中年人一抬手,一把带着铁锈味的断刀已经到了杨狱的手里。 “这刀……” 接过刀,杨狱身子一颤。 “老杨他,是真的失踪。” 冷硬的说了一句,见这少年拿着刀身子颤抖的样子,也不由心中叹息。 失去了顶梁柱,对于这样一个家庭来说,可说是灭顶之灾了。 一时,他有话也说不出口了,只能说了句“抚恤的事,有我!”,转身就走了。 “王捕头慢走。” 朱十三松了口气,又担忧的看了一眼杨狱,扭头也走了。 “这口刀……” 杨狱却好似没有在意两人的态度与离去,神色恍惚的喃喃自语着。 他一只手握着断刀,一只手却捂住了胸口。 热! 烧! 滚烫! 第二章暴食之鼎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可人过留影,雁过留痕,终归是有人能够在世间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痕迹的。 有人以书卷为载体,纵千万年过去,仍可见字如面。 有人寄托念想于后人身上,沧海桑田,仍有意志传承。 这口刀,就类似于这种载体。 万籁俱寂! 握住这口断刀的刹那,杨狱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狂潮般的记忆汹涌而来。 散碎而混乱,看不分明。 混乱的记忆走马灯一样流转,好一会,才渐渐梳理成他能够理解的文字,形式,呈现在他的眼前。 【获得食材】 【食材:断刀】 【等级:劣(下)】 【品质:可(中)】 【评价:普普通通,平平无奇,或许有着小小惊喜】 【食之可得些微刀法技巧】 【当前炼化进度(0/100)】 【是否开始炼化?】 终于,开启了吗? 杨狱精神有些恍惚,怅然却多过了‘暴食之鼎’开启的惊喜。 想着那只见过一面,却将自己从频死中拉回的老爷子,以及那位将自己当儿子嘘寒问暖的老妇人。 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好半晌,彻底消化了脑海中的记忆,杨狱才勉强平复了心神,注意力落在了唯他可见的‘暴食之鼎’上。 黑鼎之中,隐可见一口断刀。 “炼化?是指这口断刀吗?炼化了这口刀,就能得到老爷子的一些用刀技巧?” 看着手中长刀,杨狱只觉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人所学的知识与技艺,从来是日夜苦读,一点一滴的累积起来的,自己只需要炼化,就能够得到? 试一试? 杨狱深吸一口气,将断刀放好,坐回座位上,又看了好一会书。 直到心绪彻底平静下来,才汇聚精神到胸口,那已经从青变成黑色的‘暴食之鼎’上。 “炼化!” …… 轰! 眼前光影变换,眨眼间,似换了一处天地。 杨狱晃了晃脑袋,四下黑洞洞一片,唯一的亮光就在他的手上,那是一口断刀。 等等…… 杨狱恍惚回神,看着四周极似鼎壁的空间,又看看自己手里的断刀。 不由的泛起一个念头:“这,这所谓的炼化,不会是让我在这里练刀吧?” “这不对啊……” 杨狱顿时傻眼了,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如果和他想的一样,这口断刀上是老爷子用刀心得,那自己这么练刀,得练到什么时候去? 但无论杨狱怎么呼喊,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没奈何,他也只能举起刀,开始练习。 这一举刀,他发现了异样,随着这口断刀的挥舞,自己脑海里就会浮现出类似的记忆,技巧。 让他用以对照。 同时,一缕微光浮现在漆黑的鼎壁之上。 【炼化食材‘断刀’中】 【当前进度(0/100)】 “……真是这样?!” 杨狱有些发懵,欲哭无泪。 他想过无数种‘暴食之鼎’开启后的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种情况。 但别无他法之下,也只能咬着牙,对照着脑海之中的记忆,在这黑暗之中挥刀。 一刀, 又一刀。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鼎壁之上的进度再次一跳,到了10的时候,杨狱方才从无数次的挥刀之中退出来。 再度感知到了外界。 虚弱、解饿、昏沉…… 这种感觉活像是宿醉未醒又做了一夜的噩梦,一时之间,杨狱几乎连手都抬不起来,眼前更是阵阵发黑。 ‘糟!这是过去了多久?’ 杨狱心中大急。 这时,一阵带着哭腔的低语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怜生老母在上,求你保佑我可怜的狱儿早点醒过来吧!只要我儿能够平安无事,老妇人愿减寿十年......” 温热的布擦过脸庞,老妇人带着哭腔,不住的祈祷着,颤抖着。 婆婆...... 杨狱猛然惊觉,心中泛起一抹悲凉。 相依为命的老伴儿就这么去了,这个老妇人,该是怎样悲痛? “老头子回不来了,你可不能丢下婆婆一个人……” 老妇人低声抽泣着,念叨着。 杨狱这才知道,自己已经居然‘昏迷’了三天两夜…… “狱儿,狱儿,这是婆婆从怜生教仙长处求来的符水,你喝了它,一定会醒来的......” 杨狱能感到自己的头被抬了起来,一碗带着腥臭的符水被递到了自己嘴边。 符水? 这玩意能治病?! 杨狱全身都在抗拒:“不......咕咚,咕咚.....” 一个字都没说出口,一碗怪味十足的符水已经被整个灌了进去。 完了! 肚里一热,杨狱的心头却是发凉。 怜生教,是一个游离在黑山外城穷苦人家的一个教派,说是什么能依靠符水救死扶伤。 但他怎么会相信这个? “呕~” 杨狱挣扎着起身,伏在床边一阵呕吐,将符水全都吐了出去。 “小狱,我的小狱。” 老妇人顾不得心疼自己重金求来的符水,抱着杨狱,老泪纵横。 “婆婆,我没事……” 看着比之前还要苍老许多的老妇人,杨狱心中酸楚,又怕她哭坏身体,忙道: “婆婆,我饿了。” “婆婆这就去。” 老妇人忙擦去眼泪,将准备好的吃食端来:“你昏迷三天了,先喝点鸡汤,慢点吃,不够还有……” “您,您把老母鸡给炖了?” 杨狱这才闻到鸡汤的味道,肚里顿时开始打鼓。 黑山城地处偏远,物产并不丰富,或者说,穷人的生活极为恶劣。 杨老爷子虽然是个狱卒,但他为人老实本分没有额外的进项,家里的几只老母鸡,可是老妇人的命根子一样。 “还有三只呢,炖一只不打紧的,不打紧的。” 老妇人眼神有着黯淡:“老头子不在了,三只鸡也够了……” 杨狱默然,不知怎么安慰,只能默默的喝着鸡汤。 待到老妇人去收拾碗筷,杨狱又躺了下来,一闭眼,就又‘看’到了那一口陌生又熟悉的大鼎。 大鼎呈暗黑之色,边缘却有一抹青色浮现。 “变青了……” 杨狱心中一突,有些不祥之感。 这口鼎原本就是青色的,自己足足吃了一年‘石头’才变黑,这么用了一次,又要变回去? 那自己岂不是还要吃土了?! 第三章吃人的世道 晨辉破晓。 一轮红日自东而起,光巡四方,照亮天地,扫去连日大雨带来的阴霾。 “炼化会消耗我的体力,体力耗尽也不会停止,而是要达到某个目标。初步推测,是每次10进度。 但也说不定,孤证不举,有待尝试验证。” “盲目的劈砍不会增长进度,是无用功。10进度或许相当于老爷子练刀三年?” “现实里练刀也会增加进度,但效果远不如暴食之鼎的‘炼化’……且断刀本体并未消失。” “暴食之鼎会褪色,或许进度满了就会变回原本的颜色,那么,怎么解决吃土的问题?” “暴食之鼎需要的是什么?是泥土石头,还是其中蕴含的金属物质?如果是后者……” “怎么寻找其他食材?” …… 略有些刺眼的阳光下,杨狱伏案书写,梳理着自己的所得与猜测,总结收获与得失。 这是他前世的习惯。 “呼!” 顺手填了一枚石子入腹,感受着熟悉的暖流散开,杨狱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一夜的梳理,他已经初步了解了那口暴食之鼎的作用与禁忌。 问题很多,用处,也很大。 胡乱的将涂鸦的纸张揉碎,丢在角落,杨狱起身,将墙上悬着的断刀握在手中。 顿时,一种熟悉的触感涌上心头,一并涌来的,是深深烙印在脑海之中的用刀技巧。 是的,仅仅是技巧,甚至算不上刀法。 “失踪,等于死。老爷子只怕凶多吉少了……” 阳光落在刀面,映出杨狱略带忧愁的面容。 城外,很危险。 不止是时有出没的野兽与逃荒的流民乞儿,还因为山贼响马。 青州地处大明边陲,比起其他州,混乱不少。 一个年岁很大了的老狱卒,就算不死,还有的好吗? 砰! 砰砰砰! 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道尖锐的声音打破院内的平静: “二婶,开门啊,开门啊。是我,云花啊!” “哎,来了。” 杨狱皱眉之时,杨婆婆已披着衣服上前打开了门。 门一开,一个妇人已经进了门。 她约莫三十来岁,擦着劣质腮红,声音尖锐的打着招呼,她身后,是几个憨厚的中年汉子。 “这些人……” 杨狱皱眉。 这些人似乎都算是他家的亲戚,只是好些年似乎也没走动过了。 这时候上门…… “你们怎么都来了?” 一夜辗转反侧,杨婆婆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婶子,二叔的事,族里也知道了。我们这次上门,为的就是要为他老人家操办后事。” 那妇人叹了口气:“二叔他活着没享过什么福,死了,怎么也得风光一回,你说呢?” “后,后事。” 杨婆婆脸色一白,身子晃了一晃:“你二叔他只是失踪,会,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二婶啊!” 妇人上前拉过杨婆婆的手:“衙门的行事你还不清楚?那三尺刘哪里舍得给二叔抚恤?” “是啊,二婶。这都好些日子了,可再拖不得了。” 那几个汉子也都附和着。 “这……” 杨婆婆手足无措,有着无助。 “二婶,你还犹豫什么?你点个头,之后的事,侄媳妇一定办的妥妥当当,不要你操一点心!” 眼见杨婆婆似乎被说动,妇人语气更多了几分温和,只是她嗓音尖利,听的人极为不舒服。 “这事不但要办!还要大办特办!” 这时,又有人附和着。 “那是,那是!” 中年妇人先是点头,后有警觉,扫了一眼,就见一脸色发白的少年依靠在门前,冷淡的盯着自己。 冷眼看着院内的几个‘亲戚’,杨狱只觉心头有着一团火在跳。 他两世为人,到底不止是个乡野少年,哪里不知道这几人的目的是什么? 吃绝户! 他曾听说过,但凡一家的男人若是死了,同家族的人就会上门,将家里值钱的都会被搜刮走,锅碗瓢盆也不拉下。 甚至会假借出丧的借口,日日上门,逼着这家人摆流水席,要一直摆,请大家都来吃,把这户人家吃绝,吃光! 直至把房产,土地全都交出去,逼得女人远走,甚至上吊自杀! 相传,一代名妓柳如是就是被吃绝户所逼,硬生生吊死家中,可哪怕这样,她死后也仍然被夺走了家财! 杨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会碰上这样的事情。 “这位就是小狱吧?” 妇人面色一僵,忙又挤出一抹笑容来:“一年没见,都已经是个大人了。” “小狱。” 杨婆婆松了口气,忙挣脱妇人的手掌,后退几步。 “婆婆。” 杨狱扫了院内几人一眼,才看向老婆婆,温声道:“挑个合适的日子,把老爷子的后事,给办了吧。” “可……” 杨婆婆欲言又止,但见杨狱目光坚定,却也只能点头应下。 “小狱说的可太对了!” 妇人本以为这事又有波折,此时见似乎成了,顿时喜上眉梢: “哪还用挑什么日子?今个,可就是顶好的日子!” “今天不行!” 杨狱摇头,见妇人面色不虞,才道:“至不济,也得等衙门的抚恤下来。”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这事,王捕头可是应承了我的。” “王捕头?” 妇人一愣,眼珠子一转,有些迟疑:“可衙门办事想来拖沓,若是拖个一年半载可怎么好?” ‘真就这么迫不及待。’ 杨狱眼神一冷,咬着牙才将火气压了下去:“三天后,抚恤就会下来,到时候哪怕没有,老爷子的后事,也是要办的。” “那……” 妇人犹豫了一瞬,见几个汉子没啥意见,方才点头答应。 “唉。” 送走几人,杨婆婆就是长长一叹,越发的憔悴了:“小狱,这可如何是好……” 到底活了大半辈子,她如何能不知这些人的目的? 但知道又有什么法子? 家里的田亩、乃至于房屋,可都在族里登记在册,就是告官,也赢不了。 “婆婆,把田契、房契一并给我。” 重重的合上门,杨狱气性未消。 曾有一瞬,他恨不得抽刀杀了这几人。 可杀了这几人,还有其他人,而自己要是被抓,婆婆就真没有一点指望了。 “你想卖了这些田?行不通的,这些田契、房契都在族中挂着号,没有人会收的……” 老妇人连连摇头。 杨狱咬着牙,却是笑了: “卖给他们,他们当然不要。可,要是送给他们呢?!” 第四章鬼头大刀 黑山城,有内外二城。 内城,就是黑山城原本的城区,外城,则是附近乡村多年来迁徙而来的混居之地。 不但脏,而且乱。 白天还好,一到夜晚,外城可没有几个人敢独自出门。 杨狱在衙门上工,虽然只是个临时工都算不上的衙役,可也没少听了杀人越货的事情。 是以,一到了傍晚,盯梢的人离开,杨狱就揣着房契、田契,提着断刀就出了门。 前几日大雨的痕迹仍在,路面仍有些泥泞。 杨狱小心的穿过巷子,避开游荡在街巷中的泼皮,向着内城走去。 “外城的势力有不少,还有着怜生教这样人数众多的大教派。但不能和他们交易……” 杨狱沉着心,仔细思量着。 一年的时间,足够他对黑山城有个大致的了解了,相比于混乱的外城,内城好上不少。 至少吃相不会那么难看。 “呜呜~” 路上,杨狱隐隐能听到有人抽噎的声音,不少人家挂着白布。 “又死人了。” 杨狱心中叹息,加快了脚步。 腐尸之地必有秃鹫盘旋,吃绝户,不独独是他家会碰上。 赶在内城关门之前,杨狱进了内城,熟门熟路的转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处小巷。 穿越的这一年里,他可不是什么都没做,一有空闲时间,不是去蒙学旁听学字。 就是来这里学武。 当然,这并不是一家武馆,以他家的底子,可付不起高昂的学费。 人人都知道穷文富武,可事实上,无论文武和普通人都没有什么关系。 咚咚咚~ 门没关,杨狱还是敲了敲门,才轻手轻脚的走进院子。 …… “人背有骨二十四,或因男女老幼而有差异,却也大差不差!” “操刀斩头,需认骨,这是手艺,也是慈悲!” “……人死万事消,人犯有罪自有王法律条,咱们奉命行事,不损阴德,无伤天理,只是要记得……” “一刀,只能也必须一刀!一刀是行法,两刀,那就是虐杀,真个要损阴德,伤天理!” “这,就是咱们这行最大的规矩!” …… 灰白色的院墙内,一群少年蹲在墙角,双手持木刀平举,手腕刀身各有石块坠着。 秋日已寒,傍晚更凉,几人却都汗水滴答。 一老者坐于木椅上,定睛看着一众少年,不时训斥着。 这老者年岁不小,兜帽下的发丝都已灰白一片,满脸风霜皱纹,他的怀里,蹲着一毛发灰白无光的老猴。 干枯的老手,不住的抚摸着老猴的后颈。 “呼!” 杨狱站在院外没有上前,静静的听着魏老头训斥弟子。 这跛脚的魏老头在黑山城可是大大有名。 据说他年轻时就与乡人一起去参军,重伤回来后,又做了刽子手,如今黑山城的一些刽子手都是他徒弟。 不算他参军,单单是这些年,被他亲手斩首的,就将近百人。 是真正的狠角色。 杨狱没说话,安静的看着这些少年练刀。 这些青年可比他来得早,练的久的都有七八年了,少的也有三四年。 三年打杂,才能提木刀,这是魏老头的规矩。 杨狱满打满算都不到一年,自然是训斥的话听了一肚子,刀可还没摸过一下。 “好生练吧,咱这点东西你们要是学会了,多的不说,至少三餐温饱,有瓦遮头,至不济,也不至于流落街头吃土。” 魏老头不缓不慢的训斥着弟子,末了,也扫了一眼杨狱。 “流落街头吃土……” 杨狱苦笑,这说的不就是他吗? 一年多前,他从此世醒来,成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乞儿,若不是被老杨头夫妇收养,他几乎真的饿死城外。 人快饿死了,真是什么都会吃。 他,是真的吃过土…… “很多人瞧不上咱们这个行当,可咱们听命行事,靠本事吃饭,哪有什么见不得人?” 老魏头起了身,抱猴踱步,一脚深,一脚浅的想屋里走: “吃饭,不寒碜,让老父母饿死街头,那才叫个寒碜!” 杨狱脸色木然,默默跟上。 “有话就说。” 魏老头一甩手,老猴‘吱吱’叫了几声,窜上了院里的老槐树上。 “就知道瞒不过老师……” 屋内的光线更为黯淡,杨狱微微低头苦笑,将自己的来意说明。 余光扫过屋内摆饰,落在了屋内正中的案子上。 案子上,横放着一把无鞘大刀。 那刀袤方,背厚面阔,刀柄处雕有鬼头,雪白清亮,却难掩血腥气味,望之令人心寒。 杨狱认得,这口刀就是魏老头持之斩首近百的斩首刀。 平日里魏老头视若珍宝,绝不肯让旁人碰上哪怕一下。 往日里,杨狱虽然羡慕但也没有什么心思,但此时扫过,心中不由的就跳了跳。 ‘这口鬼头大刀,会不会也是食材?’ “呵呵~” 魏老头端起茶杯,正襟危坐,闻言,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杨家算不得什么,但老夫凭什么要买下这些田亩房产,徒惹麻烦呢?” “不是买,是送!” 杨狱放弃侥幸,一咬牙。 直接将房契、地契一并拿出,直接拍在了桌子上。 魏老头,就是他早就想好的交易对象。 一来,这魏老头根本不会怕杨家那些亲戚,二来,自己到底在他门下学艺。 虽算不上师徒,到底有着几分香火情在。 比起别人,终归好上不少。 “哦?” 魏老头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杨狱,旋即冷笑:“到底是崽卖爷田心不疼!老杨头积攒这些东西,可用了大半辈子。” “东西再多,守不住也没有任何用处。” 杨狱倒是很清醒。 与其被那几个所谓的亲戚吃干抹净,他宁愿将这些田亩送人,做一个对自己有利的交易。 魏河弟子一大堆,他可不信这老头子真就不顾脸面,白拿了这些东西。 “老夫倒是小瞧了你这小子。” 魏老头放下茶杯,深深的看了一眼杨狱。 对于这个拜入自己门下的小子,魏河印象并不深,记得最清楚的,还是这小子曾经吃过土。 此时,倒是真有些惊讶了。 杨狱低着头,一言不发。 “嗯…” 魏河拈起田契,略一沉吟后,开口了: “你到底叫我一声老师,老夫自然不会白要你这些东西。这样,你那两年学徒直接免了,从明天开始,和他们一起练刀吧!” “呼!” 心中巨石落地,杨狱这才松了一口气: “是,师傅。” 第五章稳准狠 月朗星稀,客房中,杨狱久久无眠,索性翻身坐起,取出断刀,开始演练刀招。 说是刀招,也不准确。 比基础更为基础的东西,比如,握刀。 握刀,有正握、反握、左握、右握、斜握等等种类,根据每一种握刀的方式,才有基本的站位与技巧。 杨狱自然是正持刀柄。 呼~ 断刀掠过照进屋内的月光,杨狱眼神明亮,诸多技巧如烙印在脑海之中,时时可以对照。 “可惜看不到进度条……” 不急不缓的将脑海中的技巧一一使出,杨狱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墙壁,不无遗憾的想着。 但没多久,他已然沉浸了进去,忘却了杂事。 直到身体传来阵阵酸痛的时候,他才惊觉,天居然已经亮了起来。 “这就一夜过去了?” 杨狱甩着酥麻一片的手掌,心中有着震动。 他很确信自己之前是绝对没有这样的专注度的。 以前的他,就算是很想做成某件事,还是会忍不住开小差。 虽然不是三分钟热度,可也不可能专注到这种地步。 “是之前的‘炼化’提升了我的专注度?” 杨狱一边舒缓着筋骨,一边猜测着。 在鼎内他感觉不到疲累,也无法计时,此时想想,自己只怕持续了很久一段时间。 这或许不是自己变得专注,而是‘习惯’? 不由得,他又想在此尝试炼化,但现在不是时候,万一有昏迷几天,可就很麻烦了。 …… 魏老头门下学武,并无严苛的制度,甚至可以说,很是散漫。 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练,魏河一概不管。 大多时候,他都是抱着老猴,似睡非睡的靠在大椅上,但一旦哪个练错了,又会及时出声呵斥。 杨狱却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 魏河这到底不是武馆,来他这学武的都是抽着空闲时间来的,大多时间,还是要上工的。 能每日都来练上几个时辰的,也就那么两三个人而已。 像杨狱之前,一个月能来三五天已经算是不错了。 “今个又有师弟入门,老夫就再为你们讲上两句。” 杨狱才来到院里,就听到魏老头的声音,忙加快脚步走到几个师兄弟后面站定。 魏河松开老猴,跛脚踱步,一起一伏:“有道是拳脚熟才进兵器,可你们多半没有这个条件,学拳脚,比兵器耗费可要大的多了……” 杨狱凝神倾听,知道魏老头是说给自己听的。 “要练拳脚,不说需要的药酒、药膏、药油,单单是每日需要的进补,就不是你们承担的起的。” 魏河的声音并不大,小院里的一众人却也听得清楚。 有人连连点头。 但杨狱却是清楚,练刀所需的花费,也很是不小,不说别的,一口普通的刀,要价就得三两银子。 以他在衙门打杂的月钱,得两年不吃不喝才买得起。 而这,还不算日常的保养。 兵器,是需要保养的,可不止是不用的时候丢一边,用的时候磨一磨。 “既然入了老夫的门,你们想必也知道,老夫行伍出身,砍人头起的家,那么,能够交给你们的,也就这些东西了。” 魏河淡淡的扫过一众弟子,在杨狱身上停了一瞬。 “师傅说的哪里话?这黑山城哪个不知您的威名?能学到您的万一,弟子可就受用不尽了!” 这般露骨的拍马,让一众人不由的看去。 杨狱扭头,说话的是个满脸横肉,身材魁梧的中年大汉,他认得,这是外城的胡屠户,胡万。 也是每日都能来练武的两三个人之一。 “战场上也罢,杀头也好,都不需要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招式,你们只需扣住‘稳、准、狠’三个字,那么,立足黑山想来不是什么问题。” 魏河一招手:“过来个人。” “哎,俺来!” 那满脸横肉的胡万已经第一个抢上前去,满脸憨笑。 但下一瞬,他的笑容已经僵住了:“哎,哎呦。师傅,您老轻着点……” “嘶!好大的力气!” 场下的杨狱吃了一惊,这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怕不是得两百斤上下的大汉。 就这么被魏河那干枯瘦小的老头提着后颈给提了起来。 “稳字不必多说,你们切了这些年的豆腐,能入门,大多也是有那么几分的。接下来,要说的,是准!” 魏河一手提着胡万,一手上下比划着: “一刀能省三分力,绝不浪费一份功!人的身上有骨两百余,有的坚硬,有的较软……” “若与人搏杀,一刀砍在天灵盖或是砍在颈下二三骨,那也是绝不相同的!” 魏河侃侃而谈,说起这个,这小老头双眼都变得明亮起来。 “说的好有道理……” 杨狱听得牙酸,这老头子绝对是个凶人。 “持刀手要稳,劈砍也要准!” 魏河指指点点,说着哪里骨头硬,哪里骨头软,哪里受力,哪里不受力。 他说的头头是道,场下不少人却是听的浑身不自在,也包括杨狱。 这可是杀人的法子,说的好像是切菜一样…… “师,师傅。快,快放俺下来……” 魏河一通教学,胡万却是再也顶不住了,满是横肉的脸涨得通红,只觉脖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小小年纪,吃不得一点苦!” 魏河老脸一沉,将胡万丢在地上。 “咳!咳咳~~~” 这魁梧汉子一阵咳嗽,差点没喘上气来,心中一阵后悔,自个凑什么热闹。 “算了。” 被这一打岔,魏河也没了谈兴,一摆手,道:“胡万,这里你最闲,你就将你杨狱师弟送回去吧。” 说到此处,又顿了一顿: “吃了晚饭,再回你家!” “啊?” 胡万有些疑惑,但见魏河瞪着自己,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 “谢师傅!” 杨狱一拜,心生感激。 “走吧。” 胡万揉着脖颈,一阵龇牙咧嘴。 …… “这小子一夜都没回来?” 内城城门外,几个汉子蹲在路边,神情烦躁不已。 他们也没想到,一个半大小子居然敢傍晚出来闲逛,而且彻夜不归,还没被内城巡守赶出门来。 “嘿!六哥,那小子出来了!” 一略显瘦小的小子眼神一亮,看向城门。 “让老子等了半天,这小杂种!” 王六狞笑着起身。 “等等,六哥,等等!” 王六正要上前,冷不防被小弟一个拖拽,回身怒目而视。 小个子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腿肚子打转: “你,你看那小子身边。那一身毛的,是不是胡屠夫?” 第六章换血? 胡万很有钱。 这是杨狱对这位胡师兄的第一印象。 黑山外城有三大城区,每个城区有一屠户,胡万正是他所在城区的屠夫。 不但自个魁梧的好似一头毛熊,手下二三十个伙计,也都膀大腰圆、孔武有力。 就算是外城的一些小帮派也都不敢招惹他们。 “嘿!” 刚出内城大门,杨狱就听得自家这位胡师兄闷笑一声:“杨师弟,你这是被盯上了啊?” “王六。” 那几人堂而皇之的蹲守在这里,杨狱自然也看得到,而且还认得。 几人里个子最高的那个,叫王六,是那日去他家的那个妇人的姘头,平日里打鸡骂狗,是他们那块有名的混不吝。 “瞧着!” 胡万‘嘿嘿’一笑,敞开嗓子就叫住了准备开溜的几个混子:“孙子,过来爷爷这!” 王六几人身子都是一僵,扭过头,脸色比哭还难看:“王六见过胡大哥……” “大哥也是你叫的?” 话没说完,胡万蒲扇也似的大手已然盖在王六脸上,鼻血混着牙齿飞了出去: “叫胡爷!” “哎呦喂~” 王六被一下打趴,哭喊着嚎了起来:“胡,胡爷,你,你为啥打我?” “咋?爷爷打不得你?” 胡万又是一脚,王六咕噜噜的滚了几圈,只觉眼前发黑,差点被一脚踢死。 其余几个混子看的两股战战,别说上了,跑都不敢跑。 他们也就欺负一下老实人,遇到胡万这样的大屠户,哪里硬气的起来? “爷爷,胡爷爷,别,别打了……” 王六被打懵了,趴在地上不住求饶,裤裆都湿了一大片。 “猪狗一样的东西,也敢吃人绝户?” 胡万一脸嫌恶,发黄的浓痰吐了王六一脸,又一脚将其踹的飞起: “滚你娘的!” 王六一阵呻吟,却是连爬也爬不起来了。 被两个混子架着,惨嚎着狼狈而去。 “谢谢胡师兄。” 杨狱忙抱拳道谢,心中也觉解气。 “谢个什么?俺也就帮你这一时,这种猪狗样的东西最是难缠,要想解决,还得看你自己。” 胡万一摆手:“要谢,就谢老头子吧。” 杨狱点点头,心中也是提起小心。 他与胡万不过见过几面,这次出手也是因为魏河嘱咐,要想解决威胁,还是得看自己。 “倒也不用太担心。” 见杨狱不说话,胡万又道:“这些混子多半家贫,靠着个狠字厮混。等你练个几天,他们就不敢招惹你了。” 一路走着,杨狱也没放过这个机会,向胡万请教着刀法技巧,也打听着外城的一些事情。 待得走过几条街道,快到广场之时,胡万突然止步,拉着杨狱就转进了一条小巷。 “嗯?” 杨狱一愣,随即看到广场上不知什么时候竖起一个高台,一个看上去仙风道骨的老道,在念叨着什么。 高台下,一大群人或站或坐,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却都不发一声,看上去极为诡异。 “这外城待不得了,待不得了……” 胡万嘴里念叨着,脸色有些不好看:“你娘的,连老子的弟兄都被拉进去了。” “邪门,邪门!” 胡万连道两个邪门,拉着杨狱就绕路,却是连照面都不敢打。 “胡师兄很怕这怜生教?” 杨狱心中一动。 这大半年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嫌恶怜生教的,其余人,包括他婆婆在内,都觉得这个教派治病救人,是个善教。 久而久之,他都差点以为自己太多疑了。 此时见胡万满脸惧色,忍不住发问。 “老子会怕他?” 胡万脸色一沉,矢口否认,扫过四周,才压低声音道:“这怜生教,很邪门!” “他们不是治病救人的吗?” 杨狱佯做不懂。 “烧几张符就能治病救人?有着本事,不去给皇帝老子效力,跑来给咱们这些苦哈哈看病?” 胡万‘嘿嘿’冷笑几声,道: “咱们外城今年因病而死的人,可比往年三五年还多,还都是年轻人。呵呵……” 说到这里,胡万突然住口,杨狱猛然抬头,才见得小巷外,一个穿的好似披麻戴孝样的白衣人带着一队人经过。 为首的,还扫了一眼胡万。 “好险……” 胡万大喘气,额头有着汗珠,见杨狱眼神古怪,又很是有些气恼: “要不是老子前些日子才‘换血’,早就操刀带人把这鸟教派干翻了!” 杨狱本是好奇发问,听得胡万的话,顿时捕捉到了重要的点: “换血?” “你不知道?对了,你才入门。” 胡万擦去额头冷汗,一时也不想动弹了,索性靠着墙稍歇: “咱们练武,不管是刀枪还是拳脚,说到底,还是看谁速度快,力量大。可身体打磨到一定程度,再想增加,就得‘换血’了。” 换血…… 听着胡万的话,杨狱眼神发亮。 此时,他回想起来,胡万人高马大不假,可那王六也是七尺汉子,可被胡万打儿子似的暴打没有还手之力。 而胡万两百斤的身子,魏老头一只手就提起来了,当时有些吃惊,此时却有些恍然。 原来是换血。 “师兄,怎么才能换血?” 杨狱询问。 “你想换血?你知道换血得吃多少药材?俺爹杀了三十年的猪,俺又杀了十多年,就这, 一次换血,还差点拉了饥荒,就你……” 胡万连连摇头: “穷文富武,你以为说说而已?” 杨狱没说话,只是捏了捏口袋里的石子。 没药材,石头大概,也行? “行了行了,这些事,你还是问老头子吧。” 见杨狱还要发问,胡万顿感有些头大,摆摆手,就出了小巷。 “换血、换血……” 杨狱翻来覆去咀嚼着这两个字,心中生出莫大的渴望来。 这种世道,真真是靠人不如靠自己。 若自己实力强大,那王六也似的泼皮哪里敢来吃自家的绝户? …… 临近傍晚,送走了草草吃了几口的胡万,杨狱合上门,提着个布袋来到了厨房。 起锅烧水,然后将满满几袋子挑选好的‘石子’倒进了锅里蒸煮。 翻来覆去的洗了好多遍,才空了水,捞起来装好,提着回到了房间。 “不就是吃石头?” “吃!” 杨狱将门窗关好,又将蒸煮好的石子一袋袋的摆在床头,才合衣躺在床上,闭上眼。 咬着牙呼唤起了‘暴食之鼎’。 “炼化!” 第七章突飞猛进 吃了一年的石头,杨狱当然知道,石头吞入腹中就会被暴食之鼎吸收,并不会停留在自己的胃里。 只会留下一缕热流扩散全身,补充体力。 但石头到底是石头,口感极差不说,还喇嗓子,能甘之如饴的,定然不是人。 是以,往日里哪怕知道是为了开启暴食之鼎,杨狱心中也有很大的抗拒。 但此时躺在床上,他木着脸,如吃炒豆子一样,很快就将一袋石头吃的见了底。 直吃的浑身燥热,才闭上眼。 嗡~ 光影变幻,杨狱再度来到了黑洞洞的鼎中。 不同于第一次,看着鼎壁上的进度条,他心中一片安定,有着莫大的安全感在心中流淌。 “外界练刀似乎也能影响进度条……” 看着进度条后的小数点,杨狱若有所思。 没有耽搁时间,他径直捡起鼎中唯一的物什,断刀,就开始照着脑海之中的记忆,挥刀。 再挥刀。 很快,他就沉浸了进去,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杨狱发现,有了基础之后,他的‘炼化’变得更快,一夜都不到,他已然醒来。 这也意味着他对断刀的炼化达到了五分之一。 “老爷子果然不是什么高手……” 杨狱悠悠醒来,看了眼即将亮起的天色,心中想着: “魏老头说的不差,刀法的技巧本质上,真就只有‘稳、准、狠’或许,还要加个快字?” 不紧不慢的又吃了小半袋石子,杨狱才起身,略微收拾了一下,就起身烧火、淘米,做饭。 待得天色刚刚亮起,给婆婆知会了一声,就起身前往内城。 衙门处,杨狱请了长假,起个大早,自然是要去魏老头处。 一夜的炼化,他的精神仍旧极好,吃的石子够多,体力更是充沛的很,美中不足的是。 他的嗓子哑了。 石子就是石子,哪怕熬煮,还是伤了嗓子。 “小兔崽子,来的这么早?” 听到敲门声,魏河骂骂咧咧的喊了一声:“旺财,开门去!” “吱吱吱~” 发色半白的老猴子跳下树来开了门,又对着杨狱好一阵张牙舞爪,才回了树上。 杨狱苦笑一声,进了门。 魏老头满嘴哈欠,骂骂咧咧的披着衣服出了门,见是杨狱,也不奇怪,指了指厨房: “去把厨房的豆腐推了,记得,要薄一点。” “是。” 杨狱沙哑着嗓子应下,一年的学徒生涯,他虽然来的不多,可也推过豆腐。 这是练习‘稳’的方法之一。 之前的他并不乐意干这活,此时想来,才觉得自己大错特错。 刀不稳,就算练了刀法,也没有什么用处。 “不要用菜刀。” 魏老头突然发声,指了指柴房外的一口大刀,道:“用那一口。” “啊?” 杨狱有些傻眼。 那口刀可不是劈柴用的,而是胡万用来练力气用的,怕不是得有三五十斤重。 用这刀切豆腐? “怎么?怕了?” 魏河淡淡的瞥了一眼杨狱:“你交的那些,也就够你学个一年,一年后,你可就不是我的弟子了……” 来魏河处学武的人,并不是很多,相比于其他武馆的门庭若市,甚至可以说是冷清。 之所以如此,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刽子手身份,也是因为他的收费很贵。 学徒贵,弟子更贵。 且还是一年一算。 也正是因为他收费太贵,每日里又只让推豆腐、且冬瓜、劈柴,杨狱之前才会来的越来越少。 交钱给别人打杂,这事放在前世,可是要被吊在路灯上的。 “好。” 杨狱深吸一口气,上前伸手去提大刀。 “这么沉,怎么切豆腐?” 杨狱脸色一变。 他的体格比起同龄的少年强上不少,倒不至于提不起这五十斤的刀,可提起这刀走路都费劲。 怎么推豆腐? “快着点。” 魏河打了个哈欠,催促着。 没奈何,杨狱只能咬着牙走进厨房。 魏河这院子并不大,除却正院的小练武场地之外,最大的就是厨房了。 而此时,门板也似的案板上,放了起码三五百斤重的豆腐。 “都切完。” 魏河嘱咐了一句,就径直回了屋。 “呼!” 将大刀放下,杨狱舒缓了一下手臂,深吸一口气,才将这大刀提起,一横,使其与小臂平行。 开始切豆腐。 有着两次炼化的刀法经验,杨狱推豆腐自然没有问题,但切了不到十块,他就已然顶不住了。 放下刀,一阵大喘气。 “不行,太重了……” 杨狱拄着大刀,看四周没人,接连吞了几颗石子,体力稍稍恢复了一下,又开始推。 如此,周而复始,待到将所有的豆腐都推成薄薄的片,杨狱已经几乎瘫软在地,汗出如浆。 吞服石子虽然能少量的恢复体力,可这是石头,不是仙豆,肌肉的酸疼,还是会存在。 休息了好一会,杨狱才拖着刀走出厨房,此时院子里已经零零散散的有了几个人。 胡万也在其中,正推举石碾练力。 见得杨狱拖着刀从厨房走出,顿时笑了:“杨师弟,俺这刀用的可还顺手?” 不待杨狱回话,屋内已经传出了魏河的呵斥声: “怎么?这就放弃了?” 当啷。 杨狱丢下刀,揉了揉手腕:“已经都切完了。” “切完了?” 魏河气急败坏的蹿了出来,骂骂咧咧道:“你这小子该不会毁了老夫的豆腐吧?” 说话间,已经进了厨房。 杨狱看着,眼神微微一亮,魏河年过花甲,又瘸了一腿,但这速度却是很快,流畅。 “莫非是轻功之类?” 杨狱忘了身上的酸疼,心中有些痒痒。 如果说有哪一门武功是他最想学的,那一定是轻功,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轻功。 “这都是你切的?!” 再出门,魏河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看向胡万:“你可帮手了?” “没,没有,没有。” 胡万一个趔趄,石碾差点砸脸。 “真是你切的?” 魏河面色好转,却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推豆腐虽然只是基本功,可这小子的基本功未免有些太过扎实了。 “是的。” 杨狱心中微紧,却还是点头。 他并没有藏拙的念头,一来,他这点手段在一众人里也算不得什么,二来,他如今的境况,也不适合藏拙。 适当的展现自己,才能得到他人的看重。 “杨师弟,你推豆腐用的是我的刀?还推完了?” 胡万回过神来,放下石碾子,也去厨房瞧了一眼。 再回头看向杨狱的眼神就有了变化:“好小子,老胡我居然看走眼了……” 自个打造的刀,胡万当然知道要用这刀推豆腐的难度。 他有着十年杀猪的经验,可也用了三年才能用这刀推豆腐,这杨狱满打满算也就学了一年刀吧? “还不错。” 眼见弟子都围了过来,魏河勉强点评了一句,就向着屋子回转:“明个早些来,不用切豆腐了。” 杨狱忙点头。 背过身,魏河手捋胡须,眼神却还有些疑惑。 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还是个天才苗子…… 接下来的一天,杨狱都和胡万等人厮混在一起,或打熬力气,或练习刀法,待到傍晚回家。 携带的一小袋石子已然吃了一干净。 这一夜,杨狱仍旧在‘炼化’断刀。 或许是因为有了基础,或许是入门难,之后更容易,杨狱的炼化进度突飞猛进。 很快,就超过了一半。 而因为这几天疯狂吃石头,暴食之鼎也没有继续褪色,让杨狱心中松了口气。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杨狱又是第一个到。 虽然魏河说不用切豆腐,但他还是进了厨房,付出一袋石子的代价,将几百斤豆腐全都切好。 魏河正抱着老猴晒太阳,见杨狱出来,随手一招,示意他过来。 “手稳了,准头也就有了保障。” 魏河摇晃着躺椅,半眯着眼道:“上次,我说学刀必备的第三个条件是什么来着?” 杨狱心中一紧,回答: “狠。” 吱~ 摇椅停住,魏老头目光幽幽,泛着让杨狱有些发毛的凉意: “今夜,狠一个让老夫瞧瞧?” “什么?” 杨狱一愣。 魏老头缓缓起身,背着手踱步:“老夫是个刽子手,你要学老夫的武功,当然是要……” “杀人!” 第八章一刀,又一刀 …… 夜幕如纱笼罩了黑山城,皎洁的月光若水银倾泻满地,流入万户千家。 【炼化进度(67/100)】 最后看了一眼鼎壁上的进度条,杨狱心念一松,已然回到了现实。 接连几次炼化之后,他也掌握了随时结束炼化的窍门,不至于将全部体力消耗完毕才出来。 “越往后,似乎越难了。” 杨狱叹了口气。 结束了一天的炼化,就着月光来到院中。 听着隔壁婆婆沉沉的呼吸,杨狱小心的提起一桶水,浇在磨刀石上,拿着断刀就是一个摩擦。 “这老头,狠人……怪不得胡万这样的糙汉子,见到他就像是老鼠见到猫。” 回想着白日里魏老头那令人发寒的目光,杨狱只觉后背都有些发凉。 这个杀了一辈子人的老刽子手,绝对是他两世为人中所见过对人命最为冷漠的人。 没有之一。 “遵纪守法…” 杨狱咬了咬牙。 前世的他,十二年苦读,已然是即将迈入法学院的新生,虽然还没来得及去上一天学。 可骨子里,还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学生。 沙沙~ 断刀划过磨刀石,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弘扬民主正气。” 继续磨刀。 “正人先正己。” 磨刀。 “我……” 杨狱心跳如擂鼓,刀都磨的不够利索了。 磨的不爽,他干脆将刀丢到了一边,拿起脚边白天顺路买来的劣质酒水,就着石头,仰头就灌了一口。 “咳咳~” 劣质酒水下肚,一股热气伴随着酒意就涌上了脸。 咳嗽几声,杨狱又举起葫芦,很快,就喝了个干净。 “真难喝啊……” 丢掉葫芦,捡起断刀,杨狱望向天空。 正有风起,吹动云彩,遮住月亮,一时间,夜色似乎更暗了几分。 “这天,真他么的黑!” 重重的打了个酒嗝,杨狱提刀起身,摇摇晃晃的走进了夜色之中。 夜晚的黑山城一片寂静,只有零星的犬吠,猫叫。 踉跄的走在小巷里,杨狱心中一片茫然。 回想起前世所看过的小说,电影,主角一穿越就跟换了个人一样杀伐果断,他心中就不禁摇头。 明明之前还是个连鸡都没有杀过的人。 “或许有着胡万的威慑,他们会偃旗歇鼓……” 杨狱心中杂乱的念头翻飞着。 不知不觉间,已然穿过数条小巷,来到了外城西城区。 耳朵贴在门上,隐隐间,就听到阵阵呻吟,隔着院子,他听得并不真切,却依稀可以分辨出这人是王六。 “王六真在他姘头这,呵,连门都不关。” 杨狱心中一禀。 惊讶于魏老头的消息灵通的同时,向前一挤,进了院子。 ……… “轻,轻点,腰,腰要断了!” 王六赤裸着身子趴在床上,发出惨叫,呻吟。 擦着劣质腮红的妇人轻轻为他上药,嘴里也在叫唤着:“杀千刀的胡屠夫,怎的下如此狠手?” “疼死老子了!” 王六疼的捶打床板,浑身哆嗦,满头冷汗。 “别嚎了,叫外人听见不好。” 妇人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窗外。 “你娘的!老子为了你的事被打成这样,你还怕被人听见?怎么的,老子见不得人吗?!” 王六顿时火大,反手一个巴掌抽在妇人脸上。 “哎呦!” 妇人被打的一个趔趄,回过神来,顿时开始撒泼大叫: “好你个王六,竟敢打老娘!不是你拱老娘门子的时候了,我,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 这妇人很是泼辣,一顿张牙舞爪让王六也没了脾气,连声讨饶。 擦好了药,王六挣扎着坐起,脸都疼的扭曲:“王八蛋胡万,下手这么黑……” “杨狱那小畜生,居然搭上了那个老刽子手,这下可是有些麻烦了……” 妇人拢了拢头发,有些担忧,也有些愤恨。 杨狱曾在魏河门下当学徒她也是知道的,可魏河门下的学徒不知多少,真个能被他收入门下的可没有几个。 三年打杂学徒,还要付高昂的学费,有这钱,还不如再加点去武馆学上几手拳脚呢。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伸手拿起酒碗灌了一口,王六憋屈又愤恨: “这么一个小畜生,居然害的老子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憋屈,但无奈。 都说他是个混不吝,可王六很清楚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不然,他早就和那些‘前辈’一样死在臭水沟里了。 一个死了老子,还没有依靠的半大小毛孩子,他自然随手拿捏,可胡万,他可真惹不起。 更别说那魏河魏老头了。 “这泼皮会放弃?” 贴着墙倾听的杨狱心中一动,就听到那妇人冷哼一声。 “哪有这么容易?” 那妇人披上衣服,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窗外,压低声音道:“你以为族长看上的是那点田亩?” “难道不是?” 王六凑上前抱住妇人,心思又有些活跃起来。 “当然不是。” 妇人抿了抿嘴,道:“那点田亩也就咱们心动,族里要的,可是狱卒的名额。” “狱卒?咱们这可都是父死子替,难不成你们准备……” 王六比划了一下脖子。 “那谁知道?” 妇人摇了摇头:“族里原本是想以操办后事的名义,逼一逼那老婆子,收回田亩房契,之后再将族里老人的名义收养那小畜生……” “妙啊!法不下家,族里的事,别说胡万,就是魏河,三尺刘也管不着!到时候,嘿嘿……” 屋内两人一人一句说的兴起,门外的杨狱却是胸膛起伏,怒火大炙。 “好狠,好狠!” 杨狱气的脸色发白。 这是真要将他们一家吃干抹净了! 这伙人只怕早已将自己与婆婆的‘后事’都安排好了! “不说这些了。忍了好几天,可想死我了……” “哎呀!你不痛了?” “哪还记得痛?” “死相!” …… 听着屋内的污言秽语,杨狱再也压不住心中火气,后退几步,一个发力,撞向紧闭的木门。 砰! 门被一下撞开。 就这屋内的烛火,杨狱一眼就看到了抱在一起乱啃的男女,眼神发狠。 一抹腰间,断刀一掀,就向着王六劈了过去。 “啊!你…” 王六被吓的浑身一颤,一下将那妇人推了过去,反身就要去拿床边竖着的刀。 噗嗤~ 滚烫的鲜血喷了一脸,打湿了杨狱蒙在脸上的破布,也染红了他的双眼。 “死!!!” 第九章酷吏 咔嚓! 雷蛇划过长空,阴雨落下。 一着皂角服的年轻捕快从院内走出,张开伞,为铁塔也似的中年人遮挡雨滴。 “王头,死者两人,男的叫王六,是街上的泼皮,女的叫王云花,是他的姘头。” 年轻捕快言简意赅的汇报着案情: “行凶者必是有着武功底子,女的被斜斩开了脖颈,男的,被自后一刀砍下了脑袋…… 凶器,应是一柄短刀……” 王佛宝面目冷峻一言不发,快步走进院内,几个捕快小心翼翼的寻觅着线索,仵作正在验尸。 “王头,凶手很谨慎,加上这雨来的快,院内没有了什么痕迹……作案者应是个老手,手法利落,极度凶残。” 又有捕快上前汇报:“死者身上被翻动过,屋内也没了细软,或许是求财?” “不。” 淡淡的扫过院内,王佛宝指了指院内唯一不曾被雨水冲走的脚印,道: “凶徒应是在此处发力撞开的木门,观其身形,应当稍显瘦弱,武功底子或许有,手段却不怎么高明。” 几个捕快也都看向院内的脚印。 “尸体的伤口,看似是短刀造成,可其形状,更似是衙门的制式腰刀,至于看着像是短刀,但也可能是……” 王佛宝住口不言,眼底却有涟漪泛起。 “寻人收尸,若没亲朋,就拿张席子裹着丢到西山。” 伸手取了下属的油纸伞,王佛宝也不多言,转身就离了此地,走入风雨之中。 “得,又得赔上一张席子钱。” 见王佛宝离得远了,几个捕快对视一眼,皆是有些肉疼。 来之前他们已经调查清楚了。 这两人一个鳏、一个寡、租的他人院子,又被人搜刮了一干净,便是有亲朋,也不见得会给他们收尸。 那可都是钱…… …… 挥刀! 挥刀! 挥刀! 暴食之鼎中,杨狱浑然忘我,一柄断刀挥舞的密不透风,全然沉浸在练刀中。 宣泄着杀人之后心中的惊惧与躁动。 叮~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到鼎壁上的进度条再度变化,他才缓缓收刀。 再睁眼,看着熟悉的屋顶,杨狱有些发怔。 一夜宣泄,他心中已经平复了下去,但一时之间,还是有些不适应。 这不是杀人之后的恐惧,而是一手推翻了自己前世二十年才建立的世界观所带来的惶恐。 自己可是个遵纪守法的人啊…… “魏河,真只是个刽子手?还是说……” 合衣坐起,杨狱仍有些发怔。 回想起魏河对人命的轻描淡写,他仍是有些无可适从。 咚咚咚~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嫂子,在家吗?是我,佛宝。” 佛宝? 王捕头! 杨狱心中一紧,脊梢发凉,身上不由的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到底在衙门上工,自然知道王佛宝。 这位王捕头为人铁面无情,擒拿犯人很有一手,而且手段狠辣,是黑山城有名的酷吏。 比之那位一个月未必升一次堂的一县父母‘三尺刘’的名头还要更大些。 “不是说他押送犯人去青州的路上受了重伤吗?这便好了?” 刚刚杀了人这酷吏就上门,杨狱也忍不住心中有些慌乱。 杨婆婆已然打开了门,擦了擦手,接过递来的酒肉:“来都来了,带什么东西?” “天寒了,嫂子记得添件衣服。” 王佛宝撑着伞进了院门,与杨婆婆寒暄的同时,眼皮一抬,冷厉的目光已然穿过窗户打在了杨狱身上。 “好凌厉的目光……” 杨狱心头一颤,面上不动神色,实则后背汗毛都炸了起来。 “记得,记得呢。” 杨婆婆勉强挤出小脸,又说着明日要给自家老头子办后事,让他一定要来。 “杨老哥…” 王佛宝语气一顿,面色顿时柔和了几分,眼底有着一抹愧色:“杨老哥他只是失踪……” 看着比之之前憔悴了许多的老妇人,王佛宝语气凝噎,有些说不下去了。 狱卒本没有押送犯人的职责,是自己因差人死伤不少,将其要了过来通行。 没想到…… “便是失踪,做个牌位,也终归是个念想不是?他若回不来了……” 老妇人神色黯然,又强打着精神招呼王佛宝进房间,自个则去了厨房准备饭食。 “王捕头。” 杨狱压下心中慌乱,上前见礼,也谢过他批了自己这些天的假。 “干的好大事。” 扫了一眼空空荡荡几乎被卖空了的屋子,王佛宝语气冷厉,生硬: “刀使的不错,可惜太过稚嫩了。” “啊?” 杨狱一脸茫然,好似听不明白:“王捕头,可是城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杀人,或许是一时激愤,或许是魏老头的要求。 但杨狱也不是个愣头青,去时蒙面避开一切可能被人发现的可能,杀人之后迅速收拾收尾。 自忖即便自己有动机,没有证据,衙门也拿不得自己。 “城西死了两个人,正巧,一个是之前上门的王云花,一个,是之前在城门欲要堵截你的王六。” “更巧的是,他们两人都是被断刀所杀,而观其刀伤角度,行凶者的身高体型与你大差不差。” 王佛宝深深的凝望着杨狱:“你说巧不巧?” “啊?王六被人杀了吗?” 杨狱心中紧张,面上却是闪过激愤:“死得好!这王六横行街里,不知欺压了多少人,指不定是被人路过的大侠杀了除恶!” 人有多种。 有人慌乱就会语无伦次,有人紧张头脑就越发冷静。 杨狱是后者。 他一面回话,一面则回想着自己昨夜的作为,自认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就,打死不承认! “王六死有余辜。” 王佛宝点了点头,似乎很是认同。 杨狱微微一愣,就见这位冷面酷吏在屋内踱着步子来到窗口,伸手将窗台上的断刀拿在手里。 “你洗得很干净,可惜血腥味不是那么容易被洗掉的。” 背对着杨狱,王佛宝望着窗外风雨,似有所感: “如王六这样的泼皮,或许真个该死。可若世上人人都如你一般,又将是个什么光景?” 话至此处,王佛宝手腕一抖,断刀‘嗡’的一声没入风雨,直插入黄泥地里,深不见柄。 “这是杨老哥的抚恤,带着你婆婆,去内城寻间住处吧!” 王佛宝自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啪’的一声拍在了窗台上。 转身,撑伞,出门。 杨狱怔怔的看着雨中人影渐行渐远,耳畔却仍有声音回响: “你,好自为之吧!” 第十章脱胎换骨 王佛宝来去匆匆,杨狱却是久久无法平复心境。 杨婆婆擦着手走进屋子里,有些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不留住王捕头?” “哪里留得住?” 杨狱笑的勉强。 一日里几次大起大落,他只觉身体有些发虚,趁着婆婆不注意,连吃了好几粒石子才好了一些。 “老头子生死未卜,也不知能不能回来,你一个小娃娃没了依靠,在衙门可怎么呆得下去……” 老妇人絮絮叨叨,满脸担忧。 “婆婆。” 杨狱心中一暖,握住老妇人的手,道:“王捕头送来了抚恤……” “抚恤……” 老妇人呆了呆,握着钱袋的手有些颤抖。 见婆婆又难过起来,杨狱忙开口转移话题:“婆婆,王捕头说外城不太平,要我们搬去内城……” “搬家?” 老妇人有些茫然的点头:“是要搬家了,巷尾那家兄弟两个一起染了重病,怕是过不去夏天了……” 杨狱默然。 今年过了才一半,外城染病而死的人都要比以前几年都要多的多了。 回想起那日胡万的话,他心中也有些紧迫。 “这年景,是越发的难过了。” 老妇人黯然叹息。 “那,雨停了我去找个牙行租个房子?” 杨狱小心翼翼,生怕让婆婆伤心。 老妇人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再受刺激,只怕会有病。 “听你的。” 老妇人兴致不高。 这雨一下就是一早上,临近中午天才放晴,杨狱草草的扒拉了几口饭,揣起银子来到老院子里。 “随手一甩,就插的如此之深?这王捕头只怕也是换了血的高手……” 杨狱累得一头大汗,才挖开了坚硬的黄泥土,看到了刀柄在下的断刀。 心中有些咂舌。 又好一阵忙活,将断刀挖了出来,洗了洗,这才出门向内城走去。 牙行所在,正是内城乃至于黑山城最为繁华的‘南大街’。 这条街颇为繁华,诸如酒楼、茶馆、医馆之类的设施一应俱全,道旁的小摊贩更是一个接一个。 人潮涌动,是外城绝看不到的景象。 “真好似两个世界啊……” 看着穿着光鲜的行人,杨狱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在街上游荡起来。 连日来的努力,他距离彻底炼化断刀也已经不远,来这,就是想要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其他‘食材’。 多日里的摸索,他已然知道,暴食之鼎所‘炼化’的只是物体之上留下的精神。 这么大的黑山城,类似的东西不应该没有吧? 可惜,杨狱逛了两个来回,也还是没有找到哪怕一件可能存在精神的‘食材’。 无他,南大街压根没有古物…… “来错地方了,我该去北大街……” 杨狱无奈的摇摇头,不经意的一回头,却不由的惊出一身冷汗。 一个穿着白衣的瘦高个,正在街尾冷冷的注视他,见他回头,又隐入了人群之中。 “他,他是在跟踪我?白衣,这人是怜生教的人?” 杨狱心中一紧,又有些疑惑。 他可从没招惹过怜生教的人,他们怎么会跟踪自己? 图财的话,自己身无余财,老爷子的抚恤对于其他人算是不小的数目,可怜生教哪里瞧得上? 古怪,古怪…… 杨狱心中转着念头,脚步一拐,离了牙行,也没去北大街,不缓不慢的走着,却是径直来到了魏老头的小巷。 敲响了门。 “吱吱吱~” 老猴旺财叫嚷着开了门。 杨狱进了院子,今天分外冷清,练武场上连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魏老头躺在摇椅上,半睡半醒。 “你可知,老夫为何要你去杀人?” 还没踏入练武场,魏老头的声音就飘飘荡荡的传了过来。 “不知。” 杨狱摇头。 “看来,你还没有发现。” 魏老头半眯着眼,摇晃躺椅:“任何一门武功被创造出来,都是开创者为了克敌制胜,甚至是为了杀人!” 杨狱走进两步,捡了个小马扎坐下,知道自己算是真正过关了。 “任何一门武功,都蕴含着开创者的精神、气质,后人学习,无形之中就会改变性格。” 魏老头声音不急不缓,娓娓道来: “一年前的你,唯唯诺诺,便是道旁的野狗,你也是绝不敢靠近一步,而一年后的现在,你却敢夜杀人。” “这其中的改变,难道只是因为你喝了几口马尿不成?” “改变性格……” 杨狱心头一震,有些恍然。 前世他就听说过,本来内向胆小的孩子学了健身、散打、拳击之类的手段,就会变得胆大。 此时琢磨琢磨,不外乎是‘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老夫这辈子杀人不少,会的这点手段自然不会怎么良善,你算是个苗子,老夫不想毁了你,故而试探一二罢了。” 魏河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 杨狱沉默一瞬,才道:“可若是我被人反杀,或是被捕快拿了下大狱呢?” “呵呵~” 魏河直起身子,目视杨狱,淡淡道:“自然与老夫无关。” 杨狱苦笑。 心中却是越发笃定,这魏老头绝不是个善茬。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魏河打了个哈欠。 杨狱定了定心,问出心中最想知道的事情:“弟子想知道如何能够‘换血’。” “既然过了这关,你也算是老夫的弟子了。也罢,就为你多讲上两句……” 魏老头略微沉吟,一招手唤了声‘旺财’。 那老猴在树上发出‘吱吱’叫声,一溜烟窜进了屋子里。 “学武不外乎练招式,打熬身体,增长气力,可这到底有着极限,就算是胡万那样勉强算天赋异禀的,力气也不过一头水牛。” 魏河接过老猴爪子里的黄纸,随手一抖: “换血却不同,那是真正的脱胎换骨!过了这关,你才算个武者,内外城也大可厮混了。” “脱胎换骨。” 杨狱听得眼神发亮,猜测道:“这血该怎么换?难不成,是药浴?!” “不错。” 魏河略有些惊讶,点点头:“寻常的手段根本无法触及骨髓,要换血,自然要药材辅助了。” 哗~ 说罢,他甩了甩手中的黄纸: “这是‘换血’的方子,老夫倒是可以给你一份,可你,又哪来的钱财去买药材?” “吃土,可是换不成血的!” 第十一章万物皆可进度条? …… 一墙之隔,内外城的某些东西那真是天差地别,比如房子。 同样一套带院的小四合,外城只需纹银十八两,内城却足足需要六十三两,磨了半天,也还是要六十一两! 以他在衙门打杂的工钱,不吃不喝,也要四十二年才买得起! 哪怕是如杨老爷子那样有编制的狱卒,不吃不喝也得六年才买得起这么一间小四合。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老爷子的抚恤,可就花的差不多了。” 咬着牙从牙行出来,杨狱心痛的无法呼吸。 王捕头送来的钱袋里有纹银二十两,且有一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 这大大超出了衙门往年的抚恤,杨狱估摸着,要不是‘三尺刘’良心发现,那就是王捕头说了话。 这笔钱很是不少了,可还是不经花,买了房,就去了一大半。 “客官慢走,明个会有人将房契送去您那。” 牙行的人笑呵呵。 “得想个办法搞点钱……” 收起票据,杨狱心中盘算着。 ‘老爷子的抚恤金,只有十两不到,我从王六那搜刮来的银子差不多也就十两出头……’ ‘别说老爷子的抚恤我一分不会动,就算用,加起来的这二十两,也就够二十次药浴的药材而已……’ ‘听魏老头说,胡万算是顺利的,前后也至少买了三百多份药材,真真要命……’ ‘‘换血’到底如何强横还不知道,可多有钱,我已经知道了……’ …… 心中默默盘算着,杨狱还是转身走向了药铺,准备先准备一批药材试一试。 按照魏老头所说,换血可不是一蹴而就的,这是个水磨功夫,没有捷径可走。 快则一两年,慢则三五年,只能一点点积累,且有着换血失败的可能。 而且一次不成,百日功废,三次不成,不但再也无望换血,而且会损伤身体经络…… “怎么全都涨价了?” 杨狱一脸肉痛。 柜台后戴着小毡帽的药铺掌柜脸上闪过一丝不耐,还是压着性子道: “还不是外城的事,也不知哪来的邪风,就这一个月,已死了二十来个了,用药的人多了,可不得涨价吗?” “已经死了二十来个了?怎么会这么多?” 有买药的客人惊呼一声:“这,这该不会是瘟疫吧?” 在这个风寒都会要人命的时代,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只是一个月就病死二十多人,未免有些太过惊悚了。 “那谁又知道?” 药铺掌柜一边称量着药材,一边随口说道:“嫌贵就等上几日,再过几天,送药材的商队也该从顺德府赶回来了……” “病还能等?” 那客人一瞪眼,利索的掏出钱买了自己需要的药材。 ‘得尽快搬家了……’ 杨狱的心头也是一沉。 他可记得婆婆中午说起你,他所居的那条小巷,可也有两兄弟染了重病。 这要真是瘟疫…… 心中一紧,杨狱也不想讨价还价了,掏出从王六哪里搜刮来的十两碎银,直接买了够七八天使用的药材。 匆匆出了药铺大门,向家里赶去。 日头渐落,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杨狱脚步不慢,堪堪赶在了内城关闭之时回到外城。 “小狱?怎么买这许多药材?家里谁染了病吗?” 转过几个街头,杨狱正要回家,就听到有人叫自己。 回身一看,几个衙役正抬着一草席从旁边小巷出来,后头抱着一张小草席的,却正是朱十三。 “你们先去吧,我和小狱说两句。” 对着同伴说了一声,朱十三小步挪了过来,同时恶臭铺面而来,让杨狱忍不住后退一步。 “这是?” 看着那草席露出的一角襁褓,杨狱脸色有些难看。 “唉。这家人也不知死了几天,等邻居发现,尸身都臭了……” 朱十三脸色有些黯然: “这孩子,饿死也有好些天了……” 话到一半,朱十三已经说不下去了,杨狱也沉默了。 “对了。” 好一会,朱十三似是想起了什么,道:“昨日我听人说,有人听见‘三尺刘’训斥王捕头,好似是因为你家老爷子抚恤的事……” “……今早王捕头给送来了……” 杨狱顿了一顿,才回答。 “那就好。” 朱十三左顾右盼,见四周没什么人,才靠近压低声音道:“小狱,听我的,拿了抚恤去内城买个空闲的宅子,贵一些也不打紧……” 杨狱心中一动:“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和朱十三虽然都是衙役,但干的活计可不一样,他因为有着一手算术,进了库房。 朱十三却是每日巡守街道,诸如‘收拾尸体’‘清扫县衙’‘搬运物资’的脏活累活。 消息,也比他要灵通太多了。 “多的,也不好说。” 朱十三犹豫了一瞬,看四周无人,才道:“我只给你说,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也不等杨狱点头,就又道: “外城这病来的诡异,只怕是瘟疫,你,你快些走就是……” “朱十三!” 远处传来的大叫打断了朱十三的话。 他慌忙应了一声,告别了杨狱,抱着草席就跟了过去。 “瘟疫。” 杨狱叹了口气。 以外城这种卫生,瘟疫也不是没可能,究竟是不是,他也摸不准,但外城待不得,却是真的。 想着,杨狱没回家,反而折返了回去,来到内城大门出,掏出二钱银子,让值守内门的门头稍等。 之后快步赶回家,也没收拾什么,就背着杨婆婆匆匆赶回了内城,来到他刚买下还没拿到房契的小院。 内城四个城区,东西南北,以南最繁华,以北较为萧条,他买的,自然是北城区。 虽不如南城区,可相比外城,却是要好的太多太多了。 眼见杨狱拿着断刀撬开门,杨婆婆有些担忧起来:“小狱,这,这被旁人看见不好吧?” “早来早心安,左右这房子咱也买下来了,自己家的门,旁人哪里管得着?” 杨狱却是无所谓。 小院不大。两间南房,两间北房,一间厢房,带着一小院,小院不大,只水缸两口,老树一棵。 草草收拾了一下,将婆婆安顿了下来。 杨狱也没歇着,起锅烧水,开始熬煮药材,两个时辰后,他将熬好的药液直接倒进大缸里。 又将准备好的热水倒进去,试了试水温,然后脱了个赤条条,只穿着底裤跳了进去。 “换血……” 杨狱沉下心来,按照魏河传授的法子开始调整呼吸。 “按照魏老头的说法,换血最大的难点,就是放空精神,不思不想。胡万换血,就这一关,就浪费了起码几十锅药液……” …… 人的心思杂乱,哪怕是梦中都没有片刻消停,非要长久训练,否则根本控制不住。 温热甚至有些滚烫的药液中,杨狱心中想着,却是默默的念了一句。 “炼化!” 嗡~ 下一瞬,他再度来到了暴食之鼎中。 “不知道是不是可行……” 杨狱心中刚泛起念头,就看到黑黝黝的鼎壁之上,除却‘炼化断刀’的进度条之外。 又多了一抹微光。 【换血进度:(0/100)】 “这也行?!” 第十二章坠崖不死? …… “药浴?” 小巷一角,闻到淡淡的药香,身穿白衣的高瘦男子眉头皱起: “魏河真的看上这小子了?” 迟疑了一会,他转身离开。 他的速度很快,避开行人,穿过几个小巷后,一拐,进了一间三进的大宅邸后院。 “你怎么来了?” 院内,一个正在浇花的拄拐老者皱起眉头。 “杨宝田!” 瘦高个白衣人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这事办砸了,等副舵主回来,你想想怎么交代吧。” “砸了?” 杨宝田使劲一敲拐杖,半信半疑:“以你的手段,杀不得这小崽子吗?外城现在这般混乱,莫非没有机会?” “他搬进了内城,且距离魏河所在的小巷不远。” 瘦高个面无表情,没有将药浴的事说出来,而是道: “魏河可是个狠角色,我可不想和这么个小崽子兑命。” “此事干系不小,你要是不管,副舵主那里,我交代不过去,你就能交代过去吗?” 杨宝田有些烦躁起来,有些后悔接触怜生教了。 这一年里,便宜没占多少,代价倒是没少付。 “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瘦高个随口说了一句,就要走。 “且慢!” 杨宝田唤住白衣人:“这小崽子暂时动不得,那就算了,黑山城狱卒空缺,可还是有的。” 瘦高个闻言皱眉:“你们几家可是商议好目标,你这么干,就不怕他们秋后算账?” “呵呵~” 拐杖重重拄地,杨宝田冷笑连连: “各人自扫门前雪,这关过不去,哪里还有以后?老夫顾不得那么多了?” “要我帮手也行。” 瘦高个也懒得多问,竖起食指:“再给我一百两,现在就要,不要现银,只要银票!” “一百两……” 杨宝田脸皮一抽,但还是咬牙答应下来: “好!” …… “这也行?!” 杨狱又惊又喜。 很早他就知道,在‘暴食之鼎’没有再度变成全黑之前,他是没有办法吸收第二件‘食材’的。 这几天他吃的‘石子’虽然很多,但炼化同样有着消耗,一来二去,也就勉强维持一个平衡。 换血进度条的出现,自然是意外之喜。 这也说明,凭借着‘暴食之鼎’,他很轻易的跨过了胡万好几个月都没有跨过的门槛。 进度条的存在并不会加快他的换血过程,可有着进度条,他就能把握住自己的进度。 更合理的安排。 而让他吃惊的,则是进度条之前‘一次换血’这四个字。 有一次,就有二次,三次…… “这得耗费多少药材……” 杨狱喃喃着,心中有些头皮发麻。 在他的估算里,就算是一次成功,也得耗费二百两以上的银子,要是一次不成,第二次耗费的药材还要翻几倍。 而这,仅仅是一次换血…… “钱啊钱……” 杨狱叹了口气,提起断刀,开始演练。 日以继夜的练习,他对于刀法技巧的掌握已经很深,虽然越往后进度越慢,但也渐渐的走向尽头。 断刀的炼化,即将完成。 …… “呼!” 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从早已浑浊冰凉的药液里走出来,随意的舒展了一下身子,就感受到了充沛的精力。 “似乎比魏老头说的要容易,也更快一些……” 杨狱半眯着眼想着。 理论上来说,换血自然是身体越壮硕越快,如胡万,似乎就学了一些外家硬功来加快换血的过程。 可按照魏老头所说,哪怕是这样,胡万每次浸泡了药浴之后,也要缓个两三天,正常人,十天一次才是正常。 但杨狱却没有感觉到疲累,困乏,甚至这种感觉非常之好,让他有些沉醉。 只是体内没有排斥反应,泡了一夜,皮肤是着实有些受不住了。 这是人体的自然反应,过一会就好。 “这是不是说明我能比胡万更快的完成‘换血’?” 杨狱心中想着。 “擦擦身子吧。” 这时,担忧的看了一夜的老妇人一脸心疼的拿着床单走来,裹住杨狱的身子。 “婆婆,你还没睡?” 杨狱回过神来。 “人老了,换了地方,就不大睡得着。早上牙行的人送来了房契,我放好了……” 老妇人从屋里端来窝头、稀粥,递给杨狱,说出一个让他后怕不已的消息: “刚才我出去,见一队人向着外城走去,听人说,怕不是真的有瘟疫,要不是咱们出来的早,就要被堵在那条巷子里了……” “这么快吗?” 杨狱心头‘咯噔’一声,有些后怕。 黑山城或者说整个大明,应对瘟疫的手段都很简单粗暴,多是分隔一片地区,将可能染了瘟疫的人全都赶进去。 昨天听到朱十三的话,他就有点担心会被堵在外城,却没想到,官府今天就开始行动了。 还是说这病情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内城还好,这些天,可不敢去外城。” 见杨狱啃着窝头发呆,老妇人叮嘱了一句就回屋了,一夜没睡,她是有些乏了。 外城乱成那样,她也只能耽搁老头子的后事了。 “这瘟疫会不会和怜生教有关?” 杨狱琢磨着。 昨日王佛宝要自己搬入内城,恐怕也不是没有原因。 “要加快速度了……” 杨狱心中有着紧迫。 黑山城似乎在逐渐变得危险,如果没有自保之力,一旦危险来临,可就真的只有祈祷这么一个路子好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出门买一些必要的东西之外,杨狱几乎是足不出户,白天就在院子里磨刀、练刀,打熬身体。 随着一次次的药浴,他本就不算瘦弱的身体变得强壮起来。 晚上,则一点都不耽搁,浸泡药浴,炼化断刀。 哗啦啦~ 滚烫的热水倒进大缸里,水汽蒸腾下,杨狱身上已有着流畅的线条。 “泡完这次,药材可就没了……” 大口吞下准备好的石子,杨狱跨入水缸,淹住脖颈,微微闭目。 已然进入‘暴食之鼎’。 没有任何停顿,提起断刀就开始劈砍,未多久,随着鼎壁之上的进度条再度一跳。 断刀的炼化,达到了圆满。 嗡~ 如寺庙中的铜钟被重重撞响。 杨狱一个激灵,眼前,似有重重光影闪烁,走马灯也似的画面在他脑海之中流淌而过。 “那是……” 恍惚之中,杨狱好似做了一个梦。 一个真实清醒,却又断续混乱的梦。 梦里,他看到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子承父业做了狱卒。 他别无爱好,只喜欢舞弄刀枪,可惜家贫,没有哪个人会教他武艺。 几经周转,也只学到了几手粗浅的功夫。 但他日练夜练,日子久了,居然也练出了一些名堂。 依托于这一手刀法,他当了狱卒,娶了巷子里的寡妇。 勤勤恳恳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清贫却也安平,只是有时候也不免遗憾自己没有孩子。 但也仅仅是遗憾而已,直到那一日。 他在城外见到一个乞儿,那乞儿十三四岁模样,瘦瘦小小,他想进城,却被门丁打了出来。 他心中升起一抹恻隐,不知怎的就将他收了下来。 带他进城,为他洗换,看他吃饭,甚至不惜老脸,求王捕头将他收进衙门当衙役。 有个儿子也不错。 他心中想着,这一趟押送犯人过后,就辞了这差事,为这孩子某个好差事…… 让他读书,让他练武,让他娶妻生子,让他…… 什么都好, 只是不要像自己…… 坠崖那一刻,他的心中一片怅然,不舍。 …… 混乱的记忆走马灯一样流转,很快,却是一个人的一生。 最后,画面定格。 那是一方幽沉黑暗的山洞,只有微弱火光闪烁,火堆前,一披头散发的老者蹲坐在一具枯骨旁边。 捧着一本发黄的册子,一页一页的研读,念叨,比划着。 “那是老爷子?!” 杨狱心头一惊,还想细看,眼前的画面骤然破碎。 同时,鼎壁之上‘断刀’的进度条,也同时消失。 杨狱有些发懵,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老爷子他坠崖没死,似乎,似乎还得了奇遇?” 第十三章新的食材 坠崖得奇遇,这是只有话本小说之中才有的桥段。 杨狱之前怎么都想不到,自家老爷子居然也有这样的机遇,心中一时又喜又忧。 老爷子得了‘奇遇’固然可喜,可那悬崖似乎很高很高,峭壁之上别无它物,无水无食,只怕此时也艰难的很。 “希望老爷子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吧……” 呆愣了好一会,杨狱才叹了口气。 黑山城相距青州路途颇为遥远,一来一回得一年有余,路上道路多变,山多路杂。 哪怕他想要去寻老爷子,暂时也有心无力。 更不必说此时黑山城很有些不太平,自己要是离去,婆婆一个人在这,只怕更危险。 “只是该如何向婆婆解释?” 杨狱揉了揉太阳穴,翻身跳出大纲,伸手自缸边一抹,那断刀已然被他捏在手上。 彻底的炼化之后,他察觉到了不同。 此时握着刀,就有一股水乳交融的感觉涌上心头,似乎刀不仅是刀,而是成了他手臂的一部分。 “彻底炼化,似乎真有不同?” 杨狱精神一震,旋即看向胸口的小鼎。 这段时间的勤奋‘充能’,让这口暴食之鼎哪怕是在断刀彻底炼化后,也只有一小部分还是青色。 这也意味着,快则三五天,慢则八九天,他就能炼化第二件食材了。 这个速度,取决于他自己。 哗啦~ 抖落身上的水滴,杨狱持刀在手,在院中挥舞转动。 他右手持刀,左手成掌,眼落刀口,身随刀走,随着刀法变换,时而托刀上架以助刀力, 时而手按刀背左右滚闭,时而屈肘横架,时而斜撩下拉…… 一番游走,杨狱只觉断刀如驱臂使,随心所动,说不出的流畅与舒服。 就好似自己真练了三五十年一般。 呼~ 但未多久,杨狱收刀后退,微微气喘: “记忆里老爷子一气可以全力挥刀八百次……我的体格,还不如老爷子?” 杨狱想想,还真是。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一年,前半年都在养身子亏空,后半年也没多刻苦。 真正勤奋的也就这些天而已。 短短时间,就算有药浴,也比不上老爷子打熬了小半辈子的体格。 “我技巧或许不逊老爷子,但力量、速度都差了不少,真个打起来,老爷子怕不是几刀就能杀了我……” “老爷子只怕也是泡过药浴的,就是不知道是否换血成功?” 胡乱的擦着身子,杨狱心中嘀咕着。 “得搞钱了……” …… “该怎么快速赚钱?” 天色蒙蒙亮,杨狱伏在桌前,写写画画。 真难! 穿越的一年里,杨狱不止一次想过搞钱。 但都因为种种原因胎死腹中,前世记忆纵有助力,可也抵不过这个世道的牵绊束缚。 “行商、贩卖盐铁、妓院、赌馆、走私、粮食、土地吞并、当官……” 纸上,杨狱将他认为最赚钱的行当,从低到高排列出来。 对比自己的能力,一一划掉。 首先划掉的,是当官。 当官自然是最为赚钱的行当,没有之一。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黑山城最有钱的人,不是深耕此城数十年的‘陈、王、李’三家,也不是城外驻守的黑山军。 而是县令‘三尺刘’。 他只当了小十年的县令,已经比那几个士绅有钱的多了。 天高三尺刘文鹏,哪怕在其余几个县,也都是赫赫有名的巨富人物。 其次,则是粮食。 人不可一日无食,能不吃肉,不能不吃粮食,但这条,还是得划掉。 粮食,是三尺刘的禁脔,别人沾不得。 同理,土地吞并也根本没法弄。 再人后,划掉毫无条件的走私,妓院、赌馆,摆在他面前的,只有盐铁和行商了。 “盐铁,行商……” 将这两个选择圈起,杨狱咬着笔筒,沉思着。 大明不禁私营盐铁,从事着不在少数,可这个行当可谓复杂,由内外城几大家乡绅和外城几个帮派共同把持着。 而行商,同样如此。 无论内外城,想要做买卖,哪怕只是摆个摊卖字画,也要上交一成给衙门,其余两成归帮派乡绅。 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没有背景,哪怕生意再好,也会被吃的干干净净。 更何况,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经营,更别说外出进货了。 盐铁同样,他虽然有着更高效提炼盐铁的方法,但哪里有底本? 魏老头那么些弟子,不也只有胡万等几人活的滋润,其他,也都尽是些苦哈哈。 “难啊,难!” 看着写的满满当当的黄纸,杨狱头疼不已:“这世道,想干个什么,也太难了……” 一阵毫无意义的发泄之后,杨狱在纸上重重的写出四个大字。 “劫富济贫!” 咬着牙,杨狱终于知道为什么外城会有那么多的混子,帮派了。 哪怕死了一茬又一茬还是前赴后继。 没法。 因为他们被吞并了土地,没有一技之长,没有本钱,没有背景,没有关系…… 别的无路,想要活命,想要活的更好。 那就只有拼了这条命! 去欺负那些和他们一样,却更为懦弱的普通人。 刺啦! 杨狱将纸撕了个粉碎,扔了满屋,压下心中邪念,口中喃喃的念着: “遵纪守法……” …… 一番洗漱之后,在拐弯抹角的将老爷子可能没死的消息告知婆婆,好一番安慰之后。 杨狱才裹着断刀,揣着从王六哪里搜刮来的最后几钱银子出了门。 北大街,不如南大街繁华,可比之外城还是好了太多,酒馆、赌坊、茶馆、药铺、妓院都不缺。 且因为城中有钱有势的多去南城,反而人流更多,生意更好。 摊贩更多,也更鱼龙混杂。 乡绅、武馆弟子、帮派、混子、小偷…… 无所不有。 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杨狱寻思着怎么搞钱,突然感觉到胸口微震。 “暴食之鼎?难道是有新的‘食材’?之前好似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杨狱一喜,随即扫向两旁的摊位,却发现并无异样。 再回头,却见一个汉子蹲坐在道旁,低声呜咽着。 这汉子穿的破破烂烂,脸上有伤有血,抱着个破布袋,面色惨然。 “大哥这是怎么了?伤得挺重……” 杨狱心中一动,上前问询。 “唉~” 中年人苦笑着抹去眼泪,指了指包袱,叹着气说着自己的境遇。 汉子名叫韩六子,家住外城,前些日子孩子染了重病,花光积蓄还是没能保住命。 这次来内城,就是为了变卖家里留下的东西,给孩子办后事。 却不想因为没钱交摊位费,被几个混子一顿暴打,摊位掀了不说,钱也被抢了去抵摊位费。 说到最后,几乎就又流下泪来。 杨狱心中一软,叹了口气:“还有些什么,让我瞧瞧吧。” 这年头,命苦的人太多,心善的太少。 便是自己,若非‘暴食之鼎’颤动,只怕也会下意识的忽略了这坐在道旁哭泣的汉子吧? 非是他心中没有善念,着实是这样的事情太过普遍,而他,也根本没有办法。 “谢谢小兄弟。” 擦去眼泪,韩六子打开包裹,是些卖相并不怎么好的瓶瓶罐罐,还有些杂书。 “这书?” 杨狱随意翻看了一下,不禁摇头。 这些东西都没什么价值,几本书破损的严重不说,还只是些老掉牙的话本故事。 不能说是一文不值,但也就值那么几文了。 似乎都不是…… 杨狱眸光闪了闪,看向了包裹这些杂物的皮革。 这一看,胸口暴食之鼎的颤动顿时加剧。 “韩大哥,你想卖多少钱?” 杨狱伸手入怀。 “我……” 韩六子脸色有些发红,低着头呐呐道:“我,小兄弟,你看着给吧……” “我身上只有七八钱的银子了……” 将银子递过去,微一犹豫,杨狱又从怀里掏出一只银钗,银镯,一并塞给了韩六子。 这却是他从那王六的姘头身上得来,没有敢去‘销赃’的首饰。 “哪里要这么多?” 韩六子脸庞更红,连连摆手,心中羞惭不已。 “你就收下吧!” 硬将东西塞进韩六子的怀里,将破布杂物一并拿走,杨狱稍显心安,笑着道: “韩大哥你或许不信,可这笔买卖,说不定是我比你更占便宜。” “小兄弟说笑了。” 韩六子自然不信自家这些破烂会有多大便宜可占,一阵道谢后才将银钱收下。 “实不相瞒,刚才那一会,我几乎想要持刀抢劫……” 韩六子神色黯淡下去: “这狗日的世道不让人活啊……” 杨狱沉默。 许久后才安慰道:“一定会好起来的……” “希望吧。” 韩六子不抱希望,问了杨狱的名字,才小心翼翼的回转外城。 “这是什么皮?” 彻底两袖清风,杨狱心情却是大好,拿出最后几文钱来到茶馆要了杯茶水。 微微闭目间,就看到了漆黑鼎壁上新出现的一行文字。 【发现食材】 【食材:人皮卷】 【等级:可(下)】 【品质:优(上)】 【评价:取自活人身上的皮膜,质量尚可,更珍贵的,是其上所录之‘老母想尔服气录’】 【炼化可得‘老母想尔服气录’】 【当前炼化进度:不可炼化】 第十四章说书先生 “又要吃土了……” 杨狱心中喃喃,有些头疼。 他都哑了好些天了,石头真的喇嗓子啊…… 啪! 清脆响亮的响声惊醒杨狱。 他扭头看去,茶馆正中搭起的高台上,一个穿着单薄衣衫的老者正拍下醒木。 说书人? 杨狱微微一怔,这茶馆掌柜倒是舍得。 人,是需要消遣的。 哪怕是普通人,也是需要一些娱乐来排遣生活中的苦闷的。 只是,戏馆也罢,妓院也好,消费到底太高,偶尔去一次还行,去的多了,人受得了,钱袋也受不了。 对于普罗大众而言,听书,算是最为划算的消遣了。 十几文钱,就能听上一天。 啪! 醒目一拍,本来还有些热闹的茶馆顿时静了下去,便是有几个想要说话的人,也在一众看客的瞪眼下闭上了嘴。 “上次说到‘冀龙山’愤而杀官吏四百余震惊青州,州主‘聂文洞’大为震怒,亲率‘青州卫’万里追杀!” “青州州主聂文洞,大世家出身,幼时就展露惊人天赋,十六已高中三甲,名动天下。 后弃笔从戎,三十年鏖战边疆,炼就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 那青州卫更是赫赫有名,自随我大明太祖‘张元烛’争雄天下至今已有四百载,伐山破庙向来无往不利。 此次出动,就是要以雷霆之势,将那冀龙山镇杀于青州之内。” 那说书先生技巧颇高,娓娓道来,绘声绘色,直将一众看客唬的大气都不敢出。 更有人将自己代入那冀龙山,只觉天地无光,再无生路,不由的冷汗涔涔。 哗~ 折扇摇动。 那说书先生轻轻一笑,自有小厮上前,手捧竹箩,点头哈腰的走过每一桌客人。 “贼撮鸟!就知道要钱!” “快说,快说!大爷听得爽利了,还能没有打赏?” “吁~” 一众看客登时哄笑起来,更有人慷慨解囊,扔出一枚枚铜板,碎银。 “说书,似乎也挺赚钱。” 看着递到面前,已然收获不小的竹箩,杨狱摸着下巴想着。 “咳咳~” 小厮又递了递竹箩,让两袖空空,清洁溜溜的杨狱好生尴尬。 只能端着茶水,目光游离,当没听见。 小厮悻悻而去。 好在如杨狱这般的还是少,大多数看客也还是奉上一二同伴,一圈走过,也算是满满当当。 见此,那说书先生才再度一拍醒木。 ‘啪’的一声。 满堂皆静。 “……聂文洞威逼而至,杀机崩山覆海,换做诸如‘齐云十三盗’这样的早就落荒而逃。 可那‘冀龙山’何许人也?其一身武功早已惊天动地,一怒风云变,二怒山海移,三怒群星移位!” 几次交手不胜不败后,最终以聂文洞轻伤,冀龙山重伤遁走长留山,而告一段落。” “只可笑那定军府主‘聂文洞’哪里想的到。自己这一逼,竟逼出一位傲笑四州十八府的绿林大豪杰!” “却正是。 碌碌无为三十载,一朝起势天地覆!文洞不识真豪杰,坟头长草在他朝!” 啪! 伴随着一声清脆声响,说书先生一撩长袍,抱拳躬身: “说的好,各位捧场,说的不好,各位多多担待。” 说罢,就要退场。 “好!” 满堂喝彩,杨狱也不由的点头。 这故事平平无奇,不少人都知道,可由此人说来,却又听得津津有味,这就是技巧娴熟了。 不过这说书先生的口音像是外地的,难道是刚从外面来的? “慢着,慢着!” 眼见说书先生要退场,二楼雅间突有声音传出: “老一套翻来覆去又有什么意思?今个,给本公子说说后面,那冀龙山在长留山得了什么好处,能傲笑四州十八府?” “朝廷,又真个不管吗?” “嗯?” 那声音带着一股高高在上,让一众看客都不由皱眉。 有人想说话,却被相熟的人一把拉住。 能坐二楼的不见得有钱,但那位,却是真正的有钱有势。 有人已经认出这位是谁。 “刘清卿!” 杨狱也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 他在衙门当差这些日子,县令刘文鹏就只见过一两次,可这位刘清卿,刘公子,他可见过不少回。 更没少听过这位大公子的事迹。 据说这位大公子不好读书,偏喜任侠,整日里舞刀弄枪,与其父闹的很不愉快。 “年纪大了说不太动,一日两场,公子要听,下午早来就是。” 说书人微微皱眉,就要婉拒。 “刘大公子!” 听到这声音,茶馆掌柜也坐不住了,忙起来拱手作揖,一脸紧张的示意说书人赶紧回话。 “回刘公子,我……” 那说书人脸色不是很好看,正要拒绝,就见得一道黄影坠在面前,发出‘啪嗒’声响。 “金子…” 有人喉头滚动,眼神发热:“少说也有五两!” 大明物价波动并不大。 一枚铜钱,在盛年可以买两张烧饼,寻常年景,也就两枚铜钱买一张。 五两金子,换做铜钱就是五万枚! 但这也只是理论上而已,金子可比铜钱珍贵的多了,在场绝大多数人,根本就没见过金子长啥样。 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去看。 “……不敢当公子赏。” 说书人愣了好一会,才咬牙捡起了金子,却没揣到兜里,而是放在长桌上,不敢收下。 他虽然是外来的,可也听说过‘三尺刘’的名号。 哪里敢收他儿子的钱? “既然公子喜欢,那就再说一段。” 说书先生认栽,醒木一拍,先念了一段开场诗,才缓缓说道。 “长留山大败传遍天下,皇帝老子脸上怎么挂得住?老皇帝大怒,责令聂文洞必须将其擒拿,送往京城。” “……那长留山绵延不知多少里,其间山高林密更有瘴气,凶人,聂文洞几次围剿,不但无功,反而损失不小…… 直到老皇帝龙御归天,方才又告一段落。” …… “可谁知,当今继位数年后,不知从哪里也听到此事,听闻聂文洞居然还没将冀龙山擒拿归案,登时大怒,险些将其斩首。 好在群臣劝解,这位聂大州主,才保住了小命。但也知道,自己若不能杀得冀龙山,只怕前途无望不说,小命迟早要完……” “……又一次无功而返,聂文洞再也无计可施,只得上书朝廷,本想请辞,却请来了另一位名动天下的大人物! 据说,这位还是他当年读书之时的一位同窗!” …… 说到此处,说书先生话音一停。 按照往常的习惯就想下场讨赏钱,但没等小厮反应,楼上声音又响了起来: “名动天下?是个人,就能名动天下?果然是个说书的……” “呃…” 说书人硬生生将讨赏钱的话吞了回去。 杨狱看的摇头,被人逼迫果然水平下降,后面这段,说书先生明显没有之前上心。 有种尽快结束的急迫。 “公子却是说的差了,这位大人物,想必各位也都听过名头才对。” 说书先生明显不悦,却也不敢发作,只能软软的顶了一句: “这位就是人称一叶青天,又号刚峰的徐文纪……” 第十五章云州,徐文纪 “徐文纪?” 楼上传来一声诧异惊呼,楼下一众人,也都哗然。 说书往往夸大,说书人口中的名动天下,一众看客原本也没谁在意,只当是个噱头而已。 此时听得‘徐文纪’三个字,一众人这才震惊起来。 杨狱心头也是一震。 人的名,树的影。 徐文纪之名,或许在其余地方未见得有多么了不得,可在青、云二州,却是大大的有名。 甚至少有与其相比者。 徐文纪,本名徐冲,云州,谢良府生人,他的父亲是当地一个穷秀才,不善于营生,家中虽非赤贫,可也并不富裕。 可至其三四岁时,其父亡故,家中田亩尽被族人霸占。 其母以死相逼,方才没有被夺走住所,靠帮人纺纱、洗衣维生,带大了徐文纪。 处于这种环境之下的徐文纪,不喜读书,好任侠之风,整日厮混在街上。 直至某日,其母身染重病,将其叫至床前,垂泪道: “儿啊,待为娘死去,你万不可让为娘入土为安与你父合葬,只点一把火,将为娘烧了,洒在山里吧!” 徐文纪大惊,忙询问为什么。 其母老泪纵横,只道:“你父死后,为娘首节十年将你带大,不指望你光耀门楣,可你如此厮混,朝不保夕,或有哪日,徐家就将绝后。” “为娘如何有脸下去见你父亲?” 徐文纪幡然悔悟,自此刻苦读书。 可其荒废了多年,悟性也只中人之资,哪怕之后刻苦自律到老师先生都敬佩的地步。 二十六岁,也只堪堪得了个秀才罢了。 与其有过一面之缘的聂文洞,在这一年,年仅十六的聂文洞,已然连中三甲,闻名青云二州。 经此一事,徐文纪明白自己不能在科举上蹉跎一生,亦然弃笔,回到云州老家,从底层做起。 用了三十年,从云州小县的捕头,一步步走到了京都之中。 而那时,比其小了十岁的聂文洞,已是青州州主,封疆大吏。 然而,随其进京,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才开启了其传奇一生。 其斗贪官,正风气,整顿吏治,肃清京都不正之风,甚至于扳倒了权倾朝野的首辅‘王清临’。 无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可其终归是做到了。 而他的人生,还远不止如此。 因其在朝堂树敌众多,终被贬斥幽州任一府府主,幽州地处边疆,常年有金帐王庭的骑兵扰边。 可他只用了七年,就将其所在之府打成铁板一块,更辐射至整个幽州。 仅以其可用之兵,就击败了让朝堂衮衮诸公畏之如虎的金帐王庭左汗王‘那由都’。 经此一站,他彻底名动天下,官至兵部尚书,先皇口称其‘国之柱石’。 如此人物,居然被调来了青州平叛? 难道青州已然糜烂至此? 亦或者,新皇并不喜这位两朝元老,国之柱石? “如何会是徐文纪?” 二楼雅间的门被推开,一着蓝衫的贵公子在几个下人的拥簇之下走了出来,手中折扇一指那说书先生: “徐文纪要来青州,这般大事,本公子怎的不知道?” “这……” 说书人苦笑一声,拱手作揖:“京都至青州路途何其之遥远?想来消息尚未传至青州吧……” 说到后来,他的脸色有些僵硬。 说书,说书,本就是三分真来七分假,还有两分要夸大,往日里,却又有哪个看客会这般较真? 若是其他看客这般质问,他怕不是扭头就走。 只是…… “可惜,可惜。” 见其唯唯诺诺,刘清卿也知其只是听到几句流言,当即兴趣大减,就自回了雅间。 这时,说书人心中才松了口气。 他本想走,其余看客如何能肯? 都只嚷嚷着让他再来一段。 这说书人经此一事哪里还有心思说,但也架不住众人热情高涨。 眼看竹箩几乎被铜钱仍满,只能抱拳回到了台上。 “诸位既然如此看得起李某,李某就再讲上一段。就说说这位名动天下的徐文纪,徐大人!” 惊堂木一拍,这就开始。 杨狱没滋没味的喝着续满的茶水,在小厮瞪眼中,怔怔发呆,不知想些什么。 “……却说徐文纪回到云州做了个小小捕头,却原来是他当年得罪了人,故意为之。 可咱们这位徐大人哪里在意这些?儒生讲究君子六艺,往往文武兼修,可他显然不是寻常儒生。 他的文墨远不及那位聂州主,可其他手段,就犹有过之。只不过两年多,就肃清辖内诸贼匪,入了六扇门的法眼,升至云州八府总捕。” …… 说书先生娓娓道来,比起之前自然要显得从容太多。 也可能是对于这位徐大人的事迹知之甚详,说的众人时而激动,时而叹息,时而面红。 “……那一日,徐文纪奉命出行,带一众捕快衙役擒拿一位因杀几度杀官的独行大盗。 他却不知,这一次的任务,将成为他一生中最大的污点……” 说书人话音至此,微微一顿。 其下一众看客顿觉瘙痒难耐,哄堂大骂着慷慨解囊。 “吃饭嘛,不寒碜!” 说书人笑着回应,又是一拍醒木,继续说道。 “却说徐文纪奉命出行,昼伏夜出,只半月,就将这位流窜数府的杀官大贼擒拿,可其率领的捕快衙役,却伤亡不少,甚至不能前行,只能独自押送这大盗回去。” “这一日,一官一盗行至一小县,此县依山傍水,也是一处好地,但一经走入,却见行人稀少,不少人更有些愁云惨淡。” “徐文纪有些疑惑之时,就听‘呜呜’哭声自远处传来。徐文纪为人最听不得这个,当即前去,只见一素衣女子头戴草标,跪伏在地,却是要,卖身葬亲。” “哗!” 那说书先生描述惟妙惟肖,一众人只觉似是看到一清秀女子呜呜哭泣,我见犹怜。 登时来了兴趣。 沉浸在自己盘算里的杨狱,也不由的被吸引了注意力。 “徐文纪颇为好奇,这女子姿色颇好,也只要纹银二两,买些草席罢了。 可来往行人却都避之若蛇蝎,立即就扯了一人询问,那人本不想回答,却哪里经得住徐文纪的盘问,不多时,已将事说的清楚。” “却是这县中有一与官府勾结,横行乡里的恶霸韩四!那恶霸贪婪无度,更是色中饿鬼,一县女子,除却八十老太,竟都被其霸占!” “这女子,却正是被逼死了一对父母,两双子女,此时卖身要葬的,却是一家老小并夫家一家老小!” “嚯!” 有看客叫出声来:“咱大明制,先有万户人口,才有县制,大县十万户也不是没有,一城女子何其之多? 那恶霸便是生有三头六臂九***,只怕也享用不尽吧?” “吁~” 一众看客哄堂大笑,也有不少人关心那女子,出声询问,更有人想知道徐文纪如何对付那恶霸。 那说书先生拍打惊堂木,旋即道: “徐文纪怒不可遏,直言必将其逮捕,就听身边传来一声‘哈哈’大笑。徐文纪皱眉回头,却正是身披二百二十斤精钢镣铐,又被穿了琵琶骨的那独行大盗!” “啊?” 有看客压低嗓子惊呼。 ““徐文纪!”那独行大盗冷笑一声,道,便是你有千种法子,也不过区区捕快。等你想到法子,出手整治,这一县之人,又得伤得多少?又得有几多人冤屈而死?官匪勾结,嘿嘿,官匪勾结。” ““你又有什么法子?”徐文纪冷眼看着那大盗,他知此人素有侠名,只是侠以武犯禁,杀官乃是大罪。 却听那大盗狰狞一笑:“卸了某家镣铐,一夜,必将其三颗脑袋一并拧了下来!”” “这大盗居然有此善心?” “只怕是要趁机逃走吧?” “估计是。” 一众看客低声议论。 那说书先生少见的没有卖关子。 “徐文纪如何理会他?他折断女子草标,一路为其置办棺木,为其一家老小办了后事,又寻了县里镖局,将这女子送往其他地方,这才回了驿馆。” “那大盗披枷随行,一路看完,却也只是冷笑连连。果然,到了第二天,二人正要出城,就见那城门之前,悬挂一具裸着的女尸!” 轰! 满堂皆震。 一众看客情绪澎湃至极,便是杨狱,都只觉心中有着怒意升起。 ““哈哈哈!徐文纪,你当如何?”那大盗大笑出声:“难得老子发善心,你竟怀疑?” 徐文纪久久不语,他环视城中畏缩百姓,看着城头被蹂躏至死的女尸,微微闭目后。” “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当街开了枷!竟似是同意了那盗匪的话,要其去杀那恶霸韩四!” “好!” 有人大声叫好。 二楼,却是又有一锭金子掷了下来。 贵公子刘清卿紧攥折扇,大声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但说罢,他又摇头: “徐大人这事办的差了,若是寻一夜黑风高之时,便是放了这盗,有人谁能知道?” “谢公子赏!” 说书人这次却是坦然接下,一抱拳后,道: “那大盗也是如此询问,你猜徐文纪如何说?” “徐文纪解了衣衫,盖住女尸,回望城中众人,他昂首以对! 他说,大丈夫无一事不可见人!今日安平县,纵匪行凶者,云州徐文纪也!” 杨狱心头一震,只觉脊背发梢都在震颤。 “接下来,他说。 今日你行侠, 明日我行法!” 第十六章穿越者祖传绝活 啪! 话至最后,仍是以一句不文不白,甚至算不上押韵的诗句结尾。 “花甲大儒年少时,也曾青衫仗剑行。大盗未必真恶贼,文纪实乃大丈夫!” “好!” 满堂喝彩声中,说书先生谢幕退场。 这次没人拦他下台,但其行至后院,却又被人堵住。 杨狱起身随行,就得见一位眼熟的衙役拦住那说书先生,后者一脸肉疼,也只得乖乖的将两枚金锭递了过去。 那衙役却还是不走,最后,在那说书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中,一把将他竹箩里的钱抓了一小半走。 “三尺刘,真真名不虚传。说书这么些年,头一次见到赏钱被人要回去的,要回去就算了,还拿了我的钱……” 杨狱走到近前,就听得这说书先生咬牙切齿的低语声。 只怕,心中已是想好,若是去往他城,好好说一下这位天高三尺刘县令了。 杨狱却是见怪不怪。 这位刘公子自以为仗义疏财,挥金如土,可事实上,其名声也是臭的很。 其中原因,自然是因为他这老子。 每每刘公子头前挥金如土,后脚就有衙役上门,一应银两悉数还回去不说,还要被敲诈一番。 久而久之,这位刘公子可不就臭了大街。 可他偏偏不自知,还以为自己仗义疏财,有豪侠之风呢! “你是?” 嘴里一阵骂骂咧咧,一回头,看见一少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说书人顿时老脸涨红,尴尬的直搓手: “咳咳!小兄弟,这是叔叔的一点心意,拿去买糖吃!刚才这些话,你不曾听到,对吗?” 一边递过去两枚铜板,说书人心中直呼见了鬼。 他行走江湖,也算激灵的,可这小子居然靠的这么近才被自己发现。 “太抠了也!” 杨狱眼皮一跳,接过铜板,才道: “先前那位,与我同在衙门上工。” “呃……” 说书人脸色一僵,心中骂着晦气,手机麻利的递过去一钱碎银: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杨狱自然不嫌少,一拽,居然没拽掉,这说书老者,眼珠子发红,紧紧捏着碎银不放手。 “告辞。” 杨狱一抱拳,转身要走,那说书人慌了手脚,忙不迭的将碎银递了过去。 “先生不是青州本地人吧?” 茶桌上,杨狱端着茶,对面,说书人拉着老长一驴脸。 拿了还要吃。 说书人牙都咬碎了,这黑山城果然如其名。 黑,真的黑! 但没法,谁让自己嘴贱,这下好了,被人捏住了把柄。 “李先生书讲的极好,只是听口音,似乎不是青州本地人吧?” 杨狱问道。 “李某自建州来。” 李二一翻了白银,皮笑肉不笑:“老夫劝你适可而止,你一小小衙役,便是说些什么,也不见得就有人信。” “小子可不是来敲诈先生的。” 杨狱转着茶杯,斟酌语气:“实不相瞒,小子来此,是要和先生谈一笔买卖的。” 听书固然可乐,可之所以让杨狱停留这么久的,当然还是钱。 他自然不会说书,可他有故事。 不但有,还有很多,很多。 “哦。” 李二一耷拉着眼皮,毫无兴趣的‘哼哼’了两声。 一个半大小子和自己谈买卖? 笑! 自己要是会做买卖,还说什么书? “这买卖,和说书有关。” 杨狱继续说。 “是吗?” 李二一稍微来了点兴趣,这小子看着不大,似乎沉稳的有些过了头。 “先生收到的打赏可远比寻常的说书人更多。” 杨狱饮了口茶: “但这,可不是因为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而是黑山城的其他说书人,翻来覆去只那几套。 先生的,更新鲜而已。” 黑山城位于青州边缘,交通不便,行商不易,很少会有人千里迢迢的行商拉些杂书回来卖。 而且黑山城蒙学都只有两处,识字的人比‘燕来楼’的歌姬也多不了多少。 根本不会有人买。 “老夫的技艺更高罢了,他们怎么比得了?” 李二一捏着胡子,却也承认这小子说的是事实。 说书人很少在一地久居,不为其他,就是因为三板斧用尽,就赚不到钱。 “这也是一方面。” 稍稍恭维了一句,李二一面色缓和了不少:“小子,你加冠的年纪都没有,懂得倒是不少。” “说说吧,你想干什么?” 杨狱笑了笑,道:“先生可带了纸笔?” 刚才他可不止是在听说饮茶,也在心中梳理前世的记忆,尤其是关于一些话本小说的。 “吃饭的家伙,怎能不带?” 李二一有些好奇,这小子想干什么,当即掏出黄纸两张,以及自己的铅椠。 这种笔虽然不登大雅之堂了,但书写比起毛笔更方便,也更快许多。 “铅笔?!” 杨狱心中吃了一惊。 “没见过吧?” 李二一略有得色:“此笔以石炭切割而成,方便携带,书写更快,一根,得一钱银子!” “……” 有人向自己炫耀铅笔,杨狱一时有些无语,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拿起笔就开始在纸上书写。 “咦?写的这么快?” 李二一眼皮一跳,心里顿时嘀咕起来。 铅椠之所以小众,一时不受儒家喜爱,儒家认为书写是件需要陶冶精神的事情,胡乱书写,是大忌。 二来,则是这种笔与毛笔握法完全不同,没有接触过的人,会非常的别扭。 可这小子写的,居然比自己还快? 李二一心中有些失神。 茶添又续,如此三番,直至日头都偏了西,李二一饿的有些受不了,杨狱才揉着手腕收了笔。 两大张黄纸,已经被他写的满满当当。 “这是?” 李二一有些好奇的拿过一张。 “之前在墙角翻出来的几本杂书,可惜,保存不善,被毁了。” 杨狱随口编了个借口。 “这字真丑…” 点评戛然而止,一目扫过,作为一个积年老说书人,他当然懂得故事的好坏。 一眼,就被吸引进去。 “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捏着黄纸,李二一漫不经心: “也就一般,老夫随手就能写三五十个这种水平的话本来。” “呵呵。” 杨狱笑而不语。 李二一老脸一红,又看向第二张黄纸,细细扫过,不由的叫了一声好。 “好个鲁智深,好个拳打镇关西!” “咳咳!” 慌忙咳嗽了几声,再看杨狱的眼神就有了变化。 这两篇文,第一篇宏大,第二篇市井气十足,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尤其让他心动的是。 这明显是截取自某个话本上的一小段。 若是那话本皆有这水平,掌握这两个话本,自己便是京都,也未必不能混一混了。 只是这小子的记忆未免好的过分,这大几千字,居然一气写了下来? “这位,小兄弟。你说的买卖?” 杨狱举起茶杯一饮而尽,也不在意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李二一。 只看了一眼隔壁酒楼,轻拍肚子: “饿了。” 李二一脸色顿时扭曲。 第十七章人无横财不富 酒楼就在隔壁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杨狱一早上只喝了些茶水,这时自然早就饥肠辘辘,自然不会客气。 自穿越而来,他吃肉简直屈指可数,虽然这些菜肴也只是一般,配料都不齐全,可还是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 “慢点,慢点吃…” 他一通狼吞虎咽,直将那李二一看的眼角抽搐,心中大痛。 当即,也放下矜持,加入了狼吞虎咽的行列。 一阵觥筹交错之中,两人的买卖,也就谈成了,让杨狱心中一阵感慨。 难怪前世谈生意都有酒局。 几杯酒下肚,便是两个陌生人,也能很自然的称兄道弟。 “李先生稍歇,不必送了。” 摇摇晃晃的摆摆手,杨狱踱着步下了楼梯,临走之时,不忘提了两个菜。 一出门口,却哪有一分醉意? “好在成了。” 回首望着酒楼,似乎还能看到窗边李二一在摆手,杨狱心中松了一口气。 穿越之后,他的记忆明显比前世更好,可也不足以让他一气默写几千字。 只所以能,只是因为他早有过类似念头而已。 只是他原本想的是卖书。 他前半年辗转于几个蒙学之间,一面是想学习,另一方面,也是有着卖书的打算。 可刊印书籍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单单是本钱,就不是他能承担的起的。 黑山城虽有类似‘活字印刷’的技术,可价格也极为昂贵。 但真正让他望而却步的,却还是黑山城‘惊人’的识字率。 在一个识字率不足十分之一的地方卖杂书? 直到听到这李二一说书,他灵机一动,才想着试试与他合作。 除了这李二一的技巧不错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对于前世的一些故事,也只有大概印象。 真个记得的,也只有这两篇而已。 这,还多亏了前世小时候读课外书,若不然,就算他记忆再好,也记不得这么详细。 其余的,故事似乎记得,可怎么动笔问题就很大。 好在,还有李二一。 还需要李二一润色。 …… “这般好的故事,必然不会无名。怎么我就没听说过?” 酒楼三楼靠窗,李二一手捧黄纸,一遍遍的咀嚼着。 “先生?您怎么喝了这许多酒?” 之前在茶馆收钱的小厮捏着鼻子走了过来,手里收拾着细软:“咱们什么时候走?” “走个什么?” 李二一打了个酒嗝: “盘缠都没赚够呢!” “啊?” 小书童瞪大了眼:“刚,刚收的那许多钱呢?还有两锭金子呢!” “那钱是,是咱们能拿走的?” 提起金子,李二一的心就又抽了起来,咬牙切齿。 “钱,没了?!” 书童大惊失色,忙询问。 “别号丧了!” 李二一却懒得多说什么,醉靠着窗户,甩了甩手中的几张黄纸: “有这宝贝在,钱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 杨狱的动作很快。 身无分文让他的动力十足,一晚上就又东拼西凑的写出几个前世脍炙人口的篇章。 但李二一的动作比他更快。 还没走到茶馆,远远的,就听到了李二一抑扬顿挫的说书声。 “动作这么快?” 杨狱心中一动,放缓脚步。 只见茶馆人满为患,莫说喝茶,只怕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让他都有些发懵。 有这么受人欢迎? 转念一想,他摘选的那几篇故事,可是经历过时间的考验的,加之这李二一评书说的是极好。 昨日名气又打了出去,今日人多些,也是正常。 想着,他也不急着进去了,寻了处阴凉的所在,准备等人群散去之后再去与李二一分账。 微微闭目,感应着暴食之鼎。 这口鼎此时通体漆黑,唯独三足二耳还是青色。 “变慢了…” 杨狱皱眉。 这些日子,他吃下的石头比之之前半年还要多的多,按理说,这鼎早就该积蓄完毕才对。 还是说,石头已经不能满足这口鼎的炼化需求了? “难不成要我吃铁?” 杨狱心中胡乱想着,突然听到一声冷笑。 睁开眼。 就见不远处老槐树下乘凉的几个汉子,看着茶馆内的喧嚣气氛,露出冷笑。 “这茶馆的月钱可交了?” 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发声道。 旁边几人以他为主,见他发问,忙道: “回李哥,这茶馆掌柜是个懂事的,不止咱们,那四家的月钱,也都交了,纹银二两之外,还有孝敬咱们兄弟的半两碎银。” “哼哼!” 那汉子一抹胡茬,冷笑道:“那四家的月钱都交了,偏生少了咱们‘毒蛇会’? 真是好大的胆子!” “啊?” 答话的那人先是一愣,看了眼爆满的茶馆,顿时明白。 “不错,真是好大的胆子!” “敢缺咱们的月钱,真真好大的胆子!” 其余几人也都嚷嚷了起来。 “这就被盯上了?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哪个帮派的,毒蛇会,豺狼帮,还是哪家养的护院……” 杨狱皱眉。 他距离那伙人并不近,听不真切,但只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北大街由五家势力一起把控着,凡是在这街面上做买卖的,必然每月都要孝敬。 若是没有,就会和那韩六子一个下场。 只是,按份缴足月钱也没有用,这伙人根本没有信用可讲。 生意不好也就罢了,要是生意好,一月上门被收三五次月钱的,也不是没有。 今年年初,这北大街有一家生意不错的馆子,只一个月就被收了十几年的月钱,硬是逼的一家人上了吊! 看着情况,这伙人怕不是盯上了李二一。 “这群渣滓!” 杨狱咬牙,眼神发狠。 自己一分钱都没赚到,这伙人就想上门打劫? 眼见那几人眼神越发的不对,杨狱心一横,转身离开。 …… “你们几个一起去,把月钱收了!” 又看了好一会,那胡茬汉子终于发话了。 几个跃跃欲试的小弟自然别无二话,起身就要去那茶馆。 啪! 几人满不在乎的走着,突然,一个麻布蒙着脸的人出现,抡圆了手掌,就将其中一人打翻在地。 “艹?!” “哎呦!哪个王八犊子,敢打我毒蛇会的人!” 一个不留神自己人居然被打了?! 几人顿时大怒着追了上去,他们都是常年混在这条街上的人,最为熟门熟路。 没多久,就将其堵在了小巷里。 “跑?” “再跑啊!” “小杂种,敢打你爷爷,今个,要不把你切了条,老子就跟你姓!” 几人狞笑着围了上去。 然后,一阵惨叫划破寂静的小巷,让附近的行人都是一个哆嗦,忙不迭的远去。 盏茶之后,兜着脸的杨狱从小巷里走出来,掂量着手里的几个钱袋,快步离去。 但没多久,他又折返了回了小巷。 直到惨叫声都几乎听不到了,才扯了麻布,一脸心满意足的走向渐渐散场的茶馆。 第十八章深秋将至 红日东跃,晨辉破晓。 并不温热的阳光到底为大地带来一丝暖意。 青州地处西北,夏日极热,冬日极冷,但此时不过初秋刚过,天气却骤然转寒。 黑山城的街道上,行人已然少了许多,倒是道旁的摊贩不见少,反而更多了些。 这时节,生日最好的,却是推着木车沿街叫卖的卖炭翁。 这是附近村落的乡人,准备了几个月的木炭,来城里换取一些必要的物资。 “咳,咳咳~” 只穿一件单薄破衣的佝偻老者正自翻着木炭,突然感觉安静了不少,咳嗽着抬头。 就见几个骨瘦如柴的汉子相互搀扶着走了过来,领头之人胡子拉碴,双眼凹陷,活像是痨病鬼。 “你,你…” 卖炭老者身子一颤,满是褶皱的脸上闪过苦涩,呐呐着将沾着灰黑的铜板递了过去: “几位,几位爷,小老儿就只有这么些了……” “谁,谁要你的钱?” 那满脸胡茬的汉子看见那几枚铜板,触电也似后退几步。 他太虚弱了,这一下动作过猛,好一阵大喘气才恢复了过来。 在一众行人惊诧的目光中,他咬着牙,递上碎银: “买,买炭!这一车,我要了……” 老者怔怔发懵,其余买炭卖炭的人也都震惊不已。 直到老者推着木车跟着离去,才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这,不是毒蛇会的那几个泼皮吗?怎的改了性了?” 有人诧异不已。 也有了解的在幸灾乐祸:“据说这几个直娘贼惹了不该惹的人,这三月里,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暴打。” “啊?他们可是毒蛇会的人,谁敢打他们?毒蛇会,不管?” 那人更为诧异。 毒蛇会最早是外城的一个小帮会,搭上了内城王家,才迅速崛起,成为北大街一霸。 行事极为贪婪凶残,谁敢惹他们? “管?怎么管?” 有人嗤之以鼻:“不过几个巡街的小泼皮,毒蛇帮的人还能日日守着他们不成?” “再者说,被人打成这幅模样,毒蛇会怎么还会要他们?” 一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只觉痛快至极。 这伙人横行北大街,不知祸害了多少人,衙门几次抓了又放,不少人恨不得他们立刻去死。 眼见他们这般模样,自然觉得大快人心。 “这几人,似乎有些眼熟,好似之前来茶馆收过月钱?” 酒楼三楼,李二一收回目光,看向对面自顾自吃喝的杨狱,眼皮禁不住一跳。 相比起两个多月前,杨狱至少高了小半个头,虽仍然有些瘦,却极为精炼。 体态匀称,精气神很足。 若不是眼看着他变化,李二一怎么也不信面前这人会是之前那瘦弱小子。 心中闪过念头,见桌上要被一扫而空,李二一忙伸手去抢: “你这饭量,怎么越来越大?一顿饭怕不是能吃我三五天的量了!” “呼!” 将剩下的馒头沾着汤汁吃下去,杨狱轻拍肚子,一脸满足: “也就和你吃饭,最是舒服。” “我呸!” 一提这话,李二一登时跳脚,肝火大旺: “你这小子脸皮好似城墙般厚,这俩月的钱只怕分的比我还多,还时不时来我这里蹭吃蹭喝!” 李二一吹胡子瞪眼。 两个月前两人立字据时这小子提出,若是每日扣除必要成本之外收入不超一两,那他分文不取。 那时,他当然是满口同意。 现在想想,简直血亏。 但也不得不佩服这小子,要知道他之前一日走三家,上六场,最多也就赚个八九钱银子而已。 他怎么就敢这么赌? “怎么分钱,可是你同意了的。” 杨狱慢吞吞的饮了一口茶水,道: “我花钱可比你利索多了,这次来,是想预支一年的银子。” “什么下半年?” 李二一先是一怔,一反应过来,顿时将手都摆出了残影来: “你以为我的钱都归自己?你可知道,我要打点多少人?花多少银子?!你都已经预支了半年了, 还想再预支一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要急着拒绝。” 相处了两个月,他的反应杨狱自然心里清楚,也不多说,直接甩下一张字据来: “签了这份字据,之后的收益,都归你了!” “嗯?!” 李二一心头一震,细细的看完字据,严肃且震惊: “你要‘换血’了?!” 打趣杨狱吃得多,只是他的习惯而已。 他自然知道杨狱花钱如流水,也知道这些日子里,他都在药浴,进步肉眼可见。 可仍是有些不可思议。 他虽然只有些浅薄的功夫,行走江湖靠的是袖箭、暗器,可对于‘换血’当然知之甚详。 寻常人换血,哪怕一次成功,诸事顺利,也要少则半载,多的一年。 这小子,居然特么是个习武天才?! “不错。” 杨狱点头,眼神里有着希冀与渴望。 两个月里,他凌晨与李二一商讨话本故事,白日里打熬身体、练刀,傍晚浸泡药浴, 同时也在练刀。 除了偶尔出门捶打毒蛇帮的那几个小泼皮之外,他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消遣。 他的一番苦修也没有白费。 在他药浴的第九十九天,也就是昨天,他终于感受到了换血的契机。 只差一次,他就可以‘换血’了。 “我,我……” 李二一来回踱步,想拒绝,又舍不得那字据,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十步,才喘着粗气坐下。 一脸肉痛的掏出最后的银票、碎银,签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虚脱一般倒在了椅子上。 来黑山城之前他怎么都没想到,本来只是想赚点盘缠的他,居然连棺材本都掏了出去。 “多谢了,老李!” 杨狱诚恳道谢,伸手去拿银票。 李二一紧紧的压住:“你,你也给我留点?” 啪嗒! 杨狱手指轻轻一压桌面,李二一触电也似跳了起来。 “我的钱~~” 李二一呻吟一声,不忍再看。 “走了,走了。”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李二一才叹了口气,望向他的背影: “希望你能成功吧……” “咦?” 好半晌,李二一才从失去银子的痛苦中舒缓过来,正欲离开,就瞥见桌上有着一沓乱糟糟的黄纸。 “水浒传还有没讲完的故事?” 李二一诧异,到底经不住好奇拿过来,嘴里念出了声: “西门庆热结十弟兄,武二郎冷遇亲哥嫂……” 第十九章规矩比天大 秋风萧瑟,带着凉意与泛黄落叶。 杨狱走在略显萧瑟的北大街,心中不住盘算着。 这两月里,李二一说书引起了极大的风潮,甚至于到了后来,根本不需要去茶馆酒楼。 自己搭个台,都有不少人来看。 可四处打点下来,落到手里的也只有三分之一罢了。 就这,还是因为刘清卿颇为喜欢听书,时不时前来的情况下。 否则,寻衅的可就不止是几个小泼皮了。 “老李倒是舍得,比预计的还要多了三四两,算上我手上的,差不多一百两了,应该足够了吧?” 杨狱只一身单衣,却也不觉寒冷,心中有着滚烫,盘算着‘换血’所需的药材。 换血药方,共有两份。 一份是药浴,第二份,才是换血的核心。 魏老头当然只给了第一份。 事实上,他也根本不会把换血方子的核心教给其他人,只是若其门下有人接近换血的门槛。 就有着花费银钱买一份的机会。 内城其他武馆,也都大差不差,无一不是条件苛刻,要价极高。 心中想着,杨狱加快了脚步,穿过几条街道,离了北大街,正要去魏河所在的小院。 就听到阵阵哭喊声,伴随着吹响气的声响,渐行渐近。 “又有人死了?” 杨狱微微一叹,驻足望去,眉头顿时拧在了一起。 长的几乎看不到头的队伍中,连颜色都没有的棺木居然有二十七口之多。 而头前哭丧,旁边随行的人,他也认得不少。 比如队伍里披麻戴孝的朱十三,哭的涕泪纵横,几乎都要昏厥过去。 “衙门出事了?” 杨狱心中一惊,忙走近几步,就听得行人议论叹息着。 十多日之前,王捕头带人出城,除了一众捕快之外,还抽调了十多个衙役随行,去接应顺德府运来的药材。 这一去,就是十多日,可带回来的却是噩耗。 不但去的衙役、捕快死伤惨重,便是捕头王佛宝,也受了重伤,是被人从城外抬回来的。 “年年秋天事多,今年尤其如此。唉,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一个老者轻叹,忧虑不已: “王捕头都受伤了,今年,今年只怕很不太平……” 其余几人也都沉默了下来。 王佛宝在黑山城的名头很响,除了他行事严苛之外,也有他武艺高强,多次擒拿匪徒的事迹在。 连他都受伤了…… “难不成是被人伏击?” 杨狱心中也在猜测着。 黑山城是一座狱城,关押着顺德府乃至附近几个府的多数贼囚,其中不乏极为凶戾之辈。 他虽然没有经历过,可也听说过,每隔几年,都会有人来此劫狱。 “唉。” 看着长长的送葬队伍,杨狱心中一紧,脚步更快,没多大一会,就来到了魏河的小院外。 清冷的小院中,只有胡万在打熬身体。 粗大的石碾犹如稻草一般被他随意的抛举着,听到脚步声,才收了力气。 “嗯?” 胡万本没在意来人是谁,但随意一扫,眼神登时就移不开了。 好半晌,才抛下石碾,半惊半疑: “你居然到了这个地步?!” 亲眼看着杨狱一点点变化的李二一都吃惊不小,更不必说两月没见的胡万了。 “好家伙,好家伙!” 不待杨狱回答,胡万已大踏步走了过来,在前者疑惑的眼神中,转着圈好一阵打量。 嘴里啧啧称奇,可闻着那似有似无的药香味,胡万心中已只有震惊了。 这分明是药浴已经浸入骨髓,入了味了! 换而言之,这小子,已经要换血了! 可这才几天?! 不用掰指头,胡万很清楚的记得,自己那次送他回家,杨狱还连换血都没听说过。 怎么这么快? 怎么可能?! “师傅。” 杨狱刚想说什么,就瞥见了‘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魏老头,忙问好。 “嗯。” 魏老头沉着脸走来,上下打量了一下,突然出手抓向杨狱肩头。 “师…” 杨狱眼皮一跳,下意识的就抬臂招架,脚下发力就要后退。 啪嗒! 下一瞬,干瘦的手掌已经抓在了他的肩头。 只轻轻一抖,杨狱就觉得浑身都散了架般没力气,心中不禁骇然。 “筋长骨壮,尤其难得的是骨头够重。” 收回手,魏河阴沉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笑意,心中,也着实有些吃惊。 他收弟子虽然不算用心,可每次收录的时候,也都会摸骨拿筋,瞧瞧根骨。 虽然不记得杨狱当时的骨相,但想来只是一般,不然他不可能记得。 难道自己真看走眼了? “这是什么武功?刚才我觉得骨头都散了架了……” 甩着酥麻的手臂,杨狱心中吃惊着实不小。 这几个月以来,他几乎没日没夜的练武,有着得自老爷子的几十年练刀技巧,进步堪称神速。 那几个常年混迹街上打架的泼皮,每一个受得住他一拳一脚的。 可刚才,他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一些擒拿的小手段罢了,多认认骨,你也可以做到。” 魏河一抬手,胡万一溜小跑的搬来了大椅,让他坐下。 哒哒~ 随意敲了几下烟杆,魏河方才道: “这次来,是准备换血了?” “换血?!” 胡万的嗓子吼的差点破了音,粗犷的脸上布满震惊:“师傅,杨师弟这就要换血了?!” 他看出这段时间杨狱进步神速,可两个月,怎么能换血的? 换血不都要半年、甚至一年的吗? “人与人,从来不能一概而论。” 深深的看了一眼胡万,魏老头略有感慨道:“这世上,到底有些人是不同的。” “……” 胡万虎躯震颤,一时无言以对。 这话,未免太过耳熟了。 没记错的话,是之前有师弟询问自己进度的时候,魏河对那师弟说过的。 现在,轮到自己了? 看了一眼饱受打击的胡万,杨狱掏出银票、碎银递上去: “弟子想要一份‘换血药液’。” “嗯…” 魏河沉吟了一声,正要说话,就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砰! 砰砰! 老旧的木门颤抖着,落下土灰。 魏老头眼皮一颤,破口大骂: “敲这么急,你家有人准备投胎吗?!” 杨狱也有些皱眉,径直走过去。 门打开,一身穿皂角服的年轻捕快大步进了门,见得一脸阴沉的老魏头,忙赔笑道: “魏爷莫恼,这次,来了大活了!” 不待魏河说话,那捕快已经几步上前,掏出银票,递了过去。 “一百两?!” 杨狱看的眼皮一跳。 一百两什么概念,就是内城,都能买两套稍小一些的院子了。 自己换血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花了一百两出头。 刽子手都这么赚钱的?! “这么多?” 老魏头伸手接过银子掂了掂,不但不喜,反而拧起了眉头: “又是哪个神仙要死,能让三尺刘舍得这般多的银子?” “嘿嘿。” 扫了一眼杨狱、胡万,捕快笑笑没说话。 杨狱与胡万对视一眼,正要避开,就听魏老头唤住他们,准确的说,是杨狱。 “杨狱,你留下。” 胡万眼神幽怨,但也不敢说什么,怏怏的走开,临走之时,一脚将石碾踢翻。 “您这是?” 那青年捕快小心翼翼的询问。 “至百收刀,这可是老祖宗传下的规矩!老夫年前说了收刀,没道理一年没到,就收回吧?” 那捕快一脸犹豫的看了看杨狱:“可他去,还不如让胡爷去……” “那你滚吧。” 魏河半句话也不多说,开口就要送客。 “魏爷……” 那捕快倒是有心回去,可看了眼被魏河揣进袖子里的银票,面皮顿时就抽了起来。 那你倒是将银票还给我啊? “师…” 杨狱眼皮一跳,想说什么,却被魏河制止。 “那,那行吧。” 那捕快犹犹豫豫的答应,临走时问了杨狱的住所。 “往年处斩,都要等朝廷批复,青州下发,再到顺德府传信,黑山城才有权处决人犯。 今年,似乎迟了点。” 魏河深吸一口旱烟,神情舒缓,不容拒绝: “今年秋后,你来行刑!” “这…” 杨狱犹豫。 他倒不轻视刽子手这行业,只是他觉得自己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动辄斩人头,不太适合自己。 在他的预想中,自己应该一袭白衣,仗剑天下。 而不是穿着小马甲、系着红头绳在菜市场砍头。 “呵~” 见杨狱不答话,魏老头突的冷笑一声: “听说你与一说书先生走的近,莫非不知学艺的规矩?” “略知一二……” 杨狱深吸一口气,点头应下: “我明白了。” 大明百业,除却父子传承之外,多是师徒传承。 然而,想要学人家安身立命的本事,哪里能没有代价? 诸业之中规矩或有不同,可大多是‘学三年,帮一年’,严苛些的,甚至要‘杂役三年、学徒三年、帮忙三年’。 算起来,魏老头这算是宽松了。 毕竟,哪朝哪代也没有天天砍头的…… “钱拿走。” 魏河起身走进屋内,一会,拿着一大包药材出来给了杨狱,末了,又将他的银票、碎银递了回来。 “您这是?” 杨狱一愣。 魏老头贪财可是远近闻名的,进了他手的钱,从来没有回头这一说。 “一份百两,少了不行,多了不要。” 魏河敲了敲烟袋,慢悠悠转身回房: “换了血,再来寻我。” 第二十章换血好比火烧身 提着大包药材刚出门,胡万就跟了过来。 “胡师兄,你这是?” 杨狱心中一动。 他何尝不知道表现的太过会引人注意,他也曾想过藏拙,可行不通。 为了藏拙而耽搁了自己换血的进度,这已然不是得不偿失,简直是因噎废食了。 换血,可不是终点。 “老头子对你可真是好的没话说。” 胡万吧嗒着嘴,羡慕不已。 他拜入魏河门下少说十五年了,从没见过进了他手里的钱,还会还回去的。 只能说,人与人真的是不同。 “有吗?” 杨狱想了想,似乎还真有。 “你以为这药材,是谁都能拿到的?” 见他一脸茫然,胡万满脸胡茬颤动: “你以为这仅仅是一包药材吗?不是!这是安身立命的本钱,远比刀法还要珍贵的东西!” 回想起自己当年的努力,胡万心都在发颤。 换血的意义比读书考中秀才还要重大,后者只是依仗于朝廷所带来的地位变化, 前者,却是真真正正只属于自己的力量。 ‘这么说,老头子很看好我?’ 杨狱心中泛起念头,没有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小巷,一如两月前一般说这话,只是与上次不同的是。 不需要杨狱开口,胡万一路的嘴都没有停。 杨狱静静的听。 “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任你如何打熬,也不会比的过牛马等牲畜,而一旦换血,那就大大不同了!” 似是怕杨狱不理解,胡万稍微停顿了一下,道: “就好比,同样样式的一把刀,生铁与镔铁的差距,就之前那几个混子,随手一拍就能将他脑袋打进裤裆!” “……不错的比喻。” 杨狱嘴角抽了抽,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方:“胡师兄,我家到了。进去坐坐?” “不了,不了。” 胡万拱手告辞,又叮嘱杨狱得空了一定要去他那里坐坐。 杨狱目送他远去。 回想着两次见面胡万的态度,魏老头的细微变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这就是习武的魅力吗……” 推门,回家。 杨狱大火烧开,开始按照顺序下药材,大火、慢火的不停变换,忙了一个多时辰。 才放下锅盖,只留下零星小火慢慢加热。 与之前不同,这一次的药材不再是外泡,而是内服。 炼制,也更为麻烦。 “呼!” 擦去额头上的细密汗珠,杨狱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等药液冷却,就可以尝试炼血了。 等候药液冷却的同时,杨狱也并未闲着,微微闭目间,来到暴食之鼎中。 鼎壁上,有着幽光泛起: 【掌握食材:‘断刀’已炼化,‘人皮卷’炼化进度(86/100)】 【暴食之鼎:蓄能进度(89/100)】 “老母想尔服气录……” 盯着漂浮在眼前的人皮卷,杨狱有些头疼。 这两个月他自然没有闲着,人皮卷的炼化接近了九十,即将得到其上记载的秘籍。 只是,炼化过程中,他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单纯的土石,已经渐渐的满足不了暴食之鼎,他算了算,就算他昼夜不停的吃土、石。 想要开启下一次炼化,怕不是也要一年的时间。 只所以暴食之鼎又接近了全黑,是因为他吃了足足两个月的‘铁’! 从李二一那里拿的钱,很有一些就是花在铁匠铺。 他不是食铁兽,肉体凡胎的,大块铁想吃也嚼不动,只能让铁匠打造出一些适合的‘铁珠’。 这造价,可不低。 “要命啊……” 杨狱拿起人皮卷,正要开始研读,突然察觉到外界有动静。 睁开眼,杨婆婆来到了灶台边。 “是不是太累了?站着就睡着了…” 老妇人心疼的握着杨狱的手,要拉他回屋。 “婆婆,我这还熬着药呢。” 杨狱苦笑。 这一锅药干系重大,不吃到肚子里,他是怎么也不会安心的。 见老妇人还是皱眉,杨狱连忙转移话题,询问老妇人之前去了哪里。 “去看了看杨捕头。” 老妇人叹了口气:“他之前在青州受的伤就没有好,这次又碰到贼人,伤上加伤,已经下不来床了。” “这么严重?” 杨狱心中一紧。 偏偏是临近秋后的这个关键时间点,王佛宝受了重伤,这不由得他心中不担忧。 要知道,这伙人要是劫狱还好说,要是劫法场,那首当其冲的可不就是行刑的刽子手? “是很严重,我去看他时,整间屋子都是血腥气。” 老妇人忧心忡忡: “希望他不要有事吧,不然,城里就更加乱了。之前要不是他,外城暴动就要波及内城了……” “王捕头体格那般健壮,一定会好起来的。” 杨狱一边安慰,一边让老妇人回去休息。 然后也没耽搁,来到厨房,药液还没冷却,杨狱也只能耐心的等待着。 这一等,就到了傍晚。 掀开锅盖,药液已经熬干了杂质,只有一层紫黑色贴在锅底。 杨狱小心的将这一层药膏收集起来,又用热水将这锅刷了好几遍,才回到房间里。 关好门窗,盘膝坐在了床榻上。 “希望能一次成功……” 深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杨狱方才将揉搓成丸子的药膏,一枚枚的吞服下去。 轰! 将所有药膏吞服下去,想了想,杨狱又摸出十来颗蚕豆大小的铁珠,捏着鼻子咽了下去。 “呼!” “吸!” 杨狱强行调整着呼吸,回想着魏老头之前说过的注意事项。 紧张、忐忑涌上心头。 魏老头和胡万以为他是天才,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所谓的天才。 轰!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杨狱的身躯猛然一颤,一股汹涌的热流胃部炸开! 继而,一股股火烧火燎的刺痛扩散传开。 肠胃、五脏、骨骼、四肢,几乎是一眨眼,杨狱已是痛的几乎叫出声来。 只觉全身的血液全都涌上了脸! 滚烫、 膨胀、 几欲喷薄而出! 这一瞬间,杨狱甚至能感受到口鼻眼耳中有液体流动,似乎下一刻,就要全部喷出去! “不好!这要是喷出去还得了?!” 杨狱心中狂叫,再也忍不住,一个翻身下地,连鞋都来不及穿,就推门而出。 冲进了茫茫夜色之中。 他,要发泄。 第二十一章人赃并获 呼呼! 夜幕之下,杨狱发足狂奔。 每一步都极为用力,跺的自己脚底发疼,可只有这样,他才能稍稍减缓体内的燥热。 换血,按照魏老头的说法,是没有太大危险的,因为换血冲关之前的一次次药浴,本身就是让身体产生对药力的抵抗。 杨狱的理解,就是抗药性。 可此时感受着自己体内左冲右撞,好似脱缰野马的热流,他心中不由的萌生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难道是因为这口暴食之鼎? “我莫非不会有抗药性?” 一波高过一波热流让杨狱的脑子有些模糊,咬着牙,他想着北大街跑去。 很快。 他就在寂静的黑夜之中看到了一栋亮着光的六层小楼,隐隐间,似乎还有说笑、唱曲声传来。 “燕来楼…” 杨狱面皮抽了抽,对黑山城三大销金窟之一,他自然不会陌生。 体内的燥热几乎让他产生了冲进去的念头,但他生生抑制住了。 倒不是他是个什么守身如玉的人,只是这年头防护太差,想想外城知名的花柳病一条街,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转而跨进了小巷的阴影之中,通过奔跑来消耗自己体内汹涌的热流。 不知过了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天色黑的几乎都看不到人,杨狱脚步才放缓,感觉到体内的热流在减退。 “呼~” 小巷的阴影之中,杨狱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胸口起伏,汗气蒸腾,全身通红好似大虾。 体内的热流还在,但却不再滚烫,包裹着他的全身,让他好似泡在温泉之中。 但这热流不再是药力,而是他的血液。 换血,成了! 喜悦在心中流淌,筋疲力尽的杨狱却只想一觉睡过去。 也不知躺了多久,杨狱才堪堪歇了过来,酸疼的手脚也好了不少。 “终于活过来了。” 杨狱翻身坐起,正想感应一下换血成功后的身体变化,突然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嗯?” 杨狱退入阴影,隐隐间,就看到一道矮小的身影鬼鬼祟祟的藏身在一间小院的门口。 “这么远,我也听得到?” 杨狱正在心中惊讶,就见那小院的门被一下拉开,一瘦高的汉子从门内走出。 那人穿着白衣,走出房门之时,月光刚好落在他的脸上。 “是他?” 杨狱心头一跳,这人不正是那天疑似跟踪自己的白衣人? 白衣人整了整衣衫,随手拍了怕门外那矮小汉子的肩膀,走的远了。 又过了片刻,杨狱有些按耐不住心头好奇,悄悄靠近,侧耳贴在墙壁之上,就听到屋内传来的女人哭泣声。 以及男人低沉的呜咽低语。 “肉身供奉?” 听着屋内的哭声吵闹,杨狱心中一寒。 供奉怜生教的他倒是有所耳闻,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有肉身供奉。 当人夫,***。 “嗯?” 突的,杨狱自墙角跳起,回头望去。 “原来是你小子?胆子不小,敢跟踪我。” 就见那白衣人冷笑着从阴影中走出,玩味的看着杨狱,眼神阴冷且诧异: “老子放你一马,你居然自己送上了门?”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杨狱如临大敌,手不自觉的摸住腰间。 断刀长短如匕首,自学刀后,日夜不曾离身,这次狂奔而出,鞋都没穿,可刀还在身上。 此时虽有戒备,心中却还有些跃跃欲试。 虽然刚刚换血,可他已然发觉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反应,都比之前强上一大截。 此时体内药力还未散去,正是打架的好时候。 “想知道?” 白衣人似笑非笑的踱着步靠近。 铮~ 话音未落,两人已然撞在了一起,刀剑相向,出手不分先后。 “啊呀!” 一声怪叫,白衣人后退一步,甩着手臂,血液滴答留下。 对面不远,杨狱踉跄落地,手腕发麻,心中也是一定。 这白衣人力量比他大了不少,但还没有到不可交手的地步。 “他也换了血?” 杨狱心中惊诧的同时,脚下猛踩,断刀挥舞,宣泄着体内炙热的热流。 “老子小看了你!” 那白衣人惊怒大叫,自己居然受伤了? 哪怕自己刚才很是耗费了些体力,腿脚有些酸软。 但他还记得这小子似乎是两月前才开始药浴,现下居然就能伤到自己? “小畜生。” 白衣人眼神阴沉,见杨狱挥刀冲来,身子一拧,短剑迎上。 他料想自己只是一时大意,这小东西才多大年纪,心中发狠,短剑挥舞的凶猛。 可让他震惊的是。 这小子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这刀使的却比老头子还沉稳,虽然一时伤不到自己。 可自己居然一时也杀不了他。 “汪汪汪~” 两人的交手惊动了附近,狗叫声此起彼伏,有着火光亮起。 白衣人心中一急,再一次刀剑相交时,一个折返,就要逃之夭夭。 “他要逃走?还是……” 杨狱心中念头一闪而过,可还是有些心急。 这要是被他跑了,事就大了。 怜生教,现在的他可惹不起。 当即加快了速度,断刀挥舞更急,却不想那白衣人突的返身,一个前探,短剑已点向他的胸口。 这一剑来的极快,杨狱耳中甚至听到‘呜呜’的破风声。 心头一禀,脚下后退,断刀也自回防。 “你挡不住!” 白衣人狞笑一声,短剑更快。 “死!” 他虽然震惊于这小子居然换血成功,刀法还出奇的好。 可到底一个半大孩子,就算练的早好,只怕也没和人真个生死搏杀过。 “嗯?!” 但下一刻,他脸色大变,只觉脚下突然一滑,短剑顿时偏离,只在杨狱手臂上留下浅浅一道剑痕。 “什么东西?” 白衣人惊愕看去,才发现地上稀稀落落的撒着一地的铁珠。 夜色黑暗,他居然没有看到。 什么时候?! 他心中震怒,杨狱那本来只是劈向他手臂的一刀,此时已经向着他胸口而来。 “小畜生!” 白衣人狂吼一声,血气狂涌,周身皮肤乃至于眼珠都泛起了红光。 “这是?” 杨狱心中一惊,只见那白衣人弃剑回臂,双手十字交叉搭在胸前。 “啊!” 鲜血喷洒间,杨狱后退一步。 只见那白衣人已然从地下窜起,发狂大叫的同时,一记凶猛的头槌已经扑面而来。 这一下爆发来的太快,快到杨狱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来得及后退一步。 就被这一记凶猛的头槌砸在了胸口上。 “噗!” 杨狱只觉胸腔发热,一口血喷了出来。 受此一击,杨狱心中发狠。 他的手腕一翻,反手持刀,向着身前狠狠的一个横拉,正割开了还要再撞的白衣人喉管。 继而猛的向前一推! 噗! 狰狞的头颅后仰落地,无头的胸腔中喷出,足有一丈高低。 洒了一地, 洒了一身! “死了…” 杨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胸膛一阵刺痛。 顾不得检查伤势,匆匆上前搜索,来不及去看,拾起那口短剑,就要离去。 两人刚才打斗的动静很是不小,只怕很快就会惊动巡夜的衙役。 “魏老头斩首的手段,你学的倒是不差。” 夜幕之中,一道人影拦在了身前。 杨狱握紧刀剑,借着淡淡的月光看到来人,脸上不禁愕然: “王捕头?!” 月光之下,来人一身灰黑色贴身短打,腰间挎刀,人高马大好似铁塔也似。 却正是本该重伤卧床的王佛宝。 王佛宝目光冷凝,扫了眼地上的无头尸体,才落在一身血迹的杨狱身上,听不出话中喜怒: “这次人赃并获,你有什么好说?” 第二十二章外练筋骨皮,内存一口气 钓鱼执法? 见到王捕头的第一眼,杨狱心里泛起这么一个念头。 两人打斗最多也就一盏茶的时间,在这深夜里,怎么可能来这么快? 但随着王佛宝走近,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闻到了极为浓重的血腥气,甚至可以看到他脸上深深的疲惫。 他的重伤,不是假的。 王佛宝也不在意杨狱的如临大敌,自顾自的走近,随手提起血泊中人头端详了两眼, 才道: “这人也是换了血的人物,你能杀他,看来那老刽子手很看中你…” 对于杨狱,他自然是很熟悉的。 黑山城上千衙役,他亲手安排的也就这么一个而已。 只是收录他进衙门的时候,自己也曾称量过他的骨相,体虚气弱不说,筋骨也只一般偏下。 这才多久,居然到了这步? “魏师的确很好。” 杨狱不敢放松,肌肉紧绷,随时准备跑路。 王佛宝在黑山城的名气之大可止小儿夜哭,他哪怕换了血,也不敢和他交手。 哪怕他受了重伤。 杨狱的冷静让王佛宝微微有些诧异:“你就不想说些什么?” “没什么好说的。” 杨狱擦了擦脸上的血,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刀剑的手又紧了几分: “只是王捕头受了这般重的伤,不好好歇息,大晚上的还要出来巡守,也是真的辛苦了。” “何止是今日呢?” 王佛宝放下人体,擦了擦手上的血,淡淡道: “自来黑山城,我就很少晚上睡觉了。” “是吗?” 杨狱闻言冷笑:“只是内城吧?外城,大抵你也是不会去的。” 闻言,王佛宝沉默了少许,才道:“人力有时尽。” 两人都不善言辞,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直到听到有脚步声匆匆而来,王佛宝才抬头看了杨狱一眼,道:“你随我来。” 杨狱犹豫了一瞬,也就跟了上去。 走过两道街,又转过几个小巷,王佛宝停下脚步,推门而入。 “这是他家?” 杨狱心中想着,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洗一洗,然后来屋里。” 王佛宝说着,脸上闪过一抹不正常的血色,一个闪身,进了房间。 换了血,杨狱的听力极好,隐隐听到一声极为压抑的咳嗽。 “他的伤,似乎真的很重。” 杨狱提了几桶水,将身上的血迹洗去,走进满是药味的屋子。 王佛宝盘膝坐在床榻上,调整呼吸,好一会才睁开眼,道: “歇了三个月,也是时候上工了。明后天,去衙门上工,会有人带着你去熟悉环境。” “上工?” 杨狱一怔:“上什么工?” 衙役,根本不是正经的衙门中人,他只交了二两银子,就从名录上勾了自己的名字。 若不然,他怎么也不可能这么久不去衙门。 “老杨的抚恤已发,又歇了这三个月,还不该上工吗?” 王佛宝又说。 杨狱这才恍然,他说的是老爷子的狱卒职位。 只是,狱卒也罢,刽子手也好,都非他所愿。 下意识的,他就想拒绝。 “凡武功修行,不外乎外练筋骨,内存一气。换血之后,你还知道怎么往下走吗?” 王佛宝适时发声,止住了杨狱拒绝的话: “我可教你一些。” “我…” 听到这个,杨狱拒绝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还是没说出口。 他虽然今日才换血,但也发现了换血并没有他想象之中那般脱胎换骨的变化。 似乎,还缺了某种步骤。 “武功修行,远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简单。唯有换血,才算是迈入了武者的行列。” 看出杨狱的纠结,王佛宝继续道: “可换血只是个开始,如何强大自身,还需要别的法子。也就是常说的‘外炼筋骨皮,内存一口气’。 你既换血,魏河当回传你‘服气’之法,可外炼之法,魏河并不擅长,而我,可以传你此法。” “外练筋骨,内存一气。” 杨狱咀嚼着王佛宝的话,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谨慎询问: “我需要付出什么?”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他可不信这位黑山城有名的酷吏真是个大善人。 “顶替老杨,去大牢。” 王佛宝并未隐瞒,坦然道: “数月以来,牢中狱卒莫名死去数人,背后似有怜生教的影子,我想知道,他们想要做些什么。” “狱卒莫名死去?” 杨狱一怔,心头莫名一寒。 莫非那白衣人之前跟踪自己,也是想对自己下手,只是因为自己搬到魏老头附近才放弃? 王佛宝也不逼他,等他思量。 片刻后,杨狱又问道: “怜生教到底只是外城的一个教派,怎么敢杀狱卒?就不怕被连根拔起?” “哼!” 王佛宝冷哼一声,似是牵动了伤口,脸色一白,才道: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他没有回答,杨狱才心有了然,这事,只怕摆脱不了‘官匪勾结’这四个字。 如若不然,区区一个外地教派,怎么能在黑山城迅速传播。 不过,这王佛宝找上自己,只怕是因为他之前出城,死伤太多吧? 知道了缘由,杨狱权衡利弊,也只能答应下来。 不止是因为王佛宝所说的武功,也是因为他怀疑这怜生教只怕早就盯上了自己。 “好。” 王佛宝咳了几声,从枕头下取出一油布包递给杨狱: “我的服气法另有来历,教你不得。但这门外炼武功,却是我从一独行大盗手中得来。 可以传你。” “铁裆功?” 打开包裹,扫了一眼,杨狱的嘴角就不由一抽。 真是朴实无华的名字。 “但凡外炼武功,无不从弱处着手,拳脚臂膀纵不练也是强处,可裆下,却是人最为脆弱的地方之一。” 见杨狱脸色不好,王佛宝不由的摇头: “连街上的泼皮,妇人都知晓这个道理,你莫非不明白?” “这……” 杨狱后退几步,捡了个小马扎坐下,如豆灯火下,打量了一眼这本武功秘籍。 让他失望的是,暴食之鼎并无反应,似乎是因为这本书是后来抄录的? “人有四肢、皮膜、内脏、筋骨,更有细微不可见之处,换血之前,纵是日夜熬炼,也意义不大。 可换血之后则不同,以气催血,通达全身各处,逐一温养,配合外炼武功,一日至少抵得上普通人日夜熬炼一月之功。 再者说了,火候到了,自然可以由裆到胯、胸腹、肩背,乃至全身,那时,寻常刀剑也伤你不得。” 王佛宝说着,闭上了眼睛,似是匮乏的狠了: “你既认得字,先去看我的注释,有不懂,再来询问我吧。” 第二十三章筑基与食谱 …… 王佛宝闭目疗伤,杨狱心中松了口气,趁着夜色离去。 绕过那个小巷,他隐隐看见有捕快的身影,没有停留,直接回家。 关上房门,开始清点收获。 “怜生教的道人,是真有钱。” 杨狱有些咂舌。 在那白衣人身上,他得到银票一百两,金子一锭五两,还有些不知名的瓶瓶罐罐,气味刺鼻,似乎是毒药。 杨狱感慨。 库房的衙役一年也不到二两银子,狱卒多了五倍,一年也不到十两而已。 这道人随身带着的,就够一个狱卒二十年的收入了。 要知道,狱卒是有正经编制的,在黑山城的收入已经不算低的了。 将银票贴身放好,杂物包起来丢到床下,杨狱才将那本还有着墨香的秘籍拿了出来。 就这如豆灯光,翻开阅读。 “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血气通达无阻且旺盛,则人之精力充沛,百病不生。反之,则诸病缠身。” “血气,为武功之根本。以气催血,以血养身,内养外炼,方进武功。” “人之一身,复杂而神秘。笼统可分为皮膜、大筋、细络、内脏、骨,细分,则又要多出十倍百倍。” “逐一温养,直至全身通达,这个过程,又被称之为‘筑基’,血气,为筑基之根本。 换血层次越高,则这个过程越快,越完善,越强大。” …… 翻开书本,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墨迹似乎还没干透的注释。 口吻,却正是王佛宝的。 之后,才是‘铁裆功’的具体炼法,图文夹杂,之后,则是练这门武功所需之药酒、药浴,以及诸多注意事项。 杨狱发现,这本‘铁裆功’里有着极多的武功术语,很多他根本闻所未闻,若非有王佛宝的注释。 这本秘籍他就是得到,也根本不敢练。 气血运行干系重大,稍有差池,轻则面瘫、四肢麻痹,重则脑中风,危险异常。 而练这门铁裆功,最为关键的,不是药浴、药酒,而是‘服气法’。 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 气乃血生,其本无形,依附于血液而存,若没有服气法,就算是换了血,也根本无法将其从血中提取出来。 “魏老头要我换血后去寻他,不过,我有另一个选择……” 心思翻飞着,杨狱摸出兜里的铁珠,木着脸一颗颗吞服了下去。 铁比石头要好咽的多,毕竟,铁模里倒出来,虽然又圆又扁,但到底算光滑。 咕咚~ 吞了足足一大袋的铁珠,温热的热流扩散全身,已然将他一夜的疲惫驱散。 吞铁,如嗑药。 这一点,杨狱还是很满足的。 事实上,要没要暴食之鼎,他换血的进度只怕还要延后许多许多。 嗡! 闭上眼,场景变换,来到了暴食之鼎中。 鼎壁上,两行进度条清晰可见之外,又多了另外一条【铁裆功:当前进度(0/100)】 “今天,能将人皮卷彻底炼化吗?” 杨狱一伸手,炼化进度即将圆满的人皮卷飞到他的手中。 人皮卷的炼化不同于断刀。 刀法施展,武器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依仗着断刀,他得到了老爷子几十年的练刀心得。 但这人皮卷似乎不同。 莲花进度到了九十,他也没有得到那什么‘老母服气录’。 不过杨狱也能理解,毕竟,武器是刀法施展的载体,秘籍,却并不是这样。 “呼!” 放下杂念,杨狱开始诵读那‘老母想尔服气录’。 没错,他的炼化,就是诵读。 两个多月以来,杨狱诵读这人皮卷上的经文已经不知多少遍,熟悉的几乎都能背下来了。 嗡~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狱心头突然一颤。 他看到人皮卷上一枚枚泛着莹莹白光的文字跳起,集结,眨眼间,已在他的面前勾勒出一张文字之网。 继而,白光扩散,将他笼罩进去。 一个古朴清静的小院在白光中出现,渐渐变得清晰。 清泉、流水、小院、篱笆、菜地、猪圈、竹屋,以及,一个似连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妇人。 场景真实,如梦如幻。 杨狱几乎可以看到老妇人脸上浮起的皱纹,以及泛白无神的双眼。 扑棱棱~ 一只浑身雪白的飞鸟自她苍老的手上飞走。 “真言,你的弟子打过来了,似乎,想要救你呢。” 老妇人冰冷的笑着,干枯的老手自猪圈里抓起一只半大的猪仔。 “这头猪……” 杨狱心头一跳,只觉那猪的眼神冷漠,更有着强烈的恨意。 这种情绪是如此之强烈,仅仅一扫,杨狱觉得自己心中竟也对那老妇人升起强烈的憎恨、厌恶。 “慈悲老母,怜我世人…” 老妇人的指甲好似剪刀,轻易的将那猪的前胸皮撕扯了下来。 “真言,你一生烦我、厌我、恶我、恨我,可我偏偏要你这一生,都摆脱不了我的痕迹。” 老妇人手捧猪皮,喃喃自语着。 “嗯?” 突然,那老妇人似有所觉,泛白的眸子里亮起一抹令人惊悚的恐怖光芒,一时竟照的山谷大亮: “谁敢窥视老母?!” 咔嚓! 如铜镜片片碎裂。 床榻上,杨狱猛然睁眼,只觉头痛欲裂,一连吃了大半袋铁珠,才勉强撑了过来。 “那老太婆…” 杨狱一头冷汗,好半晌才重新进入暴食之鼎。 鼎壁之上,微光闪烁。 【人皮卷:已炼化】 【老母想尔服气录(可提取)】 “这老太婆不是发现了我吧?” 杨狱心头发毛。 但想想又不可能,便是李二一这样逢话大三分的说书先生口中,他也没听说过有这样恐怖的人物。 “应该是巧合,是我自己吓自己。” 杨狱安慰着自己,再看向人皮卷,其上不再是看不懂的经文。 而是如铁裆功秘籍之上一样的图文记载。 九副完善的人体经络图,以及超过万言的详细注释。 “成了!” 杨狱心中微喜,将之前不愉快的记忆抛之脑后。 伸手触及人皮卷,脑海之中旋即浮现出其上的诸多人体经络图,以及后人的详细注释。 嗡~ 但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那失去了所有文字的人皮卷,突然间泛起纯粹的金光,一时映的鼎内一片堂皇。 光芒只是一闪而逝,杨狱却在鼎壁之上看到了诸般狰狞可怖的凶兽之影。 “这是?” 杨狱心中一惊,看向了鼎壁。 其上,一抹不同于之前的灿金文字,浮现了出来。 【发现食谱!】 第二十四章九牛二虎 【食谱:九牛二虎】 【等级:十都(上)】 【品质:优(上)】 【评价:人力有时穷,天地却无穷。效法万类以壮自身,身容九牛,再纳二虎,方可成就】 【服用效果:食之可得‘神种’‘九牛二虎’】 【所需食材(2/11)】 食谱? 九牛二虎? 十都? 望着鼎壁之上熠熠生辉的金色文字,杨狱一时心潮涌动,难以把持。 九牛二虎倒是好理解,可这什么‘神种’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神通? “那老太婆是什么人?这食谱,又是哪里来的?那头猪?” 杨狱怔怔的望着,思绪乱飞。 好半晌,那金色文字黯淡下去,最下方,出现一行小字: 【不可炼化】 “还需要九件食材,寻找食材,需要加快了。” 望着那食谱,杨狱缓缓吐气。 这几个月里,他虽然也没有放弃过食材的寻找,可是因为他炼化进度并不快,也并不是很用心的去寻找。 此时,却又莫大的渴望,想要集齐食材,炼化这食谱,看一看那所谓的神种到底是什么。 九牛二虎啊…… …… 这一夜,杨狱都在暴食之鼎中渡过。 或是研究那食谱,或是研习那‘老母想尔食气录’,侧重点,自然是后者。 只是,虽然这‘服气录’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他却还是压下了心思。 待到天一亮,换了件衣服,为婆婆打好水,做好饭,才收拾心情出门,来到了魏河的小院外。 这时天色刚蒙蒙亮,老树上尽是白霜,名叫旺财的老猴蹲在树梢上,见得杨狱,吱吱叫着跳下来开门。 魏老头的房门紧闭,杨狱也不打扰,走到院中,开始练力。 换血之后他的力气有着长足的长进,甚至可以举起胡万练力的石碾子,只是,还是有些吃力。 几次尝试,都无法达到胡万那种轻松随意的地步。 “你只是换了血,不是脱胎换骨。” 魏老头的声音传来。 杨狱放下石碾问好。 魏河倒背着手,绕着杨狱走了几圈,才点点头道:“这一关你算是过了。” “换血之后,感觉如何?” 魏河询问。 “感知敏锐了许多,力量比之之前提升约有三成,速度应该也差不多。” 杨狱回答。 他自然不是闲着没事摆弄石碾,而是在熟悉自己换血之后的力气。 正如魏老头所说,换血不是脱胎换骨。 力气增长是有,可也不如想象中那般。 “还不错。” 魏河似乎心情不错: “咱们都是肉体凡胎,受限于身体,哪怕再有什么灵丹妙药,力气也是要一步步增长的。” 杨狱点点头。 按照前世的说法,力量的大小取决于肌肉结构和机能,这都是潜移默化的东西。 他自然能够接受。 “换血之后,你也就能真正学武了。” 魏老头做到大椅上,在扶手上轻敲烟袋: “世上武功不知多少,但本质都是一样,外炼筋骨,内存一气。打熬筋骨的法子不算什么,这一口气,才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魏老头侃侃而谈,说的东西与昨夜王佛宝基本相同。 只是让杨狱心中好笑的是,这魏老头对‘气’极为推崇,对于外功却是一语带过。 果然如王佛宝所说的一样,他并不会外炼筋骨的法子。 “人的精力有限,面面俱到如何可能?外炼与内炼,终归是要择一而行。” 话至此处,魏河微微一顿,从怀里掏出一本秘籍,递给杨狱: “这是老夫所学的‘一气诀’,你认识字,也就不用老夫多费口舌了,且先看看,若有不懂,再来问我。” “谢师傅。” 杨狱双手接过一气诀。 “这门一气诀虽然品阶不高,可最为平稳,等闲不必担忧走火入魔。比之城里那些武馆的,要安全许多了。” 魏河仍在说着。 杨狱应和着,心中却是摇头。 平稳不就是慢吗? 王佛宝所说,行气如奔跑,服气功法越好,内气积蓄运行就越快。 越快越容易跌到,你要是在地上慢慢爬,怎么也不容易跌倒。 “不要出门,就在院子里看,也可以尝试一下,一气诀最是平稳,不必有什么担心。” “也不要心急,胡万资质不差,也用了一个半月才炼出第一缕内气来……” 随口交代了几句,魏老头似是困乏了,打了个哈欠,慢慢悠悠的回房去了。 杨狱目视他回房,余光却是扫到了屋内案台上擦拭的颇为光亮的鬼头大刀。 这口刀,据说魏老头家里用了三四代,他几乎肯定,这必然是一件上好的食材。 心中想着,杨狱也没耽误时间,翻开了一气诀。 “这啥玩意…” 杨狱有些发懵。 字迹潦草,画的图好像是被打骨折的火柴人,比起王佛宝的铁裆功,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看了好半天,杨狱才将这前后三五页,三百来字看完,难受的太阳穴突突乱跳。 “这要换个人,能看懂?” 放下书,杨狱揉了揉太阳穴,心中腹诽不已。 魏老头的字迹潦草,画图不行也就罢了,这字里行间还夹杂着黑山城的土话。 要不是个本地人,别说练了,看都看不懂。 ‘难道铁裆功里那些术语也是方言,王佛宝的注释,是翻译?’ 泛起这么一个古怪的念头,杨狱席地而坐,坐了个五心向天。 然后放开心思,感应着体内游走不定的热流。 换血之后,血液似带着热力,耐寒性大大的增强,按照魏河、王佛宝的话来说。 这就是‘气生出来了’。 没有这个基础,就算再怎么天纵奇才,也别想在血液里提炼出哪怕一丁点内气来。 “呼!” “吸!” 杨狱闭目盘坐,调整呼吸,脑海中同时流过‘一气诀’与‘老母想尔服气录’。 魏老头或许贬低了外炼筋骨的重要性,但对于‘内气’的重要性却没有说错。 按照‘老母想尔服气录’中的说法,这一口‘内气’决定着一切武功的高度与威力。 二人交战,若无外力介入,必是气长者生,气短者死。 少有例外。 呼! 吸! 想着想着,杨狱渐渐的没了杂念,恍恍惚惚,似睡非睡,只有脑海中的‘服气’之法流淌。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杨狱捕捉到了一道温热的气流。 这气流飘飘忽忽,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身体各处,所过之处,血液流动都为之加快。 不一会,全身的血液就都沸腾了起来。 “这就生出了气感?” 炙热感顿时将杨狱惊醒。 他看了看天,此时日落西山,天色虽暗却还有光。 不过半天时间,自己居然就生出了气感?! 自己居然真是个天才?! 第二十五章黑山大狱 难不成自己真是绝世天才? 杨狱心中又惊又喜,引导着那一道温热内气沉入小腹,才升起疑惑: “我这是练出了哪种内气?似乎是……” 心中想着,他再度闭目,望向了暴食之鼎,这是,暴食之鼎上的两道文字熠熠生辉: 【一气诀:(0/100)】 【老母想尔服气录(1/100)】 “果然…” 睁开眼,杨狱眸光闪烁。 炼成‘母气’是他有所预料的,只是,为什么复杂十倍的老母想尔服气录入了门。 而比较简单的一气诀,却没有入门? 杨狱心中正自疑惑,魏老头叼着烟斗背着手走了过来,有些赞许: “一次打坐,就足足坐了一个白天。你果然适合内炼一道,老夫没有看走眼。” 杨狱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正想说什么。 魏老头已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气诀入门虽然较为容易,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炼成的,不要急,慢慢来。” “师傅。” 杨狱心中一动,问道:“你所见过,生出气感最快的人是谁?” “不要好高骛远!” 魏河瞥了他一眼,还是回答了:“如果说最快,那当属我当年从军的青州军的一位本家校尉‘魏正先’了。” “这位魏校尉,根骨绝佳,尤其难得的是,所学之服气法‘莽牛钓蝉劲’与其颇为契合,只三日,就生出了气感。” “名动青州军啊。人与人,真是有差距的……” 说着,魏河就有些唏嘘,当年为了炼那一口内气,他耗费了足足一月时间,差距足有七倍之大。 “这样啊。” 杨狱若有所思,本想直接询问的话在嘴里一个打转,道:“难道就没有一日间生出气感的?” “一日?呵呵~” 魏河冷笑一声,差点想拂袖而去,想了想,还是按耐了下来,回答: “那已然不是根骨、悟性所能决定的了。想要一日间生出气感,除非请来大高手根据你的体质专门创一门服气法。” 说罢,魏河拂袖而去,语气颇为不悦: “滚吧。” “谢师傅。” 杨狱心中浮想联翩,闻言也不着恼,看了一眼屋内案台上的鬼头大刀,转身出了门。 “我可能不是天才?只所以能这么快入门,是因为暴食之鼎的炼化,让这门服气法完全契合了我的体质?” 走出门,杨狱心中有了个让他有些难受的结论。 “但我一日间生出气感,因为功法契合,还是因为我的天赋,还有待再度尝试。” “毕竟,孤证不举,说不定,我真是个天才呢?” 杨狱微微咬牙,准备回家一一尝试。 谁不想自己是个天才呢? …… 回去的路上,杨狱先去药铺买了一批药材,又去铁匠铺将定好的‘铁珠’拿走,这才回了家。 晚上,他开始尝试铁裆功的练习。 铁裆功虽说是外炼筋骨的武功,可也不是想象里的那种,用重物捶打裆下。 那不是练功,那是自宫。 铁裆功的真正炼法,是以‘内气’搬运血气温养胯下,以药物辅诸,达到强化的作用。 再以此扩散至全身。 先补弱点,再强化强处。 这才是铁裆功的正确练习法门。 “呼!” 温热的气流从小腹升起,游走全身,引导着血液下流至胯下。 呼! 杨狱有些尴尬的睁开眼,看着被高高顶起的兜裆布,满头黑线。 “这是铁裆功?不是童子功?” 杨狱平复心神,尽量不去想那些让他心猿意马的事情,再度尝试气血下流。 结果依然如此。 “这怎么搞?” 杨狱有些傻眼。 又拿出铁裆功的秘籍翻阅了许久,他从床上爬起,听着隔壁婆婆呼吸平稳。 开门到了院子里,只穿着兜裆裤跳入了药浴的大纲里。 “嘶,真凉。” 杨狱打了个冷颤。 天近深秋,夜里已经很冷了。 换血之后虽然也能一定程度上抵挡寒冷,但远算不上寒暑不侵,这样跳进冷水里,自然很冷。 好在他日日泡药浴,也早习惯了,换个没试过的,一下就得跳起来。 “泡冷水果然有用。” 泡着冷水,杨狱又开始引导内气。 强忍着胯下的酥麻,一次又一次的引动血液的汇聚,渐渐地,他心中杂念变少。 半睡半醒。 直至一声鸡鸣自附近响起,他才缓缓睁开眼。 “呼!”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从大缸里跳出来,擦了擦身子。 杨狱脸色才恢复了正常。 铁裆功理所当然的没有入门,反倒是‘服气录’的进度增加了百分之一。 “难不成魏老头说的很对,我更适合内炼法?” 擦干头发上的白霜,心中胡思乱想着,杨狱也没耽误干活。 手脚麻利的做好饭,和婆婆说了一声,就出门去往衙门。 今天,就是答应王佛宝要去衙门上工的日子了,好处既然拿了,事自然也要做。 不过,临去衙门之前,杨狱买了些东西,登了王佛宝的门。 “咳咳~” 药味缭绕的房间内,王佛宝盘膝静坐,看着登门的杨狱,微微有些诧异: “莫非,你认的字不全?” 王佛宝自忖自己写的已经极为详细了,没有道理才这么一天就登门询问才是。 “去衙门路上顺便来看看捕头。” 杨狱轻咳两声,见王佛宝不为所动,就拿出了‘铁裆功’的秘籍,指着上面某处不清晰的墨迹道: “许是屋内太过潮湿,有些地方已经看不清晰了……” 一气诀入不了门,但复杂不止十倍的老母想尔服气录一日就入了门。 杨狱心中猜测,这必然与暴食之鼎的‘炼化’有关。 此次登门,自然是想看看王佛宝这里是否有‘原本’的秘籍。 “亏你还读了一年书,竟连书籍也不会好好看护?” 王佛宝脸一沉,大为不悦。 按照他之前的脾性,这时就该将这小子扫地出门,但想想生死未知的老杨头,语气还是缓和了下来。 随手掏出一本泛黄的古籍,丢了过去: “且对照着看,若再有闪失,你也别学武了,回家种地吧!” 说罢,再不理会杨狱。 “多谢王捕头!” 接住古籍,杨狱的眼神就是一亮,拱手道谢,退出了房门。 微微闭目间,就看到了暴食之鼎的角落里,靠着人皮卷与断刀的地方,多出了一本古籍。 【食材:发黄的古书】 【等级:可(上)】 【品质:可(上)】 【评价:积年大盗晚年所创的外功,威能尚可,若至大成,或有惊喜】 【炼化可得:外炼硬功‘铁裆功’】 【蓄能完成,可炼化】 “暴食之鼎判定食材,与材质没有关系。王佛宝书写的秘籍不被承认为食材,难道是因为他自己没有练过这门外功?” “还是说,并没有倾注心血?” 杨狱心中松了口气。 关上院门,杨狱心中琢磨着,脚下不停,没多久,已经来到了衙门之外。 年久失修,破败不堪。 哪怕不是第一次看到衙门,杨狱心中还是忍不住皱眉。 一县之中枢,一城之脸面,都成了这个模样,这大明怕是迟早要完…… 没等多久,一个穿着狱卒服饰的中年人就从县衙走了出来。 这中年人身材敦实,面目憨厚,捧着一身衙役制服与一柄腰刀,扫了几眼看到杨狱,就踏步走了过来。 “李哥。” 杨狱问好。 这衙役名叫李初一,当衙役也好些年了,他也认得。 “穿上这衣服吧。” 李初一有些冷淡,将衣服腰刀丢给杨狱,让他换上。 杨狱微微皱眉,也没说什么,在这大街上就换了衣服,挎上腰刀。 数月打熬,他的筋骨尚未有蜕变,体型却是变得匀称,狱卒服并不好看,却还是让人眼前一亮。 “领了新刀,那口断刀就丢了吧。” 李初一淡淡的说了声,也不理杨狱是不是听,转身就向着城东而去。 内城四大城区,南城是衙门所在,最是繁华,北城次之,西城再次之,最为荒凉的,却是东城。 因为黑山城的大狱,就在东城。 两人的脚程都不慢,没多久,远远已经可以看到那座四周别无任何房屋。 灰扑扑、显得阴森的大狱。 不同于衙门的年久失修,黑山城的大狱年年都有修葺,内外更有兵丁狱卒严密看守。 杨狱听朱十三说起过,这大狱内有着为数不少的机关,甚至还有着威力巨大的弓弩。 等闲人想要劫狱,不等进去,就要被射穿。 走进大狱的门,门前门后似乎是两个世界。 一经走入,潮湿、腐朽、恶臭、血腥味、屎尿味就涌了上来,让杨狱眼皮狂跳。 好在穿越已有一年多,他并不严重的洁癖已经被生活硬生生锤死了。 皱眉之外,也没其他反应。 李初一指了指两排监牢正前的桌椅:“狱里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你就在这守着就好。” 说罢,他转身就走。 “他似乎对我意见很大…” 杨狱察觉到了异样。 李初一他也是见过的,因为老爷子的关系,之前关系虽然不好却也不坏,见面也都笑着打招呼。 今个这是… “你是老杨头的儿子?” 杨狱不动声色的看向阴暗的监牢,一个老迈的狱卒踱着步走了过来。 这狱卒年纪只怕比老杨头还大,衣衫破破烂烂,叼着个烟袋,皱纹满脸,挤的看不到眼。 “您老是?” 杨狱拉出板凳,让老狱卒坐下。 “那就难怪李小子心情极差了。” 老狱卒‘啪嗒’抽了一口旱烟,满口黄牙露出: “都是死了爹,你有抚恤他没有,见到你,心里能不膈应?” “因为老爷子的抚恤?” 杨狱一怔。 却是没有想到会是因为这个。 只是这个,要怨也得怨三尺刘才是,和自己有什么干系? “可怜这小子什么也不懂,他也不想想,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能从咱们那位刘大人手里拿钱的神仙?” 老狱卒‘邦邦’敲着烟袋锅冷笑: “只怕那钱,是王捕头自个垫上的吧?!” 第二十六章秋后处斩 自己垫上的? 杨狱眸光闪烁一瞬,没有说话。 回想起那位冷面捕头,似也看不出他居然还有这般热心肠。 按下心思,杨狱与老狱卒套起了家长里短。 狱卒名为王三,是狱里资历最老的人,按他自己说,他十六当狱卒,今年已然六十六了。 他无儿无女,吃喝住都在大狱里,都不知多少年没有出过牢门了。 狱卒的活计比杨狱想象的还要清闲的多,一整日下来,除了和这老狱卒唠嗑之外,居然什么事情都没有。 押解犯人去矿场劳作,自然和他无关。 “行了,你慢慢熟悉。咱们这行当就这样,随你怎样,哪怕是睡觉,只要囚犯不丢,那也随你。” 老狱卒叼着烟袋,慢悠悠的走了。 杨狱目送这老狱卒离去,心中则在消化着他的话。 黑山城大狱占地很是不小,如他这般一人就要守着一个大区,约莫四十位人犯。 而黑山城的狱卒,远比捕快要多,据说巅峰时有着一百来人。 “四千人犯,哪个才会是怜生教的目标?” 杨狱摸着下巴,暗暗想着。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进大狱的目的。 与王二的谈话里他也确认了,近几月里,的确有不少因为老狱卒被杀而进来的新狱卒。 只是,黑山城大狱极大,一百狱卒,四千犯人,根本无从判断哪些人是怜生教的人。 而怜生教的目标,又是什么。 思量了一会,杨狱提溜着油灯,开始巡视牢房。 整个黑山大狱是四通八达的,一百个狱卒的辖区彼此相连,而每一个辖区,都有十间牢房。 里面或是一二人,或是四五人,因其罪名轻重而有着不同的管制与待遇。 他所管辖的这这些牢房,里面多是有大罪,却又罪不至死的。 杨狱一间间的牢房巡视着,这些犯人或麻木、或冷漠、也有歇斯底里大吼的,但无一不是骨瘦如柴,衣衫褴褛。 大明律对于死刑的管制极为严苛。 太祖张元烛认为人命乃是天之造物,有资格定人生死的只有‘天子’。 是以,天下诸州、府、县一律没有斩杀犯人的权利。 只有上报死刑,得到朝廷的同意,才能在秋后统一处斩。 可养着这些犯人,本身也是一笔巨大的花销,不少县城的牢狱,往往会减少犯人的食物配给,加重他们的劳作。 许多犯人,往往就这样死在了大狱之中。 有亲属来闹,往往也只能得到‘畏罪自杀’这么四个字的回答。 当狱卒的第一天,就在杨狱的闲逛之中过去了,其后的几天,也大差不差。 一时没有线索,他也不急。 每日上工就划水,看似睡觉,实则吞吐内息练功,夜晚,则浸泡药浴,同时在暴食之鼎中炼化新得到的食材‘发黄的古书’。 一次换血仅仅是个开始,上面还有二次、三次换血。 血气的强弱,不但关系着内气的强弱,也制约着武功的进步。 一次换血,无论内炼的服气法,还是外炼的硬功,都只能修至第三层。 而铁裆功与服气法,各有九层。 杨狱自然不会停下换血的脚步。 而其余的时间,他则游荡在南北大街的诸多摊位,小店铺,甚至于当铺。 想要找寻其他的食材。 可惜,仅仅找到一本记载着‘逐风步’的手帕。 市面上卖东西,往往都是买新不买旧,专门想买旧东西,反而没有地方去买。 毕竟,黑山城这样的地方,压根就没有欣赏古玩字画的‘雅士’。 乡绅们,更喜欢粮食与黄金。 能找到一件,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就这样,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或是他本身就会铁裆功的原因,这一次的炼化出奇的顺利,前后不过十来日,就已经将其炼化。 得到了这古书之中的铁裆功。 果然,有了对比,杨狱就发现,同样的铁裆功,竟有暴食之鼎炼化,看上去似乎大差不差。 然而,仅仅只是一些细微的变化。 就让他十多日入不了门的铁裆功,在炼化古书之后的第一天,他就成功的入了门。 “铁裆功,终于成了。” 幽暗的大狱一角,杨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有着一抹喜悦。 同时,也感觉到了身体的不同。 温热的内气流至胯下,就好似为胯下罩上一层铁衣,同时,腰腹的力量也为之增长了一大截。 力量的增强就足够了,至于是否能抗打重击,甚至刀剑,他是不愿也不敢去尝试的。 “人之发力,腰胯是必不可略过的重要地方,腰胯力量的增强,变相增加了我的力量。” 杨狱心中满意: “按照铁裆功中的说法,我这算是第一层?服气法还是快些,只怕已经要到第二层了……” 他的进度,却远不止如此。 微微闭目,鼎壁上的进度条历历在目: 【换血:进度(16/100)二次换血】 【老母想尔服气录:进度(9/100)第一层】 【铁裆功:进度(3/100)第一层】 【逐风步:进度(25/100)第三层】 半个月的时间,杨狱进展堪称神速。 不止将服气录修到第二层,逐风步,也练到了第三层。 吃了一些‘铁珠’补充体力与暴食之鼎,杨狱起身。 先舒缓着开筋骨,才挪着步子挥舞断刀,同时练习刀法与逐风步。 技艺类的武功进度,是不受血气层级的制约的。 “可惜,我的刀法居然没有进度,或许,是我不曾获得一门完整刀法的原因?” 徐徐演练的同时,杨狱心中有着计较。 刀法,自然落在魏老头的身上。 他几乎肯定,那口鬼头刀,一定是可以炼化的食材! 不过,他并不急,而是等待着。 秋后已至,刑场已然收拾稳妥,死牢里的犯人,也到了随秋天一起离去的时候了。 踏踏踏~ 半个时辰后,杨狱心中一动,缓缓收了势,望向牢门方向。 来人,却正是那日曾去寻魏河的青年捕快。 “杨狱!” 那捕快停在远处,捂着鼻子招手。 杨狱随手将牢门钥匙递给另一个狱卒,随着那捕快出了门。 不出他所料。 秋后处斩的日子,到了。 那位有着‘天高三尺’别称的黑山城老父母,也少见的升了堂,要提见狱中一位穷凶极恶的大犯。 “此獠穷凶极恶,据说将一门横练外功练到了极高的程度,当年为了抓此人,咱们死了不少兄弟。 其中,还有咱们大人的一位外侄。” 捕快脚步不停,话也不停,尽量言简意赅的为杨狱说明情况: “你明日午时行刑之时,记得要首先杀此人!” 第二十七章退堂鼓 …… 天气转冷,阳光朦胧,似有阴云漫卷,零星细雨已然洒满黑山。 砰! 零星的雨点中,衙门二人高的实木大门被重重的拉开。 一个个捕快衙役鱼贯而出,分列两侧,挎刀持弩,严阵以待。 空空荡荡的街道上,狱卒们押解着囚犯而来,衙门另一边,一辆辆囚车已经备好。 只能通读最后的判令,就要押赴刑场。 杨狱站在一角,望着一众死囚,他们或是面如死灰、或是癫狂大叫、亦有大声哭嚎讨饶的。 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头前那披发贼囚,是黑山八百里外‘陷空山’贼囚,虽非首恶,按律也当斩。” 名为吴柳的年轻捕快指着头前一衣衫褴褛的汉子,说道。 杨狱巡过大狱,认得这山贼,平日里在大牢中性情极度恶劣,整日大吼闹事。 此时,却面色灰白,不住发抖。 “其身后几人也大差不差。你看那第七个囚犯。” 吴柳说着,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 “那狗东西,杀之也不解恨。按律,这些杂种本该千刀万剐,可惜,咱们黑山除了魏老,没人有这手艺……” “饶命,饶命啊!” 那囚犯比之一众山贼更为不堪,惨嚎着几乎骨头都软了。 “的确该死!” 杨狱眼神微冷。 大明律,造反、杀亲、杀官、杀主者,皆处凌迟。 而除却那几种大罪之外,采生折枝,也当凌迟处死。 可惜,凌迟处死乃是个技术活,整个黑山城,也就魏河一人有这手艺。 杨狱自忖以自己此时的刀法,也根本没法剐人3600刀而不让他断气。 囚犯一个个的被压入大堂,不一会又如丧考妣般被押上囚车,等待押去刑场。 吴柳显然对于这些人知之甚详。 这些死囚,从山贼、采生折枝,杀夫、杀妻、杀母无所不有,直让杨狱对于亲手行刑的那么点不忍都消失了。 这群人,真的死不足惜。 他也明白了吴柳为何要将自己拉到这里一一讲解,正是为了消除他心中的不忍。 “来了!” 突然,吴柳压低的声音一颤,变得低沉。 “嗯?” 杨狱心中一动,察觉到了所有捕快衙役的紧张,不少弓弩几乎都被拉满,似乎一有异样,就要将来人射成刺猬。 咚~ 咚咚~ 大石坠地也似的声响中,又一个死囚被驱赶着向衙门走来。 这犯人乱发扑面,身披重枷,精钢锁链穿了琵琶骨还不算,身后还拖着一个半人多高的铁块。 重枷镣铐琵琶骨…… 杨狱心中明白,这人,就是王佛宝所抓的最凶恶的犯人了。 也正是他,让一众衙役、捕快们如临大敌。 “就是此人,杀了大人的侄子。” 吴柳拉着杨狱后退一步,沉声道。 杨狱点点头,心中却有些不对味。 他也听老狱卒说起过这人的凶残,据说这人行功走火,已然癫狂,杀人不留全尸。 只是,在这吴柳的口中,他最大的罪,反而是杀了‘刘文鹏’的侄子。 “此人练的横练外功,等闲刀剑都伤不得,你行刑之时,务必不要留力。” 吴柳低声告诫着: “尽量,在三刀之内斩了他的头!” 杨狱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这时,那被镣铐捆缚的死囚突然抬头,乱发之下的,目光发红。 突的无声大笑起来。 一众狱卒、捕快全都面色一变,骇的连连后退。 “铁龙!” 吴柳上前一步,发声怒斥:“到了这时,你还想放肆吗?!” “呸!” 回应他的,是一口带血的浓痰: “猪狗般的杂种,也配在老子面前叫嚣?” 那死囚斜眼扫了一眼诸衙役,也不理吴柳的恼羞成怒,跨入了衙门,走进大堂。 “铁裆功来自此人?” 杨狱心中一动,分明在这死囚身上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不自觉的上前几步,行至一角,望着大堂。 大堂打扫的颇为干净,两班衙役持水火棍立于两旁,刀笔吏坐在下首,书写文书,让一个个犯人画押。 正大光明匾下,一五十许的文士身着杂色盘领衣,带翅乌纱帽下,面容清癯,三尺美髯。 端端是好卖相。 杨狱认出,这位文士,就是名动诸县,有着三尺天高美称的刘文鹏。 只看这卖相,哪个看得出此人是个盘剥百姓的主? 不过杨狱也不奇怪,为官者,最为讲究仪态,仪态不好者,便是有些才学,也往往补不到肥缺。 黑山城乃是上县,人口数万户,产粮十万石,兼之地处偏远,自然是美差。 啪! 惊堂木重重拍下。 刘文鹏长眉倒竖,语气冷冽: “下站人犯,见到本老爷,也敢不跪?!” “哈哈~” 死囚大笑:“就凭你,也想让老子跪?” 任由几个衙役提水火棍打通乱打,人如礁石般动也不动。 “罢了!” 刘文鹏冷眼一扫,自有衙役拿住他的双手,让其画押。 那死囚本也没有反对,但扫了一眼供状,突的一甩手,将按着他的四个衙役甩到一边。 “大胆!” 几个捕快上前,机弩发出‘咔咔’之声。 “有胆杀人,无胆认罪?!” 刘文鹏冷笑一声: “到底是江湖泼皮,无胆匪类。” “爷爷笑你,这状子都写错了!” 那囚徒大笑摇头: “乾亨六年夏,贼人乔装,趁夜色偷入宅子行凶,乱刀杀人。只这一处,就有两处错漏,让爷爷如何画押?!” 几个衙役、捕快佯做大怒,似要发弓弩射杀此獠。 刘文鹏一摆手,问道: “哪里有错漏?” “好叫你知道,爷爷从不偷偷杀人,乃是堂堂正正的,杀他全家!” 囚犯昂首,满是血污的脸上闪过狞笑。 “第二处呢?” 刘文鹏越发冷漠。 那囚犯任由一众衙役、捕快按住自己,大笑转身,拖着一众狱卒就向着囚车走去: “一刀!” “爷爷杀人,只一刀也!” “宰那小狗,就只一刀!” 大堂之内一片死寂,一众衙役文书望着刘文鹏铁青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出。 “好个一刀,好个一刀。” 好半晌,刘文鹏才‘嘿’然冷笑: “告诉行刑的刽子手,钝刀不需磨!他杀人一刀?老爷要他, 千刀万剐!” …… 退出衙门,扫了一眼细雨中的囚车,杨狱皱起了眉头:“这不对啊…” 人,有不怕死的吗? 没有! 但凡不怕死的,或是心中存着坚韧不移的信仰、或是万念俱灰心无生意。 那死囚明显和这两者不沾边…… 难不成,会有人来劫法场? 一念至此,杨狱心头就是一紧。 “贼老天!我都要死了,你还下雨,你还下雨来淋我!” 囚车上,一死囚哭嚎骂天。 “闭嘴!” 一脸色阴沉的狱卒甩手就是一鞭打的那狱卒鬼哭狼嚎。 “你嚎个屁?你去了就行了,大爷还得回来呢!” “……” 那死囚被一鞭打的失了声,耷拉着脑袋认了命。 “杨狱。” 吴柳走了过来,将县令的嘱咐说出。 杨狱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借口要回去换衣拿刀,匆匆的向着魏河所在的小院而去。 这差事,接不得啊…… 第二十八章鬼头斩首刀 酒楼六层,靠窗的雅间里,几条大汉或坐或立,皆是有些焦急的望着窗外,等待着。 “囚车,动了。” 透过细雨,一长着一抹八字胡的汉子眼神一动,低声提醒。 “可看到二哥?” 一脸有刀疤的壮汉上前一步,询问。 “隔了这么远,哪里看得到?” 八字胡摇了摇头:“等一等,就有消息了。” 话音刚落没多久,又一条汉子敲门进了屋,压抑着情绪道:“二哥上了囚车,黑山城的十八架神臂弩,看到了九架!” “才九架?” 屋内几人顿时皱起了眉头。 神臂弩,乃是军中重器,专门用以破甲,威力绝大。 八字胡眉头也皱的很紧,询问道:“可曾看到王佛宝?” “不曾。” 那汉子摇头。 “也就是说,此时黑山大狱还有九架神臂弩以及可能驻守在那里的王佛宝?” 刀疤脸眼皮一跳:“难不成他们知晓我们的目的?若不然,往年行刑,王佛宝可都要坐镇的。” “三哥!” 有汉子看向八字胡:“那大狱里到底有什么好宝贝?值得大哥将二哥都丢出去?” 其余人也都看向八字胡。 他们潜伏黑山城已有大半年,谋划还要更早,可为的,却不是救那铁龙。 而是劫狱! 为的,就是那大狱中的一件东西。 “那东西……” 八字胡眼中闪过一丝动人心魄的贪婪,又自强压下,望向刀疤脸: “老四,你领着人去劫法场!速度要快,动静要大,务必将剩余的神臂弩与王佛宝都引出来!” “交给我吧三哥!” 疤脸男狰狞一笑,跨步出门而去。 “早该这样了!杀他个人头滚滚,那王佛宝还能视而不见?” ………… 淅沥沥的细雨下,黑山城一片朦胧。 秋雨带来寒气,街上行人稀少,偶有几个,也都行色匆匆。 杨狱满腹心事往魏河家里走去,没走几步,就被一人唤住。 “小兄弟留步,留步。” 杨狱回头,喊住他的,是个敦实的中年汉子,穿着麻衣,面色憨厚。 “你是?” 那汉子快走两步,解下斗笠递给杨狱,一脸讨好的笑。 没接那斗笠,杨狱心中更为狐疑。 不等他询问,那汉子已涨红着脸,从怀里掏出一个白净的馒头来。 连着掏出来的碎银递给了杨狱。 “你?” 杨狱心头‘咯噔’一声。 给刽子手送礼的屡见不鲜,他本以为这汉子也是如此,却哪里想到,居然见到了‘人血馒头’。 黑山城,甚至于许多地方,都有人认为人血可以医治肺痨。 浸泡囚犯鲜血的馒头,可以治一切不治之症。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碰到了这种事情。 “小兄弟,帮个忙,俺娘病的实在严重,没有了办法。” 敦实汉子红了眼眶。 “人血不治病,秽物入体,反而会害了你娘的命。” 杨狱心中叹气,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连带着汉子塞过来的馒头、碎银一并推了回去: “拿去买药吧……” “是不是银子不够?俺,俺可以再去借……” 那汉子面色涨红,急切的说着。 杨狱深吸一口气,随手一推,将那汉子推了个踉跄: “滚!” “呜呜,啊!” 那汉子呆愣了一会,‘噗通’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一个拐角后,杨狱脚步停下,听着雨中的哭声,心中五味杂陈。 那汉子或许也并不相信人血馒头治百病的说法,可他没有办法,只能尝试。 命很便宜,药很贵。 这或许有些滑稽,可却真实的发生着。 穿越而来的一年里,他见过了太多类似的事情了。 “这操蛋的世道……” 叹了口气,杨狱推开了魏河的家门。 他都一大堆麻烦缠身,是没办法,也没能力去帮助其他人了。 有心,也无力。 院子里,名叫旺财的老猴在雨中吱呀乱叫,与一只炸了毛的野猫对峙着。 屋檐下,魏老头叼着旱烟,不知想着什么。 见到杨狱回来,随手指了指屋内:“换一换吧,脏了衣服就不好了。” 杨狱走到屋檐下,将县令的意思转达。 “多大的仇?要钝刀斩首?” 魏老头闻言顿时有些不悦:“我等行刑乃是执行朝廷法度,不是为了给他人泄愤!” “那,不去?” 杨狱拉了个小马扎坐下,他有些不想趟这趟浑水。 “不去?” 魏老头顿时瞪起了眼:“怎的,你不去,还要老夫亲自去不成?” 自开始收弟子,他已经许多年没有亲自行刑过了。 杨狱没法,也只能将担忧说明。 “劫法场?” 一听这话,魏老头顿时冷笑: “黑山城的法场哪里那般好劫?神臂弩下,纵是来上千百人,也都要被射成糖葫芦!”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杨狱很清醒,提出条件,明年再去行刑。 “一次换血,远远不是终点。二次换血,同样不是。” 魏河话音一转,说起了换血。 换血,注定是个漫长且艰辛的过程,没有万贯家私,等闲人至多止步一次。 “少年人血气活泼,青年沉稳,到中年达到鼎盛,再之后,气血衰败。练武,也违逆不了天理。” 话至此处,魏河语气微微缓和,却更为刺骨: “你虽资质不错,但家无余财,若连胆气也缺乏,这一辈子,也成不得什么气候。” 闻言,杨狱沉默下来。 魏老头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二次换血与一次换血流程大差不差,只是药材贵了数倍,他这点钱,坚持不了多久。 李二一那里,是实在没有油水可榨了。 “你若不去,留下百两银票,以后也不必再来。 若去,就拿起桌上鬼头刀,刑场之上,一刀也好,两刀也罢,随你心意就是。” 魏河说着起身,自墙上摘下斗笠,披上蓑衣,慢慢悠悠的就要出门去。 “昨日正讲到‘应伯爵山洞戏春娇,潘金莲花园调爱婿’的后半段。老夫心痒难耐,不可不去。” 说着,这老家伙已然出了门,这些日子,每日中午他必去茶馆听书。 徒留杨狱蹲在屋檐下,望着绵绵细雨,陷入沉思:“老家伙,也不怕得病……” 好半晌,他才望向屋内。 其他的姑且不说,这口鬼头刀,怎么也要摸上一摸。 “鬼头刀……” 走到案前,感受到暴食之鼎的异动,杨狱心中的压抑才减低了几分。 没有犹豫,他直接伸手,握住了这口兀自带着血腥气的鬼头斩首大刀。 嗡~ 第二十九章斩首一刀,血溅法场 嗡~ 杨狱只觉眼前一花,微微闭目,就见鼎壁之上有着文字泛光: 【食材:鬼头斩首刀】 【等级:可(上)】 【品质:优(上)】 【评价:一口斩首多年所磨砺之刀,平平无奇之中见功夫,较为珍贵】 【炼化可得:刀法‘斩首’】 “果然是刀法!” 杨狱心中一喜。 相比于内外炼武功,此时他更迫切得到刀法之类的技艺类食材。 唯有这类技艺类武功,才不会受到换血进度的制约,可以让他快速提升实力。 内炼也好,外炼也罢,哪怕是他,也只能按部就班,一点点进步,一旦缺了药材,甚至要耽搁进度。 可刀法不同。 断刀品质仅为‘劣下’,自己炼化之后,刀法纯熟已经在那个怜生教换血武者之上。 这口鬼头大刀,可很有可能蕴含着魏河一家三代老刽子手的宝贵用刀技巧。 对于他来说,价值越发的巨大。 “若是将这口鬼头大刀彻底炼化,我岂非一下拥有百年用刀的技巧?” 虽然觉得有些不大可能,但杨狱还是怦然心动。 好一会,才平复下心境,开始细细看着其他文字。 有着前几次的经历,杨狱初步判定,在暴食之鼎的评价中,食材可分为‘优、良、可、劣’四个等级。 每个等级又有上中下之分。 品质,也基本是这四个等级。 他之前所得的‘断刀’‘古卷’‘人皮卷’记载逐风步的丝绢皆在这个等级判定之中。 唯有那面‘食谱’,超出这个界限,等级为‘十都’。 “算上鬼头大刀,我已经有五件食材了,再来六个,我就能知道那‘食谱’的效用了……” 杨狱定了定神。 屋外,已经响起了吴柳的呼喊、催促声,话音还未落,他已经来到屋内。 杨狱离开之后,他有些不放心,一路追了过来,生怕他误了时辰。 “我以为你小子临阵脱逃了呢!” 吴柳没好气的瞪了杨狱一眼,却也没在意。 玩忽职守、临阵脱逃可是大罪,这小子就是再傻,也不至于好好的头不砍,要把脖子伸给别人砍。 “嗯。” 杨狱握刀的手紧了紧,才道: “走吧。” …… 黑山城刑场,位于人口稠密的南城区闹市,菜市场不远。 其占地不大,甚至有些窄狭。 宽不过十数米,长也只百米不到,两侧皆是木质栏杆,哨塔,有衙役兵士持弩四望。 正中的平台四周,有着高高的篱笆,不少衙役持刀剑戒备。 东侧,有凉棚搭建,行刑的官吏坐于其中,百无聊赖。 北墙角处,一个灰色的简单棚子里,数个扎着红头巾的刽子手,正在就着雨水磨刀。 杨狱抱着鬼头刀立于一角,不住打量着整个刑场。 这刑场的布局很简单,其中却又玄机,几个哨塔对外,内里还有暗哨对着刑场。 若有人来劫狱,第一时间就会射杀死囚。 杨狱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发生,但他居安思危,默默的将这个刑场的地势都记了下来。 这一个时辰里,他也一直在找王佛宝。 这位黑山城的大捕头,往年行刑可从来都是他在坐镇,今年突然缺席,让他心里不安更重。 “杨师弟,让俺替你磨刀吧!” 一个光着两膀的彪形大汉笑着招呼一声。 杨狱回头笑笑,表示不用。 这些刽子手不少都和魏老头有着关系,有几个甚至直接就是弟子,对于杨狱当然也有了解。 只是,他们入门虽然早,可一经换血,地位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刻意将最好的一处地方让给他,语气也都很是有几分小心,恭维。 “杨师弟莫要紧张,这砍头也没甚稀奇,与杀猪宰羊也大差不差,只是人血更腥臭些罢了……” 那彪形大汉笑呵呵的走了过来,自来熟介绍自己。 这大汉名叫‘王魁’,是胡万手下的屠户,刽子手只是兼职。 事实上,刽子手可不是日日有活干,兼职的不在少数。 “咱们行刑,有着小技巧。” 王魁低声说着:“待会你反手持刀,脚踩在那人犯背上,推砍其头的同时,脚下一踹,这样,身上血就不会溅你身上。” “谢王大哥提点。” 杨狱点点头。 他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这大汉自来熟的性格让他有些不自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没多久,就听得东边传来一阵催促声:“刽子手准备,上人犯!” “时候到了。” 杨狱打眼一扫,朦胧细雨中,刑场冷冷清清。 “走吧,师弟。” 王魁叫了一声,提着刀就要上前。 杨狱拍了拍他的肩头,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一会若是见势不妙,立马躲闪。” “啊?” 王魁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师弟,你这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 说罢,摇着头上了台。 “希望是想多了。” 杨狱心中摇头,提着刀上台。 一众死囚早已被捆绑的结结实实,大多被人按着跪倒在地,唯有那名叫‘铁龙’的山贼。 昂着头,任由四个衙役怎么发力,也压不下去,没奈何,也只能以锁链将他死死的束缚在高台上。 “换了血的家伙,真不是人。” 王魁咂舌。 这死囚的镣铐最重,琵琶骨上坠着两个百十斤的大铁球居然都能站的住。 比自家胡大哥还要夸张的多。 下意识的,他就想略过这死囚,去选离得远的。 不想,杨狱突然伸手将他拉住,向那死囚走去。 “师弟?” 王魁忙挣扎,却吃惊的发现根本挣不开。 “收声。” 杨狱沉声呵斥:“你看那些兵卒。” “什么?” 王魁一愣,不由的向着平台外的一众兵卒看去。 这一看,果真发现不对。 淅沥沥的小雨中,这些平日懒散的兵卒一个个严阵以待,还有几个拿刀的手都在颤抖。 这是个什么情况? 王魁心中正自发懵,突听的一声大笑炸响在雨中。 “狗崽子们,爷爷来了!” 这一声暴喝,顿时压住了场上一切杂音,距离稍近一些的,只觉耳朵嗡鸣,两眼发黑。 “真,真有人劫法场?!” 王魁被吓的发懵,杨狱却看得真切无比。 那一声暴喝响起的同时,十数条大汉狂奔着冲入了刑场之中,速度极快,好似奔马! 当先一人,生的人高马大,一脸刀疤,大刀横掠,带起一个个人头冲天而舞。 他沐血大笑,狰狞凶恶,刀疤如蛇扭曲: “先杀刽子手!” 第三十章神臂弩 “啊~” “杀啊!” “哈哈哈!” 鲜血与残肢乱飞,刑场大乱,一片惨叫喊杀声。 四处哨塔飞出箭矢、弩箭,射向劫法场的十数凶人,以及一众想要趁乱逃走的死囚。 怎么就先杀刽子手?! 听得那一声暴喝,杨狱差点吐血,拉着王魁一个翻滚下了高台,就见整个刑场已经大乱。 而那声暴喝也不是针对自己,而是有几个刽子手眼见有人劫法场,第一时间就开始砍杀人犯了。 这不是找死?! 杨狱几个翻滚,躲开飞射而来的箭矢,眼见那几条大汉杀上平台,却也爱莫能助。 因为他也被人盯上了。 呼! 刀锋擦面而过,王魁差点吓尿,狼狈逃窜几步不见杨狱。 一回头,就见杨狱正与一持刀凶人对峙。 “换血境的刽子手?” 那凶人反手将一慌不择路跑来的衙役一刀砍翻,略带惊诧的看向面前那似还有着稚嫩未褪的少年。 他为杀人而来,刀刀不留情,却不想被人逼退了几步。 眼前这毛都不见得长齐的小鬼,刀法纯熟的像是个浸淫多年的刀法老手,真真是不可思议。 但他的惊诧一闪而过,已然狞笑着踏步、挥刀,沉重的大砍刀借助奔跑的腰力,重重的砍了下去。 同时,他的脸上红光一闪,激发了内气。 呜呜~ 这一刀极为凶猛,将雨幕风声都斩了开来,若是被其砍到,便是铁人都要入骨三分。 “激发了内气?” 杨狱心中一动,已然猜到这贼人的心思,不由心中冷笑。 外炼筋骨皮,内存一口气。 换血境武者与寻常人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一口气。 这一口内气,就是换血武者最大的杀招,一经催动,周身血流加速,血气大涨。 无论速度、力量都会有巨大提升。 这山贼本就人高马大,刀法势大力沉,此时一下激发内气,硬接,他是怎么都接不下。 但他何必去接? 杨狱心神冷静,鬼头刀挥舞的滴水不漏,脚下却踩着逐风步缓步后退。 行刑之前的一个多时辰,他可不是在发呆,整个刑场的地形,都被他记在了心里。 也包括,配备着神臂弩的几处暗哨。 嗡! 果不其然,退后不过十几步,杨狱的耳侧就听到一声激烈的破空声。 “神臂弩?!” 那贼人大叫不好,沉腰坐胯,一口内气催到了极限,重重一刀砍向了破空声袭来之处。 “硬接?” 一个翻滚沾了满身泥水的杨狱心中顿时为其默哀。 大明神臂弩,乃是一种极为特殊的材料打造。 据说每一架神臂弩都要刻上工匠名字,若达不到‘八百步内穿甲而过’可是要被斩立决的。 黑山城的这些神臂弩虽然只是次品中的残次品,可也可‘三百步内穿颅而过’! “啊!” 果不其然,只听一声惨叫响起。 那凶人的手臂连同大刀被一下射穿,整个人凌空飞起,破布袋也似飞了丈许远,才扑到泥泞之中。 可这凶人仍旧没死,狂吼着就要起身。 嗤~ 但杨狱怎么可能给他机会? 反手持刀,横掠而去,拧身甩臂,只一刀,就将刚挣扎坐起的匪徒,一刀枭首。 “老十三!” 无头尸体扑倒在血泊之中的同时,杨狱听到一声凄厉大叫。 几个被箭雨逼退的凶人目眦欲裂,更有一人咆哮着就要冲上来报仇,但下一刻,所有的贼人全都变了脸色。 朦胧的雨幕之后,突然爆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上弦之音。 大棚下,监斩的官员冷漠的望着场中: “斩!” 这官员一声冷喝的同时,行刑台上,那刚展开精钢锁链的疤脸大汉面色就是大变。 “都来二哥这!” 他一声低吼,那仍被穿着琵琶骨的死囚猛然间已然抬头,乱发之下,双眼泛起血光来。 “吼!” 他一个跨步,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吼声。 遥隔几十米,杨狱只觉耳膜刺痛,骇然抬头,只见以那死囚为中心,周遭几米内竟似有狂风掀起。 那自雨幕之后射来的箭雨,经这狂风一卷,力道大减,硬是被其挥舞的双臂全都拍到了一边!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有余力?” 杨狱心头大震,生出退意。 不远处的王魁,更是早在箭雨被拍打开时,就连滚带爬的向着刑场外逃去。 “所有人!” 沙哑的声音在死寂一般的雨幕中传出很远,乱发之下,铁龙的七窍有血液流淌滴答: “一个不留!” “杀!” 被其护住的几条大汉闻言全都暴起,挥舞着刀剑就杀向了在场所有人。 直如猛虎出闸! 一时之间,刑场各处的衙役全都骇的面如土色。 杨狱俯身在那无头尸身上一摸,持刀后退。 眼见一众山贼发了狂,他本想退走,但余光一扫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后,心中一动。 不退反进,挥舞着鬼头大刀,逼退了那血红着双眼向着自己冲来的悍匪。 “伤重如此犹有余力,倒是真个小看了你。” 冷硬的声音响起。 王佛宝提着染血的长刀,一步步的自雨幕之后走了出来,在他身后,数条大汉伏尸。 “老十七,老十九!” 见得这一幕,疤脸大汉双眼顿时充血:“王佛宝,老子要你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那你们又要拿什么来偿还这些年被你们黑山三十贼所杀的那些无辜百姓?” 王佛宝神色冷酷。 一挥手,刑场四周,已出现十数个持弓搭箭的捕快。 一众山贼顿时色变。 “你们要引我出来,我出来了。” 王佛宝目光如电,冷冷的注视着一众贼人: “顺便告诉你们,你们派去劫狱的那些贼,除了两个跑的快了些,其余的,已然尽数伏法!” “不可能!” 铁龙面色终于大变。 “铁龙,你真以为,我布下的暗哨,会这般轻易的被你们寻到?且让你们看到神臂弩的存在吗?” 王佛宝缓步走近: “我,只请了三架神臂弩出来,其余的,都在大狱中!可笑那些劫狱贼人,我都没出手,已经死了一大半!” “啊!” “姓王的,你好狠!今日若是不死,老子非杀你全家!” “不!老子要屠了这黑山城,鸡犬不留,鸡犬不留啊!” 闻言,一众山贼顿时破口大骂。 杨狱心中也是一突。 他本以为是自己观察入微,没想到…… “哈哈哈!” 正在这时,那将琵琶骨上铁链扯断的铁龙,突的发出一声大笑,森然望向王佛宝: “王佛宝,你几时变得如此啰嗦?想要以言语动我心志,看来,你比老大的伤势还要严重!” “杀你,绰绰有余!” 王佛宝面无表情的抬起刀,直指一众匪徒: “一个不留!” 第三十一章人命如草贱   “杀!”   细雨之中的刑场顿成一片修罗场,鲜血飞溅,喊杀四起。   杨狱后撤几步,眼见刑场乱成一片,王佛宝与那铁龙所在之处,却人人避让。   似乎所有人,都在为两人让路。   “小畜生,还我兄弟命来!”   暴喝声中,红着眼的山贼劈刀而来。   杨狱抖动两膀,脚下变换,刀法挥舞的密不透风,且战且退。   这些山贼个个都是换血境武者,且进度似乎都比他来得高,打斗起来更是凶狠异常,招招搏命。   但杨狱刀法纯熟老练,任由那山贼狂吼怒啸着,也只是后退,根本不曾伤到分毫。   甚至于,他犹有余力扫视全场。   细雨之中,一片喊杀之声。   王佛宝与那铁龙遥遥对峙,突的,两人齐齐一动。   砰!   雨水飞溅,刀光与人影交错,所到之处只听得阵阵金铁交鸣之声,身边的人纷纷躲避。   王佛宝手持长刀,脚步变换,人如鬼魅,刀光挥舞之间,似连雨水都被逼的不能落地。   那铁龙凶悍异常,丝毫不顾身上的重创,一出手,就直接催起了内气,招招搏命,一时逼得王佛宝都不能建功。   而两人之外,整个刑场一片厮杀哭喊。   王佛宝手下的捕快换血境不过三五个,但各个手持弓弩,又以逸待劳,不一会,就将一众匪徒逼到了角落。   “王佛宝!”   突然,一声低吼响起。   那被王佛宝逼到了极处的铁龙,展现出其狠辣的一面,不闪不避,硬生生接了王佛宝一刀。   鲜血飞溅中,他乱发狂舞,破衣烂衫下,似有蟒蛇游走,以极快的速度,从胸腹游至其脖颈。   “狮吼功?你真的练成了?”   王佛宝眼皮一跳,后退一步,以手捂耳,发出警告:   “捂住耳朵!”   但哪里还来得及?   除了杨狱见势不好有样学样之外,其余的捕快厮杀正酣,哪里想到这一招?   王佛宝的声音刚刚响起,   一声巨响已然在刑场之中炸开了。   杨狱瞠目望着,只见那铁龙的口中,似有一团压缩到了极点的气团被吐了出来。   然后,   砰!   好似霹雳炸响。   以铁龙为中心,周遭丈许之地的泥水被一下震的四散飞溅,那气团炸开形成的狂风吹卷过小半刑场。   猝不及防的一众捕快如遭雷殛般,被震的耳膜流血,一个个刀剑脱手,若非一众山贼也都避了开来。   只这一下,就要被杀个人仰马翻。   可饶是如此,一众捕快也都被震的双眼发懵。   相隔二三十米尚且如此,首当其冲的王佛宝更是身躯一颤,被震的耳鼻冒血!   但他不退反进,在骤起的狂风之中狂飙突进,长刀横掠,闪烁出森寒杀意。   这一下暴起,他周身裸露在外的皮膜都一片血红。   口鼻间涌出的鲜血都被吹到半空。   但他双眸发红,全力一刀,将那横练有成的悍匪,自颅顶到胯下,生生砍成两截!   “二哥!”   凄厉大叫中,一众山贼发了狂也似就要冲上来拼命。   与杨狱捉对厮杀的那悍匪也被这一幕染红了双眼,不要命一般向着杨狱狂劈乱砍。   “结束了……”   杨狱连连后退,几步之后突然一个窜起,以逐风步饶至其身侧,臂与刀平,一刀将其割喉。   “二哥,二哥!”   一众悍匪狰狞怒吼。   唯有那疤脸悍匪脸色扭曲着,低吼着,一把拉住离得最近的两个兄弟,转身狂奔而走:   “王佛宝,我黑山与你不死不休,不死不休啊!”   “你们走不了!”   王佛宝满脸鲜血,雨水都冲刷不掉,他持刀转身,踏步要追。   却不想其余的几个悍匪,全都拼了命也似冲上来,哪怕没人挡得住王佛宝的第二刀,却也死战不退。   待得王佛宝将几个悍匪杀死,那三人,也都逃的没了踪影。   连绵细雨冲去了一切,脚印都看不到了。   “追!”   王佛宝冷眼扫过满脸痛苦的捕快,低喝一声,率先追去。   其余捕快面色苍白,也都咬着牙追了出去。   此时刑场之中已是处处血泊,伏尸数十,到处倒是断肢残臂,腥臭之气扑鼻而来,雨水都冲刷不去。   到处都是一片惨淡,死寂。   “惨啊…”   脸色惨白的王魁从角落里爬了出来,看着满地的血泊残肢,忍不住一阵阵干呕。   其他几个侥幸没死的衙役兵丁也是一脸惨然。   “吴柳?他也死了…”   望着倒在血泊中被割开了喉管的吴柳,杨狱沉默,感受到了什么是人命如草。   之前还交谈的人,转头就变成尸体,谁又能不心生触动?   “惨,惨啊。”   王魁已经站不起来了,软骨头也似趴着墙,苦胆都差点吐了出来。   可怜他虽然是个刽子手,又哪里见过这般恐怖的刑场。   “也不知王捕头能不能将其余几个山贼抓住?”   杨狱心中有些隐忧,忍不住握紧了刀。   这时,他才懂得魏老头所说的‘安身立命’的真正涵义。   天下虽大,可没有保全自己的力量,随时都可能横死街头,乱世的刀,比命贵。   雨停了,天气放晴。   那躲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监斩官站了出来,呼唤几个衙役去打扫刑场。   杨狱则搀着王魁出了刑场。   人犯早在劫狱的第一时间就被砍杀射死了,自然不需要他们行刑了。   当然,一并死的还有其他几个刽子手。   这年头,不能太敬业啊…   将没骨头似的王魁送回了家,顺便也洗去了身上的血迹,换了身衣服,杨狱才折返回来。   这时,城中已经戒严,诸多衙役与捕快匆匆来去,拿着画像挨家挨户的搜查着。   杨狱扫了一眼抽象的画像,眼角一抽。   刑场外,王佛宝脸色阴沉,面有悲痛,一具具胡乱拼凑的尸体被人抬了出来。   “过后,自去衙门领赏钱。”   王佛宝不忍再看,沙哑着对杨狱说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狱卒,还做吗?”   杨狱追问了一句。   王佛宝脚步一顿:   “准你休息十天。”   “黑山大狱究竟有什么?这伙山贼居然肯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劫狱…”   揉了揉眉心,杨狱有些头疼想着,一边向着刑场走去。   衙门有着悬赏,杀贼可以领赏,换血境贼匪,一颗头颅少说也得值二十两银子。   不过嘛,   赏钱是赏钱,战利品是战利品。 第三十二章内气武功   拿走属于自己的战利品,又去衙门寻账房取了赏银,将鬼头大刀送回魏河那里。   杨狱这才回家。   狱卒不比衙役,擅离职守乃是重罪。   不过既然有了王佛宝的允诺,他自然也了的回家休息。   “正所谓勤不如懒,懒不如抢,古人诚不欺我。单单这两个山贼带着的银钱,就比老李说书两年要多了。”   杨狱心中判断着得失。   雨后街道行人稀少,摊贩也少,杨狱漫无目的的逛着,排遣心中压抑之余,也想寻找其他食材。   可惜照样无所获,哪怕他交代的几个当铺,所收的古物中,也没有引起暴食之鼎的异动。   眼见临近傍晚,也只能买了一批药材回家。   还未进门,他就听到了屋内似有交谈声,心中微微一动,推门而入。   打眼一扫,堂屋内,一个发丝灰白的拄杖老者坐在上首,与杨婆婆说着什么。   “小狱回来了?”   见得杨狱,那老者笑着打招呼。   杨婆婆略有些紧张,忙上前拉住杨狱的手,为他介绍。   这老者叫杨宝田,算是他们这一支名义上的族长,与杨老爷子是堂兄弟,之前关系似乎也不错。   “唉。老夫年纪大了,之前都在城外庄园住着,却是不想那王六如此大胆,敢来欺辱你们。”   杨宝田重重的敲击着拐杖,似乎颇为义愤。   “哦。”   杨狱态度冷淡的点点头,心中却在冷笑。   关系好?   老爷子出事到现在已经小半年了,关系好,能直到现在才登门?   而且,他可是清楚的记得杀王六那日,这对狗男女口中,似乎是有族中的族老指使的。   这老东西,未必就没有嫌疑。   “唉,小狱怨我也是人之常情。”   杨宝田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叹息着道:“族里人多,老夫也是没有法子面面俱到……”   “小狱。”   老妇人握着杨狱的手一紧。   “婆婆,我累了,先去歇息了。”   杨狱懒得理会这老东西信口胡柴,将东西放下,转身就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杨狱抽出腰刀,不缓不慢的复盘着与之前那两个山贼交手的过程与细节。   同时侧耳听着堂屋内的动静。   土墙的隔音一般,他的耳力也是极好,是以哪怕声音不大,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这杨宝田似乎真是为了拜访而来。   除了和杨婆婆扯家常,就是回忆往事,让杨狱听得好生无趣,听了一会,就懒的去听了。   半个时辰之后,杨宝田告辞,杨婆婆将其送至门口,才回转到杨狱屋内。   “小狱,你可莫要被这老东西骗了!”   杨狱没开口,老妇人第一句话,就让他放下了心。   合上门窗,老妇人这才拉着杨狱的手坐下,低声说道:“这老家伙说自己有门路,想让你去考童生试。”   “科举?”   杨狱眉头拧起。   大明以武立国,直至几代也都是武盛而文弱,可天下承平之后,却又反了过来。   毕竟,纵你军中万人敌,治国之上,也比不得文官。   杨狱当然不当回事,但老妇人却似乎有些心动,纠结了好一会,才道:   “狱卒毕竟不是什么好出路……”   “婆婆,咱们之前险些被逼的家破人亡,这老家伙不见来援手,此时突然抛下好处,这必然有诈。”   见老妇人有些心动,杨狱也只能耐心解释。   科举的难度可一点不比练武简单,他练武尚且不够,哪里还能分心?   “那婆婆明日回绝了他。”   老妇人舒展眉头,心情也好了不少,她是真不想再和这些所谓的亲戚有哪怕一点联系了。   “回绝也不必。”   杨狱摇头,眸光闪烁:   “总这么防备着也不是个事,索性答应了他,看看这老家伙想干什么!”   杀王六那日,那对狗男女所说的族老,他可没有忘记。   只是因为那时他学武时日还短,又不知到底是谁指使才作罢而已,可不意味着他就忘了。   他很清楚,若非自己身怀暴食之鼎,自己生死姑且不论,婆婆是必然活不了了!   “这……”   老妇人有些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杨狱向她说了王佛宝传他武功的事情,王佛宝的名头够大,果然打消了老妇人的犹豫。   一老一少又唠了一会家常,多是老妇人再说,他在听。   小半年时间,老妇人心情也不再那般郁郁,只是听着听着,杨狱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因为外城病死的人,越发的多了,甚至有向内城蔓延的趋势。   老妇人想要去怜生教祈福。   “婆婆,以后离那怜生教远一些吧。”   杨狱有些头疼了。   自得了‘老母想尔食气录’,他对于怜生教的事情就很上心。   虽然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发现,但只要想起那日在暴食之鼎中窥见的老太婆,他就有些不寒而栗。   “请了愿要是不还,可是要得罪老母的…”   见杨狱神情严肃,老妇人也有些犹豫,担忧:“听说有人不去还愿,染了重病,一家人都死了……”   “这怎么可能?”   杨狱哪里会相信这个,只是见老妇人犹豫不决,还是叹了口气:   “婆婆,这些日子城里也不太平。过些日子,我陪您去还愿,行不行?”   “婆婆听你的。”   老妇人这才点头,起身去灶房烧食去了。   “多事之秋啊!”   盘膝坐在床上,杨狱微微一叹,旋即收敛心神,开始搬运内气。   人之百脉本自皆通,服气法之用处,不过是将每日血气之中滋生的内气提炼出来,独立于血液之外运行全身。   内炼一道,就是不停积蓄内气。   换血境武者的强弱,很大一部分因素,就在于‘这一口气的长短’。   如那铁龙仰天吐息,发出足以震死人的巨吼,就是内气的催使之法,是真正的‘内气武功’。   那几个山贼催使内气,使得周身血液流淌好似火烧,却只是内气的浅显作用了。   “希望这口鬼头大刀中,蕴含的刀法是‘内气武功’。”   许久之后,将杀人的不适,心中的烦闷尽数抛之脑外,杨狱才沉下心来,进入暴食之鼎。   那口背厚面阔的鬼头大刀,正自泛着幽幽红光。   “炼化!” 第三十三章斩首一刀   武功,有内炼外炼之分,外功又有硬功与技艺之别。   硬功,是如铁裆功一般打熬肉身的外功,技艺,则是拳掌指腿、刀枪剑戟。   再细分,则有外功与与内气武功。   前者以外为主,虽可内气加持,但核心仍是外功。   后者,则是以内气为主,需要催使内气才能发挥最大威能的武功。   嗡~   伸手握住这口红光缭绕的鬼头大刀,杨狱心头一震,鼎壁之上也随之生出一条新的进度条:   【斩首刀:未入门进度(0/100)】   “魏老头果然有着压箱底的手段…”   感受着自脑海中涌出的记忆,杨狱心中一喜,开始炼化。   轰!   心头响起巨响,好似黄钟大吕。   这一瞬间,杨狱眼前一花,旋即觉得自己来到了邢场之上,一地死囚或怒骂或哭泣。   唯有一人立而不倒,放声大笑。   台下不少百姓在看着。   “行刑!”   未等杨狱细细去看,就听得一声大喝从东头传来。   旋即,他身体不由自主的动了,踏步,提刀,继而,在那站立死囚惊愕的眼神之中。   一刀斩首!   呼~   光影散去,杨狱的眼神越发的亮了。   炼化的真谛,是从无到有的学习,但又不止是学习,那一瞬间,他真好似变成了持刀的刽子手。   一刀斩下,体内内气的运行历历在目,让他想忘都难。   “再来!”   稍稍停歇了一会,杨狱再度开启炼化。   嗡!   场景再现,仍是全力斩杀,内气勃发,一刀枭首。   这刀法,似只有这一刀。   但杨狱心中却越发的畅快。   内气武功极难修炼,不止是天资所限,更是因为内气武功的每一次催使,都会消耗自身的内气。   一次换血的武者往往气短,全力催使之下,数刀都要被榨干内气,非得休息小半日才能再度练习。   但在这暴食之鼎中,他却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催使内气,爆发这一式‘斩首’刀法!   这是何等巨大的优势?   杨狱静心沉浸,一次次的踏上刑场,一次次的挥刀斩首,渐渐地,鼎壁之上的几种武功的进度条。   都开始了缓慢的跳动。   内气刀法的挥斩砍杀,本身就带动着内气的修行、步法的修行在内。   ……   月夜降临,黑山城才从一日的热闹中沉了下去。   辗转反侧的杨宝田翻身坐起,叫来屋外的儿子:“衙门的人走了?”   “连几个山贼都抓不到,那王佛宝只怕伤势好不了了。”   人高马大的杨逑关上房门,不无嘲弄。   “黑山三十贼,三十换血,三百悍匪,哪里是好相与的?”   杨宝田摩擦着拐杖,老眼中有些寒意:   “那小崽子似乎知晓些什么,今日对老夫颇多冷淡,戒备。”   “不能吧?”   杨逑拧起眉头:“哪怕王六是他杀的,但他们两个也不知这背后是咱们指使的啊。”   杨宝田脸色阴沉,也不知哪里出了岔子。   “若这小子不识抬举,咱们不如……”   杨逑试探性的比划了一下脖子。   “来不及了。”   杨宝田叹了口气:“这小子成了气候,不但换了血,还有魏河撑腰,杀他,隐患太大了。   那老家伙年轻时,可是黑山城有名的狠角色……”   杀人,从来都只是下下策。   宗族立足不比个人,只凭好勇斗狠是不行的。   但更重要的是,他可是知道那小子在刑场里杀了两个换血山贼。   要杀这小子而不被人发现,也很难做到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杨逑突然有些烦躁起来,满嘴埋怨:“要我说,咱们就不该加入这什么狗屁怜生教!”   “住口!”   杨宝田面色大变,一拐杖打在儿子头上,低声道:“你不想活了吗?!”   杨逑被打的一个踉跄,不敢多说,却还是满脸愤慨。   杨宝田这才叹了口气:“你不懂。”   何止是杨逑,他自己心中未尝没有后悔,可后悔又有什么用。   “只恨那三尺刘只会盘剥,坐看怜生教做大,让我们无路可走。”   杨逑恨恨的说着。   “好了!”   杨宝田在屋内踱来踱去,心里一片烦躁。   数月里,他与那几家差点打出了狗脑子,可眼看期限将至,拼命的可不止他一家。   数月下来,损失不小,可还是没能拿到那几个名额。   狱卒接连死亡,王佛宝都已经察觉到了,他们也不可能再去杀狱卒了……   “可恨那怜生教对我等防备甚深,到此时,也不知那大狱里有着什么。”   回想着怜生教的种种手段,杨逑止不住打了个寒颤,满脸担忧:   “距离那位副舵主归来可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咱们到底该怎么办?”   “这些话,以后不许说出口。”   杨宝田冷冷的扫了一眼儿子,沉声道:“过几日,遣人请他去咱们城外的庄园赴宴,且看那小子是否答应。”   “他若不答应呢?”   接连被教训,杨逑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若不答应……”   杨宝田顿了顿,道:   “上次咱们去怜生教请来的那道符,可还在?”   “那符?”   杨逑顿时一个激灵。   “一家人不帮一家人,老夫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杨宝田不无惋惜。   自家出了个换血武者,可比出个童生要好的多了,可惜……   杨逑想了想,却还是摇头:   “那小子戒备这么深,请他去城外,只怕不行吧?”   “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杨宝田淡淡一笑:   “那小子痴迷古物,咱们家,可不缺这个。”   ……   难得的三天假期,杨狱自然一点都没有浪费。   或许是因为本身就有着刀法基础,只三天,杨狱就将刀法‘斩首’推进到了第二层。   同时,也带动着老母想尔服气录也进入了第二层,其余几门武功进度也都有着细微增加。   天气蒙蒙亮,黑山城各处已经有炊烟升起。   “呼!”   赤身走出药浴的木桶,随手擦拭着身体,杨狱仍在体会着自身的变化。   服气法的进步立竿见影,小腹下盘踞游走的内气,无论是质还是量,都比之前要强出一大截。   “内气勃发的状态下,我可以用处十二次‘斩首’,还是太少,只能作为底牌……”   “老李说书出身,说话难免夸大,可随着血气的递进,或许这世上真有人能达到‘一气绵延、甲子不绝’的境界?”   心里琢磨着,杨狱穿着衣服,三天的假期过了,他也得去上工了。   这次,他准备里里外外的将整个大狱都巡查一遍。   他可不信这些山贼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是为了送死,这其中必然有着他不知道的东西在。   吱扭~   拉开木门,杨狱正准备去上工,突然眉头拧起。   小巷口,一个家丁打扮的小厮,捧着一个礼盒,在晨风之中瑟瑟发抖。   “这是?”   杨狱挑眉。   胸口,暴食之鼎异动传来。 第三十四章杨家老小   日近隆冬,清晨更寒。   巷子口,家丁跺着脚,脸通红,见杨狱出来,忙上前递上锦盒,说明来意。   “请我赴宴?”   杨狱手里把玩着锦盒,若有所思。   杨宝田那张老脸又在他的眼前浮现,这老东西看来盯他许久了,不然不可能知道他在搜集‘古物’。   这让他心中疑惑更多。   杨家虽然只是个小乡绅,可再小的乡绅也不会把一个狱卒放在眼里。   事实上,杨家很有几人在衙门任职,还有一位刀笔吏。   大费周章笼络自己,是为了什么?   “小哥,主家让我告诉你,家里还有不少新从街面上收到的古物。”   家丁搓着手,结结巴巴。   “新收的?”   杨狱眯起了眼,心中有些恍然,也有些戒备,更生出三分怒气来。   黑山城到底是个人口数万户的上县,按道理说古物也不会太少,可他这些日子除了找到印有‘逐风步’的手绢外一无所获。   却原来是这个老东西在暗中收购。   微怒中,也有些警觉,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些地头蛇,自己已经尽量隐秘,可还是被发现了。   “主家还说了,小哥赴宴,必不会空手而归。”   家丁小心翼翼。   他可是听说了这位前几天才杀了两个凶悍山贼。   “呵呵~”   杨狱心中冷笑。。   这是自己不去赴宴,以后休想找到一件古物的意思?   心中想着,拒绝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道:   “衙门的差事误不得,待我向王捕头请个假。”   “不瞒小哥,昨日就去王捕头那,为小哥请了一天假。”   见杨狱同意,松了口气。   “你这主家想的可真是周道。”   杨狱皮笑肉不笑,心中却是一定。   黑山城虽然有着乱象,可这杨家不过小小乡绅,也没胆子公然挑衅王佛宝。   这句话,是在安自己的心。   “那就领路吧。”   杨狱摸了摸腰间长刀,也想瞧瞧族里这些老东西究竟想干什么。   走出巷口,是两个同样冻的瑟瑟发抖的轿夫,杨狱也不多说,径直上轿,一行人这才向着城外而去。   日近寒冬,更加上天色刚亮,内城虽然稀少,街边已有小贩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但外城,却一片死寂,一连走过几个街道,除了地面上飘着的纸钱外,空空荡荡。   若不是时而能听到哭声,杨狱几乎以为外城已经变成了死城。   “外城竟然变成了这个模样?衙门居然不管?!”   杨狱震惊了。   这是死了多少人,才让外城没人敢出门上街?   掀开车帘,看着一派萧索的外城,杨狱只觉心头阵阵发凉:“外城,已然这幅模样了?”   “回小哥。”   扫了一眼加快脚步的两个轿夫,那家丁似也有些戚戚然:“听说王捕头从其他县请来的大夫都死了好几个呢。”   “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杨狱喃喃。   这些日子他醉心练武,偶有外出也是匆匆来去,却根本不知道外城已然成了这幅模样。   让他不能理解的是,为何迟迟不见衙门的动作。   那三尺刘虽然贪婪,可也没有无能到这个地步吧?   大明五年一考核,这般模样,若是被考核的官员看到,他不要自己的乌纱帽了?   “还不是因为那怜……”   一个轿夫忍不住想说什么,话音却戛然而止。   杨狱扭头,就见街道尽头,外城宽大的广场之上,密密麻麻的百姓跪倒在地,聆听高台上几个道人讲经。   漫天的纸钱如雪花飘洒,让人望之不寒而栗。   几人都是一个哆嗦,忙不迭的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大城门。   守城的兵丁收了钱,撤去道兵,行至城外,杨狱这才看到人烟,为数不少的百姓拖家带口的向着远处而去。   他们,在逃命……   也有流民想要进城被拒之门外,哭喊、谩骂、鞭打、惨叫声此起彼伏。   杨狱忍不住攥紧了刀,心有戚戚。   那一日,若非老爷子将自己带进城里,自己只怕也和这些流民一个下场。   “这操蛋的世道……”   杨狱闭上了眼,胸膛不住起伏。   好一会都静不下心,干脆打开了锦盒,锦盒里,摆放着一烂了一半的古书,几张丝绢,以及几个不知名的青铜摆坠。   让暴食之鼎有着反应的,是其中一枚青铜摆坠。   吊坠里,是一门名叫‘还气诀’的服气法。   “聊胜于无。”   杨狱微微有些失望。   服气法虽然没有单修的限制,但人的精力有限,血气也是有限,每日里所能提取的内气不会因为修炼的服气法更多而变多。   不过,食谱收集进度加一,只差五件食材,他就能集全那食谱所需的食材了。   出了城,一行人沉默下来,脚程更快。   没多久,已远远可以看到一间外有土墙,栅栏的庄园。   说是庄园,其实不过是个土堡,灰黄一片,很不起眼。   “族弟可算来了,为兄可是等了许久。”   一下轿,一人高马大的中年人已迎了过来,请他入庄。   杨狱认得此人就是杨宝田的二子,叫杨逑?   这杨家的庄园其貌不扬,内里也全无什么景观可看,黄泥地上连片石板都没有,几棵老树也都光秃秃。   只是杨狱却看出一丝不同。   这杨家的家丁,有些多了。   大明律法严苛,非有功名、功绩者不可养家奴仆人,虽然这条律法早就被破坏的不成样子。   可养家奴可是要成本的。   杨家这样的小乡绅,撑死养十个也就了不起了,可他这一路来,见的都不止十个了吧?   稍微有些装饰的堂屋内,酒席已经摆了上来。   杨狱打眼一扫,八冷八热、鸡鸭鱼肉一应俱全,可那四干果也就罢了,这年月,这家还有鲜果?   “来,小狱,尝尝咱家种的果子。”   杨宝田笑的皱纹都舒展了。   “有话,就直说吧。”   杨狱懒得绕圈子,更没可能会吃这些明显不怀好意的人的东西。   莫说饭菜,茶水他都不想沾嘴。   “呵呵。”   杨宝田笑的有些僵硬,却还是放下了果子:   “小狱真是快人快语,这样,杨逑,为你族弟说上一说。”   “实不相瞒,咱们这次请族弟来,是有一事相求。”   杨逑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旋即笑着道:   “这事,对我等来说事关重要,对小弟来说,却又只是举手之劳了。”   “什么事?”   杨狱心中一动,知道戏肉来了。   “是这样的,前几年,有位族老因为偷了族里一件很紧要的东西被送进了大狱,可直到那族老被斩首,也没将东西寻回来。”   杨逑起身,为杨狱倒了一杯酒,言辞恳切:   “咱们就想着,族弟能帮忙找上一找。”   “是吗?”   杨狱转着酒杯,望着杨宝田,意有所指:   “大狱里的东西可不好找啊……” 第三十五章收获巨大 一场宴会,貌似宾主尽欢,直至傍晚,杨狱才出了这庄园。 直到看着杨狱渐行渐远的背影,杨宝田的脸色才骤然阴沉了下来:“小畜生,就不怕被撑死!” “老子迟早让他吐出来!” 杨逑脸上的假笑也绷不住了,抬脚踢断道旁的小树,心疼的脸都有些扭曲: “这小子太小心了,滴水不进……咱们怎么办?要不干脆抓了那老太婆?” 谁能想到一场宴会下来,这小子居然滴水未进,饶是他们准备好了东西,都无处下手。 “回去再说!” 杨宝田冷冷的扫了一眼儿子,转身回屋。 …… 谢绝了杨家轿子送还,杨狱提着大包小包离开。 走了数里,确定没人尾随,他才寻了个背阴的灌木丛,席地而坐,打开了自杨家得来的东西。 银票三张,三百两,黄金两锭二十两,以及若干其貌不扬的古物,有吊坠,有丝绢,也有残破的书籍。 “这杨家,不对劲。” 随意摆弄着几件古物,杨狱心中却是越发笃定了。 一个狱卒一年的饷银不过十两而已,他如今十六,不吃不喝到六十六,也才能勉强存下五百两而已。 要是换做临时工,得足足两百五十年不吃不喝才行! 宴会上,他固然是狮子大开口,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杨家父子虽然肉疼的哆嗦,可居然满口同意了。 区区一个小乡绅,传家不过七八代,就能舍得这般多的银子? 那大狱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心里转着念头,杨狱自诸多古物里挑出一件,那是一个其貌不扬的青铜虎吊坠。 “有着两件食材,已经不虚此行了!更何况,这五百两银子,差不多够支撑我二次换血了。” 虽然心中警惕,但对于此行的收获,他还是颇为满意的。 心念一动间,已然感应到了暴食之鼎中,关于新食材的信息: 【青铜下山虎】 【等级:可(上)】 【品质:可(下)】 【评价:内蕴外功擒拿,诸般外功,擒拿最凶。】 【服之可得‘虎形擒拿手’】 【暴食之鼎蓄能不足,不可炼化】 “比那门‘还气诀’有用多了。” 杨狱微微点头,心中又有些忧虑。 暴食之鼎需要炼化的食材越来越多,可蓄能已经越来越慢了,似乎生铁都不足以满足了。 难道要我吞金? 瞥了一眼地上的两锭黄金,杨狱心头起念。 生铁可以,没道理黄金不行,思维再发散一二,水银、青铜、镔铁、百炼铁、玄铁…… “这么下去,老子要成怪物。” 揉捏着太阳穴,杨狱打消了尝试的念头。 没法,穷啊。 魏老头那,二次换血的冲关药材,可不便宜。 收起东西,杨狱也不忙着回城,寻了一处远离官道的小树林,升起篝火,开始演练刀法。 直至夜幕渐渐隆重,才缓缓收势。 “再有些日子,铁裆功也要步入第二层了。” 擦去汗珠,杨狱有了一丝笑容。 进度条的存在并不会让他练武更容易,可能够直观的感觉到自己的点滴进步,这种感觉,让人迷醉。 很有种前世痴迷游戏的感觉。 是以这几个月里,只要一练功,杨狱就忘却了时间,回回是筋疲力尽才罢休。 不过今天不成。 紧要的东西贴身藏好,不那么紧要的挖个坑藏起来,一转身,向着杨家庄园而去。 …… 潜行于夜色之中,奔伏于草地之上。 远远的看到尚未熄灯的杨家庄园,杨狱才放缓脚步,寻了个方向,摸索着过去。 杨家到底只是个小乡绅,这土堡虽然修的严实,可到底没有那么多的人巡夜守备。 没多久,趁着夜色浓重之时,杨狱已翻上了土墙,打眼一扫,只有零星几处亮着灯。 略一回忆,认出那里应当是白日会客的堂屋。 “晚上宴客?” 杨狱心中一动,小心的靠近。 他的记忆很好,走过一次的地方就不会忘记,绕过此处白天发现的暗哨、明岗,从后面靠近了堂屋。 侧耳贴在墙壁上,隐隐就听到人声传来。 …… “上使驾到,真是小老儿的荣幸。” 一阵觥筹交错后,杨宝田放下酒杯,含笑恭维着坐于上首的白衣人。 那白衣人身材魁梧,筋骨强健,宽敞的白袍生生被穿成了紧身衣。 没有回应,那白衣壮汉正在大口吃肉。 杨逑等作陪的几人眼皮都是狂跳,这大汉吃起东西来风卷残云,且无论肉、骨、刺,都只进不出。 “再来!” 一甩碗筷,那大汉似还没有满足。 杨宝田脸色微变,见此也只能拍手,让下人送来了酒肉。 如此三番,直到杨宝田的老脸都有些僵硬,那大汉才打了个饱嗝,随手在杨逑身上擦了擦手。 又将桌上的银票塞进怀里,这才心满意足道: “这一路嘴里淡出个鸟,今个,才算是活了过来。” “上使满意就好。” 杨宝田的笑容有些勉强。 这一桌,足够寻常人家吃上俩月了。 长此以往,哪个消受得起? “怎的?心有不满?” 那大汉冷眼一扫,嗤笑一声:“这么点酒肉金银算得什么?来日占了黑山,圣教还能少了你们好处?” “那是,那是。” 杨宝田擦拭着额头冷汗,满脸陪笑。 “哼哼。” 那大汉又灌了几大口酒,问道:“上头交给你们的任务,进展如何了?” “回上使,舵主他老人家归来之前,我等必然完成任务。” 杨逑忙不迭的回应。 “嗝~” 大汉打了个饱嗝:“这么说,还没办妥?” “这,这……” 杨逑额头见汗,呐呐不得言。 还是杨宝田上前敬酒,叫苦道: “上使你却是不知,那王佛宝总领黑山内务,大狱管的极为严苛,不止我们,其余那几家,也都一筹莫展。” “大狱?” 那大汉一愣,似没想到这个答案。 他一愣,杨宝田的面色却是大变,苍老的声音都变得尖锐:“你,你不是?!” 铮铮铮~ 杨逑几人也都听出不对,一声大叫,拔出了刀剑来。 而此时,夜幕里也想起一声恼羞成怒的大吼: “王五,你逃不掉了!” “哈哈哈!石开?你追上来了?那又怎样,能奈我何?” 那大汉大笑暴起,只大手一挥,可坐八人的实木八仙桌就被一下掀飞,酒菜撒了一地。 再一个横掠,将围上来的几个家丁护卫打翻在地,似只一步,就出了大门。 “拦住他!” 夜色中,暴怒的声音极速靠近。 “快,快将他拦住!” “不能让他跑了!” 杨宝田怒火中烧,狂吼着让一众家丁、护卫全都追了出去。 看着一地狼藉,想着自己的金银酒肉,杨宝田一个摇晃,一口血吐了出来,险些栽倒在地: “气,气煞我也!”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蹲坐在地上,杨宝田浑身哆嗦。 有人递来纱巾:“擦擦吧。” “嗯,嗯?!” 杨宝田下意识的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旋即察觉不对,猛然抬头。 就见一少年踩着倒着的椅子,肩扛腰刀,半低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老族长,再谈谈?” 第三十六章杀人又放火感谢盟主蛋总的左右蛋刀 “是你?” 杨宝田一脸惊怒。 万没想到这个小崽子居然没有回城,半夜闯入他家。 同时心中‘咯噔’一声,只怕这小子已然听到刚才的那些话了。 “真想不到,老族长这把年纪了,居然还想着造反。” 杨狱以刀鞘拍着这老家伙的脸,‘啪啪’作响: “造反,可是要诛九族的!” 杨狱心中一阵后怕。 要不是他心中存疑,猜测这老家伙与怜生教有关系,潜回来看看,真要被这老家伙坑了。 这老家伙造反,成了,不会放过自己,不成,诛的九族里,可也有自己这么一号人。 “我,我……” 杨宝田老脸涨红,眼中尽是愤怒憋屈,却还是低声讨好着:“小,小狱……” “行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杨狱却懒得多说什么,抓起着重都不到八十斤的老家伙,一转身,没入了夜色之中。 杨家庄园一片混乱,杨狱动作又快,很轻易的就出了庄园。 待得悻悻而归的杨逑发现老家伙不见,好一阵发狂,那却又是后话了。 …… 哗啦啦~ 临近小溪的灌木丛边,杨宝田悠悠醒转,刚想爬起来,就听到阵阵‘沙沙’声。 他压住呼吸,悄悄看去。 只见夜色下,杨狱在河畔细细的磨刀,月光洒在刀面上,折射出一阵让他心慌意乱的寒芒。 “小畜生……” 杨宝田心中哆嗦,咬牙切齿。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年不过十六的小乞儿,居然有这样的胆子。 更没想到,这小畜生如此的毒辣,前脚拿了自己的钱,后脚就敢绑票自己。 “诸般死刑,以凌迟为最,次之为剥皮,再次为俱五刑、最次者,腰斩与斩首……” 听着夜风吹来的声音,杨宝田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这才想起,这小子是跟那老刽子手学的刀法…… 沙沙~ 杨宝田肝胆俱裂,只觉这磨刀声犹如催命的鬼,想逃走,却动也动不得了。 “谋反者,十恶不赦,诸刑皆可!” 杨狱突然转头: “老族长,你选哪个?!” “啊!” 杨宝田只觉杨狱眼神犹如恶鬼,大叫一声,胯下黄汤流出,竟已失禁。 “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眼见杨狱持刀而来,杨宝田嘶吼起来: “我,我还有金子,我,我还有田亩,田亩,都给你,都给你!” “我问,你答!” 杨狱脚下一顿,敛去刀锋,居高临下的冷视杨宝田: “迟疑一瞬,割你十指,迟疑十瞬,斩你五肢!” “我,我,我答,我答!” 杨宝田险死还生,周身汗出如浆,只觉一生从未如此的狼狈、恐惧过。 杨狱走进几步,面无表情。 如杨宝田这样的小乡绅,骨头莫说与山贼比,就是比起普通人都大大不如。 平日里颐气指使,实则,遇到危险,最先跪的就是他们。 只是,这也太不经吓了。 “你何时投靠的怜生教?” “啊~” 杨宝田刚要迟疑,就见刀锋扑面,登时胆寒大叫:“一年,一年前!” 这小子,真的敢杀我! 感受着脸上的温热与刺痛,杨宝田垂下头,好似认了命。 “怜生教主事者是谁?” “副舵主,我,我真的只知道他是个副舵主!” “大狱里有什么?” “那副舵主要,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只说,只说那物并不难寻找……” “除了你,还有那几家?” “内城几大家,都与怜生教有过联系,但他们还在犹豫……” “外城的病,是否与怜生教有关?” “不,不知道。我只知道,怜生教的人,没有染病的……” “怜生教要造反?” “不,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或许,或许是?” “数月之前,有人跟踪我,那人是你派去的,是也不是?” “这……啊!” 一声惨叫,杨宝田抱着右手满地打滚,嘶吼着回答:“是,是我,是我派的!” 从未感受过的剧痛让杨宝田几乎崩溃,他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见刀光又起,顿时崩溃: “是,是我!” “是我,是我指使王六!可我没有办法,若是找不到那东西,我儿子就要死,我没有办法。” “求,求你饶了我一条老命吧!” 杨宝田涕泪横流,一切全都招了。 “你儿子的命是命……” 杨狱望着掌中腰刀,眸光冷凝,语气低沉:“我与婆婆的命,就不是命吗?!” “不,不,不要!”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杨宝田连连后退,挣扎着要逃走。 却哪里及得上杨狱的刀更快? 嗤~ 刀光乍现又自消失。 杨宝田仰面跌到,捂着喉管,‘嗬嗬’低吼: “杀了我,怜生教不会放过你,不会!” “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 杨狱低声自语。 他只是没有经验,可并不傻。 这种情况之下,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老东西? 杀了他或许有麻烦,可不杀他,难道就没有? 嗤嗤~ 杨狱再拔出腰刀,挑起地上的枯枝碎叶将那杨宝田盖了上去。 旋即,一缕火光炸成一团,将整个尸体笼罩了进去。 “尘归尘,土归土。” 杨狱立于溪畔,望着熊熊燃起的火光,眸光闪烁。 他也想遵纪守法,可这世道,哪里允许? 一时之间,杨狱有些恍惚。 只觉这把火烧的不止是杨宝田,也是他自己,是那个寒窗十二年,立志要维法的自己。 啪啪啪~ 突然,自林中传出声声响亮的掌声。 杨狱猛然回头,持刀在手。 就见阴影之中,之前被人追杀着逃走的白衣大汉,一步步走了出来,走了过来。 只是相比之前,他显得狼狈,破烂的白衣下,兀自滴血的护胸毛几乎盖住了脖子与大腿。 乍一看,活像是只脸褪了毛的黑熊。 “王五?” 杨狱如临大敌,这大汉的血气强的令人发指,两人相距好几丈,居然都感受到了热气扑面。 “呸!” 王五张口吐出一口血沫: “叫五爷!” 杨狱微微皱眉,琢磨着这大汉的身份。 “哈哈,哈哈哈!” 王五扫了一眼熊熊燃烧的火光,不由大笑: “杀人又放火!你这衙役做的,硬是要的!” 第三十七章被动‘杀人必被发现’?   听着来人大笑,杨狱脸色木然,心情却是差到了极点。   怎么就又被人撞个正着?   这处小河边,可是他兜转了好一会才找到的背阴处,白天都少有人来,加上水声可以掩盖声响。   自忖不会轻易被发现。   除非……   杨狱心中一动:“你跟踪我!”   “你这小子,脑子倒是活泛!”   王五止住笑容,也停步不前,随手扯下身上破烂的衣衫,踏入了小溪中。   杨狱看的清晰,这虬髯大汉原是受了重伤,一道狰狞的刀痕,自其左膀斜下,几乎将其开膛破肚。   “你这小子胆子大、手也黑,只是未免太过无知,一经换血,人之五感自非常人,没有‘收气匿血’之法,怎么瞒得过高手?”   胡乱冲洗着身子,王五旁若无人的说着:   “夜色遮的住你的影子,却遮不住你的心跳、气血。你在我眼里,好比夜色中的萤火虫,虽不刺目,却也显眼!”   “原来如此。”   杨狱这才有些了然。   他不过一次换血,虽然觉得耳聪目明,可也还在正常人的范畴里,全没想到有人隔着大夜数里就能发现自己。   此时想想,之前王佛宝是否也是这样才发现的自己?   当即心中警醒,以后万不可这么莽撞了。   “多谢阁下解惑。”   解了疑惑,杨狱也没有心思逗留,一拱手,提着东西就要走。   “这就走了?”   王五摇摇头,伸手自兜裆布里一掏,一面铁牌已带着‘呜呜’之声落在杨狱面前。   他嫌恶的后退一步,打眼一扫,这居然是块捕头的令牌。   “怪不得擅长追踪……”   心中腹诽了一句,杨狱忙又拱手:“不知大人是?”   “好说!”   王五似笑非笑:“不该报个名字?”   “在下朱十三,黑山城的衙役。”   杨狱随口糊弄了一句。   却是想起这个名字为何耳熟了,安定县比邻黑山城,这位王五捕头,曾好几次与王佛宝联手缉拿凶徒。   只是,联想到之前这王五假扮怜生教的人混入杨家,他心中却是一动。   难道衙门要对怜生教动手了?   “屈才了。”   王五赤身走上岸,随意的坐在篝火边,招招手:   “来吧小子,备个案。”   杨狱嘴角抽动,脚步后移:“备案就不必了吧?那老家伙勾结怜生教,我杀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老子十六当捕快,二十做捕头,今年四十有七,曾擒江洋大盗一十三,马匪强梁不计其数……”   王五随手一翻,不知从哪摸出一块生肉烤着,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   “你小子要和某家比比脚力吗?”   “……”   杨狱看了眼夜幕,心中一阵无语。   自己这点也太背了点。   以他如今的身手,要是个寻常的捕快,怎么都摸不到自己的影子。   可先后两次,就遇到了两位人口数万户的大县捕头……   没奈何,杨狱也只能按着刀,走了过去。   一到篝火旁,杨狱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这位捕头受伤似乎也很重?   “那石开本是独行大盗,凶残冷血,加入怜生教后功力又有增长,老子这次,险些就栽了。”   王五一边向伤口上敷药,一边骂骂咧咧:   “青州六府四十三县,怎的就咱们这最先起火?”   杨狱有个好习惯,不懂就问:“大人这次来,是要对怜生教动手?”   “你小子偷听的不少啊!”   王五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警告不许将今日所见所闻流出去。   杨狱自然满口答应。   只是心中却有担忧,那怜生教盘根错节,不止是外城民众,内城的乡绅家族多也有着勾连。   一个不好,只怕反而会激起凶性,让他们提前发动。   草草包扎了伤口,又吞了几粒伤药,王五才道:“你小子这刀用的扎实,师傅是谁?”   “魏河。”   杨狱漫不经心的回答,心里则盘算着,要不要先将婆婆送到城外。   不然,城里一旦乱起来,难免被波及。   “那老刽子手?!”   王五似乎有着惊讶,但转瞬就神色如常,沉声道:   “我有一事要你去做。”   杨狱倒也猜到这位想干什么,点头答应:“是那大狱里的东西吧?”   “不错。”   王五起身,踱步,心思沉重。   他怀疑,怜生教只所以选择黑山城,就与那大狱中的东西有关……”   为了说明严重性,王五透漏了一点东西:   “青州六府,数十大县,论繁华、地势、人口,黑山都不占优,他们偏偏选中黑山,这绝非巧合。”   “青州六府?”   杨狱心头一震。   王五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怜生教渗透的县城,绝不止黑山一个。   其他地方,只怕也乱了?   “好了。”   王五不再多说什么,摆摆手,示意杨狱离去。   不想,杨狱却没有走,反而靠的更近了些,好不容易碰到这么一位似乎更好接触的高手。   他当然不想错过。   有关于换血、内炼、外炼、服气法、内气武功,他有着太多的疑问想要求个解答了。   刚开始,王五秉承着好为人师的心理,说的详细,待到后来,杨狱的问题越来越多,且越来越尖锐。   终于,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王五再也懒得说了,一抬手,熄了篝火,准备进城。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辈武者心中自有傲骨,哪里会自甘下贱,分什么一流、三流、九流?”   见杨狱还要说什么,王五彻底烦了,一个甩手,踏步就走:   “这世上,只有换血,从没有什么三流九流一二流!”   话音未落,人已经去的远了。   “只有换血?”   望着王五远去的背影,杨狱心中咀嚼了几遍,方才转身,提起东西,也想着城内而去。   ……   “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走在萧索冷寂的外城街道上,王五只觉心头一片冰凉。   微风吹起道旁的落叶,王五默默的蹲在街头,捡起一根带血的纸钱,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为官一任,牧守一方。刘文鹏,你都干了什么?”   茫然的看着曾经也算喧闹的外城,王五眼角泛红,只觉心口剧痛。   “王佛宝,你又干了什么?!”   人影靠近,脸色灰败的王佛宝长长一叹,说不出话来。   “王佛宝!”   王五猛然转身,一拳将王佛宝打翻在地:   “无能!废物!”   “是我无能。”   王佛宝默默爬起,心中一片苦涩。   “你的伤?!”   王五察觉不对,一把掀开王佛宝的衣衫,只见其胸口处,赫然有着一触目惊心的血洞。   这伤分明是旧伤,可直至此时,居然还在淌血。   “融血指,是谁?!”   “说了又有什么用?”   王佛宝神色木然,又带着凝重:“我密信请你前来,按理说绝无第二人知晓,怎么会被人伏击?”   “老子怎么知道?”   王五余怒未消,语气不善:“指不定就是你家这位大老爷!”   “慎言!”   王佛宝面色微变,拖拽着王五来到一处隐秘角落。   将这些日子黑山城发生的事情一一叙述,末了,才苦笑一声:   “我押送要犯前去青州,一去接近一年,回来已是重伤之身,怜生教盘根错节,外城已成乱局,我已只能勉力护住内城。”   王五脸色稍好一些,也将自己的发现说出来:   “我冒充石开去那杨家,倒果真炸出些东西来,只是,怜生教意图为何,或许只有那‘石开’一人知道了。”   “石开不弱你我,此时我重伤之身,只能靠你了。”   王佛宝点头。   “那石开险些将老子开膛破肚,可也被某家打断了脊骨,明年春前,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王五冷冷一笑:   “可要想引他出来,只怕非要寻到大狱里的那样东西了。”   “难。”   王佛宝摇摇头。   他之前虽然不知怜生教对大狱里的东西有图谋,可狱卒接连被杀,他也曾数次前去大狱。   前前后后翻看了不知几遍,若有异样之物,必瞒不过他的眼睛。   “对了,说起大狱,这次在城外,倒是见了个下手颇为狠绝的年轻狱卒,叫什么朱十三。”   王五似是想起了什么。   “朱十三?似乎衙门里是有这么个人,但却不是狱卒,也只有几手微末拳脚。”   王佛宝微微一怔:“你要说狱卒里的狠角色,还年轻的,莫不成,是杨狱?”   形容了一下杨狱的相貌,王五顿时大为恼火:“瞧那小子浓眉大眼,居然敢哄骗某家?!”   “好了。”   王佛宝略一皱眉:“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怎么做?”   王五扫了一眼冷清的外城,咬牙切齿:   “自然要去见见咱们那位‘刘大人’!” 第三十八章巧立名目 ………… 走在清晨的外城街道,听着若有若无的呻吟,杨狱心中仍是有着压抑。 直至穿过内城城门洞,他的心情都不是很好,甚至更差。 内外一堵墙,却好似两重天地,再看这本来很正常的繁华,就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如芒在背。 有些东西,听说与看到,真真是截然不同。 杨狱前世从未觉得自己的道德高于大众水平,充其量是遵纪守法而已。 可来到此世之后,他发现,相比于某些人。 自己几乎是道德楷模了。 匆匆回家,将一些不方便处理的东西放好,告诉婆婆一声,就向着监狱而去。 换血之后,他的精力一只大好,一夜未睡仍是精神抖擞。 心中却琢磨着,该怎么找出大狱中藏着的东西。 “县令要见我?” 前脚刚踏入大狱,还未等杨狱上工,就有一衙役来寻他。 “走吧,莫叫大人等的久了。” 那衙役趾高气昂,更嫌恶大狱气味难闻,捂着鼻子退出去。 “他为什么要找我?” 杨狱心中疑惑,草草收拾了一下,跟了出去。 两人一路无话,一前一后,穿过南大街,行至地段最为繁华之处,再左转走上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距离这么一处繁华大道不远处,竟有着这样一处大宅。 “到了。” 杨狱止步,抬目,神色顿时复杂至极。 由此前望,不过数十步处,坐落着一间红墙白瓦的大宅院,打眼一扫,只看其规格,至少也得七进七出。 门外两尊石狮子活灵活现,威势逼人,来往行人远远看到,就避到一边。 大明律法严苛而细化,不止是各行各业都有规范,便是衣衫住宅也是有着规定的。 莫说王五这般积年皂吏,就是再寻常一人,也能看出这宅子越制了。 相比之下,衙门真好似狗窝一般了。 “刘文鹏……” 杨狱深吸一口气,才踏入了这座大宅院内。 宅院里,多有景观,铺彻的地板都有花纹刻着,此时正是深秋,草枯叶落,这宅子里大树不少,地上却没有一片落叶。 走在院内,杨狱只觉浑身刺挠,好似千百只虫子再爬,恨不能转身就走。 但他还是忍住,任由那下人领着,在这院子里转来转去,小半盏茶的时间,才来到一处内院外。 到了此处,杨狱才稍稍宽心,因为这内院外,着实有着不少人。 打眼一扫,狱卒、捕快都有,甚至还有着内城几家武馆的教员。 一众人有老有少,唯一的共同处,就是血气旺盛,皆是换血境武者。 “老爷正与友人饮酒对弈,你们就在此等候老爷的召唤吧。” 那下人随意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将一干人全都晾在了院门外,有人心中不满,但也不好发作。 “这么多的换血境武者,三尺刘想做什么?” 杨狱心中疑惑,猜测着那位县令大人的目的。 难不成是要对怜生教动手? 可也不对啊,哪有这么堂而皇之的,不怕打草惊蛇? 此时已是深秋,天气渐寒,清晨寒气更重,一众人就这么被晾了一个多时辰。 才有下人从院子里出来,向着他们招招手。 杨狱看的清楚,不少人脸色都有些涨红,似被这召之即来的态度所激怒,都憋着气。 一踏入这间院子,杨狱就察觉到了温度的变化。 这处院子,比起外界温暖了许多。 打眼一扫,他居然在这个时节看到了诸多绿植、蔬菜、瓜果,不少的下人正在采摘。 远处一株梧桐下,有两人对坐弈棋,一人含笑,一人冷面无表情。 “王五?” 杨狱心头‘咯噔’一声,认出与刘文鹏对弈的赫然是王五。 王五也瞧见了杨狱,嘴角颤动一下,没有说话。 那位仪容颇佳的中年人手捋美髯,含笑招手: “来,各位不必拘束,尝尝咱自家院子里的瓜果。” “谢大人!” 一众人,不管心思如何,却都是拱手谢过,硬着头皮拿起品尝,不管滋味到底如何,反正都说好。 心中则是叫苦。 这刘文鹏从来只进不出,吃了他的东西,只怕就很有些麻烦事了。 杨狱不动声色的落后一步,只看着一众人大快朵颐。 好半晌后,才有人开口“敢问刘大人,此次召见我等,有何差遣?” 刘文鹏微微一笑,道:“差遣自然不敢当,不过是些许小事要请各位帮忙。” 一众人忙道不敢。 刘文鹏满意一笑,才满脸忧愁的说出事来。 “犬子顽劣,前些日子进山猎虎,却不想数日未归,老夫爱子心切,特请诸位前来……” “刘大公子?” 杨狱一怔。 有人已是忍不住开口了:“前些日子还见公子在客来楼听人说书,怎么会进山?” “进山的不是清卿,而是二子清贵。” 刘文鹏长长一叹,似乎很是忧愁: “若是诸位能将犬子平安带回,自有重谢!” 重谢? 一众人面面相觑,却都不怎么相信。 刘文鹏微微皱眉,继而轻轻拍手,自有下人捧着一个个托盘前来,行至众人面前,掀起上面的红绸。 露出一锭锭白银。 “嘶!” 杨狱听到有人倒吸凉气,心中也是惊诧。 刘文鹏这么舍得? 不是他非要如此想,而是刘文鹏此人,想来抠唆,只说这大宅院里。 寻常的大户人家,多是请家丁、护卫、丫鬟,可他倒好,直接让衙役伺候,可说是抠门的令人发指。 “诸位不会不给刘某人面子吧。” 刘文鹏面色微沉。 震惊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想答应。 可看着刘文鹏渐黑的脸色,还是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好!” 刘文鹏这才满意,让一众人收下银子: “这是纹银五十两,谁能带回小儿,还有纹银二百两奉上。” …… 捧着银子退出刘家,其余人皆是满面愁容,怏怏回归。 杨狱则是寻了个干净的角落盘膝坐下,梳理着这两日的所得,同时也在等王五出来。 这一等,就等到日头偏西,天色暗沉。 铁青着脸的王五才从刘家出来,杨狱靠近前去,还未说话,就听得这位捕头‘咔咔’磨牙声: “剿匪都要巧立名目,老子可真是开了眼了,开了眼了……” 第三十九章飞速进步 “刘文鹏……” 王五‘嘿嘿’冷笑,几乎咬碎了牙。 在他的只言片语中,杨狱知道了王五去见刘文鹏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外乎是剿匪无钱无粮更无人手之类。 只是…… “大人为何接下这剿匪的苦差事?” 杨狱有些疑惑。 大明对于地方的掌控只到县一级,其下乡村大多宗族自治,强些的山匪,多藏匿深山之中。 弱一些的,大多隐匿于乡村之中,农时是民,闲时就是匪,剿匪难度之大,超乎寻常人的想象。 尤其是,刘文鹏假借寻子之由,不但没有粮饷,死了都没有抚恤。 这种苛刻的差事,若非没有办法,只怕是绝不会接下来的。 “你以为怜生教只有外城那点势力?” 王五冷笑一声: “被怜生教荼毒最重的,还是一众乡村,若不解决匪患,怜生教一旦发动,顷刻间,黑山就要倾覆!” “只是为了怜生教吗?” 杨狱眸光闪烁,将信将疑。 以己度人,杨狱自忖,若是自己是捕头,碰上刘文鹏这样的县令,不撂挑子已是极好。 更不可能接这什么剿匪的活计。 尤其是,这王五还不是黑山县的捕头,刘文鹏根本无权管辖他,如此苛刻的条件本不应该答应下来才是。 这世道上,还真有舍己为人者? “其他原因,自然也有着。但你……” 王五扫了一眼杨狱,拍了拍肚皮,收起话头。 “其他原因,会是什么原因?” 杨狱心中转着念头,却隐隐有些忧虑。 怜生教盘根错节,内城外城都被渗透,如杨家这般的小乡绅只怕倒戈的不在少数也就罢了。 他最为担忧的,反而是这位刘大人。 以这一年多的所见所闻,他可不认为这位刘大人有什么风骨底线,怜生教若舍得下本,未必没有可能让他倒戈。 若他也倒向了怜生教…… 一念至此,杨狱心中顿时生出莫大的紧迫,只觉风雨欲来,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啪~” 王五拍打着肚皮:“怎的,咱们就这么站着说话?” “大人想必还未吃饭?不如我们边吃边聊?” 杨狱回过神来,指了指不远处的酒楼。 刘文鹏抠门的令人发指,舍了些瓜果已是不易,自然不会留一众人吃饭。 此时日上三竿,两人也的确是饿了。 一进酒楼,杨狱就后悔了,他突然想起这位王五捕头,饭量奇大无比。 但到了这时候,后悔自然也晚了,只能硬着头皮点了一大桌子的酒菜。 只是看着王五风卷残云一般,将足够七八个大汉果腹的酒肉一扫而空。 还是有些咂舌。 “大人的饭量,真是惊人。” 杨狱嘴角抽了抽,放下了筷子。 习武之人,饭量胜过寻常人两三倍再正常不过,他自己就是如此。 只是这王五饭量比他还大了十倍还多了。 “习武之人,饭量自然要大些。换血武者,气血如牛,臂有千斤,若吃喝跟不上,血气早晚要亏空。” 趁着上菜的间隙,王五剔了剔牙,说道: “你修的外炼硬功不是增长气力的,不过,带你将血气通达全身,也不会笑某家吃得多了!” “气血如牛?” 杨狱眼神微亮:“筑基五关?!” 老母想尔服气录之上,有过只言片语,似乎提及到这这‘气血如牛’属于所谓的‘筑基五关’。 “气血如牛、如虎、如象、如龙、如炉。这就是常说的筑基五关了。” 吃饱喝足,王五心情也好了不少,一边想着剿匪事宜,一边随口说着: “所谓换血十三,筑基五关。怎么,你老师不曾告诉过你?” 换血十三,筑基五关? 原来是这么个说法。 杨狱心中一动,却是想起了暴食之鼎中的那张食谱。 他记得,那食谱的名字,似乎叫做‘九牛二虎’! “行了行了,再有不懂的去问你师傅。某家与你说的,可也够多了。” 见杨狱似乎还有心发问,杨狱却是有些不耐的摆摆手: “你且回去修整,七日之后出城剿匪,不要误了时辰。” 剿匪从来不简单,尤其是在黑山这样错综复杂的地方,情报、地图等等,都要准备妥当。 七天准备时间,已然很急了。 “我必须抓紧了……” 辞别王五,杨狱心中喃喃着。 没有直接回家,他转身去了铁匠铺,一个时辰后,提着大包小包回到了家中。 见他行色匆匆,杨婆婆有些担忧,杨狱宽慰了她两句,老妇人这才勉强放下心,端来饭菜。 事实上,这小半年里杨狱的变化她也看在眼里。 不止是长高,也变得健壮,整个人挺拔而精悍,给人一种朝气蓬勃之感。 正因这个变化,她才压下心里的担忧,看着杨狱每天泡在大缸里。 草草吃了饭,杨狱回到房间,关上门窗,才小心翼翼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口袋。 “这可是下了血本了……” 杨狱满眼心疼。 这一口袋金珠,就将他两锭黄金用了个干净。 若非是剿匪的突如其来,他是怎么也不愿意就这么融了来之不易的两锭黄金的。 金银铜虽可呼唤,可金贵、银次、铜最贱。 一两银子一千钱,这只是官府的定价,可事实上,由于私铸泛滥,铜子贬值的厉害。 往往需要两三千钱,才能换得一两银子。 金子同样要超出官府定价。 刚到手的金子还没捂热,就没了,杨狱心中如何能不心疼? “希望对得起我这金子。” 盘膝坐在床上,将金珠方才触手可及之地,才缓缓合目,进入暴食之鼎。 伸手,握住了那一口鬼头大刀。 有着自家老爷子数十年用刀的技巧,加之炼化之时,斩首刀法与自身无比契合。 杨狱的进展,是比炼化其他食材要更快的多的。 只是因为暴食之鼎的蓄能不足,才拖了他的后腿。 以他的估算,单凭每日吞食的铁珠,他至少要两个月才能将这口鬼头大刀完全炼化。 “七天……” 接下来的七天,杨狱放下了其他所有事,又恢复了足不出户的状态。 甚至于,熬煮药液的灶火都烧了七日未绝。 直到一袋金珠全部吃完,家中备下的药材也都吃完,终于,在第七日,杨狱彻底炼化了那口鬼头大刀。 第四十章第九层 嗡~ 似有黄钟大吕在脑海中响起,刹那恍惚后,一幅幅模糊跳脱的光影走马灯一般在他的眼前展开。 小院、槐树、老猴、鬼头大刀,以及一老一少。 光阴迅速拉进,恍惚间,杨狱只觉身临其境,好似进入了光影之中。 他抬目打量,虽有细微不同,可仍认出这小院就是魏河所居之小院。 此刻,小院空空荡荡,只有一老一少。 老者鸡皮鹤发,垂垂老矣,少年跛着一足,满面风霜,似也不年轻了。 “那是,魏老头?” 杨狱认出跪在地上的少年,正是年轻之时的魏河。 老者道:“唤你回来,可有怨言?” “父亲召唤,怎敢有怨?” 魏河木然回答。 “不敢?那就是有了。”老头哑然。 魏河抿嘴不言。 自繁华青州回归边陲小城,见过天地广大,他如何肯回来,哪怕在外面遍体鳞伤。 “一去多年,可曾增长见闻,可曾有所收获?” 老者正襟危坐,双手摩擦着怀中抱着那口鬼头大刀。 魏河低着头,面无表情: “青州地大物博,繁华无尽,青州军兵强马壮,换血者数不胜数,天赋好过我的,数不胜数。” “青州军虽强,可又算得什么?” 老头突的冷笑一声:“你可知,大明‘父死子替’制,最早,是太祖为哪些人制定的?” 魏河身躯一震,猛然抬头:“锦衣卫?!” “不错!” 老头点头,道:“为父,正是大明驻青州、顺德府、黑山县的锦衣卫!” “锦衣卫?!” 听着父子两人的交谈,杨狱心头不禁一震。 锦衣卫之名,他自然是知道的。 李二一乃至于天下说书人的口中,但凡提及朝廷,则必然有着这个神秘的暴力机关的影子。 相传,锦衣卫成立于大明立国之初,乃是那位大明太祖亲手建立,曾随他伐山破庙,马踏天下。 却不想,魏河居然是锦衣卫? 震惊之余,杨狱对于父子俩的谈话越发好奇。 这老者似命不久矣,将一应事宜和盘托出,不落文字,只以口述。 魏河从震惊中回过神,不敢怠慢,细心的记下,也不知过了多久,老者一口气吐出,脸色已然灰败至极。 “锦衣卫,父死子替,代代相传,为父虽将死,可终有一日,陛下会复起锦衣……” 强撑着精神,老者将怀中的鬼头大刀递给魏河: “这口刀,务必好生保管,它不止是你我身份象征,更蕴含着一门锦衣卫中的高深武学……” 魏河接过刀,还来不及多看一眼,就见老者气息跌落至谷底,没了声息。 “父亲!” 在魏河凄厉的叫声之中,光影破碎。 幽沉无光的暴食之鼎中,杨狱好一阵恍惚,才将听来的隐秘一一消化。 然后,才看向手中的鬼头大刀。 彻底炼化后,这口大刀上已无了红光,但一眼扫过,杨狱就发现了异样。 密密麻麻的文字如同花纹一般遍布了整个刀身。 “这就是那老者所说的‘高深武学’?” 杨狱靠近端详。 “鬼?魁?位?图?” 杨狱看的一阵发懵,这是什么天书? 这文字是文字,可到底是什么文字,他其上大多数字,他根本不认得,也就认得其中零星几个而已。 好一会,杨狱才放下鬼头大刀,看向幽沉鼎壁: 【换血:进度(38/100)二次换血】 【老母想尔服气录:进度(23/100)第三层】 【铁裆功:进度(16/100)第二层】 【逐风步:进度(39/100)第三层】 【虎形擒拿手:进度(11/100)第二层】 【刀法斩首:进度(99/100)第九层】 内外炼武功,受限于换血层次,哪怕是早就达到了第三层的逐风步,也无法更进一步。 可这一式‘斩首’,却一路突飞猛进到第九层! 这不是魏河的境界,也不是他父亲,祖辈的境界,而是他们三代人,练刀经验之汇总! 是杨狱站在他们的肩膀上,无数次挥刀的功果。 …… 推开窗,天色不过刚亮,天边仍可见星光点点。 杨狱握着腰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忍不住身躯颤栗。 就好似积年老饕见到珍馐,酒中恶鬼,得见玉露琼浆。 “斩首刀,第九层!” 强压下欲要长啸的冲动,杨狱的脸上有着一抹淡淡的满足。 刀法的提升,不会让他的力量、体魄有着突飞猛进的蜕变,可那种内里的提升,却似又胜过了外在的提升。 呼~ 寒风垂落屋檐上的黄叶,飘忽而落。 杨狱微微眯眼,不需要任何思考,身前一丈之地,一切方位、物体就都浮现在他的眼前。 甚至于,以何种角度出刀、何时出刀、怎样的力量、速度,会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全都在他心中浮现。 杨狱就这么静静的立在窗前,只觉往日司空见惯的景色是如此鲜活,如此的让人迷醉。 直到天光大亮,隔壁传来婆婆的咳嗽声,他才回过神来,生火、打水、淘米做饭。 一切做完,和婆婆说了一声,才出门而去。 七天时间到了,只是,杨狱心中的忐忑消散不少,取而代之的,则是跃跃欲试。 城里已经热闹了起来,人来人往。 杨狱走在人群之中,却是浑身不自在,或许是快速炼化的后遗症,也可能是斩首刀法的习惯。 让他行路之中,目光都不自觉的落在一切从他身侧走过的行人脖颈上。 同时,心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一种种针对各种角度,如何发力、如何斩首的念头。 沉浸在这怪异的状态里,杨狱穿过街道,来到刘家大宅院前。 状态好了不少的王五,正自与一众‘乡勇’说着此次出城的注意事宜,突然间脖颈发麻。 下意识的一回头,扫见杨狱的眼神,心中居然不自觉的一颤。 这小子…… “怎么?小子,你想杀某家不成?” 王五喝骂了一声。 心中一个让他自己觉得无比荒诞怪异的念头: 绝不能背对这小子! 杨狱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一转头,又看向另一位换血武者。 那位武者自然没有王五这样的感应力,全然不知身后之人脑海里已经将自己斩首了几十次。 “此次进山,诸事小心,没有我的允许,所有人,都不能擅自行动!” 最后告诫了一句,王五转身,就要带着一众人出城。 走了两步,他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扭头怒视杨狱: “走我前面去!” …… 凉风吹动落叶。 绿植满院,刘文鹏手拈棋子,漫不经心的看向对面一须发灰白的道人: “关道兄,该你落子了。” “不下了,不下了。” 关道人弃子认输,摇着头“大人不愧棋剑双绝,贫道着实下不过你。” “棋局还未至糜烂不可收拾之时,何故认输?” 刘文鹏微微一笑道: “正如此时之黑山,你们只看他混乱如泥沼,我却自其中看到了摆脱樊笼的机会。” “嗯?” 关道人长眉耸动,继而叹息:“你就不怕糜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呵呵~” 刘文鹏丢下手里的棋子,以丝巾擦拭手掌,悠然道: “非如此,怎见本大人的手段?” 感谢大家支持 靠着老书的成绩,新书混了个推荐,狗子心里其实有点不是滋味。 每一本书都是作者的心血,好像是孩子,孩子得病,我比谁都着急,但也不会放弃。 老书必定不会就此太监,大家放心。 老书的停摆,让狗子学到了很多,消化消化,会补上。 新书,应该不会让大家失望吧。 感谢编辑蓝光,感谢作者朋友,也感谢书友们的打赏,支持。 谢谢你们。 作为感谢,为大家推几本书,精品水准以上的。 捕梦者新书《异常收藏家》诡异流,克系,迪化反套路,确实很好看,推荐大家去看看。 《从傀儡皇子到黑夜君王》,老作者新书,精品保证。 《为什么逼我缔造娱乐帝国》大佬新书,懂的都懂。 《我为万古共主》,作者是个老搔首弄姿的交际花了,书不错。 《虚拟尽头》青衫大佬的书当然不用我推荐,大家估计看过了都。 《我成了过气武林神话》,五方行尽,大家大概都认识,上次和五方大佬互推,还是四年前了。 最后的最后。 谢谢蛋总的盟主,谢谢书友吾心即界,飞天麦糕,小小zzg杀神,秋名山老司机,龙战以野,子羊羽,洛千11,假空佛,我与时光,无限题海,紫清大道君,月光之舞555,书友20191227095925798,梦回九元郡,药鬼,赫连岳,佛系大师,书友20170518181237012,梦里梦外纸短情长,刀刀子嘴,浮生非我意,看看那是啥,舞嘯筆狂太叔雨,贾伟峰,花开正时,牛海,紫金城,我为老牛来,金泰耎的果达,以及,阿萨德化工(久浮界的道友)。 很多的朋友,我基本一打键盘,名字就已经冒出来了,这是老读者,老朋友了,谢谢。 篇幅有限,名单还很长,狗子没能一一感谢,但每个支持的朋友,狗子都记得。 谢谢。 第四十一章…鬼神…魁星位阶图 途径外城,一路出了城,整支队伍就陷入了沉默。 久居内城,大多数人都不知这外城已然变成如此模样,心中一时有着压抑。 当然,更大的压抑,来自于队伍中面色阴沉的王五。 “这是气血如牛?还是如虎?” 感受着背后传来的阵阵燥热,杨狱心中琢磨着。 按照王五的说法,一经换血,人体的血气就会超乎常人,直至内气蕴养全身,就可养出如牛血气。 此处的牛,只是虚指,而非换血境武者身具一牛之力。 事实上,如胡万那般天赋异禀者,换血之前已然可与水牛角力了。 但也仅仅是角力罢了。 而气血如牛层次的换血武者,拳脚指掌自有巨力加持,一指点来,但凡勃发血气,都堪比蛮牛狂奔冲撞。 “这至少是三次换血以上了,啧,当捕头的都这么有钱?” 杨狱心中猜测着。 他对于自身换血的进度绝对比任何武者都要清晰,也很清楚,自己哪怕二次换血,也凝不出如牛血气。 以此不难推测出自己与王五的差距。 却不知自己催发内气,暴起一式‘斩首’能否…… 心中想着,杨狱不由的回头扫了一眼王五,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他那好比腰粗的脖子上。 这起码得三刀才斩的断吧? “嗯?” 王五一个激灵,瞪眼呵斥:“有屁快放,别老盯着本大爷!” 打量着杨狱,王五心里直犯嘀咕。 他所学的武功尤其擅长追踪、潜藏、感应,对于他人的目光尤为敏感,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让他产生这种感觉的。 一次还可能是错觉,这接二连三,只怕不是错觉了。 这小子,必然有着能对自己产生威胁的手段? 可这怎么可能? 区区一个一次换血的毛孩子,应该是自己伤势未愈的错觉吧。 “确实有点事想询问大人。” 杨狱自然不会放过一点机会。 “暂时休息!” 扫了眼情绪不高的‘乡勇’们,王五喝了一声,向着道旁大石走去。 黑山城内的地面尚且没有石板,这所谓官道,也就是稍微结实点的土路罢了,脏乱泥泞常有之事。 席地而坐,自然是不可能。 其余一众人自然毫无意见,事实上,大多数人早就后悔了,为了五十两银子剿匪。 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可笑。 要知道,任何一个换了血的武者,单单药浴,就得耗费一二百两银子,甚至更多。 可惜…… “你问几个问题,就要回答我的几个问题,这很公平吧?” 王五大马金刀的坐下,沉声道: “你问吧。” “嗯……” 杨狱低头假做沉吟,实则是回到暴食之鼎,记下了鬼头大刀上的一些文字。 “这是?” 见杨狱在地上写写画画,王五本没有太在意,扫了几眼后,却是不由一怔: “这是‘道文’?!好小子,你居然还会道文?!” “道文?敢问大人,什么是道文?” 见王五认得这字,杨狱心中顿时大喜过望。 这年头,识文断字的人已经很是少见,认得古文的人,黑山城可从未听说过。 没想到王五居然认得。 “略懂,略懂一二。” 王五老脸一红,佯作漫不经心道: “所谓道文,其实也没什么稀罕,不过是那些信奉‘羽化’的道士们,在正常的文字上增添删减,装模作样弄出来的罢了。” 说到这里,王五俯下身子,细细打量了几眼,顿觉有些头大。 道文本来就是很偏门的文字,他之所以认得一些,还是因为他自家的一位叔叔上山学道去了。 但也只是略懂而已。 此时地上,杨狱一连写出上百个字,一眼能认出来的,只有两个,算上猜的,也就十来个。 “大人?” 见王五迟迟不语,杨狱低声询问。 虽然要问,但他也不会整个抄下来,只是从千百个字里,挑出了最为生僻,猜也猜不出来的几十个字而已。 “这个……” 王五轻咳几声,有点挂不住脸了: “这个字,念做‘阶’,这两个,唤做‘神’‘星’……” 这三个,是他最为确认的几个字,其余的,则是连蒙带猜。 但杨狱却已然愣住了。 最开始那三个字,是他从刀柄上摘抄下来的,是这门‘高深武功’的名字。 算上他猜出来的那几个字,这门武功的名字,他是知道的。 只是,这是武功?! “…鬼神…魁星位阶图?!” 心中念叨着,不知为何,一种强烈的悸动充斥了整个心海,不由得,杨狱伸手抹去了地上所有的道文。 “这个字应该是,鸟?……怎么抹了?!” 王五还在努力的猜测,眼见字没了,心中松了口气,脸上则有着不满。 杨狱收敛心神,指了指远处: “有人来了!” “嗯?” 王五起身,只见身后来处烟尘滚滚。 伴随着马蹄声,没多久,一捕快跨马而来,行色匆匆。 “大人,这是我家捕头的秘信!” 那捕快灰头土脸,一阵拍打后递上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 “密信…” 王五神色凝重起来,撕开信一扫,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向来只有兵缉匪,何曾见过匪缉兵?好胆,当真是好狗胆!” 一抖手将信件震成齑粉,王五须发皆张,如同被激怒的猛虎,骇的那捕快踉跄后退,差点跌坐在地。 杨狱距离也近,只觉血气扑面,竟有着灼烧的刺痛,心中不禁一跳。 只是情绪波动,已有这样威势。 血气如牛…… “却不知,我那食谱上的‘九牛二虎’……” 杨狱深吸一口气。 食材,差的已经不多了,不用多久,他就可以验证自己的猜测了。 “哼!” 那一侧,王五已是冷喝一声,将一众人全都叫起,准备赶路了。 顺手,也将那捕快的马留了下来。 “这马……” 那捕快面有苦色。 杨狱还在猜测那封信说了什么,王五已是翻身上马,压的那驽马四肢一软,哀鸣连连。 “回去告诉你家捕头,这几个杂碎,老子收了!” 说罢,也不看那捕快表情,驱马前行: “所有人,全都跟上!” 王五这一拍马而走,就再没停顿,待到天色黯淡之时,一众人已经跟在马后跑了足足八九十里地。 等到王五翻身下马。 身后的一众人与他身下的马都累的几乎瘫软在地,汗出如浆。 “黑风山……” 杨狱喘着粗气。 擦去汗珠,遥遥望去。 有山脉横拦视线,其间草木林立,险峰成群,在渐渐黯淡的天色下,犹如凶兽匍匐怒吼。 黑山,到了。 第四十二章六扇门 黑山城相距县城一百三十里,其通顺德府诸县,本该是交通要地,奈何其山深林密,其中几多盘根错节,流民、匪徒混杂其中,混乱不堪。 多年之前,青州大剿匪,曾有过一段时间的清平,奈何过后仍有流民、山匪汇聚。 久而久之,也就无人管了。 来时赶路一刻不停,看到了黑山,王五反而不急了,让一众人拾来干柴,升起篝火。 篝火旁,王五手捧地图一言不发,几个七日前就来附近打探的捕快低声向他汇报着。 “这些刁民,一听说我们是来剿匪的,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着实没有什么收获。” “这些刁民似是有意维护山匪,前两日,就有山贼寻上我们,伤了好几个弟兄。” “大人,欲剿匪,首先要将黑山下这些乡村里的宗族主事的抓起来!” …… 几个捕快的脸色都不是很好,言辞之中,颇为恼火,愤恨。 “老子让你们上山寻路,你们畏惧不前,反而将责任推给村民?” 放下地图,王五冷笑: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些村民生活在黑山下,不仰山匪的鼻息,难不成看你们的脸色?” 王五言辞如刀,让几个捕快脸色难看至极,想要反驳,却又呐呐不得言语。 “青州一行,王佛宝损失可是不小,精锐没了,就你们这几个酒囊饭袋,难怪什么事也做不了!” 王五冷眼扫过,几个捕快噤若寒蝉,只觉似被猛虎盯住,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训斥了几个捕快,王五轻咳一声,吸引了几处篝火旁沉默不言的一众乡勇的目光。 这些人不管情愿不情愿,但至少都是换了血的好手,以一当十不成问题,运用得当,剿灭满山匪患或许不行。 拔除怜生教的势力,却未必不行。 “我知道诸位都是抱着出工不出力的心思来的,真心要剿匪的,未必有几个。” 王五沉声说着: “可若诸位都是这个心头,这次出城,就险之又险了!” 一众人冷眼望着,一如来时一般沉默,兴趣缺缺。 “不错!” 沙哑的声音响起,一个消瘦的中年丢掉烤肉,冷笑一声: “纹银五十,就要咱们搏命?我们的命,可没有那么贱!” 王五冷然望着,这人昂着头对视。 杨狱认出,这人名叫‘谭洪’,是内城虎威武馆的首席弟子,据说早在四五年前就换了血,名声很是不小。 一路上,除了王五,他最注意此人。 “说的好!” “正是此理!” 有人出头,一众人自然随之响应,群情激烈。 三两银子,或可买得一含苞少女,五十两,足以买十来个。 可他们的命,远没那么贱! “王捕头,我也听过你的名头,但也没有凭你一句话,就让咱们拼命的道理!” 谭洪朗声道: “你愿听那三尺刘的话,悉听尊便!可我们,却不会随你胡闹!” 有着众人的附和,谭洪抛去了对于王五的些微惧怕之意,麻着胆子与他对视。 只是,出乎他的预料,王五并未动怒,反而移开目光,扫了一圈众人: “诸位,也是这个意思吗?” “不错!” “正是这个意思!” “王捕头,您大人大量,何必苦苦相逼?睁一眼,闭一眼吧,难得糊涂!” …… 见王五似乎有所退步,其余人也放下顾忌,除了杨狱以及零星几个人,大部分人都出声附和了。 “好。” 王五点点头,众人本以为他会动怒、失望,却不想他突然冷笑一声: “王某倒是想放诸位一马,可惜……” “嗯?” 谭洪心头‘咯噔’一声:“可惜什么?” “可惜,你们这位刘大人不想放你们一马!” 王五语气平淡,不知喜怒: “算算时间,城门应当已经关了吧!” “什么?!” 谭洪怒目圆睁,其余人也都豁然站起,神情震惊且愤怒:“这不可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刘文鹏纵使县令,怎敢如此坑害我等?” 有人摇头,满脸不可置信。 “不信吗?” 杨狱心中一叹,虽然有所预料,还是被刘文鹏的狠辣所惊,起身开口: “各位,你们可曾看到咱们中,有出身内城几大家族的武者吗?” “什么?” 谭洪猛然惊觉,环顾一圈,心中顿时冰凉一片。 没有。 一个都没有! “好狠,好狠。” 其他人也有些回过味来,或怒、或惊,也有人脸色发青,咬紧了牙:“好一个刘文鹏……” “老子要杀了他!” 也有人怒喝,却没有得到回应。 杀官等同谋逆,那是诛九族的大罪,在场之人,哪里可能人人都有这个勇气? “这刘文鹏……” 杨狱心中隐隐发凉。 因为他想到了另一个挑选他们的原因。 这一群人,除了不是内城几大家出身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皆有家室。 或有高堂老母,或有丫丫学步的子女…… 换而言之,此刻在此的十多人,就是黑山城最好被人拿捏的换血境武者了。 “怎么办?” 焦急、恐慌的气氛蔓延。 许久之后,谭洪抬头,望向王五,涩声道: “大人,我不怕死,可我不能死……” “哈哈哈!” 王五突然放声大笑。 “大人何故发笑?” 有人悲愤憋屈低吼。 “些许小事,也值得如此烦恼?” 王五止住笑声,一一扫过众人,最后望向谭洪: “你们都不想为刘文鹏卖命,难道偏生王某人没得卵子,任人拿捏?” 一众人皆是愕然。 “老子岂会为刘文鹏这般狗东西卖命?实不相瞒,王某虽是捕头,效命的却不是地方县令。” 王五负手,面有傲然: “而是六扇门!” “六扇门?!” 一众人皆是一怔,杨狱心头也是一动。 六扇门,是一个不亚于锦衣卫的庞然大物,且声名还要更为响亮。 “此次剿匪,那刘文鹏不给粮饷,六扇门给!刘文鹏不给抚恤,六扇门给!” “刘文鹏不给上报,六扇门,给诸位功绩!” 王五朗声回应,掷地有声: “若有虚言,王某人甘愿天打雷劈!” 六扇门。 一众人只听得心神摇曳,虽仍有担忧,但恐慌之情,却渐渐消散。 “愿听大人吩咐!” 谭洪沉默一瞬,双手抱拳,躬身一拜。 其余人,也都响应:“愿听大人吩咐。” “这王五不止是个粗人啊。” 杨狱看到大为佩服。 王五话不多,可都切在点上,三言两语,不但打消了众人的抵触,更消泯了他们的隐忧。 若之前还只是散兵游勇,此时,却有着被整合一新之势了。 “好!” 王五脚下一踏,劲风扑灭了篝火。 一甩手,长刀在手,指向黑洞洞的山脉: “进山!” 第四十三章一个人 一夜寒风至,大雪随之而来。 似只一夜,黑山内外已然一片雪白,万物沉寂,天地一片萧索。 日落西山,夜幕之下连虫鸣鸟鸣都无,越发显得幽冷。 呜呜~ 风黑风高,草木皆颤。 杨狱身子起伏,狸猫也似穿行在灌木丛中,某一瞬,他伏下身形。 不远处,有着点点火光闪烁。 隐隐间,可以看到一座搭建的十分潦草的山寨,内外都有着山匪在巡逻。 “戒备森严啊……” 杨狱也不急。 隐在大树后,掏出铁珠,就着雪团子吞下,恢复者体力。 历来剿匪的难处,一是官不尽心、兵不尽力,二来,则是山路崎岖更多陷阱,难以前行。 不过,王五似有着极为详尽的地图,后者自然不是问题。 而前者,王五身先士卒,每次都最先出手,最后收手,加之扯出六扇门的赏赐,自然也没有问题。 六扇门,可比刘文鹏大方的太多了。 一个普通山贼的头,就值三两银子,换了血的,更是高达五十两。 黑山里,什么都不多,就是山贼多! 半个月里,杨狱至少割了几十颗头下来,换成银子,就超过二百两了,这还不算这些山贼身上的。 不过,也就只有杨狱了,其他的换血武者,能有他三分之一就不错了。 他的换血进度相比其他人不算高,可在这入了冬的山里,他却是最持久的。 没有之一! “据说怜生教的据点已经有了眉目,我得抓紧机会,最好能拔了这处寨子,不然,就没机会了……” 感受着体内的温热气流,杨狱盘算着。 一场厮杀,三年功! 武功到底要真刀真枪的厮杀才能找到错漏,精进。 对于杨狱来说,这和银子一样重要。 半个月的厮杀,他不但内外炼武功都有了不小的进步,甚至于换血,都有了进度。 他猜测,是自己之前浸泡的药液堆积在身体里没有完全消化。 “急不得,急不得……” 虽然对这山寨动了念头,但杨狱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吞服着铁珠恢复自己的体力。 等待着时机。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 夜过子时,天色最黑,人最容易犯困之时,他才抖落身上的积雪,大踏步向着山寨正门走去。 这寨子,他盯了很久,对外面的布置早就烂熟于心了。 甚至,寨子里有多少人,他也清清楚楚。 当然,这情报得来不易,他起码宰了这寨子里十多个山贼,才得出了个大致清晰的情报。 …… 啪! 搭建潦草的山寨大堂,传来打砸怒吼声: “啊!欺人太甚!鼠辈欺人太甚!” 门前几个喽啰听得大气不敢出。 这已经不是寨主第一次发火了。 这半个多月里,‘聚义堂’里的瓶瓶罐罐几乎被砸了个干净。 宽敞的大堂里,篝火熊熊燃烧,烤肉香味四溢。 不少山匪停下啃肉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看着上头。 虎皮包着的三张大椅上,坐着二男一女,此时,正中交椅上,一满面虬髯的大汉怒目而视。 下首跪伏的喽啰吓的浑身战栗,脸色惨白。 “气大伤身,大哥,你还是消停点吧。” 单薄红纱下,女子娇躯如蛇,半靠着大汉,安抚着他的怒气。 “老子猪油蒙了心,才会相信了黑山!本来劫狱就伤亡惨重,还敢发什么通缉,悬赏衙门的人!” 韩冮拍打扶手,余怒未消。 “自古匪不与官斗,要我说,之前就不该接那黑山的帖子!他们自身都难保,何必趟这趟浑水?” 左手处,略显阴柔的男子尖声说着: “依我看,任凭这伙捕快绞杀了黑山,对咱们益处才是更大!” “老二!” 韩冮面色一沉,阴柔男子顿时收声。 “起开!” 韩冮甩开半个身子都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气喘如牛: “这口气,老子忍了!” “老大英明。” 阴柔男子正要说什么,突听得外面一阵喧哗,不等传唤,一个喽啰已然慌张跑进了大堂。 “敌,有敌人!” 那喽啰满脸惊慌。 “什么?!” 大厅里一众山匪全都站起来,震怒中,看向上堂。 果然,只听‘啪’的一声,酒碗被摔了个粉碎,韩冮怒极而笑,稻草也似的虬髯都抽动了起来: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韩冮暴怒! 自接到黑山贼的帖子,出人参与围杀那伙捕快之后,不但他派去的人全军覆没,半个月里更接二连三的死人。 他都放弃了找回场子,这伙捕快居然已经打上门来了?! “等等!” 阴柔男子拦住了韩冮,厉声问道:“来了几个人?领头的可是那王五?!” “王五……” 听得这个名字,韩冮只觉一盆冷水兜头脚下,从头凉到脚。 半个月前,他曾远远的看到王五发威。 十三家寨子,出动了一百五十多精悍手下伏杀,却哪里想到,几乎被杀了个干净。 其中最为凶恶的,就是王五。 这个外县的捕头,气血如牛,所过之处,只有死没有伤,便是几个换了血的头目,都被轻松拍死。 要是这人打上门来,那还得了? “不,不应该啊!” 那红纱女子也花容失色。 她曾看到王五发威,一掌将一个换血武者头拍到了胯下,那已经不是他们能对付的了。 “啊,不是,是……” 那喽啰被这么一盯,吓的浑身一颤,忙不迭的回答道: “不是王五,看身形,似乎,似乎是之前杀我们兄弟的那个小贼!” “那个小贼?!” 胆怯一去,韩冮怒气再升,正要跨步,又被那阴柔男子拦住。 不由的回身怒目而视“老二!” “来了多少人?” 阴柔男子又问。 那喽啰咽了咽口水,有些不确定:“好像,好像只有一个。” “一个人?!” 韩冮鼻孔喷出热气,一个甩手推开阴柔男子,怒气上头,大步走了出去。 大堂里的一众山贼或惊或疑,还是跟了出去。 “真,真只有一个人?” 上得寨门,阴柔男子仔细扫过四周,不可思议的看向山门前,似还有些稚气的人影,有些发懵: “他来找死吗?” 第四十四章作价几何? 呼呼~ 夜风吹拂,偶有雪花飘落。 杨狱以积雪擦刀,余光打量着远处的山寨,分析着地势、方位。 虽有心拔了这山寨,可他心中清楚,虽有斩首刀法,可他到底气短,绝不能陷入包围之中。 更别说踏入别人的地盘了。 这些山贼可不会遵守大明不禁刀剑禁甲胄弓弩的禁法,虽然他们未必真有,但也不能不小心。 “还真有这不怕死的?” 亲眼看到之前,韩冮还不相信,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哪怕侥幸换了血,就敢只身冲撞他们山寨。 但亲眼看到,他就不得不相信,这世上真有这样的蠢货。 “无那小子,好大狗胆!杀我兄弟,不但不逃,还敢上门挑衅!” 韩冮提气大喝,声音洪亮,更显怒气: “老子非那你活喂了狗!” “有种就来!” 杨狱声音也大,却只勾了勾手指,极尽挑衅之能事,将那韩冮气的呜哇乱叫: “若是不敢出来,也不怪你,只怪你爹妈少给你生了一对卵蛋!” “小杂种,小杂种!” 韩冮气的暴跳如雷,狂吼提刀就要冲下去。 还是那红纱女拦住了他,低声道:“小心有诈!万一那王五埋伏在下面……” 暴怒的韩冮回过神来,强压着心中怒火,沉声道: “老二,你去拿下这小杂种!” “嗯?” 阴柔男子仍有些不信这小子敢独自前来,闻言不由的有些犹豫: “老大,只怕有诈啊…” “嗯?” 韩冮音调上扬:“怎的?有老子压阵,你也不放心?” “这……” 阴柔男子心中破口大骂,合着就你怕有诈,老子就不怕? 余光一扫,看到那红纱女,眼珠一转道: “这小子能杀了老四,怕是不比我差多少,以防万一,让三妹带人和我一块走上一遭?” “嗯……” 韩冮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大喝一声,开了寨门。 那红纱女虽有不愿,却也只得提了双刀,点了几个小头目,一并跟着出了门。 提刀挎剑就冲杀而来。 “根据我这些天逼问来的情报,这山寨规模很小,拢共不到两百青壮,换了血的,算上被我杀了的,也只有四人。” 杨狱横刀身前,心中有了计较。 “小杂种!” 阴柔男子长鞭空甩,发出‘啪啪’之声,眼神阴冷,还是毒蛇一般缓步逼近。 其身后,二十多个喽啰在红纱女的带领下,圆形散开,将两人包围在内。 呼! 就在阴柔男子甩鞭抽打的同时,那些山贼喽啰也齐齐发作,大吼着分散杨狱的注意力。 一团团白色的粉末一下直接招呼了过来。 “生石灰粉!” 杨狱冷笑一声,他可不是第一次和这些山匪交手,哪里还会被这些小伎俩唬住。 几乎是石灰粉出手的同时,已经前窜一步,长刀横掠,犹如弯月一般斩向那阴柔男子。 “哼!” 阴柔男子轻哼一声,抽空的长鞭一个回拉,带着铁刺的鞭头已抽向了杨狱的后脑。 呼! 杨狱踩着逐风步避开长鞭,同时回身招架住那红衫女的双刀。 自炼化鬼头刀,杨狱都不知道自己的刀法到了个什么地步。 但只要一交手,身周一丈之内,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被他清晰捕捉,同时,刀法可随其心意变换。 除非速度、力量彻底将他碾压,否则,绝不可能被人偷袭。 哪怕是被人围攻,除非他一口内气用尽,不然,也可进退自如。 等闲二三十个没有换血的山贼,他半盏茶时间可以杀个干干净净。 “这小子娘胎里就开始练刀了?” 红纱女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只觉自己无论怎么出刀,都被轻松化解,可那小子随手一刀,自己就被逼的手忙脚乱。 分明这小子才不过十六七的模样,力气速度未见得比自己强,怎的刀法就如此老辣? 她尚且有心分神,可首当其冲的阴柔男子,已是满头大汗,只有躲避招架之功,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了。 “啊!” 突然,一声惨叫传来。 阴柔男子一个激灵,就见一个喽啰捂着喉咙倒在地上,登时大叫:“小畜生!” 他心中恼怒,红纱女却是暴怒了,刚才那一刀,要不是她闪得快,只怕手臂都要被斩掉了。 唰! 几乎是一瞬间,两人的血气已然上脸,身如火烧一般窜了过来,低吼着发动必杀。 一人长鞭劈打,点者胸腹眉心,一人俯身贴地,双刀舞动如蛇走,刀刀不离下三路。 可让两人震惊的是,这稚气未脱的小子,刀法老道的不像话,不缓不慢的招架住了两人的一次又一次冲杀。 丝毫破绽没有,甚至还在挪移变换之时,一刀一个,连杀了七八个小喽啰。 剩下的几个小喽啰骇的狼狈逃窜。 可仍是被其趁着间隙杀了一个! 铮! 又是一刀劈下,红纱女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当家的!” “小畜生!” 韩冮早就看的怒火中烧,听得红纱女尖叫,手持链锤直接从寨门上跳将了下来。 一声巨响,踩塌了地面,怒吼着奔腾而来,就要加入战团。 突然,他的耳畔传来一声冷笑。 “嗯?!” 韩冮回身一看,极远处踏雪而来的大汉,不是王五又是谁人? “艹!真的有诈!” 他的心头一炸,血气上脸,一声怒吼中,气息催起,血气勃发: “所有人,杀!” 一声怒吼,这满脸虬髯的巨汉却是不退反进,狂吼着冲向了战团。 亲眼见过王五出手的他如何不清楚,对上这血气如牛的捕头,自己不要说打,逃也逃不掉。 此时唯一的生路,就是那小捕快! “找死!” 王五身后,几个乡勇低吼着冲了上去。 谭洪眉头一皱,正要冲上去,却被拦住。 “不急!” 王五双手环抱,缓步踱行: “这小子既然有着胆量只身前来,自然就有手段全身而退……上去几人也好,练练手。 你就不要去了。” “全身而退?” 谭洪心中摇头。 虽只扫了一眼,可他也看出,那手甩链锤的寨主,分明已然是二次换血的好手。 再加上那两个二次换血的好手,哪怕是自己,也未必一定有把握胜的过。 “他们怎么来了?” 虽看不到身后,可听着背后传来的冷笑与怒斥,杨狱的心头顿时一紧,血气上脸也入眼。 “抢人头,可不行!” 他心中低吼一声,身如火烧,内气勃发! “啊!” 带着呜呜破空声的链锤尚未砸下,韩冮就听得两声惨叫几乎不分先后的同时响起。 “什么?!” 他心头一颤,就见得两个狰狞的头颅被颈血冲的高高飞起。 与此同时,一道染血的身影跨出血雾,双眸泛红,森寒刀光如练,只是一个横掠,竟让他生出全然无法招架之意! 什么刀法? “什么?!” 王五心头一跳,被这犀利狠绝的刀法吓了一跳。 身后,谭洪等乡勇更是瞠目结舌。 只一刀,就斩了两个换血山贼? “这,这是什么怪胎?!” 森寒刀光扑面而来,韩冮瞪大的眼睛之中,映出那一张年轻的不可思议的脸。 下一瞬,刀光斩断锁链,斩断横拦的五指,粗大如腰的手臂,掠颈而过! 嗤~ 斗大头颅冲天而起。 那极速运行的鲜血一下冲起丈许之高,带着腥臭雾气,一下浇了几个刚刚靠近的乡勇一头一脸。 呼~ 刀若游龙,穿过血雾。 在三人瞠目结舌中穿过发髻,将三颗头颅挂在刀锋之上。 杨狱回身,望向王五,刀锋上血液滴答落地: “换血头颅三颗,作价几何?” 第四十五章善后与食材   半月潜伏,一刀收割。   血液滴答间,杨狱握紧腰刀,只觉心中升起一抹难言的快意。   穿越而来的半年间,他心中始终有着忐忑、焦虑甚至于惶恐。   流民、乞儿、衙役、狱卒……只一年半里,他品尝到了远比前世二十年还要多的多的酸甜苦辣。   这一刀斩下的不仅仅是三个换血山贼的头颅,也是那一挂笼罩他心头一年多的幕布。   撕裂的幕布下,似乎见到了一丝光明。   “噗通~”   三具无头尸体不分先后的倒在血雪混杂的泥泊里。   那三个被喷了一脸血雾的换血武者这才惊醒,望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少年,心头不由泛起阵阵寒意。   这是一刀还是两刀三刀?   他们距离最近,看的最清楚,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小子。   这小子……   三人心神摇曳,一时间好似失了魂魄,甚至忘了擦去脸上的血迹。   “动手!”   王五冷喝一声,惊醒一众乡勇。   这几人才如梦方醒,与其余乡勇一并追杀向四散奔逃的匪徒。   一众人皆是换了血的好手,莫说这些山贼已经被吓破胆,即便没有,也挡不住。   很快,已经结束了战斗。   “这三刀用的好,使的妙!”   王五踩着积雪走来,这些小喽啰自然不需要他动手。   看着以积雪擦拭腰刀的杨狱,摸着下巴发问:“上次你说你学刀的师傅叫什么?”   他的心中也吃惊不小。   可这吃惊,不在于这一刀如何锋利精巧,而是面前这少年对于战局把控的精准。   他的眼力自然是众人之冠。   他看的清楚,在自己一声冷笑后,那两个山贼有着刹那分神,杨狱准确的把握住了这一破绽。   长刀划出半圆,先左后右,一刀斩断长鞭,割破那阴柔男子喉管,再一刀,穿过那红纱女匪的双刀间隙,斜斩了其脖颈。   更在那链锤悍匪被那两个贼寇的头颅所惊之时,余势不减,甚至凶恶更甚的斩落其头颅。   只所以看似一刀,非是其速度有多快,而是他这三刀太过流畅。   没有丝毫的劲力冲突。   三刀合成一刀,这已经不是这刀法有多精巧,而是这小子对于这门刀法的参悟到了随心所欲,信手拈来的地步。   用江湖中的说法,这刀法,已经登峰造极了!   可这小子才多大?   “……魏河。”   杨狱甩落人头,回答道。   心中却是无语,感情上次你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黑山城还有这样的高手吗?”   王五将这名字记在心头,满脸赞赏的拍了拍杨狱肩头:   “小子,别做狱卒了。跟我三年,引你入六扇门!”   “六扇门……”   杨狱心中一动,没有直接答应,推言要与婆婆商量。   王五点点头,没有逼迫。   转而看着浓烟四起,一片混乱的山寨,叹了口气:“你杀的倒是爽利了,却给老子留下了好大的麻烦啊!”   “麻烦?”   杨狱一怔,回首看去。   只见乌泱泱一群人在众换血武者的逼视下出了寨门,有低声哭泣,有涕泪横流,更有的直接跪下嚎啕大哭。   “历来剿匪,最大的难处,反而是善后……”   王五摇头,喟叹一声:   “这些人或是自愿、或是被劫掠而来,甚至有那些山贼的孩子,怎么处置这些人,可是个大难题……”   “这些人……”   杨狱拧眉:“之前都是怎么安置?”   之前没有想到这一点,这时被王五提醒,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这些人,没有地、没有家、更没有一技之长。   若管的话,黑山县可没有无主的田亩,县城都一片混乱,更无法安置这些人。   可要是放任不管,或是成为流民饿死道旁,或是被其他山贼劫掠,死的更惨。   “或杀或抓或放,还能怎么办?”   王五捏捏眉心,有些头大。   这可不是一个捕头负担得起的,往年安定县剿匪,这些事,可都有县令派人去管。   可黑山县……   杨狱还想说什么,乌泱泱的一群人已经围了过来。   杨狱看过不少话本小说,更听李二一说了不知多少次书。   在他们口中,但凡少侠出道必然剿匪,渲染的热血沸腾,可却没有人提及过少侠们剿匪之后是如何善后的。   他看的清楚,面对数百悍匪围杀都不曾后退半步的王五,在这时慌了手脚。   何止王五?   他自己都忍不住一退再退。   听着数百妇孺的哭喊哀嚎,杨狱心中不忍,对造成这些的山贼与官吏,也更多了几分憎恨。   自杨狱只身前来杀了三大贼首,到一众乡勇犁庭扫穴一般解决战斗,只有一个时辰不到。   可善后,十多人足足忙了大半天。   就这,也只是轻点了山寨里的财物,将被掠来的女子发放盘缠让他们自己回家而已。   还有两百多无路可去的妇孺老弱等候处置。   到这时,杨狱才真正理解了王五口中的‘麻烦’,这是,真的麻烦。   一群只知道练武,勉强识字,连算术都没几个会的粗人,剿匪自然手到擒来,可面对这样的琐事。   一个个全都慌了手脚,满身大汗。   “麻烦啊……”   谭洪脱力也似倒在椅子上,其余人也都差之不多,心神俱疲。   ‘怪不得之前王五没有主动剿灭那些山寨……’   感受着一道道埋怨的目光,杨狱不由的苦笑,现实与说书人口中的剿匪,真不是一回事……   “还有两百多人……”   有人发出呻吟,看向同样头大的王五:“大人,您说吧,怎么办?”   “别问老子!”   王五火气极大,一点就爆,他哪里做过这些琐事?   问话那人噤若寒蝉,其余人也只能苦笑摇头。   其实包括王五在内,所有人都知道,解决这一切,还有个最为简单,且收益最大的法子。   杨狱甚至可以想到,若这次带队的不是王五,而是刘文鹏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黑山这么大,莫说两百人,就是两千人,也埋的下!   “老子就不信了,大明这般大,就容不下区区两百人!”   好半晌,王五才一拍椅子,咬牙低吼:   “留下两人照应这些人,大不了等剿匪后,老子把人全都带回安宁县!”   “都听大人的!”   一众人都松了口气。   这主意未必好,但,好不好,和他们可没什么关系。   王五清楚众人的心思,可也没办法,这到底不是他手底下的人,能勉强催使已经不容易了。   哪里还能奢求更多?   “那么现在,把东西分了!”   有了决定,王五丝毫也不拖延,脚下一踏,大厅内摆放的几口大箱子就全都掀开。   看着几口箱子里的宝货,众人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   “杨狱,此战你乃首功,先来挑选!”   王五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满意点头,叫杨狱上前。   “多谢大人。”   杨狱眼神发亮,箱子掀开之时,他已经察觉到了暴食之鼎的异动。   这箱子里,起码有着一件食材! 第四十六章‘阳丸’‘阴丹’ …… 日近傍晚,天边云红似火烧。 可没足背的积雪上,杨狱背着包裹,一脚深,一脚浅,向着最近的村落走去。 黑山虽然大,可适合盘踞的地方也不是太多。 王五积年老吏,经验丰富,半个月已然将怀疑的目标排除大半,确定了怜生教城的分坛的大概位置。 而此时,他们分头下山,却是要找那有经验的猎户带路。 大雪封山,山林间的陷阱也被加了掩护,没人带路,可不敢轻举妄动。 “十五个人分,到底分不着多少,不过,有这食材,就不亏!” 独行雪中,杨狱心情极好。 算上这张‘药方’,他已经得了七件食材,距离‘食谱’所需的十一件食材,只差最后四件了。 “九牛二虎,不知是不是我以为的九牛二虎。” 杨狱心中想着,自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绢布。 一座山寨银钱着实不多,可无处变卖的贼赃却很是不少,但他所分不多,却正是因为这一张绢布。 这绢布上,是一张换血药方! 而且全须全尾,其上文字清晰且无错漏,价值自然极大。 按照王五的说法,这一张药方,起码得作价三千两,比整座山寨都要值钱。 若非答应了其他人用银钱抄写一份的请求,他还未必拿得下呢。 哗~ 轻展绢布,略显潦草的字迹清晰可见。 开篇,是一人自我叙述。 “……少时务农,五谷不分,不耐疲累,遂经商,奈何我浑而人奸,多年积蓄一朝尽……” “……犹自不甘,乃从文,数年不中,心中悲怆,却仍不甘,再习武,日夜苦练,终至下肢偏瘫……” “幸甚!久病过成良医,多年摸索,医术或已大成……诸多尝试,终成一药方…… 或可服之?” 自述之后,是诸多药材的名称、分量,以及一些注意事项。 最后,却是另一个笔迹了。 添上了一些其他的药材,以及驳斥。 “不知这位撰写药方的‘徐一笑’是否换血成功?” 杨狱看的好笑。 据那些山贼说,那韩冮抢来这方子后也不敢贸然服用,后来不知去哪请教一位名医,增删了不少。 再后来,韩冮与其结义的三人才换血成功。 至于这位事事不成的徐先生是否还活着,却没人知道了。 “聊胜于无了。” 随手塞进怀里,远处,一村落依稀已经可见。 杨狱加快脚步,没多久已经靠近村子,只是有些诧异的是,这村子颇为冷清。 此时已是傍晚,居然没有看到炊烟。 正要进村询问,突然听到一阵似有似无的怪异铜铃之声。 “有怜生教道人?” 杨狱心中一紧,闪到一株老树之后。 怜生教在外城传道一年多,他虽然都是避着走,但也并不陌生。 他记得,凡是讲经的怜生教道人,都会在腰间悬挂一枚红色铃铛,这铃铛声音不同与不同铃铛。 响起来好似小儿夜哭,他记忆很深。 果然,没等多久,另一个方向就走来一个穿着白衣,背着竹篓的怜生教道人。 那道人面黑人瘦小,乍一看好似一半大孩子,走起来却是不慢,没一会,已来到村口。 随着他的到来,村子顿时热闹了起来。 一大群村民乌泱泱的来到村口,恭敬的甚至有些卑微的请那道人进村。 “怜生教果然在城外渗透更深!” 杨狱心中一跳,按照王五的指点压低了气血流动,秉着呼吸尾随在后。 叮铃铃~ 怪异的铃声不时响起。 那怜生教道人大步走着,诸多村民在后尾随,挨家挨户的敲门,收取俸银。 那些村民往往脸色蜡黄干瘦,恐惧却也不敢不交。 杨狱看的清楚,那些村民上交的居然不是银钱,而是一枚枚黑红色的药丸。 “那是什么东西?” 杨狱心中疑惑更深。 那道人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已经走遍了整个村子,身后背着的竹篓已经装得满满当当。 杨狱捏了捏怀里的响箭,正在犹豫是否要通知其他人。 那道人却放下了满满当当的竹篓,冷笑一声: “哪路小鬼,敢跟踪道爷?” “发现我了?” 杨狱心头一震,握住腰刀。 砰! 他心中正自腹诽王五教的闭气法子不顶用,就听得一声闷响。 一个魁梧高大的老者踩塌了房顶,赤红着脸怒吼着扑向那道人: “任名,还我儿子命来!” 嘭~ 下一刻,两只手掌已经撞在了一起。 “啊!” 那高大人影痛叫一声,被震退丈许。 杨狱眸光一凝。 那老者颇为魁梧,更以居高临下之势偷袭,居然都被那道人抬手震退。 “原来是你这老东西。” 任名甩了甩手,冷笑一声:“你那儿子蠢,你这老家伙更蠢!村口留下那般多的脚印,还想着偷袭本道爷?” “什么脚印?” 那老者微微一怔,旋即怒吼着扑了上去,人如狂狮,招招搏命,赫然将内气催发到了极限。 脚印? 暗处的杨狱心中一突,这脚印说的应该是他吧? 他下山只是为了寻一猎户带路,自然也没有去处理自己的脚印,毕竟,他可没有踏雪无痕的功夫。 “啊!” 面对那老者拼命的打法,那道人只是躲避,待得那老者换气的档口,突的发力。 只一拳,就将那老者打的吐血飞起。 “哈哈!” 那老者大口咳血,却是狂笑起来,借着被打飞的力道,一个探手,将那竹篓抓起: “没了这篓‘阳丸’‘阴丹’,看你回去怎么死!” 他早知自己不是这道人的对手,是以,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这一竹篓的邪药。 搏命打法,只是迷惑。 “该死的老狗!” 那道人彻底暴怒,一声厉吼,血气已染红全身。 话音未落,已狂飙着追去。 “‘阳丸’‘阴丹’是什么玩意?” 杨狱心中思忖着,捏刀的手已经绷紧。 呼! 两人一前一后狂奔而去。 阴影之后,杨狱凝神等待。 他藏身之处是最适合遁走的方位,这老者要逃,必然会选择这一条路线。 果不其然,气流漫卷间,两人一前一后而来,相距他,不过三四丈的距离。 “这个距离,稍微有些远了……” 电光火石之间,杨狱骤然躬身,踏步,抽刀, 嗤~ 腰刀横掠,化作寒光半月,直斩向那一掠而过的道人后颈! 斩首一刀! “鼠辈安敢偷袭?!” 寒风罩体,那道人好似炸了猫的狸猫,狂吼着纵身一跃,欲要躲开身后的袭击。 “啊!!!” 一声惨叫响彻村庄。 “什么?” 本已快要逃出村庄的老者猛然回头,只见一抹刀光自血雾之中乍闪即灭。 那邪道惨嚎着从半空跌落,竟是被斩断了双腿! “啊!” 那道人脸色扭曲,双眼赤红如血,怒吼着拍打地面,生生弹起,凶恶无比的扑向杨狱: “我要撕了你!!” “抱歉,抱歉。你这姿势太好,一时没有忍住。” 杨狱不慌不忙的避开,反手一刀,以刀背将这道人生生拍在了地上: “可惜,得留活口,不能枭首……” 第四十七章经文 呼呼~ 提着只剩半截身子的道人,杨狱快步远去,直至村落里的尖叫声都不可闻,方才停下。 一抖手,将昏迷的半截道人丢在雪地里,转身看向跟来的老者。 这老者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神色憔悴到了极点,走路间都有些摇晃,好一会,才来到近前。 “噗通!” 老者跪倒雪地中,不等杨狱搀扶,已重重三个响头磕下。 “老人家…” 杨狱将涕泪横流的老者搀起。 “大恩大德,粉身难报啊…” 老者说着,嚎啕大哭着诉说起与怜生教的恩怨。 老者名叫严守田,是二十里外的严家庄的族老,会些拳脚,也粗通文墨,在附近乡村也颇有名望。 本来,说不上富贵,也算不得贫苦。 直至怜生教到来。 “……一年前,怜生教来到严家庄,那时,他们治病救人,广施符水,很是得村人信任,可谁知,谁知……” 指着地上的竹篓,严守田面容扭曲起来: “恩人可知,这‘阳丸’‘阴丹’是什么东西吗?!” 杨狱扫了眼那竹篓,隔着一丈多远,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刺鼻腥臭。 “这邪药采毒草精华,以水银聚形,若如此也就罢了……” 严守田虎目含泪: “那些畜生,用人来中和毒性!村里但凡不信怜生教的,都被他们当做了‘药人’!” “药人?” 杨狱心头一冷,想起了那些面色蜡黄,满脸绝望的村人。 “这药,他们分为阴阳!阳丸,是刨开男人小腹,以秘法藏埋其中……而妇人,被他们缝合下体,只留丹丸也似的缝隙,用以取药!” 严守田几乎哆嗦的说不下去: “我儿,我儿,就是不甘受辱,生生撞死在了老夫面前!这些畜生,这些畜生!” 他如若发狂,将竹篓踢翻,踩碎,时而大哭,时而大喊,如若癫狂一般。 或是多日不曾休息,也或许是大仇得报,狂喊之声后,径直倒在了雪地里。 不多时,鼾声响起。 “畜生!” 杨狱几乎咬碎了牙。 他虽然隐隐猜测这药颇为诡异,可也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么炼制出来的。 这还是人?! 砰! 一脚将你道人踢的几个翻滚数丈,杨狱神色冷厉: “告诉我,怜生教的分舵在哪里?” “哈,哈哈!” 那道人痛的咳血,却兀自狂笑: “老母法身降大千,普渡天地万法传! 一日生盘古,天地自此清浊辨。 二日生女娲,灵慧降临到世间。 三日生元始,万类方才有宗源……” “什么东西?” 杨狱眼皮狂跳。 真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呼! 念动之刹那,杨狱果断抽刀,只一下,就将他满口大牙连同半边脸都拍成了肉泥。 嗤~ 带血的牙齿滚落在雪地上,顿时冒出被滚油泼下的浓烟,刺鼻气味随之而来。 可让杨狱心惊的是,哪怕是这样,那道人也似没感受到丝毫的痛楚。 血沫满口,却仍在诵念着猖狂而诡异的经文: “……四日生道德……咔吧!” 话音戛然而止,杨狱直接重手,直接拆了他的下巴与双臂关节,后者却仍在蠕动着。 极为可怖。 “果然是邪教……” 杨狱神情凝重,没了逼问的念头。 他虽然会斩首,可却不会逼供,尤其是这么一个癫狂入魔的邪道人。 这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吧。 …… 升起篝火,在雪林里将就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带上严守田去寻王五。 严守田虽然不是猎户,可这一年多半时间都在山里打转,对于山路自然比他们更熟悉。 “的确是怜生教的讲经道人……” 大堂里,王五脸色很是不好,尤其是听到‘阳丸’‘阴丹’,更是恨不得一刀砍了这道人。 听完严守田的叙述,王五勉强压住怒火,脸色已经难看的不成样子: “刘文鹏当的好官,办的好差!” 见杨狱等人不解,他强压着怒火,道:“这所谓的‘阳丸’‘阴丹’,是一种已经断绝了的换血邪药!” “连续服用此丹者,但凡不死,三月之内必然能换血成功!” “什么?!” 闻听此言,本就脸色不好的谭洪等人顿时色变:“那,那怜生教分舵里,得有多少换血武者?!” 他们都是换了血的,当然知道各种难度。 换血耗费的银钱极多,且不是人人都可成功,哪怕成功,往往也要一年半载。 他们敢出城剿匪,自是认为黑山三十贼都被杀了大半,其余匪徒不足为虑。 可哪里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换血之法? “这下麻烦了……” 杨狱的呼吸都是一滞。 怜生教炼此药,可已经有大半年了,哪怕服丹者死一半,只怕也能积累为数众多的换血武者了。 而更让他心悸的是。 之前,为了引出怜生教的人,他们并没有刻意藏匿行迹…… “刘文鹏,你真该死啊……” 王五胸膛起伏。 怜生教以人炼邪药,这种事情,若是报上去,不需多久,青州都要轰动。 可偏生,大半年过去,居然都没人知道! “这匪,不剿也罢!” 谭洪等人彻底熄了剿匪的心思。 寻常山匪也就罢了,以他们的身手,小心些终归是可以进退自如。 可现在…… “剿不得了。” 王五叹了口气。 这个情况,莫说谭洪,即便他自己,也没了剿匪的心思。 甚至,产生了远离黑山的念头。 他原本以为,怜生教固然盘根错节,可真正的讲经道人未必有多少,未必不能剿灭。 可现在看来,这已经不是他自己能够解决的事情了。 “只能等六扇门的人来了……” 王五心有不甘。 前次出其不意将那石开打成重伤,不能乘胜追击,以后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你等的人,永远也来不了了!” 突然,一道冷厉低沉的喝声在山寨炸开。 “王五,听说你要见我?” 来人的中气很足,一声冷喝,山寨内外都不住回荡:“我来了,你还不滚出来!” “石开……” 王五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 在今日之前,他无比迫切的想要找到石开,甚至千方百计想要引他出来。 可…… 杨狱神色一凝,就看到一条昂藏大汉立身寨门之上,神色戏谑且暴戾。 栅栏内外,人影闪动,似乎已经将此处包围了。 “大人…” 谭洪欲言又止。 其余三个乡勇的眼神也都闪烁起来,反倒是严守田面无忧色,甚至有着几分解脱。 噗通~ 寨门之上,大汉重重拍手,就有一具具尸体被丢在了雪地里。 “钱五,赵盐,蒋初六!” 杨狱认出,那些尸体,分明是和他一起下山去寻猎户的其他乡勇。 “都,都死了。” 谭洪的心头一凉。 其余几个乡勇更是一阵后怕,若非自己回来的早,这时,只怕也早就凉透了吧? “你的人,我帮你带回来了。还有一些,实在烂的捧不起来,也就只好就地喂了狗!” 声音回荡在整座山寨: “屋内的几人听着,斩了王五,本舵主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石开!” 王五气的青筋暴起,却生生克制住了。 “呼!” 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 “老子放手一搏,你们若能逃,就逃!” “若不能……” “废话太多不想听!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杨狱打断了王五的话。 他扎紧袖口,持刀望向王五,嘴角扯动: “你要是死了,我去哪里领赏?” 第四十八章刀在手,要斩首   “嗯?”   听到杨狱的话,王五先是一怔,随即大笑着跨出大门:   “今个要是不死,老子非将你小子拉进六扇门,好省了这一笔银子!”   杨狱提刀,紧随其后。   谭洪几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苦涩,可也只能跟着走出去。   见过王五出手的他们,可没有对他出手的胆量。   山寨之中一片死寂,唯有屋檐上融化的雪水滴答响着。   空旷的雪地上分明有着数十白衣教徒,却没有一点杂声传出,皆是提刀按剑,等待着。   未被送走的一众山贼妻小,窝在屋子里瑟瑟发抖,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王五……”   寨门上,石开按住胸口,狰狞一笑:   “老子今天看你往哪逃!”   “杀!”   一声低吼。   雪地之上沉默的数十白衣人就齐齐响应,整齐划一的扬刀,踏步,向着大堂冲了过来。   “拼了!”   谭洪低喝一声,道:“待会我们五人聚在一起,背靠着背,绝不能陷入包围之中!”   “你!”   他的话音还未落地,杨狱已然率先冲了出去,刀光如匹练,迎上了数个怜生教的教徒。   “要杀老子,那就来吧!”   一声怒吼,跨步带风,只一步,王五就跨出三丈之远,五指捏起,向前一递。   ‘砰’的一声闷响。   冲在最前的一人已被打的离地而起,鲜血狂吐,眼见就不活了。   一拳打出,王五速度不降反增,犹如猛虎般扑了进去,横冲直撞,只一眨眼,就有数道人影被他撞的飞起。   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没了声息。   气血如牛!   这一刻,王五将其超人一等的体魄发挥的淋漓尽致,拳脚所向,巨力勃发,竟没有一人能挡住他一招半式。   给他时间,他完全可以将场上数十个换血武者全部杀绝!   但,他没有这个时间,更没有机会。   几乎在雪地被鲜血染红,十数人伏尸的同时,寨门之上,石开突的发出一声长啸。   一踏间跺碎了整个寨门!   高大雄壮的身躯带起凶猛的劲风,排山倒海也似向着王五一拳锤下!   是的!   锤!   这一拳极为凶恶,恶风呼啸,直好似战场之上的武将跨马挥锤,凶恶至极!   莫说肉体凡胎,便是个铁人,只怕也能锤的扁。   “死!”   “石开!”   王五脚下同样一踏,泥石飞溅之间,赤色如火腾上了脸。   暴喝出声的同时,已将扑来的几人震的倒飞出去。   砰!   一声闷响,王五‘腾腾腾’的后退三步,一个肘击将身后偷袭者撞死当场。   不及反应,就再度冲了上去。   “杀!”   一动手,两人就打出了真火,招招搏命,一拳重似一拳,劲风拍击之下去,I其他人根本无法靠近。   只能转向大厅之外,厮杀同样激烈的杨狱等人。   “有些不妙……”   以精妙刀法应付围杀而来的数个换血武者的同时,杨狱的注意力始终在王五身上。   他很清楚,这一战的胜负不在于怜生教的这些教徒。   而在于石开与王五。   此时,同样大开大合的两人激战正酣,只是杨狱却看得出,王五已落了下风。   换而言之,他的那一口内息即将用尽,而换气之时,就极有可能成为他的破绽。   是战,是逃?   嗤嗤嗤~   心中转着念头的同时,杨狱踩着逐风步,刀光横掠,接连斩杀了两个怜生教教徒。   “希望你们撑住吧……”   扫了一眼背靠背苦战的谭洪四人,杨狱突的转身,且战且进,似乎要突围逃走。   铮铮铮~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刀与刀的碰撞中,杨狱神情冷酷,周身三丈之内一切细微的动作都在他的心中流淌。   他的刀法,早就超出了寻常换血武者的范畴。   哪怕冲向他的怜生教教徒比谭洪四人还多,竟也没有伤到他,甚至于被他反杀了三四个   “休想逃走!杀了他!”   “留下命来!”   “杀我教众,十恶不赦!杀!杀!杀!”   眼见杨狱横冲直撞,似有突围之势,一众教徒登时躁动起来。   伴随着一声声的喊杀,杨狱的眼前,骤然看到一片红光。   这是催动气血所发出的光芒!   “杀!”   压力暴增十倍,一时之间,杨狱行云流水也似的刀法,似乎变得散乱了起来。   巨大的压力之下,杨狱心中却好似明镜一般,周身三丈之内似乎都在他的感应之中。   可看到,却并不意味着躲得掉!   身处围攻之中,四面八方全是刀剑,避无可避之下,哪怕是杨狱,也只能以伤换杀!   嘭嘭嘭~   擂鼓也似的拳脚碰撞声此起彼伏。   终于,在一次碰撞之后,王五的身形一滞,他的劲力用老,这一口内气,已经到了极限。   武者交手,未至一气绵延,周而复始之境者,一旦内气用老,就是最为危险的时候。   尤其是遇到劲敌!   不好!   王五心头剧震,自己击杀那些教徒到底废了气力,这一刻,就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   可眼见那重锤也似的拳头砸了过来,他却不退反进!   弯腰,躬身,双臂大张,又自骤然合拢,欲要将其生生抱杀!   同时,一声大吼也响彻山寨:   “走!”   嘭!   似重锤击鼓!   这一次,石开魁梧的身躯只是一颤,王五却是被打的双腿跪地,一口鲜血同时喷出!   “王捕头!”   谭洪等人目眦欲裂,大吼着狂乱挥刀。   “走!”   “你找死!”   阵阵令人牙酸的筋骨摩擦声中,石开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   这一刻,他本已殷红如血的脸色越发艳红,暴起的青筋好似一条条泥鳅在皮肤下疯狂扭动。   砰!   内气彻底爆发之下,王五紧扣的双手被一下崩开。   下一瞬,   石开双臂骤然合拢,十指交叉攥紧,自上而下,重重砸向踉跄后退,却兀自递拳而来的王五。   “死来!”   暴喝之声响彻全场,更让部分人忍不住分神。   而就在这时,被诸多教徒围在其中的杨狱,眼神却是一亮!   他之所以不合谭洪四人联手,不是自以为武功了得,而是他很清楚,只要王五败了,他们就绝无幸免!   他只能,也必须要助王五一臂之力。   之前鏖战,他不惜受伤,就是要逐步靠近,等待时机。   而在看到石开这一记‘抱锤’砸下的同时,他看到了破绽。   并且,把握住了!   砰!   重重将身前的数个教徒撞翻,硬生生的吃下背后斩来的刀光。   杨狱低喝一声。   拧身、   错步、   血气勃发!   下一瞬,   在他脑海之中盘旋了许久,也压抑了许久的一刀,伴随着勃发的血气,倾泻而出!   “嗯?!!”   刀光骤起的刹那,石开只觉森冷的寒意自背脊直至脖颈,巨大的危机在他心中猛然腾起。   是谁?   怎么会?   巨大危机来袭,石开的脸上也不免闪过一抹惊慌、错愕。   但准转瞬,他已展现出了无比的果断!   猛然转身,踢飞王五的同时,闪烁着生铁般颜色的左臂,已然斜架在了脖颈之上。   青筋暴起的右臂,则猛然递出,要将这偷袭自己的杂种,打死当场。   噗嗤!   斩铁之音与鲜血喷洒之音几乎同时响起!   “小杂……”   人生的最后一刻,石开看到了袭杀自己的稚嫩脸庞,以及死死抓住了自己右臂的王五。   ‘老子居然死在这么一个小杂种的手里?’   一抹震惊,错愕,不可思议浮现在他的心头。   下一瞬,那兀自带着惊愕的斗大头颅猛然倒折,伴随着血雨喷洒,重重砸在其脊背之上。   噗通跪下,   腥臭扑鼻! 第四十九章进步神速   血雪飞溅!   望着那重重倒下的无头身躯,在场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最后一刻,居然会有人杀出来,只一刀,就斩了石开。   被杀的遍体鳞伤的谭洪惊喜过望,怜生教的教徒却是震惊的无法相信。   “好险,好险……”   杨狱拄刀跪地,胸膛起伏。   这一刀,无论是时机、角度、力度他几乎都做到了此时自己的极限。   然而,若非王五拉住了石开的有拳,这一拳,只怕能打穿他的胸膛,甚至生生将他打死!   以他此时的实力,面对血气如牛的武者,还是太过勉强了,哪怕是偷袭,都有巨大的危险。   “副舵主!”   “他,他们杀了副舵主!”   “杀!杀了他们,为副舵主报仇啊!”   短暂的沉寂之后,怜生教的一众教徒沸腾了,伴随着一阵阵喊杀之声,向着杨狱两人冲杀而来。   与头目被杀就会溃散的山匪不同,怜生教的教徒更为疯狂,哪怕到了这个时候,竟然都还要拼杀。   杨狱心头一惊,抓刀在手,顾不得背后仍在淌血的伤口,迎了上去。   “呼~”   长长的吸气声中,王五重新站起,伴随着连珠炮也似的筋骨炸响之声,狞笑着扑了上去:   “不走,那就不要走了!”   “杀!”   谭洪本来被杀的遍体鳞伤,眼见所有人全都冲杀而去,强打精神,从后杀了过去。   “啊!”   这些怜生教的教徒到底不是真个悍不畏死,被强提内气的王五一通乱杀之后,还是崩溃着逃走。   “不要追了!”   杨狱下意识的想追,却被王五拦住。   这才发现,这位血气如牛的壮汉,此时已然脸色煞白,几乎站都站不住了。   “我脏腑受伤…”   只说了半句,王五已跌坐在地,摸出几个瓶瓶罐罐,看也不看全都吞下,盘膝开始疗伤。   “怜生教……”   看着一地的尸体,杨狱脸色不好看。   这群教众似乎比正常换血的武者弱上一些,可打起来却是悍不畏死。   在带头的身死,自身又死了七八成才开始崩溃,这样的意志,让他不由的有些头皮发麻。   “大人…”   一瘸一拐,谭洪踉跄着想过来,这位二次换血的好手,此时好不狼狈。   身中不知几刀,乍一看,像是血里捞出来的一般。   走了几步还是跌了一跤,只能咬着牙盘膝坐下。   而其余几个乡勇,已然死了个干净,一眼看去,这满地尸体,竟不知哪个是他们。   反而是有心求死的严守田,重伤昏厥,反而留下了一条命。   看到伤痕累累的谭洪,一股火辣辣的痛感顿时自全身涌来。   血气消退之后,杨狱这才惊觉,自己中的刀,也不比谭洪少到哪里,只是没有伤及要害而已。   他的铁裆功已接近第三层,早已自胯至肩背了,若无这外炼硬功,他只怕早就动弹不得了。   “呼!”   杨狱嘴角抽了抽,自怀里掏出铁珠,也不看多少,一股脑的咽了下去。   阵阵热流涌上来,见底的体力才缓缓回复,伤势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还有疗伤的用处?”   杨狱精神微震。   等他再掏,却摸了个空,这次出城,他带了七八斤的铁珠,此时,却已经吃了一干净。   再想吃,就得吃土了……   一夜无话,直至天色蒙蒙亮,寒气最重的时候,谭洪与王五二人才先后醒来。   正看到杨狱与脸色苍白的严守田指挥着山寨里的一众老弱妇孺收拾着尸体,杂物。   “他没受伤?”   谭洪捶打着僵硬的手脚,有些发懵。   他分明记得杨狱中刀不比自己少,他怎么好似看起来没事人一样?   “这小子莫非也是天赋异禀?”   王五心里也打了个突,只是他眼界比谭洪要高,想到的却是体质。   一样米养百种人,人与人本就不甚相同。   这一区别,在换了血之后越发的明显,他可是知道,这世上颇有一些不同于常人的体质。   比如青州那位大将‘魏正先’,据说其天生神力,换血不久,双臂已有四象不过之力。   甚至有传说,他未修硬功,肉身却坚如钢铁,不惧刀剑砍伤,寒暑不惧,入火不焚!   他怀疑杨狱很可能也有着类似的体质。   杨狱一夜没睡。   不止是为了疗伤,也在戒备着山寨里的这些老弱妇孺。   诚然,他们是为剿匪而来,可他们的到来,并没有让他们的处境好转,甚至变得更加恶劣。   平常不显,可他们受了重伤,可就不一样了。   事实上,他本想催动内气打坐疗伤,但是,不经意见见到那一双双复杂甚至带着仇恨的眼神。   就一夜无眠。   “大人伤势如何?”   杨狱快步走了过来。   “石开的‘虎威拳’已修至炉火纯青的地步,我气血衰退时被打了一拳,脏腑受损,至少要休养半年……”   王五脸色不是很好,半是伤势,半是忧愁。   换血武者自然比寻常人更难受伤,可一旦受伤,疗养的时间也需要很长。   如王佛宝,他被‘融血指’所伤,若无灵丹妙药,疗养的时间要以年为单位。   “半年,这么久?”   杨狱眉头拧起。   他没想到王五的伤势居然这么重。   “这还是少说了。”   王五缓缓站起身,望着血腥味久久不散的山寨,有些黯然:   “都死了……”   他所收集的情报上,怜生教除却一正二副三位舵主之外,只有二十余讲经道人,还有一半在外城。   可谁知,单单这一战,他杀了的换血教徒,就超过二十了。   那可是他从六扇门要来的情报啊……   ……   接下来的十多天,无论王五是否愿意,他们却不得不留下疗伤。   只是因为担忧怜生教的人会来报复,并没有留在山寨,而是去后山的山洞。   这山洞不知是哪路山贼为了躲避围剿而挖出来的,四通八达,正适合三人临时藏身。   王五两人疗伤,多日不见身影。   杨狱也没有闲着,他将山寨各处搜刮了个干净,在山洞里支起一口大锅,取来本该十多人回城后分的药材。   开始了药浴。   “二次换血离我不远了,不过,三次换血才是门槛,血气如牛啊……”   滚烫的药液之中,杨狱舒缓着精神。   一场大战后,尤其是看到王五与石开一战的始末,他心中对于力量的渴求激增。   山洞里,一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小心翼翼的添柴煽火,一边,为杨狱讲解关于‘道文’的基础。   这老者,却是那些山贼劫来的一个教书先生,昨夜杨狱重新盘点之时,不经意问了一嘴,才知道这老者居然懂一些道文基础。   “自秦皇统一文字,直至咱大明,三千年里,文字增删不少,可道文却没什么改变,所以,只要学会前朝文字,道文精义,也就无师自通了。”   老者用着浅显易懂的词汇,生怕对面这位杀人就砍头的大爷听不懂。   “秦皇……”   杨狱若有所思,淡淡道:   “将你知道的道文一一写下来就好,我的记性很好,不要想着糊弄我!”   此界与他前世有许多似是而非的地方,但也只是似是而非,这位秦皇,自然不是他以为的秦皇。   不过这些不重要,他更关心道文。   “不敢,不敢!”   那老者连道不敢。   以木炭在山洞墙壁上将自己所会的道文写下来,并一一解释,对照。   他本来做好了不厌其烦,一遍遍解释的打算。   但让他震惊的是,这位他眼里这位凶人,进步之快让他瞠目结舌,不过半日,居然已经将三千道文全都记下了!   “鬼神…魁星位阶图……”   摆手让老者回去,杨狱眸光微微闪烁,有了笑意:   “应该是‘十都之鬼神魁星位阶图’才对!” 第五十章狱?   十都。   又见十都。   摸着下巴新长出的青胡茬,杨狱若有所思。   标有十都的,还有他那张食谱,他原本以为,所谓十都如同‘优良可劣’一般只是暴食之鼎对于食材的等级标识。   但现在……   心中转着思量,杨狱进入了暴食之鼎,扫了一眼鼎壁之上的诸多进度条,提起了食材鬼头大刀。   细密繁杂的文字覆盖了整个刀身,‘十都之鬼神魁星位阶图’正落在刀柄上。   对应着道文,杨狱开始解析这口刀上,魏河四代人都不曾悟到的神功秘籍。   “吾生来不凡,三岁识千字,五岁阅百经。父母乡人皆言神童也,县令更赞许我又状元之才。”   “然吾志不在此!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此非吾道。吾之道,在于穷索天地……”   “敢问上天,可有神仙?上古先贤之疑问,吾必能为其解答!”   开篇,是带着浓烈外地语气的自述。   “外地的……”   杨狱心中皱眉。   道文自然早就随着文字统一而统一,可各地口音可没有统一,莫说其他地方,青州六府,口音都有很大的变化。   这还只是青州,放眼天下,方言不知几百几千了。   很多秘籍只所以不能捡起就练,除了其中的术语之外,最大的问题,就是方言。   比如顺德府有种鸟,黑山县叫‘小虫儿’,其他地方,叫‘家巧儿’‘老家蛋’。   其他地方的人,便是认得字,哪里知道这说的什么玩意?   接下来,杨狱就遇到了这样的难题。   这位自称‘飞登道人’的叙述中,充斥着大量认得却完全不懂的词汇,看的他一脸懵逼。   最终,只能无奈的放下了鬼头大刀。   “……天知道这是哪里的方言口语?”   杨狱一脸无语。   好不容易学会了道文,还得去学方言?   这可太离谱了。   说书人口中,那些捡了本秘籍就练的人,没练死可真是气运滔天。   “统一语言,意义不下于统一文字啊……”   没奈何,叹了口气,杨狱也就静下心来,开始练功。   跨步、拧身、反撩、下劈……   刀光挥舞间,杨狱身形起伏,变幻不定。   随着斩首刀法陷入瓶颈,他更大的精力放在了步法上。   刀法本来就需要步法的配合,斩首刀的突飞猛进,自然也带动了逐风步。   只是逐风步着实不太高明罢了。   但他能在怜生教的教徒围攻下挪移闪躲,自然也是靠着这门看起来不起眼的步法。   “刀法第九层是登峰造极,第十层又是什么光景?”   身形挪移,刀光漫卷间,杨狱心中犹有杂念起落。   “李二一走南闯北的说书,按道理来说,对于其他地方的方言,应该懂的不少吧?”   ……   高台之上,李二一挽着袖口,抑扬顿挫:   “正所谓,旧日豪华事已空,银屏金屋梦魂中。黄芦晚日空残垒,碧草寒烟锁故宫。   隧道鱼灯油欲尽,妆台鸾镜匣长封。凭谁话尽兴亡事,一衲闲云两袖风。”   啪!   醒木重重拍下,堂下看客方才回神。   “好一个旧日豪华事已空,一衲闲云两袖风!先生真乃大才也!”   刘清卿拍着大腿,连声叫好。   初时听‘金瓶’他是拒绝的,市井琐事哪里比得上快意恩仇,但随着故事展开,他却是欲罢不能了。   之后,凡是李二一开场,他必是第一个到。   “好活,好活!”   其余看客也都大声叫好,不等那持篓的小厮下来讨要,铜钱已然飞满了高台。   “承蒙各位喜欢,李某人不胜欢喜。”   李二一笑着答谢各位衣食父母。   扫着一地的银钱,他心中颇为满意,只是瞧到刘清卿打赏的一锭黄金,又是嘴角抽搐。   这些日子,李二一可没有少打赏,出手阔绰的很。   可每每下台,就有人来讨要,久而久之,他对于那位黑山城的老父母,真真是恨得牙痒痒。   那可是金子,金子!   随着谢幕,一众看客也都散去,刘清卿却是一抬手,唤住了李二一:“先生不忙走!”   “刘公子这是?”   李二一不解回头。   “公子要请你去府上说上几段!”   有下人已经说明了来意。   “这……”   李二一有些犹豫。   他着实不想和这刘公子打交道,只是他能安稳说书而没人打扰,却也真的是因为他。   不免有些犹豫。   “怎的?你敢不去?”   那下人顿时叫嚷起来。   “混账!”   刘清卿冷眼一扫,斥退下人,笑着邀请。   李二一很是犹豫,还是开口婉拒:   “实不相瞒,小人这点东西已经抖搂完了,今日本就要出城了……”   他没说假话。   内城虽然还勉强维持着平静,可他早就敏锐的察觉到了黑山城不同寻常的气氛。   若非李二一着实难以应付,又想着要和杨狱告别,早二十天,他就想离开黑山县了。   “先生要走?”   刘清卿有些惊讶,旋即摇头:   “晚上几日又有什么紧要?先生下午去说上一场,明日送行,本公子自有好礼送上!”   “……”   李二一有心想告诉他,自己一块铜板都没拿到你的,但感受着那几个下人虎视眈眈的眼神。   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此时已是中午,李二一味同嚼蜡的吃了饭,就被上门的衙役们接着去了刘家。   “真是‘好官’……”   看着眼前的大宅,再想想路过时看到的衙门,李二一只觉有些牙酸。   就这一间宅子,自己就凭说书,一千年只怕也买不起。   直到被下人迎进一间院子,李二一心头还是阵阵紧张,茶叶不想喝,坐也不想坐。   那小厮更是坐立不安,忐忑不已。   他本以为刘清卿很快就会来,却没想到,一等两个时辰,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许是喝多了茶水,李二一有些内急,眼看还没人到,询问旁边等着的衙役,要去茅房。   “事不少!”   衙役甩了个脸子,也就领着去了。   那小厮自然也跟着一起去了。   “呼!”   茅房里,李二一扎起裤带,正要出去,突听的隔壁似有人声。   “……我等掘开坟墓,却不见王五、谭洪、杨狱三人尸身……”   “杨狱?”   李二一本也不想听人墙角,但听得杨狱的名字,心头顿时‘咯噔’一声。   忍不住贴住墙角。   就听得一颇为温润的声音漫不经心的回答着:   “王五也就罢了,两个小喽啰也杀不掉?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   “怜生教可不是乌合之众。”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   “最先察觉‘惊变’的教派,可不容小觑。只是,那大狱中似乎别无它物,或许,那怜生教所找的‘狱’指的不是大狱……”   “是与不是,本也无关紧要。本大人可不在乎这些……”   温润声音不以为意。   “那这几人,可需贫道出手?”   苍老声音又道。   “起不了什么风浪,活也罢,死也好,无关紧要。”   温润的声音说着,微微一顿:   “却不想今日府里来了外人……”   李二一心中一紧。   不等他溜走,就听得‘轰隆’一声,面前的墙壁就被人生生打穿,砖石飞溅,溅起大片屎尿。   “啊!” 第五十一章风波渐起 “关道兄不忙下手,且……嗯?” 刘文鹏漫不经心的说了半句,突然察觉不对,这惨叫似乎是关山水…… 猛然回身,顿时愕然。 只见大片黄白之物如雨飞溅,一向卖相极好的关道人大叫这躲闪,却还是浇了一头一脸。 恶臭扑面而来。 “气煞我也!” 关山水气的浑身发抖。 出手之时,他已察觉墙后之人气息只比常人墙上一些,根本不在意。 却忘了这墙后居然是间茅房。 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污秽沾了身,当即暴怒,反手一掌,就要将墙后干呕狂吐的李二一毙杀。 “住手!” 轰然倒塌的茅房之后,牵着黄鬃马姗姗来迟的刘清卿大喝一声,掷来长剑。 铛~ 关山水一指弹飞长剑,暴怒的脸上闪过惊愕:“大,大少爷?” “关师叔,你这是……呕?” 刘清卿逼前两步,闻到这恶臭顿时一阵干呕。 “清儿?” 刘文鹏脸色一沉,呵斥:“你怎敢对关道兄出手?还不速速谢罪!” “师叔……” 刘清卿屏住呼吸上前,扫了一眼狂吐的李二一两人一眼,心中就‘咯噔’一声。 忙拱手谢罪: “侄儿也是一时心急,师叔勿怪。这两位,是侄儿从城里请来的说书先生……” “哼!” 关山水余怒未消,懒得听那么多,一甩手,自去洗涮去了。 “说书先生?” 冷冷的扫过趴着狂吐的李二一,刘文鹏脸色阴沉: “你太莽撞了!” “父亲恕罪!” 刘清卿心中一阵后怕。 他命人将李二一请来,自己则去了府中的马场,准备为他挑选一匹好马送行。 却哪里想到,自己一时不在,险些害了他的性命。 “来人!” 刘文鹏冷喝一声,门外伺候的衙役已经匆匆而来,不顾恶臭将李二一按倒在地。 “父亲,这,这真是一场误会。” 刘清卿慌忙求情。 “哼!” 刘文鹏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哼一声,让人将其押进大牢。 李二一吐的头晕眼花,一时全没力气辩解,只觉自己倒了八辈子霉运才会碰到刘清卿。 “父亲!” 刘清卿心中一急,拔剑拦住那几个衙役,沉声道: “父亲,他是我请来的客人!” “混账东西!” 刘文鹏拍案而起。 刘清卿身子一颤,还是咬牙不退。 “你啊~” 父子对视两眼,还是刘文鹏的态度缓和了下来: “你关师叔今天闹的这般狼狈,岂能放过此人?为父这是要救他一命……” 他太知道自家儿子的脾性了。 自小叛逆,自己让他学文,他却只习武,与泥腿子厮混久了,颇好任侠之风,打抱不平。 若是当他面杀人,只怕要闹的很难看。 “这……” 刘清卿犹豫了一瞬,正瞥见脸色阴沉的关山水,只能无奈答应。 这位关道人来历神秘,武功却是很高,自己虽然换血两次,可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只能叹了口气,退开: “暂时委屈先生了……” …… 一夜北风来,又是大雪下。 遍洒群山的银屑盖住了不久之前的惨烈沙场,弥漫多日不散的血腥气,也随之消散。 沙沙~ 风雪之中,几个人影远远的打量着山寨。 这几人或高或矮,且皆精壮悍勇,大雪之天,也只一身短打黑衣。 “嗷呜~” 獒犬发出低吼。 “有发现?” 前者獒犬的疤脸脸色一喜,松开了锁链。 小牛犊子也似的獒犬顿时撒丫子就跑,几人追逐在后,没多久,已经来到不远处的荒郊。 “好多尸体…” 有人低呼一声。 “这里先后有两批人,一批人埋了这些尸体,另一批人,又将他们挖了出来。前者,或许就是怜生教那些疯子说的捕快?” 八字胡眉头皱起: “什么人挖开的坟墓?” “筋骨都碎了,动手之人只怕不比那王佛宝差多少!黑山城哪里请来的这般好手?” 疤脸大汉望着封山的大雪,脸色阴沉,大雪之下,再有什么痕迹,也是找不到人了。 就凭一只獒犬,肯定是没有法子的。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八字胡‘嘿嘿’冷笑,却是看向了黑山县的方向: “只待大哥养好伤,这血仇,自然要血来报!这黑山城……” “大哥要打黑山城的主意?” 几个山贼心头都是一跳,有些发虚。 再小的县,那也是城,和乡村不同,莫说打不打得下来,便是打下来,也是必然会引来军队围剿的。 更不要说,凭他们这点人手,根本没有劫掠城池的可能。 “只凭咱们,自然不够。” 疤脸大汉狰狞一笑,面上刀疤蜈蚣也似扭动着: “这些捕快杀的凶,老子这一月可也没有闲着!黑山里有实力的山寨,可还有几家!” “那几家同意了?” 几个山贼又惊又喜。 黑山很大,他们虽称黑山三十贼,可也只是其中名头最大的一支,实力稍弱一些的,还有几家的。 “那些鼠辈,只敢劫掠乡下这些泥腿子,哪里敢得罪城里的老爷们?” 疤脸山贼一脸不屑冷笑: “不过,等他们看到这一寨子尸体,老子就不信,他们还能按耐的住!” “那谁来对付王佛宝……” 高瘦山贼心有余悸。 那王佛宝在青州受了极重的伤势,却还是将老大重伤的数月不能起床。 而他两次受伤却仍然凶悍的一塌糊涂,上次劫狱,他们几乎被杀了个干净。 上次是侥幸,再遇到可怎么得了? “王佛宝……” 疤脸山贼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这些日子,他没有一日不想杀了那捕头,可回想起那日一战,仍是有些心悸。 自己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他?自然有人会去应付……” 八字胡语气幽幽: “不止是他,连这个高手,都自然会有人去收拾。” “三哥说的是怜生教?” 疤脸山贼心中一突,有些忌惮: “咱们真要和那些疯子联手?” “一切,等大哥伤势养好再说,不然,就咱们几个,也压不住那些家寨子!” 摸着后腰,八字胡脸色如冰,眼神怨毒: “王佛宝,咱们再见面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第五十二章想剃头,想割喉   呼!   呼呼~   刺骨寒风之中,杨狱着灰色短打,袖口挽着,拳脚弹抖,迎风击雪。   他的身形起伏,随风而动,脚步似提似落,所过之处,大片积雪扬起落下,又被他爪风所扑灭。   许久之后,他缓缓收拳,吐息,汗气腾腾冒起。   “拳脚指掌,擒拿最凶!不动则已,动则断人筋骨,抓其内脏,青州军有些擒拿高手,一旦动手,就如同恶虎,凶猛异常。”   伤势好转了许多的王五负手立于一边,不时点评:   “你已经登堂入室了。”   谭洪面无表情的看着,心中却着实有些艳羡。   刀法已经出神入化,爪也练的这般好,真真让他心绪有些不稳。   “小有进步而已。”   收起架子,杨狱也有些一抹笑容。   武功终归是斗战之道,有着前几次大战交手的经验,这半个月以来他的各项武功突飞猛进。   虎形擒拿手进步不小,可进步最大的,还是铁裆功。   王五外炼功夫远比他高,自然能给予他更多的指点,有些窍门,看似浅显,可不点破就永远想不到。   比如这铁裆功。   同样的搬运气血以温养,经王五指点后,进度就快了数成之多。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你这小子既要练武,就养住你那三分恶气来,不可过恶,也不可过善。”   王五说着,取出口袋丢给杨狱:   “昨夜下山,将你的赏钱取了来!点上一点,看少是不少。”   “大人仗义。”   杨狱心情更好几分,接过那钱袋掂了掂。   真就开始清点起来。   让一旁的王五看的瞪眼,同样拿到赏钱的谭洪一脸苦笑。   哪有当面清点的道理?   “钱货两讫,童叟无欺。多了不要,少了不行。”   杨狱靠在桦树上,一打开,顿时叫嚷起来:   “这分量不对吧?怎的还有些瓶瓶罐罐?金疮药?还是什么?”   “怎的,只要银子?”   王五没好气的骂了一声:   “没眼界的东西!且告诉你,这瓶瓶罐罐里的,才是真正的好东西!温养血气,增益内气,内外伤药!   没门路,你这辈子也别想买的到!”   “温养血气,增益内气?果然是公门之中好修行,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闻言,杨狱眼神一亮。   数日之前,他已经将‘老母想尔服气录’修到了第三层,可惜,受限于换血层次,再进步不得。   他此时最上心的,就是温养血气,增益内气。   前者决定了他内外炼的高度,后者,则决定了他诸般武功施展的威力,以及持久度。   不过……   “金疮药,就不必了。”   “嗯?”   接过两瓶金疮药,王五挑眉:   “人在江湖,哪有不挨刀的?你确定不要?”   “换成温养血气的吧,破点皮,哪里值得浪费药?”   收起包裹,杨狱很有些现在就尝试的心思。   能让王五珍而重之,这玩意,怎么也该有些用吧。   “给你。”   甩了两个瓷瓶过去。   待两人都清点完毕,王五才点点头,拿出另一个包裹,递给杨狱:   “这里,是那些位兄弟的抚恤,你拿着,回城之后,送上去吧……”   “大人,你不回城?”   谭洪面色一变。   杨狱先是一怔,随即想到了什么。   “刚才,我回山寨看了看,不出我所料,有人掘了坟墓,清点过尸体。”   王五面无表情。   谭洪脸色难看:“大人以为,他们是在找我们的尸体?”   “是或不是,此次我都不能和你们一并回城了。”   王五语气冷硬,掷地有声:   “即便有万一,我不现身,也没人敢动你们两个。”   “好。”   郑重的接过包裹,杨狱又问起黑山城的事。   “除了王佛宝,任何人都不要信。”   王五断然道。   “黑山成如今模样,王佛宝怕也难辞其咎吧?”   谭洪咬牙。   经此一事,本就对黑山县官府没什么好感的他,更增添了几分厌恶来。   “就黑山县这一滩浑水,王佛宝纵满身是铁,也能打几根钉来?”   王五摇摇头:   “你们太小看那位县令大人了。”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杨狱身上:“儒家六艺,刘文鹏最擅射,小瞧他的,都死了。”   杨狱一个激灵。   之前,他还真有夜半摸到刘府,给这位县令剃个头,割个喉的心思。   “民不与官斗,切记,切记。”   见杨狱不说话,王五又警告了一句。   他可是知道,这小子不是个安分的主。   “我一向遵纪守法,大人放心吧。”   杨狱笑了笑。   “行了,你们回吧。”   王五摆摆手,正欲离去。   “等等。”   杨狱又唤住王五,问着他有没有什么用不着的兵刃,或者很有些年头的古物之类。   “用不着的自然卖了,哪个要留那许多废旧物件?”   王五不耐的甩袖,要走。   一直皱眉不语的谭洪抬起了头,郑重其事道:   “大人,若举家搬迁到安定县,得耗费几多银子?”   “嗯?”   ……   去时十多人,无人送行。   来时两个人,却有不少人迎接。   坐上了官轿,杨狱只觉一阵厌恶,心中想给这位‘三尺’县令剃个头、割个喉的念头越发重了。   只是这个念头,在瞥见三尺刘身后,一须发衣衫皆是灰白的老道之时,顿时就去的没影了。   高手!   杨狱低下头,心中警惕起来。   这老道给他的压迫,比王五还要沉重的多。   ‘这道人身上有些若有若无的臭味,莫非练的是传说中的毒功?’   杨狱心中翻着杂念。   一派温润儒士做派的县令大人,歉意的说着,他那二子贪玩,却害了这些人命。   自己已经训斥了几句云云。   杨狱强忍着给他割个喉的冲动听完,已是日近黄昏了。   两人正要走,就听得这位县令问起了两人身上的包裹:   “大明律,凡囚贼山匪之赃,无论谁人缴获,皆要充公……”   “嗯?”   杨狱差点没忍住,胸膛起伏一瞬,才笑着奉上包裹:   “那些财物自然是王捕头拿走了,这里只有些衣物而已……”   两人心中皆是冷笑。   三尺刘的大名谁人不知?   又有哪个敢怀揣金银登门?   早在入城之前,两人就已经藏好了身上的银钱。   “哪里的话?”   随手翻了翻两个包裹里的衣物,刘文鹏兴致缺缺的摆摆手,放两人回去。   “谭兄,就算是有心要走,也千万不要这几日离开。”   出了刘府大门,杨狱低声说了一句。   谭洪神色凝重的点点头,他也嗅到了城中比一月之前还要危险的气息。   “刘文鹏……”   杨狱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   余光一扫,就见府门处,那疑似修炼了毒功的老道,似乎在等人,也好似在注视他。   心中一禀,加快脚步,离开。   “这小子似乎猜测到什么?”   关山水淡淡的说着。   “一个刚换了血的小喽啰,也值得在意?”   府门内,刘文鹏缓步而来:   “关道兄,这几日劳你在城中走动,若见王五,务必擒下!若有阻拦,杀无赦!”   关山水眸光闪烁:“若是王佛宝阻拦呢?”   “不会的,他不是王五。”   刘文鹏闻言笑了笑:   “咱们这位捕头大人,很聪明。” 第五十三章丹 日近黄昏,残日撒下的阴影笼罩了整条街道。 或许是因为接连的几场大雪,内城比之一月前冷清了不少,天色还未黑,街道上已经没有了几个人。 只有零星的几个摊贩在收拾着东西。 “钱五,赵盐,蒋初六……” 口中念叨着死去乡勇的名字,自小巷走出的杨狱心头如有大石压着,压抑,烦躁。 耳畔似乎还有那几位妻儿老小的凄厉哭喊在回荡,回荡。 这一刻,他才明白什么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 手握生杀之权,手不沾尘,却已葬送了十多个家庭。 而且,若非王五出身六扇门,这些人,多半是连抚恤也没有的。 念头转动间,杨狱驻足。 一墙之隔的小院里,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推门而入,穿着棉袍,带着兜帽的魏河侃侃而谈,平地上,五六个少年冻得瑟瑟发抖。 见得杨狱进来,魏河这才让众少年散去。 “出城前,怎么不想着来见见老夫?” 魏河双手插袖,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脸色才好了几分: “筋长骨壮,收获不小啊!这就要二次换血了?” 魏河本没想搭理杨狱,但见他顾盼间目中有光,踱步间,起伏有度,心中吃惊不小。 这分明是武功练上了身! 这才多久,居然就有这样的进步? “还是师傅指点得当。” 杨狱手腕一转,取出几个瓶瓶罐罐来: “这是些益气补血的丹药,还望师傅笑纳。” “益气丸、补血丹?那小子倒是好生大方,这都舍得给你。” 魏河略有动容,拿过端详几眼,又不无惋惜的丢了回去: “丁下品质,对我无用。” “魏师也知道丹药?” 杨狱接回丹药,佯作好奇。 知道了自家这位师傅出身锦衣卫,他的心思自然活络了不少。 锦衣卫的情报可是天下闻名。 “那是自然。” 魏河略有自得:“当年老夫在青州从军,可也是服过‘丙等’‘通血丹’的。” “通血丹?” 杨狱心中不由一动。 对于丹药他知之甚少,只是从李二一口中听到过一些,但说书人的话,能信? 不过,对比魏河的话,至少‘甲、乙、丙、丁’四个等阶,应当是真的才是。 “你可知,大明三禁?” 魏河手捋长须,淡淡问道。 杨狱不假思索:“弓弩甲?” 他也是读过书的人。 自然知道,大明不禁百兵,不禁盐铁,不禁矿脉,唯独不允许私藏、持有的,只有弓弩甲胄。 持刀跨剑行于闹市都可,家中暗藏甲胄弓弩,却是死罪! “其实还有一禁,就是丹。凡丹丸之属,无不严令禁止,但凡私炼,罪同谋逆。” 魏河淡淡道: “说书人凡提及大侠,无不说各类丹丸,正如前朝禁食牛肉时,凡大侠必吃牛肉一样。 噱头而已!” 魏河摇摇头。 自回了黑山县,几十年里他都没见过一粒丹了。 “这,禁的了吗?药材随意就可买到……” 杨狱倒是真没听说过这条禁令。 只是,丹药是药材熬炼而成,不禁药材,能禁的了丹药? “你以为丹药是什么?熬煮药材,晾干揉捏成丸?那玩意只能叫药膏,怎敢称个丹?” 魏河笑的眼角飙泪,好一会才道: “丹之一词起处已不可考究,但它是丹而不是药,炼丹所需,可不仅仅是草木之属。 比如我曾服的那通血丹,其内含五金,外镀肠衣,以百兽之血熬煮三年,方成一炉。 可惜,我所服的那枚,只是废丹……” “这,这是丹?” 杨狱有些傻眼,这丹药怎么听都不正经啊…… 五金也就罢了,还在血里熬煮三年,这比李二一说的都要夸张了。 这要是熬出来,能吃? “你以为朝廷为什么禁丹?不过是因为,寻常人吃下,会死罢了。” 魏河被丹药勾起了谈兴: “丁下级的丹,只勉强算丹药而已,可即便如此,你服之可加速气血搬运,普通人服下,可会气血逆流,灌脑而亡。” “这么危险吗?” 杨狱心中一惊。 这可比毒药都要凶猛了,怪不得要被禁了。 “行了,有事快说,没事滚蛋!老夫要睡了。” 魏河说着,要撵人: “有这补血丹,你二次换血不成问题了。” 杨狱不敢怠慢,斟酌着用词,将此次剿匪之事一一说出,只是隐去一些不好的猜测。 着重,说了怜生教炼制‘阳丸’‘阴丹’的事。 “咱只是个刽子手,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该死的,谁也救不了。” 魏河面无表情,摆手就要回房。 见他没有反应,杨狱也不失望,施了一礼后,就准备退去。 却根本不信魏河会没反应。 锦衣卫只有上级,但凡蛰伏,几十年只是一般,若无大事,三五代人都可照常蛰伏。 而什么是大事? 谋逆算一件,熬制邪丹,也算一件! “对了。” 杨狱正要出门,又听得魏河声音响起。 抬头,就见这魏老头眸光幽沉,有些摄人,有着警告: “你功夫虽上了身,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凡行事还是要多三思而行。 思危、思变、也思退!” 杨狱微微一怔,还是点头应下。 转身离开,直至出了小巷,才停下了脚步。 望着仍被积雪覆盖小半的街道,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魏河不愧是锦衣卫,自己说的他只怕都知道,甚至于猜测到了他之前的心思。 劝他打消念头。 难道官老爷的脖子,就抹不得?! 杨狱脸色明灭不定,但终于还是转身回去。 一去一个月,婆婆只怕也担心了许久吧? …… 老猴吱吱叫着合上了大门,又不满的挠着被魏河关上的房门。 幽暗无光的屋内。 魏河慢慢踱步,行至供着鬼头刀的案前,一抬手,打开了正前墙壁上的暗格。 这暗格尘封依旧,密而不透,似有特殊药水封闭,连丝毫腐朽气息都无。 暗格之中,挂着一件银白色衣衫。 那银衫似如银丝织就,底色,则是一头近似龙首、鱼身、有翼的不知名兽类。 魏河神色木然。 凝视了许久,方才一抬手,将这暗格合上。 “就这么一件破衣服,就要我四代蛰伏,空耗一百多年啊……” “一百多年……” 第五十四章巡大狱 两场大雪的先后到来,让本就没多好的道路越发难走。 小巷里更是处处结冰,稍有不慎,就会跌倒。 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在清扫院门,有人看向临门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杨大姐,你家小子还没回来吗?” “没呢。” 杨婆婆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笑的勉强。 “也别太担心了!跟着一起去的那些人,可都厉害着呢。” “嗯。” 老妇人沉默寡言。 只将担忧藏进心里,小心清扫着门外,以防夜晚又结冰。 “哎?杨大姐,你瞧,那是不是你家小子?提着这么些东西呢!” 之前说话的那妇人一惊一乍。 “婆婆……” 见得门外扫雪的老妇人,杨狱心中一紧,忙上前接下她手里的工具。 “回来啦?” 揉了揉发红的眼圈,杨婆婆笑着拉住他: “还没吃饭吧,先吃饭。” “等我将门口清理一下。” 杨狱拿着工具,将里里外外的积雪清扫了一遍。 看了眼没了积雪的房顶,心中一阵自责,心疼。 老妇人倒是不在意,她也是苦惯了的,反而心疼杨狱消瘦了些,一个劲的给他夹菜。 老妇人少见的话多了起来,拉着杨狱说了好半天,夜深了才犯了困。 伺候着婆婆睡下,杨狱的心才平静了下来。 “思危、思变、思退……” 轻轻叹了一声,关上房门,回到自己房间,点上油灯。 他哪里不懂魏河的意思? 只是心有不甘罢了。 如豆灯光下,杨狱正襟危坐。 身前则摆放着自王五处得来的瓶瓶罐罐。 “益气丸、补血丹……” 扫视着这两种丹丸,杨狱微微犹豫,又自怀里掏出了几包他刚取来的铁豆子。 “换血虽然以首次最难,但也只是那么一说,哪一次都不能掉以轻心……” 杨狱努力平复心境。 按照王五与魏河的说法,换血以首次最难,之后难度稍小,直至三次换血才会变得危险。 但他很清楚,换血根本没有简单的。 贯通周身经络的血液,稍有变化,就会造成巨大的影响。 尤其是他,比其他武者还要危险的多。 “换血……” 取出一枚暗红色的丹丸,杨狱看也不看,直接吞下。 呼! 似有一团火球被直接吞入腹中,灼热与刺痛瞬间自喉到脏腑,继而向着周身蔓延。 杨狱腾地站起,身体不自觉的摆出各种拳架子,缓慢推动着消磨体内的燥热气流。 心中,则流淌着换血的各种诀窍。 初次换血生出内气,内气,是武道的根基,唯有内气生出,才能搬运气血,温养身体。 而之后再次换血,则可以挑选侧重点,选择性的强化身体某处。 或是四肢、或是内脏。 不过,武者自身并没有选择的权利,一切选择,早在修炼服气法之时,就已然确定了。 擅自改易者,往往会内气暴动,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气血倒灌。 “一气诀,二次换血应当选择‘肺部’,谭洪的‘吐纳法’则选择的是右臂…… 而我……” 杂念一闪而过。 杨狱沉凝心神,引动内气环绕周身经络一次次又一次的流转,直至气血变得温吞绵柔。 才心念一动,引动内气上行,自腹至胸,过五脏、经后果,至抵眉心而去。 他所修持的‘老母想尔服气录’,二次换血所要选择的。 是眉心泥丸! 轰! 似有黄钟大吕在脑海炸响。 杨狱一个恍惚,四周阴雾翻滚而来,将自己整个托了起来,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只觉自己好似变成了一团云朵,轻轻飘飘,不知要向着何处飘走。 “不,不好……” 胸口一热,杨狱猛然惊醒,再睁眼,自己居然已经进入了暴食之鼎中。 鼎壁之上,一抹猩红闪过: 【老母想尔服气录:第四层,可内视周身经络】 “内视?” 杨狱惊疑不定。 但他的念头刚起,竟真好似看到了一副极尽详略的经络图。 “居然是真的?” 杨狱又惊又喜。 初修这门服气录之时,他还诧异这门服气录似乎与其他的服气法并无二样。 却不想,到了这时,才显现出不同来。 当即退出暴食之鼎尝试起来,这一尝试,果然发现了不同。 往日里,他搬运气血往往凭借着感应,驱使内气运行,只是有那么一个念头而已。 而在内视的状态之下,他可以清晰的捕捉到内气,可以随心的调整方向,相比之前,何止快了十倍? 初得内视,杨狱难掩心中躁动,不断的尝试着,只觉内外炼武功相比之前都要快上不少。 直至天光大亮,杨狱才恋恋不舍的结束了尝试。 “呼!”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杨狱这才起身,轻轻抖动身子,就传来‘噼里啪啦’的筋骨摩擦声。 “得去上工了……” 杨狱眸光闪烁。 他当然不在乎区区一个狱卒的位子,只是对于怜生教的目的,他可没有忘记。 洗漱、提水、生火、做饭,又将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杨狱这才提着腰刀去上工。 临去大狱之前,他还去了药铺,想着购买三次换血的药材。 “没有?” 望着摊着双手,爱莫能助的掌柜,杨狱不由的拧起了眉头。 “这半年里,商路难行,药材用量还很大,若是寻常药材也就罢了。名贵药材,早被内城几大家买空了……” 掌柜的叹了口气: “粮食也涨了数倍之多,不过粮食还买的到,药材,是真没有了……” 囤聚居奇。 杨狱心中一冷,昨日他已经发现了物价的上涨,只是没想到,药材居然有钱都买不到。 去了其他药铺,得到同样的回答,杨狱也只能放下买药材的心思。 有着王五赠送的丹药,他暂时也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与一月前相比,大狱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腐朽,死气沉沉。 一众狱卒或是聚在一块打牌,或是呼呼大睡,比之一月前还要松散许多。 杨狱有些奇怪。 按说经历了一次劫狱,这些狱卒怎么也不该警戒一段时间才是,这才多久,就成了这幅模样? “好小子,听说那些好手都死了,你居然活着回来了?” 见过几面的老狱卒提着油灯从角落走了出来,上下打量着杨狱,啧啧称奇: “你这换了血的好手,至不济也该当个牢头,怎么会干个狱卒?” “换了血,不也得养家糊口?” 杨狱打了个哈哈。 要不是为了这狱中可能存在的东西,他怎么都没可能回来。 “换了血的,哪里还怕养不了家?” 瞧出杨狱没说实话,老狱卒也不以为意,轻轻叹了口气,向着角落走去: “这日子,是越来越没有过头喽!” 与几个熟悉的狱卒打了个招呼,杨狱提起一盏油灯,就开始巡守大狱。 实则,仔细观察着每一间牢房,想要看出不同来。 换血成功,他的各项武功都有进境,内气也大大增加。 但更大的收获,反而是内气入驻泥丸后,大幅度增强的五感,虽然还没到夜中视物的程度。 可也大大超过了普通人。 可他一间间牢房,一处处过道看去,生生走了大半天,眼看轮班的时间都要过了。 还是一无所获。 不过他也清楚,若是那东西那般好找,也轮不到自己来了。 “你,你,你是杨狱?!” 突然,一道虚弱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这声音……” 杨狱心中一个激灵,抬头望去,只见左手边牢房的厕桶边上,一个披头散发的囚犯正神色激动的看着自己。 “你是?” 杨狱快走两步,看着满身血污恶臭,瘦的几乎脱了形的囚犯,不可置信道: “老李?!” “哇!” 似是见得杨狱认出自己,披头散发的囚犯猛的一爬,拽翻了厕桶,扑倒在地, 嚎啕大哭,肝肠寸断。 第五十五章乡间俚语以及……劫狱 “我,我……” 阴暗潮湿的牢房中臭气熏天,李二一抓着栏杆,涕泪横流,呜哇大哭。 哭诉着,他无比的懊悔。 早知今日,他早就离开这黑山县,不,甚至根本不会踏足这黑山城半步。 但这时,再怎么懊恼也于事无补了。 “刘文鹏……” 木着脸听完李二一的哭诉,杨狱胸膛起伏,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刘文鹏一县之尊,自然犯不着亲自针对李二一。 但县尊亲自下了大狱的人,进了牢房那还有好? 挖矿之类苦差自不必多说,单单是这七八人一间的牢房,就够他受得了。 黑山城的牢房不少,非要七八人关一起的,多半是刺头,亦或是得罪了衙役、狱卒的辣手人物。 李二一这么一个说书先生哪里受得住这个? 每天抱着个厕桶,睡觉时都有人蹲你头上撒尿,他没崩溃已经算是好的了。 “别哭了,我先给你换间牢房。” 冷冷的扫了一眼牢房里的其他囚犯,杨狱转身,以一两银子问这间牢房的狱卒换来钥匙。 “杨老弟,不是兄弟不帮你,着实是没有空闲牢房了。” 那狱卒抱着手在旁瞧着。 这段时间,随着杨狱这次出城剿匪的事传开,名头也大了不少。 事实上,早在之前劫法场击杀悍匪之后,牢房里的这些狱卒对他就有些敬畏。 毕竟,牢房里拢共也就三个换了血的牢头,这位据说杀的就不止三个了。 “那就寻个稍好些的。” 杨狱面无表情的丢过去一粒碎银。 心中则盘算着怎么将老李捞出去。 这不容易。 黑山大狱进来容易出去难,哪怕是刘文鹏,可将人拿下大狱,但要提人出来,也要给顺德府递文书。 当然,这个出去,指的是活着出去。 “瞧好吧。” 掂了掂碎银,那狱卒顿时喜笑颜开,手脚麻利的头前引路。 大狱像是围城,少有见光的地方,白天也黑的好似夜晚,自然,寥寥几处见光的地方关押的都不是一般人。 或是家中有钱,或是与衙门有亲。 不过,这狱卒管着的十来间牢房里却没有这样的地方,杨狱自然也没权利将李二一带到他自己那里。 也只能矮子里挑,挑出一间稍稍干净一些的牢房。 “哎呦……” 听着李二一的哼唧声,杨狱就有些后悔自己没留些金疮药了。 “你们这县尊,不是个好东西。” 就着浑水洗了把脸,李二一没骨头也似软倒在地,咬牙切齿的说着。 “行了,他是不是好东西,满城没一个不知道的。” 杨狱有些内疚: “暂时委屈你了,等我想想办法捞你出去。” “算了。” 李二一有些丧气:“连刘清卿都办不到,你怎么能有办法?” “刘清卿?” 杨狱心中一动。 见那狱卒走的远了,李二一这才将自己进来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末了又有些垂头丧气: “老子不是好东西,儿子也不是。刘清卿真坑杀了我也,对了,我那徒弟,也被抓了进来!” “等会我去将他提过来。” 杨狱扯了些干草坐下,心中则在咀嚼着李二一偷听来的话。 “你要小心着点。我听那刘文鹏的意思,只怕没想着让你们活着回来。” 李二一有些担忧。 就听了那么几句话,自己就险些被整死,杨狱的处境只怕也不太妙。 “他针对的是王五,或许压根没将我放在眼里。” 杨狱自嘲一句。 他心中清楚,换血武者的地位自然不低,可也只有凝成如牛血气的王五才会被那位县尊忌惮。 “对了,那老王八提到怜生教要找什么东西,据说和什么‘大狱’有关。” 李二一压低了声音: “这几天劳作时,我发现,有不少犯人似乎都别有目的,这大狱里,只怕真有什么好东西……” “这我倒是知道。” 杨狱点点头:“我也在找这东西,只是没什么收获……” “不,我的意思是说,那老王八,或许和怜生教有着什么勾结!” 李二一有气无力的靠着墙壁: “无妄之灾,无妄之灾啊。我就不该答应刘清卿,不,我就该早点逃!或者,就不该来这黑山城!” “我会捞你出去。” 杨狱心中有些发狠。 这破狱卒他压根不相干,这黑山城,也不想呆了。 干脆安置好婆婆后,救了老李杀出去? 他心中转着念头,又想起了那‘十都之鬼神魁星位阶图’,不由的动了心思: “老李,你可懂得其他地方的方言,俚语?” “方言俚语?” 李二一微微一怔,点点头:“咱们这行当走南闯北,自然懂得一些。” “这就好。” 杨狱心中松了口气。 这一趟出城,他对力量越发渴求,但换血必须按部就班没有捷径可走。 他的心思,渐渐就放在自己身上两件‘十都’级的物什上了。 接下来,他开始询问李二一一些怪异的短句、俚语,李二一拧着眉头冥思苦笑,一一作答。 只是…… “‘髑髅’,应当指的是头?不,不对,应该是,死人头?” 李二一有些头大了:“你说的这像是‘云州’那边的方言,好些我都不知道,你哪里知道的?” “这指的是头?” 杨狱有些无语。 这要不是懂得这些方言的人告诉他,他想破头也猜不出这是个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得了什么武功秘籍?” 李二一隐隐有些猜测,正想说什么,突然见得杨狱吹灭了油灯。 “别出声!” 杨狱轻轻后退至墙角,屏住呼吸,压住血气涌动。 二次换血之后,他的五感有了巨大提升,刚才,他分明听到了刀剑出鞘的声音。 虽然只是一瞬。 李二一虽然什么也没听到,但还是一个激灵,捂住嘴不敢发声。 “人在哪?” 不知过了多久,杨狱听到了若有若无的问话声,再之后,就是一声闷哼。 再之后,李二一也听到了脚步声。 当啷~ 一声脆响,李二一顿时眼神瞪大。 一提着长剑的黑衣蒙面人,走到了他所在的牢门之外,然后,停下了脚步。 “这人……” 阴影中,杨狱紧握刀柄,正欲发力,就见那黑衣人竟扯下了面罩。 “李先生,让你受委屈了!” 一剑斩断牢门的锁链,那黑衣人打开牢门,沉声道: “刘某救你来了!” 第五十六章杀人诛心   咣当!   牢门被一脚踹开。   “刘,刘清卿?!”   李二一一脸震惊,怎么也没想到,这人居然是刘清卿。   “怎么会是他?”   阴影中按刀欲斩的杨狱面皮一抖。   他想过无数可能,但怎么也没想到,刘文鹏的大公子居然会来劫狱。   他只知道这位风评不佳的刘大公子好任侠之风,可也没想到,他居然敢砸自己老爹的脸。   一时也有些发怔。   “李先生,跟我走。”   刘清卿说着,看到了阴影中的杨狱,手腕微微一紧。   “这,这是我朋友。”   李二一刚反应过来,心有又惊又喜。   刘清卿之前说过救他,可他哪里相信这位连打赏的金银都会要回去的刘公子真会救他。   “可,可……”   见李二一有些犹豫,刘清卿以为他在担心自己,只是摆了摆手:   “此事因我而起,我岂能不管?纵有什么后果,刘某一力担之!”   还一力担之……   杨狱松开刀柄,嘴角有些抽搐,这是听书听得多了?   不过也稍稍放下心来。   刘文鹏即便再怎么样,也不会对自己儿子下手才是。   “我那徒弟……”   李二一抓住刘清卿的手臂,后者却是苦笑一声:“你那徒弟,前日里不堪忍受,已撞死在牢房里了……”   “小言……”   李二一心中一痛。   “此地不宜久留,先生随我出去再说吧。”   刘清卿瞥了一眼杨狱,暗含警告。   “那,那就多谢公子了。”   李二一咬牙谢过,也就顺着李二一的拉扯出了牢门。   “这不对啊……”   杨狱跟着出了牢门。   大狱中一片安静,不少狱卒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杨狱试了试这些狱卒的鼻息,发现这不是被打晕,而是被迷倒了。   “这是用了迷药?是了,以这位刘公子的手段,在饭菜里动手脚自然不是问题。   只是……”   杨狱心中仍有疑惑。   难道这黑山衙门,除了王佛宝,都是些废物?   大狱所在较为偏僻,此时天色昏暗,更没什么人走动,直至上了马车,李二一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黑山大狱的防备,就这般松散?   但想到小徒弟,心中又是大痛,你为何不再坚持一两日呢?   “唉~”   痛苦的叹了口气,李二一掀起车帘,看了一眼大狱门外的杨狱:   “杨兄弟,后会有期了。”   “小心些。”   杨狱有些心绪不宁。   望着马车一路远去,心中越发觉得这顺利的有些不对味了。   心中转着念头,还是跟了上去。   ……   马车上,李二一换上准备好的衣物,眼见留了一道缝隙的城门,心中着实有些瞠目。   “劳您受苦,刘某心中着实亏欠,这些盘缠请您务必收下,万不可像之前一般推辞退回。”   递上一包分量不低的包袱,刘清卿面有歉意:   “只是说好送你的黄骠马,怕是送不成了。”   “……那就却之不恭了。”   李二一谢的真心实意。   他说书这些年,也见过自以为侠义的,但不过萍水相逢,就敢劫狱救自己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心中也不由感慨。   刘文鹏那样的狗官,居然有个这么好的儿子?   “呼!”   望着马车远去,刘清卿松了口气,戴上面罩正要离去,就听得一声叹息在身后响起。   “谁?!”   刘清卿心头一跳,拔剑在手,就见得一袭常服的刘文鹏缓步自城墙上走下来。   他的身后,几个守城士兵面色如土。   “父,父亲。”   刘清卿心头‘咯噔’一声。   “你啊……”   看着黑衣蒙面的儿子,刘文鹏长叹一口气:   “刘清卿,你要何时才长得大?”   “父亲。”   刘清卿咬着牙。   “救人的滋味如何?”   刘文鹏倒背着手,淡淡的问道。   “好!极好!”   刘清卿扯下面罩,昂着头回应:“总比你夜不能寐,整日算计来算计去要好的太多了!”   “好。”   刘文鹏不喜不怒,转而看向身后的几个兵卒:   “私放人犯,该当何罪?”   “噗通!”   几个兵卒身子一软,疯狂磕头,连叫饶命。   “这是死罪。”   刘文鹏望向儿子,语气平淡:   “不只开门的兵卒、送饭的老宋、开门的狱卒、驾车的衙役……”   说到此处,刘文鹏微微一顿,也不看磕头如捣蒜的几个兵卒,俯瞰自己儿子:   “都是死罪!”   “你,你……”   听着那一连串的人名,刘清卿如遭雷殛。   他这才知道,自己自以为隐秘的行动,自始至终都被父亲看在眼里。   半晌才涩声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私放人犯的是我,你要杀,杀了我吧!”   “正如功过不相抵。这世上也从没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   刘文鹏面无表情,淡淡说着:   “为了一条命,就要死上十个人,刘清卿,这就是你所谓的‘侠义’道吗?”   “我……”   刘清卿踉跄后退,脸色苍白如纸。   而刘文鹏似还嫌刺激不够,踱前两步,继续说着:   “那说书先生本也不是死罪,关上几个月,也就是了,可如今,却是死罪了!”   “不要说了!”   刘清卿心中刺痛。   从没有一刻,他会觉得自己父亲如此可怕,只觉这言辞如刀,让他遍体鳞伤。   “也怪为父太过宠溺,以至于你胆大包天。”   刘文鹏话锋一转,似是软化了不少:   “此事,也不是不可挽救。”   闻言,刘清卿才抬起了头:“什么……”   “抓他回来。”   刘文鹏语气平淡:   “怎么放的他,怎么抓回来。”   “不可能!”   刘清卿身躯一颤,大吼拒绝:“这绝不可能!”   “那也随你。”   刘文鹏不再逼迫,踱着步向着城楼而去。   “啊啊啊啊!!”   夜幕中,传来刘清卿愤怒的大吼。   没多久,只听长鞭抽打,一声马嘶,洞开的城门外,一骑绝尘而去。   “大人教子,是否有些过火了。”   望着绝尘而去的刘清卿,关山水微微摇头:   “过犹不及啊。”   “前些年,我无暇他顾,以至于养成他这般性子,如今不用辣手,他的性子无法回转……”   刘文鹏也是摇头。   “清卿只怕抓不会那人来吧。”   关山水有些好奇。   刘文鹏语气平淡:   “待到他空手而归,我自会当他面将一干人下了大狱,也包括那位说书先生。”   “诛心远比杀人更酷烈,大人对自家儿子也能如此残酷,贫道自愧不如。”   关山水有些咂舌。   “时间不多,哪里容的我慢慢调教?”   刘文鹏叹了口气:   “乱世将至,这世上哪里容得下一个好人呢?”   “是啊,乱世。”   关山水也是感叹着。   只是心中突然有些怜悯那位刘大公子。   却不知今日之后,他是否还会自诩侠义?   还好不好任侠呢? 第五十七章曾想白衣仗剑行 “黑山……” 透过车帘望向夜幕中犹如恶兽匍匐的城池,李二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悲戚: “再也不来了……” 唏律律~ 李二一心中念头还未转过,就听得一声长长的马嘶,行驶中的马车猛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李二一心头‘咯噔’一声,就见得驾车的衙役带着冷笑回过头来: “李先生,咱送你到这,得有点辛苦钱吧!” “你…这是自然。” 李二一面色一僵,佯作自怀里掏银子,身子却猛然一躬,重重一拳将那车夫打下了马车。 “艹……” 那衙役猝不及防跌下马车,正要破口大骂,李二一已然乘胜追击,重重踩在了他的胸口。 “真真就欺人太甚!李某,老子打死你个混账东西!” 李二一红着眼将马鞭夺来,不由分说的就是一阵狂抽。 他固然没能换血,但行走江湖哪里能没有一点功夫在身? 直将这衙役打的连连惨叫,不住求饶,方才一脚将他踹翻到路边,翻身上车,就要加速离去。 但未行几步,就又听到一声长长的马嘶声在身后响起。 “这就追来了?!” 李二一心头一震,狂抽驽马,却哪里比得过单人独马来得快。 没多久,已被逼停。 李二一心如死灰,正要束手就擒,神情却是突然一震: “刘,刘公子?” 望着脸色惨白,似受到巨大刺激的刘清卿,李二一心中一时也有些懵。 这般舍不得自己? “李先生……” 刘清卿声音沙哑。 “刘公子,发生了什么?难道被发现了?” 李二一瞧出不对。 这似乎不是来送自己的,难道,是后悔了想抓自己回去? “夜路难行,城外危险。特来送先生一程。” 苦涩一笑,刘清卿翻身下马,任由黄马脱缰,转而上了马车,执起马鞭,狠狠一抽。 啪! 驽马吃痛,长嘶着绝尘而去。 马车上,李二一心中越发疑惑,终于还是忍不住发声询问。 “李先生…” 刘清卿沉默了一瞬,沙哑道: “你说我是不是很蠢?明知自家父亲是个鱼肉乡里,贪赃乱法的贪官,却偏偏心怀侥幸,想做个好人……” “刘公子……” 李二一微微沉默。 隐隐间,他已然猜到了些什么。 “少年时,父亲请人教我读圣贤书,那时,我并没有想着拒绝。 可到了后来,我发现,饱读诗书的父亲,乃至于其他的官吏,一个个贪赃枉法。 就觉得,读书,真的有用吗?” 刘清卿神情恍惚,似是对着李二一说,又像是对着自己说: “口口声声仁义礼智孝,呵呵,呵呵……” “刘公子,出身不是你所能选择的,但你,是个好人。” 李二一诚恳的说着。 巨贪之后,却能不仗势欺人,且怀任侠之心,哪怕是吃了他父子这么大的亏。 他也无法说这位刘公子不是好人。 可惜,摊上了这么个父亲,又有什么办法? “哪里摘得干净呢?我这一身绫罗,吃喝之珍馐美味,又有哪一样不是民脂民膏呢?” 刘清卿痛苦的闭上眼睛。 他不傻。 哪怕最早不懂,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被掌控在手里,他终归还是有所察觉的。 可他总是抱着侥幸。 直到现在…… “可这并不是你的罪。” 李二一心有不忍。 他看得出刘清卿遭受了重大的打击,此时意志消沉,这比身受重伤还要可怕。 他自诩嘴功了得,但也没法开解。 难不成让他大义灭亲,诛杀亲爹? “年少白衣仗剑行,惩恶扬善传美名……” 刘清卿长长叹息,似乎在这一夜间,成熟了许多: “一个贪官之子,哪有这个资格?终究是我太过奢望了……” “刘公子,我…” 李二一有心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转移话题: “刘公子,既然你父亲已经知道了,你还敢放我离去吗?” “李先生!” 刘清卿的语气加重。 “你说。” 李二一直起身子。 “哪怕日后,我真个变成我父亲那样的人,被人唾骂厌弃……” 刘清卿空甩着马鞭: “可至少现在的我,只想将你送出黑山城!谁也不能阻止我!” 啪! 泥泞的官道上,马车起伏着快速奔行。 寒风夜幕之下,时而传来呜呜之声,显得冷寂而危险。 呼! 某一刻,刘清卿心头一震,猛拉住马缰。 驽马长嘶声中,他抬眼望去,只见十数丈外的一株老槐树旁,一行数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几人或站、或靠树而立,或持刀跨剑,或甩动着链子锤,周身气血涌动。 在这黑夜之中,十分扎眼。 “方护卫、林教头、蒋师傅……” 刘清卿瞳孔一缩。 这领头的三人,他如何能不认识。 他的武功,最早就是跟着这三人练的。 “夜深了,公子请回吧。” 甩动着链子锤,蒋延的神情冷淡: “不要让老爷生气。” “三位师傅让开一条路吧,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按住李二一,刘清卿持剑而出,目光变的凌厉起来: “我也不想伤你们!” 他想过自己父亲会派人在前方拦路,可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三人。 很明显,这三人是为了自己而来。 “伤我们?” 手指轻轻拭过刀锋,林庆冷冷一笑: “那就试试看吧!” 铮! 话音兀自飘荡间。 两道身影已然急速拉近,阵阵金铁交鸣声中,刘清卿神色大变。 相比于平常交手,林庆的剑法凌厉了何止一倍? 此时,他哪里不知道,之前交手,都是他在让着自己,可笑自己竟然从没发现! “公子,你真个以为自己打得过我们吗?” 林庆犹有余力说话: “好了,不要胡闹了!为了区区一个外人,你真要让老爷失望吗?!” 刘清卿咬牙不语,剑法越使越快。 “公子的剑法比之之前似乎有些进步,可惜,咱们练武多少年了?” 其余几人好整以暇的点评着。 “好了,速战速决!” 蒋延沉声道,又补了一句: “不可伤了公子!” 说着,已手持链锤向着马车走去。 刘清卿见状终于不能忍受,一声大吼,内气催动,其右臂红光一闪,剑光顿时快了一倍之多。 “啊!” 林庆猝不及防,被一剑割伤手臂,后退几步,已是满脸惊怒: “为了一个外人,你要杀我?!” “公子,你太过了!” 其余几人脸色也是一变,收起漫不经心的心态,也都持刀逼近。 “滚开!” 刘清卿却似已不管不顾。 不止催动内气,更不再防守,招招凶戾,哪怕几人全都围上来,可不敢下狠手的情况之下。 竟硬生生的被其突围了出去。 冲向蒋延! “不可理喻!” 蒋延面色一沉,终也动怒了。 只见他面上红光一闪,那粗若常人大腿的手臂骤然绷紧,人头般大小的铁锤, 已然重重的砸向了马车: “蛊惑公子,罪该万死!” 呜呜~ 这一锤来的极为凶恶,夜风都似被锤头划开,刺耳风声中,马车里李二一神色大变。 “住手!” 刘清卿又急又气,只觉双眼都红了,一剑偏移,竟直直的刺向了蒋延的背心! 想要迫使他收手。 却哪里想到蒋延根本没有理会他这一剑,高速舞动的链锤就要轰然砸下。 “嗯?” 而就在这一刻,蒋延心中突然一震。 他余光一扫,就见得官道之外,一道人影横拉出雪白刀光,凶戾异常的斩向自己! 煞气凌厉,杀气十足。 只一眼扫过,他几乎看到了持刀之人浓烈至极的意志: 他若死, 你也死! 第五十八章事了拂衣去 跑不过马。 树影在道旁急速后退,踏步狂追的杨狱面色发红,只觉周身血液滚烫,汗气腾腾冒着。 李二一离去之后,他心有不安,悄悄尾随,却正远远看到了刘文鹏。 虽然不知两人说了什么,但眼见刘清卿大吼着策马而去,他心中也是一紧。 等到远远看到刘文鹏离了城楼,他才匆匆出城。 一路之上将逐风步施展到了极致,气血翻滚的浑身发烫,可也到了这时,才堪堪追上马车而已。 而眼见这链锤狂舞着砸向马车,他几乎不假思索的再度调动了内气。 踏步, 躬身, 拔刀! “什么人?!” 蒋延、林庆乃至于挥剑刺出的刘清卿,心头皆是一跳,被这一抹自夜色中绽开的刀光所吸引。 嗡! 极掠而来,一刀挥斩。 这一瞬间,杨狱只觉四周全都静了下来,随着他精神的高度集中,夜幕在他眼中亮如白昼。 刀光所过之处,每一处细微的变化皆被他尽收眼底。 ‘这就是老母服气录第四层,气血聚泥丸的好处吗?’ 杨狱心中念头一闪而过,长刀已然逼近那蒋延三尺之地。 森寒刀光化作半月,就要一刀枭首! “鼠辈!” 心头悚然而震,蒋延终于反应过来。 一声低吼在喉管炸开,急速调动的内气生生在他的胸口顶起一个拳头大小的肉瘤。 本就粗大的手臂更是充气也似膨胀起来,巨力勃发之下,急挥的链锤骤然绷紧,发出‘崩崩’的绞动声。 无声怒吼着将那链锤生生拉了过来! 巨大的反震之力瞬间震破了他的虎口,乃至于整条手臂都变得鲜血淋漓。 但他已然顾不得那么多了。 因为这一刀,他若接不下,那就真的会死! 砰! 剧烈的金铁交鸣声好似响作一声,闷雷也似在蒋延的耳畔炸开。 挡,挡住了! 望着那与链锤重重撞击的长刀,蒋延心中泛起一丝暴戾的笑。 只要缓过这口气,他一定要生生锤死这个暗中偷袭自己的小杂种。 嗤! 但下一瞬,他的笑容就定格了。 那极斩而来的长刀,在一次碰撞之后竟没有丝毫的僵直,一个弹抖后,再度拉出半月刀光。 在林庆等人目眦欲裂中,一刀横掠。 鲜血狂喷! 砰! 没有丝毫减速。 杨狱脚下重重发力,几乎在蒋延的头颅被鲜血冲起的同时,重重踏在了无头身躯的胸膛之上。 尸身重重飞起撞断了道旁树干,同时,杨狱借力爆发,已然用老的一刀回旋之后再度发力。 迎上了狂吼着冲上来林庆几人。 “畜生!” “畜生啊!” 林庆等人暴怒狂吼,挥舞的刀光与剑影如林,悍然杀来。 呼! 一剑落空,又被血雾喷了一脸。 刘清卿一时有些发懵,这一连窜的变故太快,让从与人真正厮杀过的他眼花缭乱。 待得他反应过来,就听得阵阵金铁碰撞夹杂着惨叫、怒吼之声渐行渐远。 只留下地上的几具无头尸身,以及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那人是谁?” “蒋延死了?” “杀人了……” 刘清卿脸色苍白,好像现在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走,走……” 惊魂未定的李二一死命拉扯着被吓到发狂的驽马,连声唤着刘清卿。 刘清卿回过神来,深深的望了一眼地上的尸身以及远去的喊杀声,上前拉住驽马。 “李先生,前面应该没人拦路了。” 将马鞭递给李二一,刘清卿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突然跳出来的蒙面人,出现一共多久? 只怕最多十多个刹那吧? 但却带给他深深的震撼。 而他却不知,李二一心中的震惊远比他还要大十倍! 惊鸿一瞥,他也根本没有看到蒙面人的真面目。 可谁会为了自己不惜得罪刘文鹏? 不言而喻! “刘公子,令尊手段太高,你不会是他的对手。若你有心摆脱他,就随我一起走吧。” 李二一勉强压下心中惊悸。 “一起走……” 刘清卿有些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 “若你要找我,就去青州府城吧!” 知晓事态紧急,李二一不在啰嗦,回手就是一鞭。 驽马受惊,‘唏律律’叫着狂奔而去。 “青州……” 望着地上的尸体血泊,刘清卿喃喃自语: “蒋师傅,你……” 哪怕之前不得已一剑刺向蒋延,可他至始至终也没杀他的念头。 此时眼见他以最为惨烈的姿态被人斩了头颅,心中一时酸涩与懊悔打转,五味杂陈。 “糟了,方护卫,林教头……” 好一会,他才如梦方醒,犹豫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还是追向了之前喊杀声传来的方向。 “呼~” 刘清卿离去之后片刻,杨狱从灌木林中闪出,一口长气吐出,脸上的赤红才缓缓褪去。 腾腾汗气顿时冒了出来。 “怪不得内气用尽必须换气……” 接连吞了几颗铁珠,杨狱才觉得稍好一些,心中有些后怕。 内气一经催动,周身血液流动就会大幅度加快,而为了追逐马车,他这一口内气几乎用尽。 若非他逐风步已有了火候,只怕未必摆脱的了那几个换血武者的追击。 这时,他才懂了为何之前王五一口内气用尽,就几乎被那怜生教的副舵主一拳打死。 这一口气缓不过来,真的要死人。 “希望老李这一路平安吧……” 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杨狱心中默然。 片刻后,他才走向那无头尸身,一阵摸索后,将其拇指上套着的铁指环摘了下来。 “果然是食材。” 感知到暴食之鼎的异动,杨狱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只所以冒险潜回来,倒不是他真个视财如命。 而是那一刀斩杀那蒋延之时,他发现了暴食之鼎的异动,果然,在他身上发现了‘食材’。 “畜生,畜生啊!” “有胆偷袭,没有胆子出来吗?!鼠辈,鼠辈!” “杀我兄弟,我一定要杀了你!” 暴怒的喝骂之声远远传来。 “畜生?” 杨狱心中冷笑一声。 不缓不慢的将几具尸身上的财物摸出来,方才一个转身,窜进了灌木丛中,藏匿气血,渐渐远去。 只余弱不可闻的怒吼声,被吹散在寒风中。 第五十九章一座死城   星夜追逐,杀人而返!   踩着逐风步奔行于积雪荒原之上,杨狱心中却无快意,只是回忆前后,判断自己是否会留下痕迹。   公门之中好修行,这是自古而今都流传的道理。   刘文鹏鲸吞一县的财物,数年经营已然比王、陈、李三家数百年家业更厚,自然网罗着不少好手。   他衙门当差一年多,自然不会不清楚。   被他所杀的那大汉名叫蒋延,出身内城‘威虎武馆’,而与他一般的角色,刘府中至少十人以上。   这就意味着刘文鹏手下,不算那疑似修炼了毒功的老道,都至少有着十个以上二次换血的高手。   以他此时的手段,突袭之下,一刀可杀蒋延,但真要被十人围杀,那也是逃无可逃。   他的气,终归太短了。   “九牛二虎,九牛二虎……”   攥着那枚铁扳指,杨狱心中越发迫切。   虽然不知那食谱之上的九牛二虎,指的是体力还是血气,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他迫切需要的力量。   嗡!   心中念头闪着,暴食之鼎中,已有红光闪过:   【铁扳指】   【等级:劣(上)】   【品质:劣(下)】   【评价:外功横练,铜头铁臂功】   【服之可得‘铜头铁臂功’】   【暴食之鼎蓄能不足,不可炼化】   “那蒋延练的就是这门‘铜头铁臂功’?难怪他最后似乎还想用手臂来拦我的刀,   还好他这铜头铁臂也没练到脖子上……   看来,斩脖颈,算是这类硬功的弱点了。我的铁裆功,也不急着覆盖躯干四肢,还是要弥补弱点要害。”   杨狱心中思量着得失。   算上这铁扳指,他只差三件食材,就能启用那张十都级的食谱了。   呼~   快步走过官道,几个闪烁,从守门兵丁为刘清卿留下的门里闪了进去。   那几个兵丁正自烦躁担忧,听得风声呼呼,忙从屋内出来,杨狱却早已闪进了黑暗之中。   呼呼~   寒风刮过。   外城中一片清冷,似乎寂静的连呜咽声都听不到了,屋檐上的积雪伴随着纸钱起伏飘荡。   分外凄冷。   宛如一座死城。   杨狱木然的望着一片死寂的外城,准备寻个地方渡过这一夜。   内城防备远比外城来的森严,就算是他,也别想在不惊动守城士兵的情况下进去。   不知不觉,他回到了外城居住的小巷。   远远的,就看到小巷内外围起了栏杆,各处撒着生石灰,只看家家户户外不曾清理的积雪。   他就知道,这条小巷已经许久没有活人居住了。   事实上,为了防止疫病蔓延,外城几个围栏封住的地方根本不允许出入,几个月过去,里面早没什么活人了。   “全都死了?还是被拖去什么地方隔离了?”   杨狱只觉心头阵阵发凉。   若不是暴食之鼎觉醒,若不是得了王佛宝的提醒以及老爷子的抚恤,他与婆婆只怕早已死了吧?   这一夜,杨狱十分煎熬。   寒风冷夜都不及外城的沉寂让他心凉,直至第二天大亮,他爬上近处房檐,举目望去。   偌大的外城,炊烟都变得稀少了许多。   一墙之隔,内城的炊烟成片,伴随着大日的升起,也渐渐有了人气。   回到内城,天色刚亮,手脚麻利的淘米做饭之后,杨狱方才带着一身疲惫去大狱上工。   只是临去大狱之前,他转了几圈,到了王佛宝所居的小巷外。   “这是保护?还是盯梢……”   扫了眼守在大门外的几个衙役,杨狱心头微禀,转了几转,从后墙翻入其中。   “咳咳~”   仍旧是药味浓郁,仍有咳嗽声不时响起。   杨狱也没隐藏,轻轻扣门,屋内,略显虚弱的声音响起:   “进来吧。”   推门而入。   药味缭绕的屋子里,王佛宝坐在床上,正在换药,杨狱瞧的仔细,他胸口束着的麻木隐见血迹。   “这是新伤?”   杨狱关上门。   “陈年旧伤,只是稍微动弹了一下,就会流血罢了。”   随手其上外衣,王佛宝缓慢起身,血腥气顿时盖住了屋内的药味。   这能是旧伤?   杨狱眼皮一跳。   这伤势只怕比王五之前伤的还严重十倍了。   王佛宝口中的‘动弹一下’,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城外的事,我听说了。”   王佛宝自顾自的倒上一碗药,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   “王五伤势如何?”   “不要紧。”   杨狱紧盯着王佛宝,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外城,已经快成死城了。”   “我知道。”   王佛宝面色微黯:   “大狱里的东西,你不要找了。”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但杨狱却察觉到了异样。   之前的王佛宝,固然身受重伤,却很冷静,哪怕局势恶劣,似乎也有着可以挽回的心态。   而此时,他分明听出他声音中的动摇。   杨狱心头‘咯噔’一声,不由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过一次换血,现在二次换血了,即便告诉你,又有什么用?”   王佛宝拉开床柜,自其中摸出二十两银子,递给他:   “拿上银子,回去为你婆婆买些肉食,回去吧。”   没有接这银子,杨狱仍然盯着他的眼睛。   沉默。   许久之后,王佛宝解下外衣,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的身上,伤痕不在少数,而最为严重的,则是胸口淌血的血洞,以及胸腹间,一个黑红夹杂的手掌印。   王佛宝转过身来。   “这……”   杨狱倒吸一口凉气。   王佛宝的背后犹如被乱刀斩了数十刀,血肉外翻,深可见骨。   但这不是刀伤,而是掌伤!   这一掌,拍在胸腹之间,却透体而出,几乎将王佛宝的身子打烂!   “这掌印,名唤大威神掌!是怜生教舵主‘尉迟龙’的手笔……”   王佛宝面无表情的缠起麻布:   “告诉你,又能如何?王五剿匪那时,我带人出城,本意是要去顺德府求援,   可惜,怜生教已封锁了几条交通要道……   黑山城,已是一座死城了!”   “死城…”   杨狱心头一震,又有些恍然。   为什么大狱的戒备突然变得松散,只怕王佛宝已然默许了让怜生教的人进大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第六十章人的名   死城。   听着王佛宝这句话,杨狱心中的诸多疑惑也都解开了。   物价飞涨、药采奇缺也都有了解释……   “怜生教根基在于乱民,未必会做‘屠城’之类天怒人怨之事。只是在他们寻到那东西之前,黑山城与外界却是断了往来……”   王佛宝自顾自的喝着苦涩的药。   但他心中却很清楚,他这些话,只是骗骗杨狱罢了。   黑山城不是产粮大县,半数粮食都要与外地交易,若真个断绝日久,那后果……   杨狱神情凝重,半晌后才将这个惊人的消息消化掉。   但他心中压抑,却更想弄个清楚明白:“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怜生教在找它、山匪在找它、听李二一所说,刘文鹏似乎也对那东西兴趣颇大……   “你问我,我又去问谁?”   提及此事,王佛宝脸色越发不好。   事实上,自他从怜生教的几个头目那里拷问来了类似情报之后,他几乎将大狱翻了个底朝天。   就差把大狱整个拆了,可还是一无所获。   他怀疑这根本就只是个留言,可怜生教的人,根本无法交流……   “唉。”   杨狱叹了口气。   见识过怜生教讲经道人的癫狂模样,他也明白,想从那群邪教徒口中问出什么,着实不容易。   虽然心中越发好奇,却也只能作罢,问王佛宝有没有地方可以接触到那些前人留下的古物之类的。   “你要这些做什么?”   王佛宝皱起眉头,却还是回答了:   “黑山城多是些粗人,以新为贵,厌弃旧物,若说哪里有,那也只有县尊或许有了。”   “县尊?”   杨狱微微一怔,才想起王佛宝说的是刘文鹏,顿时也皱起了眉头。   “记得多买些吃食、药材,你家婆婆身子不好,切莫让她饿了、病了。”   说罢,王佛宝直接撵人:   “滚吧,我要疗伤了。”   “那您休息。”   本来为了解惑,却反而多了一肚子疑惑、担忧,杨狱忍不住摸了摸额头,皱纹都要出来了。   “食材啊食材,就差三件,我必须要尽快了,如果实在找不到,也只能尽早离去了。   这黑山城,待不得了……”   杨狱心中凝重,思维发散。   食材的事,迫在眉睫,但也不是无法可想,可离开,又哪里是简单的?   这年头想要外出,或是交钱跟着大队行商,要不就是花钱请镖局护卫。   独自一人外出,哪怕是王五、王佛宝这样气血如牛的武者,一不小心都要栽的。   无他,你一个人,总有困倦分神的时候。   狼群尚且有这种手段,遑论是人了。   独行尚且不易,要带上婆婆,难度还要大十倍了。   但一转念,他心头又是‘咯噔’一声。   如果怜生教封锁了离开黑山的要道,那李二一独自驱车而去,岂非羊入虎口?   “老李……”   ……   青州多山,道路难行。   曾经耗费莫大功夫修成的山道,也都因无人修葺而荒废了。   可哪怕再荒废,官道终归比荒路好走的太多。   这是李二一之前的念头。   独行一人的他,驱车根本不敢停歇,千盼万盼的想着能碰上过往商队同行。   直到,如林的刀剑从道旁探出。   “噗通!”   一脸了无生趣的李二一被狠狠的掼在地上,直摔的几乎背过气去。   再抬头,眼前一片白影。   不,是白衣。   这时天色不过蒙蒙亮,寒风彻骨凉,而在他眼前的这一片荒地上,却席地坐着一群白衣人。   皆身着单衣,或少或老、或男或女,都是面色冷漠,但眼底却又闪着别样的火焰。   “老子这是进了狼窝了……”   李二一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哀鸣,面如死灰。   他想到自己独行一人可能会遇到危险,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倒霉到这种程度。   他对怜生教不陌生,这个教派在大明诸道、州、府都有着痕迹。   可正因知道,他心中才越发震惊。   不是每个怜生教的人都可穿白衣的,这些道人,都是讲经道人,而不是寻常教众。   正常情况下,一个县,讲经道人不会超过二十人。   而这里……   “舵主,这人的马车,有着衙门的印记。”   抓住李二一的教徒半跪在地。   “衙门?”   犹如刀剑摩擦般刺耳的声音响起,李二一只觉地面一震,自己整个人腾空飞起。   又重重摔下!   “啊!”   仰面朝天,被摔的差点背过气去的李二一惨叫一声,一只黑纹白底的靴子,已然踩在了他的脸上。   “衙门真无人了?这么一个老臭虫,也派来送死?”   尉迟龙手按膝盖,半伏身子,居高临下的望着李二一,嘴角泛着冷笑:   “我问,你答!”   “咳,咳咳~”   李二一狂咳几声,连连答应:“大侠只管问,老老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呦呵!还是个读过书的?”   几个教众哄堂大笑。   李二一面红耳赤,等那大脚移开,才看清身前之人的模样。   这人身高九尺开外,着玄衣,面黄无须,眼神阴冷,眉宇之间充斥着让人心惊的暴戾。   只看了一眼,李二一呼吸就不由一滞。   “王佛宝,可活着?”   尉迟龙负手而立。   李二一眼珠一转,忙点头:“活着,只是听说受了重伤,好似命不久矣。”   “小小黑山,也有高手,中我一记大威神掌不死。”   尉迟龙并不意外,淡淡一笑:   “不过,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舵主神威无敌,那王佛宝固然有些名头,却哪里是您的对手?”   有白衣人恭维着。   “看来,那刘文鹏果然如情报所说,贪婪而愚蠢,舍不得拿他那一株千年人参救王佛宝。”   尉迟龙冷冷一笑:   “如此,这黑山城,已是我等囊中之物了!”   “舵主,咱们何时拿下黑山城?”   有白衣人低声问询着。   “大侠饶命,我有话说!”   见这些人谈论这样的事都不避着自己,李二一心头顿时发凉,恐惧之下大叫起来:   “小老儿有重要情报奉上,只盼大侠绕我一条狗命。”   “哦?”   尉迟龙挑眉:“说来听听。”   “我,我……”   李二一额头见汗。   他哪里有什么重要情报?   但见尉迟龙目光转冷,心中大急之下也只能信口胡诌了:   “徐文纪,徐文纪!”   呼!   荒原之上顿时一片死寂,似乎连风声都停了。   所有白衣人,怜生教教众,皆是望向李二一:   “你说谁?”   尉迟龙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脸上的笑意尽数消失了。   “我,我乃是衙门的刀笔吏!那一日,我不小心听到了县,刘文鹏与一老道谈话,说是一个叫徐文纪的,不日要来……”   眼见一众人似被唬住,李二一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声音都颤抖起来:   “不日要从云州来青州,而且,会路过顺德府,可能会路过黑山县……”   一片死寂中,有白衣人回过神来。   李二一瞧的清楚,这些胆大包天的邪教徒,脸上闪过了恐惧,惊慌。   “你若敢骗我,本舵主必让你生死两难!”   尉迟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曾在教中密信中见过这条情报,而且,黑山,的确有着通往云州的路。   心中却是信了三分。   但也只是三分。   “绝不敢哄骗大侠!”   李二一眼见有戏,不待他询问,就是一顿赌咒发誓。   更将自己因偷听被打入大狱,又被人救出来的事添油加醋的和盘托出。   末了,更是掀起衣服,露出来不及换下的囚服,以及满身伤痕。   “舵主,他这说的不像是假话啊。难道,徐文纪真的会来?”   有白衣人沉不住气了。   尉迟龙没有回话,粗长的眉毛不住的抖动着。   好半晌,才沉声开口:   “通知山里那群臭虫,三日后,不,两日后发动,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黑山城!” 第六十一章两张调令   刻着精美花纹的石板,也不会跪的更舒服,甚至,更加刺痛。   感受着四下传来的目光,刘清卿发现,自己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无所畏惧。   望着台阶上紧闭的书房大门,他心中阵阵发虚。   “孽障,滚进来!”   也不知跪了多久,才有一声冷喝自书房中传来。   刘清卿身躯一颤,咬着牙起身,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百步见方的书房里,坐落着诸多满是书卷的架子,书房最深处,一张大紫檀木桌后。   挂着一张猛虎下山图,惟妙惟肖,更有名家落款。   刘清卿认得,那副猛虎下山图,乃是父亲自青州本家得来,据说是当世大儒‘郑罡’的墨宝。   一袭青衫,比往常更多几分书卷气的刘文鹏正自挥墨书写着什么。   左手边,一灰衣老奴,正擦拭着书架上的藏书,小心翼翼,生怕弄脏。   好半晌,他才将狼毫笔丢进紫玉笔筒里。   “父亲……”   刘清卿低下头。   “村落甚荒凉,年年苦旱蝗。老翁佣纳债,稚子卖输粮。壁破风生屋,梁颓月堕床。   哪知牧民者,不肯报灾伤。”   端详着自己写下的墨宝,刘文鹏微微摇头,有着叹息:   “我的字,还配不上前人的诗啊……”   “这诗句哪里算得好?只不过顺口而已,老爷的字,如何配不得?”   那老奴凑了上来。   哪知自己满口恭维的话都没说完,就被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于少保,也是你能贬斥的?”   擦了擦自己的手,刘文鹏语气冷淡:“再有下次,仔细你的皮!”   那老奴骇的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哪知牧民者,不肯报灾伤……”   刘清卿咀嚼着这句诗,只觉心中的惶恐消散了大半,浓烈的厌弃涌上心头。   字好,诗也好。   可父亲,你配题这首诗吗?   “你可是觉得,为父如此贪婪枉法之辈,哪里配题这首诗?”   刘文鹏看穿了自家儿子的心思,脸上有着淡淡的惆怅:   “可你却不知,为父也不是天生如此啊。”   刘清卿沉默不言。   “为父少年时,习文练武,也曾想着造福一地,指点江山。可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   刘文鹏背负着手,在书房踱步,诉说往昔:   “……‘庆盛’二十二年,为父第三次落榜,那时,为父已年近三十,科考已然无望,若本事不济,也就罢了,   可偏偏,诸多才学武艺远不如我者,却早已牧守一方,可我呢?小小县令,也耗费纹银三万,且可能再无寸进……”   刘清卿仍然沉默。   “罢了,罢了。”   刘文鹏有些意兴阑珊,轻扣桌子,让刘清卿退下。   刘清卿默然退走,临走之时,见得门外等候许久的捕快就快步走进去。   隐隐间,听到那捕快的沉声汇报:   “禀大人,外城发现异样,王捕头命我前来汇报,只说那怜生教教徒活跃,疑似将有异动,望大人多做戒备……”   “怜生教?”   刘清卿心头一震,刚要凑近,就见林庆等人已然冷眼望来。   经过昨夜一事,往日里对他颇为恭敬的几人,早已变了态度,甚至不加掩饰。   “怜生教……”   听着捕快的汇报,刘文鹏眸光闪烁,待其说罢,才道:   “王捕头伤势如何了?”   “回大人,捕头的伤势严重,已下不得床榻了。”   “如此严重?”   刘文鹏佯作关心,取了桌上的锦盒,递给那捕快:   “这一支千年人参送去给王捕头,让他好生疗伤,不要过问这些俗事了……”   那捕快脸色一变,还是捧着锦盒退下。   “千年人参价值不菲,贫道要取尚且不行,怎的今日,就要送给那王佛宝。”   书房暗室中,关山水踱步走出。   只见他捧着一张半人高的钢铁大弓,细细打量着,时而轻拉那粗若拇指的弓弦。   “他死了,终归不好。”   刘文鹏淡淡一笑:   “过几日可就没得清闲了,探子回报,说黑山中的贼匪似也有着异动,那尉迟龙大抵要发作了……”   “临大事而神色不改,大人真乃人杰也。”   关道人感叹着,也有好奇:   “只是,大人身为一县父母,便是之后打退了怜生教,可这个官逼民反的罪,可也还是要扣在头上。   难不成,大人有自立之心?”   “关道兄倒是有心了。”   刘文鹏手捋长须,却自背后书架上抽出了两张调令来。   “这是……”   关山水心头一动。   “这一张,是顺德府发来,命我择日启程,平调‘秋河县’的调令……另一张,则是‘县丞’王佛宝升迁黑山县令的调令……”   刘文鹏面带微笑:   “这两张调令,是与秋后处斩名单一同从顺德府发来的……”   “王佛宝?”   关山水眸光闪烁。   大明官吏一家,吏只要‘历三考、满九载’,有人推举,是可以获得出身,有着做官资格的。   而有资格推举王佛宝的,黑山县只有一人,那就是面前的县尊刘文鹏!   “我一调任之官,黑山乱与不乱,与我何干?”   刘文鹏幽幽一笑,声音低了下来:   “王佛宝官逼民反,遗祸地方,刘某得旧日属下求援,只身回城,镇压叛乱,莫非算不得大功一件?”   “这……”   关道人心头一震,摇摇头,震惊又忌惮:   “大人手段,贫道不得不佩服几分。只是,尉迟龙武功极高,大威神掌在顺德府也是赫赫有名。   若有万一……”   呼!   刘文鹏探手拿起那张钢铁大弓,一发力,弓开满月:   “只有一万,没有万一!”   ……   “旁人上工只为了二两碎银,你倒好,花银子请人代工……”   掂量着手中的碎银,老狱卒老脸带笑,答应的很是爽快。   杨狱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出了牢狱大门。   一出门,他的笑容顿时消失,转为凝重,甚至于有些难看。   “大狱彻底失去控制了……”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杨狱转身离开了大狱,且没了再回来的打算。   离开王佛宝家,他没耽误,直接来了大狱,照旧细细巡查,可惜并没发现什么奇异的宝物。   反而发现牢房里多了不少生面孔。   有囚犯,有狱卒。   剿匪那段时间,他缠着王五,不但学了些藏匿气血的手段,也学了不少寻踪的手段。   这些人虽然有些隐藏,可他还是看出,这些人来者不善。   是以,权衡再三之后,杨狱还是买通了牢头,以三两银子为代价,请人替了自己上工。   一连多日天气放晴,内城已不见了积雪的痕迹,虽然仍然寒冷,却也比之前热闹了许多。   或许年关将近,摊贩反而更多了。   只是,一连关了几个时辰,南北大街几乎走了两遍,还是毫无收获。   “黑山城,还是太小了……”   从最后一家武馆走出,杨狱不得不叹息一声。   黑山城的换血武者其实不少,但多是口口相传,真留有秘籍的可没有几个。   “麻烦啊……”   杨狱心中叹了口气,走到一家酒馆外。   一抬头,就见二楼靠窗处,喝的大醉的刘清卿。   这位刘大公子,喝了半天,也醉了半天了。 第六十二章秦皇寻仙,天地造化 刘清卿醉了。 任谁死命灌自己,都得醉。 望着二楼靠窗,醉的没骨头似的刘清卿,杨狱心中有些犹豫。 昨夜一路尾随,他虽然不曾听见父子俩的对话,但从他为了李二一和自家护卫交手,就可看出,这位大公子本性不差。 是以,他并不是很想和他接触。 “嗯?” 微微分神,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探了过来,杨狱警觉,反手迎了过去。 啪! 一声脆响,杨狱只觉手臂一麻,身子不由的后退几步。 正要拔刀,就见得面前带着斗篷微微抬起。 “王五?” 杨狱松开刀,甩了甩手臂。 “没大没小,得叫五爷!” 王五压低斗篷,一转身,没入人群之中。 回望了一眼刘清卿,杨狱转身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在闹市穿梭,速度不慢,却又不引人注意。 很快,就转到一条小巷中。 “特酿的!” 一掀斗篷,王五就止不住心头的火气: “那刘文鹏哪里请来那么个高手?好几次都差点察觉到老子……” “你是说那身上带有臭味,疑似修炼了毒功的老道?” 杨狱心中一动。 这几天王五只怕也没闲着,只是看来,也一样没有什么收获。 “毒功?” 王五心中一怔,提起小心: “今早我见你从王佛宝家中出来,他可曾说了什么?” 杨狱自无隐瞒,一一说出。 王五脸色变得凝重,甚至有着铁青: “封锁要道,禁绝往来,这群疯子真是胆大包天,他们想干什么?屠城吗?!” 王五心中火气几乎压不住了。 他来回踱着步子,好半晌才下定决心。 一咬牙,带着杨狱七转八拐,小心翼翼的敲响了一家香油铺子的门。 哒! 哒哒哒! 一长三短,如此四遍,门后才有人回应: “今日歇了,明日请早。” “去你娘的,老子的声音你听不出来?” 王五发力一推,直接推断了门栓,大步走了进去。 ‘这是六扇门的据点?’ 杨狱心中有着猜测。 一个穿的厚实的矮胖子手忙脚乱的关上门,好一通埋怨: “为了这据点,老子忙活了好几年,你要是给漏了马脚,别怪老张向上告你!” 说着,他的眼神就落在杨狱身上。 “行了,这是老子收的人,可比你靠谱多了。” 王五毫不客气的坐下,拿起茶壶直接往嘴里倒了半壶水: “张胖子,老子问你要的援手呢?什么时候到?” “翎鹰放了好些天了,按道理也快到了,应该就这三两天吧。” 张胖子说话温吞,还在埋怨: “你不是不知道刘文鹏的手段,领着人来,要是暴露,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这几天?” 王五冷笑一声,将黑山城诸要道都被封锁的消息告诉他。 张胖子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你自己说说,你这三年里有什么收获?可抓到什么马脚来?” 王五拍了拍桌子。 这胖子叫张老大,和他一样,行伍出身,入了六扇门,只是他下放做了捕头,这胖子却在黑山落脚。 “哪那么容易?” 张胖子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那老家伙下欺上捧,搜刮了一县的银子,七八成都打点出去了,上至顺德府、下到衙门刀笔吏,哪个没收过他的好处? 我能不被发现,已是手段了得了。” “呸!” 王五懒得多费口舌,直接让他将最近的情报全都拿出来。 杨狱自寻了个座位,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好一会,直到张胖子都犹豫要不要点个油灯,王五才放下了卷宗。 “铁剑派的人?” 王五‘嘿嘿’冷笑一声: “张胖子,我准备去刘府走上一遭,你必须想法子将那铁剑派的老道给引出去!” “这哪行?” 张胖子连连摆手。 “不行?那我就得将你情报错误,险些害死老子的事,如实上报了!” 王五冷哼一声。 “这,这……” 张胖子额头见汗,见王五死不松口,只能咬牙答应下来。 王五这才作罢,询问起大狱里的事: “可有从怜生教那道人口中问出什么来?” “有倒是有。” 扫了一眼杨狱,张胖子微微犹豫。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个?” 王五皱眉催促。 张老大这才开口:“这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那就屁话别放,长话短说!” “呃……” 险些被王五一句话噎死,张胖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才道: “话说秦皇扫六合,一统天下……” “你特酿的怎么不从盘古开天开始说!” 王五差点一巴掌打过去。 “日你姥爷,你还要不要听?!” 张胖子火气也窜了起来。 眼看两人似乎就要打起来,一脸无语的杨狱才起身打起了圆场。 “秦皇扫六合,一统天下,其人雄才大略,三千年里的帝王,也唯有本朝太祖可与之相比了……” 张胖子喝了口水,说道: “可惜,就是这样文采武功登峰造极,享尽了人世一切繁华的豪雄。老年,也不免陷入了对于‘长生’的渴求…… 穷索天下武学编篡了‘寰宇天书’不说,还几次跨海求仙……” 张老大尽量言简意赅,但还是显得又臭又长。 王五几次都想打断,还是被杨狱劝了下来。 秦皇求仙,在民间流传甚广,杨狱刚来到此世的时候就曾听说过,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 前世古代的帝王将相,又何曾没有过类似的举动呢? 人欲无穷,长生为最,因为后者本就是人世间一切欲望的汇总,也是人求存畏死之本能。 任何人,都无法摆脱。 张胖子的话,可民间传说大同小异,可就在王五又不耐烦的想要开口打断之时。 他的话锋一转,声音变得神秘起来: “秦皇死了,这无可争议,可关于他寻仙的结果,却众说纷纭,其中有这么一条流传并不广的说法,被怜生教深信不疑……” “什么?” 王五有些被吸引了。 “据说,秦皇当年穷索天下,终在一处不可知的隐秘之地,寻到了仙人的痕迹……” 张胖子神秘兮兮,双眼都在泛着幽光: “据说,那是一道道神异至极,更无常形的气机,有人叫它做‘成仙之基’有人称其为‘神通种子’,更有人猜测,这不是仙人的痕迹。 而是天地造化而出的‘功业’‘道果’‘位阶’……” “位阶?!” 本是当故事听的杨狱心头猛然一颤。 位阶? “一派胡言!” 王五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 “我也觉得是一派胡言,架不住怜生教这些疯子信啊。” 张胖子摊了摊手。 “果然是疯子!” 王五顿时对大狱里的东西失去了兴趣,起身告辞,不忘叮嘱这张胖子越快越好。 他走的风风火火。 出了门的杨狱却是怔怔发神,他请按着胸口,眼神深处,似乎又看到了那口布满了文字的鬼头大刀。 那上面写着, 十都之鬼神魁星位阶图。 第六十三章杨狱尝百金 成仙之基… 神通种子。 直到回到家,杨狱心中仍是有些惊疑不定。 民俗神话、话本小说往往传播很广,在这个缺乏娱乐的世界尤其如此。 杨狱自然也听说过此世的种种传说。 只是,传说只是传说,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传说联系上… “位阶图…” 没有打扰婆婆,小心的合上房门,杨狱平复了好一会,方才盘膝坐下,开始练习铁裆功。 他所会的诸多武功之中,铁裆功进度是最慢的,其次才是老母服气录。 哪怕经由暴食之鼎炼化的食材上的武功与他本身无比契合,他又日日习练,可终归时间太短。 第三层才堪堪走了一半,勉强覆盖住脖颈而已。 又过了许久,内气耗尽,吹灭油灯,杨狱才合衣抱刀躺在床上。 微微闭目,进入暴食之鼎。 仍是只有几缕微光的幽暗之地,杨狱借着鼎壁上进度条泛起的微光,细细打量起了鬼头大刀。 “怜生教要寻找的难道就是这口鬼头大刀吗?我居然早就得到了?” 杨狱心中转着念头。 开始解析这鬼头大刀上的讯息。 这几天事情太多,让他应接不暇,虽然从李二一那里学会了不少生僻的俚语,但也还是没来得及解析这鬼头大刀。 而这时,细细研读,解析,他果然发现了异样。 这幅‘十都之鬼神魁星位阶图’根本不是魏河祖孙四代人以为的神功秘籍。 通篇,都是以极晦涩生僻的术语书成,且没有任何与武功有关系的记载。 “建功升仙、遇仙增寿、尸解成仙?这又是道家的术语?尸解成仙我勉强能理解,前两个又是什么个意思?” 杨狱有些头疼。 没有师承,没有引路人,想要单凭自己解析数千年前甚至更久远之前留下的东西,这谈何容易? 这就好比前世一个初通文墨的门外汉看了几本书,就想解析通篇以甲骨文书写的古代文献一样。 就算逐字逐句看得懂,也很难理解这些文字在那个时代独有特定的意义。 “与其说这是宝物,倒不如说是一片神话志异,不过,如果那张胖子说的是真的,那我应该缺了什么东西……” 许久之后,杨狱松开鬼头大刀,心中却有了猜测: “或许,只有找到大狱里的东西,才能彻底解开这个谜团?” 除了一些不能理解的术语之外,他大致将这魁星位阶图看完了。 这篇古老的道文记载的,是一尊名为‘魁星’的神灵,斩妖除魔,降服诸般诡异的事迹。 光怪陆离,诡异神奇。 杨狱有些无奈,但却并不气馁。 魏河四代人,一百多年都没破译的东西,他哪可能几天就破译出来? 肉在锅里,还怕吃不到嘴里? 只是…… “还是集全食谱更靠谱些……” 杨狱扫着着鼎内的诸多食材。 算上刚得到的铁扳指,只差三件,他就可以集全这张同样有着十都之名的食谱了。 九牛二虎…… 呼! 持刀在手,徐徐舞动间,杨狱渐渐放下杂念,沉凝静心练刀。 哪怕心中有事,但还是一如之前,没有半分懈怠。 …… 虽是找了人代工,第二天一大早,杨狱还是忍不住去了大狱一次。 可惜,里里外外又一通乱找,还是一无所获。 只是发现大狱里的生面孔越发的多了。 出了大狱,杨狱略有失望,却也没有太过意外,转而去了北大街的铁匠铺。 烟火味弥漫的铁匠铺里,一众大汉赤着精壮的上身,不住的敲击着发红滚烫的铁石。 “杨小哥来了?” 身材高大的铁匠铺掌柜笑着迎了上来,指了指角落里的几个麻步袋子,道: “两百斤铁珠子,有生铁、熟铁、镔铁,也有青铜、黄铜、紫铜等等,共计二十八种。” “有劳费心。” 杨狱拱手道谢,付了银子。 受限于技术,铁珠子的打造比起普通的农具刀剑要麻烦很多,更别说他的要求还多。 这掌柜,也算是个厚道人了。 “客气了。” 掂量着银袋,掌柜笑容越发的浓郁: “不知小哥是否还要别的?我看你这腰刀似有缺口,可需打造一把?” “不必了。” 杨狱拒绝了。 衙役兵丁们的兵甲,算是衙门少有没有克扣的好物。 这口腰刀虽有些卷刃缺口,但比起这铁匠铺里的刀剑还是要好些的。 说罢,他提起了角落里的两口布袋,转身离去。 “这位小哥真好大力气。” 有新来的学徒擦着汗咂舌不已。 那两口布袋他之前也掂量过,重量怕不是在三百斤左右,在杨狱手里却好似没有分量一般。 “干你的活!” 掌柜的瞪了他一眼,正准备回屋,又有几个裹得严实的大汉走了进来。 啪! 不等掌柜问话,重重一锭金子已然拍进了桌面: “你这的刀剑,有多少,老子要多少!” “大生意啊!” 掌柜心中有些犯嘀咕,但看着眼前的金子,还是眼前一亮,堆笑上前。 …… 回到家中,杨狱少见的没去练功,而是陪着婆婆聊着天。 一晃半年过去,老妇人也缓了过来,不再如之前般暮气沉沉,只是让杨狱头疼的是。 她不知听了谁的蛊惑,居然有着为自己提亲,成家的念头。 “婆婆年纪大了,你终归是要成家的,巷口那家的女娃子就不错,虽然胖了些,可胖了才好生养不是?” 老妇人笑眯眯的拉着杨狱的手。 “这,这个还是不急吧?” 杨狱有些坐蜡,又过了一会,实在罩不住婆婆这般说话,只能寻了个借口回房间。 一边习练着服气法,一边有一颗每一颗的吞服着各种金属珠子,感受着暴食之鼎的变化。 随着食材的增多,暴食之鼎蓄能进度过慢的缺点还是暴露了出来。 杨狱也没法子,也只能品尝各类金属。 生铁、熟铁、镔铁、青铜、黄铜、紫铜……接连尝试了二十多种金属,杨狱有些头疼的发现。 最适合的,居然还是金银。 “你哪里是暴食之鼎,分明是吞金兽……” 杨狱有些咬牙切齿。 他手里倒是有些银子,但不说日常花销,换血药材的缺口就巨大的不行。 着实没有闲钱填喂暴食之鼎了。 若是平时,他还能以其他金属代替,不过是慢了些,可眼下黑山城越发不太平。 他也不得不做准备了。 食材都要炼化,难道食谱不需要? 寒风起卷,乌云遮月,正是万籁俱寂之时,杨狱才悄然出门,趁着夜色摸向了刘府。 很快,在一处小巷里,见到了等待的王五。 第六十四章即将来临的,与即将开启的 夜色沉重,小巷里更黑三分。 王五席地而坐,摆弄着面前的瓶瓶罐罐。 杨狱则碰撞一张潦草的地图,细细端详,默念了几遍发现差不多记下了,他才看向王五。 就见他小心翼翼的将一瓶绿汪汪的刺鼻药液涂抹在长刀之上。 “淬毒?” 杨狱眼皮一跳,没想到这刚硬的汉子居然也干这种事。 “这叫有备无患。” 王五扯了扯嘴角: “倒是你小子,这事和你没啥关系,硬凑上来,说不好可是要死人的。” “你死了,难道有我的好?” 杨狱反问。 “这倒是。刘文鹏做事向来不留后患,老子要是死了,你也多活不了几天。” 王五却是点点头。 六扇门的卷宗情报还是详尽的,虽然没有确凿证据,却也可看出刘文鹏的手段来。 一个只带了妻小、老仆的落魄秀才,独来万里之外赴任,别无依靠,却在短短十年间。 斗败了本地乡绅帮派,几乎将地皮刮掉三尺,却仍安然无恙。 靠的自然不止是欺上瞒下。 “先下手为强,总归是不差的。” 杨狱小心接过那瓶毒液,涂抹在刀锋之上,顿时,腰刀上泛起一抹绿光来。 “你这小子。” 王五哑然摇头: “袭杀地方官吏如同谋反,老子是吏不是贼,我这次进刘府,可不是奔着杀人去的。” “那你是?” 杨狱有些疑惑。 他自然察觉的到王五对刘文鹏的忌惮,可分明如此忌惮,为何还要冒险入府。 “刘文鹏出身青州一大族,虽只是落魄旁支,但到底有着好东西,据说他府中养着一只‘金翎鹰’……” 王五眸光幽沉: “怜生教善养异兽禽鸟,张胖子的翎鸟一去不回,只怕遭了不测,我这趟入府,就是要借那‘金翎鹰’一用。” “金翎鹰?” 杨狱愣住:“你冒这么大风险,就为了一只信鸽?” “信鸽?这金翎鹰算是珍禽一种,目力嗅觉一流,尤其擅长寻路送信,而且飞的极高,速度极快,耐力极好。 据说一个时辰,能飞七百里,一气可飞七个时辰!” 王五眼皮一跳,还是解释了一句: “此间消息必须尽快传给顺德府,不然,我怕怜生教真敢鼓动山贼劫掠黑山城!” 黑山城乃是上县,人口数万户,一旦出事,那可是要上达天听的大事,他怎么敢大意? “一个时辰七百里?” 杨狱有些咂舌。 这鸟速度比前世的鹞鹰还快一些,这也就罢了,居然还能一气飞十四个小时? “如果情况有变,我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你趁机找到金翎鹰!” 王五沉声吩咐着。 这才是他同意杨狱同行的原因。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会失手,可终归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见杨狱点头,他自怀里掏出一红色瓷瓶,以及一封信递给杨狱,慎重道: “一旦金翎鹰到手,不要迟疑,喂它服下这药,绑上信封。记得,一定要喂它吃了这药,否则,就无法将信件送去六扇门。” “好。” 杨狱点头,接过东西揣进怀里。 “对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王五掏出一件薄甲,随手一抖: “这是上次剿匪缴获的一件内甲,你穿上吧。” “内甲?那你呢?” 杨狱心头一沉。 王五似乎也没有把握。 “再教你一手。” 王五露出胸口的内甲: “莫说你我,便是横练大成,身具九牛二虎、四象不过之力的大高手,也终归是肉体凡胎, 护心甲胄,必不可少。” 杨狱也不多做推辞,夜色下就换上了这件似乎还有着血腥味的内甲。 一时无话。 两人各自收拾心情,等待着。 约莫一两个时辰后,刘府之中突然亮起灯光。 “哪里走?!” 伴随着阵阵骚动,一道黑影冷喝着以极快的速度掠出府门,直追而去。 “走了!” 王五一声低喝,已然窜入夜幕之中。 杨狱看的清楚,只是几个起伏,他已跨过十数丈的距离,伸手在墙上一搭,已然进了院墙。 动若惊雷,潜无声息,显然是极高明的轻身之法。 “希望能有收获吧……” 望着渐渐苏醒的刘宅,杨狱压下心中的悸动。 这些时日,他将全城的摊贩和铺子甚至武馆都走了个遍,还托了谭洪、胡万帮忙。 可还是一无所获。 刘府若是也无收获,他也只能放弃一切侥幸,背着婆婆杀出黑山城了。 呼! 心中念头发散,杨狱压低气血,也自潜行过去。 …… “就凭你们这些腌臜东西,也想埋伏我?” 重重一拳将扑来的刀客拍的横飞出去,王五放声大笑。 一如刘府,他就差距不对,包括林庆在内,十多个二次换血的好手早就等待多时。 辅以强弓攒射,可谓十分凶险。 可他敢潜入刘府,自然不是没有过被埋伏的猜测,一时发力,生生将十多个二次换血的武者全部击退。 “张胖子,几年不见,你胆量倒是长进了不少!你且等着,老子非将你脑袋摘下来!” 这一笑,王五鼓荡了内息,声震如雷,距离稍近的几个家丁护卫被震的两眼发懵。 不等反应,就稻草人也似的飞了出去。 铮铮铮~ 喊杀碰撞声中,王五一手持刀,一手捏拳,大踏步向前,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围来的家丁护卫越来越多,可却始终奈何不得他。 若非林庆为首的一众换血好手催发内气阻拦,只怕早就被他突围而去了。 可即便如此,却还是被他逼的不住后退。 嗤~ 突然,剧烈的空气撕裂声传来,王五心头一跳,不及思索就将身前之人震飞出去。 余光一扫,就见一抹剑光宛如游龙闪电,划破夜幕,倏忽而已,已掠过十丈距离。 毒龙也似点向他的脊椎大龙。 “关山水?!” 王五眸光一凝,丹田盘踞多时的内气陡然间攀升至胸腹,磅礴大力瞬间将其衣衫都为之震破些许。 可这一剑来的太快,哪怕是他,也根本来不及回刀防御。 是以,巨力爆发之下,他的双脚骤然发力,重重一踏! 砰! 偌大的前院都似为之一震。 “喝啊!” 王五吐气开声,躬身踏步,以双臂护住眼耳口鼻,直好似一头狂牛般,冲进了诸般衙役劈开而来的如林刀剑。 “啊!” 惨叫声混杂着筋骨破裂的炸响声响彻前院。 王五这一猛然发力,身前十数个换了血的好手竟好似稻草一般远远抛飞了出去。 更有几人还在空中就鲜血狂喷,骇人至极。 嗤! 剑光乍闪而逝。 关山水收剑于胸前,望着剑尖上滴落的血迹,微微有些赞许: “好横练,好果断。” “噗!” 王五吐出一口黑血。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仍被一剑刺入脊背,震伤了脏腑、脊柱。 但他却兀自冷笑喝骂着: “铁剑门就只教给你这些暗中偷袭的卑劣手段吗?” 说着,他心头微微一痛。 关山水持剑而立,冷笑不语。 而他的身后不远,面带笑意的刘文鹏斜靠在一张紫檀木大椅上,一手撑着下巴。 另一手中,则抓着一颗乱发遮面,兀自滴血的人头。 赫然是他怀疑背叛了自己的张老大! 那没了血色的脸上仍有狰狞恐惧,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为县尊,这黑山内外,好比手掌,六扇门固然好大名头,可扎根刺进来,又哪里瞒得过我?” 随手丢下这人头,刘文鹏淡淡一笑: “束手就擒,尚可活命,如若不然…” “哈哈哈!” 眼见四周护卫虎视眈眈,关山水、刘文鹏漠然冷视,王五心中大石反而落了下来。 仰面大笑的同时,掌中染血的长刀横在胸前,无惧而狂热: “你能奈我何?!” …… 刘文鹏为人贪婪而抠门,家中家丁极少,多是公器私用,调度衙役前来侍奉。 杨狱虽然没来过,但稍稍打听,对刘府的布局也知晓个大概。 更别说,之前还看了布局图。 身子几个闪烁,避开了各处的脚步声,亮光,摸进了最可能藏着金翎鹰,以及贵重之物的后院。 但还不等他潜入进去,就听得前院传来阵阵伴随着金铁交鸣响起的喊杀声。 打眼一扫,远处隐有火光闪烁,厮杀,怒吼声此起彼伏,杂乱的脚步声都向着那一处围去。 更有一声响彻夜空的怒吼。 “王五这就被发现了?” 杨狱面色一变,隐隐有些不妙。 下意识的退到墙角,犹豫是否退走时,心中突然一震。 蓦然抬头。 只见淡淡的月华下,精铁打造的囚笼之中,足有一人之高的大鸟正恶狠狠的盯着他。 但他的目光却略过了这头金翎鹰,望向它身后的书房。 这一瞬,他感受到了暴食之鼎有史以来最为强烈的悸动。 就好似,一个饥饿了多年的老饕,看到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珍馐! 这是… 第六十五章今日,黑山破 呜~ 在那红眸灰羽唯尾尖有着一根金羽的大鸟抖擞着毛发的注视下,杨狱没有丝毫犹豫。 果断的推门而入。 一入书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琳琅满目的各类书籍。 “这么多书……” 杨狱眸光闪烁。 大明纸贱,书贵,市面上流传的各类书籍很是不多。 望着横七竖八,数十个书架上崭新的好似没翻阅过一般的书籍。 再想想自己手自笔录的借书,心里就不由的抽搐了一下。 分神只是一瞬间的事。 杨狱很快收拾了心情,感受着暴食之鼎的异动,快步走到书房深处。 “我…” 只看了一眼,杨狱的双眼就瞪大了,一手捂着胸口,好似喝醉了酒一般踉跄了一下。 “我告非……” 足可坐满八人的紫檀木大桌、玉龙镇纸、玄武陶砚、软玉笔筒、上等狼毫笔、疑似临摹字迹的泛黄书卷…… 以及,墙上那一副惟妙惟肖的猛虎下山图。 全都是食材! 全部都是!!! …… …… 呼呼! 凛冽的北风从黑山吹来,吹起了片片飞雪,更吹起散落街道上的枯叶与黄纸。 叮铃铃~ 犹如小儿夜哭一般的铃声在空空荡荡的外城回荡着。 数个白衣人犹如鬼魅一般行走在外城中,他们不急不缓的走着,一个又一个的人从家家户户走出来,尾随在后。 最初,他们只有三五人,可不过一刻钟,身后已然浩浩荡荡,聚集了不知几百人。 “开城门!” 遥遥望见外城大门的那一刻,有白衣人沉声开口。 他的声音尖细,穿透力极强。 声音未落,伴随着阵阵铁索绞动之声,外城的大门,就缓缓的打开了。 呼呼寒风从幽沉黑暗的城门洞中吹来,也带来阵阵杂乱的脚步声。 这些人,或高或矮,或老或少,甚至还有着女子,唯一相同的是,脸上都带着惊喜与贪婪。 “这就进了黑山城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八字胡眼中却闪过忌惮。 这怜生教来黑山才不过一年多,居然已经渗透了整个外城,甚至一声令下就开城门。 黑山城的这些官吏,都死绝了不成? “艹!早知道这么简单,老子早来了!” “弟兄们,富贵来了,咱们的富贵来了!” “憋了两年,老子鸟都淡了,今个,怎么也得开开荤!” “嘿嘿,哈哈。” …… 无需任何人吩咐,诸多山贼已然蠢蠢欲动,刀剑出鞘,就准备好生劫掠一番。 “先取内城!” 似金铁摩擦般的铿锵之音,犹如寒流一般笼罩了众人。 一众山贼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就见诸多怜生教的教徒、讲经道人的拥簇之下,尉迟龙缓步而来,眸光幽冷,直指内城。 “不错!” 八字胡面色微变,也是高声回应: “这外城一群没什么油水的苦哈哈,有什么值得捞的?要去,就得去内城!” 两人先后发话,其余的山贼哪怕还有着不满,却也不敢表露。 懂事的,早已持拿刀剑向着内城狂奔而去。 初时,只是一两个,没一会,所有的山贼都被鼓动起来,低吼着冲向了内城。 几个怜生教的讲经道人也都在铜铃声声中,带着数百上千的信徒,涌向了内城。 “舵主,就任由这群匪类烧杀抢掠?” 有白衣人忍不住了。 “一群乌合之众,顺时如虎如狼,逆时犹如败犬!就凭他们,也想进内城?” 尉迟龙冷笑一声。 这才不急不缓的向着内城走去。 “疯子,疯子……这群疯子居然真的敢攻城劫掠…” 一众教徒之中,李二一浑身颤抖,手脚冰凉。 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他成功的取得了尉迟龙的信任,顺利的加入了怜生教。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些人,居然真的敢做这般可怖的事情。 大明固然有日薄西山之势,可终归是拥兵百万的庞然大物啊。 他们怎么敢? 怎么敢? 李二一心中咆哮着,但无论他如何头皮发麻,还是被一众教徒裹挟着奔向内城。 “啊!” “有埋伏!啊……” “和他们拼了!” “艹!杀我兄弟,老子要活剐了你!” “杀!” “杂种,有本事下来和爷爷单挑!” 没多久,李二一心头一震,就听得阵阵惨叫响起。 垫着脚望去,就见内城城墙之上不知何时亮起了大片火把,数量不少的衙役正自弯弓搭箭。 这一波突如其来的箭雨,让这些山贼死伤惨重,一时血流成河,惨叫声不绝于耳。 “拼,和他们拼了!区区几张破弓,拦不住我们!” 八字胡游走在人群之中,躲闪着冷箭,同时放声高呼着。 他鼓动着山贼冲锋,但他自己却并不上前。 “艹!黑山贼,你们怎么不上!” 有山贼破口大骂。 话音未落就被刀疤脸随手砍杀,他擦着满脸鲜血的脸,似是按耐不住,直接冲向了内城城门。 “杀!” 一声低吼,面似火烧。 刀疤脸鼓荡内气,穿过零散的箭雨,在墙上重重一踏,旋即拔高,就要攀上四丈高低的内城城头。 “啊!!” 但下一瞬,他的脸色狂变,目眦欲裂的发出怒吼之声: “神臂弩?!” “王佛宝!!” 崩! 尖锐到刺耳的破空声中,刀疤脸的惨叫戛然而止。 被拳头粗细的箭矢射穿了颅骨,而那箭矢余势不减,接连贯穿了六七个山贼,方才重重的插进地面。 嗡! 粗若儿臂的箭矢插入地面,直没至尾羽。 “王佛宝…” 驻足于箭矢之前,尉迟龙的神情幽冷而暴虐: “你是在找死啊……” 内城城头,王佛宝放下一人高低的神臂弩,冷漠的扫了一眼尉迟龙,旋即扬起手。 刷刷刷~ 城头之上,十八架神臂弩齐齐现出,弓弦绞动之声,让城下所有山贼全都骇的脸色惨白。 大叫着逃跑。 哪怕是脸色铁青的八字胡,也在发出一声声怨毒的怒吼后远远避开。 “王佛宝!” 他气的几乎吐血。 上一次,他率众兄弟劫狱而去,却不想,只是一波齐射,就杀了他十七个兄弟! 十七个换了血的悍勇武者,就那么被钉死在了墙上、地上。 至今都是让他无比恐惧的场景。 “看来,给你的教训还是不够深刻。以这样劣等的淘换品,也想威胁我?” 尉迟龙冷冷摆手。 一众道人、教徒顿时扩散开来,继而,伴随着‘叮叮玲玲’的统领声。 数百上千人全都好似没有看到那高竖的神臂弩一般,向着内城涌了过去。 而尉迟龙,就走在人群之中。 戏谑而玩味的看着王佛宝: “无妨,你只管射,我教在外城信众足有三万,足够你杀的爽快,杀的舒心。” “捕头!” 持拿弓弩的一众捕快、衙役脸色都是一变。 “尉迟龙!” 王佛宝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 他的手几次颤动,却又觉如山般重,无法举起。 “我若开城门,你可能保证不伤百姓?” 感受着隐隐作痛的心口,王佛宝颓然叹气。 那千年人参送来的到底太晚,他虽伤势有着一些好转,可却绝不是这尉迟龙的对手。 “哈哈哈!” 尉迟龙仰头大笑,快意至极。 但其笑声回荡的同时,其脚下却是骤然一个发力,在地砖破碎飞溅之中,带起了凶恶的罡风。 只一步,就将身前数十信徒尽数撞成肉泥! “亏你还是积年老吏,居然会相信敌人的许诺?!” 尉迟龙大笑不止: “蠢!” “太蠢了!” 跨步, 躬身, 捏合五指,一拳递出! 沸腾的血气几乎透体而出,狂暴的力量加持之下,这一拳,就好似数百人推动的巨大攻城锤。 在阵阵刺耳的箭矢破空声中。 重重的砸在了三人多高,铁包实木铸就的城门之上: “今日,黑山破!” 轰! 好似寒夜里炸了个雷。 巨大的轰鸣之声一时似传遍了整个内城,惊起满城哗然! …… 砰砰砰~ 刘府之中,战况凶戾。 王五彻底放开了手脚,百无禁忌犹如搏命一般的打法,竟是生生压制了换血层次还在他之上的关山水。 后者气的脸皮发紫,却也绝不愿和这么一个他眼中的死人去以命换命。 “接老子一拳!” 气血勃发,如火烧身,周身赤红一片的王五狂吼着打出一拳。 这一拳,他似用尽了全部的气力。 掀起的罡风好似刀片也似割裂了关山水的道袍,他的面色一变,心中火气再也压不住: “贫道怕你不成?!” 一声低喝。 关山水弃剑化掌,内气鼓荡起伏间,于一掌间生生打出三重掌力! 势要将王五震杀在此。 唳~ 就在这时,一道惊空遏云般的长鸣在夜空之中响彻。 “嗯?!” 本来漫不经心的看着厮杀的刘文鹏面色一沉: “金翎鹰?!”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中,关山水身躯一颤,继而勃然大怒: “休想逃!” “蠢材,老子哪里会和你搏命?!” 本就没有想着以命换命的王五,狂吐几口鲜血,却借助这三重掌力,直接越上房顶。 金翎鹰既出,那他自然不需要留在这里的。 但很快,他的脸色就是一变。 刘文鹏不知何时也到了房顶之上,而且,持拿着一张大的惊人的精钢大弓。 “他想射金翎鹰?!” 王佛宝心头念头刚刚闪过。 就看到肉眼可见的狂风掀起了刘文鹏的长袍,他修长匀称的身体,在这一刻,居然充气也似膨胀了起来。 继而,在一阵令他牙酸的绞动声中。 他弓开满月,一箭射出! 咻~ 那箭矢带着剧烈爆炸的滚滚气流,只一闪,就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继而,一声充满痛楚与暴虐的鸣叫也自响起。 “唳!” “不好!” 王五脑海一片空白。 哪怕是被埋伏陷入血战之时,他都不曾如此失态。 他知道刘文鹏善射,可哪里想到,居然能如此善射! 那可不是普通的鸟。 是飞则千米高,一个时辰可飞腾七百里的金翎鹰啊! “逼我杀了金翎鹰……” 刘文鹏的脸上挂上了寒霜,弯弓搭箭,徐徐拉开,凌厉的杀机,彻底将仍有失神的王五锁定。 “你该死!” “走!” 一声低吼,杨狱猛然抓住房檐上王五的小腿,将其一把拽了下来。 继而,拉住他,狂飙而逃! 亲手放飞了金翎鹰的杨狱,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能在夜晚将这巨禽射下来。 开玩笑啊! 这弓要是射程再远点,这老梆子都特么能射飞机了! “想逃,你逃的过金翎鹰吗……” 刘文鹏冷冷一笑。 夜幕仍是夜幕,可他却似能洞穿夜幕,这一看,他的笑容顿时定格。 “我的猛虎下山图!!!” 刘文鹏瞬间暴怒,如被触动逆鳞。 一瞬间,隔了不知几十丈,杨狱都觉得后脑勺一片冰凉。 不好!! 杨狱和王五心中皆是一跳,不假思索的就扑倒在假山之后。 轰! 崩! 一前一后,两声巨响在刘府炸开。 前者,是内城城门轰然倒塌,后者,则是弓弦弹抖之音。 “这一箭……” 关山水看的面皮狂抖。 这一箭穿空,所过之处,墙壁、假山、景观、树干,统统被一气贯穿了。 林庆等人更是呆若木鸡,透体冰凉,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望着持弓而立的刘文鹏。 如见鬼神。 “哼!” 扫了一眼烟尘弥漫的内院,刘文鹏脸色铁青,回身望向城头。 只见那里火光冲天,更有猖狂大喝远远传来。 “大人,可要我去追赶?” 关山水越上屋顶。 “那就有劳关道兄了。王五死活随意,可那一个小杂种,定要抓活的! 敢盗本官心爱之物,不将其活剐,难消吾心头之恨!” 幽冷的眸光中闪过暴虐,望着起火的城门,刘文鹏不怒反笑。 直笑的关山水心头发毛,后颈发凉: “今日黑山破?” 第六十六章怎能甘心? 我叫魏河。 青州、顺德府、黑山县生人,数代单传,祖传杀人手艺,四代以来,斩首数百。 少年时,我极不喜欢刽子手这行当。 父祖拗不过我,只得送我去青州从军,对,就是大明有数的强军之一,青州兵。 也就是那一年,边疆起了战事。 天狼王庭之主‘卓力格图’率百万善战之军犯边,欲在大明王权更迭之时,鲸吞大明。 那一年,烽火连天。 作为青州兵小伍长的我,见识到了天地的广阔。 换血功成? 刀法精湛? 在那绵延万里,似无尽头的战场之上,我深刻的察觉到了我的渺小。 甚至于,我最为敬佩的校尉,号称天赋异禀,拥有‘四象不过’之力的‘魏正先’。 也几度垂死。 那一战,太过惨烈。 在那万里流积山,大明、天狼王庭,甚至趁火打劫的大离王朝,三方投入的兵力超过了三百万。 那一年,后起之秀魏正先崭露头角,四象不过的双臂砸碎了阻挡他崛起的一切绊脚石。 那一年,西府赵王张玄霸如日中天,一杆凤翅镏金镋杀败无数大将,被无数人称之为大明第一猛将。 那一年,我军中同僚死伤殆尽,大明九道二十七州,家家披麻,人人戴孝。 也是那一年,跛了一腿,留下了终生暗伤的我,回了小城,接过父祖的活计,默默舔舐伤口。 …… 外界,似有喊杀、脚步、哭喊、怒骂、哀嚎之声传来。 油灯微弱的灯光之下。 老猴受惊,吱吱叫着看向正襟危坐于案台之前,抚摸银白飞鱼服的魏老头。 魏河轻轻一叹,记忆里的画面在他的眼前流淌。 一切,恍如昨日。 可他知道,那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老夫可无后可传了,可这银丝飞鱼服,总不能带到地下去吧?” 似是与老猴诉说,也可能是自言自语。 魏河刮了脸上的乱发,穿起这一身银丝飞鱼服,对镜一正衣冠,眼眶突然有些湿润。 “吱吱吱~” 老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尖叫着扯住了他的裤脚。 “这世上谁不怕死呢?” 叹息着抓起鬼头大刀,魏河声音变得沉凝: “我,也怕啊。” 砰! 寒风倒灌进屋。 老猴吱吱叫着,却已没了魏河的身影。 …… 呼! 呼呼! 凛冽的寒风拍打在脸上。 杨狱嘴角溢血,染血的衣衫被寒风吹的猎猎作响。 痛! 剧痛! 每跑一步,他的牙就咬紧一分,但他却不敢停下分毫,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在奔跑。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他的心中低吼着。 充血的眼底,似有流光浮现,不必去看,杨狱就知道那是食谱已然集全,可以炼化的征兆。 可他,没有时间。 那一箭,固然没有直接命中,可只是擦边而过,他半个身子都几乎失去了知觉。 鲜血染红了他破烂的衣衫。 而他的背后,王五已陷入弥留之际,喃喃的叫着: “老子的手好疼……” “五爷…” 杨狱心中一片酸涩。 这哪里是手疼? 被间接命中的王五,整条右臂连同小半个肩膀都碎成了肉末,滚烫的鲜血流个不止。 “哈,哈…小子,多叫两声。爷爱听……” 王五低声惨笑着: “我不行了,你快逃,逃的越远越好…” “五爷!你别睡,别睡!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杨狱心中大痛。 他知道,若再不找地方疗伤,王五就真个要死了。 但…… “你们逃不了!” 关山水极速追逐而来,超过紧追不舍的林庆等人,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机死死锁定了杨狱。 “这老道也追来了…” 杨狱的心头一凉。 莫说他这是受了重伤,就算状态完好,又哪里是这老道的对手? “走!” 突然,背后咳血的王五怒目圆睁,仅存的左手猛然发力,竟从杨狱背后一下腾起。 “五爷!” 杨狱心头一颤。 “滚!” 王五踉跄落地,低吼着想要与追上来的关道人搏命。 但却扑了个空。 “重伤之躯,还想拉贫道一起死?” 关山水手挽剑花,没有丝毫停留,直接掠过王五,杀向了杨狱。 “留下来!” “呼!” 刺骨寒芒直抵脊背,巨大的危机降临,杨狱却冷静了下来。 这一瞬间,四周的风声、喊声全都被他摒弃在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住的攀升,拔高。 斩首! 就在剑光横掠而至的前一瞬,杨狱骤然停步,生生止住了巨大的冲势。 转身, 横斩! 锵!! 刺耳的金铁摩擦之声响彻长街。 砰! 半月刀光乍闪即灭,继而,伴随着筋骨摩擦声,腰刀脱手! 一剑斩落腰刀,关山水也是吃惊不小,脸色越发阴沉了几分: “小小年纪就这般凶狠,看来道爷今天留不得你……嗯?!” 他本欲出手先废了这小子,却突然察觉不对。 蓦然回首。 就见长街尽头,一着银丝飞鱼服,着带血鬼头刀的老者正自冷冷的看着他。 “锦衣卫?!” 关山水心头一震,退后两步,如临大敌: “小小黑山可真是卧虎藏龙,六扇门还罢了,居然连锦衣卫都掺了一手!” 人的名,树的影。 作为大明最早也最为神秘的暴力机关,锦衣卫的威慑远比六扇门来的更高。 哪怕来人似乎只是独身而来,且看似老迈昏聩,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林庆等人也全都被吓住。 “三尺刘,刘三尺,家家墙薄窗无纸…老夫本以为他只是贪,却不想,他竟如此狠辣。” 魏河扫了一眼杨狱,微叹口气: “明知老夫在北,你却向南走,平白浪费功夫,且带王捕头先退吧。” “想走?!” 关山水轻扬剑尖,冷笑: “锦衣卫又如何?想走,需得问过我这口铁剑!” “江湖门派啊?” 魏河缓步逼近: “当年流积山一战,也有不少宗门武者效力赵王帐下,铁剑门的严景略,似乎也在其中……” “流积山?!” 关山水瞳孔一缩: “你居然认得我家师叔?” 强忍着剧痛将王五背起,杨狱有些担忧的看向魏河: “师傅?” 他早知魏河是锦衣卫,可更知道,他们只是留于此地搜集情报,监察地方的。 换而言之,黑山城,有且只有魏河这一个锦衣卫。 是以之前他刻意避开北边,除了怕牵连婆婆,也是怕连累了魏河。 “走!” 魏河也不多言,缓缓拔刀。 “您保重!” 杨狱一咬牙,转身离开。 下一瞬,身后就传来密集的金铁碰撞,刀剑铮鸣之音。 “杨师弟!” 转过巷口,提着半人多高的染血杀猪刀的胡万已瞧见了他,忙快步走来。 “走,快走。黑山城留不得了…” 指挥着几个兄弟将昏迷过去的王五抬起,胡万脸色难看至极: “城门被撞开,怜生教的人已经反了!魏师让我在这等你,我已派人去接婆婆了,你赶紧走!” 逃命… 望着生死不知的王五,听着城中各处此起彼伏的声音,想着阻拦关山水的魏河… 杨狱沉默。 逃? 他怎能甘心就这么逃了?! “胡师兄…” 突然,杨狱出手,自胡万手里的杀猪刀夺了过来。 “杨师弟?你这是?” 胡万吃了一惊。 就见杨狱夺刀之后,速度极快的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他猝不及防,却哪里追的上? “胡师兄,照顾好我家婆婆……” 阴沉的夜色之中,杨狱声音渐渐远去: “借刀一用,若有来日,小弟必还你一口好刀!” “杨师弟……” …… 顺手砍死几个趁火打劫的泼皮地痞,杨狱一转身,寻了处无人的地窖钻了进去。 大口吞咽着铁珠子的同时,更没有丝毫耽搁,直接进入了暴食之鼎: “炼化食谱‘九牛二虎’!” 上架感言周五中午十二点 17年写书,到现在,第三本书也要上架了。 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感谢读者,感谢编辑,感谢平台吧。 狗子也不敢保证什么,反正,一定是尽力去写的。 上架之后的更新,保底六千字吧,多了,大概是不大行了。 至于老书的欠更,这本书狗子会继续还,盟主支持的老书友的加更,也一定会有。 顺便感谢几位作者朋友的支持。 献祭他们。 《非正常相亲》奈何笑忘川的新书,我觉得是很赞的,比起之前的好看很多。 捕梦者新书《异常收藏家》诡异流,克系,迪化反套路,确实很好看,推荐大家去看看。 《从傀儡皇子到黑夜君王》,老作者新书,精品保证。 《为什么逼我缔造娱乐帝国》大佬新书,懂的都懂。 《我为万古共主》,作者是个老搔首弄姿的交际花了,书不错。 《虚拟尽头》青衫大佬的书当然不用我推荐,大家估计看过了都。 《我成了过气武林神话》五方行尽新书,一起上架的,喜欢的可以去看看。 《镇妖博物馆》老阎封神作,说好一起扑街,你悄悄起飞了。 《术师手册》听日新书,真滴好看! 《这个明星很想退休》幼儿园的新书,首订一万二,大佬书了。 最后的最后。 狗子现在很佛系,不求月票,不求打赏,但订阅,是真的要求一求的,首订更是关系着之后的推荐。 所以拜托大家了,如果觉得还可以,订阅支持狗子吧。 起码,支持个首订? 最后的最后,之前那个龙套楼我找不到了,大家需要龙套的留在这吧。 正版读者大胆要,除了主角,其他的都可以,哪怕是女主角(万一有呢)名字,要古风! 第六十七章炼化,九牛二虎求首订 “炼化‘食谱九牛二虎’!” 没有任何耽搁,杨狱果然无比的看向了悬浮鼎内已然许久的食谱。 嗡! 随着他的心念一动,幽沉漆黑的大鼎之内陡然变得亮堂堂。 断刀、鬼头刀、铁扳指、丝绢……等十一件食材齐齐腾空,围绕着杨狱旋转,迸发出各色光芒。 耀眼的各色光芒之中,杨狱再度看到了鼎壁之上的一头头狰狞凶兽。 但也只是几个刹那,散碎的流光彼此碰撞,猛然聚合,化作一道光幕将他淹没其中。 轰! 似有熊熊烈火加身,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充斥了杨狱的身心,至抵灵魂。 一瞬间而已,他已面容扭曲,双目通红! “啊!” 杨狱发出痛苦至极的呻吟。 他的五指紧紧攥紧,却仍无法压抑那股燃髓之痛! 【是否中断炼化?】 剧痛之中,鼎壁之上浮现出了新的文字。 中断? 杨狱心中一个恍惚。 黑山城中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划过。 初至此界的彷徨绝望、被收养之后的忐忑小心、熟悉之后的厌恶嫌弃…… 最后的最后,是缺了半边身子的王五,持刀断后的魏河。 以及屋檐上弯弓搭箭,冷漠而暴戾的刘文鹏…… 中断?! “我中断你妈!” 杨狱低声嘶吼着,犹如频死的野兽,疯狂的撞击着鼎壁。 以最暴戾的姿态抗拒着这无可形容的灵魂之痛。 也不知多了多久,杨狱已然痛的意识模糊之时。 一个金戈铁马、处处旌旗的血火战场以极速拉进到他的面前,一副波澜壮阔的史诗画卷在他的面前展开。 他的目光好似穿越了时空,所有的场景都变得越来越清晰。 残阳、焦土、断肢、狰狞血泊…… 乌鸦、野狗、残骸、如山尸骨…… 烈火、硝烟、断刃、染血旌旗…… “这是…” 刚自剧烈痛楚中摆脱出来的杨狱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恍惚中心头浮现一个无比诡异的念头。 ‘我可以进入这个战场?!’ 唰! 几乎是他念头转动的同时,他只觉无尽强光在眼前一下炸开。 好似惊涛骇浪一般的场景瞬间淹没了他的心神。 …… 魂飞天外,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狱才感知到外界的存在,他没有急着睁眼,而是感知着暴食之鼎。 足足吃了不知多少斤铁珠才转为纯青的暴食之鼎,又变成了如墨般的漆黑。 似是感知到他的意志,暴食之鼎上浮现出诸般文字: 【场景:流积山战场】 【身份:大离先锋营军卒(可转换身份,需消耗一件食材)】 【唯板肋虬筋者,可驱九牛二虎力】 【食材剩余(10/11)】 寥寥几条信息,好似什么都有,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杨狱却自然而然的懂了。 他并没有穿越时空,此刻所在仍是炼化食谱‘九牛二虎’的过程之中。 只是这个炼化方式有些匪夷所思。 居然将他送到了这流传天下的经典战役之中,而他的目标,就是在这战场之中寻到那‘板肋虬筋者’者。 而他有且只有十一次机会。 一旦机会耗尽,他将彻底失去领悟‘九牛二虎’的机会。 “这真的是流积山吗?” 杨狱心中喃喃。 他是读过书了,尤其是偏向大明史书的书籍,是他借阅的重点。 而事实上,流积山一战,哪怕是普通人,也多少知晓一些。 比如那位天下第一猛将,西府赵王张玄霸! 传言之中,这位赵王爷,持一杆凤翅镏金镋,于这万里流积山一战,斩杀了大离、天狼王庭过百大将。 更夸张的是,有人说他以一己之力,击杀了这两方超过一百二十万的军队! “书里记载,这一战前,这位西府赵王只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只带着母族赠送的一只普通骑兵。 而这一战后,已然是国之柱石,天下兵马大元帅……” “相传这位西府赵王就是‘肋虬筋者’,难道我…” 心头‘咯噔’一声,杨狱睁开了眼。 远处山脉起伏,近处旌旗如林。 残阳如火,偌大的平原上,汇聚着不知几万还是几十万的军队。 他的身前,是高大力士举着的黄底红日大旗,身侧是密密麻麻一望无际的披甲兵卒。 精锐! 只一眼扫过,杨狱就有些眼神被刺痛的感觉。 无论是前方的一个个力士还是身侧的诸多兵卒,皆沉默冷冽的好似铁石,带着森寒肃杀之气。 显然都是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精锐,其中很多甚至带给他巨大的压迫。 而此刻,这些精锐老卒的脸上,都有着一抹止不住的惊慌,甚至于恐惧。 循着他们的视线,杨狱极目望去。 摆开不知几里几十里的阵营之前,那群山的阴影之下,一支高大的旗帜映入眼帘。 一支不满万人的骑兵随旗而动,虽数千人数千马,却似一人踏行般齐整,没有丝毫的杂音。 “大明龙旗,这是,西府赵王张玄霸的玄甲精骑!” 杨狱倒吸一口凉气,头皮有些发麻。 大明有九道二十七州,道道皆有驻军,州州都有兵卒。 可堪称天下强军的,只有九支,闻名天下的青州兵就是其中之一。 青州兵的名气极大,可相比于眼前的那一支精骑,却又相形见绌了。 玄甲精骑。 大明第一骑,主帅,张玄霸! 流积山一战中,这支原本平平无奇的骑兵随着其主帅张玄霸一战封神,至今仍是天下一等一的精锐。 与天狼王庭的‘天狼骑兵’,大离王朝的‘赤血龙骑’其名,甚至名头还要大过后两者。 在大明,更是有诸军之首的称呼。 眼看着身周老卒们的恐惧颤栗,杨狱很清楚,此时的张玄霸已然崭露头角。 其麾下的骑兵哪怕还不是血战多场之后的玄甲精骑,只怕也差之不远了。 “难道要我击杀这位西府赵王?” 杨狱被自己脑海里的念头惊呆了,连忙摇头: “开玩笑吧……” 流积山一战,不知多少武林高手汇聚在此,可也没听说有那个能威胁到这位西府赵王。 更不必说此时的他了。 呜呜~ 低沉的号角之声从中军之中响彻,继而,此起彼伏的号角之声就自‘呜呜’响起。 没有任何的交流,几乎在阴影中的大明龙旗亮起的同时,大离军中已然发出了号令。 全军出击! 杨狱心中泛起这个念头的同时,已然被无数与他同样持拿刀兵的士卒裹挟着, 冲向了流积山下那一支恐怖的骑兵。 “杀!” 万人乃至十万人的齐声呼喊有多么巨大? 这一刻,杨狱的两耳已然听不到任何声音,正如他也看不到身前三尺之外的地方。 浓郁到了极点的煞气让杨狱脑海中一片空白。 在这样恐怖的战场之中,个人的武功真的有作用吗? 待他回过神来,就看到铺天盖地的箭雨从头顶划过,犹如盖顶的乌云般压向了那踩踏的大地都在颤抖的玄甲精骑! 轰!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如火般熊熊燃烧的血气瞬间从数以千计的精骑身上迸发而出,滚滚如潮一般,生生冲散了那铺天盖地的箭雨。 下一瞬间,那迅疾如火般的玄甲精骑已然与大离先锋长枪营。 短兵相接! 砰! 刀剑碰撞、血液喷洒、人马嘶吼、怒嚎与咆哮…… 似乎只是一眨眼,整个战场就彻底沸腾起来。 “杀!” 此情此景,杨狱只觉心头压抑已久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 然后, 他就看到一玄甲精骑纵马而来,其疾如风,暴烈如火,面对无数刀剑竟然不闪不避,举着精铁大枪就撞了过来! 轰隆! 人马一体,皆披玄甲的怪物横冲直撞而来,只这一下,就有数十兵卒被冲撞的腾飞而起。 沿途的长枪、绊马索、拒马重盾,更是被撞的四散横飞! “不好!” 杨狱心头一跳,下意识的踩着逐风步躲避,却忘了身后是无数冲锋的兵卒。 不但没有能退后,还险些被来自背后的刀兵捅穿。 砰! 一退不成,那玄甲精骑已然避无可避。 杨狱只能大吼着前踏,内气催起,血气勃发,拔刀掀起半月寒芒,斩向那狂飙而来的骑士。 刀法,斩首! 以这一式几乎跨入第十层的刀法,杨狱一路无往不利,甚至越阶斩杀了凝练了血气如牛境的石开。 甚至于迫退了铁剑门的关道人一步。 然而下一刻,无往不利的一刀在此时失去了意义。 那马上带着面罩不见面容的骑士似乎根本毫无察觉,大枪只是随意一摆,就将刀光连同杨狱一起。 砸进了地面! …… 唰! 幽暗的暴食之鼎中,杨狱身子一颤,下意识的摸了摸右臂。 “这就是名震天下的玄甲精骑吗…” 杨狱只觉有些牙酸。 一力破万巧,只是随意一枪而已,他就觉得自己好似被山给砸进了地面,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随意一个玄甲精骑已经这么强了,那位绝世猛将张玄霸又该是何等强大? 好半晌,被惊住的杨狱才回过神来。 诸多食材仍然环绕着他,可其中的断刀已然黯淡下去。 【炼化食谱九牛二虎中……】 【当前进度:无(尚未捕捉到神种气息)】 【剩余机会十】 “没有进度…那神种气息,必须要和张玄霸交手?” 感受着脑海中的记忆,杨狱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和西府赵王交手? 就凭他现在的实力,在数十万人的战场上,别说交手,根本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或许,要落在‘身份’上。” 杨狱心中喃喃。 他在‘流积山战场’中的身份,是可以转换的,只是,这是不可控的随机转换。 运气好还罢了,运气不好或许十一件食材全都消耗完毕也没有机会接近那位西府赵王。 怔立了许久,杨狱还是一咬牙,踏入了身前明灭不定的光幕中。 他已别无选择…… 第六十八章青州杨狱第二章 嗡~ 一个恍惚,场景变换。 再睁开眼,又是那熟悉的残阳战场,仍然是熟悉的旌旗如林。 只是不同的是,他已不在刀盾营中,而是立于军阵正前,手持长枪营中。 立于此处,他看的更清楚。 西斜的残阳下,流积山的阴影更为厚重,那一卷大明龙旗也越发的赤红如血,越发的威势隆重。 而他也终于看到了传说之中的那位西府赵王所在的军阵。 “起码十多里……” 杨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第二次进入这战场,虽仍无法适应军中这无比浓烈的煞气,但也好过第一次。 只是,距离还是太远。 远到他根本看不清那位西府赵王的具体模样。 而想要在这战场上跨行十数里,简直是痴人说梦。 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再度响起。 与其同时,流积山阴影下的玄甲精骑也随之触动,携排山倒海之势,冲向了大离大纛所在的中军! 一切又是前一次的重演。 数千玄甲精骑的血气彼此贯通,宛如实质一般,将那铺天盖地的箭矢阻拦在外。 然后,发起了哪怕第二次见,仍让杨狱身心震颤的恐怖冲锋。 这哪里是骑兵冲锋? 在他的感觉中,就好似那万里流积山轰然倒塌,以不可抗拒之势,要将他们彻底覆灭在此! 轰隆隆! 犹如天边闷雷滚滚而来,大地都在震颤,先锋长枪营中的诸多兵卒都露出恐惧之色。 “杀!” 排山倒海也似的怒吼厮杀声响彻云霄。 这一次,杨狱比上一次坚持的时间更短,但离去之时,他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那位西府赵王出手! 钣金全身盔下,看不到面容的青年,他持一匹其色如火,肩高足有一丈的龙马。 宛如仙神射出的箭矢,以贯穿一切的绝世锋芒,杀穿了重重军士,直斩那中军大帐而去! 所向睥睨,无可阻拦。 …… 第三次, 第四次, 第五次 …… 一次又一次的厮杀,一次又一次的战死。 战场的凶险远远不是个人厮杀,甚至帮派厮杀可以相比。 杨狱哪怕用尽了浑身解数,可最好一次,也只是在围杀之中杀了一尊玄甲精骑而已。 而作为代价,他们围杀的数百兵卒,包括他在内,统统被其临死反杀。 但在这样的军阵之中不计生死的搏杀,所获同样巨大,除了刀法斩首之外的其他武功进度皆大为提升。 堪比外界数年苦练之功。 嗡~ 又一次场景变换,杨狱木然睁眼,顿时心头一震: “这是,中军?!” 那象征着中军之所在的黄底红日旗距离他不过三十丈的距离,近到他都可以看到旗帜随风而动。 三十丈! 杨狱精神一震。 立于此处,他甚至可以看到中军处围着的精锐甲士,以及那一位位披甲大将。 “大离名将‘武之龙’……” 望着那被诸甲士拥簇着的儒雅中年,杨狱眼神微亮,想起了这是哪一场战役。 ‘庆盛二年’,大离军神黎渊率军百万奔赴三战之地流积山,其中一路大军与张玄霸战于南野平原。 这是张玄霸扬名之战,他有些记忆。 相传这一战张玄霸立下军令状,率八千玄甲精骑,悍袭领军二十三万的大离名将武之龙。 据说,其以绝世武力凿穿大离军阵,阵斩大离战将三十一员,在神臂弩攒射之下生擒了武之龙! “八千人…” 听着‘呜呜’的嚎叫声再起,杨狱心中苦笑。 除此听说张玄霸这一战的时候,他还不曾习武,那时的他只以为传言夸大。 这位西府赵王用兵如神,埋伏取胜。 “雷动而风行,后发而先至,这位西府赵王此时似乎地位还不够稳固,他败不得任何一次……” 心中转过念头,杨狱却是心中一动。 八千人要胜二十万善战之兵,若不擒拿主帅,哪怕张玄霸真有绝世武力,其部下只怕也会死伤殆尽。 是以,他冲击大离中军,不是为了彰显武力,而是不得不为。 因为他只有这一队属下而已。 他不能险胜,只能全胜! “张玄霸…” 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杨狱攥紧掌中长刀,严阵以待。 身份的随机不可控,这已经是他第八次进入‘流积山战场’,哪怕算上这一次,他也只有四次机会了。 错过这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这么幸运的靠近中军了。 轰隆隆! 闷雷也似的马蹄声中,大战再度爆发。 而这时,身处中军亲兵之中,杨狱才看的清楚,那位大离名将武之龙远不是传说之中的那般无能。 其坐镇中军,调度全军绞动,犹如磨盘般一点点绞杀着玄甲精骑,看似伤亡惨重,实则高手们都稳坐中军。 似乎是准备围杀这位大明军中的后起之秀? “不是张玄霸要独自破军,而是被逼无奈……” 望着那如火龙马横贯而来,杨狱紧握长刀,心中喃喃。 历史之中只一句‘赵王率精骑八千破大离武之龙于流积山南’这么一句话。 相比之下,眼前的一切更贴近野史。 只是这位大离名将根本想不到,他所面对的不是不止是一个母族势力雄厚的皇子。 还是一个大明四百年历史里都可称得上璀璨的将星。 “武之龙!” 一声暴喝回荡在中军内外。 这是杨狱第一次活着听到这位西府赵王的声音,然后,他就看到了这位绝世武将。 不是传言之中的尖嘴猴腮、干瘦如鬼,亦不是史书之中的刚毅果敢,俊美如神。 丈许之高的赤云龙马上,是一个身材不高不矮,其貌不扬,甚至乍看平平无奇的青年。 但其一袭如火披风,滴血长兵加持下,却足以让任何人望之胆寒。 杨狱看的清楚。 中军之处,数十位披甲将领皆是如临大敌,坐下马匹更是惊惧不安,长嘶不止。 轰隆! 音波回荡之间,大军之中骤起狂风! 一人一马贯穿千军而至,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数之不尽的军士犹如稻草一般被震的四散横飞。 更不必说那自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了,根本无法靠近就被狂风吹卷着失了准头,反而造成自己人的巨大伤亡。 “啊!啊!啊!” 凄厉的人马嘶鸣声伴随着连珠炮也似的筋骨爆裂声响彻一片。 一时之间,中军内外惨叫连连,鲜血与残肢横飞。 中军大乱! “好机会!” 中军一片大乱,有人惊恐大叫有人后退,杨狱的眼神发亮。 却是挥舞长刀,佯装厮杀,实则向着武之龙所在靠近。 张玄霸武力强绝了,其胯下追风赤云马更是天下极速,万里疆场随其来去,想要追上他根本不可能。 想要直面这位西府赵王,唯一的几乎,就在中军大帐! “黄口小儿怎敢如此猖狂?!” 大离中军中传来暴喝之声。 一披全身甲,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人长啸一声跨马而去,掌中一柄独脚铜人拉扯着恐怖气流。 与其同时,四面八方也各自有人或驱马、或飞腾挪移,以种种手段杀向张玄霸。 “插标卖首之辈,也敢伏击小爷?!” 长啸声中,张玄霸催马而前,凤翅镏金镋直指百丈之外那一杆黄底红日旗: “挡我者死!” 轰隆! 伴随着一声巨大轰鸣。 围上来的一员员战将尽被震飞,强硬不退者生生被轰成肉泥,又被狂风吹卷着,吹了他人一头一脸。 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挡其一合! 面对如此可怖的手段,哪怕是百战士卒都骇的面无人色。 他们或许悍不畏死,可不意味着他们不想活。 “哈哈哈!” 长笑声中,杨狱只见那一人一马狂飙而进,身后烟尘不起,却赫然堆成了厚长的血肉地毯 “玄霸小儿!” 而就在这时,立于大纛之后的武之龙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悠长而沉重,穿透力极强,哪怕是诸声混杂的战场上,也可传达数里之外: “为你一人,耗我三军折损数万!这笔买卖,大明不亏!” 唰! 其话音回荡之间,中军突然陷入死寂。 “神臂弩?!” 有军士发出一声哀嚎,所有人或是疯狂逃窜,或是扑倒在地,更有甚者,直接钻进地面炸开的土洞。 “不好!” 正自向着中军靠近的杨狱看的脸色大变。 那中军大旗下,围绕着武之龙,赫然摆放着超过三百架神臂弩! 不是黑山城之中的劣等残次品,而是真正的国之利器,相传可以洞穿城墙的大杀器! 这些神臂弩或许杀不死杨玄霸,但杀他却是绰绰有余了! “武圣,便杀不死吗?” 武之龙漠然冷笑。 那三百架犹如攻城弩般的大弩,就在阵阵令人牙酸的机扩绞动声中,迸发出令人为之色变的恐怖杀机。 锁定了百丈之外的张玄霸! “神臂弩…” 望着那杀机迸现的神臂弩,张玄霸突的冷笑一声: “萧渊不曾告诉过你,百丈之内,吾可敌国吗?!” 轰! 如有霹雳炸响。 “杀!” 张玄霸自马背上一跃而起,凤翅镏金镋极速舞动间漫卷罡风,竟化作一条栩栩如生的罡风之龙。 面对三百之数的神臂弩,不退反进! “射!” 武之龙再不废话,张玄霸起身之刹那,已然下令。 崩崩崩崩~~~ 千百声炸响混作一声! 这一瞬间,战场似被雷音充斥,十数里外都可听闻,所有人回首望去。 就见一条气龙迎着无数神臂弩箭矢,横掠百丈,吹起无数残肢断臂,撞断了中军大纛! “将军!” 有亲兵悲呼一声,士气大跌。 “武之龙…” 张玄霸放声带笑,丝毫不在意身上被洞穿的多处箭伤,一手凤翅镏金镋横扫亲兵, 一手倒提武之龙,就要退走。 似这二十万大军之中,竟无一人可横拦其来去! 亦或者,无人敢拦! “咦?!” 突然,张玄霸长眉一挑。 就见死尸堆里,一个似被神臂弩擦去了半边身子,连内脏都流出大半的兵卒, 以让他都有些惊讶的意志生生爬起。 然后,持刀砍向了自己。 “好个勇士!” 环顾四周进退维谷的大离诸将,张玄霸不由的微赞一声,镏金镋轻轻斩下: “你是何人?” 半残的兵卒咬牙低吼,飞身而上: “青州杨狱!” 第六十九章二虎九牛,板肋虬筋第三更 砰! 如山岳坠下,刀尖触碰凤翅镏金镋的刹那。 杨狱只觉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力量瞬间自凤翅镏金镋上传递而来! 顷刻之间,长刀寸寸断裂,全身筋骨于一息之间尽数破裂,更在体内横冲直撞。 噗! 犹如水袋被一下戳破! 痛! 剧痛! 痛入骨髓,痛彻心扉! 但杨狱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笑,旋即,在面有惊愕的张玄霸的注视下,化作狂笑: “痛快,痛快!” 哗! 场景变换,杨狱一个踉跄,跌到在地,残存的痛楚让他浑身都在发抖。 流积山战场之上经历的一切,全部都在他的身上浮现着。 除了不会真正的死亡,其余一切痛楚与恐惧全都在他身上爆发开来。 可他兀自在笑。 望着亮堂起来的暴食之鼎,笑的无比快意。 他的脑海中,不住流淌着突如其来的信息,这些信息不知从何而来,但他却自然而然的就明白了。 九牛二虎,不是肉体上的天赋,而是篆刻于灵魂深处的神通! 嗡~ 金光自鼎壁之上绽开,诸般文字迅速变换着: 【捕捉到‘神种’气息】 【神通‘九牛二虎’已炼化】 【当前进度:第一重】 【唯板肋虬筋可执九牛二虎……神通一重九牛二虎】 【剩余次数:三次】 轰! 诸般文字浮现的刹那。 缭绕在周身,或仍亮着,或早已黯淡下来的诸般食材,剧烈的震颤之后闪烁着流光将杨狱彻底淹没! 呼! 剥筋噬髓般的剧烈痛楚仍在不住的翻滚涌动。 杨狱却什么也感知不到了。 这一瞬间,他只觉周身一切色、香、味、声、触全都消失了,似乎落入一片空冥虚幻之境。 而他盘膝而坐的身体,却在不住的颤动,震动着。 若有人在此,就能发现,他的神色木然好似陷入了沉睡,但他的身体,却好似活了过来。 皮膜之下好似有无数的小蛇在爬动、嘶吼、彼此虬结。 而伴随着阵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无人可见的胸腔中,那根根肋骨,在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形式,发生着剧烈至极的蜕变。 板肋虬筋,正自以缓慢而又清晰可见的速度,形成着。 …… 北风突至,天下皆白。 麟龙道,静安府境内,一片银装素裹,凌晨越显的寒气逼人。 “下雪啦!” 梳着两个发髻,瓷娃娃也似的小女孩奔跑在假山间,与伙伴们玩闹着。 “自王爷闭关,小郡主许久不曾这般开心了吧?” 几个侍卫打扮的青年立于一旁,含笑注视着。 这小姑娘可是王府的宝贝,上至老王爷,下至侍卫家丁没有不喜欢的。 “也不知老王爷是否能迈过那道门槛……” 望着紧闭的房门,林素眼中闪过敬畏,门后之人,于他而言,就是神明。 “林哥哥!” 雪球飞来,在青年侍卫的头顶散开。 “嘻嘻~” 小女娃笑着拍手:“打中了,打中了!” “好啊,小郡主,吃我一雪球!” 那侍卫也笑着揉了个雪球丢过去,当然是打不中。 “没打中,没打中!” 小女孩越发开心,不住的丢起了雪球,小脸红扑扑的十分兴奋。 “胡闹!” 冷哼传来,一着锦衣的威严中年来到院中,看了一眼‘咯咯’笑的女儿,瞪着几个侍卫: “郡主还小,你们也小吗?老爷子闭关的院子,也能胡乱玩闹?” “王爷恕罪!” 几个侍卫连忙单膝跪地,不敢辩驳。 “不怕,不怕!” 小女娃一雪球丢在老爹头上,插着腰:“二爷爷最疼囡囡啦,囡囡就要在这陪着爷爷!” “你啊!” 看着女儿的笑颜,威严中年态度软化,却还是吩咐着: “去,将郡主带出来。” “我不,我不!” 小女娃连忙躲闪着,却哪里躲得过几个侍卫,小嘴一撇,顿时眼泪就流了下来: “爷爷醒来就看不到囡囡了!” “乖女儿,先出去,过几天再来?” 威严中年也是头疼,但也只能软言软语的劝着,若让麟龙道的官吏看到,只怕要跌掉下巴。 “是谁惹的我家囡囡哭鼻子?” 突然,一道温润的声音自房门传出。 “二叔(老王爷)!” 院内众人齐齐色变,在门被推开之时,忙不迭的跪倒在雪地之中。 便是那威严中年,都不敢抬头。 “二爷爷。” 只有小女娃无所畏惧,欢呼着扑进来人怀里。 “囡囡已经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哭鼻子啦。” 好似老农般朴素的老者抱着自家孙女,满脸慈爱。 但转过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几人,眼神就变的冷厉,尤其是看向威严中年人,就越发有些不悦: “老头子凡夫俗子一个,便让你们如此畏惧?” 几个人打了个哆嗦,不敢抬头。 “二爷爷。” 还是小女孩扯着二爷爷的胡子,娇声闻着: “你不是说要好几年才会睡醒吗?是不是做噩梦了?” “呵呵~囡囡说对了,爷爷啊,真做了个梦……” 老者摸着孙女的脸蛋,眼底却泛起一抹回忆来: “这一夜,梦可真多啊……” “啊?” 小女孩吓了一跳:“二爷爷也会做噩梦吗?您做了什么噩梦呀?” “人老了就好回忆过去,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 老者笑着摇摇头,请蹭孙女鼻翼: “爷爷梦到了一个有趣的人……” …… 雪花飘飘洒洒。 这一夜,黑山城越发的寒气隆重,无数人一夜无眠,不寒而栗。 内外城的喊杀声一夜不绝。 伴随着铃铛叮铃的哭喊声更是此起彼伏。 火光、哭喊。 怒骂,道兵。 抢夺、奸淫。 一夜之间,黑山城好似成了地狱。 “啊!不,不要啊!” “饶了我女儿,她才十岁,我,我求你了……” “哈哈哈!痛快,痛快!” …… 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与奸淫掳掠之声。 缩在墙角的朱十三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心中嘶吼怒骂着。 这一刻,他无比的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习武的天分,以至于在这样的人间地狱降临之时,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 恨! 恨啊! “王捕头,你,你还活着吗…” 朱十三心中惶恐祈祷着。 从没有哪一刻,他如此的怀念那位名声并不好的酷吏。 “哈哈,还有漏网之鱼!” 怪笑声从身后传来。 朱十三面色大变,不敢回头,抱着包袱和没出过鞘的腰刀就想向着城外冲去。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搬到内城里头去,往日觉得距离城门越远越好,而现在,他就恨不得自己住在外面的大山里。 呼! 一刀砍空,那满脸血污的山贼狞笑一声,提刀追赶。 “啊!” 朱十三不要命的发足狂奔。 往日里锻炼出来的跑腿能力救了他的命,这一路狂奔,还真就躲过了那山贼的追杀。 也可能是那山贼改变了目的。 “救命,救命啊!” 突然,朱十三脸色一僵,转头看去,就见被踹开的院门内,几个魁梧的泼皮正将一个妇人按倒在身下。 那妇人看到他,疯狂喊叫着求救。 而那几个泼皮,也正自冷笑着看向他。 “呦?这还是个衙役?” 披散乱发的泼皮戏谑的笑着:“大人要不要来分一杯羹啊?哈哈哈!” “畜生,畜生!” 朱十三气的浑身哆嗦。 他常年巡街,自然认出这些人不是山贼,而是混迹街头的泼皮无赖。 这些泼皮往日里就欺压相邻,眼见城中大乱,不但不逃居然还趁火打劫,奸**女。 “宰了他!” 另一个地痞则干脆的多,直接提刀就砍了过来。 “啊!老子和你们拼了!” 朱十三咆哮着冲了上去。 然后被一刀砍翻在地,疼的满地打滚,惨叫连连。 他只练过那么几年拳脚,还因为家贫天赋一般而放弃,又哪里是这些混迹街头多年的泼皮的对手? “小杂种,你怎么不跑了?” 这时,被朱十三甩掉的山贼狞笑着追了上来。 “哥哥,我们……” 那几个泼皮本来胆子很大,可见得这个山贼顿时就吓的面无土色,颤抖着后退。 还有一个堆着笑上前,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刀砍死。 “呵呵~” 那山贼甩着长刀,满脸狰狞: “趁火打劫到老子们的头上,你们这群杂碎,比这些衙役还让老子厌恶!” “啊!” 听着几声惨叫,朱十三恐惧至极,趁乱一个翻滚,撒丫子就跑。 但没跑几步,就被一刀鞘打断了肩骨,惨叫着跌在地上。 “跑啊?怎么不跑了?告诉老子城中哪家银钱最足,可以考虑给你个痛快……” 带血的刀面拍打在脸上,朱十三恐惧的连连后退。 突然,一扬袖子,大包石灰兜头盖脸的甩了过去。 “啊!王八蛋,老子要宰了你!” 那山贼大叫,狂舞着大刀乱砍。 朱十三哆哆嗦嗦的靠着墙角,待到那山贼动作一僵,突然拔刀就砍了过去。 “啊!” 一声惨叫,朱十三连滚带爬的跑路。 那山贼痛彻心扉的大叫着,这口刀,赫然劈在了他的脑门上。 “干你酿啊!” 那山贼暴怒咆哮,正要追赶,就见前面狼狈逃窜的衙役突然止住了脚步。 “什么?” 他心头咯噔一声,不及反应,就觉胸口一痛,整个人腾空撞在身后的墙壁之上。 “噗~” 他想惨叫,一张口大股鲜血就涌了上来。 一低头,就看到一口足有半人宽高的杀猪刀,将自己整个胸口贯穿,将他死死钉在了墙上。 “咕咚~” 朱十三胸膛起伏,紧张的咽口水,一动不敢动。 这口杀猪刀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直将他吓得两腿温热一片。 “该杀!” “该杀!” 低沉暴虐的声音自雪夜中传来。 朱十三额头汗珠滑落,软了一般的腿突的硬了起来,就见巷口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北风漫卷雪花。 褴褛的衣衫下,是一具精悍到让人屏息的强大躯体。 “你,你……” 朱十三张口结舌,突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小狱!” “十三,你且哭会……” 轻拍了拍嚎啕大哭的朱十三,杨狱伸手拔出深插入墙中的杀猪刀,眼神中闪烁着恐怖暴虐的红光: “我先去杀了这群猪狗!” 第七十章纳命来感谢盟主柳庭书房 自墙上拔出宽大的杀猪刀,杨狱心中积蓄依旧的杀意已然压抑不住。 朱十三被煞气一激,只觉身体越发冰凉。 呼! 随手扯下朱十三的外套裹在腰间,后者还在发抖之时,杨狱已然一步窜出。 奔向了喊杀与煞气最为浓郁之地。 “这么快!” 瑟瑟发抖的朱十三只觉眼前寒风刮起,似一眨眼,杨狱已出现了十丈之外,几个弹抖。 已然窜出了长街。 而哪怕是如此之快的奔行之中,他仍可掌控那口一看就重的吓人的杀猪刀,从容的斩掉一个个肆孽山贼的头颅。 “怎么会?” 朱十三险些忘了自己的寒冷,一时之间怎么都无法相信。 短短半年时间,这位认识了一年多的同僚,怎么就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呢? “气血汇聚,如火光映红一片……那里是,黑山大狱?!” 跨行之间,杨狱刀下绝不留情,所过之处人头滚滚,无论是山贼、怜生教徒还是地痞泼皮。 一切趁火打劫,作奸犯科之辈,一个不留,尽皆斩首。 同时,他的脑海里清晰的显现出自己蜕变之后的体内状况。 自四肢到躯干,从五脏六腑到脊椎大龙,从虬结盘绕的如龙大筋,到胸前身后几乎凝成一片的板肋。 板肋虬筋! 吞吐着冰凉的气流,杨狱的心中一片炙热。 神种非肉身天赋,而是篆刻于灵魂深处的神通,一旦激发,由内而外的反补。 不过是数个时辰而已,已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同于外炼武功的点滴打磨缓慢适应,这是源自于灵魂,本身与自己无比契合的力量。 无需任何适应,就能完完全全的掌握这九牛二虎加持下的磅礴巨力。 牛虎之力似乎并不稀奇,换血之前的护卫就可与水牛角力,可那是技巧与力量的结合。 不换血,单凭体魄,人的力量几乎无法比肩水牛。 遑论九牛之汇聚,更多二虎之力? 这是多么巨大的力量? 杨狱自己都无法揣测,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脆弱。 举手投足之间,可以轰碎所见的一切,甚至于脚下的大地,都能一踏踩穿! “恨天无把,恨地无环?” 杨狱心中念头一起,旋即消失。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这一刻,杨狱心中有且只有那么一个念头。 以此刀,杀尽满城非人猪狗! 杀! 杀! 杀! …… 若有若无的喊杀声中,王佛宝悠悠醒转,只是手臂一颤这么微小的动作,剧烈的痛楚就让这个铁打的汉子渗出冷汗来。 “王捕头…” 望着满是戒备的王佛宝,刘清卿神情一黯,本要上前的脚步微微一顿。 “刘清卿?” 挣扎着甩落身上披着的衣服,王佛宝强忍着剧痛起身。 他没想到自己还活着,更没想到会是这个他眼中沽名钓誉的刘大公子救了自己。 但听着外面传来的厮杀怒吼声,他还是强忍着剧痛要出门,但走了一步,还是忍不住闷哼一声。 尉迟龙的大威神掌刚猛无俦,他接连中了三掌,已然是千年人参在吊着命了。 可即便如此,他距离死亡也只有半步之遥了。 “王捕头!” 刘清卿面色一变。 王佛宝赤着的上身已没有了一块好地方,渗血的胸口出三个几乎重叠的掌印几乎将他胸腔打的凹陷下去。 而起背后更是血肉糜烂,可见脏器与脊柱。 “你的伤…” 刘清卿上前为他披上衣服,心中即敬也羞。 敬他如此重伤仍然要杀贼,羞惭自己空有长剑,却不知斩向何人。 “死不了!” 王佛宝闷哼一声,颤抖着手自裤脚处摸出一个瓷瓶,看也不看就饮了下去。 “暴气散?!” 刘清卿神色大变。 暴气散,乃是绝命药! 无论是几次换血,无论修的是什么服气法,外炼武功,一旦服下此药,都必死无疑。 而其能力,就是会在服药之后的半个时辰内内气暴涨,且会失去对于肉身上一切疼痛的感知。 他想阻止,却还是垂下了手,喃喃着: “捕头,你已经无力回天了……” “我已经活不了了……” 用媳妇将裸露在外的脊骨紧紧束缚在肩上,没了疼痛,王佛宝的脸色似乎都大为好转。 王佛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要将余生的空气尽数吐纳。 “呼!” 悠长的吐息声中,王佛宝拔地而起,于寒风之中踩踏房檐而行,鼓起最后的余力。 杀向了城中火光煞气最重之地。 隐隐之间,他似乎听到了火光之中响起了一声高过一声的诵经之声: “老母法身降大千,普渡天地万法传! 一日生盘古,天地自此清浊辨。 二日生女娲,灵慧降临到世间。 三日生元始,万类方才有宗源。 四日生道德……” “老母七日创世经?!” 王佛宝瞳孔一缩。 老母七日创世经是怜生教的传世之经,更有殉道之经的称呼。 哪怕是怜生教的人,除了在祭祀九大老母的正式场合,也只有在死前才会诵念的经文。 难道怜生教的人已被逼至了绝路? 可城中的喊杀分明不绝,那火光之外,更有着无比熟悉的,尉迟龙的气血之光。 呼! 心中焦急,王佛宝再度速度,任由血液抛洒在身后。 没多时,已然看到了已是一片火海的黑山大狱。 同时,也看到了在火焰之中狂舞的无数怜生教徒,恐怖哀嚎声中越发映衬着这经文得亏可怖。 而那火光之外,数十位讲经道人高诵创世经,摇动着铃铛,催促着身后成百上千的教众扑向火焰。 更远处,以尉迟龙为首的怜生教高手,正自与以刘文鹏为首的衙门中人对峙。 双方陷入一个诡异的对峙。 一方,冷冷的看着,另一方,则不住的催促着,让更多人投身火海。 那令人作呕的焦糊味数百丈外都闻得到。 “他们想干什么?!” 王佛宝心中发寒,更不假思索,不惜损耗身体,狂吼着扑向了正在催促教徒投身火海的讲经道人们。 “杀!” 无痛无觉,内气暴增,更有无尽杀意萦心,王佛宝再无任何留手。 怒喝之声兀自回荡之间,已虎如狼群一般,痛下杀手。 只几个眨眼,十数个换了血的讲经道人就被他打的四散横飞,可让他心头发寒的是。 这些讲经道人犹如疯癫一般,被其重击之下,若不是当场身死,竟都悍不畏死的扑向自己。 哪怕是重伤,都会死命的拉着麻木失神的教徒共同投身火海。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王佛宝心中又惊又怒,惊于这些疯子的举动,怒于刘文鹏的无动于衷。 这些教徒不是十恶不赦,究其根本,这些人不过是吃不起粮,看不起病,更没有读过书,什么也不懂的贫苦百姓。 “刘文鹏!你枉为一县父母。” 王佛宝怒吼着,手下更不留情。 可他不惧死,这些怜生教的道人同样不惧死。 一时之间,哪怕服了暴气散,他也无法杀尽这过百换了血的高手。 “救星来了!” 看着从天而降的王佛宝,李二一几乎哭出了声来。 他本以为自己博取了这些疯子的信任,可哪里知道,他们居然要让他自己烧死自己。 眼见人群大乱,他几乎拼了命的窜进人群大后方。 “王佛宝?他没死?” 持弓而立的刘文鹏眼见这一幕,顿时露出一抹笑意: “尉迟龙,你的麻烦到了。” “他怎么会没死?” 尉迟龙脸色难看至极,可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半夜之前,若非他躲闪的快,几乎死在了刘文鹏那足以洞穿城墙的一箭之下。 其余怜生教高手也同样不敢轻举妄动。 那一箭,尉迟龙固然躲过了,可却串糖葫芦一般,射杀了他们数个接近三次换血的好手。 “刘大人。” 尉迟龙身后,一面白无须的中年打破了僵局: “你奈何不得我们,我们也奈何不得你。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合作呢?你要什么,我们都能给你。” “合作?” 刘文鹏摆弄着大弓,玩味着道: “怎么,我要大狱里的那‘道果’你们也舍得给我?” “你知道?” 尉迟龙眸光一冷,杀气越发浓重。 “唯此物不能给你。” 那无须男子轻搭尉迟龙的手臂,轻轻一笑道: “不过,乱世将至,若刘大人若是答应合作,我怜生教愿扶持你割裂地方,称霸为王!” “割据地方,称王称霸。这倒极有诱惑力……不过,你又是哪个?” 刘文鹏拧起眉头,似在权衡得失。 “在下郭涵,不值一提。” 见刘文鹏似有异动,那男子语速更快了几分: “大明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天下共主之位,地痞做得、乞丐做得,刘大人莫非就做不得? 刘大人难道就不想称孤道寡吗?” “听说供奉你怜生教的信众,便是要奉上银钱、妻女,也要跪着恳求。你们才能收下,是也不是?” 刘文鹏轻拨着弓弦,言辞锋利: “老夫坐拥千顷地,腰缠万贯财,鞭打百家奴的日子过的逍遥快活,可没想着给你们当狗!” 轰! 突然,火海之中一声闷响炸开。 赤红的火星在风雪之中蹿升十丈之高,不住翻滚之下,竟化作一上窄下宽,赤红如血的葫芦之影。 “紫金葫芦!” “它真的在这,魁星的道果,真的现世了!” “怜生老母,普渡众生,大慈大悲……” …… 火光聚成的葫芦之影只是一闪而过,在场所有的怜生教众就彻底疯狂了。 尉迟龙身后的一众高手再不忌惮刘文鹏的神弓,疯狂的冲向人群,甚至于迸发了血气。 要将更多人的献祭火海。 “以人为祭?!畜生!” 王佛宝闷血翻滚,拳脚所向,悍勇无匹,竟以一己之力拦下了疯癫的十数个怜生教好手的反扑。 砰! 但下一瞬,他的耳畔有炸雷响起。 “不好!” 他心中悚然间,只来得及避开头颅,便被犹如闪电般破空而至的箭矢射中小腹! 轰! 哪怕是催发了内气,哪怕是沸腾了血气,哪怕是服用了暴气散。 王佛宝都只觉自己犹如一张纸,被轻易洞穿,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怒吼,就被生生钉死在十多丈后的残垣断壁上! “王兄,抱歉了。” 刘文鹏持弓而立,再拉满月,语气幽沉而冷漠的扫视着在场所有人: “若这世上真有道果,刘某人也只能却之不恭了!” “嗬嗬~” 断壁之上,王佛宝四肢筋骨皆断,赤红双眼却仍是死死的盯着刘文鹏,迟迟不肯咽气。 “同僚九载,刘某便送你一程……嗯?!” 刘文鹏话语未落,突然听到阵阵犹如擂鼓的沉闷炸响传来。 什么? 他猛然回头,就见长街尽头,气流呼啸,一道人影以让他都有些惊悚的速度。 狂飙而至! 遥隔百丈开外,就发出一声蕴含无尽杀意的暴喝: “老猪狗,纳命来!” 第七十一章一朝刀在手,快意斩猪狗第一更   咚!   咚!   咚!   沉闷而又低沉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其速极快。   话音回荡之时,似还在长街之外,话音落地之时,已逼近了百丈之内。   此刻天色将亮未亮,北风漫卷着雪花飘落黑山,那一道人影跨步而来,漫天风雪似都被他裹挟着俯冲而来。   遥遥一看,至好似一条龙卷横贯而来,气浪滚滚,声势极为可怖。   “好大的力气……”   刘文鹏目力极佳,看的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他看到,那人衣衫被风吹的鼓起,长发猎猎,眉宇间闪烁着暴虐至极的杀意。   但凡步法轻功,无不是顺风而动,随气流变化而增益速度,而这人,却是逆风而来!   这不是轻功,而是单纯力量的爆发。   来人的每一步都踩踏的青砖炸裂,冷硬的泥沙扬起,生生从漫天大风雪中挤了出来!   那是什么人?   惊疑在尉迟龙、郭涵乃至于在场所有人的心头升起。   怜生教来到黑山已是数年,城中内外的高手无一不知,可却似乎根本没有眼前这号人。   以其身法速度,只怕连凝成气血如牛的武者都要不及,如此高手,他们居然不知道?!   “那是…偷了我猛虎下山图的小杂种?怎么会……”   一惊之后,刘文鹏方才认出来人是谁。   一瞬间,他心中被不可思议所充斥。   他为黑山父母,执掌衙门已有多年,虽看似不理政务,实则城中内外诸势力无有不知。   但凡换了血的武者名单都在他的案头摆着。   这名叫杨狱的小子的来历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这小子换血不过半载,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力量与体魄?   这,已然不是武功可以解释了!   “老猪狗!”   杨狱半赤精壮上身,每一步都用尽全身的气力,踩的青砖破裂,踩的动土塌陷。   板肋虬筋的加持之下,他只觉体内力气近乎无穷无尽,肆意挥洒之下没有丝毫脱力,反而充满了发泄的快意。   风雪阻挡,那就撞开风雪,空气阻拦,那就碾碎空气!   暴虐至极的杀机在此刻再也不需要有任何掩饰。   “杀!”   眼神中杀意闪过的瞬间,掌中拉满的精铁大弓瞬间转向,电光火石之间,箭矢已如流星般迸射而出。   砰!   平地惊雷炸!   弓弦弹抖,气流炸裂。   尉迟龙等距离稍近的人看的分明。   这箭矢破空之瞬间,空气中都荡起浅浅的波纹,横掠而过的同时,更有一团团的白色气浪炸开。   这一箭,分明破开了气障!   炸响尚且没到,箭矢已然先至!   这一箭,其威不下于黑山大狱之前的劣等神臂弩,可相比于无法掌控的神臂弩,这一箭无论时机还是角度。   更妙到毫巅。   哪怕是在‘流积山’战场之上,杨狱都不曾见过这般精妙的箭术。   或许,是他不曾留意。   哪怕杨狱这一路挥砍屠戮而来,心中想过不知多少次面对此箭时的场景,此时心头仍是泛起一丝凉意。   但他没有丝毫的畏惧,更没有丝毫的躲避与退让。   甚至于脚下重重发力,本就快极的速度更快三分,同时,那宽大足以遮面的杀猪刀已然携斩破风雷之势,   重重斩向了那激射而来的箭矢。   杨狱的眉心似多了一只眼睛,那射穿了气障的快箭在他的眼中竟清晰可见。   方位、角度、力度……   一切细微都浮现在脑海之中。   铮!   下一瞬,一道令人牙酸的金铁摩擦之声在长街炸响。   “什么?!”   刘文鹏瞳孔一缩,更远处的尉迟龙心头也是一跳,心中皆是泛起不可思议之情。   来人无论以什么样的手段身法躲开这箭矢他们都不见得会震惊。   必中的箭只有神话传说之中的‘钉头七箭’。   刘文鹏的箭术自然也算不上独步天下,被人闪开自也不会奇怪。   可他自问自己多年磨练,已将‘四象箭’练到了大成。   即将迈入气血如虎门槛的王佛宝服用了暴气散都阻挡不住。   这人凭什么?!   就算他看得见,又怎么能够承受的起内气加持下足以射穿城墙的玄铁箭的力量?!   一个区区二次换血,他凭什么?!   崩崩崩崩~~~   刺骨的危机涌上心头,刘文鹏再也无法淡定从容,一声低吼,左右开弓,三箭齐发,弓开连环。   瞬间而已,已将身后箭篓中的箭矢射空。   九箭破空,拉起长长的气鸣,闪烁着内气加持的赤色光芒,穿过漫天大风雪,   射向了只是一个僵直,就自再度奔腾而来的杨狱。   “杀!”   拦住一箭,杨狱气势更高三分,低吼声中如火血气上了身,本就强大的力气再高三分。   杀猪刀更快三分,准头不曾有丝毫下降。   铮!   铛!   一前一后两声脆响炸开。   前一声,是箭矢被弹开,后一声,则是杀猪刀当中断裂!   足可遮面的宽大杀猪刀,在杨狱的内气、血气、巨力加持之下,都被自刀锋至刀背生生贯穿。   锋利的气流自他脸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血花飞溅。   余势不减的箭矢射进地面,嗤的一声已然消失在地底。   同时,另外七支箭矢也已射来。   分别锁定了他的小腹、四肢、心脏,以及眉心!   巨大的危机,瞬间降临!   “大局已定!”   刘文鹏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他看出二次换血的小子快速奔腾而来,靠的只是其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蛮力。   其速固然极快,但奔腾之中却也再无闪避的可能了!   被他七箭射中,哪怕是气血如虎、气血如象的武者,都只有死路一条。   但下一瞬,他的脸色就僵住了。   砰!   长街大震!   极速之中的杨狱脸色幽沉,脚趾踩穿了靴子,重重踏在地上,恐怖的反作用力瞬间滚滚而至。   于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竟生生止住冲势,避开了刘文鹏必杀的箭矢,任由身上炸开七朵血花都丝毫不理会。   然后,在刘文鹏、尉迟龙乃至于大狱之外所有人震惊骇然的目光之中。   拧身,   踏步,   断裂近半的杀猪刀,重重挥砍而下!   “老猪狗!”   这一刻,自来此界之后压抑于心的彷徨、忐忑、愤怒、杀意,尽数伴随着这一刀宣泄的酣畅淋漓。   我!   要!   杀!   了!   你!   犹如实质般的语言,磅礴的杀意瞬间撞入刘文鹏的心头,让他眼神刺痛,心跳如擂鼓。   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小杂种!”   刘文鹏咬牙怒吼,弃弓持剑,手腕一震,已掀起大片森寒剑光。   他的剑术固然超过寻常的换血武者,可却远远无法与自己的箭术相比。   而一个神箭手被人近身,又该是何等模样?   往常,他几乎与关山水形影不离,纵有人能近身前来,却也必会被后者阻拦。   而一旦分神,哪怕武功高过自己数个层次的大高手,也未必射杀不死。   可此时……   望着横掠十丈,暴戾到了极限的杀戮刀光。   他的眼神之中却闪过一抹绝望、懊悔,以及无尽的不甘!   买官十年,他才碰到如此良机。   怜生教攻城如同谋反,责任推给王佛宝,自己则可借助镇压反叛之事直达天听,从此天高任鸟飞。   再不局限于泥沼之中。   可以施展一身抱负。   一如那云州徐文纪,入主朝堂,登阁拜相,传名后世。   为了这一天,他穷索黑山财富,尽送他人之手,眼看,他就要成功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他的心中闪过无尽的愤慨与不甘。   铮!   可下一瞬,那暴戾的刀光已然降临。   随之一同降临的,是刘文鹏想都没有想到的磅礴巨力。   这一刹,他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人为何能够摊开自己的玄铁箭了。   他的力量太大了!   砰!   刘文鹏只觉虎口一痛,挽起的剑光瞬间被拍灭。   他挡住了这斩首一刀。   却挡不住那以刀剑为媒介倒灌而来的恐怖力量。   山呼海啸般力量自手腕、手臂、肩背扩散,眨眼间,就在他全身内外一起炸开。   呼!   刀光收起之瞬间,刘文鹏已如稻草人一般飞出十多米,鲜血已然染红了风雪。   重重的落在了残垣断壁之前。   仰面朝天,正看见王佛宝滴血般赤红的眼珠。   “刘文鹏…哈,哈哈…”   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笑出声来,王佛宝再支撑不住,一口带着血污的浓痰喷在刘文鹏的脸上。   整个人已然大笑着气绝而去。   哗啦啦~   血雾与被气血融化的血水洒落在寂静无声的长街上。   所有人。   包括尉迟龙这位已然凝成如虎血气的大高手,此刻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望着那提着半口杀猪刀从血雾泥泞中走出的少年人。   如临大敌。   瑟瑟缩在墙角的李二一这才发现了异样,透过人群看向那映着火光而来的人影。   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   沙沙~   赤脚踩雪之声。   杨狱身如血染,提刀走来,满是泥污的脚掌踩在尚有余气的刘文鹏脸上。   伸手合上王佛宝赤红不闭的眼睛,杀意与酸涩在心口萦绕不去:   “捕头,一路好走……”   片片雪花落下,落在长街各处。   杨狱沉默着转身,半口杀猪刀指向在场所有人:   “古人皆说杀猪宰狗以为祭!”   “今日,杨狱就以这一群猪狗,为您送行!” 第七十二章摧枯拉朽,神通层级第二更 望着那衣衫染血,手提断刀的少年。 熊熊燃烧的大狱旁边,怜生教的一众高手只觉一股股寒流涌上背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到底是谁? “敢问阁下是哪路朋友?” 眼见刘文鹏死狗也似的被踩在脚下,尉迟龙的眼皮一跳,心生凝重。 半夜之前,他一记大威神掌打开了内城大门,王佛宝拼死反抗被他的人事不知。 他本以为黑山已没有人能阻拦自己,却不想险些死在刘文鹏那洞穿金石的玄铁箭下。 他用尽种种手段才堪堪杀到了大狱之边。 其间,几次都险些被刘文鹏射杀。 是以他很清楚,来人能以如此刚猛的方式接下刘文鹏的箭矢,其实力已在自己之上。 哪怕他周身鲜血滴答,似乎被箭矢所伤,又口出恶言,他也有心退却了。 郭涵看出他的心思,不动声色的退了退,握紧掌中九节鞭。 与刘文鹏他尚且有话说,可面对这个突然来到的少年,他却一句话也没有。 因为他看到这少年身上浓重的煞气、杀机。 这样的人,根本无法交流。 呼! 没有回应,杨狱甩落刀面鲜血,漠然低头。 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掌握住了他的脚踝,已是弥留的刘文鹏不甘低吼: “你,你这是什么武功?!” 筋骨尽碎,内脏被锤成烂泥,喉管都几乎被骨刺穿透,可他还是迟迟没有咽气。 几乎被震出眼眶的双眼死死的望着杨狱。 他不甘心! 他几乎算到了一切,只是因为关山水不知所踪,否则,他早已扫平怜生教余孽了。 而他最大的不甘。 则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一个当年几乎饿死的乞儿,学武不到两年,换血不过半载。 从哪里来的这一身恐怖力量。 他甚至怀疑这根本不是武功,而是传说之中尚未被证明是否存在的‘神通’! “你想知道?” 杨狱冷漠的望着他,脚下骤然发力,将其颅骨震碎,生生踩进了地板冻土之中: “去问阎王爷吧!” 砰! 一脚踩死刘文鹏的同时,杨狱借力前探,染血的杀猪刀已带着‘呜呜’破空声掀起大片刀光。 面对这些玩弄百姓,以活人献祭的怜生教徒,他根本连半个字都不想说。 只有杀! 呼! 刀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 这一刀,他不是斩向尉迟龙,而是以刀光为圈,将视线所及,刀锋所能及的所有人。 统统纳入了战圈。 气流铺面,刀风刺骨,凌厉至极的杀意让一众人只觉好似身处战场,处处杀机,汗毛炸起。 这一刻,众人心头皆是狂跳。 方才知道刘文鹏为何栽的如此之快,实在是面前之人凶猛不似人类。 这一刀的速度,简直不逊色于满月大弓迸射的玄铁箭矢! “你以为老子是刘文鹏吗?” 尉迟龙彻底熄了其他念头,只见他低吼一声向前一踏,全身力气自腿至胯,层层攀升,汇聚。 噼里啪啦~ 连珠炮也似的筋骨摩擦声中,尉迟龙本就高大的身躯猛的又拔高了一尺。 继而, 踏步,长啸,赤色上脸。 手臂大枪也似扎了出去,而五指变换揉捏间,就是一式大威神掌! 大威神掌,乃是怜生教秘传武学之一。 放眼青州都是上乘武学,而尉迟龙四十年来精研这一门武功,早已将其修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哪怕如王佛宝那般专修横练的外功高手,都几乎被他一掌打死。 而那,还是他不曾催发血气的情况之下。 此时,身处巨大危险之下,他自然再无保留,一掌拍出,空气之中都似有虎狼咆哮之音。 “杀!” 郭涵速度更快。 几乎是刀风乍起的同时,满是倒刺的九节鞭已然劈打而出,欲要打落那半口杀猪刀。 他与尉迟龙相交多年,彼此极有默契,先后出手,宛如一人,合击之下,威能倍增! 其余怜生教的高手也都悍不畏死。 有人狂吼着提刀挎剑迎击,更有人绕开正面,沸腾气血,低吼着犹如猛虎扑上去,反肘击向杨狱的背脊。 身处围攻之下,杨狱的神情却越发的冷冽,他能够清晰的察觉到周身三丈之内的一切细微变化。 无论是袭来的刀剑,还是寒风吹来的雪花。 而与一夜之前所不同的是,板肋虬筋加持之下的磅礴大力可以让他在瞬息之间打向感知到的任何方位! 心到则手脚刀兵皆可到! 铮! 断刀横斩,荡开九节鞭的同时,杨狱左臂高抬,箕张的五指骤然合拢,重重打向尉迟龙凶狠霸道的大威神掌。 砰! 一声低沉的闷响。 “这种力量?!” 尉迟龙面皮狂抖,只觉一掌拍在了城墙上,眼珠都几乎迸了出来。 一交手,他已然发现,面前之人皮膜软嫩,内气稀薄,换血层次远远不如自己。 可这力量太过恐怖,山呼海啸也似,瞬间击溃了他的内气。 砰! 体内传来炸响。 一次接触,二次暴击,尉迟龙怒目圆睁,终于忍不住低吼一声,双脚离地,被打的倒飞出去。 而杨狱的身形同时后退半步,借力后击,以肘击肘! “啊!” 一声惨嚎响彻长街。 有怜生教徒吓了一个哆嗦,就见以肘偷袭的那教徒整个人腾飞而起,满身骨架都散了。 水袋也似狂喷鲜血,啪叽一声落地,已然只剩一团血泥! “不要靠近他,速速完成祭祀!” 一个后仰落地,来不及稳住身形就厉声发出警告。 但还是迟了。 一个肘击撞碎了身后偷袭之人,杨狱筋骨舒展,如虎入羊群,断刀挥舞,拳脚碰撞。 所过之处绝无一合之敌,刀剑磕碰瞬间脱手,拳脚碰撞,骨肉旋即成泥。 除了尉迟龙与郭涵两人之外,哪怕是几个三次换血的高手,都被他生生碾压,活活打死! 这一瞬间,杨狱才真正理解了那位西府赵王独闯军阵之时的心境。 不是他下手狠辣凶戾,而是根本没有人能挡住这样纯粹力量的轰击! 自己二次换血,一重九牛二虎已然如此。 那位相传已是武圣之身,九牛二虎层级也远高于自己的西府赵王张玄霸,又该拥有何等样恐怖的力量? 无怪乎有人称其为‘恨天无把,恨地无环!’ “啊!” 听着那阵阵惨叫,藏匿一角的李二一才敢探出头来。 这一看,顿时瞠目结舌。 以他的眼力当然看不到具体的交手情况,在他的眼中,那舞动的刀光宛如暴风雪肆孽。 所过之处,刀剑与残肢乱飞,鲜血与惨叫共舞。 凶猛的一塌糊涂! “小畜生!” 尉迟龙目眦欲裂,震怒咆哮着撕掉上衣,狂飙着冲上前来。 血气沸腾,身如大火焚烧般赤红,他的小腹、胸膛高高鼓起,蟒蛇一般的大筋疯狂的弹抖着。 怒喝回荡的同时,其十指疯狂扭曲,捏成一诡异的大手印,重重的打向了肆虐于人群之中的杨狱。 大威龙神击! 随着这一掌的种种拍出,尉迟龙周身的赤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就好似这一掌中蕴含了他全部的内气与血气! “嗯?!” 反手一刀将围杀的几人枭首,杨狱眸光一凝,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这一掌若是打中要害,哪怕身具板肋虬筋也无法幸免,会有性命之危。 但… “以硬碰硬?” 杨狱心头泛起一声冷笑,荡开劈打而来的九节鞭,脚下一踏,腰胯皆动,周身劲力随其心意汇聚于臂膀之上。 就这么反手一砸,以重锤砸地之势,后发先至,重捶向尉迟龙。 换血武者,身具百斤之力,可打千斤之拳。 而他,身具九牛二虎之力! 这一拳打出,斤两几何? 杨狱眸光中冷光一闪而过。 “想同归于尽?!” 尉迟龙心中刚泛起这个念头。 拳掌已然相接。 轰隆! 以两人拳掌为中心三丈之地的地面齐齐下陷,冷硬的冻土与青石齐齐破碎、飞溅。 “啊!” 尉迟龙双眼一凸,紧咬的牙关被体内翻滚涌上的血液一下撞开。 不及张口,滚烫的鲜血带着内脏破碎的碎片就从他的七窍喷了出来。 一拳而已,竟已伤成如此模样? 甚至于连卸力都来不及?! 看到这样惊悚的一幕,郭涵眼皮狂跳,不假思索的转身就逃。 “不死?” 杨狱脊椎‘咔咔’作响,一头乱发后仰,但只是一瞬,他已压住嘴角溢出的腥甜。 反手又是一拳,以上击下,如同擂鼓。 “第二拳!” “休想杀我!” 眼前金星狂冒,但尉迟龙还是感受到了深沉到可怖的危机,几乎被打成数截的双臂扬起。 十字交叉,护在眉前。 砰! 这一次,尉迟龙终于绷不住了。 他那如网罗一般遍布周身的内气与大筋,被这一拳上刚猛无俦的力量一下打散,充血的双眼彻底爆了开来。 深沉的黑暗之中,就听到那比寒流还要冷酷百倍的声音再度响起: “第三拳!” 咚! 犹如巨锤敲打木桩。 众目睽睽之下,尉迟龙雄壮的身躯,从被打弯,到几乎被直接锤进了被冻得好似石板的地下去! 可哪怕如此,他仍旧未死,生命力远比刘文鹏强了十倍不止,仍在喃喃念叨着: “老母法身降大千,普渡天地万法传!一日生……” “还生?” 重重一脚将其最后的生机踩灭: “还生个球!” 7017k 第七十三章紫金葫芦?   “啊”   熊熊火光之中,十数个怜生教的讲经道人惨叫乱舞。   眼见尉迟龙身死,这些讲经道人几乎同时扑进了火焰之中,除了被杨狱堵住去路的郭涵。   “信了教,真就不畏死?”   提着兀自滴血的杀猪刀,望着火光深处,那分明不似火焰的赤红色光芒,杨狱驻足拧眉。   极力狂奔,连场厮杀至今,他体内仍然涌动着旺盛到了极点的精力,好似板肋虬筋一成,他就再也不会感觉到力竭。   但一股发自灵魂的疲惫却让他不得不稍稍止步。   神通是灵魂深处神种在身躯之上的映照,固然可以如驱臂使,但他本身内外炼武功层级太低。   隐隐间,他已然感受到身体内外传来的阵阵刺痛了。   那是自己锻炼不深的体魄已然快要超负荷的呻吟声。   “想不到,在这么区区一个丹丸小地,也有阁下这样天赋异禀的存在。”   火光热浪下,郭涵的脸色明灭不定,掌中的九节鞭也无力的垂下了。   以二次换血之身,连杀两尊气血如虎的强者。   刘文鹏也就罢了,神箭手被人近身,取死有道,可尉迟龙的横练有成,最擅近战,却被三拳打死在眼前。   换血的层级固然不决定强弱胜负,可一切内外炼武功的层次,都要以换血为根本。   二次杀三次,气血如牛杀气血如虎固然有着,但越二阶而战的,他印象之中,也只有那些天赋异禀的天才。   如青州兵主‘魏正先’,云州府主‘华流年’,以及那位早二十年就不曾现身人前的西府赵王张玄霸。   “火烧大狱,以人为祭,你们为的就是火光里的那所谓的‘道果’吗?”   杨狱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受伤了。”   郭涵蓦然说道,虽是疑问,却是十足确信:   “二十多年前,张玄霸马踏江湖尚且被‘真言’震伤。你的内气,不足以抵御大威神掌。”   杨狱冷眼回望:“杀你足以。”   他的内气太过稀薄,无法抵御玄铁箭以及大威神掌的内气冲击,震杀两人的同时,他的气血也在翻腾着。   但也只是翻腾刺痛而已,无损其战力。   “这枚道果,你可一定要好生保管……”   郭涵深深望着杨狱,似要将他的身形与面容烙印在灵魂深处:   “不久的将来,会有人来取回这枚道果。而你,终将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   “嗯?”   杨狱心中一动,刀锋刚自扬起,这位怜生教顺德府分舵的副舵主,竟似放弃了一切侥幸。   低吼,大笑着投身火海之中:   “熊熊火焰,焚我之躯。怜生老母,护我灵魅!老母……”   轰!   犹如烈火烹油,火海吞吐的火蛇猛然窜起数丈之高。   杨狱瞳孔一缩。   分明看到一枚紫金色宝葫芦在火光之中一闪即逝,旋即消失在火海中。   这就是怜生教各方势力都要追寻的道果?   居然需要献祭…   嗡!   杨狱心中念头转动着,就见熊熊大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了。   满目疮痍的废墟中,一枚巴掌大小的紫金葫芦放着豪光,映的半条街都一片明晃晃。   “这就是道果?”   杨狱身体一晃,已窜入仍有余温的废墟之中,将那紫金葫芦握在了掌中。   豪光映彻下,他的脸色明灭不定。   这东西,只怕很烫手。   “杨狱!”   李二一突的从角落里蹿了出来,几乎叫了出来:“快,快将这葫芦收起来!”   呼!   反手将葫芦握紧,说也奇怪,他的手掌一覆盖,那紫金色豪光也就随之消失了。   来不及细看,李二一小跑着过来,见豪光消失,这才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连道好险。   “老李,你可真是命大。”   杨狱念头一转,就猜到李二一为何出现在这里了。   “没了铃铛声,这些被喂食了失心散的信众马上就会醒来。”   见豪光消失,李二一这才松了口气:   “没人发现,你还能抵死不认,要是被人看到,麻烦就大了……”   随手从死尸身上扯下衣服披上,杨狱心中一动:   “你认得这东西?”   “怜生教的疯子把我当死人,我倒是听到了一些。这东西,它们叫他‘魁星道果’,据说,据说怜生教寻了多年的宝物……”   李二一忙不迭将自己知道的简短说出来。   不远处,已传来阵阵尖叫与哭喊,那些被蛊惑的信众已然醒来了。   “老李,帮我收拾战场。”   递给李二一长刀一口。   杨狱披好衣服,深吸一口气压下全身各处涌动的刺痛。   脚下一动,将刘文鹏的大弓踢起握住,向着城中奔腾而去。   “收拾战场……”   接到苦差事的李二一望着遍地狼藉,脸色比哭还难看。   杨狱出手太过可怖,被斩首的还好说,要是被拳头打死的,几乎是一泡烂泥。   这也就罢了。   那尉迟龙被生生锤进了地底,这咋抠的出来……   “魏老头,你可千万坚持住…”   强忍着周身的刺痛,杨狱不敢耽搁,快速向着有刀剑碰撞、呼喊声的地方冲去。   食谱炼化苏醒之后的第一时间,杨狱就去了之前魏河断后的长街,却没发现两人的踪迹。   一路追踪火光来此,也还是不见两人。   心中一时担忧,连探查那紫金葫芦的心思都被压了下去。   ……   ……   啪嗒~   滚烫的鲜血自剑锋滴落,消融着地面薄薄的积雪。   关山水胸膛起伏,喘气冷笑:   “老家伙,你不行了吧?”   这老锦衣卫不但刀法纯熟,而且必然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   虽筋骨老迈,气血跌的厉害,可却在自己与刘府的一众护院的围杀之下生生坚持到了现在。   而且反杀了十多个好手。   眼下只有林庆等二次换血的武者还活着,可也不敢再靠近,只在远处警戒着,防备那老家伙突然给自己一刀。   “呵呵~”   魏河面有疲惫,他的身前身后,横七竖八躺着十数具尸体。   闻言也回以冷笑:   “老猪狗,你也不成了吧?”   “杀你不成问题!”   关山水扯着嘴角,心中却是越发焦躁起来。   刘文鹏固然换血层级在自己之上,剑法也不差,可他终归与人交手太少太少了。   切磋固然可以,可一旦生死大战没人护卫的情况下被人避开了弓箭。   只怕会有危险。   可这锦衣卫,也委实太难缠了……   “是吗?”   魏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住体内的燥热,以口衔衣,扎紧伤口。   换血武者仍是肉体凡胎,年过花甲血气也会跌落,曾经也无限接近气血如虎,可如今,却不增反跌。   好在血气会跌,他的武功层级却不会跌落,甚至随着多年修习而更为老辣。   如若不然,只怕已经交代在这了……   可哪怕如此,他也已然到了极限了。   “老东西!”   关山水气的咬牙切齿,终于,他以眼神示意林庆等人避开。   深吸一口气,就要二次激发血气,彻底击杀这老锦衣卫。   但突然,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呼喝声,似乎惊慌到了极点。   “关道长,是,是我们的人!”   林庆等人先是警戒,转而面色大变。   那远处狼狈逃窜而来的,可不正是他们的人?   “什么?!刘大人呢?!”   关山水余光一扫,只见那一众护卫惶急脸色却不见刘文鹏,心中不禁大乱。   呼~!   关山水心思一乱。   久经战场的魏河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气沉丹田,血气勃发,脚下窜前的同时,鬼头大刀已拉起满月。   斩向后者首级!   刀法,斩首!   “老东西!”   猝不及防,关山水几乎被割开脖子,他怒吼着踉跄后退。   心头大乱之下,哪里还有心思与人厮杀?   可魏河得势不饶人,一刀重过一刀,将他逼的狼狈不堪。   “你找死!”   终于,眼见那一行人慌乱逃窜,果然没有刘文鹏的身影,关山水心头一沉,低吼一声。   开始搏命!   砰!   刀剑碰撞已不是金铁碰撞之音,而好似是两头蛮牛狂奔碰撞。   这一刻,两人再没任何的留手。   一人要迫退对手,一人要拦住对手,以刀碰剑,以伤换伤。   魏河终归年岁太大,气血无以为继,几次碰撞之后,气势已衰,渐渐落入下风。   砰!   而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的闷响自远处炸开。   “这声音…”   魏河还未察觉,关山水的神色却是大变,一剑逼退魏河,转而望向长街尽头。   就见得一人奔行跨步,逐风而至。   其气势雄浑,速度快极,惊的一众护卫全都哀嚎惨叫,而他看的清晰,那人一手提着一口断裂的杀猪刀。   另一手,则提着一张他无比熟悉的精钢大弓!   “大人,死了?”   看到这一幕,林庆等人彻底变了脸色,左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转身就逃。   “大人的弓……”   关山水瞳孔剧烈收缩,如遭雷殛:   “怎么会?”   魏河退后一步缓了过来,眼见其失神,不假思索的横刀架住其脖颈,一手法力,卸了其双臂关节。   这才看向来人。   先是疑惑,后是诧异,最后则是震惊:   “怎么会是你?!”   “魏师…”   眼见着魏河制住了关山水,杨狱心头大石落地,脸上这才有了笑:   “怎么就不能是我?” 第七十四章余波 雾气蒙蒙的红日并未带来几缕温暖。 飘飘荡荡的雪花中,废墟也似的黑山城中,处处都是哭喊声。 “你…” 看着衣衫染血,整个人却好似脱胎换骨一般的弟子,魏老头心中万分疑惑与惊疑,却还是没有问出口。 只是点了点头: “没事就好。” “您没事才好。” 杨狱心中大石落地,紧绷的精神也自松缓了下来。 旋即,周身传来的刺痛就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这是他昨夜受的伤,也是不加克制催发力量,身体不堪重负的信号。 “你伤的很重。” 魏河拧眉。 一眼扫去,他就看出杨狱伤势不轻,周身七处流血的箭伤且不必说,其半赤的胸膛出的掌印,他却认得。 那是怜生教的秘传上乘武学,大威神掌。 他从密报中曾见过一二,知晓这套掌法的练法,是由外而内,其发力却是由内而外。 一旦被拍中,掌力无孔不入,既断筋骨,也伤脏腑。 “杀了着这许多人,哪里能没点伤?” 杨狱扯了扯嘴角,相比于压抑愤慨倾泻而出的快意,这点痛苦算得什么? 盯着杨狱看了许久,魏河还是不得不叹息一声: “倒是真看走了眼。” “您可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了。” 杨狱舒缓着酸麻刺痛的身体,被魏河压着的关山水已是低声嘶吼起来: “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大人,大人呢?” 他心中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认得杨狱拿着的大弓,更看出他身上七处血洞都是箭伤,以及大威神掌掌印。 这意味着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小子哪怕现在看似有着不小的变化,可观其内气,似也只是二次换血的层级。 可这,怎么可能? “呵~” 杨狱神情微冷,刀锋泛起幽光: “若你走的快些,黄泉路上或许追的上。” “且住!” 魏河横刀拦住。 当啷~ 双刀一碰,魏河浑身一个哆嗦,差点跪倒在地, 再抬头,望向杨狱的眼神活像是见了鬼。 “师傅,城中一片大乱,不能留这祸害。” 杨狱收刀。 魏河怔了好一会,才恢复了平静,沉声道: “一并杀了倒是爽快,但若无人证、案犯,今日之事,可不好交代。” 顺德府诸县中,黑山城算是较为特殊的。 不但有顺德府管辖,还受青州判司节制,如此大事,青州必会派人前来调查。 杀个干净,反而麻烦很大。 啪! 一记手刀将关山水打晕,杨狱这才露出深沉倦意: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老师了。” 人的身体如同世上最为复杂的仪器,板肋虬筋固然带动了身体各处的蜕变。 可皮膜肌肉、内脏、血管却不可能在半日间就跟得上暴增不知多少倍的力量。 到了这时,他精力仍然充沛,但周身的强烈刺痛及精神的巨大疲惫却让他只想倒头就睡。 “好。” 魏河刚答应下来,杨狱已跌坐墙角,抱着杀猪刀,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你…” 魏河随手将关道人扒了个干净,给杨狱盖上,发出信号,等其他弟子敢来。 顺便,也将地上的十多具死尸搜了个干净。 呼~ 昏迷中的关道人不自觉的抽搐一下,蜷缩起了手脚,干净有点凉。 …… 薄雾如带环绕群山。 冬日都不曾停息的山泉潺潺流过篱笆围着的小院。 颤颤巍巍的老妇人认真的打理着四季不败的各色花朵,嘴里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某一瞬,花圃里一株类似向日葵的花植突的扬起,朝向老妪的纯白色花面上浮现一抹黑血。 “尉迟龙?那似乎是个不错的孩子,就这么死了吗?可惜了…” 老妪侧耳倾听,面上有着一抹惋惜。 她放下水壶,轻轻一拍掌,发出清脆响声。 唳~ 一声尖利鸣叫自云头落下。 一只似禽似兽的怪鸟盘旋着俯冲而下,又小心翼翼的落在篱笆之外,颤抖着低下高昂的头颅。 “去青州,让‘晴儿’将东西收回来。” 随手扯下一片花瓣丢给怪鸟,老妪吩咐着。 唳! 怪鸟猩红的眸子里闪过贪婪畏惧,拍打着翅膀飞腾而去。 “听到了吗,真言?” 老妪嘴角露出渗人的笑容: “属于我们的时代,即将来临了…” 脏臭的石槽下,前胸血淋淋一片的白猪冷冷的望着老妪,见其目光看来,又自低下头,哼唧着啃食猪草。 …… 刘清卿沉默着将几件破衣烂衫铺在地上。 小心翼翼的将一滩烂泥也似的尸身捧在衣衫上,包裹起来,跌跌撞撞的离开硝烟弥漫的大狱。 不远处,李二一轻叹一口气。 他没有现身,着实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当做视而不见了。 隆冬之日,天色寒冷。 却不及刘清卿心头更冷。 望着狼藉处处的黑山城,曾经的繁华已成炼狱,处处都有火焰焚烧的痕迹,到处都有刺鼻的血腥气。 只是简短的一夜,就已是天翻地覆。 抱着父亲烂泥一般的尸骨,刘清卿身子颤抖,只觉说不出的复杂与空荡荡。 晃荡着,他回到了刘府。 没了曾经的精致与华美,刘府之中乌烟瘴气,家丁、奴仆们打成一团,怒骂咆哮。 衙役、护卫们各自为战,争抢着各类财物。 见到曾经的公子,他们视而不见,没了往日的恭敬,甚至若非忌惮他早已换血的身手,只怕恨不得上前将他抢掠一空。 “公子,老爷他,老爷他真的遭了不测了…” 鼻青脸肿的老奴流着泪扑倒在地,抱着刘清卿的大腿,嚎啕大哭着控诉: “这些贼奴,他们,他们竟敢抢咱们的东西,快,快杀了这群犯上的贱奴啊!” 抽开腿,刘清卿面无表情: “那不是咱们的东西。” “公子?” 老奴不可置信的望着刘清卿:“这可是老爷辛苦置办多年的家业,是要留给你的家业啊!” “十年前,咱们是空着两手来的…” 刘清卿喃喃着走向后院。 没多久,已牵着一匹老马、满是灰尘的马车走了出来:“这才是咱们的东西…走吧。” “大公子…” 老奴颓然做在地上,沮丧着流泪: “老爷都没了,咱们能走到哪里去?他们,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十年县令,天高三尺。 这其中做了多少恶,他再清楚不过了,刘文鹏在的时候,一切都不是问题。 可他不在了…… 刘清卿没有回应,只是拉着车,在一片哄抢中出了宅子。 这时,天色已然大亮,雪花仍然飘着,可看日头,已近中午了。 刘府门外,不知多少人聚着。 有人垂泪,有人仇恨,有人憎恶,也有人怒目而视。 “畜生,杂种!刘老狗的杂种儿子出来了!” “杂种,畜生,臭虫!” “打,打死他!猪狗不如的东西!吃饭不给钱的畜生!” …… 铺天盖地的怒骂混杂着石头如雨般将两人一马车都淹没了。 那老奴被打的头破血流,哭爹喊娘。 刘清卿一声不吭,任由鲜血滴在地上,目光死死的顶着人群中叫嚷的一人: “你说我吃白食?” 什么恶毒他都能承受。 因为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可他什么时候吃过白食? “我呸!” 那人被看的浑身一颤,却还是梗着脖子大骂: “你比你那畜生老子更可恨!假装大方多给些钱,可每次走后就派人暗中要走!” “不错!刘清卿,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还我们的银子!” 更多人开始叫嚷起来。 “我…” 刘清卿踉跄一步,喉咙哽咽,他看向老奴,老奴低着头不敢说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惨笑着退后几步,明白了一切。 原来自己自以为的乐善好施,只是个笑话… “银子!好多银子啊,快来,快来拿啊!” 突的,一声激动的大叫从刘府传来。 围在门外的一众百姓全都被刺激的红了眼,将手里的石头全都砸向刘清卿,疯狂的扑向刘府。 他们来刘府,可不是为了谴责刘清卿。 “刘公子…” 李二一提着刀走出角落,牵起老马,拽住刘清卿就向着城外走去。 那一声大喝,自然也是他的手笔。 刘清卿好似失了灵魂,浑浑噩噩。 直到被李二一拉着出了城,才回过神来,死死捏着他的手: “我赠你的金子,真的,真的被,被要回去了?” “哪有这回事?” 李二一捏着鼻子说了假话。 刘清卿却看出来了。 “可笑,可笑…” 他惨笑着,脸上突然闪过狰狞,一把掀起车帘,将裹着尸骨的包裹狠狠的抛了出去。 “刘文鹏,你就该曝尸荒野!” “我,我也不该活着!” 低吼着甩开了李二一的手,刘清卿猛然发力,一头撞向了外城城墙。 “刘公子!(公子)!” 李二一与那老仆面色大变。 砰! 一声闷响,李二一不忍去看,但随后又听到一声闷响。 一扭头,就见一脸色惨白的老者一手按住了刘清卿的头,将其重重的按在地上! 砰! 砰砰砰! 足足九次之后。 魏河一甩手,将烂泥也似的刘清卿甩了出去,几个翻滚跌在那老奴脚下: “滚吧!” “谢,多谢。” 那老仆哆嗦着将刘清卿搀到了马车里,拉着老马走向了远方。 “魏河?” 李二一认出了这老头子。 前些日子,这老家伙常来听他的评书,对金瓶梅颇为喜爱,就是为人抠门,从来不给赏钱。 不过,他知道这老家伙是杨狱的师傅,也就捏着鼻子忍了。 “刘文鹏罪该万死,可这小子,还算良心未泯。” 魏河淡淡的说着: “那,就姑且让他活着吧。” 李二一瞧出不对,下意识的后退两步,瞪大了眼睛: “你该不是为了杀他而来吧?” 魏河没有承认,也没有反对,转身向着城内走去: “谁让我徒弟杀了人老子呢……” 第七十五章三千年前……第一更 寒风中的官道分外冷清。 简陋的土堆前,老仆颤抖着叩首,两眼发红,眼泪都几乎流干了。 “老爷,原谅老奴连墓碑都不敢给您立…” 老仆重重叩首。 听着道旁马车里传来声响,面色一紧,回转身去。 马车中,刘清卿死气沉沉的躺着,双眼无神,了无生趣。 “公子,去给老爷磕个头吧。” 老奴叹着气: “不管怎样,老爷生前可不曾亏待公子半点,你是他唯一的儿子,无论如何,也要送送他啊……” 他不怪刘清卿抛洒老爷尸骨,因为他看出那时刘清卿早已崩溃,近乎疯癫,自己都不想活了,哪里还在乎其他。 “唯一的儿子……” 刘清卿眼神动了动:“他还有个儿子的。” “刘佐?那就是个畜生!老爷一出事,他就裹挟着财物不知所踪了。” 老奴气得发抖。 刘文鹏自视甚高,哪里看得上这小小县城中的农家女,触碰都不愿,更别说让她们生儿育女了。 刘清卿,是他唯一的儿子。 “老爷他,一直很疼你。” 见刘清卿无动于衷,老奴跪下哀求,满脸哀求:“公子,您就送送老爷吧…” 刘清卿痛苦的闭上眼。 老奴失望叹气,颤抖着牵起马缰时,刘清卿才挣扎着起了身,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公子?” 老奴面色一变:“那,那老刽子手打散了您的内气?!” 刘清卿推开老奴搀扶的手掌,踉跄着走在寒风中,跪在土堆之前,久久不语。 也不知多了多久。 “白银万里,房屋百间,良田千亩…又有什么用?” 流着泪叩首九次,刘清卿神色木然。 只觉世间的一切都似没了意义。 拜别了老父,他重回马车,老奴遥遥又是叩首三次,这才牵着马走。 走没有几步,他突然听到车厢里传来沙沙之声,心中‘咯噔’一声,回身看去。 就见乱发满地,刘清卿以手为刀,拔掉了自己满头长发。 头顶鲜血淋漓,他脸上却露出释然的笑容。 “公子!” …… 杨狱这一觉睡得很长,很香,也很放松。 他微一伸懒腰,全身各处就传来爆豆子般的响动,体内精力充沛到几乎爆炸。 “神通虽好,可人却扛不住啊…” 随手取来几颗铁蚕豆吞下,杨狱长长喘了口气,周身仍有刺痛,直好似被牛群踩踏过一般。 神通并无后遗症,但相比于那位西府赵王,他的身子着实脆弱了些,才显得不堪重负。 接连吞服了好些铁蚕豆,杨狱才觉得好了些。 “这枚葫芦…” 摊开手掌,小儿拳头大小的紫金葫芦已是黯淡无光了。 虽是睡下,杨狱也没松开手,怀里的刀,也紧紧抱着,自然也没人能掰开他的手。 “就为了这枚一枚葫芦…” 端详着这枚不知是什么的葫芦,杨狱心中转过念头,感应着暴食之鼎。 果然,暴食之鼎中,紫金色光芒大放。 他搜集的诸多食材被光冲击的四散乱飞,纷纷避让着。 唯有那口鬼头大刀与紫金葫芦紧紧的黏在一起,绕着彼此环绕,似乎有着什么共鸣。 “果然。” 杨狱精神微震,已进入暴食之鼎。 鼎壁上文字闪过的微光被豪光覆盖,却也清晰可见。 没等他细看,听到动静的杨婆婆端着饭菜进了屋子:“小狱,吃点东西吧。” 老妇人的精神很差,显然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让您担心了。” 杨狱握住紫金葫芦,忙上前接过饭菜。 体力不会凭空产生,一夜厮杀,两日水米未进,就算吃了些铁蚕豆,他还是饿得很了。 狼吞虎咽的将饭菜一扫而空,仍是饿的饥肠辘辘。 “慢着点吃,别噎着。” 老妇人忙又去拿来饭菜,一脸心疼担忧的看着杨狱吃下平时十多倍的食物。 边吃,老妇人边说着这几日发生的事。 怜生教叛乱那天,城里一片大乱,到处都是烧杀抢掠,胡万以及一众屠户相互抱团,护着妻儿老小。 一夜过去,自己就被胡万抬了回来,已经睡了一天半了。 “一天半了…” 杨狱有些放心不下,草草吃了饭,又提着一袋铁蚕豆路上路上咀嚼着。 过去一天多,城中仍有硝烟的气息,有些地方还有没被扑灭的火苗,街道上一片惨然,家家户户都关着门。 却也有止不住的抽泣声。 杨狱默然叹气。 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可人力有时尽,他能诛杀首恶已是极限,却也顾不得全城。 心中叹息一声,暴食之鼎中的文字已在他眼角浮现: 【魁星位阶图】 【等级:十都(极)】 【品质:极(极)】 【评价:天地造就,精粹汇聚之奇宝异珍,神道传承之秘宝。】 【服之可得‘十都位阶魁星’】 【所需食材:紫金吞煞宝葫芦(已拥有)、七星龙渊斩鬼剑、镇邪印】 【注:炼化此食谱,需降服其心,举行仪式,点亮命图,炼化位阶四步,行差踏错,将会有巨大危险】 【暴食之鼎蓄能不足,无法炼化】 “位阶、魁星、降服其心、举行仪式、点亮命图、炼化位阶……” 睁开眼,杨狱略有头疼。 这些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就让他有些无法理解了。 不过,这也和他之前在六扇门据点听那胖子说的话对上了,王五认为不存在的玩意。 现在落在了他的手中。 “得去找找怜生教的东西了。” 定了定神,杨狱暂时压下思量。 穿过几道街,才见得人群汇聚,以胡万为首的一众屠户们支着粥摊,向受灾的百姓施粥。 朱十三领着一众衙役在维护着秩序。 见得杨狱,李二一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絮絮叨叨的说着他睡着之后的事情。 “你那师傅可真是个人物。” 李二一吧嗒着嘴。 怜生教的叛乱虽然被扑灭,但城中还有山贼逃窜,趁火打劫的不知多少。 加上到处都是火场、尸体。 这般麻烦事,不过一两日光景,就收拾的差不多,可见魏河的手段。 当然,这中间自然也是人头滚滚。 大狱被烧毁,人手又严重不足,魏河果断出手,杀了一批又一批的趁火打劫者。 辣手吓住了所有人。 “师傅人呢?” 杨狱问道。 “应当在县衙吧。” 李二一回答:“这几天他都在县衙整理政务,我搜集的那些东西也被他收了去。” 杨狱点点头,向着县衙走去。 一两天过去,那夜里的事也都传开了,到县衙的一路上碰到的所有人,全都敬畏的退到一边,给他让路。 还有不少人见到他就跪下叩谢。 杨狱略有头疼,加快脚步进了衙门大堂。 原本空旷的大堂这时一片乱糟糟的,各种各样的杂物几乎堆满,魏河就盘坐在杂物上,面色凝重的看着一本泛黄的古书。 “那东西,在你手上吧?” 见得杨狱进来,魏河放下书卷。 “师傅,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杨狱略一犹豫,还是摊开了手掌,露出黯淡无光的紫金葫芦。 暴食之鼎已汲取了其上的精华,作为载体的葫芦,对他来说意义就不是很大了。 “按照这书上说的,这玩意叫紫金吞煞宝葫芦…” 魏河摇着头将书卷递给杨狱,欲言又止,还是叹了口气: “这玩意,可有些烫手啊……” 杨狱拧眉接过这泛黄的古卷。 略微扫了一眼,心头就是一条,这玩意比他想象的还要烫手的多。 “三千年前,秦皇扫六合,统一天下,曾穷索寰宇,寻觅仙踪,虽然最重失败,可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成功了……” 魏河缓缓诉说着: “后人叫这玩意‘道果’‘成仙之基’‘功业’‘道果’‘位阶’……相传,这其中蕴含长生之路,成仙之法。” 这两日,他将刘文鹏、怜生教留下的东西全都汇聚了起来,对比锦衣卫的密报,看出了很多哪怕对于他来说都有些不可思议的东西。 此时,也将信将疑。 “又是秦皇…” 看着书上的记载,杨狱只觉好似再看一本神话大全。 这本很有些念头的古卷上,记录着种种光怪陆离的事情,而其中重中之重,则是神仙。 而这些‘道果’,就是神仙存在的佐证。 若让其他人看去,这本书上的东西,简直虚假不堪。 可杨狱捏着道果,而这本书的很多东西正好可以解释暴食之鼎中的一些术语,就让他不得不相信了。 比如,书中所说。 人要成神仙,需寻到道果,据说也要历经一些过程,而这过程,和暴食之鼎上的降服其心,举行仪式,点亮命图,炼化位阶四步。 不谋而合! “按照这书上所说,秦皇当年号召八百方士进宫,后又将他们尽数坑杀,就是为了保存这秘密,但却有一方士逃走,最终成为秦朝覆灭的原因之一。” 魏河神色越发沉重: “老夫本不想信这个,但其中提到的一个人,却让我不得不信了…” 抬起头,杨狱眸光闪烁: “陆沉?” “不错!” 魏河点点头: “按照锦衣卫的情报,这陆沉,应该是有史可查的,第一尊武圣,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武圣!” 换血十三,筑基五关。 一十三次换血,经牛、虎、象、龙、炉五关,武者的气血就可通达天地,到此,才是武圣。 可事实上,陆沉之后,足足接近三千年的时间,没有出现第二尊武圣。 直到四百年前,才有第二尊武圣出现。 而之后短短四百年,武圣接二连三的出现,到得如今,当世已有十二尊武圣了。 “武圣…” 杨狱眸光一凝。 他记得流积山战场中,张玄霸似乎曾说他与那黎渊都是武圣。 “这书上说,后辈武者之所以不能成就武圣,就是因为天地不允许……” 魏河微微一顿: “而按照这书上所说,武圣又称之为……” “呼!” 杨狱合上古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十都……” 7017k 第七十六章上乘武功第二更 大堂里,魏河说了许多许多。 换血的窍门、刀法的技巧、以及诸多需要小心的地方。 “其他的,你慢慢体会吧。” 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所知一一告知杨狱,最后,将一张药浴方子递给了杨狱。 “这方子上有着一到五次换血的药浴配方,你且收下吧。” 魏河有些叹气: “人老了,眼力就不好,没看出你这般天赋异禀,之前,却是耽误了你许多……” 他的心情是复杂的。 他一生不曾娶妻生子,这些年里,自然也有心思挑一个资质差不多的人传承衣钵。 最早,他属意胡万。 杨狱崭露头角后,他就想着将衣钵传给杨狱。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这弟子资质好的不可思议,学武两年而已,自己都已然不是对手了。 这还传个什么? 赠予吧…… “您说的哪里话?弟子有今日,多亏师傅教导。” 杨狱双手接过药方。 武道不以换血次数的高低定强弱,但换血的高低,却决定着血气的强度,内外炼武功的层级。 比如铁裆功,其分属下乘武功,有且只有九层,可若没有三次换血,纵是天纵奇才,也无法修到第七层,更别说大成了。 甚至于,杨狱原本以为不会受到约束的刀剑等技艺类武功,在高层次也会受到换血层次的制约。 一如尉迟龙的大威神掌,换血层次不够,根本无法发挥出真正的威能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药浴方子比武功都要珍贵的多。 魏河将这方子赠予自己,算是认可自己为衣钵传人了。 “你天赋异禀,却也不可小看了天下英雄。” 魏河正色道: “刘文鹏虽是气血如虎的强者,可其唯一的中乘武学‘四象箭’乃是御敌于外的箭术一旦近身,就战力大减。 至于尉迟龙……” 说到这,魏河也有些语塞。 他到此时也无法想出,杨狱怎能杀了这位将大威神掌修的炉火纯青的大高手。 他的大威神掌或许没有‘四象箭’凌厉,但他本身也没有刘文鹏那样的短板,甚至尤其擅长贴身肉搏才是。 “您说的我都明白。” 见魏河语塞,杨狱心中哑然,却也正色点头。 那一战,他虽杀了刘文鹏、尉迟龙,但这四象箭及大威神掌也给他带来巨大的威胁,尤其是前者。 若非他之前看到过刘文鹏射箭,心中一直提着小心,只怕不等近身就要被射杀。 以他自己感觉,这两人都并未将各自的中乘武学修至顶峰。 如若不然,只怕那一战要更凶险十倍。 “如此,你所需要考虑的,就是这枚‘道果’了。” 魏河神色凝重起来: “它,烫手啊。” 怜生教驻顺德府的一个分舵里都有人知道‘道果’,那就很明显,这并不是个秘密。 而是久居小城的自己消息闭塞。 “虽然烫手,但价格也高啊。” 杨狱掂着这枚紫金葫芦,眼底泛着幽光: “卖个好价钱,想来问题不大。” 两世为人的他可不是个普通少年,当然知道‘成仙’‘长生’这两个词的诱惑有多大。 且越是身居高位者,就越是如此。 正是乞丐眼中不如草,皇帝眼中绝世珍宝。 “这样的宝贝,你也不贪恋?” 魏河脸色几次变换,望向杨狱的眼神就更多了几分正视。 他活了七十多年,也可算得上阅人无数。 可一个区区十六七岁的少年人,竟能将得失权衡到如此地步,丝毫不贪恋宝物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留不住的沙,不如扬了它。” 杨狱随手将葫芦抛给魏河,笑的漫不经心: “能卖个什么价,就看您老的了!” 既然暴食之鼎已收敛了其中精粹,他自然不想将这么一件无用且会引人贪婪的东西留在手里。 既然无用,自然就要寻个好的卖家。 而这普天之下,还有什么卖家比得上锦衣卫背后的那位? “小心着点!” 见杨狱丝毫不在意的随手抛来,魏河吓了一大跳,双手捧着,脸上都流出冷汗。 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收起,这老头方才擦了擦冷汗: “这玩意要是出了岔子,咱爷俩怕要倒大霉……你放心,老夫定给你卖个好价!” “您老办事,我当然放心。” 杨狱随手翻弄着身旁的杂物、金银、财货,问道: “这些东西,怎么处置?内城那几家,似乎上门讨要来了。” “讨要?” 魏河冷笑一声: “囤聚居奇,哄抬粮价药材,待青州来了人,他们个个得抄家,活不了一个!” 杨狱点头。 大明律法严苛,尤其是对于无良官绅来说。 “这些东西,我已许给了几家商队,让他们去顺德府、青州运粮食、药材。这次叛乱,乡亲们损失太过严重了……” 魏河脸色不好: “可远水解不了近渴,这批财物,暂时还是得还给这几家,换些粮食来……” 黑山数万户,十万人口,这还不算其他村落。 怜生教这么一弄,没有十年别想恢复元气。 更为迫切的,还是眼下。 寒冬腊月无所归,无所食,若无人管,可是要出大事的。 他站出来,施雷霆辣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而另一个更深层的原因他却没说,急着处理这些东西,他防备的是青州来的人…… “您处理就是,若需要我出面,知会一声就可。” 杨狱听得头疼。 上次山寨二百人就将他们忙的焦头烂额,黑山城何止两万人,让他处理,可真要了命了。 “我且去安抚一二,这里的东西过半为你缴获,若有用,尽管拿去就是。” 听着外面吵闹,魏老头脸色一沉,一拍飞鱼服,踏步出了门。 “这飞鱼服倒是漂亮的很。” 看了一眼灰扑扑的衣服,杨狱不无艳羡,但转头,已望向着堆满大堂的杂物。 能被魏河收到大堂里的东西,自然都是经过筛选的。 “这可真是大收获啊……” 杨狱深吸一口气。 虽然踏入大堂他就感觉到了暴食之鼎的异动,可这一数,还是不由的心跳加速。 这是足足二十六件食材! “原来不止有武功才会被暴食之鼎承认为食材啊……” 杨狱摇摇头,却也没有太过意外。 毕竟,字画本身就是最容易留有前人精神的物品,刀剑之类才是小众。 这二十六件食材里,与武功有关的,只有十一件,其中不少都是内城几大武馆的武学、服气法等下乘武功。 真正有价值的不多。 最为珍贵的,反而是郭涵的九节鞭、关道人的铁剑,至于尉迟龙,他身无长物,掌法没有任何寄托精神的东西留下。 而怜生教的这伙人造反而来,自然带多少好东西。 除了那‘阳丸’‘阴丹’的药方。 “炼血丹药的方子何其珍贵,但这方子炼制的太也恶心……” 杨狱略一犹豫,还是将这方子收起。 他虽然不会吃这恶心的丹药,但或许他日也会有用呢? 最后,杨狱拿起了刘文鹏的那口精铁大弓。 【精铁大弓】 【等级:良(上)】 【品质:优(极)】 【评价:玄铁精钢铸就,有精深箭手持之杀敌多人】 【服用可得中乘箭术‘四象箭’】 【注:四象箭之大成,有几率悟到上乘剑法‘天意四象箭’】 【暴食之鼎蓄能不足,不可炼化】 “上乘武功,天意四象箭?” 杨狱心头惊喜夹杂。 魏河口中,天下武功只有四等,不入流且不必说,真正适合换血武者的,只有上乘、中乘、下乘三个类别。 而这三类武功的区别,就在于门槛。 三次换血积蓄的血气、内气才足以修习中乘武功。 而上乘武功,整个青州似乎也没有几门,不是在朝廷手中,就是在传承多年的大门派中。 这刘文鹏,似乎别有来历? “蓄能,蓄能……” 放下猜测,杨狱头疼的盘膝坐下,一边吞服着铁蚕豆,一边翻阅着从各处搜来的书籍。 心中又有疑惑一闪而过。 之前的暴食之鼎可并没有出现‘上乘’‘中乘’‘下乘’的说法。 似乎,它显现出来的文字,和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有关? …… 没在衙门大堂待多久。 等魏河处理完琐事,杨狱就起身告辞,出门不忘拉着李二一一起,去了城外。 呼呼~ 凄厉的北风带着片片纸钱飘忽着。 城外乱葬岗上,哭声处处,不少衙役忙的满头大汗,更多人一脸悲痛的抬着尸体。 “六千四百二十三人……” 李二一说着那一夜的伤亡数字,一脸不忍。 那一夜后,有人失去父母、有人失去妻儿、更有人,全家遭难,绝了户。 此刻这西山乱葬岗,比内城施粥排队的人还多的多。 惨! 太惨了! 饶是杨狱在流积山战场见多了死人,但听着这嘶声裂肺的阵阵哭声,心中还是酸楚的不忍再看。 这是一座简单的墓穴,丈许围圆,只一块简陋的石碑。 失了一臂的王五,在这已经不知立了多久。 杨狱两人不敢打扰,远远的看着。 “姥姥的,风沙迷了眼。” 独臂揉了揉发红的眼圈,王五看向杨狱,沉声道: “小子,你考虑的如何了?” 第七十七章我全都要为蛋总的左右双刀加更 寒风呼啸老鸦叫,西山又添新坟无数。 漫天抛洒的纸钱似比积雪更厚,哭声也压过了寒风拍打草木声,远远飘荡。 “前几天的事终归会传出去,黑山城,你终归是待不下去了。” 王五开门见山: “以你的天赋与功绩,加入六扇门,地位必远在我之上,假以时日,便是上乘武学也未必接触不到。” 六扇门,还是锦衣卫? 杨狱有些犹豫,类似的话,魏河也说过。 作为前世就有着走公心思的法学生,杨狱对于这个自然没有什么排斥。 更不必说投身公门的种种好处了。 承接前朝,四百年积蓄的种种武功自不必说。 以魏河的说法,大明禁丹药外流,江湖之中任何一粒丹药都很难得,但这两大机构却有着皇权特许。 再加上,无论是寻找老爷子,还是寻找‘魁星道果’所需的另外两种食材,也有依靠这两大情报组织的地方。 只是,选哪个? “六扇门啊……” 李二一却是羡慕不已。 大明天下,再没有比这两个更适合武人投身的地方了。 这两个暴力机关对标的可不是任何一家江湖宗门,而是庙堂党争,敌国刺杀以及整个江湖! ‘悬空山’‘铸剑山庄’‘烂柯寺’这样的大宗门,都要仰其鼻息。 不过,这两大暴力机关,一者只要自小培养的良家子,父死子替,一个要么自小培养,要么立下功勋。 想要投身其中可谓难之又难。 眼见这样的两大巨无霸同时敞开了大门,杨狱似乎还在犹豫,李二一都有些替他心急了。 不过稍稍代入,他也明白了杨狱的难处。 一个是天子之鞭,一个是国之利剑。 选择的确很难。 杨狱沉吟许久,试探着问: “能全都要吗?” “……咳咳咳!” 王五心头的感伤顿时没了影子,咳的胸口阵阵发闷: “你怕是得了失心疯!” “魏师让我等上几天,到时候再说吧。” 杨狱也不开玩笑了。 平叛,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可上达天听的大功绩。 他虽然与王五关系不错,但这个时候,是个人也要待价而沽。 王五自然人品刚正,但他背后的六扇门,却是个庞大的群体,到底如何,自然要多做权衡。 “也好。” 王五点点头,也明白了这个道理。 只是看着杨狱心中却不无感慨,数月之前自己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子居然这般天赋异禀? 要是早知道…… “捕头,路上慢着走,那些畜生,都下去陪你了……” 将准备好的纸钱抛洒在坟前,杨狱心中不无感伤。 他明白,如王佛宝这般武功,他有着无数机会可以逃走,但还是决定留下来。 这样的勇气,他是极为敬佩的。 至少,若无‘九牛二虎’这样的底牌,他很难想象自己是否有这样的勇气。 “王捕头一路走好。” 李二一也拜了一拜,真心实意。 若无王佛宝,他根本坚持不到杨狱敢来,就要葬身火海了。 “行啦。拜也拜了,走吧。留我们师兄弟说会话。” 王五斜靠着石碑,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壶酒来,自己喝了一口,又地上倒了一口: “一天半了,算上某家,也才三个人祭拜,你这家伙,还真是到了哪都不讨人喜欢啊。” …… …… 接下来的数日,杨狱也还是陷入了忙碌之中。 衙门近乎瘫痪的情况下,魏河终归是分身乏术,杨狱自然也不会推辞。 一连数日,才堪堪稳住了局势。 哗啦啦~ 滚烫的药液兜头浇下,杨狱皮肤顿时烫的发红。 一县资源在手,关乎民生的东西他不会去碰,各家私藏的药材他自然不会客气。 这几日,除却忙碌之外,他几乎全在药桶里泡着,且和之前不同,是持续加热,两个时辰一换药。 为此,李二一忙的脚踢后脑勺,几乎要罢工。 咚! 重重的放下木桶,李二一斜着眼: “你手里银钱也不少,就不会买几个侍女来伺候自己?老夫一大把年纪,还得伺候你?” “老胳膊老腿,不动一动怎么成?” 杨狱笑着。 板肋虬筋固然给他身体带来巨大的负担,可同时,也带动了他身体的变化,只是无法与板肋、虬筋相比罢了。 但也让他换血的进度大大的加快了。 “哼。” 又是一大桶药液兜头倒下,李二一哼哼着关上门: “俩时辰后自己换药,老夫得睡了!” “以我现在的进度,凝成如牛气血,还要多久?一个月,还是二十天?” 随手拿来一本书,靠着药桶,杨狱心中想着。 换血层级制约着内外炼武功的进步,三次换血,更关乎他是否可以练那一门‘四象箭’。 他自然心中迫切的很。 经历过怜生教的疯狂,他自然不敢丝毫怠慢,自己,当然是越强越好。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得到九牛二虎的那张‘人皮’来自哪里。 “呼!” 压下心中思绪,杨狱翻阅起手里的书卷,或者说,是情报。 六扇门驻黑山的据点被拔掉,张胖子也死了,据点里的一些情报,他要去拿,王五自然也睁一眼闭一眼。 而这本书上,也是记载着关于‘道果’或者说‘位阶’的一些信息。 而且,比起怜生教的,更为直白。 “潮汐论?有点意思……” 杨狱眼神微亮。 这本书里的情报支离破碎,流言也有不少,吸引他的,却是其中一个流言,或者说,一个猜测。 “道果的问世,在三千年前。可在更久远的岁月里,它们又是怎么个模样?” “秦前古史已不可考究,但神话却流传了下来,且极广。” “余曾驱龙马行走天下,发现,无论是大明京畿之地,还是天狼王庭的无垠平原,乃至于大离王朝的偏远山中。 都有着仙神的传说,只是模样称呼不同罢了。” “那么,在秦前,甚至更为久远的岁月中,这天地间,是否真有神仙呢?” “那为何,天下无有仙神踪迹,可道果却仍存呢?” “吾大胆猜测。所谓仙神,也只是得到了道果的人!而他们之所以消失,或许是天地不允许!” …… 洋洋洒洒千文。 这个署名‘三笑散人’的人,将自己的猜测写的清楚明白。 杨狱看的认真。 按照这个三笑散人的说法,古老岁月之前,天地或许不是如今这个模样,那时候,有着诞生仙神的必备之物。 可后来,‘那物’消失在了天地中,随后,仙神消失,只有那疑似天地造就,自然汇聚的‘位阶’‘道果’不受影响。 他将‘那物’名为潮汐。 而潮汐,有退时,也有涨时。 “可惜无从判断真假…” 摸索着吞服着铁蚕豆,暴食之鼎的蓄能太慢。 之前炼化九牛二虎已耗费了个干干净净,也只能辛苦自己的喉管了。 “信息还是太闭塞了…” 许久之后,杨狱放下书,微微摇头。 不同于前世有着完备的历史传承,这个时代断档太过严重了,没有前人记载,想要从几千年的流言里找到真相。 这难度之大,自然可以想象。 不过杨狱也没有太在意,道果位阶图都在手,迟早会有揭开的那一天。 呼! 心思沉凝,内观体内经络。 杨狱驱使内气游走,自胯下至腰腹,再到脖颈与脊背。 板肋虬筋一成,内炼变化不大,可外炼武功的进步却比之前快了许多。 铁裆功也已跨过三层的门槛,向着第四层进发。 …… 深夜,衙门中仍有烛光亮着。 胡万蹑手蹑脚的小心走进大堂,轻轻方才食盒,略有担忧的看着魏河: “魏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内城那几家,还安分吧?” 魏河放下卷宗,揉了揉困倦的手臂。 “杨师弟一一拜访过,不止内城几大家,那些武馆也都消停了。” 胡万咂咂嘴。 杨狱的进不去之大,让他震惊了多日,几乎怀疑自己就是个废柴。 现在才稍稍好了些。 或许真如老师所说,这便是人与人的差距吧…… “胡万,锦衣卫的名额给了你师弟,你不会怪老夫吧?” 魏河打开食盒,取出酒菜,示意胡万坐下。 “真要说心里不吃味,那是假的!之前就想着,俺老胡鞍前马后这些年,按理说,您有啥好东西,也该先考虑俺吧?” 胡万也不客气,倒上酒就一饮而尽。 魏河点点头:“这是人之常情。” “可后来想想。那锦衣卫是什么所在?那可是皇帝老子亲统的暴力机关,咱老胡虽然也有把子力气,可真要让我去,心里还真有些发虚。” 为老师倒上酒,胡万也不再隐瞒心中的想法: “再者说了,俺可没有平乱之功,您推举我,多半也是不成的。” “你理解就好吧。” 魏河微微释然。 觥筹交错,没多久,胡万已醉的人事不知,魏河打了个哈欠,困倦也涌了上来。 他正要去休息,就听得外面传来‘扑棱棱’的声音。 心中一动,上前开窗,就见得一道流光落在身前,却是一只灰黑色,只拳头大小的鸟雀。 “终于来了…” 魏河心头一震,解下信件。 一式两份,皆以密文书写,乍一看,乱七八糟。 “吾,不日将至!” 魏河面色一变,这个‘吾’指的当然是驻青州指挥使‘裕凤仙’。 “大人要亲至?” 魏河有些惊疑。 他已然将那道果看的极重,却还是看的轻了,这可是青州锦衣卫指挥使! 监察一州的大人物。 心中惊疑,他接着下看。 “准其为锦衣卫暗子,不受百户、千户、同知所管,直属本官!诸般封赏,且等圣人批复,一并下发。” “这事成了!” 看到这一句,魏河心中一松:“嗯?等等,这,这不对啊?” 就见下一句写的分明: “命其不日奔赴青州,前去六扇门报道,不得有误!” 六,六扇门?! 第七十八章离去第一更 …… “你这便答应了?” 接到回应的王五,还来不及说出上面的条件,就听到杨狱答应加入六扇门,心头不由的闪过惊愕。 六扇门驻守地方,遍布天下,势力当然极大,但与锦衣卫相比,却是没有什么优势的。 他这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说服杨狱,哪里想到,杨狱居然满口答应下来。 “六扇门驻守一方,缉凶拿犯,维护法度,我向来是心向往之。” 杨狱一脸正经: “小子我向来遵纪守法,自然没有比六扇门更适合我的去处了。” “你小子不是哄骗我吧?” 王五一脸狐疑。 遵纪守法? 哄鬼去吧! 他可没忘了自己第一次见这小子的时候,他还月夜绕梁走,杀人又放火来着。 “那算了。” 杨狱耸肩,要走。 王五忙叫住他,虽然将信将疑,还是将自己得到的回应告知。 六扇门的职司很有意思。 其虽然遍布大明各道、州、府,但其职位却是通行全国的,六扇门总部以功绩评定的职阶放眼各地皆准。 毕竟,六扇门虽有辖区,却也免不了要跨州擒拿逃犯。 “上头核定你的功绩,决定授你铜章捕头之位,另补领三年俸禄,且有三百益气丸、补血丹、金疮药可领,待得去到青州报道,还可任选一门中乘武功……” 王五说着,也止不住有些艳羡了。 他干了几十年,也还只是个普通的捕头罢了,远远不够评级铜章捕头,中乘武学根本可望不可即。 前者看潜力,后者看功绩。 他无论哪个,都已经没有希望了。 “六扇门果然财大气粗。” 杨狱眼神微亮。 加入锦衣卫的赏赐还没下来,但六扇门这赏赐,却已算是极厚了。 中乘武学的珍贵不必多说,铜章捕头的分量,也是很高了,这意味着,他有机会得到六扇门中的上乘武学。 没有这个头衔,再大的功绩,也是不可能换到六扇门核心的好东西的。 “六扇门与锦衣卫每年的丹药份额是大差不差的,可锦衣卫的人翻个倍,也不足咱们一成。” 见杨狱答应下来,王五又有点可惜: “只可惜锦衣卫的诸般任务都极为危险,伤亡远比六扇门高的多,若不然,我都不会开这个口。” 待遇虽好,可命更重要。 “五爷辛苦。” 杨狱忙道谢。 他虽是只身平乱,但之前到底不是六扇门的人,王五能申请这个待遇下来,只怕也是花了心思的。 “张胖子一死,黑山的据点也算是毁了。这些丹药,且算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吧。” 望着自己空荡荡的袖管,王五神情黯然: “毕竟,我也用不到了。” 杨狱默然接过口袋,心中也是一叹。 丢了一臂,武功几去大半,虽不至于被六扇门革职,但捕头显然是当不了了。 他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劝解。 “也好。打生打死了半辈子,也该享受享受了。” 王五笑骂着将杨狱赶出门去。 …… “益气丸三颗、补血丹二十颗、金疮药两份…” 掂量着自己手里的丹药,杨狱默默盘算着。 丹药的药力比药浴要猛烈的多,按照他估计,这二十颗补血丹,差不多够自己完成这次换血了。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辞别了王五,杨狱也没耽搁。 药铺、铁匠铺、绸缎庄等等地方一个没落下,将之前就定好的东西拿上,转身回了家。 魏河接到的指令,是让他即日启程。 杨狱却又逗留了几天,这几日,他放下了其他的杂事,武功也只在夜晚练,白日里陪着婆婆。 黑山县距离青州路途遥遥且崎岖,寻常商队来回一次就得将近一年,杨狱虽想带着婆婆,但也着实不敢冒险。 这年月,连黑山城也只有几条主要街道有着青砖、石板,城外的官道,几乎没有任何一处好走的。 再有什么马车,这颠簸数月的赶路,也不是个身体不大好的老妇人能经受得起的。 杨婆婆虽然恋恋不舍,却也知道轻重。 只是一路送到城门,还舍不得回转,李二一有些蠢蠢欲动,但想着之前路上的遭遇,还是心有余悸。 决定暂时留在黑山城。 “婆婆,这次出去,我一定将老爷子找回来。” 杨狱心中也有不舍,但还是转身上了那匹本来刘清卿要送给李二一的黄骠马。 一抖缰绳,就要出发。 “等等!” 这时,城门口传来魏河的呼喊。 杨狱回头一瞅,眉头顿时一跳,就见魏河与胡万两人一前一后,押着十多人出了城门口。 “你这小子,走也不说一声?” 魏河气的吹胡子瞪眼。 “这不是怕您伤感?” 杨狱勒马停下,有些不祥的预感: “你带这些人来,该不会是……” 手脚有镣铐,身上有枷锁,关山水等人怨毒的望着杨狱,说不出的凶恶与狼狈。 “左右是顺路,不让你带着,难不成让老夫自个走一遭?” 见追上杨狱,魏河长舒了一口气。 黑山城这番伤亡极其惨重,诸多捕快几乎死绝,狱卒衙役也死伤大片,大狱都被烧成白地。 单单是看守这些人犯,已是忙的焦头烂额了。 “不是…” 杨狱顿时有些头疼: “青州不是有人要来?到时候交给他们不就得了?” “能交给他们,我还会麻烦你?” 魏河也是无奈。 来人若是一般人,他交也就交了,可来人是锦衣卫青州指挥使。 让这样的大人物亲自押送人犯? 他可没有那么大的脸。 那位的来意他很清楚,只是为了那枚紫金吞煞宝葫芦。 那信上也明确说了,此事早已上报,既然如此,这伙人犯再留在黑山,除了占地方,就是浪费粮食了。 “早知这般麻烦,倒不如当时杀了干脆。” 杨狱长吁短叹。 却也明白,当时没杀这伙人,现在也就不好下手了。 毕竟,六扇门也好,锦衣卫也罢,可都没有肆意屠戮人犯的前例。 “杀,杀……” 关山水脸色铁青,其余人犯却是一个哆嗦,骇然看着杨狱。 这些人里可有不少见过杨狱手段的。 在他们眼中,这只提着半口杀猪刀的少年,简直是黑山城最大的杀神。 他们丝毫不怀疑这位真敢杀了他们。 “你可别想着路上把这些人杀掉。” 魏河闻言也是苦笑,见杨狱不情不愿,也只能宽慰: “此去青州,路途遥远,你身边没个伺候的人可不行。这些人犯虽然穿了琵琶骨,但打杂之类,还是可以做的。” “魏师,你可真难为我了。” 杨狱略有惆怅。 旁人行走江湖,往往是携美同游,亦或万里独行,白衣仗剑。 可自己呢? 白衣都没找到一身,就半口杀猪刀,这也就罢了,还得带着这伙人犯一起去? 但他也没奈何。 在魏河的几番劝慰之下,还是捏着鼻子同意了: “咱可提前说好了,要是路上这伙人死了个干净,可也怪不得我。” “只要不被人看…咳咳,只要不是你杀的,那自然毫无问题。” 魏河连连咳嗽。 望着一言一语的师徒俩,别说是其他人犯了,便是关山水也傻了眼。 这两瘪犊子,真的要弄死自己啊…… 多了十多个人犯同行,杨狱自然也懒得骑马了,干脆找了一辆马车,提着行李坐上去。 拒绝了魏河派遣衙役的安排,又随意挑了两个犯人赶车。 就这么慢悠悠的离开了黑山城。 透过车帘,望着渐渐不可见的黑山城,杨狱心中有不舍,更多的却是对于更广阔天地的期待。 青州,我来了。 …… 残阳如火,天际云霞如火烧。 积雪泥泞的官道上,十多个人犯跌跌撞撞的追逐着坐在囚车上关山水。 马车上,杨狱盘膝而坐,吐纳内气的同时,心中也在转着念头。 入了锦衣卫,却要去六扇门报道。 不止是魏河疑惑不解,他心中也很是疑惑。 只是,缺少条件,任他怎么猜测,也没个结果,真想知道,还是得到了青州,联系上那位‘裕凤仙’指挥使。 心念转动着,他似是听到什么,掀开车帘。 远处,一队精锐的骑士踏风而来。 “好马!” 杨狱眼神微亮。 他当然不懂马,但却可感觉到血气的强弱。 这些马或黑、或黄、或红,肩高六七尺,鬃毛明亮,体型矫健,血气强大,比起他这匹黄骠马可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甚至于远远闻到了气息,就有些紧张的打着响鼻。 没等驱车的囚犯反应过来,就已闪到了一边,给人让开了道路。 马如此,人自然更为精悍。 一水的鳞甲黑披风,半遮脸,只一眼望去,就流露出生人勿进的气息。 “这伙人,不是善类。” 杨狱倒不在意给人让个路,心念转着,就要放下车帘。 突的,他心头一跳,似察觉到了什么。 再回看,就见那一队骑士已然去的远了,但他的目光却落在了正中那骑着赤红大马的骑士。 “不过是些囚犯,大人为何?” 一骑士手按腰刀:“可是有不对之处?” “黑山大抵快到了。” 赤红大马上,有着狭长丹凤眼的骑士望向前方,轻笑道: “听说那位徐大人也快到了,不妨顺路等他一等!到底是陛下派来的,得给他三分颜面。” 第七十九章江湖不是打打杀杀? “徐大人啊……” 那骑士微微摇头:“这位老大人脾性太差,咱们最好还是不要与他打交道的好。” “庙堂、地方、行伍、江湖。这位老大人伤了太多人的利益,身处庙堂还好,放来地方,呵呵呵…” 原景英微眯着丹凤眼: “咱们的对手,还是锦衣卫的那个疯婆子……天色晚了,且进城再说吧。” …… “披甲执锐,跨行有序。那些人,是军中出身?!他们来此,是因为怜生教的叛乱?还是……” 马车中,杨狱还在猜测那一行人的身份。 惊鸿一瞥,他感受到了不小的威胁,那为首的骑士,武功只怕比尉迟龙要高出许多。 后者哪怕在决死一击时,也不曾让他感受到这般强烈的威胁。 “杨爷…” 马车外,有肯求声传来:“您行行好,快着些走?要不,咱们今个,只怕得露宿荒野了……” 雪地中,几个只有单衣的贼囚叫苦不迭。 武者换血之后,一定程度上已然可抵御寒暑,可他们被打散了内气,穿了琵琶骨。 白日里还好些,要是晚上露宿野外,只怕真能冻死。 “是啊,杨爷。您只管躺着,我们为您牵马坠蹬,绝不让您累着半点。” 日落西山,几个人犯都感觉到了凉意。 只有关山水冷哼一声闭上了眼。 他虽不精通横练武功,但到底五次换血,便是提不起内气,也不惧这点凉意。 “怎么?你们还想住客栈、酒楼?” 掀开帘,杨狱冷笑一声。 怜生教叛乱持续了一夜,到处都是厮杀,能犯下累累血案还没被人杀掉,这些人犯自然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个都换了血,赶车的两个,更是二次换血了。 “哪怕,哪怕是间破庙也成啊。” 赶车的蒋都、赵九也都央求起来:“不瞒大人,我们在这城外还有些财货,愿全都给了大人……” “不错,我等也有庄园,我等也愿意双手奉上。” 其余犯人也都央求起来。 他们是真个怕了。 这‘杨砍头’心黑手辣,一夜里杀了个人头滚滚,他们之中可也是有人见到过的。 生怕他真个将自己冻杀在野外。 “你们是在贿赂我?” 杨狱捏着下巴,有些玩味: “大明律法严苛,受贿六十两足可斩立决。你们都到了这一步了,还想拖我下水?” “怎敢陷害大人,实在是经受不住。” 几个犯人叫屈不迭。 “天色大黑之前,必须停下。” 杨狱淡淡的扫了一眼关山水,放下帘子。 他倒不是怜悯这些人渣,只是他自己也并不喜欢露宿荒野罢了。 得了允许的一众囚犯登时打起了精神,车前两人驱马加速,后面的人犯也都不敢落后半步。 那被风吹起的车帘里,他们依稀可以看到那一口大的夸张的精钢大弓。 杨狱离黑山,只带了一张弓,十二支箭,半口杀猪刀,几张金银票据,碎银几两罢了。 其余的,就是些干粮药材,当然,数量最多的,还是各类的‘铁蚕豆’。 离开黑山之前的那几天,他可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该拿的,他可一点不会少。 呼! 吞服着一粒粒铁蚕豆,杨狱闭目,催使内气游走周身,一点一滴的推动着铁裆功的进度。 板肋虬筋的形成,带给身体蜕变的同时,也带来了巨大的压迫。 不过,也正是这份压迫,让他的外炼武功比之之前进度快了不知多少。 嗡~ 一心两用,内气游走,杨狱也进入了暴食之鼎中。 各型各色的三十多件食材被紫金色光芒冲击的乱飞一气,杨狱一伸手,将这口紫金吞煞宝葫芦握在了手中。 这些天,他几乎每日都要把玩这葫芦许久,试图从其中获得一些东西。 可惜,这葫芦虽然被怜生教的疯子称之为‘道果’,其内外却是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任何前人留下的东西。 甚至于连丝毫人工雕刻的痕迹都没有。 就真好似传言之中所说‘天地之汇聚’‘非后天之打磨’。 “空有宝山,却被挡在门外。” 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杨狱还是叹了口气,松开了这宝葫芦。 转而看向了另一张食谱。 炼化中的九牛二虎。 “按照那几本书上所说,所谓神通,是‘道果’炼化‘位阶’成就之后所能获得的力量…… 这位西府赵王,也拥有者一枚道果?” 杨狱猜测着。 得到了神种九牛二虎,食谱并未消失,或者说,食谱一旦得到,就不会消失。 “我还有三次进入流积山的机会…一旦耗尽,还需要再度填充十一件食材才能再度开启。” 杨狱心头嘀咕,有些跃跃欲试。 如今的自己放在那场大战之中又是个什么水平? 能否与那位西府赵王交手? 扫了一眼数十件食材,杨狱心中大定,不就是一件食材,浪费的起。 嗡~ 随其心念一起,九牛二虎的食谱光芒大放,一眨眼,杨狱就进入了熟悉的流积山战场。 残阳如血,旌旗猎猎。 …… …… 呼呼! 寒风之中,马车飞驰在凹凸不平的官道上。 一众囚犯踩踏着积雪,浑身大汗,喘息急促,眼见天色大黑,心中全都有些急迫。 突的,一个人犯好似看到了什么: “火光,那里有火光!” 此时天色已黑,那火光虽然微弱,但却十分显眼,一众人都是振奋起来。 “呼!” 马车中,杨狱擦去额头流下的冷汗。 这一次却没有之前那般幸运了,他直接进了敢死营,号角响起的第一时间,千军万马就奔腾践踏而来。 一波集火,比上次死的还要快的多,且没有见到那位西府赵王的影子。 “火光?” 听得外面的喧哗,杨狱掀开车帘瞧了一眼,微微皱眉后呵住了众人: “停下!” “唏律律~” 赶车的蒋都、赵九不敢怠慢,忙拉住了马匹。 “杨爷?” 一众囚犯眼巴巴的看着他。 “就地休息,明日一早赶路。” 不理会一众囚犯的哀求,杨狱随手将马匹拴在道旁的树上,拂袖扫出一片无雪的空地,就自盘膝坐下。 一众人都有不满,却哪里敢反对,只能怏怏的捡了些干柴过来,升起火来。 夜神,寒气渐重。 一众囚犯脸色都是铁青,不得不彼此抱团靠近火堆,虽好受了些,但睡觉,却是想也别想了。 “杨狱…” 被锁在囚车上任由寒风吹打的关山水眼皮狂跳。 以他的体格,寒风暴吹一夜倒未必会出事,可这却绝不是个好受的事情。 “赵九,干粮分下去。” 杨狱吩咐了一声。 “好的,杨爷。” 赵九忙不迭应下,自马车里取出十来个干饼子,犹豫了一下,又放回去两个。 先是讨好着给了杨狱两个,自己和蒋都一人一个,其余的犯人则两人分一个。 一众犯人虽有不满,却也不敢吭声。 至于寒风之中凌乱的关山水,所有人默契的将他给忘了。 “呼!” 关山水恨的咬牙,深吸一口冷风,闭上了眼。 一顿不吃又能如何? …… …… 噼啪~ 湿柴在火里炸开。 摇晃不定的火光映彻下,铁剑门的一众人,脸色都颇为难看。 “不应该啊……” 八字胡山匪狼狈的跌坐在地,神色木然呆滞。 “狗东西,这就是你说的必经之路?” 一青年持剑怒视,语气不善。 “永言,噤声!” 一面黑须发皆白,双眼有神的老者沉声呵斥: “若去青州,不走此路,要多走一月山路!静心等候就是,我相信这位朋友不会想戏耍老夫!” “师叔祖说的是。” 石永言噤若寒蝉。 这老者名为严景略,年近九十,乃是他们铁剑门辈分最高,武功最高的人。 五十年前曾参与了流积山一战,在顺德府乃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便是一府府主也要给三分面子。 “门中的人,可都分散了?” 严景略沉声问道。 “回师叔祖,已分散去了各地,山门,也一把火,一把火烧了……” 回话那人心有不忿: “一把火后,咱们铁剑门可就消失在顺德府地界了…” “人在则派在。若不主动弃山,等六扇门、锦衣卫寻到门上,可就想走也走不了了。” 严景略叹了口气: “你们啊,将朝廷看的太轻太轻了…” “师叔祖,您看,那里,是不是有火光?” 石永言不经意的扭头,就见得远处有火光亮了起来。 经他提醒,其余人也都看得那火光,精神纷纷一震。 “不错。” 严景略眉头微微一紧。 夜色中他的眸光突然发亮,片刻后,他站起身: “山水就在那处,咱们走。” “是!” 铁剑门一众人纷纷起身。 石永言看了一眼地上跌坐的八字胡,眉头微皱:“这人?” “山匪而已,杀之可也。” 严景略看也不看,屈指一弹,一团气劲已射出,那八字胡面色大变,却不及反应,已然被生生打死。 …… 火光下,杨狱一颗又一颗的吞服着铁蚕豆,丝丝缕缕的热流自脏腑扩散全身,温养着几处箭伤。 酥酥麻麻中,他轻弹杀猪刀,嗡鸣声在夜幕中传出极远: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谁?!” 一众囚犯全都大惊失色,左顾右盼间,耳中就听得阵阵黄钟大吕般的豪迈笑声: “哈哈哈!不愧是最近声名鹊起的‘杨砍头’,知晓老夫前来,不但不逃,还敢坐等,倒是让老夫不得不佩服你一下!” “严师叔!” 囚车里,关山水神情激动,身上镣铐‘哗啦啦’的响动着。 “听说铁剑门骤起大火,早几日就人去山空。魏师猜的不错,你们的确打着劫囚的主意。” 杨狱眸光一凝,看着那雄狮也似的老者: “却没想到,会是你亲身前来。” 流积山一战的亲历者,五十年前就有莫大名头,严景略的名字他自然也听过。 不过,他早二十年就销声匿迹,疑似气血大跌,害怕仇敌寻仇躲了起来。 却没有想到,这老家伙会亲自前来劫囚。 “你既知老夫是谁,那也就省的老夫多费口舌了。” 遥隔十丈,严景略按剑不前,淡淡道: “杨小友,看在老夫的薄面上,放我师侄一条生路如何?若肯卖个面子,铁剑门定承你这个情谊。” “薄面?不不不……” 杨狱轻轻擦拭刀锋,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依杨某看来,阁下这脸皮,不逊城墙半分了!” 第八十章铁剑门的底蕴 “小畜生,你敢辱骂我师叔祖?!” 铁剑门的人勃然大怒,震荡刀剑就要冲上来,却被严景略抬手制止。 这面黑发白的老者单手按剑,眸光幽冷: “小东西,你自以为有了几手武功就能不知天高地厚了?…既然你给脸不要,就休怪老夫以大欺小了!” “听说几十年前你也是上过流积山战场的人,怎么临老了,反而拎不清?” 轻弹断裂小半的杀猪刀,杨狱缓缓起身,刀锋泛着幽冷的光芒: “老东西,你的脸皮,在我这一文不值!”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这个世界上总是不缺那所谓的过来人、老江湖,以历经千帆的姿态,居高临下的告诉你。 这不对,那不好。 对于这种人,杨狱的态度同样很明确。 老家伙,你过时了! “很好,很好。” 严景略怒极反笑: “想不到,老夫不过二十年不履江湖,竟被人如此小看。哈哈,哈哈哈!” 笑声刚自回荡,就被一声清越的剑鸣激荡声所斩灭。 嗡! 剑光乍起! 刹那之间,森森寒气就自扑面而来。 剑光未至,劲风气流一下吹灭了熊熊燃烧的篝火,一众贼囚不及反应就被气流掀飞了出去。 他们的眼中已看不到那老者的身影,只有一缕剑光以极快的速度闪过。 十丈,似只一步! 下一霎, 足以刺破耳膜的金铁交鸣声就在这官道之旁炸了开来。 铮! 刀剑碰撞,火星四溅。 杨狱横刀在前,任由那剑光刺在刀面之上,身形巍峨不动,感受着被倒灌的内气刺痛的手臂。 严景略的剑法、身法、内气皆是老辣纯熟,然而,他太老了。 内气固然比尉迟龙深厚许多,可其气血衰败,筋骨松弛,比前者也前的有限。 “不过如此。” 杨狱一声冷笑,抖臂发力,将那长剑生生震了出去。 严景略后掠几丈,似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白发都后扬了起来: “这样大的力气?!”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一次碰撞之下,他终于知道这看似还不到三次换血的小东西,哪里来的底气敢顶撞自己了。 这样不符合常规的恐怖力量,他只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过。 他当年以铁剑门的名义前去流积山参军,曾在如今的青州大将军‘魏正先’帐下效力。 那是,他自持剑法纯熟,丝毫不将那乳臭未干的小子放在眼里。 那时,他根本不知道魏正先虽然仅是刚刚换血,但其双臂却有‘四象不过’之巨力。 只一次交手,自己就被打散了血气,生生在床榻上躺足了一年,也正因如此,他才成为铁剑门唯一活着从流积山战场上归来的人。 这小子…… “该我了!” 杨狱自然敏锐察觉到,脚下重重一个跺脚,脊椎抖擞着,杀猪刀已携劈风之势斩向严景略。 砰! 刀剑碰撞,发出炸响之声。 一出手,杨狱就毫无保留,刀光横掠的同时,周身血气也自沸腾了起来! 饶是严景略剑法纯熟,也被生生逼的不断退后。 让铁剑门一众人全都变了脸色。 “安敢欺我?!” 连退九步,严景略的老脸已然涨红到了极致。 终于,再又一次碰撞之后,强忍着几乎吐血的巨力,内气鼓荡,勃发了血气。 “师叔祖?!” “师叔!” 关山水、铁剑门一众人脸色全都大变。 严景略年近九十,筋骨松弛,血气跌落层级,一旦催发血气,那可真是拼命了! “小畜生,老夫要你死啊!” 严景略面色赤红,怒吼着舒展猿臂,单剑舞动间,似有风雷之声大作。 这一刻,他再无任何保留。 筋骨弹抖间,血气滚滚激荡,似有虎啸之声自其体内传荡而出。 血气激荡,犹如虎啸! 呼! 借助血气鼓荡,严景略速度更快,舞出大片剑光纳风雷之势,将杨狱整个都笼罩了进去。 赫然是他铁剑门的镇派嫡传剑法,风雷一剑! “血气如虎啸…” 杨狱眸光一凝。 换血层级的高低并不代表绝对的强弱,然而,如牛、如虎仍是巨大的跨越。 血气如牛者,拳脚指掌之下,皆如莽牛奔腾践踏。 而血气如虎更胜一筹,是威势与锋芒。 血气如虎,其指掌间,自有恶虎扑食的凶戾,更有獠牙虎爪般的撕裂锋芒。 以如虎血气催发剑光,足以斩断金铁! 尉迟龙与刘文鹏固然也达到这个层次,但对于血气的掌握却远远不如这个老家伙老道了。 力量固然更盛。 威势与锋芒却远远不及。 这一瞬间,杨狱只觉周身传来刺痛,那风雷一剑针对的不是任何一点,而是遍布他的全身! 避无可避,闪无可闪。 “可我本也不想闪避!” 杨狱心神沉凝,感受着周身三丈之内的气流变化。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不闪不避! “那小子怎么会这般强横?!” 石永言看得心中焦急,终于还是按耐不住,脚下一点,自黑暗之中扑了出来,长剑抖动,就要发力将囚车之上的锁链斩开。 先救人! 他的心中念头刚闪过,耳畔就听一声黄钟大吕般的震响。 蓦然回头。 就见师叔祖剑光笼罩之下,似有大量泥沙冲天而起。 直好似巨象重重踏下,似整个地面都为之一晃。 而下一瞬,伴随着一道弯月般的锋芒匹练,那口足可遮人面目的宽大断刀,就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斩开了剑光。 不避不闪,一刀斩向了疾刺而来的严景略! “不好!” 严景略心中狂震。 这一刀没有任何精妙,仅仅是角度的拿捏与绝对力量的绝对爆发。 然而,就是如此简单的一刀,竟给他不可抗拒的恐怖杀机。 砰! 刀剑碰撞,传出巨大炸响。 夜幕下一众人全都觉得心头一寒,就见得舞动的剑花全部溃散,那沉重厚实的大刀重重砍下。 “师叔!!” “师叔祖!” 铁剑门的一众人目眦欲裂,凄厉大叫声中,血花抛洒。 虎口炸开,长剑脱手! 严景略只觉好似被大象狠狠猜中,雄浑至极的力量一如五十年前重重压下。 只一刹而已,他鼓荡的血气与内气就被锤散。 然后,重重的扑倒在地! “住手!” 眼见杨狱以刀背将严景略砸翻在地,铁剑门的一众人全都疯了一般,怒啸着挥舞着刀剑就要冲过来。 当! 而直到这时,石永言的剑才斩在精钢囚车外的锁链上。 只是没了内气加持,不但没有斩开锁链,剑身还被崩了个口子。 “入土的年纪了,就别和年轻人学什么好勇斗狠了。” 扫了一眼扑地不起的严景略,杨狱微微摇头。 继而,甩着刀背将冲上前来的铁剑门众人一一砸翻在地,筋断骨折,哀嚎惨叫。 方才看向呆若木鸡的石永言、关山水,以及一众之前似想溜走的囚徒们: “需要我教你们怎么做吗?” “啊?不,不需要。” 赵九、蒋都如梦方醒,浑身颤抖着上前将铁剑门的一众人内气打散,扒了个精光。 “杨狱……” 关山水哀鸣一声,咬着牙看了眼弟子: “永言,认栽吧…” 石永言呆若木鸡,也不知听没听到,但直到赵七将他手中的剑抽走,按倒,也没有反抗。 好似受不住眼前的冲击。 “杀,杀了我!” 良久之后,拥挤的囚车之中,严景略方才从重击之中回过神来,怒吼着: “小畜生,你有种就杀了老夫!” 啪! 叫骂声戛然而止。 “闭上嘴!” 赵七揉了揉手腕,龇牙咧嘴的骂着: “杨爷说的不错,你这老家伙,脸皮是真特酿的厚!” 他的身上,没了锁链。 除了关山水和石永言、严景略一并塞在囚车里之外,其余的囚犯全都解了锁链。 将铁剑门的一众人全都锁在了一起。 “勾结怜生教意图谋反,劫掠囚车,欲杀官差。这般多的罪名加身,几位的身家可是不低,就这么杀了,岂不可惜?” 杨狱坐在篝火旁,淡淡回应。 六扇门,是缉凶拿犯的机构。 任何凶徒人犯可都价值不菲,丹药、兵器、甲胄、甚至于武功,都是需要功绩的。 擒拿凶徒,自然是不菲的功绩。 反正这伙人难逃一死,他自然懒得沾血腥了。 “杨砍头,杨砍头!” 被扒光了衣服的铁剑门众人人全都在怒骂,然后,被之前的人犯一个个暴打。 “砍头…” 杨狱嘴角抽搐。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得了这么个凶残的外号。 明明自己是这么的遵纪守法…… 腹诽着江湖上的老粗们,杨狱着手清理着铁剑门一众人身上的财货。 可不比造反而来的怜生教,连山门都少了的铁剑门众人可富的多的多,这可是好些年才积攒下来的东西。 银票四千八百两,金票五百两,碎银若干,还有一些下乘的武功秘籍,内外炼都有。 包括严景略那门威力不俗,接近中乘武功的风雷一剑。 “这么个小门派,都有这许多银子。” 将东西揣到怀里,杨狱都有些震惊了。 青州可不是个富裕的地方,顺德府就更不是了,这些人身上带着的银钱,足够让黑山城数万人不那么紧巴的过个冬了。 什么山匪、内城大家,比起这些门派,统统都是穷鬼。 不过也是,没有这个家底,怎么养活门派上下一众不事生产的弟子门人? 怎么敢仗义疏财,怎么能行走江湖呢? “畜生,畜生!” 铁剑门众人气的眼珠子发红。 杨狱却也没在意这点谩骂,只是嘱咐赵七、蒋都打的狠一些。 渐渐地,天亮了。 杨狱提着刀上了马车,让赵七分下干粮,就自开始赶路了。 “杨狱,杨狱……” 被关在囚车里的铁剑门三代老小咬牙切齿的瞪着马车。 赵七本想给这三人一块饼子,看到这一幕,眼神一转,与蒋都分了这块饼子,转身上了马车,挥着马鞭开始赶路。 马车里,又将一应东西轻点了一遍的杨狱,大为满意。 就这一波,他觉得自己能吃好些年了。 望着天边跃起的红日,心中不禁闪着念头。 “铁剑门,应该还有人吧?” 第八十一章大云鹰,大红袍 有大人物来到了黑山城。 正自在衙门之中代为处理政务的魏河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不由的一禀。 旁边书写的刀笔吏面露担忧:“大人?” “这么快?!” 魏河放下笔,眉头紧锁: “诸般财物可都换成粮食分发下去了?” “已发放完毕。” 胡万踏步走进大堂: “内外城一万三千余户,每一户少则三十斤、多则两百斤,足够他们支撑到明年开春了。” “那就好。” 魏河松了口气,这才起身相迎。 刚行至县衙之外,就见得王五脸色凝重的走了过来:“那些人,疑似来自青州军。” 青州混乱已有多年。 而究其根本,是那两位的高下之争。 这青州军,可未必是为了平叛而来…… “青州军?” 魏河心头顿时一紧。 青州也罢,大明也好,各地驻军与官府是相互并不统属的,怎么也不该军中来人才是。 是路过? 还是为了紫金吞煞宝葫芦而来? 可宝葫芦的消息,他只告知了锦衣卫,旁人不该知道才是…… 哒哒哒~ 魏河心中正自疑惑,就听得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自远处而来。 “果然是青州军。” 眼见得诸骑士驱马而来,魏河心中紧张,忙上前迎接。 “锦衣卫的手可真长。” 见得魏河一身飞鱼服,几个骑士顿时冷笑起来,语气不善: “插手地方政务,你想造反吗?!” “回大人,黑山城叛乱未定,衙门中人手空缺,方才由我代理政务而已。” 魏河不卑不亢。 “现在,由我们接手了!” 那骑士一抖长鞭,语气冷淡: “至于你和身后那个残废,可以滚了!” “你!” 王五心中火起,正欲发作就被魏河拉住。 魏河不卑不亢,语气却显得冷冽: “哦?魏大将军莫非要在青州开府建牙,一人独领军政事宜?” “好大的胆子!” 几个骑士全都变了脸色,没想到这锦衣卫言辞如此锋利。 当头那骑士更是一抖手,长鞭就要抽下。 呼! 原景英抬手拦下这一鞭,这才望向魏河,语气平淡: “青州糜烂,山匪横行,大将军哪里有时间去插手政务?这位兄台说的有些过了。” “诸位若要这衙门,那就请吧!” 魏河退后一步,让开正门。 “锦衣卫果真人才济济。” 原景英深深的望了一眼魏河,就要驱马进衙。 唳! 这时,一声长长的鹰啼自夜幕远空传荡而来。 “这声音?” “怎么可能?我听错了?” “走,走!” 那几个骑士纷纷色变,原景英也吃了一惊。 只向着天上望了一眼,反手一鞭就抽在了马屁股上。 唏律律~ 骏马吃痛,发出一声长嘶,绝尘而去。 其余骑士也先后拨转马头,纷纷而去。 可还是完了。 夜空之中,第二声鹰啼已然响了起来。 唳! 第一声鹰啼,还在远空,第二声,却似已到了近前。 唏律律! 似有狂风自天上席卷而下,内城狂奔的骏马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长嘶乱叫,几乎将背上的骑士都甩了下来。 “裕凤仙!” 原景英面色大变,双腿猛一发力,稳住坐下马匹,高喝一声: “指挥使大人何以发难?” “冀龙山盘踞长留多年,不见尔等前去围剿。怜生教多次作乱,不见尔等围杀!却敢招惹我锦衣卫?” 夜空之中,巨大的鹰翅划过,不见其人,只听冷喝传下: “回去告诉魏正先!他与聂文洞的争斗,我懒得去管。可若再有招惹锦衣卫的,休怪老娘斩了他的头!” 伴随这高喝一同到来的,还有汹涌气流。 随其话毕。 似有飓风拍面,十数人连人带马被吹翻在地,几个翻滚后狼狈逃窜。 原景英脸色铁青。 以他的身手当然不是这‘大云鹰’展翅可以吹倒,可这疯婆子,他可惹不起。 心中虽是火冒三丈,却也只能捏着鼻子驱马而去。 临走之时,他还是忍不住回望夜空。 只见在那翅展足有三丈的大云鹰背上,大红披风飘荡,其下,是一红甲红靴的娇小身影。 其掌中,分明握着一口足有丈许之长的掩月刀。 “滚!” 一声长喝,十里震动。 原景英虎躯一震,被这长喝震的眼前发黑。 他承受的起,身下的红马却哪里承受的住这样的惊吓,一声长嘶就扑倒在地。 “啊!” 原景英‘噗通’一声跌下马去,心中气的几欲发狂,却也只能狼狈而去。 …… 只有真个出了门,杨狱才知道什么是地广人稀。 除了几个小村庄里还有些人之外,别处几乎见不到人,还不如死在官道旁的人来得多。 直到走了十来天,才见得稀稀落落的流民。 “官爷,给点吃的,给点吃的吧……” 几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的流民颤抖着围了上来,哀声恳求着。 “你们是从黑山逃出来的吧?” 杨狱心中微叹,叫停了马车,吩咐赵七将干粮分发下去。 “谢谢官爷,谢谢官爷!” 一众流民千恩万谢,狼吞虎咽的吃了干粮,才有空回答。 他们的确是从黑山城逃难出来的,刚逃出来的时候,他们一行足有上千人,到了现在,却只有十来人了。 稍有办法的,跟着之前的商队走了,没有办法又扛不住的,多是死在了道旁。 杨狱将大半粮食给了这些流民,告诉他们黑山已然安全,并无疫病发生,这些难民将信将疑。 但他们也着实走不动了,也只得相信杨狱,拿着干粮往回走了。 “唉。” 杨狱心中一叹,才明白魏河之前的软化。 没有粮食,人是真的熬不住。 对刘文鹏的厌恶也更多了几分,这世上再如何凶恶的杀手,一辈子杀的人,也未必有黑山城这一次死伤的十分之一。 官吏之害,只怕更甚于匪患。 青州诸府县若都是这个模样,他都怀疑这大明王朝能坚持几年。 怕不是吃枣药丸? “饿,饿~” 囚车里,铁剑门的三代老小也饿得皮包骨头。 关山水颤抖着手伸出来,终于顶不住求饶起来: “杨爷,求你给口吃的吧……” 严景略痛苦的闭上眼,却也说不出怒斥的话来了。 十来天了,吃的不如人家一天吃得多,若非还有些积雪可吃,他们只怕已然饿死了。 “杨爷,咱们的干粮可不多了……” 赵七欲言又止。 他们带的干粮本就不多,路上的几个村庄又没得到补给,路上更没碰到半个商队。 虽然省吃俭用,剩的可也不多了。 当然,这是因为多了铁剑门这些累赘,不然,他们的粮食怎么也能支撑到下个县了。 “多少给点,给点……” 石永言涕泪纵横,后悔的直撞囚车。 “这些人我还有用,可别真饿死了。” 杨狱冷冷的扫了一眼关山水: “你助纣为虐的时候,可曾想过,有多少人被饿死吗?” 关山水木然接过饼子,只觉这世上一切金银珠宝,都比不上它的万一。 “师叔…” 石永言颤抖着夺了一块,两个人当即在囚车里厮打起来。 严景略面目狰狞,却内气被打散,不但没法阻止,还被打了两拳。 好不难看。 “这已然出了黑山地界,距离下个县,还有一百二十里,以我现在的速度,后天应该可以到了。” 车队再次启程,杨狱看着地图,默默盘算着。 倒不是为了这些死囚担忧,而是吃了这十来天的干粮加铁蚕豆,他也着实有些吃不住劲了。 这寒冬腊月的,老鼠都找不到一只,任他有九牛二虎之力,也找不到一块肉来。 嘴里,可也真淡出鸟来了。 “暴食之鼎的蓄能应该就大差不差了。不过,魁星位阶图的食材还欠缺两件,我是再次炼化‘九牛二虎’,还是刘文鹏的这张弓?” 杨狱有些犹豫。 这十来天里,他也没有耽搁武功进度。 每日服用益气丸、补血丹,内炼外炼也没有片刻停下,当然,进度最大的,还是暴食之鼎。 也耗尽了最后两次名额,两次去了流积山战场磨练武艺。 当然,都没有能见到那位赵王爷。 不过最后一次,他却独立击杀了一位玄甲精骑。 “还是先学那四象箭吧,以我现在的武功,除非运气好,不然别想有与张玄霸交手的机会。” 有了决定,杨狱心念一动,就要炼化这‘精铁大弓’。 却听得外面传来赵七惊喜莫名的声音: “杨爷,前面不远,似乎有家酒馆!” “酒馆?” 杨狱一怔,掀开车帘。 就见得远处官道旁,真有着一家二层小院,外有篱笆猪牛,似乎还有这马匹。 一面素黄酒旗在寒风之中飘荡着。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也有酒馆?杨爷,这,这不对劲啊……” 蒋都有些不安。 这地界,距离黑山小五百里,距离下个城池也得一百多里,哪个店家会在这里做生意? 不怕饿死? “这酒馆…” 杨狱眸光一闪,让两人只管赶路。 这酒馆设在官道之上,若要让开,那可就得多好几天路程。 而一众囚徒,眼见得有遮寒的地方,脚程顿时也快了起来,只有囚车里的三人耷拉着脸,死气沉沉。 没多久,杨狱已闻到了酒肉的香气。 打眼一扫,好家伙,那家院子里,正支着一口大锅,肉汤翻滚,香气扑鼻。 两个店家打扮的大汉见得杨狱一行人,都是招手: “新鲜的香肉,客官可要来点?” 7017k 第八十二章绿林瓢把子第一更 “香肉?可是狗肉?” 赵七直咽口水,望了一眼杨狱,见他面无表情,心中一突。 香肉,本指的是狗肉。 但却还有着另一重隐秘的意思…… “进去瞧瞧。” 杨狱双眼微眯,掀开车帘就下了车。 径直走入篱笆院里,到此处,肉香越发扑鼻,他却忍不住皱起眉头。 “客官,里面请!” 几个大汉对视一眼,尤其看着杨狱腰间鼓鼓囊囊,更是眼神发亮。 赵七、蒋都对视一眼,将一众犯人以铁链锁在旁边树上,方才带着小心跟了上去。 “不忙!” 杨狱驻足门前,大致扫了一眼,问道: “你这锅里,熬煮的是什么肉?” “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香肉可不就是狗肉嘛!” 两个大汉嬉笑着指了指墙角。 斑斑血迹,还有着一张张狗皮胡乱丢在那里。 杨狱冷笑: “我之前听说,食米吃肉者,其肉更香,或有人称之为香肉,也有人叫米肉。是也不是?” “人肉?!” 赵七与蒋都却是面色发青,再闻着那肉香,止不住的干呕一声。 其余人犯与铁剑门一众人,或有不知的,但眼见其他人的反应,也都猜到那锅中熬煮的是什么东西。 当即也都俯身干呕起来。 可他们这一路本也没吃什么东西,干呕也是呕不出半点东西来。 他们之中,最少的也有数条人命在手,可他们最低也是换了血的武者,再怎么也轮不到吃这玩意的地步。 以前虽然也曾听说过,但亲眼见到,还是差点将苦胆水都吐了出来。 “呦?官爷还是行家啊?” 那大汉瞧着众人的反应,狰狞一笑: “好叫官爷知道,这香肉也有讲究。老的瘦且无油,精悍者油大却柴,唯有小儿,嫩滑可口,实乃人间美味!” 其话音未落,酒馆里一群人就鱼贯而出,刀剑在手,狞笑着将杨狱等人包围在内。 “且慢!” 杨狱面含冷笑,正欲发作,就听得酒馆里传出一女声。 旋即,一涂抹着劣质腮红的半老徐娘扭腰走出,她先是看了一眼篱笆外的一众人犯,又看了眼杨狱。 心中猛的一突。 “敢问官爷,可是姓杨?” 那半老徐娘对着一众汉子就是乱打乱骂,然后满脸堆笑着问着。 “好叫你们知道!这位正是杨爷!黑山城三尺刘可听说过?可正是被我家杨爷一刀砍成了两截!” 杨狱冷然看着,赵七已是高声回应了。 “杨砍头?!” 一众人全都变了脸色,之前那汉子更是吓的脸色发白,踉跄后退几步。 “误会,误会!” 那半老徐娘也吓的花容失色,连连道歉: “杨爷勿怪,这些憨货不知是您。多有得罪,还望千万海涵。” 说着,不等杨狱回应,就对着身旁几人拳打脚踢,破口大骂: “失了心的猪猡,还不快去给杨爷备上酒菜,好酒好菜,赶紧的!” 一众人点头哈腰,似是被吓破了胆。 “我且问你。” 杨狱眼角微抽:“杨砍头,这号,哪个叫出来的?” “这…” 几个人面面相觑,全都摇头。 “外面风大,咱们进去小坐一二?” 那半老徐娘挤着笑,但见杨狱冷面不语,只看着那口大锅,心里将那两个蠢货骂了个半。 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杨爷,您莫要听那憨货胡言乱语,咱们这可是正经的店,这锅里,其实,其实是狗肉……” “是吗?” 杨狱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指向肉汤里翻滚的一根弯曲黑色毛发,道: “几条黄狗,哪来的黑毛?” “有,有吗?” 那妇人不慌不忙,软濡的胸脯贴在杨狱手臂,娇笑着道: “许是之前炖了条黑狗,锅没洗干净?杨爷,酒菜备好了,您里面请?” 酒馆的其余人,脸上也都挤出笑,想着听到关于面前之人的流言,心跳如擂鼓。 那妇人见杨狱不动如山,心中越发坍塌,笑容也僵住了: “杨爷…啊!” 砰! 话音与惨叫声戛然而止。 其余人脸上的笑容也全都僵住,呆呆的看着头颅被锤进胸腔的妇人,全都如遭雷殛。 漠然收回手掌,任由鲜血滴答而落。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杨狱眼神冷漠,面色尽是厌恶: “可你们也算是人?” 血气入泥丸,他的五感远比寻常人来的灵敏太多,几乎是进入这院子的同时,已然感受到了这间酒馆中浓郁至极的血腥气。 “十字街头卖人肉,你不是孙二娘,杨某也不是武二郎。” 杨狱冷眼扫过,杀气四溢。 “啊!” 一惊之后酒馆一众凶人全都疯了一般大叫起来。 可还不及他们动作,杨狱出手如电,毫不留情,抬手就将两个伙计的胸膛打的塌陷,再反肘一击。 就将身后之人震的咳血倒飞。 以杨狱如今的武功,对付这些充其量也只一次换血的伙计当然是风卷残云。 等到赵七等人回过神来,这酒馆内外已是一片狼藉,死伤一地,血腥气浓郁。 “杨,杨爷…” 只剩之前狞笑着为杨狱介绍‘香肉’的那汉子跌坐在地。 他抖若筛糠,黄汤流了一地,鼻涕眼泪一起流: “饶命,饶命啊,爷爷饶命…” 他几乎被吓死,心中无尽后悔。 如果早知道是这么一个煞星,他说什么也不敢招惹分毫。 他更没有想到,这年头的官差居然如此的凶残,比传言中还要凶恶十倍。 “那些流民,到底也没逃出去…” 随手扯了片酒旗擦拭着手掌,杨狱脸色木然,心中却是叹息一声。 真切的感受到了普通人的行路难。 逃离了黑山又能如何? 没有行走天下的本钱,便是没有饿死道旁,也会被宰杀卖肉,凄惨至极。 “杨爷威武…” 赵七等人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一地死尸,心肝都在发颤。 他们自忖已不是良善之辈。 可比起这位杨爷,那可真是不值一提了。 铁剑门的人更是被吓的脸色惨白,腿肚子发软,也自后悔,自己为何要招惹这位凶人? “赵七,将我的东西拿进来,顺便,叫几个人将这里收拾一下。” 随口吩咐了一句,杨狱提着那没骨头也似的伙计进了酒馆。 小小的酒馆,三五张桌子,没有客人,只有其中一桌摆着的酒肉还冒着热气。 “杨爷饶命,饶命啊!” 那伙计连连磕头,已被吓破了胆子。 “这家店的原主人呢?” 扫了一眼桌上的酒菜,杨狱毫无胃口,只觉阵阵反胃。 “在,在锅里,锅里。” 那伙计牙齿打颤,结结巴巴的回答着。 杨狱询问几句,这伙计就将自己等人的来历和盘托出。 黑山贼联络附近所有的山贼,欲借怜生教的手去劫掠县城,却被杀的死伤殆尽。 而没了头目的束缚,山里那些山匪也都流窜下来。 这伙人就来自于其中一个山贼,被杨狱杀了的那女人是他们山寨的二首领。 “我,我们本来只想着劫掠一笔,去投奔长留山,可这店家太穷,二,二首领才打起过往路人的主意…… 这些,这些酒菜可都是我们从寨子里带出来的。” 那伙计痛哭流涕,只觉万分后悔,连连讨饶。 “长留山?” 杨狱眸光微凝。 这个名字他当然熟悉,甚至可说是如雷贯耳。 在李二一的口中,青州长留山那可是名闻天下,那位长留山首冀龙山,可是以一己之力杀穿青州州主聂文洞的强横人物。 “长留山是冀瓢把子的地方,听说,听说前些日子瓢把子发了绿林江湖令,号召青州好汉聚义长留……” 这伙计不敢怠慢,颤抖着回应。 “杨爷,这事我们之前也听说过…” 赵七畏缩着上前: “之前黑山贼邀请我们劫掠黑山之时,说的就是,劫了黑山作为入伙长留的拜礼……” “聚义?” 杨狱心中一动。 联想着之前听说的那位徐文纪徐大人要来青州赴任的事,不难猜出,这位名震青州的大枭雄,也在忌惮。 其发绿林令,或许就是为了应付这位徐文纪? “黑山贼说,冀龙山要造老张家的反…” 蒋都也凑了过来: “铁剑门的人交代,他们也是想着救了那关山水后,去投奔长留山去的。” “老张家的反,可不好造…” 杨狱微微摇头。 他前后十一次进入流积山战场,其中只有一次活着见到那位西府赵王,却也真切感知到了那支骑兵的可怖。 那,还仅仅是未成型的玄甲精骑。 而玄甲精骑固然是大明第一骑兵,可名气稍逊,实力却也未必差多少的,却还有九支强军。 青州,可正是青州兵的大本营。 在这里造反? 心下摇头,杨狱也没将这事放在心里,吩咐赵七、蒋都将人关押好。 大手一挥,在其他犯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之中,将这桌酒菜独赏给了这两人。 篱笆院里,关山水恨恨的看着,下意识的吧嗒嘴,却不小心舔住了精钢锁链,当时一阵大呼小叫。 见诸犯人已然安排妥当。 杨狱一手提着包裹,一手拿着精铁大弓缓步上了二楼,随意寻了一间房间。 开始炼化‘精铁大弓’。 第八十三章青州双仙第二更 【是否炼化食材精铁大弓】 随着最后几粒铁蚕豆入腹,温热气流扩散之余,鼎壁之上随之显现出如上字眼。 “是。” 手握精铁大弓,杨狱没有丝毫犹豫。 嗡~ 几乎是他的念头一动间,温润的光芒瞬间将他笼罩在内。 几乎一眨眼,眼前光影变化。 回过神来,杨狱已然出现在一人声鼎沸的练武场。 这方练武场占地巨大,方圆皆有三百丈开外,一个个黄泥压成的泥地分割开来,有人两两对练,有人打熬气力。 杨狱打眼一扫,就看见练武场正中竖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书一‘刘’字。 “据说刘文鹏出身青州刘家……” 杨狱心中起念,就听得一声大喝在耳畔炸开。 “拳脚精熟,方进兵器!诸般兵器,想要运用纯熟,非要三五年拳脚功夫。但那,只是对普通人而言。” “我刘家虽非大族,可也自有传承!兵器之道,也可熬炼肉身,免去无用的功夫!” “弯弓搭箭,本也是上等的法门!” 高台之上,一身长足有八尺开外的黄衣汉子沉声道: “弓箭,亦是如此!” 咔嚓嚓~ 只听阵阵令人牙酸的绞动声中,高台之上的黄衣汉子将一口偌大的精铁大弓拉将开来。 “双膝外分,腰暗进,胸明出……这拉弓之法,同时牵动周身各处肌肉与关节,果然是练力的上等法门!” 杨狱眼前一亮。 高台之上那黄衣大汉刻意放慢、放大自己的所有动作,他自然看得分明。 这绝不是简单的弯弓搭箭,本身就蕴含着极为精妙的练力之法,比铁裆功、虎爪擒拿手之类还要精妙的多。 “四象者,东、北、西、南,又分春、夏、秋、冬!春日温润,夏日暴烈,秋日枯寂,冬天肃杀!” “唯聚四季特征唯一,又纳四方入眼,方可学得我这一式‘四象箭’!” 听着高台之上黄衣大汉的讲解。 杨狱顿时忘却了杂念,沉浸进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退出这个状态。 鼎壁上,进度条也随之有了变化: 【四象箭,进度第一层】 在诸多至少三层的进度条中,显得很扎眼。 杨狱练武很是勤勉,也舍得丹药、药材,虽只是十多日,但各项武功的进度也比之前快了许多。 尤其是铁裆功,迎头赶上老母想尔服气录,双双进入第五层。 “这就入门了吗?” 杨狱心中微动,却也没有太过意外。 他本身基础已算扎实,气血如泥丸,五感更是超过常人良多,再有刘文鹏的心得作为对照。 若还不能入门,那也没人能入门了。 不过,这门四象箭比之铁裆功精妙极多,入门或许容易,但想要精进,甚至大成,却又差的极远了。 对照着脑海之中的记忆,他判断出,刘文鹏只将冬箭肃杀练成,距离四象合一的大成,还差的很远。 “若刘文鹏四象合一,将这门箭术练到大成,我只怕一箭也别想挡住……” 杨狱心中悸动。 真正接触了中乘武学,他才明白自己之前小觑了这门箭术。 “箭术入门,之后只需苦练,将食材彻底炼化后,我的箭术超过刘文鹏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接下来。” 杨狱心中泛起念头,不由的看向了鼎壁: “老母服气录的血气强化,优先五感,三次换血,强化的应该是双眼,这对我练箭,好处更大……” 板肋虬筋提供的巨大精力对于换血的增幅自然比其他任何武功都要大的多。 二次换血的进度条,已然近乎拉满,三次换血,只差临门一脚了,少则三天多则十天,就能踏入其中了。 当然,这耗费了他不少的丹药和药材。 “气血如牛啊…” …… …… 时间可以消弭一切。 一月不到,黑山城已然从那一日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外城虽稍显空荡,内城却也恢复了往日的一些繁华。 只是从一些残垣断壁,火焰焚烧过后的废墟,还能看到之前的伤痕。 客来楼中人声鼎沸。 李二一高立台前,醒木拍桌,滔滔不绝的讲着‘火烧草料场,风雪山神庙’。 自那一夜的叛乱之后,水浒传一跃超过了金瓶梅,成为了黑山城百姓最为喜爱的评书。 李二一人精也似,自然是投其所好。 当然,转场的间隙,他也会说起那日夜里,怜生教气势汹汹,诸山贼人憎鬼厌,杨狱如何大杀四方的事情。 “就在那虎狼环伺之中,黑山城岌岌可危之时。那杨狱跨马提刀而来,那一口大刀宛如门板,只是一刀。 就将那满街悍匪杀了个干干净净,一时之间,血光冲天,人头滚滚!杨砍头之名,自此就传遍黑山,甚至顺德府。” 李二一口若悬河,将场下看客们说的热血沸腾,一时间铜钱好似雨点般落去。 “杨砍头…” 二楼靠窗一角,一头戴斗笠的青年冷哼一声,未等发作,已被同伴按住肩膀。 “消停着点。” 吊角眼中年沉声警告:“你可别忘了,衙门后那只大云鹰…” 斗笠青年面色一变,顿时平复下来: “李兄,那宝物只怕已没希望到手了……”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宝物究竟落到哪里,你我也不知…大首领那里,可怎么交代。” 吊角眼中年揉捏太阳穴,头大如斗。 旁人不知,他可是知道的,为了这宝物,大首领竟中止了疗伤,托着重伤之躯出来下令。 可眼下… “聚义令下,天下英豪好汉只怕都要云集,咱们这差事半砸,只怕再没希望能在‘天命堂’中争一席之地了…” 斗笠青年叹了口气,有些不甘。 他们二人的武功本就一般,若非因为入伙的早,在长留山根本排不上号,这次请命下山,可是发了狠话的。 “小小山贼,也敢妄言天命?冀龙山已然这般自大了吗?” 突然,一道冷凝的声音在二人心头炸开。 “不好!” 两人面色一变,血气登时上脸,气力勃发之下就要破窗而逃。 却不妨一只白嫩修长的手掌自窗外飘忽而来,轻轻在两人肩头各拍了一下。 砰! 如遭雷殛! 两人只觉巨岳压顶,磅礴巨力一下打散了他们所有的反抗,甚至震散了他们的内气,同时各处关节也噼里啪啦的断了开来。 莫说逃走,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了。 犹如一团火云飘忽而来,赤红靴子落在两人眼前,斗笠青年挣扎着呻吟: “大首领不会放过你的!” “裕,裕凤仙!” 望着那如火红靴,吊角眼中年喉咙里发出‘咯咯’声音,竟一下闭过气去。 “听闻冀龙山已达换血之极,那么,这枚‘道果’,他大概是志在必得?” 一抖红袍,裕凤仙手捏一枚紫金葫芦,淡淡道: “滚回去,告知冀龙山,他想要的东西在我手中,若想要,只管来取!” 呼! 话音飘荡间,两人已自二楼重重跌了下去,头破血流,好不狼狈。 却也不敢有丝毫怠慢,挣扎着逃出黑山。 没多久,一只飞鸟已穿空而去,扑闪着翅膀,直往西南而去。 唳! 衙门之后,鹰啼长鸣。 巨大的云鹰腾空而起,掀起巨大的气流俯冲而下,引来阵阵惊呼,满城惊叹目光。 呼! 裕凤仙足下轻点,一掠腾起数丈,正落在大展的羽翼上。 “魏河,此间事了,你可自去青州,领百户之职!” 话音飘荡间。 一人一鹰已去的极远。 魏河目送其远去,正欲回身,突又听到一声长长的鹤唳之声。 “又来一只大鸟!” 胡万长大嘴巴。 就见一只白鹤自天上俯冲而下,似乎直冲向那只大云鹰。 “怜生教的赤眸白鹤?!” 魏河心头一惊。 在情报之中他曾看到过怜生教的一些秘法养出的禽鸟,其中就有这赤眸白鹤。 据说这鸟飞掠极快,而且铜皮铁骨,一爪可以抓死狮虎,气血如虎的武者都不是对手。 唳! 似只几瞬,两只巨大禽鸟已在天空之上厮杀起来。 隐隐间,魏河听到指挥使大人的冷喝,似乎,叫什么‘余灵仙’。 …… …… 小小飞鸟穿过层层云雾,自寒风之中一路飞向西南。 其速极快,似比那激烈厮杀的两只庞然大物还要来得快,日起日落都不停息,不知过了多久。 陡然一个俯冲,冲向了大地之上的连绵群山。 这是一座堪称壮阔的山脉,其横陈大地,南北拉开,千山起伏,诸峰竞秀,不知有多少重瘴气笼罩。 随着飞鸟的急速俯冲,群山越发巍峨。 啾啾~ 急促的鸣叫声中。 飞鸟落于一宽厚且泛着象牙般温润光芒的手掌中。 高大的身影立足悬崖之前,似在白云缭绕间盘坐着,他随手抛飞了飞鸟,轻轻拍掌。 就有一道道身影自悬崖之下跳跃而上。 “龙大哥!” 一众人或是单膝跪地,或是躬身行礼,态度谦恭且带着狂热。 “徐文纪或许已悄然来到青州,尔等切记扼守几处要道,无论是谁,不得进山一步!” 冀龙山背对众人,淡淡吩咐。 “是!” 其余人躬身应下。 “段兄!” 冀龙山随手一抖,秘信落入一背负长剑,面色幽冷的老者手中: “都看一看。” “裕凤仙?” 段飞面色微微一变: “非是段某推辞,实在是这疯婆子武功太高,又有大云鹰相助,我未必是其对手。” 其余几人也都扫了一眼。 彼此对视,也皆是摇头。 青州双仙之名他们不是没听说过,这位背靠朝廷的女人,着实是青州最惹不起的几人之一。 长留山固然不小,可真正敢说能将其拿下的,怕是只有冀龙山一人。 “怜生教对那道果志在必得,余灵仙与其必有一战,段兄有此强援,也无信心拿住她吗?” 冀龙山幽幽说道。 段飞心头一禀,不敢再拒绝,只得咬牙答应,却也要了几人随行。 “对了。” 几人正欲离开,又听得这位长留山大魁首,绿林瓢把子随口加了句: “顺便颁一道截杀令,将那坏了我事的小家伙,带来长留山!” 第八十四章弓开满月为柳庭书房加更 时光如水,倏忽而已。 一晃,已是五天之后。 平阳县外,人流不密,十数个捕快提刀挎剑,戒备的围住二十多个满身镣铐的贼囚。 前几日,一场大雪席卷平阳县,此刻天气正是最为寒冷的时候。 十来个捕快全都冻得手脚冰凉,反而是那一众贼囚,虽穿的单薄,脸色还更好看一些。 “换血,都是换了血的武者…” 一众捕快越看越是心惊,握着刀剑的手也止不住轻颤了起来。 平阳县只是个小县,人口万余,换了血的武者虽然不少,可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起的。 而此刻,让他们看守着二十来个明显不是善类的换血贼囚,他们心中哪能不发虚? 尤其是其中几个连镣铐都没有。 “赵七!” 突的,有一个犯人暴喝一声,直让一众捕快吓的浑身哆嗦。 “嚷嚷什么?” 赵七靠在一颗老树下,不耐的扫了一眼: “袁三,你莫要以为杨爷不在,你就能对老子咋咋呼呼!” 他,就是没有镣铐的几个犯人之一,另一个,则是蒋都。 “那人如此折磨我等,你竟还恬不知耻的上赶着讨好,简直是我辈之耻!” 袁三憋了一肚子气。 这一路,他真个见识了什么是狗仗人势! 赵七、蒋都在之前还未二次换血,在他们之中差不多是垫底的存在,可凭借着那杨狱的区别对待,生生爬到了他们头上。 此时此刻,他对于这两人的恨意,已然超过了杨狱十倍! “无耻之徒!咱们犯的是死罪!死罪!赵七你便是讨好那人,就能不死吗?!” 其余几个犯人也都嚷嚷起来。 这一路,他们也是受够了。 赵七、蒋都不带镣铐赶车,他们就得苦逼的走路,他们吃两口自己吃不上半口。 好不容易在那黑店得了那许多肉食,自己等人连口汤都喝到,眼看着这两人大口吃肉。 简直是气炸了! 一众犯人群情激奋,恨不得当场打死这两个反骨仔,旁边的捕快脸色凝重的几乎要滴下水。 铁剑门的一众人冷冷的看着,或是不屑,或是眸光闪烁。 待遇最差的犯人,都比他们的待遇好的多。 只有囚车里的关山水三人,眼都没睁开,连哼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他们,就差没饿死了。 若不是有这精铁囚车,关山水几乎怀疑自己三人能被风吹跑。 “呵呵~” 赵七冷笑连连,心中却是一突。 杨爷进城三天都没出来,这要是再不出来,他们两个怕是压不住这伙人了。 “进了大牢未必死,可得罪杨爷,那是一定会死。” 蒋都沙哑开口: “你们要是想跑,那我们绝不拦你们!” 听得‘杨狱’两字,一众犯人身子都是一颤。 但彼此对视一眼,又自冒出冷光,这一路,他们可不是没有想着逃跑。 可一来他们被穿了琵琶骨,带着锁链,怎么都没可能逃得出实力远超他们的杨狱之手。 二来,冰天雪地,他们根本逃无可逃。 但现在,杨狱几天不见,又到了平阳县地界,心中就难免蠢蠢欲动起来。 “蹲下!全部蹲下!” 赵七两人冷笑退开,平阳县的一众捕快却是头皮都差点炸起,刀剑相向,大声呵斥。 “怎么都是个死,弟兄们,咱们倒不如拼一把!” “杀!杀了这群鹰犬,然后逃走!我就不信,他有通天本身,能将咱们全都抓回来!” “老子一个月没碰娘们了,裤裆里都长草了!” 一众囚犯纷纷站了起来,目露寒光,看向一众捕快的刀剑。 铁剑门的一众人目光也热了起来。 便是囚车里几天没了动静的严景略,也睁开了老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但只是一瞬,他就又闭上了眼睛。 一众捕快本来如临大敌,抖着刀剑,准备动手。 但突然发现,这些前一刻还气焰汹汹的犯人,居然一个一个的又蹲坐了下去,低着头,居然颤抖了起来。 有人眼尖,居然看到之前叫嚷的最凶的袁三,居然尿了出来。 哒哒哒~ 城门洞中,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传来。 关山水身子一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只觉前路黯淡,没有半点光亮。 “有劳赵捕头相送。” 换洗一新的杨狱一手提着一箭篓羽箭,一手牵着驮着干粮的黄骠马,与一个捕头有说有笑。 “赵某虽身居平阳,可也听说过杨大人的名头,若招待不周,岂非是罪过?” 赵捕头呵呵笑着。 “总归是该我道谢。” 杨狱随口打着哈哈,但心中却着实满意的。 平阳县不足黑山十一大小,可靠近顺德府,诸般物质自然是不缺的,各类药材比黑山城多,也更便宜。 更为难得的是,这里,也是有着六扇门的据点的。 换而言之,他是可以从这里换取丹药的。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真个能换,还是因为这位赵捕头愿意,否则,有的是办法托着。 “呼!” 见得杨狱,平阳县的一众捕快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心中却也大受震撼。 三天前初见的时候,这位杨大人蓬头垢面,虽看起来气度不凡,但他们也没太在意。 但眼下再看。 仅凭脚步声就能将这帮凶悍匪类吓的尿裤子,这位杨大人简直是天神下凡! “杨大人一路好走!” 包括赵捕头在内,一众人满心敬佩。 “后会有期!” 将诸般物资放好,杨狱摆摆手告辞。 一众被吓的半似的犯人,比之前还要顺从的多,一个个鞍前马后,哪里有半分杀人悍匪的样子? “无怪乎那么多人争名夺利……” 马车中,杨狱心有感慨。 那一夜后,他曾察觉到周围人态度的变化,但黑山城众人多还惶恐、悲伤之时,感受还不深。 此刻进得平阳县,他就真切的感受到了待遇的不同。 他揣着一万两银子进城,临到出城,不但没有花掉半分银子,还多了几百两! 而相比金银,更为明显的则是待遇。 三日里,不止这位赵捕头、平阳县的县令、乡绅都接连宴请,且还送上礼物,甚至于若非他严词拒绝。 这三天,足够收个十八房小妾了。 “武功,才是安身立命之根本。” 回味片刻,杨狱就将这念头打消,将得来的丹药瓷瓶摆开在眼前。 平阳县并不大,丹药什么的却不少。 他有青州六扇门赏赐的额度,自然将能领的都领来了,这比金银,却是宝贵的多了。 “今日已可以着手突破三次换血了……” 吞了几颗铁蚕豆,杨狱略有期待。 筑基五关,每一关都有不同的变化,如牛莽、如虎凶、如象至刚、如龙至强…… 血气非是体力,是可以相辅相成的。 他本身已有九牛二虎之力,再有血气加持,又该是怎么个模样? 他心中升起期待。 “不过,似乎又有人盯上我了…会是谁呢?铁剑门?山贼?还是?” 轻挑车帘,杨狱淡淡扫了一眼盯梢的人。 一伸手,握住了精铁大弓,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不同于换血的‘缓慢’,他的箭术可是突飞猛进。 虽然,他还没在现实里开过一次弓。 …… …… 夜幕之下,一道人影沿着荒野匆匆而去,脚步很快。 未多久,来到一处破庙之中。 这破庙四面墙倒塌了一半,杂草重生,泥胎神像也没了样子。 这时,一行十数人正自围着篝火。 “老大,那人出城了!” 一进破庙,那盯梢的人已低声呼喊了一声。 “特酿的,让老子在这荒郊野岭吃了三天窝窝头,逮住着狗杂种,非得剐了他不可!” 一背着巨斧的光头大汉狞笑着起身。 “这小子可是咱们拜入长留山的投名状,你敢剐了他,老子就敢剐了你!” 篝火边,仅有一鼻一眼的老者冷声道。 “老大,俺就是说说。” 光头大汉噤若寒蝉。 “老二,可别这么莽撞。” 另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却是摇头: “听说这小子可是平了黑山城的乱子,连尉迟龙都可能是死在他的手里,咱们还是小心着些……” “这小子要是没点手段,岂能作为咱们拜入长留山的投名状?” 独臂悍匪点点头: “老四,依你说呢?” “依我看,咱们也没必要正面厮杀。这小子胆大包天,一个人押着二十多人,连个轮换看守的都没有……” 那文士阴冷一笑: “咱们用毒!和他耗,生生拖死他!” “用毒?” 几个山贼都是皱眉,下意识的离那文士远了些。 毒这玩意,没人不怕的。 “用毒不是不行,可也不能拖太久。” 独臂悍匪皱眉思量许久,却还是摇了摇头: “盯着这小子的绿林同道可是不少,拖的久了,容易被其他人捷足先登,那就麻烦了。” “这…” 文士沉吟不语,心中却也无奈。 徐文纪即将上任,被震慑的可不只有他们,以那位老大人的脾性,一旦上任青州。 第一件事只怕就是清扫匪患。 是以,想要拜入长留山入伙的,不知有多少,这就逼的他们也只能想着入伙。 砰! 突然,一道闷雷在外面炸开,同时数道惨叫同时响起。 “敌袭!” 凄厉的惨叫乍闪即灭。 破庙之中的一众山贼心头皆是一寒,纷纷躲避,就见得一道流光贯穿夜幕,破庙轰然倒塌下来。 烟尘滚滚之中,那文士看的分明。 那一箭贯穿两人以及破庙土墙兀自没有停下,不知射到了多远的地方。 “啊!” 几个山贼头领分神之时,夜幕中又有一朵朵血花炸开。 “趴在地上!” 独臂悍匪厉声嘶吼一声,不知何时已然持刀在手,身形变换着冲向了箭矢飞来之处。 他极目远眺。 就见得百丈之外,一着淡灰色长袍的少年,持一口大的夸张的精铁长弓立于一株光秃秃的老树之上。 弓开满月! 第八十五章断俗缘 月色单薄,夜风极高。 杨狱立身树干之上,衣衫被风吹的后仰。 但他的手仍旧很稳,一支支羽箭在他手上飞速掠过,带起阵阵破空声呼啸而去。 弓开满月。 箭出连环! 气血入泥丸后他虽还达不到视夜如昼的地步,五感却也远超常人,夜风之下的荒原,在他眼中几乎无所遁形。 大明的衡制以斤、钧、石为主。 一钧三十斤,一石四钧,而刘文鹏这口弓,是九石弓,哪怕算在青州军,也属于强弓之列。 以刘文鹏武功,短时间之内也只能开弓九次,否则手臂颤抖就要失去准头。 杨狱身具九牛二虎之力,虽然拉弓也会有身体负荷,却也远比刘文鹏来的轻松写意,只是内气不足,无法射出‘四象箭’罢了。 但尽管如此,对付这些山贼也已然足以。 咻咻咻~ 激烈的破空之声几乎响成一片。 几乎每一箭下去都会响起一声惨叫,无论躲在灌木后还是扑倒在地,几乎都无法抵挡这鬼魅般飞来的箭矢。 强大的力量以及超人一等的五感的组合,让杨狱仅凭一人一弓,就将荒野之中狼狈逃窜的上百悍匪压的抬不起头来。 这些悍匪之中也有持拿弓弩者,但寻常弓弩射出百丈哪里还有什么杀伤力? 几乎只来得及射出一两箭,就被杨狱居高临下的一一点杀了! “啊!” 鬼魅般的箭矢将一个悍匪钉死在地上,鲜血飞溅下,另一人直接被吓的呆住了。 见得那人又弯弓搭箭,几乎被下破了胆子。 “他难道是以冷箭射杀了尉迟龙?” 阴影中,中年文士冷汗流出。 之前那一箭,射杀了两人劲力还不绝,擦着他的脸过去,几乎将他耳朵都蛇掉。 这样的强弓,一旦被射中,他几乎就是个死。 “难怪大明不禁刀兵,却禁弓弩…” 一次次的弯弓搭箭,杨狱心头也不由泛起涟漪。 单论杀人,刀剑远远无法与弓弩相比,一个武道强者加一口强弓,一人足可成军了。 杨狱甚至觉得,如果给他足够的箭矢,而这些山贼又不四散而逃,那么,就算他们人数再多十倍。 他都能杀个干干净净。 不过,这也仅是个念头了。 哪怕身具九牛二虎之力,他也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拉九石弓千次,这些山贼也绝可能死战不退。 “直娘贼!老子看你能射几支箭!” 那独臂悍匪独眼发红,眼见惨叫声此起彼伏,终于按耐不住了。 这次出来,他带来的可都是他山寨之中的精英,其中有不少都是换了血的好手。 听着这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他几乎心都在滴血。 “吼!” 犹如虎啸般的闷响自其腹中炸开。 顷刻之间,他的内气已然勃发到了极致,周身一片赤红如血,本就魁梧的身躯竟生生的拔高了一尺之多。 砰! 其脚下重重一踏,大片的泥沙就自扬起。 猛一躬身,犹如恶虎扑食般冲了出去,单刀狂舞,竟似将身前的气流都斩了开来。 几个跨步,已窜出了数十丈之多。 狰狞怒啸着冲向了杨狱。 与此同时,狼狈躲闪的其他山贼头目也都猛然暴起,全都激发了血气,或是贴地游走,或是狂飙突进。 也都冲将过去。 “狗厮鸟!爷爷非杀了你不可!” 那光头大汉也是一跃而起,狂舞着板斧护住面门要害,就如莽牛一般狂吼着冲向杨狱。 “杀了那个弓箭手!” “冲!杀了他!” “他就一个人而已,冲上去,杀了他,杀了他!” 眼见诸多头目纷纷暴起冲锋,被箭矢射的狼狈不堪的诸多山贼,也被激发了凶悍本性。 纷纷咆哮着冲向了杨狱。 “悍不畏死?” 眼见一众悍匪冲击而来,杨狱眸光一冷,足下轻点,直接自老树上一跃而下。 唏律律~ 焦躁的等待了许久的黄骠马发出一声长嘶。 “呼!” 催马狂飙,杨狱同时弯弓搭箭,避开那以极快速度冲来的诸多山贼头目,箭箭不离那些寻常山贼。 他的内气稀薄,无法催发四象箭,自然选择先杀这些寻常山贼。 “这种感觉,似乎不坏。” 杨狱催马而行,在荒原之上来去纵横,他每一次张弓搭箭,都必有一山贼发出惨叫。 夜幕也罢狂风也好,似乎根本无法阻挡他的视线与准头。 让一众山贼恐怖骇然的是,他一连射了几十箭,力量与准头竟然没有任何的衰弱。 “他不是人!” 一个又一个的人的倒下,终于有山贼被杀的几乎崩溃了。 他哀嚎着丢弃刀剑,连滚带爬的想要逃走,回应他的,却只有那无情的羽箭。 咻咻咻~ 三箭齐发! “啊呀呀!” 那光头大汉怒目挥斧,却拍了个空,余光一扫,身后跟着的几个兄弟就被洞穿了胸膛鲜血飞溅。 “杂种,杂种!” 光头大怒,双眼充血一般。 “暗箭伤人的鼠辈,可敢与我等正面厮杀!” 其余几个头目也全都气得暴跳如雷。 但无论他们如何怒吼,黑夜之中回应他们的也只有马嘶,以及一支支带着杀机的箭矢。 前所未有的无力让几人几乎抓狂。 “啊!鼠辈,鼠辈啊!” 独臂悍匪几乎被气疯了,足下发力,一路狂飚。 内气勃发之下,他的速度快若奔马,此时丝毫不留余地之下,竟让他飞速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很快,他已然看到那催马纵横,一次又一次张弓搭箭的杨狱。 “杀,杀!” 从四处包抄而来的几个山贼头目全都暴怒着,癫狂着怒吼,咆哮着冲杀而来。 “呼!” 杨狱双眼微眯,伸手一摸,却摸了个空,箭都射空了。 “他没箭了!” 独臂悍匪心中念头一闪,面色顿时更为狰狞,一声咆哮,掌中长刀已化作一道银白色匹练。 直斩向十丈之外,似因没有摸到箭矢而有些错愕的杨狱。 一个百发百中的神射手有多么凶残,他被近身之后,就会有多么的凄惨! 这一刀之下,那独臂悍匪乃至于从各处包抄而来的山贼头目,好似已然看到了这个该死的神箭手的惊慌失措。 以及凄惨下场。 但下一瞬,他们心头突然一跳。 只见,在那淡淡月光与刀光的映彻下,那神箭手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甚至于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讽来。 “什么?他还有后手?” 独臂悍匪心头一惊。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这一刀已迸发了全身的内气,虎啸鼓荡,血气沸腾,绝没有收回的可能。 “呼!” 凶戾的刀光带着森森杀意而来。 黄骠马都几乎狂躁起来,杨狱却不慌不忙,将精铁大弓挂在马背之上,任由那刀光跨越十丈而来。 方才自腰间一抹! 锵啷! 一声刀鸣在夜空之中回荡开来,森寒可怖的杀机犹如月光,顷刻之间已将四下笼罩。 那独臂悍匪只觉心头一寒,周身刺痛,好似被千百长刀同时抵住了要害。 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登时在他心头炸了开来! “什么?!” 独臂悍匪目眦欲裂,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一抹刀光犹如弯月般霸占了他全部的视角! 怎么可能?! 这一瞬,他心中涌起了莫大的震惊与骇然。 他的箭术近乎百发百中,强弓硬箭,百丈之内可穿颅而过。 谁又能想到,他的刀法居然比箭术还要强! 嗤! 下一瞬,他的眼前一片血红,耳畔沙沙之声,似又鲜血抛洒。 “你真以为我只会射箭啊……” 重物落地,无尽黑暗降临的那一刹那,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怒吼声,以及身前一道若有若无的冷笑声。 噗通! 漫天血雾中,无头身躯重重砸在地上,也好似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包括那光头大汉在内,所有的山贼全都惊呆了。 除却寥寥几人之外,绝大多数的人甚至没有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觉老大拔刀怒吼而上,刀光一闪,已被斩掉了脑袋。 “怎么会?!” 一众山贼只觉心头发凉,身上彻底没了温度,望着那飘洒的血雾,好似傻了一般。 直至看到杨狱催马而来,方才如梦方醒。 这一刻,就看出一众人的选择不同。 那光头大汉挥舞着板斧,狰狞着扑杀而来,而其余人,则哀鸣着犹如败犬般狼狈逃窜。 而更多的山贼,都被吓破了胆,无头苍蝇一般乱窜起来。 锵~ 刀光将那板斧高高荡起,余力不减的横掠而过。 嗤! 斗大的光头抛飞而起,鲜血飞溅。 杨狱筋骨舒展,跨马挥刀,人借马力,追杀而去。 人无胆气不如鼠! 杨狱一人跨马,数十个山贼哭喊着逃窜,竟没有一人再有胆量回身与他厮杀。 一人一马,一弓一刀而已。 …… “这位施主好生凶猛!” 望着狼藉遍地,血气冲天的荒原,一头戴斗笠,身着百衲衣的老僧双手合十,低诵佛号。 “阿弥陀佛。” 瘦小的沙弥双手合十,眼底却有光在滚动。 “可惜杀伐终归小术,持戒方为大道!” 老僧察觉到了什么,微微摇头: “素明,你可是认得这位施主吗?” “弟子的俗缘,为他所斩。” 素明低声道。 “这,便是你与他的缘法了!” 老僧微微一笑,道: “若此行寻得‘珈蓝舍利’,为师许你寻他断缘。” “万般皆空,哪来的缘法?” 素明微微一叹: “杨施主心有豪气,自该纵横恣意。弟子心中本无怨恨,何来断缘之说?” 他面色平静,心中却是默然。 按着烂柯寺的规矩,若无杨施主,或许他就得亲手断俗缘了吧? “善!” 老僧点头微笑: “此言大善!素明你果然有着慧根,或许此行,为师还要仰仗于你。” 素明双手合十,面色平静: “一切任凭老师做主。” 7017k 第八十六章百无禁忌又如何? 夜幕之下,尸横遍野,浓郁的血气引得老鸦盘旋。 将这场堪称屠戮的战斗从头看到尾的赵七等人冷汗直冒,只觉自己脊椎好似被人抽走了。 眼看着杨狱走近,无骨头般跪在了地上: “杨,杨爷威武……” 铁剑门的一众人更是冷汗涔涔,心中又惊又悔又庆幸。 庆幸之前这凶人没有凶性大发,若不然,他们只怕尸骨都要被野狗吃光了。 “杨狱…” 囚车里,关山水死死抓着锁链,心中尽是不可思议。 ‘四象箭!四象箭!他居然学会了四象箭!’ 关山水震撼难言。 他虽被穿了琵琶骨,可眼力还在,哪里认不出杨狱之前的箭术动作与刘文鹏如出一辙? 但这怎么可能?! 莫说刘文鹏根本没有留秘籍的习惯,便是有,这才几天,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箭术? 随手卸掉面前几乎崩溃的几个山贼的关节,吩咐赵七等人去打扫战场,杨狱才走到那中年书生面前。 这伙山贼凶悍异常,比起黑山城之前的三十贼还要凶狠,若非他斩杀了那独臂悍匪,只怕还未必会崩溃。 “呵,呵呵。哈哈哈!” 见得杨狱走进,那中年文士突然狂笑起来。 杨狱冷眼看着他,不发一言。 ‘他怎么不问?’ 中年文士狂笑了半天,见杨狱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登时气短,咳嗽几声,脸色已很是难看了。 “不笑了?” 杨狱随手提起杀猪刀,轻轻一拍,那文士面色已然涨红成猪肝色,连连讨饶。 “我只问一次。” 杨狱眸光微冷: “为什么伏击我?” “我们,是,是因为长留山下了截杀令,说擒下你的,可以入伙长留山。不是我们要杀你,是,长留山!” 那文士心中发苦,不敢隐瞒,颓然说出前因后果。 一年多以前,长留山的一则聚义令在青州绿林道上传播了开来,号召青州好汉齐聚长留商议前程。 可长留山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 想要拜入长留山,必须要投名状! 而这投名状,包括着青州军校尉、州府官吏,以及,包括黑山在内的诸多县城。 “……我们没有胆量招惹青州军,又不敢去劫掠县城,本来都已想着逃去他州,却突然听到小,咳,您被加入了投名状里…… 一时猪油蒙了心,才会来打您的主意。” 文士脸色灰败。 心中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虽然想到这小捕快不简单,可谁能想到,一个边陲小城,名不见经传的小捕快,居然能凶残到这个程度? 早知如此,他宁愿逃去他州和其他绿林道上的人厮杀,也不想面对这凶人。 “长留山?投名状?” 杨狱拧着眉头,却是猜测这长留山只怕和怜生教有着联系。 将自己纳入投名状,只怕是因为自己破坏了他们图谋黑山的计划? 还是说,也是因为那道果? 心中念头闪着,他再度发问: “长留山不过一地山匪,你们连朝廷都不怕,为何要听那什么冀龙山的话?” 青州六府,近百县城,地域可说极大,东西来回得一两年时间,冀龙山就是如何豪横,被逼的无法出山,又有什么资格号令青州绿林道? “还,还不是因为徐文纪要来青州。” 文士咬牙切齿,又有着说不出的恐惧。 徐文纪要来青州,是前段时间突然流传开来的,正是因为这位大人物要来,才逼的他们不得不想方设法加入长留山。 “徐文纪。” 杨狱心中这才了然。 徐文纪捕头出身,一步步从县城走入京畿,每一步都踩着无数大盗山贼的尸骨。 他的名声在与云州只隔了一条‘大涛江’的青州,何止是如雷贯耳? 包括面前这个文士在内,整座青州的绿林道,可就没有人不畏惧这位徐大人的。 这才说得通。 “嗯?” 杨狱本还想询问其他,心中突的一动。 还有人埋伏? 杨狱眸光一冷,反手拆了这文士的关节,又将断刀挂在腰间,足下一点,已踩着逐风步飞掠而去。 跨行之间,他足下发力,双臂舒展间,已将精铁大弓拉成满月,一箭射向幽沉的夜幕之中。 当! 似中黄钟,清脆的响动炸开。 杨狱眸光一凝,就见夜色之中,一老一少两个和尚自灌木丛后走出,双手合十,诵念佛号。 “刘清卿?” 杨狱眼力极好,相距百丈也认出了那年轻的和尚。 他居然出家为僧了? 呼! 心中念头一闪而过,他收起了大弓,驻足在相距两人十多丈处。 目光一扫,落在那老和尚身上,心中顿时升起莫大的戒备。 但凡习武者,无论年幼还是老弱,血气都要远超常人,便是有着藏匿气血之法,多少也会有着外显。 这老和尚干瘪的像是了老茄子,丝毫没有血气可言。 可偏生他心中升起讳莫如深之感。 这和尚,是个大高手。 “老僧慧安,见过杨施主。” 老和尚双手合十,含笑道: “施主真乃无双猛将,五感敏锐至此,真让老衲也不得不佩服。” “杨施主,又见面了。” 素明,亦或者刘清卿双手亦是合十。 “刘公子。” 杨狱回了一礼。 虽然说刘文鹏死有余辜。 可杀了人老子,还让人给自己行礼,饶是他也经受不住。 “前尘已断,小僧法号素明。” 素明眼神有些复杂。 这一刻,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情绪。 怨念? 仇恨? 感激? 还是艳羡? 诸般情绪在心中翻滚,刘清卿默默品尝着,应当是艳羡更多吧? 仗剑行天下,锄强扶弱,擒拿不法,斩杀恶贼。 羡慕啊…… “之前听闻这伙凶人欲要为难官差,素明心善,拉着老僧前来,不想却是多虑了。” 慧安老和尚轻声说着: “只是万般孽障,杀生第一。杨施主以后,还是谨慎些吧。” “大师慈悲,在下却是学不会了。” 杨狱先是谢过,又不以为意道: “占山落草之辈或有无奈无辜者,可该杀者,却是更多。再者说了,这伙人都打上门来,我又岂能束手待毙?” “杨施主扪心自问,你杀伐如此凶戾。是为了维护法纪,还是在享受杀生的快感呢?” 慧安深深的看了一眼杨狱,叹息道: “施主可知‘侠以武犯禁’之说的由来吗?” “杀戮的快感…” 杨狱眉头微皱: “大师有何高见?” “世上武功,皆出自佛、道二家。而佛道二家,又悟道于天地。天地之力浩瀚无垠,人心渺小,难免迷失自我本心。 这,便是武学之道潜藏在‘易筋’‘易骨’‘换血’之后,最为深层次的‘易魂’。” “‘易魂’?” 杨狱心头一震。 类似的话,他从魏河口中也听过。 武学之道,筋骨强弱只是其一,改易气质、精神才是根本。 懦弱者,习武会变得勇猛。 软濡者,练武将会变得刚强。 他琢磨着,自己的变化似乎真的极大,两年多前,自己可还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少年。 虽然现在仍然遵纪守法,可心中似乎是有些百无禁忌了…… “杨施主天赋异禀,拳脚之间自有刚强凶猛之力,这是你的造化,也是你必须要面对的‘劫’!” 慧安微叹一声。 “大师危言耸听了吧?” 杨狱微微摇头。 人或一日,就有一日经历,变化自然也随之而来。 不止是武功,类似的说法,其实各家都有,比如儒家也有着‘胸有诗书气自华’的说法。 习文练武,亦或者其他重重门道,本身就是改易自身的过程,这和尚说是什么劫。 对他来说,说是‘成长’才更对。 “或许吧?” 杨狱没有询问,慧安看了一眼素明,却还是将解决之法说出来: “欲正本心,唯有一法,那,便是‘持戒’!” “持戒?” 杨狱微微一怔,有些出乎意料。 “施主莫非以为佛、道两家的戒律,只是为了断欲吗?其实不然,诸般戒律,是为了正本心。” “传说,连仙佛都有清规戒律,神灵都有天条规束,施主以为只是巧合吗?” “言尽于此,信或不信,也由得施主自己。” 话到此处,慧安不再多言,随手一按素明僧袍,已跨入夜幕之中。 几个挪移,已然去的远了。 唯声音远远飘荡而来。 “欲得无上大力,‘需得降服其心’!” “降服其心,降服其心…” 杨狱驻足良久,嘴里不住的咀嚼着这老和尚的话。 降服其心的说法,他不止一次看到。 魁星位阶图、怜生教发现的神话志异、三笑散人的潮汐论中,都有过类似的字眼。 当时他心中并没太在意,此时听得这老和尚又说起,他心中就腾起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悸动来。 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佛、道两家的清规戒律还有这种是说法。 只是,按照这老和尚话里的意思。 难不成传说之中的仙佛神魔也有迷失之祸? “持戒?” 许久许久之后,杨狱方才将诸般杂念放下,长出一口气,转身走向马车。 前世学法出身,他心中自有自己的底线与道德。 除此之外,百无禁忌又如何? 第八十七章老爷子的踪迹 夜黑月淡,冷风高。 荒原之上,赵七等人强忍着干呕收拾战场。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看出,这位杨爷不但手段凶戾,而且吝啬,不但战场上一应东西必须要收敛。 而且,对待他眼中的死人,是一点都不乐意拔毛。 比如囚车里被饿的前胸贴后背的铁剑门三代高手,再比如,之前想着逃走的袁三。 他看得清楚。 这位杨爷不杀囚,可也真没把他们的命放在心里。 对比这位爷对待路上流民的态度,他心中不免有些酸涩,死囚就不是人了? “惨…” 收拾着战场,饶是一众人也是背着人命的凶人,也不由的一阵发憷,心里打鼓。 “这得多大的力气…” 蒋都心里比划了一下,顿时惊出冷汗。 一众囚犯乖乖的收拾战场,也有人心中不甘,可看着篝火旁的马车,以及那一张大弓,心中就是一颤。 呼! 突然,那囚犯眼前一花,忍不住揉了揉眼。 “干什么?” 另一个囚犯顿时皱眉,满脸不耐烦。 “他,他的眼,发光,发光了…” 那囚犯踉跄后退,骇然不已。 刚才那一瞬,他分明看到了马车里亮起两道光,那是眼睛… 那人根本没休息,而是一直在盯着他们。 呼! 视夜如白昼? 内气自泥丸游走,至双眼处,杨狱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只觉马车之中一片亮堂,夜色之中的平原也清晰可见。 心中不由一震,内气散开,黑暗方才回归。 “血气如泥丸,则五感通透,入双眸,则视夜如白昼?” 杨狱面露震惊。 经历了这许多事情,尤其是魏河,王五的接连教导,他对于武功早已不是一窍不通了。 筑基五关,牛、虎、象、龙、炉,共要经历一十三次换血。 而除却除此换血必落丹田生内气之外,之后的一十二次换血,每一次,都可择周身脏器之一以强化。 可那,也只是强化罢了。 视夜如白昼,哪怕只有催使内气之时才能做到,这也已然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这老母服气录的品级一定极高,莫非中乘武功?可也不对,中乘武功要入门,得三次换血以上……” 杨狱心中忧喜各半。 先是内视己身,再是视夜如白昼,若他再看不出这门服气法的特殊,那就太过迟钝了些。 只是这门服气法不同凡类固然可喜,眼耳口鼻身一一加持,他的五感必然会彻底超越常人的范畴。 可这服气法的来历。 “那养猪的老妪到底是什么人?”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忧思,杨狱又自催动内气,双眸亮起间,只觉天地一片亮堂。 但凡有着一缕微光之地,他都可视如白昼。 这对于神箭手来说,简直是超乎想象的巨大优势! 接连尝试了好一会,杨狱才静下心来,清点赵七等人送来的战利品。 这伙山贼足有百人以上,单单碎银就有二百多两,几个头目身上的银票加起来,比起铁剑门也少不了太多。 甚至于食材也有那么一两件。 “铺桥架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这样的世道,若有丝毫心慈手软,或许我早就死了。” 看着面前的银活,杨狱木然。 从黑山到平阳,从这处到那处,景色或有变、繁华或有差别,可不变的是,弱者曝尸荒野,强者金银满袋。 百人山寨已然如此,那号称要汇聚青州绿林道强者聚义的长留山,又该是怎么个模样? “长留山…” 喃喃自语着,杨狱心中有着紧迫,闭目间,再度进入暴食之鼎。 握住那口精铁大弓。 不够, 远远不够。 …… …… 行路难。 行路难。 青州固有府城六座,县城近百,可放在如此大的疆域里,就越发显得地广人稀了。 尤其是隆冬之日,行商稀少,路上就见不到几个人了。 时不时前来叨扰的山匪、马贼,越发让行路变得艰难了许多。 即便一众死囚多是换了血的,筋骨强健。 但一连行了数月,便是驱车驾马的赵七、蒋都也都风尘仆仆,掩饰不住的疲倦之意。 再看仍旧精辟充沛,甚至越发神采奕奕的杨狱,一众犯人再生不出半点逃离之心了。 囚车之中的铁剑门三人,已有月余没有说过一句话了,甚至若非每日吃喝依旧,众人几乎以为他们死了。 同时,也不由的惊叹,这些气血如牛以上的武者,不说其他,单单这生命力,的确是远远超过他们了。 “黑山、平阳、圆谷、风应、平城……这七县走过,已是出了顺德府的地界了,再之后,就得看大人要走哪条路了。” 中年文士小跑跟着马车,敬畏回答。 他叫‘蓝文玉’,青州明德府生人,也曾中过秀才,只是没得门路,不得不投身匪类。 因为对于青州各地知之甚详,常被杨狱拉来问话。 最初,他还是不情不愿的,直到杨狱将接二连三前来围杀的匪类一一杀退,又多加了数辆囚车之后。 他终于还是屈服了。 “说来听听。” 杨狱掀着车帘,遥望远处。 隐隐间,可见群山连绵,这却是大山了,山顶雪线连成一线,好似神人将天劈开了一般。 兴路多难,他算是见识了。 青州苦寒之地,远算不得繁华,莫说官道,就是诸多县城里也少有地砖、石板,这一路何止是歧路? 才走过六县之地,给他拉车这马的马蹄铁已然换了一对了。 “前方那山,名唤‘南山’当地人则称‘乱山’,这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山多林乱,二来,则是其中多是绿林,咳咳,多有山贼盘踞……” 蓝文玉略有喘息。 他武功本就稀松平常,又被打散了内气,面色都有些发红了。 “穿过这山,就可直抵德林府,距离青州也就八九百上千里,但要是绕过这山,就要穿过‘木林’‘定阳’‘德林’三府之地,得多走两三个月……” “南山…” 望着山脉轮廓,杨狱眸光沉凝。 他对地图熟记于心,南山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往年黑山城押送犯人,也多是选择绕路。 是以,哪怕一路不敢停歇,来回也得近一年时间。 而让他沉吟的是。 根据他一路上从诸县六扇门据点所得到的一些情报,他家的老爷子,极有可能就是被山匪追着进了这座山。 见杨狱沉吟不语蓝文玉微微咬牙: “……杨爷,实不相瞒,这山中的寨子,我也认得几家……若您愿意,在下可以带路。” “看来你还是不死心。” 回过神来,杨狱带着冷笑扫视着几辆囚车,被他擒拿的这些山贼头目,全都目光闪躲。 “冤枉啊。” 蓝玉书心头‘咯噔’一声,连连辩解。 杨狱却懒得理会了,吩咐赵七向南山而去,后者面露犹豫,却也不敢说什么,空甩长鞭,驱车前去。 横截三府,这南山之大可不是说说而已,不说南北横贯,单单东西贯穿,也有数百里之宽,就算其中山路畅通无阻,也得走上两三日。 其中山峰断崖之多,根本数不胜数,且根本没有地图。 六扇门情报甲天下,可也没详细到这种地步,他也只知道,自家老爷子可能就在山中某处。 “好险……” 蓝玉书放缓脚步,大喘着气,心中却是一松。 长留山几次打退青州围剿,名声很大,绝大多数山寨都有着入伙抱团的心思,但也有一部分根本不屑一顾。 南山,就有着这么一个山寨,名唤毒龙寨。 敢不屑长留,这毒龙寨自然不止是因为南山路险,易守难攻,更因为他们的实力强横。 最早打退官府围剿的,可不是长留山! …… “毒龙寨吗?” 翻阅着从六扇门几处据点得来的情报,杨狱拧着眉头,微微有些头疼。 他实在想不明白,大明兵锋如此之盛,武风如此之烈,天下强军青州兵的驻地,怎么会糜烂成这种模样。 黑山城也就罢了。 这南山三府交界之地,且似乎还有这银铁矿山,甚至于听说还有稀少的玄铁之矿。 这样的地方居然能被山匪给占了去。 不由的,他又觉得大明药丸。 “难道流积山之战,大明诸军损失大到五十年都无法弥补?” 十多次出入流积山战场,对于大明兵锋之强,杨狱是心有敬畏的。 可正因如此,他也着实无法理解,老虎盘踞之地,怎么会蛇鼠成灾…… “六扇门的情报还是太过隐晦,或者我的职位不足以调取更多。但这南山,只怕没那么简单。” 擦拭着杀猪刀的断面,杨狱眸光幽冷。 他这一路,可不止是从六扇门据点处调取了情报,更零零散散的将青州六扇门许诺的丹药全部提取了出来。 无论是换血还是内气,外炼还是内炼,亦或者技艺类武功,都有着长足的进步。 精铁大弓的炼化,也到了尾声。 彻底掌握了刘文鹏的中乘武学‘四象箭’,甚至,在超人一等的五感加持下,箭术造诣已然超越了刘文鹏。 “吁~” 杨狱心中盘算衡量之时,马车缓缓停下。 车帘掀开。 久违的人气喧哗已然铺面而来。 一座不大的镇子,出现在远处,颇为热闹。 第八十八章凶横 这镇子依山而建,仅有一条大道,诸多小巷大街蔓延而去,虽然简陋,却很是热闹,各类摊贩也是极多。 门前,竖着一方数人高的大石,不少行人驻足观看着。 杨狱看的清楚,这些人不少都提刀挎剑,或是镖头,或是商队护卫,当然,也可能有山贼的暗哨。 “告各路行商绿林书!” 杨狱下得马车,一扫扫去,顿时眉头一挑。 偌大石碑上,草书三条禁令。 禁争斗、禁劫掠、禁官差。 “这镇子。” 杨狱眼皮一跳。 “杨爷,我听说过这‘毒龙镇’,据说这最早是个村子,后来被人整个屠尽,之后,就有了这毒龙镇…… 听说,是南山里一伙大贼们的地盘…” 赵七已凑上前来,低声解释: “方圆数百里的山贼,都会来这里销赃与交易……” “真的有山贼扶植的镇子?” 望着那热闹非凡的镇子,再想想沿途所见,凄冷少人的村落,杨狱一时已然无语。 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他似乎在六扇门的情报里看到过,可当时他并没在意,只是一扫而过,却没想到,居然真的有。 驻足半晌,他提着断刀,背着长弓,在毒龙镇外一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中,将死囚们丢在道旁,独自走向毒龙镇。 “杨爷这是…” 见杨狱背后箭篓几乎是满的,赵七心头狂跳,拉着蒋都就退了好几步。 蓝玉书与几个山贼头目也都是一愣。 他想干什么? “入城费,十两银子!” 镇门口,几个懒散的大汉双手插在衣袖里,拦住杨狱去路。 “十两入城费?” 杨狱几乎要笑了。 一群贼问官差讨要入城费? 十两入城费,这价格,比大明京都都要贵一百倍了! “怎么?没有,还是不想给?” 几个大汉贪婪的扫了一眼杨狱鼓鼓囊囊的包裹,面露冷笑: “咱们寨子禁官差入内,不过,你小小一个差役,算不得官吏,银钱若够,爷爷们也不是不能通融。” “银子,我有。” 杨狱抛着一锭银子,语气随意而冷淡: “只是,你确定要吗?” “废话!” 那汉子一脸不耐,一把抓向银子: “给老子拿来!” “那就给你!” 杨狱神色微冷,五指扣住银子,向前一递! 砰! 毒龙镇外看热闹的一众人就听得一声闷响,眼皮狂跳。 就见那守卫双眼充血,躬身若虾米,被整个打的离地而起,枯叶般飘出数丈,直将寨门的栅栏都撞了个大窟窿。 噗通一声落地,整个人已如烂泥般软了下去,没了气息。 “你?!” 另一个护卫怒目圆睁,但只一瞬,滚烫的鲜血已然自其七窍喷出,整个人被一拳砸翻在地。 筋骨碎裂,眼见不活了。 静! 静! 许是杨狱的动作太快,又好似对眼前这一幕震惊到极点。 待得两个护卫先后毙命,毒龙镇内外竟是一片死寂。 看热闹的、摆摊的、看门的…… 所有人全都怔住了,没有人能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生生锤杀了守卫。 “杨爷……” 赵七等人面皮狂抖。 他们倒是猜到杨狱不可能给这些贼交入城费,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动手。 直接毙杀了守卫。 “我,我…” 蓝玉书也被惊的目瞪口呆。 哪怕早知道这人凶横异常,可这未免也太过蛮横了。 一言不合直接杀人,这特酿的居然是个官差??? “啊!” 一瞬后,尖锐至极的咆哮在镇内响起: “敌,敌袭!” 崩! 尖锐声戛然而止。 弓弦震荡如霹雳,流星也似的箭矢带着呜哇的破空之声,将几个怒吼霸刀的守卫钉死在了墙壁之上。 崩崩崩崩~ 继而,弓开连环,箭若流星。 电光火石之间,杨狱数次张弓,每一箭都发出刺耳尖啸,也必有一人被其钉死在墙壁、地上。 待其放下弓箭,仅剩的一个守卫浑身战栗,几乎被吓傻了一般,手里的刀都握不住了。 杨狱一手持弓,一手接住落下的银锭,冷眼扫过最后的守卫: “入城费,你要吗?” “啊!” 那守卫面皮狂抖,突的大叫一声,仰面就倒,竟似是被生生吓死。 毒龙镇内外又是一片死寂,只有一片倒吸凉气与吞咽口水之声。 所有人全都被惊的头皮发麻。 这一次的沉寂显然比之前要长了许多,杨狱却也不心急,只是堵在大门口,不进不退,见得有人冲杀就是一箭射出。 片刻之后,镇子里才传出一声怒吼: “好大的胆子,敢来我毒龙镇闹事!” 呼~ 低沉的怒吼声中,镇子里响起大片杂乱的脚步声,大街小巷之中冲出不知多少手持刀剑的山贼守卫。 一个身材魁梧,面有刀疤的大汉立于房檐之上。 看着镇子内外的箭矢与尸体,这大汉瞳孔一缩,怒气顿矮了几分: “原来是斩首刀!” 斩首刀杨狱! 镇子外的一些行商还未反应过来,一众山贼却都是倒吸凉气,目露骇然。 如果说最近青州以西,绿林道上最出名的人是谁,那么,几乎所有山贼的答案都会相同。 斩首刀杨狱! 据说数月以来,被其所杀的山贼不知几百,甚至还有不少有名的大盗栽在了他的手中。 声名之大,甚至压过了青州有名的几位少侠。 “这名号倒是好听了许多。” 杨狱挎刀提弓。 这人会认得他,他丝毫不奇怪。 这数月以来,他杀的山贼不知多少,可也不可能一个不漏,而且,那长留山的投名状传播极广。 寻常人或许不知道他,可这些山贼认得他,自然不奇怪。 “杨狱!我等与你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何闯我毒龙镇,还杀我兄弟?” 那大汉强压怒气。 “无冤无仇?” 杨狱闻言顿时冷笑: “官兵抓匪,还要有仇有怨吗?!你们劫掠四方,百姓与你等又有什么仇怨?!” “猖狂!” 又是一声低吼,一人自长街中跨步而出,遥隔数十丈,冷眼望来: “什么斩首刀,得罪长留山,你已是自身难保,今日还敢招惹我毒龙寨,真真是取死有道!” 这人着一袭宽大武袍,身材修长魁梧,眉眼冷厉,臂膀比常人大腿都要粗大。 “风三雨!” 有人惊呼一声。 这人名气很大,稳坐毒龙寨十八把交椅之一,据说横练大成,有铜皮铁骨之称。 “不要!” 屋檐上那大汉面色一变,却也来不及阻拦,因为风三雨低喝的同时,已然奔驰而去。 当即,也只得咬牙低吼,领着一众人冲杀上去。 “杀!” 脚步声、喊杀声顿时大作。 “蠢!” 眼见诸多山贼乌泱泱的冲杀而来,杨狱眸光微冷,猛然一个发力,已将精铁大弓拉成满月。 下一瞬,他面上红光一闪,伴随着筋骨摩擦的‘咔咔’之声,内气已自丹田腾起,没入弓箭之上。 嗡~ 内气催发,杨狱只觉眼前的一切陡然放大了数十倍之多。 冲杀的山贼、挥舞的刀剑、狰狞的神色、甚至于那飞溅而起的灰尘,凡是他所见,一切都纤毫毕现。 “嗯?!” 杨狱弯弓搭箭的刹那,那冲杀最前的风三雨只觉心头一寒,莫大的危机自心头腾起。 “不好!” 风三雨心头一炸,不假思索的种种一踏,他的胸腹之间气流鼓荡,皮肤肉眼可见的变的青黑。 杨狱箭矢未发之前,他就发出一声低吼,以绝大的力气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前冲之势。 疯狂躲闪的同时,以青黑双臂斜架在身侧。 砰! 弓弦弹抖犹如晴天霹雳,箭矢带着剧烈爆炸的滚滚气流,眨眼间已消失在身前。 一箭射出,杨狱只觉周身内气去了大半也多。 同时,他看到箭矢之上红光一炸,精铁打造的箭矢竟自尾端开始寸寸裂开,继而,肩头穿过气流。 砰! 耳畔巨响炸开! 风三雨神色大变,只觉铁膀功加持的双臂犹如被重锤砸中,顷刻之间失去了只觉。 下一瞬,巨力涌动。 他只觉脚下发空,已然离地腾起! “什么时候…” 风三雨骇然咳血,哪怕没有被直接命中,那磅礴巨力都几乎震碎了他的双臂大骨。 甚至于,他的内脏都被震伤了。 若非他卸力之法已然炉火纯青,这一箭,他就是躲开要害都要死! 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箭?! “这箭…” 刀疤大汉怒目圆睁,心中更升起巨大惊悚。 他居高临下的下扑而去,看的比首当其冲的风三雨还要清晰的太多。 这一箭发出的同时,他几乎没有看到箭矢所在,只看到一道汹涌的气流螺旋而来,刹那之间,风三雨倒飞吐血。 而那箭矢却余势不减的将身后冲杀的诸多兄弟也全部贯穿! 只一箭,足足射杀了十多人! “艹!” 吐出黑血,无暇震惊于来人的箭术,风三雨低吼一声,周身赤黑一片,跨步之间,武袍猎猎。 比常人头颅还要大的拳头已然如重锤般砸了下去。 “我要你死!!” “很高明的卸力之法。” 杨狱眼神微亮。 他的内气不足,也无玄铁箭矢,这一箭自然无法发挥最大的力量,但这人距离自己不过二十丈而已。 却能以手臂将箭矢弹飞,这必然是有着极为高明的卸力之法。 “再来!” 随手将长弓丢至一旁,杨狱跨步间,已冲进镇门。 轰! 虎入羊群? 远远不足以形容! 血气激荡间,杨狱周身泛红。 顷刻间,他只觉周身似罩铁衣,全身力量在这一刻被完全整合。 随其心念转动,无有不达,无有不至! 这是巨大的不同! 血气如牛并不是单纯的增加力量,最为核心的变化,是整合力量! 整合力量于一股,继而拳脚指掌,无一不可爆发最大的力量。 身有百斤之力,指掌可发千斤之击。 而他,却有九牛二虎之力! ‘我这一拳,有多大的力量?’ 杨狱心中念头转动,意志已然锁定了咳出黑血后,又自狰狞低吼,迸发了内气、血气冲杀而来的风三雨! 砰! 闷响炸开! 犹如攻城锤砸在了最为厚实的木门上。 霎时间,猛烈的气流爆炸、激荡,吹打的灰尘泥沙如海潮般拍打四方。 几个冲的最前的山贼闷哼一声,已被吹翻在地,更有甚者,被这如刀般的气流割的浑身是血,狼狈逃窜。 呼! 烟尘四散间,杨狱收拳挺立。 “赫赫~” 漫卷的气流之中,风三雨魁梧的身子已矮了半截。 他骇然,震惊的低下头。 骨骼炸裂声响起,一连串,好像是鞭炮般响着,血液自周身毛孔一下喷出,身子一寸寸的挨了下去。 这一拳的力, 他没卸掉! 第八十九章狂狷 凶残! 太凶残了! 毒龙镇外一片死寂。 眼见着八尺之高的魁梧大汉,一拳之下,就只剩半尺高的血泥残渣。 哪怕镇子内外的多是亡命之徒,心头也不禁泛起深深的寒意,冲杀而来的诸多匪徒顿时骇的不敢再前进。 “老子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官差…” 蓝玉书面如土色,囚车里的几个山贼头领直打摆子,面色同样难看。 “还,逃吗?” 有人低声闻着。 蓝玉书默默低头,其他人也没了回应。 “三哥!” 自屋檐上扑下来的大汉心中杀意如潮,虎目含泪,切齿咬牙: “好个斩首刀,好个杨狱!今日你欺我毒龙寨高手不在肆意屠戮,这仇,来日定会有人向你去讨!” 呼呼~ 寒风吹卷着血腥。 杨狱不急不缓的拔刀在手,闻言神色变也不变,语气仍然冷淡: “我等着。” 山贼,有无辜的吗? 有。 这世道艰难而混乱,很多穷困汉子被逼的没法,就只得逃到山上,他们,自然有无辜的。 可能够做到傲笑一方,虎踞千百里之地的山匪强梁,却绝无一个无辜。 毒龙镇靠什么盘踞一方? 靠什么养活成百上千精壮,不事生产只会好勇斗狠的山匪以及他们劫掠而来的妇孺? 又靠什么能让将视土地为命的乡人将祖辈生活的地方拱手相让? “弟兄们,与他拼了!” “冲将出去!就是死,也得让人晓得咱们毒龙寨的气魄!” “老子便是死了,头领们也会摘下这小子的人头与我等报仇!” …… 再无任何缓和的余地。 随着那大汉一声怒吼,毒龙镇的一众悍匪已挥舞着刀剑如林,狰狞扑杀而来。 轰! 杨狱深吸一口气,足下只是一点,拉扯出森寒可怖的刀光,扑入了一众悍匪的包围之中。 铮铮铮铮~~~ 顷刻之间,金铁交鸣之声大作。 杨狱跨步拔刀。 板肋虬筋提供的巨大精力让他哪怕无法催发血气与内气,杀伐力也超越了寻常的气血如虎之辈。 而超人一等的五感让他对周遭一切的感知都无比清晰。 两者叠加,就爆发出极为可怖的杀伤。 喊杀,怒吼,哀嚎…… 厮杀似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又以极快的速度落下帷幕。 前后似乎不过半个时辰,毒龙镇内外已是一片狼藉,遍地血污,处处伏尸,。 比之隆冬更为酷烈的寒意让蓝玉书等山贼头目心头发凉,彼此对视,都看出对方的不安与恐怖。 嗤! 雪白的刀幕将污血斩落在三尺之外。 一片狼藉的战场上,那大汉冷汗涔涔,双股战战,望着那持刀而来的少年,只觉勇气点滴都不剩下了。 不由的闭目等死。 “七天时间。” 突的,闭目待死的大汉闻言睁开眼。 “我就在这毒龙镇…” 杨狱抖落刀身鲜血,提起长弓,踏着血污走进了似处于寒流之中的毒龙镇: “等你寻仇!” 等你寻仇! 听得这句话,在看着那笔直的背影,大汉心中不但没有生还的喜悦,反而被寒意充斥了。 “他刻意寻衅,是为了我毒龙寨?” 大汉心头一片冰凉,怔怔而立。 直至赵七、蒋都等人驾轻就熟的过来收拾战场,他才一脸苦涩木然的转身离去。 …… …… 毒龙镇占地并不大,因为其本身也只是一村之地扩展而成。 一条笔直的官道被各类建筑包围,这条路,是绕过南山的必经之路。 但凡有行商不走南山,就要掏付大量过路费。 当杨狱走进这座城镇,大街之上已是一片空空荡荡,之前的摊贩早就逃的没影,沿途的诸多店铺也都关了门。 一眼望去,只有寒风吹卷着的枯叶在飘荡,没有半个人影。 “不怕山贼、怕官差。” 杨狱驻足街头,眸光闪烁。 却是清楚,这镇子里,的确没有几个正经人,算是个贼窝了。 他不急不缓的走向了不远处大门紧闭的酒楼,酒楼里,从缝隙观望的几个小二吓的面色如土。 但听得敲门之声,还是颤抖着上前开了门。 见过这位的杀伐手段,可没人认为这么一扇木门能有什么作用。 酒楼里人倒是不少,见得杨狱进来,也都面色发青,想逃却又不敢动,只能硬着头皮不去看他。 “这位爷…” 小二哭丧着脸,战战兢兢: “我,我们不是,不是毒龙寨的人……” “烧些热水,上些肉食!” 随手拍出一锭银子,杨狱直上二楼而去。 大厅里的一些食客顿时松了口气,纷纷丢下银子,也不算账,直接走人,不敢停留了。 二楼的人,比一楼要少的多。 等到杨狱寻了处客房洗漱、换衣之后再上来,人就越发的少了,只有两桌客人坐在角落。 见得杨狱上来,一做镖头打扮的汉子就拱了拱手: “在下‘平安镖局’总镖头‘公羊京’!早听说斩首刀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镖头客气。” 杨狱随意寻了处地方坐下,放下弓刀。 “杨爷武功了得,只是得罪了毒龙寨,还是今早离开的好。” 公羊京也不在乎杨狱态度冷淡,仍旧诚恳劝说: “毒龙寨实力不容小觑,那风三笑在十八把交椅之中也算不得高。尤其是毒龙寨主司马杨,那一双金轮青州都是赫赫有名。” “多谢提醒。” 杨狱微微点头,不甚热情。 那公羊京见杨狱着实兴致不高,也就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了。 没多久,小二已端着肉食上来。 略显富态的掌柜似乎也没有那般恐惧,堆着笑送来一壶黄酒: “官爷,这是自家酿的黄酒,还望您不要嫌弃。” “掌柜似乎不怕我?” 杨狱轻摇酒杯,有些诧异。 之前这掌柜可是怕的头都没敢露出来。 “听伙计说了杨爷您这一路斩杀劫匪,清扫路障,小老儿这才知道误会了您。” 掌柜的满脸歉意的说着。 杨狱也不在意,留下黄酒,小酌几杯,顿时点头。 他并不喜欢喝酒,尤其是这年头的酒,又苦又涩,很没个味道,不过这黄酒却不一样。 绵醇甘甜而少辛辣,说是酒水,倒不如说是饮品,他还是能够接受的。 见杨狱喝了酒,这掌柜心中才是一松,堆着笑退走。 赶路多日,又刚自厮杀,杨狱胃口大开,虽然吃相并不难看,速度却也很快,小二跑前跑后好一会,才勉强吃个半饱。 这时,二楼又上来一位客人。 这客人着藏青色长袍,带着斗笠,寻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取下自己的葫芦灌了几口。 突的看向杨狱: “这位朋友,有酒无菜,可能借些肉食来?” “嗯?” 杨狱微微挑眉:“那不妨坐过来?” “爽快!” 那客人摘下斗笠,杨狱眼神不由一动。 这才知道他为何要带着斗笠。 无他,这人长得着实是好。 却不是偏阴柔的美,而是刀削斧劈般的阳刚之相,配合其修长身材,极为醒目。 他一坐下,已拱手报名: “白龙轩,陆万川!杨兄弟这一场厮杀,着实让陆某人好生佩服。” “不过是些匪类罢了,不值一提。” 杨狱笑着回礼,心中却是一动。 白龙轩是青州少有的几家有着上乘武功的大宗门之一,弟子门人也很是不少,实力远非铁剑门可比。 这陆万川的名字他在六扇门的情报里也见过。 似乎名头不小。 “毒龙寨可不是小角色。” 陆万川微微摇头: “那司马杨武功不弱,手段也是很高。但凡武林中人路过,无不礼遇有加,在青州地界,很有些朋友。” “财帛动人心,自古如此。” 杨狱语气平淡: “能看透的没有几个,如阁下这类人,不在少数。” 自蓝玉书等人的口中,他知道了不少所谓绿林道上的规矩。 比如投名状。 再比如,不截同道,遇衙役押送犯人,必要搭救之类。 “呃…” 陆万川语气一滞,笑容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杨兄弟说笑了。” 杨狱自斟自饮,语气冷淡: “你觉得很好笑吗?” “杨兄弟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毒龙寨或许对地方有些妨碍,可司马杨仗义疏财,多有搭救江湖同道之举。 或有些地方做的不好,却也不失为绿林好汉。” 陆万川面色一沉,又自挤出一抹笑来: “青州糜烂,官府无道。杨兄弟就真不考虑为自己留条后路吗?” “酒菜快凉了。” 杨狱轻扣桌子,打断了陆万川的话,示意他动筷子。 “这些酒菜有什么滋味?不如与我同去毒龙寨,自有美酒佳肴,山珍海味奉上。” 许是见杨狱没有发难,陆万川态度更好了些: “你要走南山去青州,也可畅通无阻,盘缠银钱不足,小弟做主为你补足!如此,化干戈为玉帛,难道不好? 哪怕你醉心官场,绿林道上没有朋友,可也是做不下去的!” 杨狱轻叹一声,放下了筷子: “这顿饭不吃,你以后可就吃不着了。” “嗯?” 陆万川心头一跳,已退至数丈之后。 他按住长剑,眼神幽冷: “杨狱,你可想好了。” “在我家乡,有句话,我曾经并不很在意,但这几年,越琢磨,就越觉得有道理。” 杨狱慢条斯理的擦拭手掌,缓缓握刀。 “什么话?” 陆万川微微眯眼。 铮! 清越如龙吟的刀鸣响彻酒楼。 “宁取狂狷,不为乡愿!” 第九十章天佑? 锵! 森森寒潮涌动铺面而至,陆万川心头一跳,极速后拉,同时一剑刺出,点向那锋芒毕露的刀锋。 呼! 劲风骤起。 异常强烈的气劲暴裂之声在二楼炸开,顷刻间,桌椅裂开,饭菜酒食四散翻飞。 “好大的力气。” 陆万川只觉剑尖好似点在龙首之上。 巨力一波波的涌动,剑锋都几乎被压弯,一时心身皆颤,不假思索的已然避开那森冷刀锋。 足下一点,剑光狂舞的同时,背后长袍充盈而起,生生撞出了窗户。 呼! 一刀斩出,杨狱更无丝毫拖沓,身跟刀走,随风而动,同时窜出了二楼窗户,身在半空之中,已斩出第二刀。 “你!” 陆万川心中惊怒,勉力挽起剑花接下了这一刀。 砰! 身在半空之中,陆万川无法借力,只觉好似被重锤打脸,眼前几乎冒出金星来。 “欺人太甚!” 重重落地踩碎硬土,陆万川彻底怒了。 足下重重一踏,劲力层层拔升的同时,内气一吐,泛起蒙蒙红光的长剑再度荡起,凌厉的剑气所过,空气都似被割裂了。 层层涟漪扩散之后,才有刺耳的破空声炸开。 “这剑?” 杨狱眸光一凝。 寻常的刀剑是无法承载内气,更无法传递内气的,强行为之,刀剑只会裂开。 陆万川这口剑,很显然不是凡品。 联想到之前听说南山有玄铁矿山,他心中顿时一动,斩出的力道顿时收了三分,不再与其硬碰。 嗤! 一剑不成,陆万川气势更盛。 绵密的剑光流水般滔滔不断,声势越来越大,剑光也越来越盛,一时之间,长街各处似乎全都是剑光闪动。 “果然是玄铁剑!” 杨狱不急不缓的招架,心中却是越发笃定了。 “他的刀法居然如此的老辣纯熟?” 久追不中,陆万川心中升起紧迫。 他的武功自然比那风三雨要高,可换血层级相差无几,这一口内气,根本无法持续太久。 心念一动间,他长长吐息,发出高亢的怒斥: “技只如此,那你就受死吧!” 嗡! 话音出口的同时,陆万川身形骤然从极动转为极静,漫天飘舞的剑花瞬间消散、凝合、归一。 继而,在一声龙吟虎啸般剑鸣声中,其一步跨过十丈,剑上红光大炙,鬼魅一般点进了杨狱的眉心三尺! “死!” 陆万川怒目圆睁,面色越发赤红如血。 但只一刹,他的面色就是一变,那之前被自己追的连连后撤的杨狱,突然泛起一丝冷笑。 “很不错的剑法。” 感受着直抵眉心的寒气,杨狱的身形也自急退变为静止,足下轰然发力! 砰! 这一踏,长街都似是一抖,冷硬的动土登时如帷幕一般高高扬起,而足下的大地却是下陷足有一尺! “不好!” 陆万川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招。 目眦欲裂的看着剑光擦着杨狱的头皮而过,他欲要下劈回撩,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杨狱已借着跺脚的冲力。 重重撞进了陆万川的怀中! 轰! 似有炸雷落在毒龙镇,荡起大片烟尘气流。 “我&)(%¥)” 似如五雷轰顶! 陆万川只觉自己好似以极速撞在了南山之上,刚猛无俦的力量瞬间击溃了他护持之外的内息、血气。 继而,是皮膜、然后是筋骨、内脏…… 砰! 巨力炸开。 这一瞬间,陆万川终于体会到了风三笑的绝望。 避无可避,卸无可卸! 这是哪里来的怪胎?! 震怖且后悔的念头闪过只是一瞬,已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 噗通! 没了半点气息的尸体稻草一样抛飞数丈,方才‘啪叽’一声跌落在地。 呼! 杨狱抬手,接住那口长剑。 只轻轻一抖,就见剑身之上波光如水,纹路俨然,更有悦耳剑鸣经久不息,内气微吐,就觉这剑犹如手臂延伸一般。 如驱臂使,随心所欲。 “好剑!” …… …… 山多林密,诸峰皆险,地势极为复杂,若无懂行之人领路,根本无法走出大山。 南山正南,有一峰特耸,摩云插天,势如飞龙,其下诸峰林立,犹如朝拜,瘴气深深,终年不见阳光。 此峰,又名毒龙。 云雾缭绕的半山处,有一占地颇大的山寨。 这山寨环山而建,内里极大,入口极狭,且数道关卡都有人把守,短是易守难攻。 “听闻南山之地,乃是上古仙人斩杀毒龙所化,其中雾气蒙蒙,瘴气深深,真真名不虚传。 老夫来此三月有余,没有一日见得光的。” 不及天黑,已有着火把熊熊燃烧的大堂里,一面黑长髯的老者微微一笑。 其为客人,却坐于左首之处,毒龙寨十多个头领皆在其后,陪着笑。 正中虎皮大椅上,坐着好大一条大汉。 其人高处九尺,坐着比人站着都高许多,魁梧却不臃肿,精悍且高大,一眼望去,自有一股爆炸性的力量在。 可偏生其面白净无须,甚至有着几分文弱之气。 这人,却正是毒龙寨大首领,司马杨。 听得老者的话,司马杨微微一笑,压低声音,却仍显得震耳欲聋: “陆鸣长老是说我们见不得光吗?” “岂敢,岂敢。” 陆鸣哑然失笑,道: “老夫是在感叹毒龙峰易守难攻,若要正面攻下此山,魏正先、聂文洞等人亲自出手只怕也不够。” “听闻陆鸣长老去过长留山,不知我们这毒龙峰比之长留山如何?” 一白眉青年沉声问道。 “不好比,不好比。” 陆鸣沉吟片刻,却是摇头:“毒龙峰的易守难攻在于地势,而长留山的易守难攻,还有人和。” “一者只有地势,另一个还有人和。你只说便是,何必饶这么大的圈子?” 一只有四尺高低的矮胖中年‘嘿嘿’冷笑一声: “不过,咱们可也盼着那长留越强越好,如若不然,被那徐文纪轻易拿下,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徐文纪……” 这个名字一出口,大厅里顿时静了一静。 连鹿鸣与司马杨都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人的名,树的影。 徐文纪曾清扫数州匪患,手段强硬至极,他来青州,不必想,必有一战等着他们。 “青州,不是云州。” 陆鸣冷笑一声,打破平静: “他被贬斥而来,无人可用,纵有再高的手段,也毫无用处。甚至,他都未必能活着走到青州州城!” “嗯?陆鸣长老知晓些什么?” 司马杨心中一动。 徐文纪其官拜兵部尚书,怎么会无人可用? “那徐文纪数朝元老不假,可如今这位皇帝老子,可不是他当年做太子太师时的那位太子。” 陆鸣淡淡说了一句,结束了这个话题: “诸位头领,老夫来此山中可已有三月之久,我的事情,你们考虑的如何了?” “这个嘛……” 司马杨犹豫不决。 其余头领的目光也躲躲闪闪。 “诸位莫非哄骗于我?” 眼见一众人的表情,陆鸣的面色顿时一沉: “诸位需得知道,此事非陆某之事,而是我白龙轩主吩咐的大事!” “正因为事关重大,方才越发急切不得。” 司马杨这才说话: “只是,心中还有些疑问,想要请陆长老明确告知!” 陆鸣眸光闪烁。 司马杨已然直接开问: “这几十年里,朝廷、名门大派、怜生教,甚至于冀龙山都似在寻找那什么‘道果’,这玩意,到底有什么用处?” “嗯……” 陆鸣沉默,片刻之后,方才回答: “诸位可以将其理解为‘神功秘籍’‘灵丹妙药’……” “陆长老,你在说笑吗!” 司马杨面色一沉: “你不会以为我们久在山中采矿,就什么都不知道吧?” “诸位既然知道,何必问我?” 陆鸣端着茶杯,语气平淡: “只是我奉劝各位一位,有些东西,朝廷碰得、怜生教碰得、烂柯寺碰得,我白龙轩碰得。 你们,却碰不得!” 呼! 司马杨等人面色全都一变,更有人猛然站起,怒目而视。 “前些日子,黑山城疑似有一枚道果现世,再之后,便是那位名震青州的锦衣卫指挥使裕凤仙都遭遇数十次围杀,才保住那枚道果。 诸位以为,比之裕凤仙如何?” 陆鸣面无惧色,见司马杨等人再不说话了,神色缓和了些: “道果乃是换血大成,武圣门前必要之物,诸位本也不需要,何必念念不忘?” “也罢。” 司马杨叹了口气,似乎妥协了: “咱们本不该有这妄念。只是长老任何肯定,我毒龙山就有什么‘天佑道果’?” “这却是连我也不知道的事情了。” 陆鸣叹了口气: “诸位头领不必对我怒目而视,老夫虽是寻天佑道果而来,可这道果也必然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长老说笑了,哪有什么怒目而视?” 一众头领皆是笑了,态度似乎缓和下来,似乎之前的一切都不存在。 ‘总算糊弄过去了……’ 陆鸣心中松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就听得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满身血污的大汉扑进了大堂之中。 “毒龙镇失守,三哥与陆兄先后战死!” “什么?!” 第九十一章百锻千炼 呼呼~ 寒风自南山徐徐而来,卷起片片积雪,越见萧瑟。 一行人踏雪而来。 这些人步履矫健,身形挺拔,或着黑色武袍,或穿紧身长袍,皆有刀剑在身,气息沉凝而冷冽。 头前一人,高有八尺,星眸阔面,踏步间寒风掀起银白色飞鱼服,绣春刀若隐若现。 “百户大人,这小子当真要得!这手黑的不下于您了。” 一行人踱步而来,望着血气未散的毒龙镇,皆是啧啧称奇,一俊朗青年打趣着说着。 “林安,你小子皮痒了?” 曹金烈按住绣春刀,笑骂了一声,却也有些惊讶: “沧海遗珠啊!小小黑山县,居然也有这样的人才?不错,不错。咱指挥使大人可算是靠谱了一回!” “咱指挥使大人……” 几个锦衣卫闻言身子皆是一抖,面有苦笑。 大明九道二十七位指挥使,可也没有哪位比他们这位更不靠谱了。 “天知道大人现在到了哪里?” 林安面带忧愁: “怜生教的余灵仙、长留山的段飞、白龙轩的玉龙散人、南岭剑派的王剑豪、青州军的安平飞…… 这可都是好手,大人一个人,只怕力有未逮。” “有着大云鹰,除了那余灵仙之外,其余人哪跟得上咱们大人?” 曹金烈说着,心里就很是不爽利。 这一路他们不知跑死了几匹好马,没跟上不说,还跑了个狼狈不堪。 “希望大人能将那什么道果微微拿到手吧~” 林安摇头。 “算了,咱们跟上,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去见见咱们这位小同僚。” 有人提议。 跟丢了裕凤仙之后,他们又一路折返,好些天才追上这位新同僚。 “依我看,咱们暂且不忙。” 林安扫了一眼道旁瑟瑟发抖的囚车,轻声道: “这小子杀了毒龙寨这些人,那司马杨怕也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倒不如看看这位小同僚怎么应付?” 其余几个锦衣卫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动。 “胡说八道!锦衣卫哪里有这种规矩?被指挥使知道,怕不是要扒了你们的皮。” 曹金烈瞪了几人一眼,又自摇头: “再者说了,你们果真以为咱们这位小同僚就如此莽撞?” “百户大人以为呢?” 林安微微一怔: “这小子莫非在等我们?” “一个乞儿出身,在市井厮混了好些年的小子,哪里会这么莽撞?怕不是早就在等着咱们来了……” 曹金烈淡淡一笑: “走吧,见一见咱们这位小同僚去!” …… …… 毒龙镇并不大,但五脏俱全,各类店铺应有尽有,铁匠铺自然也是不缺的。 而且因为常年打造兵器甚至暗器,技术也要比黑山城的铁匠铺好了许多。 杨狱吃饱喝足换洗一新后,提着那口长剑,来到了这家铁匠铺。 “这剑,的确是玄铁锻打,不过玄铁不足,算一炼玄铁剑。” 浓烈的烟火气中,半赤着上身的铁匠恭敬回答。 白日里那一战,他可也是听说了的,这位凶人的突然造访,让他有些始料不及。 “一炼?” 杨狱心中动了动。 在这之前,他最多也就接触过镔铁锻造的刀剑,与玄铁有关的,也只有刘文鹏的那些箭头。 不过,对于玄铁,他自然也有着一些了解,毕竟,他对金铁的需求没有极限。 玄铁的价格昂贵,有着一两玄铁十两金的说法,而有这个价格,自然是因为其稀少,且强大。 “大人,玄铁道兵自古就有百锻、千炼之说。据说,玄铁道兵的锻造没有极限,威力无穷。” 铁匠恭敬的回答着。 玄铁乃是异铁,迥异于任何金数,其可传递内气、血气,更似有经络般,可与人共鸣。 乃是最佳的兵器原材。 其一次锤炼,就要耗费一份玄铁,百锻千炼所需的玄铁堪称海量,但一旦铸成,威力也极端强横。 “能经受千锤百炼而成的玄铁道兵,整个天下也不多,还多是古代流传下来的。比如西府赵王的凤翅镏金镋,听闻就是玄铁基材,辅于百金之精英而成。” 铁匠说着,有些向往。 他自然倒是也打过玄铁兵器,可充其量不过一炼的,连十炼的都不曾见过,更别说百锻千炼的神兵了。 “还有这么多的说法,倒是长了见识。” 杨狱点点头,将长剑递给他: “融了它!” “啊?” 铁匠一怔,忙劝解:“玄铁成兵不易,融了岂非可惜?” “打一把刀来。” 杨狱将杀猪刀也递了过去。 胡万算是有钱人了。 这口杀猪刀通体皆是镔铁,分量还重,算是他之前所能接触到的最好兵刃了。 如若不然,他也不至于提着这么一口断了的杀猪刀了。 一应事宜商讨完毕,杨狱才出得铁匠铺。 这时日近黄昏,本就冷清的毒龙镇越发冷清,街道上没有什么人,店铺也就那么几家开着。 杨狱也不多做叨扰,提着之前买好的药材,就回到了最初那间酒楼。 见掌柜要关门,他将其叫住,吩咐来上一桌好菜。 “这…” 掌柜拿着银子,有些头皮发麻:“杨爷,您点这许多菜,怕是再来三十人也吃不完吧?” 习武的人饭量大,他开店的当然不会不知道。 可这饭量也太大了些。 便是三十个彪形大汉敞开了肚子去吃到死,怕也吃不完。 “只管去做就是,谁说我一个人吃的?” 杨狱摆手打发了掌柜。 自顾自的来到二楼,还是原先的位置坐下,之前的狼藉已然收拾一新。 平安镖局总镖头公羊京以及一众镖头也在吃饭,见得杨狱进来,好几个人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还是公羊京抬手打了个招呼。 “诸位还没走?” 杨狱有些诧异。 今日他闹出这么大动静,是个人都知道接下来要出事,能走的早走差不多了。 走镖的最怕卷入事端里,他还以为这些人早走了呢。 “实不相瞒,在下在此,是等候杨爷的。” 公羊京神色一正: “杨兄弟的武功在下钦佩至极,此来是想请杨爷与我等一同上路,相互有个照应! 毒龙寨势力虽然不小,可我平安镖局,也不怕他们寻衅。” “你要招揽我?” 杨狱一怔,微微哑然: “总镖头,平安镖局开了有几代了?” “嗯?平安镖局是我曾祖所开,传到我这,已有四代了。青州地界,少有不卖我等面子的。” 公羊京略有自得。 他想招揽杨狱,自是看中了他的武功与脾性。 之前搭话被拒,他还是有些惋惜,临走前,还想着再招揽一次。 “贵祖武功定然很高。” 杨狱叹了口气。 武功高低虽非一眼可看出,但多少也可从外显的精气神可见一二。 公羊京武功不弱,比之风三雨还要强上一筹,可真个厮杀起来未必是后者的对手,还指望毒龙寨卖面子。 那可真是…… “那是自然,老总镖头当年也是青州道上有名的高手。寻常人要进我镖局,可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几个镖头很看不惯杨狱的态度,语气不免有些嘲讽。 “镖头的好意杨某心领了,不过几位还是早些走吧。” 这时,酒菜已上来,杨狱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几个镖头冷笑连连。 他们着实无法理解总镖头为何在乎这个人,在他们看来,这小子武功虽高,可年纪终归不大。 之前轻松杀败那些匪徒,倒有一半是这些匪徒着实废物。 未见得就是他有多么了不起。 公羊京也叹了口气: “杨兄弟武功不下于我,可行走江湖,没有人相互帮衬可着实不行。 我还是希望你好生考虑考虑,我平安镖局也算青州地面上有头有脸的势力……” “呵!” 突然,一声带着鄙夷不屑的笑声自楼下传来: “屎壳郎掉进红泥地,你装个什么糖炒栗子?什么时候你平安镖局也算青州有头脸的势力了?” “敢辱骂镖头?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几个镖头勃然大怒,更有几个刀剑出鞘,杀气腾腾。 “你……” 叫骂声戛然而止。 几个镖头全都愣在了原地,拔出刀剑的几人面皮都抖了起来: “飞、飞、飞鱼服!” 哒哒哒~ 清脆的脚步声犹如鼓点在几人心头炸响,公羊京神色也变得凝重、忌惮起来。 人的名,树的影。 莫说青州,在大明诸道州,乃至于其他几大王朝的地界,锦衣卫也绝对是有数的几个大势力之一。 他们哪里得罪的起? “呵~” 曹金烈缓步上得二楼,也不理会呆若木鸡的几个镖头,淡淡的看向杨狱: “我道你小子也是有个脾气的,怎会容这几只蛤蟆在此胡吹大气?” 杨狱一一倒上酒,也不在意: “吹牛犯法吗?” “呃…” 曹金烈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后上来的几个锦衣卫也都笑了,凝重的气氛顿时一散。 “滚吧!” 林安冷眼一扫,几个自命不凡的镖头忙不迭的离开,神色狼狈。 “我算到你们在后面,可没想到你们就这么来了。” 杨狱有些头疼: “我可是要去六扇门叙职报道的…” “就是人尽皆知又有什么妨碍?” 曹金烈大马金刀的坐下,举杯一饮而尽,方才出了一口气: “咱们,可是锦衣卫!” 第九十二章人是万物之灵…… 曹金烈一落座,副百户林安等人也各自落座。 彼此介绍了一番。 实则,杨狱对于一众人的身份也了如指掌。 出行之前,魏河花了足足一夜的功夫为他介绍这些同僚。 曹金烈虽是百户,可这是他曾经办砸了一桩要紧的差事,再之前,他可是锦衣卫千户。 其手下两位副百户,一个叫林安,一个叫赵青,武功也都很高。 一众人落座,先是一阵光筹交错,待到气氛热烈起来。 副百户赵青方才道:“旁人总将我锦衣卫与六扇门并列,岂不知,这乃是大大的笑话!” “哦?” 杨狱捏着酒杯,等待着下文。 他在毒龙镇外发难,自然是要将毒龙寨的那些山贼引出山来,同样,也在等锦衣卫的人上门。 锦衣卫远比六扇门严苛的多了。 入职的都要是良家子,除此之外,还有诸多考核,他几乎肯定自己背后肯定跟着锦衣卫。 “大明九道二十七州,近千县,任何一处,都有六扇门的据点,其人数多我锦衣卫十倍,又常做缉凶拿匪之事。 偌大名头,多半来自于此。可我锦衣卫,可仅有二十七处据点而已!” 赵青面有傲然: “我等上承皇命,下察百官地方,无论封疆大吏、军中大将还是地方豪雄,无不有先斩后奏之权! 六扇门青州总捕‘方其道’见得咱们百户,都要敬畏三分。” 他亦是三十岁不到,面白无须,比之林安更多一分冷厉,说话之间,也显得极为不客气。 杨狱却也明白,他的话中或有夸大,但大抵还是真的。 自古京官大三级,驻守地方的六扇门,自然比不上锦衣卫权势滔天,不过,单论实力,两方应该差之不多。 只是锦衣卫成立于大明立国之前,四百年恩宠不绝,底蕴怕是要更高些。 只是见赵青还要说什么,忙出声打断: “这位青州六扇门总捕,是金章捕头?” “赵青的话多少有些夸大。方其道到底总领一州六扇门,地位虽不比魏正先、聂文洞,但比我还是要的多了。” 曹金烈一杯又一杯的饮着酒水,也不耽误回答: “他是银章捕头,修持着上乘武学‘十三夺命剑’,整个青州,武功也可排进前十之列了。 也只有咱们指挥使大人能稳压其一头。” “大人过谦了。” 林安放下碗筷,心满意足的出了口气,才捧了自家大人一句: “以您的功绩,再有些时日,也可换得一门上乘武学,到那时,未必不能与方其道争锋。” 说到这,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杨狱。 以这小子的功绩,选一门上乘武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让他如何能不艳羡? 换血层级代表土壤,武功却代表种子。 下乘武功犹如随处可见的草籽,中乘武功已是大树根苗,上乘武功,几乎算是奇珍异草了。 差距之大,不是言语可以说明。 “不说这个。” 曹金烈摆摆手,望向杨狱,道: “我听魏河说,那紫金吞煞宝葫芦,最早是落在你手中的?是也不是?” “不错。” 杨狱点头。 这本来也瞒不过锦衣卫,当然,他也没有想着隐瞒。 “小小年纪就懂得权衡,你小子真是个人物。” 曹金烈赞许一句。 林安等人也皆有些佩服。 明白紫金葫芦是什么的他们自忖,若是换位处之,他们可未必能有这样的决断。 无他,这道果太过珍贵了。 这已然不是价值连城可以形容的了,要知道,上一位明确得了道果的,是大离军神黎渊。 疑似得了道果的许多人里,可就包括着西府赵王张玄霸,烂柯寺广觉大禅师这样的世间绝顶。 “以我的武功,得了也守不住。还不如交出去,换些用得着的东西。” 杨狱端起酒杯,湿了湿嘴,心中有些隐忧。 他们都以为自己交出了道果,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紫金葫芦的精粹此时就在自己胸口的暴食之鼎中。 “话虽如此,可那毕竟是道果啊…” 曹金烈眼底有光芒涌动,只是想想,他都有些不能自持: “三千年来,不知多少帝王梦寐以求的东西啊……” 曹金烈情绪有着波动,其余的锦衣卫也都心绪复杂,他们背靠天下有数的情报组织,可比江湖里的这些草鳖知道的多得多。 见一众人心绪复杂,杨狱心中却是一动,问道: “曹兄,这所谓的道果,究竟意味着什么?” 得了那魁星位阶图已有数月,杨狱翻来覆去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可惜所得有限。 “这个…我怕说出来,你会后悔。” 看着杨狱,曹金烈的心情才好了起来。 相比这位得了又失去,从没有得手的自己,还是好了太多了。 其余人也想通了,看着杨狱的眼神很有些怜悯起来。 他要知道自己丢了什么,会不会捶胸顿足,懊恼的以头抢地? “如果说人是万物之灵,此物,则是天地真精!这话不是我说的,可能是三千年前那位秦皇说的,也可能是第一尊武圣‘陆沉’说的。” 曹金烈灌了一口酒,才道: “据他们所说,这所谓的气机道果,是天地孕育的精粹,得之有种种不可思议力量,不可思议神通,更有不可思议造化。” 一连三个不可思议,曹金烈又忍不住灌了几口酒。 道果的最早起源已不可考究,有史记载,从秦皇始,而后两千六百年,过百位帝王都曾追寻过此物。 民间寻仙访道,孜孜求索之辈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如果只是这样,咱们也就当传说来听了,直到四百年前。那时节前朝昏聩,天下糜烂,诸般惨淡几乎无法形容。 直至太祖爷横空出世!” 曹金烈说至此处,神色也变得郑重: “太祖爷出身微末,据说幼年之时,一场饥荒,父母同日饿死,只剩太祖嚎啕大哭,哭完爹娘哭兄长……” 杨狱听得仔细,心中也有猜测。 只是,他本以为这位大明太祖张元烛得了道果,却不想是另外一人。 “……那人名讳早被太祖爷从书上抹去,不过,关于道果的事,却是第一次被记载在了史书上。” 曹金烈叹息: “据说为了围杀那人,当时大明人人缟素,天下皆悲。可惜,太祖爷也并未得到那枚‘七杀’道果。” “这与传说又有什么分别?” 杨狱心下有些失望。 四百年前不知名姓的人、不知真假的记载,这还是显得太过虚无缥缈了些。 “你亲手接触过,还以为它是传说吗?” 林安忍不住插了一句话。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杨狱,心中委实好奇的不行: “那什么紫金吞煞宝葫芦是什么模样?有什么神异之处?说来听听?” “紫金色、拳头大、有光。” 杨狱言简意赅。 他也着实不知这道果有什么神异之处,至少目前,他什么也没看到。 “这……” 赵青嘴角抽搐。 其他人也都扶额无语。 “虽然没有明证,但依着几千年来许多人的猜测,这些道果,与上古传说中的神佛们,有着不小的关系。 所以也有很多人猜测,道果是那些神仙们留下,或者那些神仙只是得了这些道果才能成为神仙的人。” 曹金烈组织着语言: “什么‘七杀’‘魁星’‘贪狼’‘珈蓝’‘金童’‘慈航’之类…… 据说,这道果要以极为特殊的方式炼化,才能获得其中的权柄。” “什么仪式?” 杨狱心中一动,关于魁星道果炼化所需的四步就在他心中涌起。 降服其心,举行仪式,点亮命图,炼化位阶。 “有人说与那些神仙的传说有关,但也没人知晓是或不是……” 曹金烈不无惋惜。 如果可能,他真想找那些疑似得了道果的人问一问。 但想想那些人,他就不得不打消这些念头。 “那些神仙的传说……” 杨狱心中一动。 他得到魁星位阶图之时,似乎看到过类似的传说…… “好了,就到这吧!” 杨狱心头思量之时,曹金烈已重重的放下了酒杯,清脆的声音回荡下,众人的精神顿时一清。 “来的倒是挺快。” 杨狱眸光一凝,看向窗外。 此时天色暗沉一片,北风呼啸、积雪飘荡,黑龙镇处处黑暗,唯有零星灯火,隐隐间,他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滚出来!” 陡然间,一声暴喝自夜幕之中炸开。 来人的内气极度强横,这一声怒喝,几乎在整个毒龙镇上空炸开,遥隔不知几百丈,酒楼上未尽的酒水就荡起了涟漪。 “毒龙寨还有这样的高手?” 林安挑眉。 其余锦衣卫也都有些惊诧。 踏踏踏~ 沉重而又不加掩饰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杨狱垂眸看去。 只见寒风猎猎间,一面黑长髯,眉目冷厉的老者持剑而来,其人如剑般锋利,遥遥看了一眼,就觉双眼有些刺痛。 “我儿…” 自风中接过一条破布条,陆鸣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望向那唯一亮着的酒楼: “小畜生!不将你拆骨拔皮,难消老夫心头之恨!” 7017k 第九十三章义薄云天 呼~ 北风漫卷,寒流呼啸。 本就一片死寂的毒龙镇越发的幽冷,除却这一道尽是怒气的声音之外,似乎别无任何杂音。 只见来人人如利剑,势如雄峰,脚步声几乎压下了漫天风声。 不加掩饰的气血勃发,犹如夜幕之中的火炬,令人无法忽视。 “大高手!” 杨狱眸光一凝。 来人的气势雄浑,血气旺盛,比起风三雨、陆万川强出不知多少了。 让他也不由的食指大动。 “我儿,我儿……” 捏着那碎布条,陆鸣心中惊怒已极。 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儿子居然会栽在这样的穷乡僻壤,眉目间不由泛起暴戾。 “扒皮拔骨?” 曹金烈轻按杨狱的手臂,起身行至窗前,负手下望,语气淡淡: “倒是许久不曾听到有人在本官面前大放厥词了!” 飞鱼服?! 阴影之中的毒龙寨头领们心头皆是一跳。 人的名,树的影。 这一身飞鱼服代表着什么,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他们皆是性情桀骜之辈,也不由的心头一颤。 “曹金烈!” 陆鸣瞳孔一缩,心中怒火顿降三分,话音却仍然冷厉: “曹百户!那人杀了我儿,你莫非要横拦一手?” “我道是谁,原来是白龙轩的陆长老。” 曹金烈冷然一笑: “你那儿子结交匪类,杀了也就杀了,又有什么大不了?听说你有十三房小妾,莫非就下了这么一颗坏蛋?” “曹金烈!” 陆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狂怒,语气之冷似能冻结空气: “这里,可不是青州城!” “哈哈哈!” 曹金烈闻言大笑,指着陆鸣,直笑的眼泪都要流下来: “这条老狗居然以为是青州城庇护了我们。” “哈哈哈!” 林安、赵青等锦衣卫亦是大笑,直笑的陆鸣心头火气,青筋暴起。 “曹金烈!” 陆鸣跨步如龙,震剑狂啸: “今日我必杀那小畜生,谁敢拦我,都要死!” 轰! 这一声怒啸,势如排山倒海。 肉眼可见的音波以其身为中心猛然扩散,掀起强劲的气流罡风,生生压下了一众锦衣卫的大笑之声。 “出来一战!” 笑声噶然而止。 “与我一战?” 曹金烈哑然失笑,回看向众人。 “曹兄,借刀一用如何?” 杨狱起身。 来人的武功比他预想要强出良多,但他心中却无惧意,相反,还有些跃跃欲试。 “不忙,不忙。” 林安搭住杨狱的手臂,轻笑道: “你这一路杀了这许多人,这一功,就让给兄弟如何?” “这…” 杨狱有些犹豫。 倒不是在乎什么功劳,而是林安的气息似乎也只如虎层级,比之陆鸣差了一大截了。 “若武功强弱只看血气,那这世上又哪里来如此多的争端?” 曹金烈开口了: “这老狗距离气血如龙尚有一步之遥,百招之内,杀了他,可有问题?” “哪里用的了百招?” 林安足下一点,人如鬼魅般窜出窗外,猿臂舒展间,已卷起三尺剑光横掠十丈,直奔长街尽头的陆鸣而去。 “曹金烈,你敢如此欺我?!” 眼见来人名不见经传,陆鸣出奇的愤怒。 曹金烈却是哂笑一声: “你若学得你们的镇宗武学‘白龙掌力’,倒还有资格与我一战,现在嘛……” “那就休怪老夫剑下无情!” 被人如此看轻,陆鸣脸上的神色几次变换,终显露出深沉杀意。 嗡! 伴随着一声清越剑鸣,其已出剑。 许是其剑法极高,又可能故意炫技。 杨狱看的分明,这老者在这一瞬间,足足斩出数十剑之多。 斩、刺、挑、抹,诸般剑招水银般倾泻而出,竟似将破风之声都一并斩杀了。 十丈距离一晃而过,数十剑已归一合拢,自下而上斩向凌空而下的林安。 似要一剑将其斩杀! “花里胡哨,又什么作用?” 林安凌空而下,见得剑光升腾,不由的笑了。 只见其剑光横掠,人随剑走,似与剑光合而为一,以正对正,以上对下,不避不闪,直斩向陆鸣: “老狗,挑战百户你不够资格,还是咱们玩玩吧!” 锵锵锵~ 刀兵相交,发出刺耳鸣动。 两人一次碰撞,已不见了二人身影,一时之间,只有漫天剑影挥洒在这数十丈长街之上。 不落下风! “林兄好高的剑法!” 杨狱心头一震,不由出声。 林安的血气层级远不如陆鸣来的高,更无他这般强横力量,可其剑法造诣却似远远超过了陆鸣。 其剑光密而有序,生生将陆鸣的所有剑招全都格挡在外。 “换血层级犹如土壤,武学造诣则是根植其上的草木。土壤肥沃固然重要,可草籽哪比牡丹华丽?” 曹金烈负手遥望,观战的同时也不忘为杨狱解释: “白龙轩开派不过百载,仅有一门上乘武学‘白龙掌力’,中乘武功也就那么几门,无论合适与否,只能选择其一。 可咱们锦衣卫的底蕴何其深厚?任何一位锦衣卫,都能够选择最为适合自己的武功,血气虽有差距,可结果却是注定的。” “林兄剑法的确凌厉。” 杨狱心中着实有些震动,却也点点头。 宗门也罢、朝廷也好,究其根本都是体制。 但一个是率土亿万,坐拥九道二十七州四百年之久的正统王朝。 一个只是一个仰其鼻息,门人不过数百的门派,有此差距,却也合理。 “杨兄弟天赋异禀,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超过我等。” 赵青也站起身来: “弟兄们,那群山匪怕是要逃了。咱们也活动活动?至不济,也得割几个耳朵下来,是也不是?” “正是这个道理!” 其余锦衣卫也都笑着起身。 “啊!” 几人交谈不过几句话,就见得长街中的剑光一散,衣袍染血的陆鸣低吼着暴退数十丈。 “啧啧,老当益壮啊。” 林安撕下被剑光割裂的衣角,也不追赶,只是淡淡笑着: “怎么样?老家伙,还要挑战百户大人吗?” “啊!” 陆鸣踉跄后退,衣袍鼓荡,血气勃发,提剑再度迎上。 同时发出尖锐咆哮: “司马杨!还不出手?!你以为这些锦衣卫会放过你们?!” 陆鸣似有狮吼功之类武功在身,怒吼声十里之外都可听闻,然而夜幕之中却是一片安静。 没有任何回音。 “司马杨!我父子为你出头,你居然不战而逃?!” 陆鸣气的双眼发红。 交手之时他不敢有丝毫分神,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毒龙寨的人居然退走了。 嗡! 他长剑一吐,逼退林安,气的炸裂: “老夫看你今日之后有何脸面在青州立足!” 呼! 夜幕之中,有气流滚动。 司马杨低沉而雄浑的声音远远传来: “陆兄一时不差,父子二人尽葬锦衣卫之手。司马某人营救不急,心中不尽惋惜……” “司马杨!啊!” 金铁交鸣声中,陆鸣虎躯一震,剑光顿时散乱,踉跄后退的同时,一口逆血已然喷了出来。 却不知是受伤,还是被气炸了胸肺! 铮! 林安厮杀经验极其丰富,哪里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陆鸣气机一乱的同时,他已催发内息、血气上脸。 全力一剑荡开了陆鸣招架的剑招,同时一式擒拿手已扣住其脖子! 反身一个发力,已将其压倒在地,溅起大片泥沙积雪。 “老家伙武功不弱啊,好险就超过百招了!” 随手卸掉陆鸣的几处关节,林安这才长出一口气,额头见汗。 他跨入血气如虎的关卡不过半年时间,内息远不如陆鸣雄浑,百招下来,他也是浑身酥麻酸疼。 若非这老家伙剑招造诣着实一般,他还未见得拿得下来。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脸贴着冰凉的地面,陆鸣却只觉胸膛里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烧死了。 一时之间,对于司马杨的痛恨,几乎超过了面前的锦衣卫。 “一大把年纪了,如此蠢笨!这不过是一群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匪类罢了,真以为是一群义薄云天的好汉吗?” 曹金烈踱步行至陆鸣的面前,俯身望着他,淡淡道: “听说你们也从怜生教那群神神叨叨的疯子那里得到了有关道果的消息?介意和咱说说吗?” “朝廷鹰犬!” 陆鸣怒骂一声,就被林安一脚踩进了废墟之中。 “朝廷鹰犬…” 曹金烈面目冷硬,语气冷厉: “林安,叫他知道知道咱们这群鹰犬的手段!” “得令。” 林安冷笑着将死狗般的老者提起,转身走向阴影处: “来来来,咱们好好唠唠……” …… “啊!” 听着从毒龙镇传来的惨叫声,毒龙寨的一众人面皮直抖: “陆鸣栽了……” “陆兄太过莽撞了,锦衣卫哪里是咱们招惹的起的?” 司马杨长长的叹了口气,不无可惜: “你还没说那什么‘天佑道果’到底在哪里呢?” “那老家伙……” “嗯?!” 话音戛然而止,一众人匪徒心头皆是一颤。 “走!” 司马杨猛然回身,面色顿时一变。 只见远处风声呼啸,积雪翻滚间,一道人影以极度凶恶的姿态狂奔而来。 7017k 第九十四章丛林夜战 砰! 砰! 来人速度很快,脚步更是沉重无比,那一声声的炸响已然不是脚步声,更像是有人在耳边敲鼓。 莫说是寻常的匪类,就算是司马杨的心头都是一跳。 “外功横练高手?!” 司马杨眸光一凝。 他的眼力极好,一眼扫过,就知道这人并未催使轻身之法,而是凭借着强大的力量狂奔。 可这速度未免…… “艹!怎么着,想将咱们连根拔起不成?!” 有山匪拉出刀剑,狞声咆哮。 “不能硬拼,走!” 司马杨神色几变,虽似乎只看到一个人,却还是低吼一声,号令众人各自散开回山。 毒龙寨,亦或者说几乎所有的山贼,一旦遇到高手、围剿,绝不会束手待毙,更不会负隅顽抗,而是四散而逃。 青州多山,山中林密而险峰甚多。 这些山贼久居山中,更不知有没有暗道,一般来说,只要散开,除非大军搜山,否则根本无法斩草除根。 清除匪患之难,多在此处。 锦衣卫就是再强,难不成能将这万里南山全给搜查一遍不成? 呼呼! 两侧草木极速后掠。 杨狱跨行在山路之上,内气催发之下,夜色在他眼中如同白昼,比之其他锦衣卫的追踪能力还要强。 很快,他就锁定了司马杨所在的方位。 “司马杨!追上了……” 树林之中人影四散,杨狱的眸光却是一凝,锁定了那位身材异常魁梧的毒龙寨大首领。 心念一动间,他自急速奔行之中生生停下。 一把抽出身后的长弓就射! 内气催使之下,黑夜与白昼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影响。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一道箭矢已穿空而去,直射向那魁梧异常的身影。 “神箭手?” 司马杨只觉背脊一寒,一个翻滚避开,就听得声声惨叫,一眼扫去,几个兄弟被一箭射穿。 糖葫芦一样钉死在了树干上。 鲜血滴答,惨叫连连,一时之间,整个丛林一片风声鹤唳,不少匪徒都吓的不敢扑在地上。 可哪怕如此,仍不时有惨叫传来。 “艹!” 司马杨双眸一红,发出一声低吼: “并肩子上,挑了他!” 避无可避! 那就只能拼了! 他也是行伍出身,太清楚在这山多林密的地方,一个神箭手的杀伤力太大了! 哪怕付出代价,也必须将其引出来。 “杀!” 司马杨一声怒吼,隐藏起来,那些奔逃的匪徒却是纷纷转身,一人更是大声咆哮着冲杀上去。 下一瞬,箭矢自口而入,直接将其钉死在地上。 “……” 一旁的几个匪徒吓了一大跳,连忙闭上了嘴,一声不吭的摸黑杀向了箭矢飞射而来的方位。 “这毒龙寨比之前的几波山匪强了许多…可惜,这黑夜是我的主场。” 杨狱穿行于丛林之中,眼神很冷。 毒龙寨是方圆千里最为凶狠的匪寨,其中换了血的比比皆是,其中的几个小头目都是血气如牛的武者。 这样的实力,放在任何州府,也足以占据一席之地了。 尤其是夜幕荒山,便是其他几个锦衣卫都不敢追的太紧。 只是对他而言,这些山匪对于山路的熟悉根本不值一提。 夜幕是他最好的助力。 和一群瞎子捉迷藏,他的优势太大了。 “啊!” “艹!你出来,啊!” “鼠辈,鼠辈!啊……” …… 丛林之中一片肃杀,血腥气逐渐蔓延,一众山匪几乎被杀破了胆,喊杀声渐渐的低了下去。 到了后来,已然没有人出声。 只有那鬼魅一般的箭矢的破空声以及一声声临死的惨叫。 所有人都被杀的心头发寒。 “这畜生怎么能如此精准…” 司马杨心如刀绞,几乎无法呼吸。 陆鸣父子死了他丝毫不心疼,可这些山贼可是他掌控毒龙寨的班底,这么死下去,哪怕自己逃了,只怕也别想压服其他头领了。 “该死…” 司马杨几乎将满口的牙都咬碎。 他恨不得冲杀出去将那神箭手撕碎,可那人太过小心,哪怕射杀了他这些兄弟,他居然也无法锁定他的位置。 甚至自己几次都险些中箭。 嗤~ 带血的箭矢被杨狱拔出。 阴影中,他弯弓搭箭,泛着微光的眸子巡视丛林,他能视夜如白昼,但也不能穿透树木。 不过… “司马杨,我给你一个机会与我正面厮杀,否则,等其他人也都敢来,你就没有机会了!” 杨狱不住变换位置,将箭矢一一收回的同时,也在细微的观察着丛林各处的动静。 没有回应。 整个丛林静的吓人,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迎来鬼魅般的一箭。 “大头领!” 突然,夜幕之中响起一声暴喝: “杀了他,为我报仇!” 一道身影猛的从灌木丛中窜出,疯狂的冲向丛林之外。 咻~ 冰冷无情的箭矢洞穿灌木,将胡乱挥舞长刀的匪徒射杀。 “刘三!” 司马杨心中一痛,充血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那箭矢射来的方位。 “大首领!为我报仇!” 又一个悍匪从林中窜出,扑向箭矢射来的地方。 咻! 下一瞬,又被射杀。 “该死,该死…” 司马杨目眦欲裂,呼吸粗重,却仍无法锁定那人的方位。 “大首领!” 这一次,接连窜出三人来,各自冲向不同的方向! 咻咻咻! 三道冷箭不分先后的将这三人射杀在丛林之中。 “杀!” 数声怒吼响彻丛林。 这一次,足有七人一同跳将出来,悍不畏死的冲杀而去。 咻咻咻~ 箭矢破空声,惨叫声,怒吼声此起彼伏。 司马杨的双眼却是骤然一亮,在惨叫响起的同时,足下骤然发力,顷刻间将内气催发到了极致。 隆隆巨响之中,犹如择人而噬的猛虎,扑向了冷箭传来之地,与其双臂相连的两枚金轮迸发出森冷的杀意: “老子要将你碎尸万段!” 呼! 怒吼之声戛然而止。 “嗯?!不好!” 窜出丛林的瞬间,司马杨心头骤然一寒。 这一瞬间,他终于看到了射杀了自己这么多兄弟的神箭手。 这神箭手,正自阴影处,以冷漠而戏谑的眼神望着自己,一口精铁大弓被其拉成满圆。 冰冷的箭头上泛着一抹猩红光芒。 “等你多时了!” 崩! 似有霹雳炸响! 这一霎,司马杨瞳孔剧烈的收缩着,好似世间都变得缓慢了起来。 他看到那箭矢破空时,箭头出气流犹如水波般荡起涟漪,看到那箭尾寸寸断裂…… 更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这一箭的威力,比之之前强了何止数十倍?! ‘他在藏拙?!’ 司马杨心头一炸! 一个在夜幕之中百发百中,以一人之力将自己数十人压的抬不起头的强横箭手。 居然还在藏拙?! 他怎么敢?! 他怎么能?! 吼! 生死一线间,司马杨发出濒临绝境的嘶吼。 一霎间,他的丹田一炸,狂猛的内气在其胸腹滚走,生生在其胸前撑起一个人头大小的肉瘤。 与其同时,他那比杨狱腰都要粗大的手臂更是膨胀起来。 一条条青黑色的大筋拉的笔直,为其提供着爆炸般的恐怖力量,让其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将双臂骤然拉回至胸前! 轰! “啊呀!” 司马杨目眦欲裂。 箭矢及体的刹那,他感受到了一股肃杀、森冷的杀意,狂暴的力量竟将他的两片金轮都生生洞穿了。 然后,是他的双臂,最后,是那人头般大小的肉瘤…… 嗤! 鲜血飞溅! 司马杨凄厉的嘶吼一声,鲜血好似开闸放水的堤坝般肆意喷溅! 但他的脸上却闪过一抹狰狞的笑意: “轮到老子了!” 他心中杀意彻底狂暴! 丝毫不顾自己胸口的血洞,足下发力,血气激荡间,双臂抡圆,犹如巨锤般砸向了近在咫尺的杨狱! 哪怕是中箭的那一刻,他都没有后退半步。 “内气还是不足啊…” 甩落长弓,杨狱心中一叹。 身怀九牛二虎之力,足以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弓开满月,可他到底习武日短,内气稀薄了些。 心念一转间,他骤然直起身子。 雄浑至极的力量涌动之下,他身子一下立的笔直,内气上涌至臂膀、指掌。 然后,五指捏合, 同样以拳对拳! “硬碰硬?!” 眼见杨狱丢落长弓,可笑至极的跨步出拳,司马杨笑了。 他看出这人是个横练高手。 可那又如何?! 轰! 雷出山中! 巨大的碰撞之声竟在空中荡起实质般的气浪,一下扩散,直吹的烟尘滚滚,积雪狂飞。 “怎么可能?!” 双拳碰撞的刹那,司马杨的脑海一片空白。 这一拳上的力道,打散了他的内气、血气、筋骨皮肉,更似乎将他的念头都打没了! 这一瞬间, 司马杨只觉自己成了一团肉泥,被沛然不可当的巨力一下砸扁! 砰! 筋骨空响,司马杨高大的身躯一个踉跄,一切力道卸无可卸,生生震断了他的大筋、软骨。 他足下发力,想要逃离,但突然胸腹脊背同时一疼! “我…” 司马杨低着头,血液滴答间,却是一动也不敢动了。 因为, 一只手掌穿胸而过, 紧紧握住了他的脊椎大龙! 7017k 第九十五章平泷山 滴答~ 浓稠的血液滴落在雪地上。 司马杨双目充血,剧烈的痛楚潮水般席卷全身,让他五官都扭曲了。 换血武者的生命力远比常人要强大了太多。 可此时,他却无比痛恨自己这强大的生命力,让他将死却又不死。 “啊~” 夜幕丛林之中,听得司马杨的惨叫,目不能见的一众匪徒终于崩溃、溃逃。 直到此时,他们甚至都没有看到自己的敌人是谁,身在何处。 但也全然顾不上了,惊惧之下,早已连回头都不敢。 “杂碎!” 司马杨低头嘶吼:“你有种就杀了我!” 呼! 杨狱收回手掌,任由血液自手臂滑落: “半年以前,你们是否截杀过一队来自黑山城的官差?” 换血武者的体魄生命力固然超越常人,但若非他不想杀,纵是其有龙象体魄,心脏被打爆也绝活不了片刻。 只所以留手,自然是为了老爷子。 “哈,哈哈。” 司马杨惨笑抬头,狰狞凶恶: “爷爷杀的官差多了去了,哪记得这么清楚?怎么,你老子被我杀了?啊!” 随手一击将司马杨捶的跪在地上,杨狱神情幽冷: “长夜漫漫,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 …… 日起东方,天色渐亮。 等到杨狱回到毒龙镇的时候,赵青等人也都已经回来了,身上血迹未干,残留着杀戮的气息。 “司马杨?” 见得杨狱走进酒楼,赵青吃惊不小: “你小子运气也太好了些,他们分散了十多路,偏偏最大的被你抓了?” “大首领……” 酒楼角落,几个满身血迹的悍匪身子一抖,发出哀鸣。 “不得了。” 其余几个锦衣卫也都啧啧称奇。 夜幕山路,十多路匪徒分散而逃,他们虽然也有收获,可也没能抓到大鱼。 十几人拢共也就抓了四个毒龙寨的头领。 哪想到杨狱居然将司马杨都抓来了,这运气未免太好了些。 “运气而已。” 杨狱微微摇头。 他这可不是运气。 “你这下手也太黑了,快,上点药,别让他死了。” 眼见司马杨气息若有若无,赵青连连摇头,嘱咐属下为他服食伤药,吊住他的命。 “一门中乘武功到手了。” 几个锦衣卫羡慕不已。 司马杨可是条大鱼,昨夜他们几乎都是为了司马杨而去的。 可惜地势复杂天色又黑,他们也很难分辨满山匪徒哪一路是司马杨。 与几个锦衣卫攀谈了几句,又嘱咐缩在角落的掌柜烧些热水,杨狱方才面带倦色回到房间。 “老爷子…” 合上房门,杨狱面上的倦色退去,眼中闪过忧愁。 司马杨的骨头够硬,但到底还是被他撬开了嘴。 只是虽然得了不少其他有价值的讯息,但偏偏他最想知道的没有问出来。 司马杨身为毒龙寨大首领,很少有亲自带人下山劫掠的时候。 他依稀记得半年前有位头领带队在‘平泷山’截杀过一队官差,可也仅此而已。 具体到哪座断崖,哪一天,他根本不知道。 “客官…” 小二扣开房门,提着热水进来,点头哈腰的倒好热水,摆好酒菜。 正欲退下,又被杨狱唤住。 “客官?” 小二身子一抖,满脸堆笑。 “小二哥,你可记得半年前又一队押送犯人的官差路过?” 杨狱脱掉染血的外衣,取出一枚碎银递给小二。 顺便,为他描述王佛宝与老爷子的长相。 “这个…” 小二拿了银子,惧色顿时少了大半,他冥思苦想着: “咱们这寨子是去往青州的必经之地,押送犯人的官差倒是不少,按照您说的,那带头的捕头,是不是姓王?” “不错!” 杨狱眼神微亮。 “我也只听说他们被人盯上了,其他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小二有些忐忑的回答: “其实路过的官差,凡是不缴足银钱,多半会被人盯上,而且,就算是交了的,不少也还是会被盯上……” “这样…” 杨狱也不失望,只是让小二为他找一个熟悉附近山路的人过来,主要是‘平泷山’。 自己,则开始换洗。 一夜杀戮,他精神高度紧绷,虽然有惊无险,精神却也着实有些疲惫,几次搏杀,身体也有着一些暗伤。 浸泡在热水之中,杨狱微微闭目,思量着之前的审问。 司马杨盘踞南山的时间并不是很久,但其背后的势力却是盘根错节,附近三府的家族,甚至于青州都有着人。 为的,就是南山中的玄铁矿。 玄铁的价值十倍于黄金,而且伴生的其他金属价值也都极高,南山在某些人的眼中价值就极大了。 只是南山林多峰密,又多有瘴气、毒雾,不要说大规模的开采,就是小规模的挖掘,都会伴随着巨大的伤亡。 因为这一点,青州州衙、青州军才放弃了此处。 但这对于毒龙寨的这些匪类来说,却不是问题,他们根本不在乎什么伤亡。 “按照司马杨的说法,最少有十多家,在这些年里,每年都会向着南山输送流民……少则数百,多则数千。 顺便,换走玄铁之类的珍惜金属。” 杨狱眸光闪烁。 南山的瘴气极凶,哪怕是换了血的武者沾染都会在几年里脏腑腐烂而死,普通人进去根本十死无生。 不要说这些面黄肌瘦的流民,就算是正常人,也多半活不过半年。 而司马杨痛快招供出背后之人,却宁死也不供出那些势力的具体身份为的是什么,他心中也很清楚。 哒哒哒~ 换洗之后,杨狱正自吞服丹药静修之时,门又被敲响。 一个锦衣卫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杨兄,百户大人唤你下去。” “好。” 杨狱略微收拾了一下,提着长弓就下了楼。 大厅里,曹金烈正襟危坐,小二与掌柜忙碌不已,各类酒肉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一众人皆落着座。 “引贼出山,擒拿首恶。此行,你是大功一件。” 曹金烈举起杯来。 “大人客气了。” 杨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明酒类分白、黄,公卿好酒多为黄酒,白酒劣,多是寻常百姓再喝。 不过对于杨狱来说,这更像是饮品,不存在不胜酒力。 “好!” 一众人皆是叫好。 酒水往往是拉进人关系的最佳手段,前一次喝完,众人已是同僚,这次喝完,关系更近了不少。 一阵光筹交错。 曹金烈才说起正事: “这几个匪类的嘴不密,林安已问出了毒龙寨所在,以及毒瘴起伏的规律……” “大人要攻下毒龙寨?” 赵青放下酒杯: “没了瘴气庇护,毒龙寨算不得什么。只是攻下毒龙寨又有什么意义?” “这些匪类武功不行,可逃窜很有一手。咱们攻下毒龙寨容易,但咱们一走,他们照样回来,于事无补……” 其余锦衣卫也都不是很看好。 剿匪难处不在于攻坚,而在于‘剿’,但这对于他们来说偏偏是最难的。 南山绵延数千里,山多林密,其中多草木兽类,想要围死他们,不知得耗费多少人力与时间。 就凭他们几个,累死也别想斩草除根。 当然,他们默契的没有提及的一点更重要。 那就是,贼首司马杨都被抓到了,其余小鱼小虾对于他们来说,食之无味。 他们不缺银子,只缺丹药和武功。 尤其是武功。 擒拿司马杨在锦衣卫、六扇门都可换得一门中乘武功,但其他小鱼小虾,也就值一门下乘武功。 他们又不是六扇门,着实看不太上这点东西。 ‘这群小崽子,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曹金烈心里骂骂咧咧,扫了林安一眼。 林安也只能开口: “诸位,忘了告诉你们。这山里,可是有玄铁的!不是虚无缥缈的玄铁矿,而是冶炼好的玄铁!” “玄铁?” 几个锦衣卫对视一眼,有些心动了。 玄铁可不仅仅是打造兵刃的最佳材料,更是比黄金还要值钱的硬通货。 价值比起山寨里的那些小虾米,的确强得多了。 不过…… 见几人还有些犹豫,林安又道: “按照这几个山匪的交代,那些玄铁,银钱加起来,足够咱们人手一件十炼玄铁刀兵了!” “什么玄铁不玄铁?听百户大人的!” 有锦衣卫响应,其余人也都纷纷响应。 只有杨狱没有回应,只是转着酒杯,思量着自己的事情。 “杨狱,你的意见呢?” 曹金烈看向他。 “我就不去了。” 杨狱微微摇头,拒绝了:“指挥使大人密令要我尽快去到青州报道,算算日子,不能再多做耽搁了。” “你这小子也不缺这件玄铁刀兵,那就由你去吧!” 曹金烈也不勉强。 他也知道,这小子一路收获极大,玄铁十炼也吸引不了他,好在,他也只是随口一问。 毕竟,杨狱也不属于他的管辖。 曹金烈的行事雷厉风行,一旦敲定主要,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直接带着一众锦衣卫离开。 “到得青州记得找我。” 林安拍了拍杨狱的肩膀,一阵挤眉弄眼,笑着出了门。 “告非!” 目送众人远去,杨狱方才猛然想起。 这群犊子大吃二喝的,还没给钱…… 第九十六章大日如来? “百户。” 出得毒龙镇,林安上前几步,低声道: “这事可要通报指挥使?” “大人只怕未见得有空,暂时不必通禀了,若有发现再通报也不迟。” 曹金烈轻按绣春刀,眯着眼: “倒是这怜生教,越发的躁动了……” “我也着实想不明白,那怜生教如此狂悖,为何朝廷仍可容他,依着我,怎么也该通传地方,彻底绞杀这怜生教!” 林安眸光幽冷。 一路奔行月余,所见可谓触目惊心,相比于怜生教,这些山贼的所作所为简直不值一提。 这几乎是明摆着造反了,朝堂的衮衮诸公居然还没有什么反应。 “陛下欲行新法,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力主绞杀怜生教的徐大人都被殃及发配青州,这怜生教的背后, 呵呵……” 曹金烈冷笑连连,却也不再多言。 心中却也是长长一叹。 大明立国四百年,烈火烹油般的繁华之下,却隐现乱象了。 以西府赵王为首的大明九王,以悬空山、铸剑山庄、烂柯寺为首的江湖宗门,以怜生教为首的邪派势力还只是表面。 比这三者为祸更深的,是经过四百年积蓄,早已不可抑制的世家门阀。 “怜生教的背后…” 林安心头一禀,也不敢再问,转而看向队伍后被押着的陆鸣: “这老家伙如何处置?” “结交匪徒,冲杀锦衣卫,这是死罪!将其交于附近的六扇门看管,顺便修书两封,一封给送往,一封给白龙轩!” 曹金烈冷眼扫过镇口角落瑟瑟发抖的一众囚徒,淡淡道: “自去领罪,首恶之外尚有发配充军的可能,如若不然,诛他满门老小!” …… …… 呼呼~ 北风南吹,天地萧瑟。 犹可见山林背阴处不曾消融的积雪。 “官爷,官爷。慢些,慢些……” 几个裹的严实的猎户望着在那足没脚踝的积雪上健步如飞的少年,叫苦不迭。 “这便是平泷山?” 杨狱手按腰刀,驻足遥望远处。 一阵冷风吹来,树梢之上的积雪‘哗哗’而下,洒在弓刀之上。 曹金烈等人走后,他又在毒龙镇呆了一天,等那小二为他寻找向导的同时,也在等着这口刀。 毒龙镇的铁匠手艺不差,至少可以按照他的想法,打造出这口大横刀。 陆万川那口玄铁剑所含玄铁虽然不多,但重新打造的这口刀比起之前却是强了极多,削铁如泥不说,还极为坚韧。 算是一口上等利器了。 “平泷山有险峰数十,断崖甚多,您可千万小心着点。” 中年猎户捶打着双腿,心中咂舌。 这位大人年岁不大、看不起来细皮嫩肉的,行起山路来却比自己这积年老猎户还要来的轻松写意。 “你慢着些就是。” 杨狱抖落身上积雪,向着崖边走了几步。 由此处南望,可见云雾如波涛般翻滚,其下,隐可见处处断崖,高而险。 平泷山地处南山外围,却已然如此险峻,群山之中自然更为难行,哪怕曹金烈等人武功极高,但要平定毒龙寨,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这也是杨狱婉拒的原因。 “官爷,这山可高。” 眼见杨狱站到了山崖之边,几个猎户双腿都有些发软。 南山多险峰,动辄数百丈之高,他们此时所在的这处山峰更是足有千丈,攀爬就用了大半日光景。 这要是掉下去,怕不是神仙也救不了。 事实上,平泷山本就是南山有名的险地之一,虽然毒瘴稀少,可架不住地势太过险峻,几乎每年都有猎户跌落山崖,不见尸骨。 见得杨狱几乎半个身子都探入云雾之中,几个猎户心跳如鼓,都不敢再看。 “行了,将绳子留下,你们这就下山去吧。” 杨狱神色不变。 给几个猎户结算了银钱,方才将四个猎户背上山来的绳子连接起来。 “假设老爷子他们是在平泷山下遇袭分散,那么,就算是慌不择路,可上山的路也就那么几条,可以进一步排出掉一些……” 居高临下的望着诸多断崖,杨狱心中也在盘算着。 老爷子刀法有那么一点,身子骨也算硬朗,可他到底不曾换血,就算是夺命狂奔,也跑不了太远。 毒龙寨的土匪可比黑山的凶猛多了。 “所以,最有可能的断崖,反而是靠近小道,高不足三百丈的那几座……” 默默的思量了半晌,杨狱心中方才有了决断。 提起麻绳就向着那几处断崖而去。 呼呼~ 踩着逐风步,杨狱的速度很快,虽心中诸多思量,但脚下却很稳。 路途之上的积雪、大石、乱草、树干、荆条都轻松踏过,很快,已穿过数里之地,来到了他推测的第一处断崖。 这处断崖出光秃秃不生草木,更无牵挂之处。 杨狱微微皱眉,丢下绳索,转身行至一块巨石之旁,脚下生根,两膀发力,将这足有数千斤之重的大石抱至崖边。 身具九牛二虎之力,杨狱一臂已有万斤之力,抱起这巨石,脚下土石都不曾被踩碎。 “希望老爷子福大命大…” 挂住绳索,杨狱也不犹豫,足下几次轻点,已窜至断崖之上。 这断崖的土石似含金属,草木不生,光且滑,杨狱也只能一次次揣击巨石,方才下来。 “没有…” 雾气蒙蒙间,杨狱催发内气,发光双眸扫视着断崖一切可能藏身之处。 但直至绳索将尽,也并没有发现异样之处。 而此处,距离断崖之下,也只有不足三十丈,杨狱细细打量,并没有发现异样,也只能沿着绳索继续攀爬而上。 如此反复。 哪怕杨狱没有任何耽搁,速度也快,一一探完了这些断崖,也已是傍晚时分了。 让他皱眉的是,大风漫卷之下,天上又飘下了积雪。 “老爷子到底掉到哪里去了?” 攀上悬顶,杨狱只觉头疼,难道他推断有误? 可以老爷子的身手,被人追杀的情况下,难不成还能跑进南山深处? 这怎么也不可能才是…… 唳~ 突然,一声高亢的鸣叫自大雪云雾中飘荡而来。 “嗯?” 杨狱心头微震,极目眺望,就见得一只只长相奇丑的秃鹫在半空盘旋着,不时发出尖锐叫声。 他足下发力,提着绳索就向着秃鹫盘旋之地而去。 一路跨行数里,视线陡然开阔。 这是一处终年背阴之地,积雪不知多厚,且有瘴气蒙蒙,杨狱发现,这些秃鹫盘旋鸣叫之处,也有一处断崖。 杨狱当然听不懂鸟语,但这些秃鹫明显对那处地方充满了仇恨与忌惮,盘旋许久都不散去,却也不敢靠近。 很明显有些不对劲。 “难道是老爷子?” 杨狱心中一动。 若他身处绝地,上不可上,下不可下,那么,唯一能吃的,可不就只有这些鸟? 思及此处,他足下一个发力,越上视线开阔之地,松开横刀,持弓在手,直接拉成满月,就是一箭射出! 唳! 伴随一声哀鸣,数只秃鹫被一箭贯穿,跌落谷底。 其余秃鹫受惊,纷纷散去,却还在远处盘旋不去。 杨狱也不和这些鸟纠缠,绑好绳索,一路向下,云雾穿过,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层薄薄的瘴气。 杨狱闭住呼吸,继续向下。 以他如今的体魄,这薄薄的一层瘴气还无法对他造成危害。 呼! 穿过瘴气,杨狱的眼前就是一亮。 这处断崖背阴不见光,且因被山峦遮盖,很容易被人忽略,这时一眼看去,就可见散乱的藤蔓攀附在崖壁之上。 隐隐间,似乎可以看到一满是鸟骨的凸起。 “老爷子!” 杨狱有些激动,手一松,已向着那处凸起坠去,临到凸起,绳索不够,他也不犹豫,抓住藤蔓下滑。 径直下到平台之上。 “老爷子!” 连声呼喊没有回应,杨狱心中一沉,拔刀在手,拨开藤蔓的遮挡,走进这山洞之中。 这山洞不大,却很长,足有十多丈的巷道,才变得开朗。 “不在…” 杨狱心中‘咯噔’一声,压不住的失望涌了上来。 黑漆漆的山洞伸手不见五指,但对他自然没有什么妨碍。 他一眼扫过,就知道这山洞分明就是自己之前在暴食之鼎中看到的那个,唯一不同的是,没有人骨架。 可其中书架上一片混乱,床榻上灰尘处处,仅有零星的草木灰。 显然很久没人了。 “老爷子应当是得了奇遇,然后走了?” 杨狱有些拿捏不准。 他走近书架,就见得上面一片混乱,且缺了许多,只有他印象中的三分之一。 是被老爷子拿走了? 但他为什么不都拿走? 杨狱心中动着念头,随手拿起一本书,没见内容,就见得封面上以木炭乱划的几个大字。 “什么鬼画符,老头子看不懂!” 看着字迹,杨狱心中已是笃定这就是老爷子了,这语气与字迹,是真不差了。 猜测老爷子应该是自己走了,杨狱心中一松。 胡乱扫了下尘土,就席地而坐,翻阅老爷子没有带走的这些不知名材质制成的书卷。 “难怪老爷子留字,这是道文写的。” 杨狱心下哑然,就见这书卷道文如下: 大日如来,陆沉本纪! 第九十七章潮起潮落三千年 陆沉… 杨狱有些惊讶。 陆沉,在当世声名不显,但在各类古籍之中都是必然绕不开的一个人物。 陆沉是有史可查的,第一尊武圣,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武圣! 他之后,足足两千六百年,天下都不曾诞生一位武圣,直至前朝末年,群雄并起,才有新的武圣诞生。 “大日如来,指的是陆沉的‘大日如来掌’?还是…” 杨狱心中猜测着,翻开了这卷古籍。 “敢问苍天,可有神仙?” “敢问苍天,谁能不死?” 飞扬的笔墨书写着深沉的渴求,透过字迹,杨狱似乎看到一位老者的长叹求索。 这本古卷非是陆沉所留。 而是后人为其立的传记,其上记载了陆沉的一些事迹,以及其对于后世的一些影响。 “……奋六世之余烈,成天下之一统。秦皇堪称千古一帝,然而,登临人世之巅者,无不生长生久视之心。 大一统元年,秦皇遣派方士三千人,或东渡重洋、或西去无尽大山、或求之南海群岛、或往北极冰川。 那一年,陆沉十三,与方士东渡重洋,其间过程无人知晓,但十年后,陆沉一人归来,同时,带来了‘道果’……” “道果起源不可考究,或许更为久远的传说中它有另外一个名字。陆沉命其为‘道果’,其意为天道所凝聚之果实……” …… 洋洋洒洒数千言。 道文晦涩,其中俚语甚多,杨狱看的很慢。 数千言中,包涵的信息却是巨大无比。 从秦皇寻仙、到陆沉东渡归来、从八千方士汇聚咸阳精研道果、到秦皇坑杀天下方士…… 从陆沉证得武圣,到有史记载的第一个大一统王朝崩塌。 信息巨大,跨度极大。 “不是晋升武圣需要道果,武圣根本来源于炼化道果之人……” 杨狱嘴里咀嚼着。 这本古卷里的信息很大,尤其是包涵着陆沉对于道果来源的探究,以及,对于神话传说的部分考证。 依着这书上的说法,陆沉不知以什么方法,真的验证了传说之中部分神仙的存在。 “这就和我之前看那三笑散人的潮汐论对上了!” 合上古卷,杨狱心中念头翻滚。 背靠六扇门,这一路上他也看过不少类似的古卷,作者或有不同,但皆倾向于秦前有着断代,久远的过去,真的存在仙神。 而其中推测最为有道理的,还是三笑散人的潮汐论。 按照他的说法,潮起潮落终有时。 久远的过去潮落,仙神消失,历史断代,而直至秦时,道果问世,陆沉成就武圣,却是潮起了。 这么一算,已经三千年了… “假设潮汐论准确,潮起三千年,又该有多少道果问世?” 杨狱心中微紧,这个世界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其他人不大清楚,那西府赵王张玄霸,以及他在暴食之鼎中看到的那个老妪。 必然是有着道果,甚至炼化了道果的…… 类似的人有多少? 只怕没人知道。 放下古卷,杨狱一一翻阅着其他的古卷,这些古卷与这本大同小异,其中也有一些游记。 其中最有用的,反而是关于炼化道果的一些记载。 道果的炼化共有四步,降服其心,举行仪式,点亮命图,炼化位阶,这上面,有着零星记载。 “老爷子还真会拿,连一本武功秘籍都没有留下……” 将这些古卷全部看完,已经是一夜过去了,走出山洞,天色已然蒙蒙亮。 杨狱细细的检查,果然发现了平台下有着不少的痕迹,似乎是有人沿着山壁爬了下去。 “按照这痕迹,老爷子起码走了一两个月,如果他要回黑山城,只怕早就回去了……” 望着茫茫群山,杨狱心中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头疼。 以老爷子的为人,他没有道理不会黑山啊。 除非…… …… …… 唳~ 高天之上,云雾翻滚,一只双眸赤红,展翅足有数丈的白鹤翱翔其中,时而哀鸣一声,似乎受了不轻的伤势。 白鹤背上,一个身材矮小的小老头抱着个破布包裹,瑟瑟发抖。 隆冬之时天本来就极寒,如此高速的飞行在天穹之上,自然极为寒冷,老者直冻的面色发青,大气都喘不匀了。 “小白不哭,不哭哈。等回去就给你疗伤……” 一个梳着发髻的绿衣侍女满脸心疼的抱着白鹤的脖颈,为它捂着伤口。 “闺女,闺女。这太高,太高了……” 小老头忍不住喊了出来,声音却被风吹散。 绿衣侍女却听得清楚,转过脸来瞪了他一眼: “闺女也是你叫的吗?” “太高了。” 小老头紧紧抓着白鹤的羽毛,满脸紧张。 从这里下望,群山都变的渺小,大地更是几乎看不到了,他哪里见过这个? “快到了!” 绿衣侍女不耐的回了一句,轻轻一拍座下白鹤。 唳! 白鹤长鸣一声,似是解脱了一般,一个俯冲,几乎将背上的小老头甩了下去。 直吓的后者脸色煞白。 呼呼~ 气流狂飙,数百丈几乎眨眼就掠过,没多久,白鹤已然落在了一处荒山之上。 吹散了山顶的积雪。 也吹动了盘坐崖边的白衣裙摆。 “小姐。” 提着小老头跳将下来,绿衣侍女足下轻点,来到了白衣之后,恭敬行礼。 脚踏实地,小老头这才松了口气,一顿干呕,才看向崖边。 那是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着白衣,身材曼妙,青丝及腰,两人落地,她方才转过脸来。 她的五官精致而完美,眸光璀璨,亮如天星,似将这山巅景象都映在其中。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这张玉面此时带着苍白,倦意。 “长得真俊,就是太狠了些…” 小老头嘀咕了一声,想起了自家小子。 这要是许给自家小子,那该多好? “小姐,您伤的这般厉害?” 绿衣侍女满脸心疼,又带着怒气: “迟早要让那疯婆子好看!” “裕凤仙伤势只会更重。” 白衣女子淡淡的看了一眼侍女,清冷的目光落在了蹲坐在地的小老头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她之所以重伤仍不回分舵,就是为了等这小老头。 之前她与裕凤仙交战受伤,赤眸白鹤坠空而下时,她惊鸿一瞥看到了山中的小老头。 他的身上,有着道果的气息。 “我……” 小老头眼珠微转,低头回话: “小老儿杨天佑,青州顺德府生人。” “杨天佑。” 白衣女子眸光微动,轻声道: “你坠山不死反而得了奇遇,这名字倒也恰如其分。” 小老头摸摸鼻子,心中却想着怎么摆脱这俩人。 他这一次在外耽搁的太久了,家中老婆子和娃娃怕是等的心焦了。 见这小老头心不在焉,白衣女子眉头轻皱: “你可知你得了什么造化?” “这…” 杨天佑心头微震,最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 但还是硬着头皮打哈哈,心中想着抵死不认。 “你若担忧我会抢夺你的造化,这大可不必。这道果,一经认主就不可抢夺。我便是将你扒皮拆骨,也是拿不回来的。” 白衣女子轻哼一声: “我所求,非你能知。” “不能取出来?!” 杨天佑不但不喜,心头反而‘咯噔’一声: “闺女,难道就没有法子取出来吗?” “你这老家伙好大胆子!” 绿衣少女登时大怒,挽着袖子就要甩一巴掌过去,还是被白衣女子唤住。 “那道果既已认主,你大抵也该知晓这东西的宝贵。” 白衣少女却是来了兴趣: “古之帝王将相无不求之若狂,怎么你反而想着取出来?” “我都这把年纪了,再有什么好东西,总归也没啥意义。” 杨天佑叹了口气: “我本来想着回去将这宝贝传给我家那小子,看来是不行了……” “得了此物,长生不敢说,益寿延年却是必然。你莫非这也不在乎?” 绿衣少女也有些惊诧了。 这老头就这么蠢? 她自忖,要是自己得了这宝物,便是老母要,自己怕也不想交出去呢。 “益寿延年,长生不老,这是皇帝老子才想的。” 杨天佑微微摇头: “我家那老太婆身子骨也不硬朗了,孤零零留我自个多活几十年,又有什么乐趣?” 帝王将相无不想着长生,可贩夫走卒,却只想着活完这一生,下辈子都不想来了。 还多活几年? “真是个傻老头。” 绿衣侍女嗤之以鼻。 却也对这老家伙的态度有些了然了,这老头死都不那么怕,不怕自己也是理所当然了。 白衣少女却似是有些理解,微微叹气: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众生艰难……” “闺女,那什么道果你既然拿不到,你又将我绑来做什么?” 歇了这一会,杨天佑也坐不住了,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主要地太凉了: “老头子可没啥其他值得你惦记的吧?” 白衣少女也不隐瞒: “我要你的神种!” “什,什么?” 杨天佑骇然失色: “你要我的种?” 砰! 气浪翻滚,杨天佑吭也没吭一声,就被拍进了雪堆里。 余灵仙面含煞气,轻甩裙袖: “老家伙好不要脸!” 7017k 第九十八章再入流积山 群山茫茫,漫无目的的寻人只能是大海捞针。 杨狱沿着山谷寻了两天,最终也不得不放弃,大雪下的越发的大,根本没有丝毫痕迹。 也只能请了附近六扇门的同僚帮忙注意,他此时银子不缺,出手大方,自然不缺人帮忙。 再回毒龙镇,不少行商已开始启程。 随着曹金烈等人上山,毒龙寨的势力全部收缩,几个关卡也全都消失,有人尝试着前去,果然没有发现毒龙寨的人。 杨狱略作休整,也就押着越发壮大的囚犯队伍启程。 只是山路难行,又有大雪,速度也算不上快,不过相比绕行,却还是要快了太多。 呼~ 颠簸的马车中,杨狱稳坐如山,微微闭目,体内诸般经络尽数可见。 随其心念一动,内息就自在全身游走。 内气,来自于血气。 换血层级的高低,本身血气的强弱,决定着内气的多寡与强度,而内气,决定着诸般武功能够发挥的威力。 武功固然重要,换血同样重要。 是以,哪怕身具九牛二虎之力,杨狱也不曾停下打熬气血,熬炼内气的步子,甚至更加侧重。 除却夜间在暴食之鼎中习练诸般箭术、武功之外,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打熬气血、内气、外功。 得自诸多炼化食材上的武学几乎与他完全契合,他的进步自然极大,不说一日一变,十日过去,进度也可说肉眼可见。 “四次换血不远了…”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杨狱睁开眼。 得益于暴食之鼎,他的各类武功犹如为他量身打造,进度极为惊人,一日足可抵得上旁人一月之功。 相比之下,他的换血层级已是他的最短板了。 奈何,这是苦功夫,怎么也快不起来。 虽然,比起其他人已然快的多了。 “希望六扇门中有惊喜吧。” 杨狱心中盘算着。 赵七等人也就罢了,他路上抓到的这些山匪头领可都很值钱。 只是希望六扇门有能加速换血的丹药吧。 等着血气平复下来,他才吞了几颗铁蚕豆,掀开车帘一看,远远的,已可见到山路的尽头。 一晃十天,南山也快到头了。 “杨爷,快走出南山了。” 消瘦了不知一圈的赵七、蒋都也松了口气。 这年头的官道都不好走,更何况山路? 若是之前也就罢了,被穿了琵琶骨、打散了内气,他们也不比普通人强多少,走这路,不要说多么煎熬了。 当然,比之身后步行的一众囚徒,他们就好了太多。 一路不停,这些囚犯身上早没了半点油水,一个个眼窝深陷,活像是痨病鬼。 最差的,自然是几辆囚车上铁剑门三人,以及后来抓到的一些山贼头领。 “抓紧些赶路,到了下个城镇,就可以歇一阵子了。” 杨狱说着,放下车帘。 他自然不心疼这些劫掠烧杀的山匪死囚,只是一路走过来,每日不是铁蚕豆就是干粮,他嘴里也着实淡出鸟来了。 他日夜习武吞服丹丸和铁蚕豆,是因为世道艰难,他不得不如此。 可不是他就喜欢铁蚕豆的味。 他勤勉,却不喜欢自虐。 没条件土也吃得,但若是有,自然是肉好吃。 “好嘞!” 赵七勉强一笑。 这一路走来,对于这位杨爷的敬畏也是节节攀升,最早还有些别的打算,现在却是没了念想。 与其想着从这位爷手里逃走,还不如等家人去青州打点打点。 再不济,等一波皇帝老子的大赦天下…… “杨爷…” 放下车帘,杨狱正要搬运内息,就听得窗外蓝玉书的声音。 “杨爷…” 皮包骨头的蓝玉书笑的极为僵硬: “过了南山,距离青州也就十日的路程,快着些,七天也能到了……” “怎么,你也要拿东西换命?” 杨狱淡淡看了他一眼。 这一路上,包括赵七在内的所有囚犯,都不止一次的暗中寻他,或是央求,或是要以财货换他睁一眼闭一眼。 只是,不要说他腰缠万贯,即便没有银钱在身,他也不可能将这群人渣放出去。 “杨爷法眼如炬。” 蓝玉书苦笑连连: “在下知晓一些消息……” 他本是打着引杨狱走南山路,再将毒龙寨的人引来,自己趁乱走人。 可眼见得杨狱将司马杨都提将回来,他自然再没了这种打算。 “毒龙寨只所以能够盘踞在此多年,不止是因为南山地势极度恶劣,更因为他们背后有人……” 说到这里,蓝玉书语气一顿,见杨狱不置可否,也只能咬牙继续说: “萧、楚、叶、林……毒龙寨的背后,极有可能站着青州四大家之一。 您这次抓了司马杨,间接令锦衣卫拔了毒龙寨,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四大家族吗?” 杨狱若有若思。 毒龙寨的背后是哪一家,就连司马杨自己都不知道,不过四大家族,的确最有可能。 “杨爷可不要小瞧了这四大家。青州有句话流传很广,说的是青州分两半,张家一半、四姓一半。 张家指朝廷,四姓就是萧、楚、叶、林。” 见杨狱怎么都面无表情,蓝玉书心中打起了嘀咕,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 “这四大家扎根青州多年,盘根错节,青州州衙、青州军、其下的诸多府县、绿林道、武林门派乃至于朝廷,都有他们的人。 您可千万不能大意。” “这些废话,就不要说了。” 杨狱闭上了眼。 赵七心头一颤,忙加快了速度。 蓝玉书不肯放弃,气喘如牛般跟上: “杨爷,您要是愿意,在下可以牵线搭桥,让您去四大家做个客卿……” 他不肯放弃。 杨狱却已懒得听了,将最后几颗铁蚕豆吞下,心念一动,已然进入暴食之鼎中。 嗡~ 诸般食材泛着莹莹之光。 随着杨狱心念一动,飞舞着的诸多食材又向着‘九牛二虎食谱’涌动而去。 食谱与食材不同。 食材炼化之后就彻底不存在,食谱却不会消失,换而言之,可以重复炼化。 虽然他清楚食谱中的神种不可能重复获取,但流积山战场对于他武功的磨砺作用也很巨大。 同时,他也想试试,能否在其中获得突破九牛二虎的契机。 【九牛二虎:十都第一重】 瞟了一眼最为简洁的进度条,杨狱心念一动,已然第十二次进入了流积山战场之中。 仍旧是残阳如血,仍旧是旌旗猎猎。 不同的是,曾经他立于兵营之中,而此时,他立于战车之上,伴随着鼓声激荡,冲向了排山倒海般跨行而来的玄甲精骑! 杀! …… …… “吁!” 骏马长嘶,荡起积雪片片。 公羊京拉进马缰,回望着已不可见的南山,心中也是摇头: “老爷子还是太小心了些,这一路不也没碰到毒龙寨的匪类拦路?” “总镖头,出了南山,之后可就畅通无阻了!” 有镖头笑着。 一众人都松了口气。 “不将镖送到客人手里,都不能大意!这趟镖走完,除了镖银,还有犒劳!” 公羊京一摆手,又是一片欢呼。 这一来一去,两趟镖,他们走了足足一年多,这镖银已是不少,而公羊京向来大方,听得他这么说,所有人都很高兴。 不过,也有人心中担忧。 “总镖头。那客人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可这一路却也没见到有人拦路,也太过奇怪了。” 镖头陈忠低声说着。 “陈镖头太也小心了。咱们平安镖局深耕青州七十多年,来往绿林兄弟哪个不卖个面子?” 有镖头笑着打趣:“怎么着,年纪大了,没胆量了吗?” “好了!” 公羊京制止了众人的打闹,指向不远处的茶馆,道: “今夜赶不到城镇了,先去那茶馆吃点东西,若有干粮,也可换点!” 陈忠皱着眉从怀里掏出地图,见得这官道上茶馆的印记画着圈,才舒展眉头。 但一走进茶馆,他就后悔了。 不大的茶馆里,人却不少,且都提着刀剑,见得一众人,皆是面露冷笑。 “在下平安镖局总镖头公羊京,诸位……” 公羊京看出不对,抱拳说话,但刚说了半句,就被粗暴打断。 “便是你你爹公羊雨,在老子这也没有面子可讲!” 满脸虬髯的大汉冷笑一声,所有人已齐齐站起,刀剑出鞘,狞笑着扑了上来: “下辈子多长对招子,别什么镖都敢接!” “杀!” …… …… “呼!” 猛然睁眼,杨狱额头见汗,呼吸也有些急促。 “难怪有玄甲精骑甲天下之说,骑兵成阵,太过凶猛…” 深呼吸几次将躁动的内气平复,杨狱不由的有些叹服。 玄甲精骑皆骑乘上等蛟马,披玄铁半身甲,统一的十炼玄铁刀兵,实力强大。 但杨狱自忖可以杀之。 可一旦玄甲精骑成阵的冲杀下来,尤其是第一波远程冲锋,那简直石破天惊。 “玄甲精骑的血气居然可以相连?是因为什么,玄甲?” 杨狱冥思苦想,也没有得到答案。 玄甲精骑虽是军中百战老兵中优中选优,可单个厮杀,未必就强过司马杨。 可若十人一阵,杀十个司马杨简直砍瓜切菜。 究其根本,是因为他们冲杀之时,彼此血气能够共鸣,一波冲撞,连他都吃不消。 他第一次驱战车冲锋,直面百骑冲锋,以他如今的体魄,都被直接撞翻。 其后数千骑冲锋,更是生生从他身上碾了过去。 “杀戮利器!” 心中得出结论,杨狱也熄了再进入流积山的心思。 战场与武林厮杀不同,除非凑巧得到一把强弓,否则千军万马之中,能让他发挥的余地太小。 “嗯?” 气息刚自平复,杨狱心中突然一动,掀起车帘。 就见得远处气流翻滚,伴随着生生喊杀,两队人一前一后的向着他所在的方位逃来。 “平安镖局的人?” 杨狱目力极好,认出逃亡的一队人。 但他很确信,除非他们的眼力高过他,否则绝看不清他们这队人的模样。 所以, “这是拿我挡灾?” 第九十九章这事大了 日落西山,天色黯淡。 积雪将融未融的荒野之上,两队人追逃正酣。 公羊京一手抱着锦盒,一手长刀乱舞,他的武功不差,单臂单刀生生将杀来的刀剑乃至暗器一一格挡在外。 但他心头却难受的几乎吐血。 这一场遭遇战爆发的太快太猛,可如果只是这样,他也未必会如此狼狈。 可就在他们激战正酣之时,往日里相谈甚欢的几个镖头突然反水,这一下,就将他杀的大败亏输。 亲近的镖头几乎都被斩杀,只有陈忠还护在他的身侧,可也身中数刀,只能勉力支撑。 而另外一些墙头草,则眼见他落了下风,撒丫子就跑,以至于他堂堂总镖头,居然落在了逃亡队伍的最后。 “交出东西,留你全尸!” 人头大的流星锤破空而来,满面虬髯的大汉踏雪狂奔,声音响亮犹如兽吼。 “陈忠,人可死,镖不可丢!” 眼见大敌杀来,公羊京双眼瞬间一红,甩手将那锦盒丢给陈忠,反身杀向了冲来的凶徒! “总镖头!” 陈忠目眦欲裂。 但他到底经历的多了一些,抱起那锦盒,咬牙冲向了远处若隐若现的车队。 “总镖头…” 听得身后传来的阵阵刀兵碰撞之音,亡命溃散的几个镖头心中也闪过不忍。 可却无法控制心中的恐惧,比陈忠的速度还要快的冲向远来的车队,同时振臂高呼,求助。 也不待得到回应,就冲了过去。 崩! 突然,一道霹雳在众人耳畔炸开。 跑在最前的人怪叫一声,噗通倒地,满脸冷汗的看着眼前入石三分的箭矢,身子都止不住的颤了起来。 狼狈逃窜的一众人也都被这好似霹雳般的弓弦弹抖声吓住了。 “吁~” 赵七勒住马缰,看了一眼身侧持弓而立的杨狱一眼,揣摩了一瞬,朗声道: “江湖仇杀还要牵连旁人,诸位也太不讲究了吧?” “杨,杨爷?” 突的,人群里传来惊喜莫名的声音,几个镖头连连哭喊: “杨爷,这些凶人杀了我们好多兄弟,您可不能不管啊!” 杨狱持弓在手,见得发声的两人,笑了: “上次还说‘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怎么,今个‘该死的鬼’就变成杨爷了?” “这,这……” 那两个发声的捕头臊的满面通红,呐呐说不出话来。 “杨爷,上次是我们狗眼看人低,还请您救救我们总镖头吧!” 衣衫染血的陈忠抱着锦盒跪倒在地,连声哀求。 “镖局走镖,赚的是生死厮杀的钱。我家杨爷又没收你们的银子,还得为你们出头不成?” 见杨狱不语,赵七大着胆子回应。 陈忠说不出话,只是连连磕头。 砰! 这时,众人身后响起一声沉闷巨响。 人头大小的流星锤重重落地,公羊京满身是血,被生生砸翻在地,他怒吼着起身,却被刀剑架住脖子。 “总镖头!” 陈忠低吼一声,死死攥着锦盒。 他想靠近杨狱,但见得那箭尾兀自弹抖的箭矢,又不敢动弹了。 在场的所有人,可都见过这位官爷出神入化的箭法,这要是被射一箭,只怕根本躲不过去。 “这位官爷请了,某家金刀门‘蒋霸’。” 满面虬髯的汉子拉起流星锤,大踏步走前几步,冷眼扫过抱着锦盒的陈忠,拱手道: “前些日子有人盗走我门中刀谱,这些人看了我门中刀谱,绝不能走。还望官爷卖我个面子,不要插手此事!” 蒋霸拱手,态度恭敬。 杨狱却看得清楚,这虬髯汉子双臂护在身前一前一后,两腿八字分开,进可前扑,后可避让闪躲,有着很强的戒备之意。 “胡说!” 被死死按住的公羊京双眼充血,嘶吼着:“我岂会偷看押送之物?!就算那盒子里是刀谱,我也绝不会去偷看!” “呵呵~” 蒋霸冷笑一声: “那桐百付出纹银三千两押送镖物,你不查验货物,就敢接下这镖?” 公羊京哑口无言,心中却是暗恨。 若非自己被这镖银蛊惑了心神,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杨狱淡淡的扫了一眼公羊京,后者面有悲愤,却没有开口求救: “我这一路走来,经了不少事。只是有一件事,我十分不解。” “什么事?” 蒋霸看了一眼入石三分的箭矢,心中越发小心,手在身后摆动,让同行的人都小心戒备。 杨狱持弓在手,轻轻拉动调试,语气漫不经心: “一个两个都要我卖面子,你们爹妈,就没给你们生一张脸吗?” “艹!” 蒋霸怒目圆睁,脚下重重发力前奔的同时,双臂肌肉奋张,将那流星锤高速舞动者。 携气流呼啸之声,砸向了杨狱。 “抢回锦盒!” 一言不合,全都暴起! 金刀门的一众人显然早已有着准备,一声怒吼刀剑已发出铮铮之音,扑向了被箭矢吓退的平安镖局众人。 好在后者精神本就高度紧张,听得刀剑声就纷纷迎击,这才没有被杀个猝不及防。 砰! 但两方交战不过片刻,就听得一声沉闷的炸响响彻荒野。 一众人纷纷看去,不由的心头狂跳。 只见那虬髯大汉高高抛飞,稻草也似飞出十多丈之远,重重砸在地上。 而他的流星锤,则被那持弓的官差稳稳的抓在手中。 咔嚓! 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中,那半铜半铁的流星锤,居然被生生捏成两半,啪嗒两声掉在地上。 再看那虬髯大汉,已然痛的满地打滚,连声哀嚎:“啊,啊。我的手,我的手断了!” “这,这……” 眼见得与自己鏖战多时的高手一击就被打的扑街,公羊京两眼发直,心中冷汗直冒。 自己之前居然以为这位爷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 “是个人都敢冲杀官差,这青州衙门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杨狱活动着手指。 从无到有的将这门虎爪擒拿手练到大成,他还是头一次用,果然极凶。 只是心下也不由的摇头。 这衙门官差在这地界真没半点牌面可讲,其他地方也就罢了,可这里距离青州州衙也就没多远了。 这些人的肆无忌惮,又一次让杨狱觉得大明药丸。 想想前世,再穷凶极恶的罪犯,见到差人心头都得先哆嗦两下,这差距之大,简直无法形容了。 “金刀门绝不与你干休!” 蒋霸低声嘶吼着。 他的手臂不是断了,而是没骨头般耷拉了下去,小半个手臂的骨头,已然碎成了渣。 同时,他的全身血气都被打散,任他如何提气,都只觉浑身酥软,好似被一群大象踩过一般,提不起半点力气。 这让他惊惧而又愤怒不已。 “啊!” 突的,一声惨叫传来,一众人如梦方醒,就见得一人刚想逃走,就被射穿了大腿,惨嚎着打滚。 “百丈之内,穿甲可过。谁想尝试一下?” 杨狱提弓而行,走向剑拔弩张的一众人。 他的声音很轻,但却没有人敢忽视,只觉一股难以形容的肃杀之气充斥了全身。 不少人冷汗都流了下来。 没人敢动。 哪怕是气血如虎的武者,若无上乘轻功在身,一瞬也只难跨行二十丈,百丈距离,高明的神射手足以射出十箭了。 前车之鉴还在地上趴着,哪个敢动手? “杨,杨爷…” 陈忠紧紧抱着锦盒,见得杨狱步步靠近,心中也是一紧。 “打开瞧瞧。” 杨狱淡淡说着。 金刀门的人不是好人,这平安镖局也同样鱼龙混杂,这样的两方厮杀,他大抵是懒得管的。 更别说后者很明显有拿他挡灾的心思了。 只所以出手,却是因为这锦盒。 随着他的武功进步,尤其是气血入泥丸之后,暴食之鼎对于食材的感应距离也大大的延长。 可也没有到几十丈这么远。 这盒子里的东西,只怕不是一般的食材,他自然很感兴趣。 “这…” 陈忠面色一变:“杨爷,人在镖在,人无镖也在。这是我们平安镖局的规矩……” “打开!” 杨狱还未说话,被金刀门众人压在地上的公羊京已是低吼一声: “若这镖物真是金刀门的刀谱,那么今日,我认栽!” 世道混乱,行路艰难,是以镖局盛行。 但镖局接镖也是有讲究的,贼赃,是绝不能接的东西,但是不是贼赃,可不是由劫镖的人说了算。 “是。” 陈忠一咬牙,打开了锦盒。 此时天色已很是黯淡,但这锦盒打开之时,众人分明看到一抹金光。 “不是刀谱?!” 蒋霸失声:“这不可能,明明……” 话语戛然而止,看着被杨狱挑起来的东西,蒋霸乃至于金刀门的所有人,面色皆是一变。 “镀了黄金的甲胄?不对,这是精金甲胄!” 扫了一眼刀尖上挂着的东西,杨狱都吃了一惊。 玄铁有价,精金无价。 作为最为为人所知的珍铁,精金的来源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自黄金之中提炼! 但让一众人色变的,不是精金的贵重。 而是这件精金甲胄之上,分明有着一个赤金夹杂,龙飞凤舞般的大字。 张! “啧~” 杨狱环视四周: “诸位,这事,可大了。” 第一百章青州城 青州城,坐落于青州东南平原之地,是青州山岭最少之处。 既有沃土千里在前,自云州而来的大涛江,由此而过。 水路皆通,自也算繁华。 其建城虽只四百年,却不逊于其他道、州的千年大城,更因青州多苦寒,虹吸一州,更显富足。 自高处望去,直好似一头匍匐于平原之上的四口巨兽,吞吐着自水陆而来的繁多人流。 当然,此时正值隆冬之日,青州气候寒冷,水路自然冷清无人。 四处城门之外的兵丁,就有数百之多,其中不乏精气完足的精悍之辈,披甲执锐,扫视着来自各处的行商、客人。 护城河之外,修有栅栏,仅有渡桥可以进城。 此时,在城外,不少商队正自搬运物品,有进有出,青州城内,是严禁来自其他地方的车马入内。 也因此,有着大批的力夫以此而生。 “动作要稳,速度要快!耽误了买卖,以后不用来了!” 一个着青色劲装的汉子叉腰低喝,催促着一众力夫: “快,快着点!” 一众力夫不敢怠慢,哼哧哼哧的搬运着各类货物,加快速度的同时,也提着小心。 砰! 突然,一声脆响响起。 劲装大汉变了脸色,正欲喝骂,脸色突的一变,缩下了身子,甚至后退了几步隐入人群之中。 那砸了东西的力夫欲哭无泪,却没等到训斥,心中疑惑之时,就见得城门处传来骚动。 数十上百个披甲精锐自城门洞中鱼贯而出,将诸般行商、进城的人全都推到了一旁。 但却没人敢有意见,都是后退,避让。 “嘶!” 一个挎刀的江湖人士刚想说话,就被同伴捂住了嘴,低声警告着:“那是青州州衙的人,你不要命了?” “青州州衙?” 那莽汉愣了一愣,才见得兵丁开路之后,有一行人牵着车辇缓步而出。 这一行人气息沉凝,精悍冷厉,虽无人持有刀兵,但却比上百兵丁的威势还要来的大。 尤其是牵马的两位甲士,目光锐利如刀,扫视之处,所有人全都低头,不敢直视。 “雪域龙马?这人莫非是……” 那莽汉倒吸一口凉气,突见得有目光扫来,忙低下头去。 他不是爱马之人,可这雪域龙马他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不是因为这龙马是青州顶尖的战马,而是因为,以龙马拉车之人,青州仅有两人而已。 这些人既然是青州州衙的人,那么,马车中坐着的人,只怕就是那位青州州主聂文洞了。 掌握着数千万人生杀大权的封疆大吏。 “风云二卫…” 那同伴眸光闪了闪,也是低下头。 有关于这位青州州主,传播最广的自然是他逼反了长留大侠冀龙山,除此之外,则是为他牵马坠蹬的风云二卫,龙虎二士。 相传,这四人都出身大宗门的高手,手下沾染着不知多少江湖人的血。 嘎吱吱~ 城门进出之人足有上千之多,可这时却静的落针可闻,只有那车辇行过的声响。 所有人,都压住了呼吸。 “不得扰民。” 落针可闻的安静中,从车辇中传出的温润之音显得更为清晰,足可让所有人都听得到。 “是。” 儒生打扮的老者躬身应下。 一摆手,身后的兵丁齐刷刷的后退入城门洞内,诸多行人这才小心翼翼的通行,不见之前的吵闹拥挤。 搬山会的几个劲装大汉也细声细气了起来,声音轻柔的让一众力夫很不习惯。 “这聂文洞怎么会出城?” 那莽汉压低声音问着同伴,有着诧异:“王兄,难不成那位传了一年多的徐大人,真个要来了?” “那谁知道?” 那同伴忌惮的看了一眼车辇,声音更小:“不过,除了这位徐大人,只怕也没有其他人能劳这位亲自迎接了。” 大明的州主自然比不得前朝军政一体的指挥使,可仍是封疆大吏,尤其是这位已然做了许多年了。 “走吧,走吧。” 见莽汉还想问,同伴着实心惊肉跳,根本不想多说。 虽然距离还远,人声也复杂,可他还是怕被听到。 可直至他们入了城,也不见那位大人物下车,反而,城中各类士绅、甚至于几大家族也都有人前来。 不少人心中更是笃定,那位在青州各地传了一两年的徐文纪,徐大人,怕是真的要来了。 是以,不少原本出入城的行人,也都停下了脚步,距离稍远,也在等待,想要看看这位徐大人长什么模样。 不过,一连数个时辰过去,仍未见得有人来,一众人渐渐有了骚动。 “楚兄,情报是否有误?还是说这位徐大人故意要晾着我们?” 一个绫罗满身的贵公子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萧兄耐心这些吧。” 青衫文士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苟言笑,只是眉宇间,也有了一丝不满。 他们的情报会出错吗? 那自然不会! 深耕青州多年,他们的情报不会逊色六扇门,甚至详细之处还要超过。 他肯定那位徐大人必然会在今日入城,迟迟不来,自然是下马威了。 不过,连聂文洞都静静等待,他还能有什么怨言? “看来,大人这位同窗对于咱们心有不满啊…” 车辇旁,老儒微叹了口气: “您请这位前来,可未见得就是好事。” “于先生猜的不差。本官这位同窗,起于微末,一路走来不乏荆棘,难免有些偏激,行事也多矫枉过正。” 车辇中,如温水般的声音响起: “不过你却是猜错了,本官还没那么大的面子请动他,他只所以来青州,不过是因为得罪了些人罢了。” “得罪了人…” 于忘海心头一禀。 徐文纪官拜兵部尚书,弟子门生遍布天下,比起自家大人的资历还要深,这世上能拿捏他的可没有几位。 他得罪的…… 车辇里没了声音,日头也自东而西,一晃,已是大半日过去。 城门外的人零零散散的散去不少,还剩下的人,也多有些不耐烦了,不少人怀疑情报出错。 渐渐地,天色黯淡下来,城外行人也零零星星,到最后,已然没有进出城的人了。 “罢了。” 车辇里的声音再度响起: “看来他暂时不想见我,随他去吧。” “那,回城?” 于忘海试探着问了一声,得到答复,这才摆摆手,自有人驱车折返,回城。 “真情报有差?” 萧一鸣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将信将疑,但见车辇都折返了,也只能叹了口气,准备回城。 “有,有人来了!” 突的,有人叫了一声,引来诸多人的注意。 “嗯?” 车辇停下。 于忘海眉头微皱,极目远眺,就见得黯淡的地平线上,有着一条车队徐徐而来。 只看人数,怕不是多达百人以上。 “不是说他只带了老仆、孙女吗?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见得远处黑压压一条龙,满身绫罗的王公子有些奇怪了。 传闻中那位徐大人无论去哪里赴任,都不喜带着大队人前往来着…… “这……” 萧一鸣眯起眼。 这位徐大人…… …… …… 拿下两方人,对于杨狱来说自然毫无问题。 自他掌握了四象箭之后,他的箭术彻底超越了他的刀法,成为他最为强力的手段。 他的射程之内,打不过他的,也根本逃不掉。 无论平安镖局与金刀门的人如何狡辩,自然还是被杨狱全部扣押下来,当然,那精金甲胄也暂时由他包管了。 【食材:精金甲胄】 【等级:优(上)】 【品质:优(上)】 【评价:一座金山一片甲,精金锤炼而成的甲胄,凡俗技艺的巅峰,刀兵不进,水火不侵,色泽千年不褪。】 【炼化可得:精金提炼之术,甲胄锤炼之法,兵甲灵通术】 【暴食之鼎蓄能不足,无法炼化】 暴食之鼎中,杨狱心中不无遗憾。 这才知道为何暴食之鼎对于这甲胄的异动会如此的强烈了。 这薄薄的一片甲,居然抵得上一座金山! 可这对他来说屁用没有。 这甲胄刀兵不进、水火不侵,除非他能整个吞下去,否则,根本别想碰掉一片下来。 而这甲虽然薄,可还是甲胄,足有二十多斤大,便是将他嘴角割到耳朵根,也塞不进去,更别说吞下去了。 “东西虽好,但怎么吃得下?” 望着那熠熠生辉的宝甲,杨狱只觉有些牙疼。 不过, “精金提炼之术,甲胄锤炼之法估摸我也用不到,但这兵甲灵通术……” 放下生**金的心思,杨狱注意到了这食材中蕴含的东西。 其他两个也就罢了。 这兵甲灵通术,他却有些印象,在之前老爷子那个山洞里,他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类似记载。 疑似是四百年前的一位武圣流传下来的炼兵秘法…… “杨爷,到了……” 这时,马车微微一顿,赵七的声音显得沙哑又恐惧。 车帘掀开。 杨狱遥遥望去,就见得东西蔓延,竟好似看不到边际一般,且极为高大,乍一看,真好似一头巨兽。 散发着雄浑宏大的气息。 只是…… “那黑压压的一片,动也不动,是看守城门的兵丁?啧啧,不愧是大城,看门的也这么多!” 7017k 第101章初来乍到 杨狱手搭凉棚,遥遥望去。 黯淡的天色下,如巨兽匍匐的青州城前,黑压压的一群人立着,动也不动。 “似乎不是兵丁…” 杨狱眸光微微闪烁。 见得青州城,一众囚犯全都躁动起来,哪怕是囚车里的铁剑门三代高手,也不由的心生恐惧。 青州城到了,这意味着他们杀头的日子也就快到了。 “杨,杨爷…” 赵七、蒋都的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望向杨狱的眼神里尽是哀求。 “杨爷,看在我等一路鞍前马后的伺候下,您,您放我一马吧。我发誓,绝不再胡作非为,一定做个好人。” 蒋都沙哑着说道。 一路走了数月,他本以为自己早已认命,可此时眼见得青州城,心头还是被恐惧充斥了。 其他囚犯也都颤抖着哀求起来,哪怕一路上都心如死灰的铁剑门三代老少,也都沙哑着嗓子哀嚎起来。 环视着一众囚犯,杨狱很清楚,这些囚犯此时此刻的哀求多少有几分被恐惧簇生出来的真心实意来。 可…… 那一夜黑山的火光在他眼前浮动,一路走来流民的哀嚎、荒凉的村落、惊恐的村民在他心中一一闪现。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杨狱自赵七手里夺来马鞭,当空一甩,炸响声中,黄骠马绝尘而去。 “驾!” …… …… 青州城下,一片寂静。 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车队,不少人又回转过来。 诸多兵士拥簇中的车辇也停了下来。 落日余晖的挥洒之下,那车队渐渐清晰,共有一辆马车,十辆囚车,以及数十个披枷带锁的囚犯。 是押送囚犯来青州的官差? 人群中有些骚动,却也看清了来人。 “一辆马车,押着上百囚犯就过来了?” 有人惊讶。 “咱们等了这般久。这么大阵仗,就等来这针尖大小的人物?呵呵……” 绫罗满身的王公子嗤笑一笑,声音大了许多: “这可真是个笑话!” 他在笑,却也只有他一人在笑。 谁是笑话? 不少人心中腹诽,却纷纷看向了兵甲拥簇中的车辇。 萧一鸣惊鸿一瞥,见得掀开的车帘后,一闪而逝的明亮眸光。 “于先生可知来人是谁?” 车帘放下,聂文洞温润的声音响起。 “这…” 于忘海回身望了一眼,躬身回应:“应当是来自黑山的差役,送来了辖内的大犯、要犯……” 说到这里,于忘海微微一顿。 随着车队的靠近,他看的清楚,这一行人的囚犯足有上百之多,却不见差役的身影。 这…… “嘶!是这小子?!” 人群一角,一着青色捕头服的大汉揉了揉眼,好似想起了什么,当即上前几步。 向着车辇微微躬身: “州主,来人是我六扇门押送犯人的铜章捕头杨狱……” “铜章捕头?” 车辇中,聂文洞的声音略有玩味: “听说六扇门前些日子将黑山县的一位少年人评定为铜章捕头?就是这人吗?” “是。” 铁峰硬着头皮回话。 心中也是腹诽不已,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般巧的事情。 他当然知道这位新晋的铜章捕头押送着要犯前来,但也没想到会是今天。 “少年英雄,六扇门又多一位精锐也!” 车辇中,传来赞扬声: “听闻这位少年英雄平叛有功,我等迎一迎,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大人说的是。” 有乡绅靠的近一些,闻言不由的附和了一句。 “州主谬赞了。” 铁峰心中一沉,以为这位州主大人在说反话,正想说什么解释一二。 就听得一声惊叫。 “毒龙寨?你们瞧,那人的模样,像不像毒龙寨的六头领‘开山斧’文四?” 在场众人不乏高手。 随着车辆靠近,渐也看得清楚,有人不经意一扫,看到某一辆囚车中的人,顿时惊呼连连。 “听过路的行商说,前些日子有个差役押送着犯人路过毒龙寨,顺手挑了毒龙寨大头领司马杨?!莫非就是此人?” “你听差了吧?我分明听说,这人是将毒龙寨上前悍匪杀了个干干净净!” “区区一个差役,怎么可能挑了毒龙寨?” ……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呼。 随着南山道被打开,过路的行商不少都提前到了青州,自然对于之前的事情有所提及。 传来传去。 就成了某位差役挑翻了整个毒龙寨。 “有杀司马杨的武功,还会只是个差役?” 有人挑眉质疑。 青州城,驻扎着州衙、六扇门、锦衣卫、青州军,是青州军政中心,外城更长年张贴着通缉令。 司马杨的名头,在场众人倒都听说过。 毒龙寨位于南山毒瘴丛生之地,等闲人莫说前去围剿,就算是误入都有性命之危。 之前也不乏有人想去替天行道,可往往连司马杨的面都见不到就死在毒瘴之中。 哪怕侥幸穿过毒瘴,可那毒龙寨占据天险,上山下山一条路,弓弩巨石一阵招呼,也没几个消受的起。 听说这人杀了司马杨,不少人都来了兴趣,本来想走的也停住了脚步。 “挑了毒龙寨…” 那王公子眼神一亮,萧一鸣却是眯起了眼睛。 “呵,有趣。” 车辇中,聂文洞淡淡一笑: “走吧。” “是。” 于忘海深深的回望了一眼来人,转身离开。 见得聂文洞离开,一众乡绅也就散去大半,他们捧那么几句,只是附和聂文洞,却也没将这么一个小人物放在心里。 差役也好、六扇门的捕头也罢,对于他们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大人物,瞧上几眼,也就是极限了。 杀了几个山匪,又有什么大不了? “嗯?” 一众人或惊讶、或疑惑、或审视的目光之中,杨狱拉住了马缰,凝眸远眺,见得远去马车旁的老者。 “大高手?!” 杨狱紧握腰刀,心中升起莫大的警兆。 只是一眼,他几乎就拔刀而起,他一路前来,还未见过如此强横的高手。 那老者的武功,只怕还在之前所见的锦衣卫百户曹金烈之上。 心神一定,杨狱这才看向渐渐散去,却仍旧不少的人群,这群人里倒是没多少高手,但一眼扫过,几乎全都是换了血的。 “啧,青州到底不一样,有钱人可真不少。” 杨狱泛着念头。 他当然不会以为这些人是来迎接自己的。 只怕这些人在等什么人,凑巧被自己碰上了。 “你就是杨狱?!” 一个魁梧黝黑的汉子已然跳将了出来。 “你是?” 杨狱眸光一凝。 这汉子魁梧异常,却不见臃肿,行走之间脚步轻灵,武功也很是不弱。 “我乃六扇门捕头铁峰。” 铁峰一拱手,人群里的已然涌出不少的捕快,上前接手囚犯。 “原来是铁捕头。” 杨狱回了一礼,任由一众捕快接手这些囚犯。 “杨兄弟这一遭,收获可着实不小。” 瞧着足有百人的囚犯队伍,铁峰有些咂舌,也有些羡慕。 六扇门不同于州府衙门。 一切只看功绩。 有功绩就可以升官发财,有功绩就可以换取丹药、武功,甚至可以消耗功绩,换取进道衙、甚至京城的名额。 “还好,还好。” 杨狱随口寒暄了几句,又问起了这些人聚在这里的原因。 一说起这个,铁峰不由的苦笑一声,说起来龙去脉。 “徐文纪?” 杨狱心下了然。 除了这位自京城而来的大人物,也没人能让这么些人迎接了,只是听说这里面有着州主聂文洞,还是有些吃惊。 前一次听说这个名字,还是在李二一的口中。 在他的口中,没有这位州主大人,就没有长留山…… “进城后,杨兄弟尽量小心些吧。青州不比黑山县,六扇门也无法横行无忌……” 铁峰欲言又止,还是隐晦的提点了一下。 “多谢铁捕头提醒。” 杨狱抱拳。 心中也提起小心,虽然,他向来不是个喜欢招惹是非的人。 “大人,已然登记造册。” 有捕快捧着册子上前,满是艳羡的看了一眼杨狱,回道: “除却黑山县的犯人之外,杨大人共擒了七十六位贼匪,其中十七人在通缉令上……” “杨兄弟暂且入城,明日来六扇门报道,这些贼匪,或许能值半个‘大功’了……” 铁峰呼吸都急促了,勉强说了一句,提着一众犯人离去。 临去之前,一众犯人的眼神变得无比怨毒。 尤其是囚车里的严景略、关山水,如果眼神能杀人,杨狱此时只怕已是千疮百孔了。 “呼!” 一众犯人被提走,杨狱顿时一身轻松。 虽然他看似不怎么管这些犯人,可一路上也没有掉以轻心,此时负累甩掉,心情一时大好。 也不在意还在旁边指指点点的一群路人,跨步走入了青州城。 这是日头已将将落山。 可青州城内却是一片喧嚣热闹,各类摊贩、行商、提刀挎剑的江湖中人比比皆是。 走出高大的城门洞,杨狱的眼前都不由的一亮。 只觉所见之人皆精气完足,一眼扫过,旺盛的气血几乎映红了半边天。 “啪!” 杨狱警觉抬手,将拍向自己的手掌打落。 回身看去。 一个略显油滑的青年,他抱着拳,笑嘻嘻的问着: “兄弟,要兵器吗?” 7017k 第102章再度换血 这青年约莫二十来岁,裹着皮袄,看起来老练世故,一看就是在市井里厮混打滚的老油条。 气血虽然不强,身上却有着淡淡的药香起,近几日定然是泡过药浴。 心中转着念头,杨狱也来了兴趣: “都有什么兵器?” “嘿~” 青年指了指前方,宽敞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绝大多数都是带着刀剑的江湖人士: “瞧上哪个,价钱合适,立马给你拿来。” “呵~” 杨狱摇头失笑:“就凭你?” 兵器是什么?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那犹如拳脚手臂,哪里肯让旁人碰一下? “在这青州外城,我小武的名头,你且去打听。还有我做不成的买卖?” 见杨狱不信,自称‘小武’的青年也不恼,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杨狱的包裹: “只要银钱足够,你且看就是!” 说着,就上前几步,似是想去露一手,被杨狱一把抓住手腕。 “送命的活计,还是别做了。” 杨狱微微摇头。 青州苦寒之地,山贼强梁甚多,是以武风也盛,这青州城更是精英荟萃之地,这一眼扫去,凡是拿着刀剑的,皆是换了血的武者。 其中不少,气息都不弱。 这青年虽身有药浴气味,但似乎还卡在第一次换血的门槛前,这要是上去,不说送命,断个手脚怕也正常。 且看他的武功,只怕也是没得手过一次,不然,也不至于困在换血门槛前了。 “少见多怪了不是?” 小武笑着指了指身后城墙:“你瞧那是什么?” 杨狱回身望去。 只见高大的城门洞上,有着一块通体银白的石板,一行大字龙飞凤舞其上。 【刀兵可带,不可出鞘】 “青州城是什么地方?” 小武咧嘴一笑,泛黄的牙齿缺了一个半:“再多也就给我两拳,送命,自然谈不上。” 杨狱微微点头。 青州城,或许是整个青州唯一一个能够政令通行的城池了。 上面有刀兵不可出鞘,自然就没人敢出鞘。 也正因如此,才能滋生出小武这样的混混来,换做其他城池,敢出手,立马就会被斩手斩脚。 但这也只是明面上,背地里…… “怎么,有看上的没?” 小武搓搓手。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他常年混迹市井,别的不说,对于金银自然是很有嗅觉。 杨狱一进城,他就闻到了金钱的味道。 这看起来不到弱冠的少年人,怕是比这条街上的所有人,都要有钱。 当然,指的是身上携带的。 “要,自然是要的,不过,偷盗的就免了。” 杨狱手腕一翻,取出三两碎银。 小武眼前一亮,伸手去拿,却捉了个空,心里痒痒,拍着胸脯保证:“老板,您要什么,吱个声,没什么捞不到手的!” “不忙。” 碎银在手指间来回游走,杨狱淡淡说着自己的需求。 正如暴食之鼎对于各类金属的需求无穷尽,他对于食材的渴求也无穷尽。 不说‘食谱九牛二虎’需要大量食材。 各类武功,他也是极为需要的。 这一路上,杨狱经历了许多,见了许多,也印证了许多。 其中,就包括习武。 包括铁裆功、虎爪擒拿手、斩首刀、四象箭、老母服气录之类得自食材之中的武功,他的进度极快。 但除此之外,魏河传授的一气诀,一晃大半年过去,他还没入门…… “古、旧、名人遗留?” 听着杨狱的要求,小武的眼神渐渐的变得古怪起来,等他说完,着实有些忍不住了: “老板,附庸风雅可要不得啊!其他东西也就罢了,刀剑之类的废弃兵器,可都一碰就断。” “那就不用你去管了。” 随手将银子丢给小武,杨狱也不多说,摆摆手离开。 他腰缠万贯,三两碎银自然也不在意。 就算这小武拿钱跑路他也不怕,六扇门,还怕小偷小摸? 青州城,同样有内外之分。 内城,是州衙所在,萧、楚、叶、林也在其中,不过,六扇门与锦衣卫的驻地,却在外城。 内城如何,杨狱不得而知。 外城的繁华,却让他有些咂舌。 与连地砖都没有的黑山城不同,青州城不但更为整洁,街道更为宽敞,建筑更为高大,而且,有着‘公厕’。 不但有着公厕,还有着数量庞大的夜香客。 街道上各类店铺齐全,货物琳琅满目,不止有青州的特产,还有着来自其他道、州、府的货物。 而且,更为便宜。 无论是粮食、还是药材,居然都比黑山城便宜许多。 来往的行人也多面有红光,比起面黄肌瘦大多数的黑山城,如同是两个世界。 青州城不允许外来的车马入内,他的黄骠马自然也留在了城外,不过,孑然一身,却更为方便。 入城之后,杨狱先是在城中游逛了,宵禁之前找了间客栈住下,洗洗涮涮,吃饱喝足之后。 伙计也将他熬煮的药液一桶又一桶的送到了房间中。 “呼!” 赤身踏入药桶之中,筋骨舒缓,杨狱舒服的叹了口气。 行路难。 自黑山城到青州,他耗费了足足数月时间,虽然板肋虬筋提供着巨大的精力,但精神上终归是有着莫大的疲倦。 九牛二虎对于身体的负担依然存在。 “二血入泥丸,三血入眉眼,其后耳、鼻、口……凝练气血如虎前,血气无法强化脏腑了。” 泡在药桶中,杨狱心中盘算着。 老母服气录的特殊,是随着他血气的递增而显现的,若无五感的内视己身与视夜如白昼的双眼。 他之前也没那么容易拿下司马杨。 不过,血气无法强化脏腑,也就无法缓解九牛二虎带给身体的巨大负担。 哪怕他打熬血气、修持外炼武功的脚步从来没有片刻停歇。 “也只能慢慢来了。” 杨狱舒展着筋骨,平复着心态。 刚穿越来的那一年不算,他真正练武的时间还不到一年,却已然有了如此武功,这个进度已然十分惊人了。 习武时间比他长的多的胡万,连二次气血也还没有跨过呢。 “是时候尝试突破四次换血了。” 心中转着念头,杨狱张口一吹,吹灭了四尺开外的油灯,随手自桌子上取来一把铁蚕豆吞服下去。 温热的气流自脏腑扩散的同时,微微闭眼,开始第四次换血。 按照老母服气录中记载,初次换血最为艰难,普通人多半卡在这一关。 而三十岁无法跨过这一关,血气跌落,就算之后侥幸突破,也很难再有什么进步了。 除此之外,换血的困难,就在于资源的堆砌以及内炼服气法的进度上了。 至少,九次换血,凝练如象血气之前,并无生命危险。 “不过,怜生教那些疯子的话,未必可信。还是要小心着点,血液锤炼无小事…” 杨狱不敢大意。 怜生教教徒的疯癫他是有过见识的。 这群疯子以为的‘危险’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 换血十三,筑基五关。 虽然说,换血三三为关,理论上三次换血已然可以凝练如牛气血,但绝大多数人,是在第四次换血之后,才能如意的驱使。 气血如牛,本身是血气的整合。 散逸全身的血气,整合为一股,而又可以通过拳脚指掌去释放,达到‘合全身之力冲撞一点’的程度。 并不是在体内练出一头牛。 呼! 吸! 悠长的呼吸声中,杨狱心神沉凝。 温热的内息自丹田勇气,上至眉心一个盘旋,体内诸般经络脏腑已尽是浮现在心中。 随其心念一动,内息下沉。 本来缓缓流淌的血液,速度陡然暴增,他的皮肤肉眼可见的变得赤红,屋内的温度也攀升起来。 就好似他体内有着火焰在熊熊燃烧,熬煮血液,炙烤筋骨,锤炼内脏。 渐渐地,杨狱的呼吸越来越长。 而他体内的血液也越发的粘稠、滚烫起来。 呼! 某一刻,他周身闭合的毛孔突然张开,似如火光闪烁,屋内顿时亮了一瞬。 而如果有人在此。 就可看到,他胸前的肋骨已经不是一根根的了,而是好似板甲般练成一体,将内脏护持在内。 血光下,他的皮膜变得透明,可见他的筋变得异常粗大,伴随着血液流淌,犹如无数虬龙盘绕于身。 也正因这两者异常突出,就显得他的内脏、皮膜、乃至于脊椎大龙,都显得苗条可怜。 每每一发力,就首先被挤压到了角落里。 杨狱每次与人争斗都会感受到周身的刺痛,就源自此处,板肋虬筋太过强横,哪怕带动着其他器官也有着强化。 但比起这两者,又远远不能相比了。 呼! 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狱的呼吸才渐渐恢复正常节奏,沸腾的血液也开始回落,奔腾的内息也渐渐归于丹田。 只有部分在泥丸、双眼、双耳处盘旋着。 他的双眼仍然紧闭着。 但他耳朵扑闪着,透过气流的运动,居然在心中组合出了整个房间的景象。 凝固的灯油、冷却的药液、墙上攀爬的壁虎、角落里窜行的不知名虫子…… 以及,屋顶轻微到他都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声。 房顶有人?! 7017k 第103章七玄门二合一章节 房顶有人?! 杨狱心头一跳。 他的五感远超常人,哪怕是换血之时,他也不曾放松对外界的感知,甚至更为戒备。 且,哪怕是他气血突破,五感最为敏锐之时,也只能听到最为细微的呼吸声。 而无法感知到他的气血、心跳声。 “龟蛇冬藏,马相藏阴。能将自身掌控到如此地步,这人对于身体的掌控远在我之上。是个大高手!” 压下心中躁动,杨狱佯作无事发生般,一件件的穿上衣服。 呼! 而就在他握住腰刀的那一瞬,屋外骤起狂风,汹涌的气流一下撞断了窗栓,倒灌进来。 杨狱反手握刀,微微躬身,惊而不乱,气血涌动,杀机内藏: “你是谁?” 屋外夜风正高。 一颗老树枯枝上,一个身着灰色兜袍,不见面目的人影随风而动,哪怕亲眼看到,杨狱仍无法察觉这人的气血与心跳。 心中不由的一紧。 武功修炼到一定程度,可以控制自身,使得心跳呼吸放缓,可面前这人的呼吸几乎不可闻了。 这只怕是如龟息功之类的奇异武功。 这简直是最好的刺客。 “好小子。” 树梢上,人影不见动作,杨狱的耳畔,已响起一道老迈低沉的声音: “如此根骨,如此天赋。偌大青州,也不过双掌之数了吧。” “阁下武功如此之高,何必如此藏头露尾?平白丢了气度!” 杨狱心神凝重,如临大敌。 惊却不乱。 他选的这家客栈是有讲究的,距离六扇门的驻地仅有两道街,只需一声长啸,必可惊动六扇门。 “气度是什么?” 灰袍人摇头失笑: “小子,行走江湖,什么都要,就这俩字,千万别要。” 杨狱冷眼回望,不再多说,只是握刀的手更紧了几分。 “如斯警觉,难怪主上如此看重,的确有这个本钱。” 灰袍人微微感叹: “小子,你也不必如此。你虽然天赋极佳,可才练武几年?老夫若要对你不利,你纵手持十把钢刀,也于事无补。” “那可未必。” 杨狱充耳不闻,心中却是警觉。 这老家伙说话声音可不算小,但这客栈中却似乎没人听得到。 这可像极了‘传音入密’。 “你不信?” 灰袍下面目不可见,杨狱却似看到了一张戏谑的老脸。 唰! 似只一眨眼。 只听一声鹤鸣在耳畔炸响,就见得风声呼啸。 哗啦啦! 这一瞬间,杨狱只觉四周的空气好似化作了实质般的流水覆盖全身,整个人的动作瞬间为之一顿。 而一只发黄干枯好似鸡爪般的手掌,已轻飘飘的越过十丈距离,出现在他身前三尺! 迅猛、轻灵,又带着如山沉重! “好快!” 杨狱眸光一凝,动作却是无比快捷。 只见他足下重重一点,雄浑的力量已然好似惊涛骇浪般涌上肩背,整个身子一缩一紧。 生生撞破了束缚周身的气流。 嗡! 同时,长刀已掀起一抹森寒刀瀑,自下而上的斩向那老者干枯如鸡爪般的手掌。 “咦?” 略带惊诧的声音中,杨狱就见来人的手掌骤然一软,犹如布带一般搭在了他迅猛至极的斩首一刀上。 呼! 劲力一荡,气流漫卷,顷刻间,房间中的诸多摆设就为之震荡摇晃起来。 “不好!” 杨狱心头狂跳。 只觉汹涌澎湃的内息自那手臂之上迸射而出,犹如龙卷般环绕刀锋直至他的手臂、全身。 似要将他生生提起来! “哼!” 警兆陡生,杨狱不假思索的低吼一声,如火赤色顿时扩散至全身。 咔咔咔~ 他全身大筋犹如虬龙怒吼奋张,整个人都好似一下膨胀起来,足下好似生根一般,抵御着那螺旋劲气。 同时,其左臂猛然抬起,五指捏合,向前一递,犹如战场上被十数人全力推动的攻城锤一般。 重重砸向灰袍人! 砰! 一声沉闷低响。 杨狱神色一变,足下腾空,第一次在角力之时,落在了下风,被一下撞出了窗口。 砰! 重重落地。 他正待发作,那灰袍人已是跃回了树梢,摆摆手: “老夫这把老骨头可经不住折腾,罢手吧。” 刺啦~ 摆手间,灰袍螺旋撕裂,露出一条干瘦枯黄却无丝毫赘肉的精悍手臂。 “你要打就打,要罢手就罢手吗?” 杨狱语气不善,却也没有再度发作。 心中却是一定。 这老家伙的武功固然是很高,但是似乎受了重创,内息运行间就有着破绽,还不至于让他没有还手之力。 “是个不饶人的。” 灰袍人摇了摇头: “小子,换个地方说话,不介意吧?” “换个地方?” 杨狱皱眉。 几次交手,他已确定这老家伙不是无法抵抗,但他的武功太高,这夜黑风高之时,鬼才想和他换个地方交流。 “老夫小瞧了你,这番交手动静太大。六扇门的人只怕已有察觉,不换个地方,老夫只能下次再来了。” 灰袍人淡淡说着。 两人这番交手虽然短暂,但动静却是不小,整个客栈都亮起了灯火,更有着骂骂咧咧的声音。 似乎已然有人起身了。 “那也随你。” 杨狱懒得与他多说,足下一点,墙壁上几个借力,已然翻回了自己的房间。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老家伙武功阴狠,行事鬼祟,他失心疯才会跟他出去。 “你这小子…” 灰袍人气得牙痒痒。 但也没法,听着长街之外传来的劲风声,他抖手甩出一张纸条,整个人已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树梢上。 来无影去无踪,犹如鬼魅一般。 “这老家伙……” 杨狱眼皮直跳。 这次交手他没吃亏,但这老家伙很显然留有余力,自己内气勃发、血气上脸。 可他,却只是单臂一抓,一卷,一撞,就将自己打出了房间。 这武功可说是他平生所见最高的了。 尤其是这轻功,简直离谱,他视夜如白昼,看的清晰,这老家伙只是足下几点,已跨过两道街。 速度快极,且无声息。 客栈里一片骂骂咧咧,掌柜、小二挨着房间询问过来,杨狱随口应付了过去,将那钉在墙壁上的纸片拿下。 这纸片轻轻飘飘,却入墙三分,青石都被割裂了一道,显现出极为高明的暗器功夫。 爪法、内气、轻功、暗器。 短短时间,这老家伙已然展现出了四门高深的武学,尤其是这轻功,只怕已然是上乘武功了。 自己勉力可以抵抗一二,但若其全力施展,那可真的是危险了。 心中想着,杨狱看向纸条,这一看,就有些入迷。 “鬼影幻身步?” 良久之后,杨狱方才回过神来,手腕一抖,将纸条震成齑粉,脸色有些阴沉不定。 薄薄一张纸上,足有三百多字。 是一门名为‘鬼影幻身步’的上乘武功的开篇。 很明显,这就是那灰袍人的武功。 “这老家伙,是什么人?四大家族的人,还是为了这精金甲胄而来?” 揉捏着太阳穴,杨狱有些头疼。 刚入青州就有麻烦上门,他也是没有预料到。 上乘武学固然极为珍贵,但背靠六扇门与锦衣卫,他也不愁学不到,毕竟,按照魏河的说法,那枚道果,足可换一门上乘武功还绰绰有余了。 自己身上穿着的这件‘精金甲胄’不出意外,也可换一门上乘武学。 这门轻功虽然有些眼馋,但他很清楚,这很可能不是件好事。 这青州看似一片繁华,平静,但暗里,只怕也是暗流汹涌。 怔立良久,杨狱才回过神来。 “背靠着六扇门、锦衣卫这天下最大的两个情报组织,我胡乱想个什么?” 抖手将灰烬扬了,杨狱也懒得收拾狼藉的房间,合衣抱刀盘膝而坐。 经此一事,突破的喜悦荡然无存,心中生出紧迫来。 纵然身怀九牛二虎之力,但自己根基还是太过薄弱,远远不到松口气的程度。 …… …… 呼呼! 夜风中,灰袍人犹如鬼魅般穿梭在大街小巷。 他的速度极快。 身形变换间,哪怕擦肩而过,巡夜的捕快也无法发现。 很快,他在城中兜兜转转了几瞬,来到了城南一处小巷,轻轻敲门,得到回应后推门而入。 这是个很小的院子,三间房,一棵树。 此时夜色已深,书房还有灯火摇曳。 “进来吧!” 书房内,传来声响。 灰袍人推门而入,不大的房间里,一着文士服的儒雅青年正襟危坐,似在翻阅着卷宗。 在他身前的桌案前,一个魁梧大汉缩着身子发颤。 “蒋霸!” 儒雅青年淡淡开声,那大汉顿时吓了一个哆嗦,颤抖着回应:“有负主上重托,蒋霸罪该万死!” 如果杨狱在此,就能认出,那哆嗦颤栗的大汉,赫然是他之前擒下的金刀门蒋霸。 “为了救你,六扇门的疯狗,此刻正满城搜索本公子呢。” 儒雅青年淡淡说着。 “主上……” 蒋霸眼中尽是绝望。 “主上。” 灰袍人躬身道: “那小子极为警觉,哪怕换血之时,也暗藏戒备,老奴被‘秦金锋’破了丹田,没有十足把握拿下他…… 这小子根骨极好,是个顶好的练武种子,天赋只怕比之当年的魏正先也仅逊一筹,咱们是不是设法将他吸纳?” “蚂蚁窝里爬出个大蛤蟆,谁能想到?吸纳之事,再说吧,目前最为要紧的事情,只有精进甲胄。” 儒雅青年叹了口气: “为了这精金甲胄,门中死了三位长老,七大客卿仅剩两人,几乎被锦衣卫杀绝。本以为已然大局已定,却没想到,居然栽在这么个小东西手里。” 大明诸多禁忌之中,精金与甲胄都在前列,精金甲胄更是严禁外人铸就,事实上,精金提炼之法不少势力有。 可将精金炼制成甲胄的法子,只在大明天工院中。 为了这甲胄,他已然图谋了数年之久,谁知道…… “蒋霸罪该万死!” 灰袍人语气低沉:“金刀门都该死!” 由不得他不怒。 为了这甲胄,他几乎被秦金锋活活打死,不得以委派了平安镖局送老青州,却哪里知道这蠢材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 “蒋霸罪该万死,只求主上饶过我金刀门上下……” 蒋霸身子一抖,见两人不为所动,低吼着一掌拍向自己,内息一吐,当场脑浆崩裂而死。 “死的便宜了。” 灰袍人余怒未消。 “六扇门、锦衣卫都已盯上我们,你此行没被发现吧?” 儒雅青年看也不看蒋霸一眼,淡淡的询问。 “自然不会。老奴虽伤及丹田,却这青州之地,也没几人能追踪我而不被我发现。” 灰袍人语气谦卑: “只是那精金甲胄事关重大,老奴不敢强自为之,只能许下诱饵。而且那小子天赋太好,老奴也想着收他入门……” “若你能取回精金甲胄,收徒与否看你自己便是。” 儒雅青年轻叹: “只希望那‘兵甲灵通术’真个在这精金甲胄中吧,如若不然,我七玄门这遭,真就贻笑大方了。” “主上必能得到那‘兵甲灵通术’,再炼出我七玄门名震天下的百步飞剑!” 灰袍人语气带着狂热。 “哪有那般容易呢?” 儒雅青年却是意兴阑珊,摆摆手让他退下: “自去取些丹药疗伤吧。” 灰袍人合拢房门,隐隐间听得他的叹息: “潮起潮落三千年,再不成,我可真没有任何机会了……” …… …… 六扇门,位于青州外城,城南之地,占地不小,自有一派庄严肃穆之气。 天一亮,杨狱就自客栈起身,来到了六扇门的驻地报道。 铁峰显然早就知道他要来,早早的等候着,带着他前去报道,领了衣物与佩刀,以及许给他的俸禄。 “我六扇门的捕快,月俸银三两,补血丹益气丸各一枚,捕头月俸十两,补血丹益气丸各十一枚。 铜章捕头的待遇最好,每月俸银三十两,补血丹益气丸各二十枚,还有金疮药之类若干。 不过你之前在其他据点领了一些,只剩七年的份额了,至于你缉拿的凶徒,具体价值还要等文书评定。 但不说大功,但小功却是有的。” 领着杨狱去将之前六扇门许下的十年俸禄取来,这沉稳的汉子手都有些哆嗦,止不住的眼红了。 银子也就罢了,能加入六扇门的人没人缺那点俸禄,可补血丹益气丸却是真个宝贝的东西。 在青州是比黄金还要受欢迎的硬通货。 更让他眼红的,还是杨狱抓捕的数十悍匪,无论大功还是小功,可都是能换取更为珍惜的丹药与武功的。 这些匪徒加上之前他只身平定怜生教的叛乱的功绩,只怕连大功也要凑够了。 大功啊…… “六扇门真财大气粗。” 杨狱心下有些咂舌。 六扇门的待遇比之寻常的捕快、衙役,可说好了十倍都不止了。 当然,这一路走来,他身家巨万,俸银也就一般,真对他有用的,还是丹药。 补血丹益气丸不止药材药浴好了十倍都不止,他有此进境,也有着丹药之功。 身怀暴食之鼎,丹药之中的金铁残渣几乎不会对他造成影响,他吞服丹药可比寻常武者顺利太多。 “咱六扇门有‘杂物房’‘兵甲室’‘卷牍室’‘缉凶房’各类地方,其中,杂物兵甲,是丹药、武功、兵甲换取之处。 门中许给你的中乘武功,就在杂物房,卷牍室则是评定功绩的地方也有着整个天下最为详尽的通缉信息……” 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介说给杨狱,铁峰这才拱手:“其他的也没什么了,为兄这就告辞了。” “有劳铁兄介绍。” 杨狱感谢。 这些杂事虽然他迟早会知道,但早一天知道也省了他许多麻烦事。 至少,知道去哪里找昨夜那老家伙的信息了。 “咳咳,那,就再会了。” 铁峰恋恋不舍的转身。 杨狱心中想着事情,等铁峰要走了,才想起什么,顺手塞了一瓶丹药过去。 “这怎么好意思” 铁峰转身迅速,握住瓷瓶,老脸一红,有些羞惭: “为兄前些年受了重创,气血两虚,情节跌落,需要丹药进补,真是羞愧……” “人之常情,何必羞愧。” 杨狱微微摇头。 没有人应该无缘无故的对你好,有所求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多谢。” 铁峰深吸一口气,见杨狱要走,忙唤住他,低声道: “杨兄,你这次得了这么多丹药,难免有人眼红,还是小心着些……” “多谢提醒。” 杨狱点点头,两世为人,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将丹药俸银收好,杨狱没有急着去领取武功,身子一转,走向了卷牍室。 卷牍室比杨狱想象的要大,也更热闹。 这是天色不过刚亮,案牍室内就有十多人在调取卷宗,见得有人来,也没人理会。 杨狱稍稍看了一会,来到了看守此处的老者身前。 “自取自拿。” 不等杨狱说话,那老者已是冷淡的回应,指了指卷牍室内上百个书架。 杨狱心下摇头,按照铁峰的告诫,懂行的递过去一锭银子。 老者瞥了一眼,老脸顿时笑出一朵雏菊来: “小兄弟倒是懂行寻人还是寻事?” “寻人。” 杨狱将昨夜的灰袍人的身形、声音、以及武功描述了一下。 “出手间伴随着鹤鸣?灵鹤百生爪?人如鬼魅,练的是鬼影幻身的轻功,穿着灰袍,声如老鸦?” 老者喃喃自语着。 不一会,回身翻找了起来。 杨狱也不急,随手自书架上抽了一本卷宗,看了起来。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 看守案牍室的老者很敬业,直找的浑身是汗,杨狱卷宗都看了一大堆,才捧着一卷落了灰的古卷递给杨狱: “鬼影幻身功是几百年前的邪门武功,当世练的人着实不多,这是有关这门武功的一些记载,你且看看吧。” 老者擦着汗,有些心虚: “你说的太模糊了,要是找不到,老头子可也没有办法……” “果然是邪门武功吗?” 回想着昨日那灰袍人的身法,杨狱心下倒是赞同,而一翻开古卷,才知道这门武功为什么被称之为邪门武功。 鬼影幻身步,是三百年前的鬼灵散人所创。 相传这门武功极为残酷,习练者,必须自小以毒液洗身,刺激脏腑筋骨一旦练成,无不丑陋好似鬼魅。 加之自幼服毒,练此功的人多偏执、疯癫,往往喜欢虐杀他人以取乐,继而久之也就被称之为邪门武功。 见到这介绍,杨狱顿时熄了某些念头,接连翻看,却是心头一沉: “没有……” 鬼影幻身步据说早已失传,最后一位懂得此门功法的,还是一百多年前七玄门的一位弃徒。 “我要七玄门的卷宗。” 杨狱又掏出二两碎银。 老者眼前一亮,忙回身去找,但不过片刻就折返回来,满脸尴尬: “七玄门的卷宗被大人锁死,只有铜章捕头以上才能调阅……” 案牍室的卷宗,不是没有门槛的。 正常的讯息也就罢了,但凡重要的,皆是有着门槛的。 “铜章捕头?” 杨狱笑了笑,自怀里掏出一枚铜色印章来。 “你……” 老者愣住,他当然不信有人敢在六扇门据点伪造铜章,可这小也就十七八的样子,居然是铜章捕头? “你,你是杨狱?” 老者失声叫出来 唰! 前一瞬还在各自翻阅卷宗的十多人齐齐转头,皆看向杨狱。 或惊诧、或好奇、或冷漠,也有着不服与审视。 杨狱自然不知道,他还没到青州,有关于他的事已经在六扇门传了很久了。 一个偏僻之地的小小狱卒,机缘巧合之下平定了一场小叛乱而已,居然一跃成了铜章捕头。 这怎么能让他们服气? 加上其一人挑翻毒龙寨,押送上百贼囚来青州的事情,更是传的沸沸汤汤。 “怎么,还有人冒充我不成?” 杨狱收回铜章,伸手道: “现在,可以将七玄门的卷宗给我了吗?” “可,可以。” 老头手慢脚乱,一阵翻找,将七玄门的卷宗递给了他。 杨狱随手翻开,眼神顿时一凝,心知寻到了正主: 乾元七年春,七玄门陆罡夜入龙渊王府,盗得龙渊王珍宝精金甲胄…… 第104章百步飞剑   “这七玄门的胆子如此之大?”   翻看着卷宗,杨狱心中惊诧非常。   大明仍有宗室分封制,但,绝非任何宗室中人都能得封王侯的。   四百年前一场宗室靖难之后,王侯已是难封,执掌一地的王爷,更是只有九人而已。   能够封王,这代表着极为强大的实力。   如那执掌麟龙道的西府赵王张玄霸,天下绝顶战将,十二武圣之一。   因其实力强大,是以,不但执掌麟龙道,更有战时节制天下兵马之权。   龙渊王执掌龙渊道,实力或许及不上那位名震天下的西府赵王,但也绝不可能逊色太多。   敢偷他的宝贝,这七玄门真是泼天的胆子。   心中惊诧闪过,杨狱继续翻看卷宗。   七玄门,地处龙渊道,白州,乃是传承超过四百年的大派。   据说,四百年前,这七玄门曾追随大明太祖征战南北,奠定天下一统,正因有着这份渊源,四百年里,其势力虽然有着式微,但地位也始终稳固。   或许不及‘悬空山’‘铸剑山庄’‘烂柯寺’这样名闻天下的大宗门。   但也要超过青州白龙轩这样的宗门良多。   这样的势力,怎么会如此不智,冒着宗毁人灭的风险,去偷盗那精金甲胄?   “莫非那精金甲胄中比我想象的还要贵重?”   杨狱心中越发疑惑,却也催生出莫大的好奇来。   他可不信,七玄门这样存世超过四百年的大宗门,会因为某个人的一念之差闯出如此大祸来。   除非,那精金甲胄的价值比他想象的还要高的多!   继续翻阅。   这一册卷宗之上,有着七玄门历代宗主、长老、客情、乃至于普通弟子的生平以及后人下落。   而在其中,他也发现了鬼影幻身步。   只是,记载却也截止于一百多年前,似乎,这门邪道武功真的失传了。   “这卷宗,只有这些吗?”   杨狱微微皱眉。   相比于之前他所翻阅的卷宗,这一册卷宗着实有些简略与单薄了些。   若只是如此,未免小看了六扇门的情报能力。   “更为详尽的卷宗,前些日子被总捕头调走了,暂时不在案牍室。”   老头轻声回答着。   “总捕头……”   杨狱眸光闪烁。   六扇门总捕方其道,他自然也不会没有听说过。   只是相比于锦衣卫的张扬,这位总捕头低调了太多,有关于的流言都很少。   “听说这七玄门上下所有人,全都流散溃逃,全宗都上了缉凶榜,这在这几十年里,还是很少见的。”   一个面色暗黄的中年捕头踱步走来,向那老赵头要了一册卷宗,也与杨狱搭着话。   “的确少见。”   杨狱看了他一眼。   六扇门的捕头少有充数的,因为每一个捕头每年都必须有着缉凶的功绩。   这中年人的气息不弱于铁峰多少。   “某家林含光,见过杨兄。”   中年捕头微微点头,算是见礼:   “我刚从缉凶室出来,听闻杨兄调阅七玄门的卷宗,不由搭话,还请不要见怪。”   “哪里?”   杨狱心中一动,询问着:“林兄莫非对这七玄门有过了解?”   “略知一二吧。”   林含光淡淡道:   “七玄门虽然曾跟随过太祖,但因那一代的宗主战死,丢了镇宗武功‘百步飞剑’。   声望早不复当年了,这次犯下大案,只怕也是逼到了极点。”   “百步飞剑?”   杨狱眸光一凝。   他也听说过类似飞剑的传说。   据说道门之中有着一门顶尖武功,能够飞剑千里外,念动取人头。   就算在传言中,都是顶尖武功。   这七玄门,居然也有这样的武功?   他心中吃惊不小,却是想起了昨日的灰袍人,以他鬼魅般的身法,若是有百步飞剑这样的武功。   那天下之大只怕也无处不可去,无人不可杀了。   “这是你的卷宗。”   案牍室的老者将一册卷宗丢给林含光,态度就冷淡了许多。   林含光冷眼扫过,却也不甚在意,转身离去。   “哼。”   老赵头轻哼一声,见其远去,不由冷笑一声:   “杨捕头,这林含光据说少年时曾路遇七玄门的人,拜师不成,心中就记了这些年,你要与他打交道,最好还是小心着点。”   杨狱看的好笑。   六扇门不少都是半路加入,比之必要知根知底良家子的锦衣卫到底要乱了很多。   这老赵头只怕是没得到银钱,心中不喜。   杨狱自然懒得管这些零碎的事情,又递过去二两碎银,询问着关于‘百步飞剑’的消息。   这老赵头看似武功平平,但能看守案牍库多年,信息只怕比绝大多数六扇门的捕头还要来的灵通。   属于铁峰口中,最该结交的几人之一。   杨狱腰缠万贯,又刚领了十年的俸禄,自然也舍得出几两银子。   “杨捕头真真敞亮。”   舍了银子,老赵头的态度自然是极好。   略作思量,就转身取出另一册古卷来,轻轻吹落其上的尘土,道:   “百步飞剑这门武功有还是没有,老头子不知道,不过这上面,倒有些不知真假的传言,杨捕头且看看。”   “多谢。”   杨狱接过古卷,翻看。   一如这老赵头所言,这古卷里就多是没有验证的流言了。   比如,七玄门宗主,曾以百步飞剑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甚至刺杀过大明太祖最为强大的几个敌人。   更有传言说这七玄门宗主能于百步之内催使百剑,一念动,杀人如割草,一人之力可匹敌千军万马。   “听说这百步飞剑修习极难,首先,要寻一口与自己最为契合的宝剑,以特殊的法门洗练,据说还要用到自己的血,也很是邪门。”   许是对今个的收获很满意,老赵头的话多了不少:   “其实何止百步飞剑呢?古来催使刀兵的强者,往往都能人兵一体,凶悍异常。   或许是当时的人以讹传讹吧。”   默默地看完了这本卷宗,道了声谢,杨狱神色平静的离开了案牍室。   出得门,才长长突出一口浊气,心脏跳动剧烈。   “兵甲灵通术……”   杨狱心中有些悸动。   时隔四百年,那古卷中的流言真假无从辩驳,但其中提及的兵甲灵通术,他却深信不疑。   那精金甲胄里蕴含的三门秘法,就有着这一门奇术。   “暴食之鼎的蓄能,又要加快了。”   杨狱的脸色有些木。   随着到手的食材越来越多,他炼化起来也越发的捉襟见肘。   哪怕他日夜都在吞服铁蚕豆,却也很难满足自己的需求,这不得不让他头疼。   或许,真要吞金?   心中一阵长吁短叹,杨狱收拾着心情,转身去了杂物房,准备选取六扇门承诺的中乘武功。   天下武功的类别繁多,但也只有上、中、下三等之分。   强如‘百步飞剑’也只是位列上乘,或许上乘也有强弱,杨狱暂时不得而知。   但他身上,除却那品阶不知的‘老母想尔服气录’之外,也只有四象箭是中乘武功而已。   兵甲室地处六扇门南侧一角,相比案牍室显得冷清不少,却也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   杨狱踱步而来,兵甲室门口,却有着专人看守,气息也都极强。   门后有一躺椅,一个须发灰白,身长却不足四尺的低矮老者躺在上面,轻轻摇晃着。   不同于老赵头,这老者看似松松垮垮,杨狱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铜章捕头?!”   守门两人有些惊诧。   嘎吱~   摇椅上老者睁开眼,浑浊的眼底泛起一抹幽光:   “你自黑山来?”   “黑山,杨狱。”   杨狱拱手。   兵甲室的戒备森严,除却明面上的三人之外,他还察觉到暗处至少有十数个轻微的呼吸声。   “还不到弱冠啊,运气真好。”   老者微微感叹了一声,丢来一个册子:   “兵甲室严禁入内,这册子上有着部分武功,你可选取其中一门……”   运气真好。   杨狱清楚,这不只是老者一人的想法,六扇门中抱着类似想法的不在少数。   在他们眼中,自己只是凑巧碰到了怜生教叛乱,又凑巧碰到了下山劫掠的司马杨而已。   杨狱明白这些人的心思,却也不甚在意,捧着书册开始了挑选。   书册很薄,其上的武功却不多,除却下乘武功之外,中乘武功足有二十多门。   涵盖了刀枪剑戟、拳腿指掌、内炼外炼等等武功,可说极为全面。   青州任何一个门派,都未必有这般全面的。   只是杨狱扫了一眼,却是皱起了眉头:   “就仅仅这些吗?”   六扇门的底蕴到底如何,他不得而知,但这册子上,却绝对残缺了。   因为,铁峰之前提及的几门武功,全都不在其上。   “是吗?那或许是老夫看差了……”   老者拍了拍脑袋,连道自己糊涂了,忙换了一册古卷递过来。   杨狱冷眼扫过。   这一册上武功详尽不少,只是仍没有六扇门最为出名的‘乱刃刀法’‘回风剑法’。   也没有内炼‘蜃龙决’。   不过他心中却是冷笑一声。   他本也没有想着选取刀剑类的技击武功,也不需要内炼武功。   当即也不多做纠缠,直接选择了‘铜头铁臂功’这门外炼武功。   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到底年轻。”   有人瞧得这一幕,心中不由摇头。   却是明白,那半截李为人最是贪婪,必是看中了那小子领的丹药。   可这小子未免头铁,居然选了门外功离开。   “李老,这小子年纪轻轻就已是铜章捕头,未来只怕不可限量。您何必将他往死了得罪?”   见得杨狱离去,守门的两个捕头也是摇头。   杨狱的名头在六扇门传了好几个月,虽然有人不信,但也犯不着得罪。   “老夫拢共也就两年好活,他就是阎罗王在世,又有何惧?”   半截李眼神微冷,却是淡淡的叹了口气:   “少年人得志,往往得意忘形。老夫磨磨他的性子,也是为他好!”   ……   ……   青州居,大不易。   足足三百四十两银子,杨狱才在距离六扇门不远的地方买下一座小院子。   依着寻常捕快的月俸,不吃不喝也要十年,哪怕,这仅仅是个小院。   提着买来的各类东西进入院子,雇来打扫的妇人也已将院落打扫干净。   付了银钱,杨狱随手关上门。   “半截李…”   将足足一袋铁蚕豆放在房间内,杨狱眸光微沉。   与老赵头不同,靠近兵甲室的那一瞬,他就察觉到了这老家伙身上浓烈的恶意。   随着五感的逐一强化,他对于外界越发敏感,更极少会出错。   那老家伙不怀好意,绝非仅想要些好处,绝对还有更为深层的原因在其中。   但他也并不意外。   朝堂也好,江湖也罢,总归是越往上走越会触动某些人得利益。   除非他想要一辈子窝在黑山城中当个小小衙役,否则这根本就是无法避免的。   “这就是人在江湖……”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将杂念排空,杨狱摘下精铁大弓,虚虚拉扯,又缓缓放开。   若有人在此,就可发现。   他每一次拉弓,下至脚掌五指,上至脊椎大龙都在剧烈的颤动着,甚至于大筋弹抖之下,头发都在根根力气又落下。   咔咔咔~   随着动作,他体内的筋骨摩擦、血液流淌之声越发的剧烈。   内息游走之间,温热的气息自裆下向上蔓延、腰腹、肩背、臂膀,直至全身。   在他的感觉之中,犹如一件铁衣罩在了身上。   只需再进两步,他这门铁裆功就将修持到大成。   这也是他选择‘铜头铁臂功’的原因,铁裆功即将大成,但却还不足以承载他的九牛二虎之力。   外功,才是他此时最为迫切需要解决的事情。   刀剑技艺亦或者内炼服气法,反而能够缓一缓。   呼!   吸!   小小的房间之中,杨狱一次又一次的空拉大弓。   每一次,他弓开满月,又自轻轻放开,不让其空响,以免耗费弓力。   四象箭不仅仅是一门箭术,其中也蕴含着很高明的炼力法门,这些日子,一旦得空,杨狱都会拉弓。   熟悉弓箭,也是在打熬筋骨。   这样的动作看似轻缓,实则比起在演武场上肆意挥洒力气还要来的有效的多。   若他没有九牛二虎之力,哪怕换血四次也至多拉弓十次就会体力耗尽。   一次又一次。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狱才将一身力气挥霍打扮,浓烈至极的困倦之意涌上心头。   没有休息,他一边吞服着铁蚕豆,一边施展着一套缓慢的养生拳来收力。   待到体力稍稍恢复了些。   方才盘膝坐下,微微闭目间,进入暴食之鼎,拿起那泛着金光的精金甲胄。   再度炼化九牛二虎食谱,暴食之鼎的蓄能已然跌落谷底,按着他的估计,少说也要两个月才能蓄满。   哪怕他对于这甲胄中的东西再如何好奇,也只能等待。   “精金提炼之术,甲胄锤炼之法,兵甲灵通术……”   杨狱心中自语着。   他心中已然笃定,那灰袍人必是为了这精金甲胄而来。   那七玄门为了这甲胄几乎宗灭人亡,全员上了通缉令,如此之大的代价,他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只要拿着这张甲胄,那些人就一定会再找上门来。   唰!   杨狱睁开眼,掀开湿漉漉的衣服,露出贴肉的精金甲胄。   暴食之鼎已然吸收了这甲胄的精粹,它的本体对于他来说,就已然是鸡肋了。   精金虽然珍贵,但一来此时他无法割裂此物,二来,一旦被人发现就会有巨大的危险。   脱掉精金甲胄捏在手里,杨狱眸光闪烁,喃喃自语着:   “传承四百年的大宗门,想来不会让我失望吧?” 第104章无凭无据   隆冬渐近初春,天地仍然寒冷,又是一场大风雪倏忽而至,一夜间,大地披银,山川穿白。   呼呼~   刺骨寒风之中,荒野之地人迹罕至,纵是大的行商、镖局,也往往会避开这样的日子赶路。   而在南山之外的一条荒野之上,一队黑衣人却跨马踏雪而来。   他们身着黑色单薄劲装,统一的长刀劲弓都染上霜白,却好似感觉不到寒冷。   衣衫猎猎,人马却巍峨不动,一如其脸色一般沉凝如铁石。   “若不真个出来走上一遭,实在难以想象,短短的几十年,青州已然糜烂至此……”   走在最前的黑衣刀客长长一叹:   “若叫老王爷瞧见,他老人家不知该如何心伤难过……”   他们此时所在,似是一处荒野,大雪之下不见其他颜色,但从高低不平的雪堆轮廓来看。   他还是认出,这所谓的荒原,在以前,曾是一个村落。   这是一个废弃村落。   他们一路而来,已然见过不知多少类似的村落了。   “何止是青州?云州、白州也都有着不少叛乱发生,怜生教真是疯魔了!   那老虔婆真真该死……”   另一个青年刀客语气幽沉:   “迟早有一天……”   “且住吧。”   其余几人心头皆是一禀,唤住那人的话。   众人皆沉默,继而催马而动,加快速度,很快,已穿过了积雪没膝的荒原。   转过山道,见得几处炊烟升起,方才松了口气。   “你们且在此处等候,老大人不喜这个。”   头前的黑袍刀客嘱咐了一句,轻轻一夹马背,荡起风雪,绝尘而去。   其坐下骏马肩高足有九尺以上,奔行之间犹如流火,速度极快,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一个有着零零散散炊烟的村落,就映入他的眼帘。   这村子不小,炊烟却很少,炊烟也仅零星而已,刀客眼神微黯,心中明白。   若无外力介入,这村子用不了多少年,就会彻底消失,一如之前的村落废墟。   让它消失的,可能是山匪、可能是大盗、可能是流民,也可能是天灾。   刀客翻身下马,任由骏马留在雪地,徒步走向村子。   没多远,就见得一辆灰白色的马车停在村外。   一面色蜡黄的老人牵着一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女孩,在雪地之中走着。   “小小姐……”   看着秀气文静,却脸色苍白的小女娃,蜡黄脸老仆有些心疼。   “黄爷爷,马车里好憋闷,秀秀就看看,好吗?”   小女孩裹得厚厚的,小脸红扑扑。   “好,怎么不好?”   老人心疼坏了,不住的给小女孩渡着内息。   许久之后,等得小女孩玩累了,回到马车,他才淡淡的扫了一眼立于原地等了许久,好似雪人一般的黑袍刀客:   “王牧之派你来的?”   “晚辈周四离”   黑袍刀客抖落积雪,抱拳躬身:   “王先生担忧老大人前来会有危险,派我们前来。其中,也有老王爷的意思。”   “老爷在村里,他心情不好,你小心这些,最后也不要提及龙渊王!”   姓黄的老者警告了一声。   “晚辈晓得。”   周四离心中一禀,点头应下,正要进入村中,一老者已出得村来。   老者身材高大瘦弱,穿着浆洗发白的长袍。   见得周四离,老人板起了脸:   “云、青二州如此糜烂,白州也好不了几分吧?龙渊道三州而已!   怜生教也就罢了,这些占山为王的山贼强梁,一个小城出身的衙役都可绞杀,你们龙渊王府,就不成吗?!”   “周四离见过徐老大人。”   周四离长长躬身,听着老者的话,面上泛起苦笑:   “非是小的替老王爷说话,实在是您也知道,龙渊道临近流积山,有异族威胁戍边极大,老王爷极难脱身。   加之当年那……一战后,精力大不如前,每日只有三个时辰清醒,实在是无法兼顾太多了。”   徐文纪脸色微缓,却仍不假辞色:“王牧之呢?他也死了不成?”   “老大人一路行来应当也见过了,但事态远比您看到的还要严重,白、青二州交界之处大旱一年有余,数十万顷良田颗粒无收。   流积山外天狼王庭似因饥寒也有异动,之前因怜生教的蛊惑,叛乱同时波及了数十县。   青州大将军魏正先平叛已去半年了……”   周四离倒出苦水。   “罢了,罢了。”   徐文纪摆了摆手,让其去将他们带着的干粮送来。   这些,他如何不知?   青州难!   背靠流积山那三家必争之地,每每大战,龙渊道三州都将遭受巨大的损失。   尤其是青州,数十年前那一战,几乎家家缟素,人人嚎哭。   但他这一路所见,太过触目惊心了。   如果大明天下处处如此……   周四离匆匆而去,徐文纪却是陷入良久的沉默,姓黄的老仆走了过来:   “天灾人祸、山贼强梁、流民失所、乡绅囤聚居奇,这龙渊道,只怕要出大事……”   “流积山一战,大明虽胜实败,那一战留下的疮伤本该好生修养,可……”   徐文纪叹了口气: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陛下太过心急了……”   他久在朝堂,对于地方的事虽然也很关心,但总归差了十万八千里,哪有亲眼所见来的触动更大?   “我老了,您也老了。管不了的事,就随他去吧……”   老仆面色一黯。   “若天下如此,我有何颜面去地下见我大明诸君?”   徐文纪摇摇头。   周四离驱马而回,带来一众人的干粮。   “干粮留下,尔等自去吧。”   徐文纪开始撵人。   “这…王大人要我等前来伺候,您……”   周四离脸色一僵。   “龙渊卫的名头太大,你们来了,他们或许就要藏起来了。”   徐文纪面色一板:   “还是去寻你家的宝甲吧。”   “这…”   周四离苦笑连连,却也不敢违逆这位老大人,只得怏怏道:   “小姐也在青州,您若有难事,不妨……”   “去吧!”   徐文纪接下干粮。   “那,小的告辞。”   周四离回身上马,又想起什么,道:“我等来去匆匆,干粮并没多少,要不要……”   “已然够了。”   徐文纪面色木然:   “这村子,已只有十一户人家了……”   ……   ……   在青州的日子好似变得清闲起来。   杨狱每日往返于六扇门与自家小院之间。   六扇门是个松散的组织,其并不归属于州衙的直接统辖,而是听命于六扇门总部。   虽然也做治安维稳的活计,但本职还是缉凶拿犯,清剿大犯、要犯。   甚至可以说,是对标一州之地的诸多宗门、帮派。   因而,六扇门更为松散,并无强制的职务,更多的是针对性的任务。   捕快不去说,捕头也罢,铜章、银章捕头也好,每年都有着必须要完成的任务额度。   除此之外的任务,才可获取功绩换取丹药、武功、兵甲。   杨狱加入六扇门,自然也有任务,但他加入不过几天,自然不会去执行任务。   是以,他白天或是在青州城中转悠,熟悉青州、寻觅其他食材,或者回到小院练武。   晚上,则是浸泡药浴、吞服铁蚕豆,熬炼内息以及去往暴食之鼎中炼化食材。   看似轻缓了许多,实际上,并没有丝毫懈怠。   同时,也在等待着七玄门的人。   只是,出乎他的预料。   一连十多天下来,预想中会来的灰袍人并未再度登门,反而是几个六扇门的捕头寻上了门。   “在下秦厚。”   “在下秦钟。”   两个捕快,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拦住了提着药材要回家的杨狱。   “秦氏兄弟?”   杨狱眸光一凝。   不同于锦衣卫,只招收知根知底的良家子,六扇门,可谓是海纳百川,不止招收衙门的精锐捕快。   对于来自江湖宗门的高手,也多有吸纳。   这秦氏兄弟在青州江湖也颇为有名,散人出身却有一身高强武功,尤其擅长合击之法。   早几年就已然是铜章捕头,深得六扇门总捕‘方其道’的信任和倚重。   “杨兄弟真是人中豪杰,一入六扇门就是铜章捕头。想想咱兄弟出生入死十数次方才升了铜章,着实惭愧。”   肥油满脸,秦厚皮笑肉不笑。   “是极,是极。”   秦钟双手环抱,也不住的打量着杨狱。   “两位寻我,可是有事?”   杨狱放下药材,淡淡问着,心中也是提起警戒。   这两人的武功比之司马杨要逊色一筹,但两人气机相连,混同如一,给他的威胁却要大得多了。   “是这样,之前我兄弟两人闲着没事提审了一批嫌犯,本只是无心之举,却不想听到了些有趣的事情。”   秦厚‘呵呵’笑着。   “说来听听。”   杨狱安之若素。   心中却明白这两人的来意,只怕是从金刀门的口中得知了精金甲胄的事情。   不过,他既然敢将这批人交给六扇门,自然也有着应付之道。   只是这两人说着无心之举,他却是不信的。   “那东西干系甚大,杨兄可介意我等搜身?”   秦钟声音压低。   “呵呵~说来也巧!我也是前几日才听说,去年木林府容家遭贼,失了一尊纯金佛像……”   杨狱眸光冷然:   “我提审犯人,他们胡言乱语。居然说是两位偷盗了去,不知两位可介意杨某搜上一搜?” 第106章报仇不隔夜   “嗯?!”   秦钟、秦厚两人面色皆是一沉,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杨狱挑眉,寸步不让。   虽然精金甲胄的精粹已被暴食之鼎收纳,可这甲胄本身就是价值连城。   让他交,可以。   但那必然是他想要交出去,而不是被人逼着交出去。   正如案牍室的老赵头与杂物房的半截李,两者同样的贪婪,他为何一个愿意破财,一个却不予理会?   杨狱的道理很简单。   我给你,你且收着。   我不给,你不能抢!   此时同理。   “这小子…”   秦氏兄弟眯起双眼,皆是握住刀柄:   “你想搜我兄弟的身?”   “呵~”   秦厚挤出一抹冷笑来:   “无凭无据的话,可不能乱说啊!”   什么木林府容家,什么纯金佛像,他们两人根本不知道。   但这根本不重要。   他们两人心中雪亮,这小子根本是胡言乱语,必然不可能在他们身上搜到什么东西。   可若是被其搜身,被其他人知道,他们两兄弟还怎么混?   “是啊,无凭无据的话,不能乱说。”   杨狱淡淡回应。   刚得到那精金甲胄的时候,他就知道这玩意烫手。   不止是因为他猜测金刀门背后有人在窥视,也是因为,那时人多眼杂,消息根本封锁不住。   可既然封锁不住,他干脆就打死不承认。   他的应付很简单,仅仅四个字。   无凭无据!   “上百人亲眼所见,亲口指证,这看不是无凭无据。”   秦钟冷冷开口。   “口说无凭,要想搜查我身……”   杨狱眼神漠然,亦是按住刀兵,脚下只是轻轻一点,青石铺成的路边顿时就迸出条条裂缝。   蛛网也似,蔓延开来:   “你来试试?!”   呼~   小巷之外似有风起。   三人冷眼对峙,彼此间气氛变得深沉凝重,偶有路人见得,皆是心中一跳,远远避开。   青州府内刀兵不可出鞘的规定,可不包括六扇门的人。   “这小子……”   扫了一眼龟裂的青石地面,秦氏兄弟心头皆是一跳。   开碑裂石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毫无问题,做的更好,也不是不行。   可这小子足下轻点,可没有催发半点内气,也不曾刻意搬运气血。   这……   彼此对视一眼,秦氏兄弟进退维谷,拿捏不定。   两人不出手,杨狱也只按着刀柄。   一时间,三人陷入僵持。   “杨兄弟?”   突的,一声呼喊自远处传来。   三人身子皆是一震。   铁峰踏步而来,突的身子一僵。   他不傻,一眼就看出三人的剑拔弩张,似乎下一瞬就要生死相搏。   瞬间止步,铁峰头皮都有些发麻,看着面黑如铁的秦氏兄弟,心中暗暗叫糟:   “三位,可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哼!”   秦氏两兄弟各退一步,一言不发的离去。   “不。”   杨狱心下一松,听得铁峰的话,不由笑了:   “你来的正是时候。”   “……”   铁峰欲哭无泪:   “杨兄弟,这两兄弟出了名的心眼小,这次我替你解了围,可真得罪了这两个小心眼……”   “你为我解围未必会得罪这两位。”   杨狱微微抬头,示意他回头:   “你现在,才是真得罪了这两个小心眼……”   “什么?”   铁峰身子僵硬,愣愣回头,就见得两张黑如锅底的脸。   去而复返的两兄弟冷冷扫了一眼铁峰,目光落在了杨狱身上:   “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如果够胆,七日后‘断怨台’上见!”   “断怨台?”   杨狱看了一眼铁峰。   后者一脸苦涩回答:“断怨台,除却生死,一切皆可。”   六扇门,脱胎于江湖势力。   最早就是朝廷网罗江湖人士创立,其中互有恩怨者不在少数。   朝廷也知不可强压,后来就有了这断怨台。   断怨台上,两方可一决胜负,虽不允许生死搏杀,但打残打废的却也是有的。   “若你无胆,也可不去!”   秦氏兄弟皆是冷笑。   杨狱也懒得猜测这两人为何去而复返要和他分胜负,提起药材,示意铁峰跟他一起走。   后者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跟上。   看着杨狱远去的背影,秦氏兄弟皆是咬牙切齿:   “杨狱……”   ……   ……   “看来,我的到来,是真触动了某些人的大饼……”   将药材放得妥当,扫了一眼被人动过的屋子,杨狱眼神微冷。   他有想过此来青州或有不顺,但他最开始以为最为排外的锦衣卫,却不想会是六扇门。   先是半截李,后是秦氏两兄弟,杨狱因王五而积攒的对六扇门的好感,顿时败了良多。   但他也明白,这世上或许有刚正不阿的人,却没有上下如一的组织。   “我可倒了大霉,得罪谁不好,得罪了这两个……”   小院里,铁峰恨恨跺脚,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秦氏兄弟因着出身,心眼最小,容不得他人半点轻辱,只所以历经十数次生死才晋升铜章捕头。   就是因为他们之前打伤过不少六扇门的同僚,最是凶狠不过。   “铁兄此来,可是我托你打听的事情有所眉目?”   杨狱出得门来。   铁峰闷闷不乐,却还是勉强笑了笑,回答道:   “这十来天,我调阅了诸多据点的情报,曾有人在木林府见过疑似你家老爷子的。”   铁峰叹了口气,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说出。   十多天前,杨狱托他打听他家老爷子的事情。   因为丹药的诱惑,铁峰自然很卖力,十多天来,调阅了诸多府县的据点情报。   果然有了发现。   杨狱先是一喜,又有些皱眉:“疑似?”   “是啊,疑似。”   铁峰有些拿捏不定:   “按照杨兄弟你的说法,你家老爷子年近花甲,为人正派,但却有人见得你家老爷子在木林府城,携一双美人进了‘秋风楼’……”   “?”   杨狱发怔:“秋,秋风楼?”   “一夜吹风来,菊花自盛开。这秋风楼,是,是个青楼……”   铁峰一脸古怪。   七十老头进青楼倒也不是没有,可这和杨狱所说的正派,可就不沾边了。   “这怎么可能?”   杨狱有些不能相信。   老爷子什么为人他还能不知道?   他这辈子勤勤恳恳犹如老牛,平日里去茶馆听人说书已是最大的消遣了。   年轻的时候都不曾去过花柳之地,老了怎么可能去?   “具体如何,还得等木林府的消息,或许你也可以亲自去看看……”   铁峰忧心忡忡:   “这断怨台,你可千万不能去……那秦氏兄弟武功在一众铜章捕头中也算不得什么。   但他们的合计之法,尤其擅长小地形的搏杀,你就算武功超过他们,也……”   “木林府……”   杨狱的心思却不在这,仍是想着老爷子。   他之前猜测,老爷子不回黑山城极有可能是被人挟持了,可挟持到青楼?   “杨兄弟,你就一点不担心这秦氏兄弟?”   见杨狱毫不在意,铁峰终于忍不住了:   “这两人分明是想废了你,你……”   “看来,要去一遭木林府了……”   杨狱回过神来,见铁峰一脸神思不属,心下也是摇头:   “一双死人,有何忌惮?”   死,   死人?   铁峰瞪大了眼:   “你……”   ……   ……   嗡~   轻弹刀锋,发出清越若龙吟般的刀鸣之声。   “六扇门铜章捕头、擅长合击之法的武道高手、六扇门总捕方其道信任的属下……   真真都是好大的名头。”   杨狱嘴角扯出个冰冷弧度。   这的确是很大,很压人的名头,可那又如何呢?   “我真的想遵纪守法啊……”   幽幽一叹,长刀入鞘,杨狱起身出了门,门外,小武与人抬着轿走了过来。   “请帖,可都送到了?”   杨狱上了轿子。   “六扇门的其他几个在城中的铜章捕头、银章捕头,锦衣卫的百户大人,州衙的通判、典史全都送到了。”   小武一阵龇牙咧嘴,忙点头:   “只是,有些没有收请帖……”   “无妨!”   杨狱缓缓合上眸子。   小武发力,抬起轿子,一路来到了相距六扇门不远的酒楼。   这时天色已然大黑,这酒楼却是灯火通明,不少伙计忙里忙外,酒肉香气让小武一阵吞咽口水。   “杨兄弟!”   近些日子相识的一些同僚迎了上来,杨狱笑着回应,一并进了酒楼。   酒楼二层,十多桌酒席一一摆上,各类熟肉、酒菜已上了大半。   杨狱到时,来的人已然不少,皆笑着打招呼。   “这小子可不像是个大方的人啊……”   曹金烈坐于上首,心中有些嘀咕。   上次在毒龙镇那一桌酒席,过了快小一月,自己都忘记了,这小子还问自己讨要。   今个怎么就想着请客?   他心有好奇,但碍于其暗子的身份,却也不好亲口发问。   他虽口中说不怕他暴露,但这可是指挥使大人布下的暗子,怎么敢横加破坏?   事实上,他早就一路上杨狱可能露出的马脚给清扫干净了。   “杨捕头~”   林安、赵青,一众锦衣卫也都在座,且其他人都距离稍远。   “杨兄弟……”   铁峰与几个六扇门的同僚上前敬酒。   不少六扇门的捕头心中有些犯嘀咕。   杨狱明明是六扇门的捕头,怎么今日来了这么些锦衣卫?   不过他也没多想,只当这些锦衣卫贪杯好吃。   但心下也是叹息。   今日到场的人不少,锦衣卫、州衙的一些刀笔吏都有,可偏偏六扇门的人来的极少。   不问可知,皆是他得罪秦氏兄弟的事传播开了。   不过他们本来就和秦氏兄弟不对付,自然不会在意,反而本来不想来的,都一定要来捧捧场子。   “今日权且尽兴!”   杨狱笑着举杯。   “好酒量!”   “杨捕头敞亮!”   “吃!喝!”   ……   大厅里觥筹交错。   杨狱不但来者不拒,更起身主动和在场所有人碰杯,一来二去,很快就醉倒在桌上。   有人看的好笑,也有人起哄让他喝酒。   曹金烈心下越发疑惑,这小子今天似乎有些反常。   “杨捕头醉了。”   还是铁峰起身,踉跄着将杨狱搀起,提出要送他回家。   其余人自然不在意。   “年轻人到底贪杯。”   州衙的陆通判笑着摇头,与曹金烈碰杯。   其余人也不甚在意,甚至因为酒意上涌,气氛更加热烈。   “嗝~”   见杨狱像模像样的打了个酒嗝,铁峰好一阵无语,见他张口欲呕,忙转开了脸:   “别往脸上吐……呃!”   话音未落,他只觉后颈一痛,立刻昏厥过去。   呼!   杨狱睁开眼,双眼清亮,哪里有一点醉意?   “铁兄,抱歉了。”   扶起铁峰,将其放在墙角。   杨狱一个转身,沿着墙角一路上爬,很快,就爬上了六楼!   呼呼!   六楼风高且烈,刺骨一般,吹的精铁大弓都来回回荡。   翻身上了六楼,杨狱更无丝毫迟疑,足下一点,将早就藏好的精铁大弓握在掌中。   又自掀开屋顶瓦片,取出他路上打造的几只玄铁箭来。   若有人欺你、害你、轻你、贱你、恐吓你。   如何处治乎?   退让?   讨好?   求饶?   “七日?”   轻拭箭锋,继而弓开满月!   清亮如水的箭头棱角映彻出杨狱比隆冬更为酷烈的脸色:   “哪用七日?” 第107章弓如霹雳 一弓在手,拉成满月。 杨狱心中杀意如潮,面色却沉凝如水。 内气催发的眸子望向长街之外,夜幕如白昼,凡相见处,无不可见,无不清晰。 长街那头,也有这酒楼一座,其间灯火通明,隐隐间可见人影起落,微微侧耳,更似乎听到行使酒令之声。 老母服气法的精进,让他的五感逐步超越常人,也让人隐隐能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比如他人的恶意与贪婪。 半截李如此、秦氏兄弟也是如此。 十数日里,他在熟悉青州城以及六扇门的过程中,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他怀疑,对自己抱有恶意的另有其人。 “是与不是,今日便知…” 微微自语间,杨狱将心头最后一缕杂念斩却,五感已然放大到了极限,弓弦微微颤动, 犹如蓄势待发的毒龙。 …… …… 两条长街的间隔,百五十丈外,德胜楼中灯火通明,诸多伙计前后忙活,上下奔走,布置着一桌桌的饭菜。 美食、佳肴、但凡青州有的,此处无所不有,可谓奢华。 德胜楼高有六层,内成围圆,身处六楼,俯瞰之下,一至五楼无不尽收眼底。 大厅之中,有着乐师弹奏,高台之上,舞女起舞,诸多看客落座大厅,四周尽是精美兽炭铜盆。 虽是隆冬,内里却犹如春夏交接之时,温热又不燥热。 六楼之上人声鼎沸,十数大桌无不坐满了人,各类酒食无所不有,唯独正中的紫檀八仙桌上,一行人虽然各自落座。 却只有碗筷美酒,却无美食上来。 但这一桌上所坐之人却无不气势不俗,有身着锦衣的的大豪公子,青衫儒雅的文人墨客,亦有哪怕入席也刀剑不离的武功高手。 秦氏兄弟坐于主座之上,望着座无虚席的六楼,心中不由满意。 他们人缘不好,那也只是相对而言。 区区一刚入青州的小辈,便是有着一些名气,又如何与他们比人脉? 事实上,这六楼之中为数不少是收到了杨狱的请帖,却被他们邀请了过来的。 “诸位!” 秦厚举杯起身,见一众人皆是举杯起身,笑意颇浓:“诸位今日能来,秦某不胜荣幸。” “你我相识多年,怎的如此客套?” 一面显富态的中年笑着拱卫。 他名尤金发,穿着黄衣,满身金玉,身为六扇门的铜章捕头,却连一口刀不在身边。 但旁人却不敢怠慢他。 尤金发最初也是一江湖散人,不知得了哪路高手的传承,拳爪练的极好,一身横练又极为特殊。 武功由在秦氏兄弟中任何一人之上。 是六扇门中与秦氏兄弟相交最好的几人之一。 “尤兄这话,着实让秦某心中感动,只此一言,就值饮一杯!” 秦钟也举杯相邀。 三人一饮而尽,相视而笑。 “听闻秦兄今日与那新来的捕头有着冲突,险些当街动手,可有此事?” 锦衣少年玩味的说着。 “不错!” 秦厚坦然承认:“那小子心黑手毒,更贪婪成性。进城之前,假借六扇门的名头劫了金刀门的镖物,还将平安镖局的一众捕头下了大狱!” “此人居然如此狠毒?” 有人惊诧: “听说那小子路上干了好些事,甚至连毒龙寨的司马杨都栽到他的手中,却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人。” “杨狱……” 萧一鸣淡淡晃着酒杯,不知想着什么,见锦衣少年还想说什么,微微抬手: “王兄,喝酒。” 锦衣少年这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口,笑着饮酒。 “不提这些了。断怨台上自有分断,这小子如此手毒心狠,真个让他爬起来,只怕是我青州大害!” 秦钟淡淡说了一句,将此事略过。 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那锦衣少年。 青州城以四大家族为首,却不止有四大家族,在四大家族下面,还有着为数众多的家族。 王、刘两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们家传的‘四象箭’‘天罡掌’也都是名震青州的武功,家族中也是出过真正的大高手的。 这锦衣少年名为‘王浪’,是王家嫡系,虽无继承可能,但着实深受宠爱,除却萧一鸣外,在场根本没人能让他忌惮。 其余人也都各自举杯,先是敬秦氏兄弟,后有彼此对饮,一时气氛热烈。 “有酒无菜,未免有些无趣。秦兄莫非另有安排?” 各自落座,尤金发笑着询问。 其余几人也略有好奇。 “岂能无菜?只是咱们这些年,什么山珍海味都吃的腻烦了,今日,请诸位前来,却是要吃些稀罕的。” 秦厚微微拍手,四个膀大腰圆的伙计已然抬着一上蒙红布的桌案上得六楼。 只看四人脚步沉重,就可见所抬之物并不轻。 “这是?” 不止是首席的几人,六楼的所有人全都被这红布案台吸引了目光。 只有那萧一鸣微微皱眉。 “萧公子可有看出什么来?” 见得萧一鸣眉头微皱,秦厚心头一突,却还是笑着问询了一句。 萧一鸣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秀色可餐否?” “不愧是我青州萧家的公子,果然法眼如炬。” 见被人猜到,秦厚也不再卖关子,轻轻一拍手,笑道: “正是秀色可餐!” 秦钟微一抬手,已掀开案台之上盖着的红布。 哗~ 伸长脖子去看的一众人皆是哗然。 那红布之下,案台之上,赫然是一具如玉美体,玲珑有致的线条上摆放着诸般佳肴珍馐,只看一眼,六楼中就一片吞咽口水之声。 “果然是秀色可餐.” 尤金发啧啧称奇,食指大动,似乎很有大快朵颐的心思。 秦厚扫视全场。 见有人吞咽口水,也有人两眼放光,却也有人皱着眉头,似乎极为不喜。 “几位为何皱眉?” 秦钟也瞧见了那几个捕头的脸色,疑惑发问。 “怎么会?” 那几个捕头面色一变,却还是压住了情绪。 只有一人冷眼望着,不回应。 “不过寻常菜肴,也值得夸耀?” 似是看不得旁人在自己面前如此,王浪嗤笑一声。 这把戏也就骗骗没见识的泥腿子罢了,对于他来说,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事实上,青州城几家大的酒楼,都有着这类噱头。 见得多了,自然也就不稀罕了。 秦厚面皮一抖,佯装不曾听到,仍是笑着说: “秀色可餐虽不算稀罕的菜肴,但我这一道菜,可不同于寻常酒楼,这位女子,来自‘玉龙观’!” 玉龙观?! 听得这个名字,包括之前还不屑一顾的王浪和至始至终都毫不在意的萧一鸣在内的所有人,神色皆是一变。 这个名字,可就真真如雷贯耳了。 “哪个玉龙观?” 萧一鸣挑起眉头。 “这天下还有几个玉龙观?” 秦厚自得一笑: “自是那个勾结怜生教,伤了我大明柱石,赵王爷的真言道人的玉龙观!” 呼! 场内一静。 玉龙观真言道人,在其出名之前,几乎没有什么人听说过这么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宗门。 可那一日之后,其瞬间就名动天下。 不为其他,只因为他拦住甚至伤到了西府赵王张玄霸! 当然,在那之后,赵王爷深居浅出,而这真言道人却不知所踪,其宗门玉龙观,也自此成为叛逆。 数十年中,都被定为‘魔道’。 凡是其门人弟子,人人得而诛之! “玉龙观的女弟子?” 王浪也有些惊诧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又何必如此折辱?” 有六扇门的捕头叹了口气,但也无力阻止。 这所谓的秀色可餐,有违道德,但却并无明确法令去禁止,他心中虽有不耻,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秦兄好心好意,我等纵然不受,又何必扫大家的兴致?” 尤金发打了个圆场,笑着望向萧一鸣: “这第一口,自然要由萧公子品尝了。玉龙观的魔女,可不多见了。” “也罢。” 萧一鸣这才动筷,但也只浅尝即止,兴致未见得有多高。 “诸位,请!” 秦氏兄弟这才笑着端起酒杯,邀众人一起享用。 “玉龙观……” 望着案台上昏迷的女子,萧一鸣心思发散,但突然间,他神色一变。 嗯?! 几乎是同时,主桌之上的所有人神色皆是一变。 “不好!” 秦厚秦钟两兄弟心头皆是一跳,不假思索的将这紫檀八仙桌连同那玉龙观的女子一并踹的飞起。 同时发出怒吼,欲要拔刀! 呼~ 几乎是同时,一道细微到几乎不可听闻的声响在一众人耳畔响起。 “那是?” 萧一鸣翻身避开,以手撑臂,猛然抬头,神情剧震。 一道赤色流光重重的撕裂了墙壁,将那八仙桌都射了个对穿,森寒凶戾至极的气息扩散开来。 其所过之处,无论是墙壁还是八仙桌乃至于其他什么东西,纷纷无声无息的被洞穿开来。 仅有比隆冬更为酷烈的寒流瞬间充斥了几人的心神。 “肃杀之箭?这是刘家的四象箭?!” 王浪也吃了一惊。 青州四大家之下,以他王家和刘家为尊,不仅是因为两家都有人在朝中为官,也是因为两家的武功极为特殊。 无论是天罡掌还是四象箭,皆是脱胎于上乘武学,入门难,更难精通,但威力远远超过寻常的中乘武功。 “啊呀!” 秦厚秦钟两人目眦欲裂。 仅仅旁观,一众人都只觉心头寒气直冒,首当其冲的两人更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危机。 他们想要拔刀、想要避开。 可这一箭来的太快,来的太过凶猛,饶是两人皆有高强武功在身,这一瞬间,竟也根本来不及了。 “大哥!” 秦钟嘶吼一声,周身血气瞬间犹如被点燃的火油般炸了开来,于那箭矢破空而至的刹那,生生将秦厚撞翻在地。 嗤~ 箭矢及体,鲜血炸开。 “啊!” 秦钟惨叫一声。 这一箭中不仅携带森寒杀机,入体的刹那,更有着炙热的气息好似火山爆发一般炸了开来。 他的惨叫之声不及落地,整个胸膛已然炸开,红的、黄的、绿的撒了满地。 “二弟!” 秦厚泣血悲鸣。 而直到这时,酒楼之中的一众客人却好似还没反应过来,脸上惊愕的神情持续一瞬,就变成惊骇。 轰! 犹如霹雳炸开! 一霎而已,汹涌至极的狂风气浪已然自破洞之中倒灌进来,只见得劲风呼啸,整个六楼都是一片大乱。 桌椅、酒菜、碗筷皆是四向翻飞,拍打在墙壁之上,甚至发出‘啪啪’之声。 “畜生,畜生啊!” 秦厚仰天怒啸,须发皆张,气血瞬间爆发,内息更是催发到了极限。 “秦兄不可!” 尤金发狼狈避开,就见得秦厚发狂,不由的焦急大吼。 夜幕之中的神箭手比之白日里恐怖十倍还要多,莫说同阶,就是武功更高的武者,都绝不敢在夜色之中与其厮杀敌对。 “无论你是谁,老子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全家,杀了你全家啊!” 秦厚已然癫狂。 酒楼之中的诸般秽物都还不曾落地,就已撞破了六楼的墙壁,对于身后一众人的呼喊充耳不闻。 “何其之蠢?” 见得这一幕,萧一鸣心下不禁摇头,但心中又自升起莫大的疑惑: “刘家为何要杀秦氏兄弟?” 轰! 果然,秦厚撞破墙壁不等落地,又自有一道箭矢破空而来,同时有霹雳炸响。 “杀!” 秦厚狰狞嘶吼,一口长刀,在其狂舞之下,竟化作漫天实质的刀影斩向了那迸射而来的箭矢。 砰! 刀箭碰撞! 秦厚只觉巨力加身,瞬间虎口都被震的酥麻一片,身子不由自主的跌飞回去。 竟被又射回了德胜楼六层! “啊!” 德胜楼中一片人仰马翻。 秦厚踉跄落地,不及反应,又是一道箭矢迎面而来。 箭矢先至,才有雷声相随! 轰! 轰! 轰! 一道道霹雳炸响,一道道气浪炸开,六楼顿成废墟是,所有人全都避之唯恐不及。 哪怕是几个铜章捕头也都心神凝重,如临大敌。 “秦厚居然抵挡的了?不好!” 萧一鸣心中正自疑惑秦厚居然接得住如此之多的四象箭箭矢,突见得眼前木屑飘飞,心头顿时一寒。 嗤! 果不其然,伴随着一声巨响响起。 又是一团血花炸开在德胜楼中,红绿相间,腥臭且恐怖。 第108章石婆子 弓开满月,箭射连环! 杨狱立身夜风之中,双眸泛光,内息游走间,他的五感攀升到了极限,目之所及无不清晰。 诸般声响尽数入耳。 心中不由升起莫大的畅快之感。 随着他内外炼武功的提升,四象箭终显现狰狞,尤其是玄铁箭与这把精铁强弓的搭配,更让他将力量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可惜了这口弓了……” 箭矢射空,杨狱更无丝毫犹豫,直接用尽全力将长弓丢向夜幕之中。 他的力道够大,准头也绝对精准,长弓打着旋飞了出去,稳稳落在一大户人家的围墙中。 来到青州的这十多日,杨狱每日也不止是闲逛,对于青州外城的布局也都有着了解。 比如,那门外双狮镇守的高门大院。 刘文鹏的本家。 呼~ 丝毫不留恋的弃弓,他的足下轻点,几处借力后,身如鹞鹰般落地。 将铁峰扶起,轻按其脖颈穴位,自己,则耷下脑袋,好似醉的不省人事。 至此,才不过过去十多个呼吸而已。 “呃…” 铁峰悠悠醒转,一个踉跄险些将杨狱丢在地上,忙将其扶起。 “有人袭击了我?” 感受着后脑的酸麻,铁峰心中泛起疑惑,但未等他细想,就听得远处传来阵阵嘈杂之音。 身后的酒楼之中,一众人也都鱼贯而出,带着满身的酒气,以及惊诧疑惑。 “发生了什么?” 铁峰心中一个激灵,顿时将之前的疑惑抛至脑后。 “铁捕头,可曾见到可疑之人?” 一身酒气的赵青突的高声发问,一众人的目光皆是望向才走了没多远的铁峰,以及醉的不省人事的杨狱。 “不曾。” 铁峰一头雾水的摇摇头。 “之前那箭矢破空之声,似乎距离咱们不远…” 赵青说着,扫了一眼醉的不省人事的杨狱。 这小子的箭术,似乎就极为高明…… “那人发箭如雷声,武功想必也是极高。不过,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真是活的腻歪了!” 有锦衣卫醉醺醺的打了个酒嗝,却也喝的很有些醉意了。 “可有什么发现?” 这时,满身酒气的林安才晃晃悠悠的走出了酒楼,随意扫了一眼,问道。 几个锦衣卫自屋檐跃下,皆是摇头: “夜色浓重,更有大风,着实看不到什么痕迹……” “敢在距离咱们如此之近的地方行凶,这人的武功不提,胆子可是真的够大啊!” 林安冷笑一声。 以内息驱散了酒意,眼神清明了起来。 “这到底是……” 铁峰听得越发的疑惑了。 但还不等他询问,就听得阵阵杂乱的脚步声自长街那头而来。 “杨狱可在?!” 远远的,就传来暴喝之声。 杨狱? 铁峰心中一个激灵,就见得一行人跨步而来,行在头前的是一白发老妪,身子不高,满面皱纹,身上带着浓浓的暮气。 一脸惊惧与怒火的尤金发跟在她的身后,小声说着些什么。 “石婆婆?” 铁峰心头一跳,其他几个六扇门的捕头也都吃了一惊。 六扇门不同于地方衙门,其一旦加入六扇门,官职适用于全国任何州府县。 但那,也是有着限制的。 寻常捕头只能跨县办案,铜章捕头才可跨府办案,而银章捕头,就再无限制。 是真正可以穷索全国,调用任何州府县的六扇门中人为自己办事的。 当然,这本也不是限制。 寻常捕头哪有跨州办案的实力,同理,有那实力的,也不会还只是个普通捕头了。 是以,银章捕头及以上,才是六扇门真正的中流砥柱。 这石婆婆,就是青州仅有的几个银章捕头之一。 “这老婆子来的这么快?” 林安眼皮一跳。 虽然六扇门的驻地相距此处并不远,可这老婆子来的未免也太快了些。 “杨捕头醉的不省人事,婆婆勿要见怪。” 见得这老太婆,铁峰身子不由的一抖,忙回应。 “醉了?” 石婆婆眉头一拧:“打一盆冷水,将他浇醒!” “这……” 铁峰心里打了个突,硬着头皮道: “婆婆若有事,不妨等明日杨捕头醒来再来问询?” “混账!” 石婆婆眼皮只是一耷拉,尤金发已是发声斥责起来: “婆婆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尤金发心中也大为光火。 倒飞他与秦氏兄弟的关系真的有多好,实在是这两人还欠着他大笔人情,就这么死了,他可亏大发了。 “嗜酒无度,如此人,也配入我六扇门?” 石婆婆冷冷的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见得林安、赵青,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沉声道: “将他叫醒!” 石婆婆发话,铁峰顿时不敢再说什么了。 其余几个相好的捕头也都噤若寒蝉。 “是!” 尤金发上前一步,粗大的右手直接抓向了被铁峰搀着的杨狱。 “哼!” 林安抬手打落尤金发的手掌,身子一挤,拦在杨狱身前,沉声道: “敢问石婆婆,这位杨捕头犯了何罪?劳您深夜前来质问?” “怎么?咱们六扇门内部的事情,锦衣卫也想插手吗?” 石婆子冷哼一声: “别个怕你锦衣卫,老婆子我可不惧!尤金发,将人拿下带回六扇门,老身倒要看看,锦衣卫有多威风!” 尤金发顺势上前一步,林安眉头一皱。 他虽不是很在意得罪这个老婆子,但明面上他和杨狱也就喝了顿酒的交情,没道理为他抗这么大的事。 若强行为之,只怕要被这老婆子察觉什么来。 “哈哈哈!” 正自剑拔弩张之时,爽朗的笑声自酒楼传出来,浓浓酒气在身的曹金烈跨步而出,打眼一扫,顿时笑了: “我道是谁,中气如此之足。原来是石婆婆。” “曹金烈?” 石婆子眼神一动:“你也要插手我们六扇门的事情不成?” “那倒不是。” 曹金烈停下脚步,扫视了一眼众人,淡淡问道: “好歹喝了顿酒,怎么着,也不该不闻不问是吧?石婆婆,你且说吧,这位杨捕头犯了什么事?” “就在一盏茶前,得胜楼中,我六扇门秦氏兄弟被人当空射杀,手段残酷血腥,老身碰到,岂能不管?” 石婆子沉声道: “这杨狱白日里与秦氏兄弟结怨,老身向他问询,可有不对?” 她的语气仍旧冷硬,却还是解释了一句。 曹金烈可非是一般人。 他明面上是百户,可却是从千户位上退下来的,若非他办了件大错事,只怕更进一步成为青州锦衣卫总旗也不是不可能。 她虽然不惧,却也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驳斥他的面子。 “秦氏兄弟死了?!” 铁峰顿时骇然。 在此的其他人也都哗然一片。 秦氏兄弟在一众铜章捕头实力只算一般,可两人修有合击之术,且因为人凶狠,名头可很是不小。 就这么死了? “这倒是合情合理。” 曹金烈微微点头。 “与秦氏兄弟有仇怨,又有一手高明箭术的,可没几个。” 石婆婆冷声回答: “锦衣卫的情报不下我六扇门,莫非不知?” “婆婆此言差矣。” 林安回了一句: “不说这杨捕头是否有发箭如雷的手段,就算有,他之前可一直和我们在一块,哪有时间去杀人?” “不错!杨捕头之前一直和我们在一块喝酒,根本没有时间去杀人!” “是啊!石婆婆你弄错了吧?” “不要说他根本没有时间作案,就算有,他醉成如此模样,说话都不利索,怎么可能弯弓搭箭,射杀秦氏兄弟这样的高手呢?” …… 有人出头,其余人自然也就响应了几句。 “老身说话,哪有你们插嘴的份?” 石婆子面色一沉: “是或不是,老身自有定夺!尤金发,将这小子叫醒!” “老婆子太也嚣张!” 见她如此不客气,林安心头也是火气大旺: “杨狱杀人与否我不得知晓。但你这老东西屁股可不干净,惹恼了老子,老子今后啥也不干,就盯着你这老家伙!” “小畜生敢如此对老身说话?” 石婆子眯起双眼,冷然道:“曹百户,你就这般调教属下吗?” “清者自清,若行得正,哪在乎被人盯着?而且林安说的有道理,这杨狱就算有着能力,也没这时间! 难不成石婆婆以为他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而不被发现?” 曹金烈只是一笑: “不过石婆婆到底是前辈,就算真有不是,也不该你去说!” 踱了几步,突的伸手拍向杨狱,内气一吐。 “呃…” 听了许久的杨狱顺势‘醒来’,醉眼惺忪,口齿都似不清楚了: “小二,上酒,继续喝……” 杨狱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看着来人,在石婆子身上停驻了一瞬,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 此地虽然距离六扇门不远,可这老婆子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来拿自己,未免动作也太快了些。 按照常理,她此时也应该先是追索全城,确认怀疑对象,一一盘查,而不是直接锁定自己。 除非,她本就有心对自己发难! 听着曹金烈的话,石婆子脸色阴晴不定,眼见一众人都能为其作证,也只能冷冷的扫了一眼杨狱。 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第109章武痴 酒楼外,一众人议论纷纷,好一会才各自散去。 铁峰搀扶着杨狱走了几步,小武抬着轿子过来,将他送回了家。 “哎?我,我放在这的弓呢?” 将杨狱搀进了屋子里,小武突的指向墙壁,惊叫道:“我明明将弓挂在了这处……” “没了就没了吧。” 杨狱眸光一凝,摆摆手让其回去。 小武一脸疑惑的嘀咕着离开。 合上门,杨狱的眼神变得清明:“秦氏兄弟背后,就是这老婆子?” 青州的银章捕头拢共也没几人,石婆子他自然也知道。 这老婆子加入青州六扇门可已经有好几十年了,资历比之从京都空降来的总部方其道还要老。 虽然武功不及后者,但资历还要老的多。 “你太莽撞了……” 屋门开了又自合拢,曹金烈犹如鬼魅一般飘了进来,负手而立,面色沉凝: “私杀同僚,这可是朝堂大忌!即便那秦氏兄弟的屁股不干净,可一旦被人发现,你也要被下大狱!” “大人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杨狱转过身来,又变得醉眼惺忪。 “我说你这貔貅似的性子,怎么今个转了性,要请咱们喝酒,原来是不安好心。” 曹金烈‘哼’了一声: “这老婆子心眼极小,只怕恨极了我了。” “大人的话,我是真听不懂。” 杨狱只一摊手。 “你这小子…” 曹金烈摇头失笑:“不错,咬死不认!没有证据,就没人奈何的了你!” “大人知道这秦氏兄弟屁股不干净?” 杨狱讶然转移话题。 曹金烈看出他的心思,却也不在意,只是冷笑道: “六扇门的江湖气太重,屁股不干净的可不止是这秦氏兄弟而已!你以为指挥使大人为何要你进六扇门?” “指挥使大人的目标,莫非是那位……” 杨狱小心询问。 “这也是能说出口的?不过,六扇门根子坏了,却是极有可能……” 曹金烈一瞪眼,压低了声音: “半年前,青州、云州、白州多地爆发叛乱,虽很快平息,但也有着蹊跷。六扇门深耕地方,这样成规模的叛乱,却没有收到一点信……” 曹金烈低声冷笑。 杨狱心中一动,却是想起了他之前和王五一起前去剿匪的事。 就是因为六扇门的情报出了岔子,才让他们几乎全军覆没。 “我们本也在盯着那秦氏兄弟,这次你贸然下手虽然莽撞,但能将这老太婆激出来,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曹金烈坐了下来。 杨狱识趣的点燃油灯,又为他倒了一杯茶水:“我这算是立功了?” “屁!” 曹金烈胸口一闷,茶水差点喷出来: “要不是本大人为你打掩护,现在你只怕已被那老太婆下了大狱了!” “慢点喝,慢点喝。” 杨狱笑眯眯为他斟茶倒水,丝毫不恼。 “我猜测这些人针对你,只怕也有着怀疑在里头,不过我亲自收拾了收尾。他们抓不到什么痕迹,也只能怀疑罢了。” 曹金烈警告着: “但擅自行动的事,只此一次,若再有下次,休怪本大人翻脸不认人!” “这也怪不得我,秦氏兄弟明摆着寻衅,我若真上了断怨台,只怕讨不了好吧?” 杨狱心头雪亮。 以六扇门的情报系统,有心人不难推测出自己的实力来。 秦氏兄弟敢邀自己上断怨台,如果没什么后手,那是不可能的。 “这话倒也不假,上了断怨台就别想着安稳下来了。若你众目睽睽下失手杀人,只怕我都没有办法救得了你。” 曹金烈点点头。 以那老太婆的手段,杨狱真个上了台…… “百户,都说那秦氏兄弟背后是总捕方其道,你说,是不是他……” 杨狱不得不怀疑了。 “方其道?应当不会……” 曹金烈有些迟疑,但还是摇了摇头: “方其道是个武痴,他加入六扇门为的是丹药武功,他嗜武成性不喜杂务,如若不然,以他的武功,早就升成金章捕头了。 你小子手里也没什么值得他在意的东西,他没有理由针对你……” 方其道只所以来到青州,只是因为京都杂事太多,让他厌烦而已。 这人看似低调,实则武功极高。 他猜测此人武功,在整个青州都能排入前十了。 说着,他似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龙渊王的精金甲胄,是不是在你手里?” “不错。” 杨狱琢磨着方其道,听得曹金烈的询问,没有犹豫,坦然承认。 “还真在你的手上?” 曹金烈眸光一亮。 他虽然没怎么关注,可也知道精金甲胄失窃之后,究竟有多少人打这玩意的主意的。 他本也就这么一问,哪想到居然真在这小子手上。 “这可未必是福气。” 杨狱摇了摇头: “七玄门的人已经盯上我了。” “七玄门真个盯上你了?你这小子,可真是个福星……” 这下,曹金烈也坐不住了。 精金甲胄的失窃,他是不甚在意的,因为他知道龙渊卫的厉害,即便他想,龙渊卫也不会允许自己去抢功。 但杨狱不但精金甲胄在手,七玄门也主动找上门来。 这可真是天上掉的大馅饼了! “这精金甲胄?” 杨狱试探着问询。 “你拿着,你拿着。” 曹金烈来回踱着步,让杨狱将之前发生的事详细说一遍。 听完之后,真是怦然心动了: “鬼影幻身步?依着你的描述,这老小子就是被龙渊卫副统领‘秦金锋’以‘一指禅功’点破了丹田的凶人! 能与秦金锋交手,这老小子即便不到血气如龙,只怕也差的不远。他口中的主上,不得了,不得了……” “血气如龙?” 杨狱心中揣测着。 换血十三,以初次换血最为困难。 筑基五关,却是越往后越是困难,尤其是血气如龙。 依着杨狱知道的,一旦跨过这一关,武者的血液将会彻底变换,粘稠如汞浆,内外几乎可以合一。 不止是武功,寿元都会有着蜕变。 回想着与那灰袍人的交手,他心下摇头,那灰袍人虽然武功高深,可若真是血气如龙,哪怕被人破了丹田,自己只怕也根本无法抵挡。 “小子,这可是大功一件,大功一件!” 曹金烈越说越是激动了。 之前,被迫给杨狱挡了灾,他心中多少是有些不得劲的,此时,却是越看他越顺眼。 瞧曹金烈这般兴奋,杨狱不得不泼了一碰冷水: “要是依着你说,那灰袍人接近血气如龙,他的主上,怕不是一州绝顶强者了……” 曹金烈的武功是极高的,杨狱很清楚。 但那灰袍人只怕还要更强一筹,更不必说他背后的所谓主上了。 “凭我,当然吃不下。” 曹金烈对于自己的分量还是很清楚的,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但咱们锦衣卫,吃下他,就绰绰有余了……” “如此,自然是最好。” 杨狱心中也松了口气。 他虽打着七玄门的主意,可也明白,凭自己一人是绝无可能吃下这样一个大势力的。 借力,自然是理所当然的。 “我去联系一些同僚。” 曹金烈心中权衡了片刻,拍了拍他的肩头,将响箭信号递给他: “你且等着他上门便是……” …… …… “这口弓,果真是在他的房间发现的?” 如豆灯火摇曳,石婆子脸色明灭不定: “这口弓也就一般,不可能发出如雷箭矢,除非近在咫尺,否则也断无可能射杀秦氏兄弟。” “属下正是在他房间内发现的此弓,与情报中的描述一致……只怕咱们是误会了他。” 一个捕头低着头汇报着。 “是或不是,由得你插嘴吗?” 石婆子冷哼一声,让其滚出去搜查全城。 “婆婆,那么多人和他一起,只怕真不是他杀了两位秦兄?可……” 尤金发也有些拿捏不定。 “若之前还有怀疑,那么现在,老身可以确信,定然是他!” 随手捏断这精金甲胄,石婆子面沉如铁: “他入城十多日都不曾和其他人走动,他人的宴请也大多不去,怎么偏偏今日请了那许多人赴宴?” “这…” 尤金发愣住了:“可那曹百户武功极高,如果真是他所为,那杨狱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这也正是老身想不通的地方。” 石婆子也是不得其解。 曹金烈的武功很高,或许不及自己,但真个交手,自己也未必能拿得下他。 那杨狱虽有些手段,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除非…… “行了。” 百思不得其解,石婆子也懒得去想,让尤金发也去搜寻全城,自己则起身出门。 夜幕之中,她身形犹如鬼魅。 很快,就来到一处假山之前,微微躬身,诉说着今日的事情,与自己的怀疑。 “……我本想在断怨台上下做些手脚打死秦氏兄弟,然后顺势将他拿下,谁知这两兄弟死的如此之快。” 石婆子声音很低: “这次之后,那小子有了警惕,却是不好办了。不如缓上一缓,将其调出城去,到时候……” 一片寂静之中,冷漠的声音响起: “可!” 第110章你终于来了…… 秦氏兄弟的死,在青州城掀起不小的波澜。 第二天天没亮,一队队的捕快就封锁了几处出城的要道,对于来往行人严密盘查,更多的捕快,则以秦氏兄弟遇害之地为中心,地毯式搜查起来。 许多人还没睡醒,就被阵阵激烈的敲门声惊醒,睡眼惺忪的开了门,就被粗暴的盘问了起来。 尤金发立于酒楼之顶,俯瞰着附近几条街道,心中推算着那贼人行凶的方位以及可能逃遁的地点。 “若如石婆子所说,那杨狱最有嫌疑,那么,且不论他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也不大可能将凶器藏匿的多么好……” 尤金发神情凝重。 他也是积年公差,也办过不少的大案要案,对于缉凶拿人自然也算得上精通。 而在将凶手锁定在杨狱身上的情况下,他不难推断出一些东西来。 只是,他怎么可能瞒得过包括曹金烈在内的一众锦衣卫? 莫非,还有同伙? “大人,此处没有发现。” “大人,这里没有发现。” “大人……” …… 一队队的捕快穿街过巷,挨家挨户的盘查,但直至日上三竿,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我就不信他能做的如此滴水不漏!” 尤金发阴沉着脸翻下楼来,扫过一众捕快,沉声问道: “附近可还有哪家不曾去过?” “这……” 一个捕快欲言又止,但见得尤金发逼问的眼神,还是硬着头皮回答: “附近一干民户皆已盘查,只剩下了刘家,没有大人的嘱咐,我等不敢贸然进去搜查……” “刘家?” 尤金发微微皱眉,心中却是一突。 青州四大家,皆在内城,但除此之外的大家、乡绅多在外城,而其中名头最大的,是王家,其次,就是刘家了。 刘家以箭术见长,家传的四象箭闻名青州,很是有些名头,虽然近些年来渐渐衰落,但仍是青州有数的家族。 联想到昨夜的箭出如雷,他心中不由的一跳。 “那箭若流星般划过夜幕,更在音爆之前,动如雷霆,尽是肃杀之气,一旦射中更是爆裂如火。 这岂非正合了四象箭的‘冬箭’‘夏箭’?” 尤金发有些犹豫,但见得一众属下的目光,还是沉下心来: “刘家又如何?我等奉命搜查,何处去不得?” 说罢,径直走向刘家大宅。 笔直的街道尽头,就是刘家宅院之所在,其占地不小,虽显陈旧,却仍可见肃穆之气。 镇宅的石狮后,是紧闭的大门。 尤金发跨步而来,不及他开门,就见得门户打开,几个家丁探头一扫,面色皆是一变。 “昨夜有贼人行凶,杀害了我六扇门两位铜章捕头。我等奉命搜查,尔等还不速速开门!” 尤金发沉声喝道。 几个家丁吓了一跳,忙不迭打开大门,却还是硬着头皮拦在前面,满脸堆笑: “尤大人,劳您稍等一会,小的这就前去通报。” “不必了!” 尤金发眉头微皱,不待说话,门中就自传出一声清朗的声音: “尤大人来访,哪里需要通报?” 话音未落,一个着蓝色文士衫的中年儒士已踱步来至门前,微微抱拳,笑容满面: “文龙见过大人。” “刘公子太过客气。” 尤金发面色一缓,却不敢拖大,也回了一礼:“实在是奉命行事,若有得罪,日后在当赔礼。” 刘家也是数百年的家族,族内旁支极多,但眼前这位刘文龙,却是主家嫡系,虽非首位,却也是有着继承资格的。 他也不想太过得罪。 “岂敢怪罪?” 刘文龙笑着打开中门面,迎尤金发进得院内。 后者本就不想得罪太过,见其礼数甚足,就越发不好发作,只得温言细语的将来龙去脉诉说了一遍。 “四象箭?” 刘文龙脸上的笑容一僵:“尤大人或许是看错了,四象箭乃是我刘家秘传,最是难以习练。 莫说外人,就是一干旁系、嫡系里也没有几人能合‘夏、冬’二箭……” “尤某人自认眼力还算可以,那贼人所射之箭,像极了贵府的四象箭……” 尤金发微微摇头。 六扇门的势力庞大,自不在乎一个刘府,但他却也不想将其得罪死了。 话到此处也就住了口。 在这刘家大公子的引领下,将刘府内外宅走了一圈,问询了一些人,也就打道回府。 送走了尤金发,刘文龙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寒霜满面。 “究竟是何人想要暗算我刘家?” 只所以尤金发一到,他就出门迎接,自然不是凑巧,而是他早已等候在门后了。 不为其他,只因为他们早就得到了消息。 “公子,昨日那口精铁长弓倒颇有我刘家的风格,只怕有人盯上了我们……” 一个管家打扮的人合上大门,走上前,低声说着。 “王家?还是内城那几家?” 刘文龙脸色很难看: “族叔在朝中失势不过三年,就都想着来吃我刘家的绝户了?” “六扇门搜不出什么,可若那人果真是以四象箭杀了秦氏兄弟,那他们迟早还会上门……” 管家心有忧愁: “这些鹰犬缉凶还是有一手的,他们说杀人者用的是四象箭,只怕…… 难道是有人将族中武功泄露了出去?” 六扇门的势力可不是刘家可比,尤其是家中那位大人在朝堂失势之后。 若六扇门真要上门拿人,他们根本毫无反制手段。 “四象箭乃是家中秘传,便是一些天赋极好的旁系子弟,也要经过考验才能传下。如今府中练成四象箭的不过二十人……” 刘文龙拧着眉头,眉宇间尽是凶戾: “是谁将四象箭流传了出去?” “公子,你还记得那刘文鹏吗?” 那管家似是想起了什么。 “刘文鹏?” 刘文龙微微一愣,想起那位与家族断离关系多年的堂哥,嗤笑一声: “我还记得那蠢材说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栽在一个边城小吏手中,真真是我刘家之耻!” 管家默默听完,才道: “可他也学过四象箭……” “他早死半年了,哪有可能是他?而且,他也没那个胆子泄露咱家秘传。只是……” 刘文龙也有些拿捏不定了: “你这么一说,离家的旁系族人里,最有可能的,似乎就是他了……” “公子!” 这时,有家丁来报,说是州衙也派人前来了。 “一个个真是迫不及待。” 那管家的脸色难看至极。 “你且去迎接来人。” 摆摆手让家丁下去,刘文龙气的脸色发青: “待得父亲悟出家祖持之纵横天下的‘天意四象箭’,自有一一清算之时。” …… …… 呼! 流光泛起。 暴食之鼎中,杨狱气息不稳,心中阵阵悸动。 “难怪大离有着撼山易,撼玄甲难的说法。八千骑兵冲锋,何其之可怖?这还只是未成型的玄甲精骑,经历了流积山一战的玄甲精骑,又该是何等模样?” 又一次自流积山战场死了出来,杨狱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自得到九牛二虎之力,他的实力有着爆发式的提升,自黑山城到青州城,他甚至击杀了司马杨这样的积年悍匪。 按着他自己的估算,气血如虎层级的武者中,除非能将中乘武功修持到大成,否则,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哪怕如林安这样的锦衣卫精锐副百户,他也有着一战之力,自信若一弓在手,未必就不能胜。 但想要在流积山战场中纵横睥睨,却又远远不够了。 “每次炼化食谱九牛二虎耗费都极大,机会得来不易,我不能轻易浪费了。” 扫着又一件黯淡下去的食材,杨狱克制住了自己再度进入流积山战场的欲望。 转而看向鼎壁之上的进度条: 【换血:二次换血】 【内炼法:老母想尔服气录(进阶中)】 【外炼功:铁裆功(第九层)铜头铁臂功(第一阶)】 【技法:四象箭(第四阶)斩首刀(第九层)逐风步(第九层)虎爪擒拿手(第七层)】 【食材:四十七件】 【食谱二,九牛二虎,魁星位阶图】 “除却服气法与四象箭,我其他的武功,都进入了瓶颈。在想进一步,难度太大了……” 杨狱自语着。 诸般武功,皆有上、中、下之分,其中,下乘武功有着九层,大成等同于中乘武功的第三阶,也就是登堂入室。、 以此类推,中乘武功的大成,也不过等同于上乘武功的第七品(上乘武功以九品最低,一品最高)。 当然,这只是杨狱自己的推测。 “锦衣卫的批复太慢了,要想获取上乘武功,还是要落在六扇门,但最为紧要的,还是食材…… 不对,还有个七玄门。” 微闭着眼,杨狱盘算着自己此时的进境与得失。 六扇门的武功种类繁多,但对于他而言,还是丹药的诱惑更大。 他的资质一般,唯有经由暴食之鼎炼化与他完全契合的武功,才能让他进展神速。 “除却品级不知的老母服气录之外,距离我最近的上乘武功,还是天意四象箭……” 杨狱心中低语之时。 房门陡开,冷风倒灌而来。 杨狱抬头。 夜幕之下,一个瘦小灰袍人立于院墙之上,犹如鬼魅。 “你终于来了……” “嗯?!” 第111章与虎谋皮 “嗯?” 见得与之前态度大不相同的杨狱,灰袍人微微一愣,心头升起警兆: “你知道我是谁?” “六扇门的情报无所不有,七玄门闹出这般大的事情,本也瞒不过有心人。我想猜出你的身份,自然不难。” 杨狱淡淡说着。 “险些忘了你还是六扇门的铜章捕头了。” 灰袍人微微恍然,却又有些意外: “你既知我是谁,不去通报六扇门,而是独自等我,真是有趣。” “报给六扇门,我也不过得些功绩罢了。” 杨狱缓缓起身,踱步走出门外来: “不过要拿精金甲胄,一门鬼影幻身步可不够!” “哈哈。老夫最喜欢与有野心的人打交道,你这小子,颇合老夫脾性。” 灰袍人闻言大笑: “你若敢来,要什么,老夫都可给你!” 呼! 说话间,其人已转身跃入夜幕之中。 杨狱捏了捏怀中的响箭,踏步追了上去,只是他的身法极重,不小心就踩落了邻居家不少瓦片。 呼呼! 劲风扑面,杨狱发足狂奔,两侧的夜景极速拉远。 他的逐风步已修持至大成,奈何其等阶颇低,在下乘武学中也算不得高,哪怕有着板肋虬筋加持的强大体力。 也跟不上那鬼魅般的灰袍人。 “这就是上乘武功吗…” 有着微光的眸子中映彻出那灰袍人的动作。 他的动作很微小,每次都只是足尖轻点,却可掠过数十丈之多,乍一看,真好似御风而行。 明显留有余地,却让杨狱有些望尘莫及。 他自忖哪怕自己全力爆发,燃血、催气也不可能追的上这灰袍人,更不必说,看其从容的姿态,明显留有余地。 不过他也清楚。 哪怕在上乘轻功之中,这鬼影幻身步也不是凡类,如若不然,他也不可能摆脱的了龙渊卫。 龙渊卫固然比不上锦衣卫、六扇门这样闻名天下的暴力机关,但后两者分散全国,单单龙渊道,还是前者更胜一筹。 呼! 呼! 寒风漫卷间,杨狱缓缓驻足,长时间的奔跑让他周身热气蒸腾。 百丈开外,灰袍人却似已等候多时。 “这样的筋骨天赋,真让老夫艳羡不已。” 灰袍人立于树梢之上,眸光幽沉。 这十多日,他固然是在应付龙渊卫的追杀,却也将这小子调查的清楚明白。 是以,他很清楚。 这个出身青州边疆小城的小子,根本无有名师指导,哪怕加入六扇门,也只学了门中乘外功而已。 如此条件却又这般实力,这份天赋,让他都忍不住心动。 “呼!”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杨狱神色不动,心中却有些忧虑。 以这老家伙的身法速度,除非他一心求死,否则就算身陷重围,只怕脱身的几率也将会极大。 灰袍人身子一晃,来到杨狱身前十丈,斗篷下,双眸泛着微微红光:“精金甲胄何在?” “自然不在身上。” 杨狱怡然不惧,还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不远处的宅子。 青州城,分内外二城。 外城,又有四大城区,其中,以北城最为繁华,不止是州衙所在,也是来往商户必然回来的地方。 其次,是城南,六扇门、锦衣卫、王、刘等家族都在此处。 西城,相比于其他几处,算是最为破落的地方。 可那宅子占地可是不小,且修葺一新,只看卖相比之他之前所见的刘家、王家还要气派一些。 这七玄门…… “不在身上。” 灰袍人微微点头,换成他在明知有人打主意的时候,也不会随身携带。 不过,他也不太在意,随口道了句‘跟我来’,足下几次轻点,就翻身如鹞鹰般进了宅子。 杨狱自然没这个本事。 不过他也不急,好整以暇的打量了好一会,方才进了这宅子。 这宅子外观颇为不凡,内里更是别有洞天。 通体一色的白色石板铺彻了整个院子,诸多假山、池塘、盆栽、回廊、石屏之类也应有尽有。 “请跟我来。” 前院,一个清秀的侍女轻唤了一声,走向后院。 杨狱微微皱眉,却还是跟了上去。 这宅子布局十分大气,一条直道私下蔓延,从前院到后院根本不需要转向,很快,杨狱就在一处花园里见到了灰袍人。 以及凉亭之下,温酒轻轻饮的儒雅青年。 “七玄门少门主,况天青。” 杨狱停下脚步,认出了那儒雅青年们。 七玄门全员都在缉凶榜上,况天青自然位居前列,只其一颗人头,已足可换取一门上乘武功了。 “大胆杨狱!竟敢直呼少门主名讳!” 为况天青斟酒的侍女厉声呵斥。 “起名字,不为给人叫,莫非是留着刻在墓志铭上?” 杨狱冷笑一声。 “你,你好大胆!” 那侍女气的脸色发白。 “侍剑!” 况天青摆摆手,让其闭口。 “你说的不差,名字本就给人叫的。” 他淡淡的打量着杨狱,语气平淡:“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也应该知道我为何寻你了。” 况天青神情平静,语气温和,但杨狱却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漠然冷酷之色。 “是精金甲胄?” 杨狱手按刀柄,眸光转动:“还是为了百步飞剑?” “嗯?!” 百步飞剑四字一出。 整个后院都是一静,灰袍人与那几个侍女的脸色皆是一变,唯有况天青神色不变。 “六扇门不愧是天下有数的情报组织,你不过一铜章捕头,居然也能猜测到我等的目的。” 况天青微微有些感叹: “不过,我很好奇,你是如何推断出我等的目的的。” 六扇门深耕地方多年吗,据点遍布天下,暗子更不知几多,情报之详尽足以让任何江湖势力望尘莫及。 他不是没想到自己的目的可能会被人猜测出来。 可眼前这小角色居然能从精金甲胄联想到百步飞剑,还是让他有些诧异。 “一个有过辉煌的古老势力,敢冒宗门全灭的风险盗取一件甲胄,自然不会是为了银钱。” 杨狱坦然道: “当我调阅关于精金甲胄的卷宗,看到这件精金甲胄的铸造者中,有你们七玄门初代宗主的名字,这就不难猜测了。” 给那老赵头的银子,自然不白给。 这些天里,但凡他去,任何卷宗,只要权限允许,几乎都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他的手上。 有着足够的信息,自然不难推导出这七玄门的目的。 “无怪乎敢来和我交易,真真是了不起。” 况天青饮尽杯中酒,落杯,笑了: “你要什么?” “精金至贵,制成甲胄更为难得。更别说关系到百步飞剑这样的绝顶武功了……” 杨狱微微权衡,自然漫天要价: “没有后患的完整上乘武功,五门,最好为原本,千锻级的玄铁长刀,一口,丹药不要,你们料想也不多……” 后院一片寂静,只有杨狱的声音在回荡。 灰袍人面皮狂抖,那侍女瞠目结舌,看着杨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况天青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青州杨狱,最早是流民,流落黑山城外,后得一狱卒收养才得以存活……” “……自王佛宝处学得铁裆功、自锦衣卫魏河处学得一气诀、斩首刀法……” “黑山城大乱之时,单人单刀杀穿黑山,接连击杀了县令刘文鹏以及怜生教顺德府副舵主尉迟龙……” …… 况天青的语气平淡,却极为详尽的将关于杨狱的情报一一道来。 到的最后,他的眸底泛起一抹波光: “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气血两虚的流民乞儿,是如何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蜕变如斯?” 灰袍人饶有兴致的打量着。 杨狱活动着手指,面不改色:“自然是天赋异禀。” “呵~” 况天青轻笑一声: “让我来猜一猜……” 哒哒哒~ 他轻轻的敲击石桌,嘴角泛着玩味的笑容: “天赋异禀者不少,可这世上只有年少成名,哪有什么大器晚成?你但凡有着一丝天赋,又怎么会流落城外?” “那么,一个边城乞儿,在短短时间突飞猛进,是天赋让人信服,还是说,他得了那枚道果,更让人信服呢?” “若嫌弃价格太高,不妨再谈一谈,说这些鬼扯的话来,又有什么意义。” 杨狱眼神微微眯起。 有关于他得了道果的流言,这些天也是有着。 不过,一来他展现出了不同寻常的体魄,二来,道果在锦衣卫指挥使的手上,青州皆知。 “是顾左右而言他,你是在等人吧?” 况天青按住酒杯,眸光微冷: “让我猜猜看。方其道嗜武如命,这段日子正是紧要之时,无人知其所在。那石婆子与你不对,不会是他。 那么,是步灵虚?于玄?唐百列?还是赵青川?” “很可惜,他们来不了了。” 话音飘荡之间,况天青徐徐起身,负手踱步,语气平静而冷冽: “你只有一条路可走,跪下,奉上精金甲胄!” 砰! 一道火光冲上夜空,化作一团绚烂烟火。 “可惜,你猜错了。” 乍闪即灭的光华之下,杨狱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之意: “现在,你再猜一猜,来的人会是谁?” 第112章什么叫以力压人? “砰!” 绚烂的烟花一闪而逝,化作细微的火星划过夜空。 花园里的几人神情皆变,却各有不同。 几个侍女惊呼失色,灰袍人眉头拧起,叹了口气。 “你的胆子很大,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况天青的脸色变了,浮起了浓浓的嘲弄之意: “你可以猜一猜,这天下如此之大,我为何偏生留在青州城中呢?” “嗯?” 杨狱眸光一凝。 事实上,在看到这宅院的时候他就心中生出莫大的惊诧。 一个全员上了缉凶榜的宗门,一切家产都将被清缴,怎么可能还留下如此之大的宅院。 联想到他之前吐露的青州城中的一众高手的名讳,杨狱心中不由的一跳。 “拿下……嗯?!” 况天青懒得再说什么,一声号令,就要让灰袍人动手将其拿下,神色却突然一变。 哒哒哒~ 清脆的脚步声犹如鼓点一般自远而近。 黑底红纹的衣袍猎猎间,类蟒飞鱼惟妙惟肖。 一面色方正威严的中年人自夜幕中跨步而出,人不至,声音已先到了: “你且说说看,本大人也很好奇,到底是哪个狗胆包天的,敢收留你这条丧家败犬!” 唰! 灰袍人站的笔挺,如临大敌。 花园夜色里,也窜出十数个护卫的黑袍人,几个侍女更是抽出了刀剑。 呼! 来人负手而立。 其身后夜幕里风声呼呼,一道道人影散开,或立于其身后,或是飞身越上围墙、屋檐之上。 “飞鱼服、绣春刀……” 灰袍人打眼望去,心头就是一惊。 来人之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高矮气息各不相同,唯一的共通之处,就是皆着飞鱼服,皆佩绣春刀! 随着锦衣卫的名头传播,天下人无不知晓飞鱼服、绣春刀。 可这绝不是锦衣卫的制式服装,等闲人,根本没有资格穿这一身飞鱼服。 黑色飞鱼服,代表着总旗,白色飞鱼服,象征着锦衣卫百户,红色,则为千户,黑底红纹,上绣类蟒者…… 大明龙凤蟒纹绝不容人轻绣,龙凤为帝后之所有,蟒为藩王之属,而类蟒,在三者之下,却已是极高层级了。 比之斗牛、虎豹、麒麟都要高的多。 不是制式服装,而是皇帝恩赐,非有恩赐,绝不敢着蟒袍,哪怕,是类蟒袍。 青州一地,人口亿万,可有资格着类蟒袍的,只有三人。 且,皆是锦衣卫! “黑色类蟒飞鱼服…你是青州锦衣卫副指挥使,祁罡?!” 况天青的面色终于变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来人居然是锦衣卫! 锦衣卫不是六扇门,缉凶拿人不是他们的职责之属,他们是帝王之鞭,抽打天下牧民官吏之用。 怎么会…… 灰袍人神情几次变化,恶狠狠的看着杨狱,声音沙哑且冷酷: “你是,锦衣卫?!” “不错。” 祁罡从容迈步,赞许的看了一眼杨狱,古板的脸上都有了一抹笑意: “他,乃是我青州锦衣卫百户!” “百,百户?” 哪怕是处于这种情况之下,锦衣卫中都传来一声惊呼。 “我?” 杨狱也有些惊讶。 锦衣卫的官,这么好当的? 锦衣卫的百户,可不小了,其下辖两个总旗,二十小旗官,在地方上,已然是让人闻之色变的大人物了。 “好,好,好!终日打雁,今日被雀啄了眼!谁能想到,六扇门的铜章捕头,居然是锦衣卫的百户……” 深吸一口气,况天青的脸色已然恢复了平静: “可就凭你,还拿不下我!” 轰! 一声巨响,压过了院内一切杂音。 祁罡足下只是一踏,整个院子都发出一声惊颤震抖,四周屋檐上的瓦片‘哗啦啦’掉落。 呼! 黑袍猎猎,犹如巨蟒升天。 祁罡一步跨出,掌出一半,风声狂飙之间又自骤然一个回拉,这一拉,就好似将满院寒风都抓在了掌中。 继而,在阵阵令人牙酸的机扩绞动声中,握指成拳。 只是一拳打出,就好似半个院子都被他生生推动,迎面砸向了包括况天青、灰袍人在内的所有人! “你的废话,太多了!” 凶狠! 霸道! 强大! 一霎之间,杨狱的呼吸都为之一滞,好似漫天空气都被这一拳挤压了出去。 这一拳的刚猛之下,之前他以为已算刚猛的大威神掌好似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了。 “大伏魔拳!” 灰袍人怪叫一声,俯冲而来的势头顿时一止,狂风吹落了他的斗篷,露出一张狰狞可怖的鬼脸。 他的五官扭曲,没有嘴唇,一口尖牙似人似鬼。 “鹰犬!” 一声长啸,况天青拔地而起,一口森亮如水的长剑自他袖口滑出,只是一抖,就刺破罡风气流。 人随剑走,割裂气流,如龙腾空,刺向跨步而来的祁罡。 他的剑法凌厉至极,剑光所至,更有肉眼可见的剑芒吞吐,遥隔十数丈望了一眼,杨狱就觉得双目刺痛。 “十步一杀?” 杨狱心头一动,认出况天青的剑法。 这剑法相传脱胎于七玄门的百步飞剑,凌厉凶狠,剑芒吞吐,可以斩断玄铁、精金。 乃是一门极为有名的上乘剑法。 砰! 拳剑相交。 火星四溅,气流狂飙。 以两人相交为中心,十数丈的大地都在颤抖,澎湃的内息激荡间,白石地面寸寸开裂,大片大片的青石被震的四散而飞。 杨狱、灰袍人、锦衣卫的一干百户都被逼的连连后退,不说插手,连靠近都有危险。 砰! 当啷! 这一瞬间,众人的眼前已然捕捉不到两人的身影了。 只听得阵阵气流炸裂之声,整个后院就自化为一片废墟,随着声声巨响,一座座房屋也为之塌倒。 一眼望去,只见灰尘滚滚,土石乱飞,却哪里看得到人影? “啊!” 看着交战正酣的两人,灰袍人发出一声尖锐长叫,人如鹞鹰沸腾,掠向杨狱,十指舒张间,抓的空气嘶嘶作响: “我杀了你!” “好大胆!” 曹金烈发出一声怒吼,挎刀而上。 嗡~ 一声淡淡的刀鸣一闪而逝。 银白色的刀光自下而上,犹如月光逆流,温润普通,却又暴烈迅捷到了极点。 “杀!” “杀了这不人不鬼的老家伙!” “拿下!” …… 曹金烈出手的同时,其余锦衣卫百户也齐齐出手,一时之间气流澎湃,血气激荡,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这些锦衣卫明显习有合计之术,虽然出手先后不同,彼此却仍然互补,配合的极好。 犹如一张巨大的罗网,生生将那灰袍人挡在其中。 “鹰犬去死!” 灰袍人怒吼连连。 但他丹田被破,内息跌落冰点,诸般武功的威力全都大打折扣,催动之时周身还有剧痛。 一时之间,居然奈何不得这群锦衣卫。 “老猪狗!” 一次碰撞,曹金烈踉跄后退几步,揉身在上,心中也不由的心惊。 这不人不鬼的老家伙分明受了重伤,血气两亏,自己十多人合击之下,连副指挥使都能抵御一阵了。 一时之间,居然根本拿不下他。 甚至于,还几次险些被他冲破了围堵。 杨狱身前一空,反而成为在场最为清闲的几个人之一。 不是他不想出手,而是曹金烈等锦衣卫百户们,分明习练着一门极为高明的合击之法,他贸然闯进去,反而会成为破绽。 他到底在流积山战场历练了多次,这个道理自然还是懂的。 “林兄,可要帮手?” 望向正与其他黑袍人鏖战的林安、赵青等人,杨狱捏着刀柄,心中痒痒。 “你大功在手,还要和兄弟们抢这汤汤水水,可就太过分了些!” 林安不慌不忙的招架,间隙时回应。 其余锦衣卫也全都加快的攻势。 锦衣卫与六扇门有些相似之处,诸般功劳也是唯一可以换取武功、丹药的方式。 “这…” 杨狱哑然摇头,心下也是松了口气。 自和曹金烈打过招呼之后,锦衣卫的几个暗子就在他的身边住下,他出门之前刻意留下痕迹,自然就是为了让他们追上来。 只是心中也有些隐忧。 自己拖延时间,那况天青不会看不出来,那他,是在等什么? “好泼辣的娘们!” 一个身着白色飞鱼袍的青年副百户冷笑着将几个侍女拿下,向着杨狱微微抱拳: “杨兄立下此功,指挥使大人哪里,必有奖赏……” 正自说话之间,他的面色突然一僵,就见得杨狱足下发力,以极端迅疾的速度,向着自己一刀斩来。 这一刀来的极快,更极为凶戾。 刀光掠过,虚空之中都似荡起了水波涟漪,冰凉彻骨的寒意瞬间让他全身汗毛立起。 “你!” 他心中惊愕闪过,突然察觉不对,杨狱不可能对自己出手,那么…… 心中警觉之下,他猛然一个侧身,血液腾飞,内息催发,电光火石之间已然拔刀在手,斩向了夜幕一角。 呼! 突然,他的面上闪过一丝惊骇之色。 就见得长刀被一只干枯老手拍碎,余势不减的砸在他的胸口,只一下,就被打的犹如炮弹般飞出十丈。 几个翻滚,人事不知。 同时,又自不急不缓的抬手,数次连点,架住了锋芒毕露的腰刀。 那足以斩断金铁的刀光,竟似无法割破他那鸡爪也似的手指。 砰! 一次碰撞,杨狱足足退后三丈之多,五指舒松,虎口都是一阵发麻。 “这老家伙……” 杨狱眼皮一跳。 这老家伙的气息与那灰袍人气息几乎相同,却更为诡异一些,哪怕他心中有着莫大的警戒,居然都险些没有发现他。 他的武功未必比那灰袍人来的强,但他的可不曾有那般重的伤势! “老燕!” 围杀灰袍人的一个百户怒喝一声。 其余人心头也皆是一惊,警戒回身,就见一张带着暴虐的老脸自其身后浮现,夜幕之中,来人犹如鬼魅般发出尖锐冷笑: “朝廷鹰犬,人人得而诛之!” “三长老!” 几个侍女惊呼一声,喜出望外。 被逼的无比狼狈的灰袍人则狞笑一声,揉身在上,爪影漫天,再度将包括曹金烈在内的十个百户包围: “三哥,抓住那小子,精金甲胄就在他的手中!速速拿下他,去帮少主拿下祁罡!” “精金甲胄?!” 那老脸上泛起莫大的贪婪,惺忪的老眼顿时泛起血色一片,只听一声尖锐长啸,其人已在杨狱身前三尺之地。 “好快!” 杨狱瞳孔一缩,横在胸前的长刀又是剧震。 澎湃汹涌至极的内气犹如千万银针刺痛他的周身皮膜,让他忍不住低吼一声。 砰! 他的足下重重一踏,巨大的力量层层而上,这一刹,他的筋肉奋张,周身大筋犹如蟒蛇一般蠕动着。 继而,又是一刀,斩向那老者。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那老者桀桀怪笑,身形一前一后两个闪烁,已避开了杨狱全力一刀,鸡爪也似的老手已自上而下。 反抓向了杨狱的脊椎大骨! 他看的清楚,这小子换血层级不高,可这一身力气却大的惊天动地,之前一次硬碰,他都没占了便宜。 但既然知道了,自然不是问题。 这一爪之下,断其脊椎! “呼!” 强烈的危机感在心头涌动,杨狱的瞳孔都在剧烈的收缩着。 但他的脸上反而浮现出了一抹冷笑来。 ‘这样的危机,老子在流积山见得多了!’ 心中念头闪过的同时,他五指一松,长刀瞬间脱手,继而,强大无比的力量涌上腰挎。 于这眨眼之间,他的双臂骤然张开,带着雄浑到了极点的力量,锁向这老家伙的腰椎大骨! 早在和那灰袍人第一次交手之后,杨狱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如何应对身法、速度远在自己之上的敌人。 以其为假想敌,他数次出入流积山战场,在血与火中尝试,果然找到了办法。 既然无法在短时间内武功暴涨,那就只有将自己的长处发挥到极限! 身法不如、内气不如、武功不如又如何? 板肋虬筋成就,身怀九牛二虎之力,他本就该以力压人! “鬼影幻身又如何?” 几乎是在那老者握住他脊椎大骨的同时,杨狱合身一抱,那足以将大象都生生抱杀的力量。 轰然爆发! 第113章以命搏命,以凶打凶 抱杀? 眼见杨狱双臂大张,七玄门的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转瞬就被凶戾充斥。 干枯的大手先了一步捏在了杨狱的后颈之处。 咔咔咔~ 双臂箍下的同时,杨狱的耳畔已响起了脊骨被捏的几乎碎裂的爆响之声。 “想要同归于尽?哈哈哈……” 七玄门老者双眸泛红,如恶鬼一般的脸上涌现潮红,以他的爪力,生铁都可握成泥浆。 玄铁都能留下手印。 但下一瞬,他的神色骤变,泛红的眸子中闪过骇然之色。 他的手,分明已然握住了面前这小子的脖颈,可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脖子后面,骤起青筋! 这筋是他前所未见的坚韧,好似一条湿滑结实的蟒蛇,以他握铁成泥的爪力,一下居然都不曾抓透! 人能长出这样的大筋?! “糟了!” 爪力一滞,他的心中就是一寒,骇然的神色一闪已变成了猪肝色! 咔咔咔! 强忍着后颈传来的剧痛,杨狱心中低吼一声,沉腰坐胯,板肋虬筋加持的磅礴大力瞬间灌输于两臂之上。 “啊!” 后院废墟,一众人激战正酣,就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响彻夜空。 这一声惨叫是如此之尖锐,饶是处于鏖战之中的一干锦衣卫都止不住一个哆嗦。 “什么?” 曹金烈心头一惊,就看到那被自己一干人逼的满是狼狈的灰袍人也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三哥,三哥啊!” 灰袍人悲鸣一声,不要命一般冲杀起来,一时之间竟逼的一众锦衣卫都有些狼狈。 砰! 曹金烈与其对了一掌,踉跄后撤两步,猛然回头,瞳孔顿时就是一缩。 九牛二虎之力究竟有多大? 杨狱曾有过尝试,他沉腰坐胯之时,双臂能横举起万斤巨石而身体不晃。 流积山战场之中,他曾尝试抱杀。 无论人畜马匹,哪怕换血层级还在他之上,身披玄甲的玄甲精骑,他都能一下抱杀掉! 而那,还不是他的全力。 这一刻,他爆发出了全部的力量、体力、内息、血气,统统催发到了极限! “不!” 双臂加身的瞬间,那老者的双眼就是一个暴凸,七窍之中瞬间喷出了血泉! 他从未想过一个人纯粹的肉体力量能够达到这种强度。 只一刹而已,他引以为傲的内气就随着筋骨的扭曲而溃散,多年打熬的筋骨也都脆弱的好似一张纸! 一声惨叫,竟连脏腑都喷了出来。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 好似一个膨胀的水袋被一下踩爆,混杂着黄绿脏腑碎片的滚烫血液,一下就洒出三四丈之远! 场面之凶戾,让见惯了厮杀了一干锦衣卫的脸色都变了。 距离稍近一些,被大肠拍在脸上的一人几乎忍不住转身干呕。 偌大的战场,几乎瞬间静了下来。 望着那浴血而立的身影,哪怕是曹金烈、林安,都不由的两眼发直。 “太凶残了……” 一个锦衣卫百户打了个寒颤。 前一刻,祁罡宣布杨狱晋升百户之时,他们还有些不乐意,可眼下,对于这个刚见面的新同僚。 心中陡生出莫大的敬畏。 “三哥!” 灰袍人咳血尖叫,几乎疯魔了一般。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武功仅比自己差一筹的三哥,会在阴沟里翻船,死到如此轻易到可笑的地步。 “滚!滚!滚!” 灰袍人厉声大喝,震退一干锦衣卫的同时,伸手在小腹处重重一点。 伴随着一声爆鸣。 他的脸色瞬间殷红如血,干枯的身躯也开始膨胀起来。 “暴气?!” 曹金烈的面色大变。 暴气,不是武功,而是一种特殊的秘传,是能够在一瞬间燃尽所有内气与敌同归于尽的凶戾手段。 “退!” 有百户心头狂跳,下意识想要避其锋芒。 “不能退!” 眼见一众同僚神色皆变,曹金烈瞬间反应过来,足下一踏,内息一下催发到了顶峰,挥舞长刀应了过去: “合力杀了他!” 砰! 一次碰撞,曹金烈双耳一阵嗡鸣,气血翻涌。 但他仍是不退,生生抵住了那灰袍人的冲杀,而这时,其他的锦衣卫百户也都反应过来。 联手将那困兽犹斗的灰袍人重新压制。 “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一声不甘的厉吼,灰袍人被曹金烈一刀斩了手臂,其余百户也各自发力。 乱刀之下,身首异处。 “这老家伙……” 曹金烈咳出一口污血,脸色煞白一片。 这老家伙的武功诡异且强大,若非他之前受了重伤,暴气之下,他们只怕要折几个在这。 “曹老大,这次亏大发了……” 灰尘里,一个青年百户哭丧着脸站起来,连咳几声:“肋骨断了三根半,起码得床上躺一个月……” 其余几个百户也都哼哼了几声,多少都带了伤。 “祁头还没拿下那况天青?” 有人望着不远处的滚滚烟尘,微微有些疑惑。 “或许是要引出暗里的人吧,祁头的武功何其之高,咱们还是别去凑热闹了……” 曹金烈随口道了一声。 哗啦! 突的,一阵水声传来。 众人侧目望去,只见一片废墟里,杨狱半赤上身,一桶一桶水冲涮着自己身上浓烈至极的血腥气。 众人皆是失声。 好半晌后,才有一人开了口: “嘿!和这位杨兄一比,咱们可真成群废物了……” 他们六打一,还落了个人人带伤,这位,可是独自一人杀了一个。 其余几人有些哑口无言,没法反驳。 虽然那个没有这个凶悍,可那老者也不曾受过重伤不是? “多少有些巧合的意思……” 稍显年轻的百户勉强说了一句,心中却也不得不服。 那老者纵然比之这灰袍人逊色一筹,只怕也是换血九次,气血如象的凶人了,在场之中,也只有曹金烈能与之相比。 换血层级固然不决定胜负,可那老者身法如鬼魅,气息强大,也是有上乘武功在身的人。 换位处之,他们自忖没有一个人是那老者的对手,勉力维持已是不错,时间久了,只怕要栽。 那杨狱年纪不过他们一半,怎么看都远比他们来的强。 “曹老大也就是缺了几门上乘武功,如若不然……” 有人为曹金烈辩解了一句。 众人之中,以曹金烈最强,只是没有上乘武功罢了。 “你们啊。” 曹金烈微微摇头: “你们只看到这位杨兄弟胜的轻易,怎么就没看到他后颈之上的爪印?” 锦衣卫多是良家子世袭,彼此关系都算亲近,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及。 但他也知道,杨狱的出现,对于他们的刺激是极大的。 骤升百户也就罢了,这次又表现亮眼,心中不吃味,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嗯?” 众人一怔,这才注意到,杨狱的脖颈处,分明有着一个深可见骨的爪印,此时还在流着粘稠的黑血。 “真狠人……” 见识过这灰袍人的爪功的一干锦衣卫真有些咂舌了。 那灰袍人的爪功足可握铁成泥,便是铁铸的身子也禁不住那么一抓,这位杨兄弟,真是泼天的胆子。 不避不闪,这要是被抓住后颈。 不说将脊椎整个抽出来,也足够捏断脖子了。 “以命搏命。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 见众人心中吃味大消,曹金烈故作感慨,伸手唤了一声: “杨狱,来,为你介绍几位同僚……” …… …… “祁罡!” 听得不远处接连响起的两声惨叫,滚滚烟尘中披头散发的况天青面色发狠,剑光吞吐暂退祁罡的同时。 鼓气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啸: “尔等还不出手?!” “嗯?!” 祁罡眸光一凝,收拳挺立: “你且叫来,本大人今日倒要看看,你能找出什么人来。” 不同于况天青的狼狈,他一袭黑袍依旧,气息仍旧雄浑如山。 “祁罡!” 况天青几乎咬碎了牙。 祁罡早已跨过如龙气血的门槛,只差一步就可踏足筑基第五关,换血也即将圆满。 哪怕他身怀秘宝,又有十步一杀这样的武功在手,也只能勉力维持。 更让他吐血的是,他今夜要等的那些人,见得祁罡,竟一个都不敢现身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祁大人,事可不要做绝!” 这时,自夜幕中传出飘荡不定,且刻意改变了声线,甚至听不出男女的怪异之音。 呼! 话音未落。 几道身影已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远处的屋檐上。 这几人皆着黑衣、面罩,不见面目,甚至连刀剑都只是街上最为寻常的货色。 但这几人一现身,祁罡的神色都为之一沉。 “一群藏头露尾的东西……” 寒风之中,祁罡跨步如山位移,气势雄浑而凌厉: “待某家扒了你们这身皮,瞧瞧是哪个阴沟里的老鼠,敢在本大人面前大放厥词!” “给你脸,叫你一句大人,不给你脸,叫你猪狗又如何?” 眼见祁罡跨步而来,那几道人影面色皆是一沉,彼此对望一眼,齐齐跨步而下: “给脸不要,那就把命留下吧!” 呼! 话音飘荡之间,几人脚步突然一顿,好似感受到了什么,不假思索的折身就走,让况天青看的一阵发懵。 “你们?” 况天青心头一震,猛然抬头,就见得大风扑面,一道惊空遏云的鹰啼鸣动夜空。 唳! 7017k 第114章青州锦衣卫指挥使第一更 唳~ 大云鹰当空而过,掀起劲风呼啸。 望着狼狈逃窜的几人,况天青神情一震,突然想起了什么。 “是那个疯女人?!” 他的面皮狂抖,不假思索的夺路而逃,但他微微一怔的功夫,祁罡已然反应过来。 跨步之间,又是一记大伏魔拳。 待得况天青狼狈避开,就见得一口足有八尺开外的偃月刀自天而落,‘噗嗤’一声插在了地面上。 继而,他只觉眼前红光一闪,活像是被大象踩中,不及惨叫,就被生生踩进了地面,碎石扬起老高。 呼! 祁罡一拳无功就自收拳,就见得面前烟尘滚滚,泥沙飞溅。 “疯女人?” 烟尘中红衣一闪,又是重重一脚踩下,况天青一张口,大股鲜血狂涌而出,眼珠都差点挤出来。 祁罡手腕一抖,眼皮狂跳。 铮~ 偃月刀无风而动,跃入弥漫烟尘中,裕凤仙手持偃月刀,往地上轻轻一杵,整座前院都为之一震。 “指挥使……” 望着来人,祁罡欲言又止,板正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得留活口……” “还有口气呢。” 裕凤仙冷哼一声,青丝飞扬,八尺高的偃月刀足比她高出一头还多,她凤眸流转,尽显煞气: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的精金甲胄呢?!” …… …… 听得那自远而近的鹰啼之声。 后院修整收拾残局的一干锦衣卫皆是身躯一震,几个蹲在地上的更是一下跳将而起,面露惊骇: “大云鹰…” 将将满身血腥洗掉,随意披着一件衣服,正在揉捏后颈的杨狱心中也是一跳。 大云鹰之名,在其他处尚且不得而知,但在这青州城中,可真是赫赫有名。 不是因为此鸟一个时辰可以飞掠五百里,而是因为它的主人。 青州锦衣卫指挥使裕凤仙! 来到青州的这十来天,对于这位顶头上司,杨狱可真真是如雷贯耳。 这已然不是净街虎的范畴了,其名头足可止小儿夜哭。 据说上到青州牧,下到巡街的衙役,见到她无不头疼,敬而远之。 “我去,指挥使?赶紧,赶紧走,走,走!” “战场?这些东西容其他人收拾吧!” “杨兄,你且受累收拾一二。改日小弟设宴款待……” “怎么这就回来了,要命……” …… 杨狱心中还在思量这位大人是什么模样,后院已是一片鸡飞狗跳。 一干锦衣卫无论职位,无论武功,也不管正在干什么,全都跳将起来,扭头就走。 如曹金烈这样的,还顾忌些姿态,如林安、赵青,几乎是拔腿就跑,生怕比谁慢了。 这一番动作,直让杨狱都有些瞠目结舌。 “交给我?” 听着一众人的嚷嚷,杨狱一个激灵,将之前从战场上收拾的东西提起,转身就走: “你们当我傻?” 他不知道这伙人跑个什么劲。 但,跑就对了! …… …… 一群人四散而去,杨狱傻了才会留下收拾等待。 提着草草打扫的诸多战利品溜回了家。 “呼!” 合上房门,杨狱方才松了口气。 咔咔~ 他轻晃着脖颈,筋骨皆伤,轻轻一动,就是钻心的疼痛。 “这老家伙的爪力真是惊人,还好抓的是脖颈…” 杨狱轻摸后颈,手上一片黑心。 那老家伙的爪力比之灰袍人逊色一筹却也不太多,这一爪就算落在他的天灵盖,也足以抓透了。 他的横练对于那老者来说不值一提,可唯有两点,他反而比那老者更强。 那就是板肋,虬筋。 若非他催动内气将大筋爆起,那一爪,足够抓断他的脊椎大龙了。 若那样,他不死也要瘫痪。 哪怕如此,看着满手的黑血,他也知道自己伤到了筋,就算有上好疗伤药,也得修养好些天了。 “希望有所收获吧。” 敷了药,又吞了大把的铁蚕豆,杨狱忍着钻心的疼痛盘膝坐下,打开了面前的包裹。 琳琅满目。 七玄门的这伙人,身家丰厚,不过,却不是银子,而是食材。 他此时身家巨万,打扫战场自然奔着食材去,反正锦衣卫的缴获,到底要统一收缴,然后分发的。 食材,就不一样了。 他,只需要精粹。 呼! 一一摸过食材,杨狱微微闭目,查看着诸多食材。 夜色对于他来说是个很好的掩饰,他之前一顿寻摸,真还找到了不少好东西。 尤其是…… 【食材:鬼爪】 【等级:优(下)】 【品质:优(下)】 【评价:以秘药消融五金之精而成的毒药浸泡五十余年所成之鬼手,有摧金断玉之能,握铁成浆之力】 【炼化可得:鬼影大擒拿】 【暴食之鼎蓄能不足,无法炼化】 “上乘武功…” 杨狱眼前一亮。 鬼影大擒拿,他也在六扇门有关七玄门的卷宗之中看到过。 这门擒拿手虽然不及鬼影幻身步出名,却也是上乘武功,且是对内气需求极低,甚至可以从小习练的上乘武功! 武功的上下之分,不仅仅是以精妙程度来划分,更与内气息息相关。 绝大多数的上乘武功,都对于内息有着莫大的需求,是以,进一步有着换血层级的限制。 某种意义上来说,六次换血之下,是根本无法修成上乘武功。 因为内气根本达不到驱动上乘武功的最低限度。 一旦例外,几乎都是邪门武功。 “以迷药消融五金之精,炼成毒液日日浸泡?果然是邪功……” 杨狱心中自语。 回想着灰袍人不足四尺的身高以及恶鬼般扭曲的脸,不禁摇头。 练武练成那般模样,说不是邪功,只怕也无人相信。 但威力也是极大。 从那灰袍人以重伤之躯鏖战六个锦衣卫百户就可见一斑了。 只是…… “这武功,我怎么练?” 一一查阅了诸多食材之上的武功,多半是邪功,杨狱苦笑一声。 收获不可谓不大。 只是这些武功,他多半都练不成,即便能练的,也并不想碰。 其他也就罢了。 这鬼影大擒拿可是他第一本入手的上乘武功,这不尝试一二,他怎么甘心? 而且,他心中隐隐有着期盼。 “若这毒液真个全是五金,一旦入体,暴食之鼎应当不会放过吧?” …… …… 一夜无眠,天刚蒙蒙亮之时,有人扣响了房门。 杨狱起身开门,鼻青脸肿的曹金烈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你这是?” 杨狱一脸疑惑。 “跑得太慢了。” 曹金烈木着脸坐下,旋即龇牙咧嘴的站了起来,疼的面皮都在抖。 “是指挥使?” 杨狱心中憋笑。 “还能是谁?之前联系不到她,我自作主张回了青州,结果,就成这幅模样了……” 曹金烈苦笑连连: “也怪我,徐老大人现下是谁也找不到了……” “哪个徐大人?” 杨狱为他倒了杯茶水。 “自然是徐文纪徐老大人,除了他,又有哪个人需要咱们去迎?” 曹金烈叹了口气: “老大人要是找不到,你老哥我可就麻烦大了……” 徐文纪是什么人? 门生故吏遍天下的数朝元老,资历何其之高? 那次他也曾去拜访,被赶走后也没太当回事,怎么能想到这位徐大人突的就销声匿迹了。 一顿毒打总好过失职罚罪,他心中也是明白。 杨狱心中微动。 徐文纪要来青州传了怕不是一两年了,算算脚程,怎么着也该到了。 难道是…… 联想着那日聂文洞出城迎接的事情,试探着询问: “该不会路上……” “呸!” 曹金烈顿时黑了脸:“老大人可不是个单纯的文官,真打起来,咱们俩加一块也未不是对手……” “那或许是另有要事吧?” 杨狱没太在意。 自黑山道青州,他见多了生离死别,对于朝堂上的衮衮诸公着实好感缺缺。 徐文纪年轻时名头不小,可刘文鹏少年时,可也是曾立志牧守一方的。 更何况,流民死得,大官就死不得? “老大人他,不一样。” 看出杨狱的心思,曹金烈面色有些不好看了。 “不说这个,这是昨夜的缴获,你且拿回去吧。” 杨狱将包袱递给曹金烈。 关于徐文纪,他不想理论太多。 他只相信眼见为实,旁人处听来的东西,他已然不那么信了。 “你自己拿去给大人吧,我稍稍收拾一下,就要去寻徐大人了。” 曹金烈摆摆手: “我这次来见你,是另外有些事。” “嗯?” 杨狱皱眉。 “那况天青的嘴很硬,要拷问些东西出来只怕不容易。但听祁老大的意思,这青州城只怕有不少人与他勾结的……” 曹金烈欲言又止: “你武功不差,可性格太过刚烈,行事莽撞,以后,还是改一改吧。” “多谢曹兄提醒。” 杨狱拱手道谢。 “虽然都说交浅言深,但你小子颇合我的脾气,我可不想这次回来,你就没了……” 看杨狱郑重回应,曹金烈也不再多说,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等过些日子回来,请你喝酒!” 送出门外,曹金烈已摆着手消失在街道之上。 杨狱目视他远去,才关上门,提起包裹,向着曹金烈留下的地点而去。 “锦衣卫指挥使……” 第115章裕凤仙第二更   初春不远,天气仍寒,尤其凌晨,冰凉刺骨。   杨狱提着昨日收拾的战利品,慢悠悠的走着,心中则闪过有关那位锦衣卫指挥使的传言。   青州局势,十多天而已,杨狱也只能理出一个大概轮廓来。   大明九道二十七州中,青州算是偏僻,几可算边疆。   可也正因为天高皇帝远,青州局势也极为复杂。   以聂文洞为首的州衙势力,以四大家为首的门阀势力,以魏正先为首的青州军势力,再加上不与几方统属,却又极为强大的六扇门……   诸多势力或有干系,或有敌对,说不出的错综复杂。   而作为天子之鞭的锦衣卫,被诸方所忌惮,无论是州衙还是六扇门,乃至于几大门阀势力,都对其敬而远之。   甚至于,隐有敌视。   当然,这不影响锦衣卫的超然地位。   就杨狱知道的,这位指挥使大人,曾持拿一口偃月刀打进过州衙,逼的州主聂文洞都亲自出面谢罪。   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这位锦衣卫的指挥使大人,是个真正的危险人物。   跋扈而霸道。   符合世人对于锦衣卫的认知。   “她还欠我一门上乘武功吧……”   心中喃喃的同时,杨狱也有些心虚。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上交的道果只是个徒有其表的空壳子,任谁也没可能在其中参悟出什么东西来。   不过,这玩意按道理应该逐级上交来着。   要吃亏,也得是皇帝老儿吃亏,对于这位指挥使来说,应当是一件好事才对。   心中动念,脚步不停,将藏好的精金甲胄拿上,几个街道走过,又转过几条小巷,环境渐渐偏僻。   又是一转后,杨狱眼前豁然开朗。   狭小的巷子之后,居然坐落着一间很是不小的宅院,占地虽然不大,却自有一股清幽贵气,与四周的小巷格格不入。   但走进这连门都没关的宅子,杨狱才瞧出这院子真正的‘特殊’来。   院门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黄泥压就,足有数百丈宽广的练武场!   一眼扫过,刀枪剑戟,十八把武器皆有。   练武场的正中,有着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屋檐上,一只丈许之高,合翼都显得庞大的云鹰顾盼自雄,自在的梳理羽翼。   “这布局……”   杨狱眼皮一跳。   旁人都是家中有着练武场,这位,是将家建在了练武场里?   “兀那小子,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上前来?”   清脆悦耳的女声传来,一个着绿衣,年岁不大的清秀少女招手。   杨狱快步上前。   这黄泥台坑坑洼洼,还有不少新的痕迹,估摸是曹金烈刚留下来的。   “小姐等你呢!”   那绿衣少女留着短发,英姿飒爽。   “小姐?”   杨狱心中一动。   走近房屋,透过门户,就见一红甲女子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白嫩的手指转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   这女子身材娇小,不施粉黛却显得极为清丽,凤眸流转,让人不由的身心一麻。   唯独与画风不符的,是其身侧那一杆比她要高三尺多的偃月刀。   “这口刀…”   杨狱口中喃喃,有些怦然心动。   这绝对是一把凶器,通体玄铁打造,儿臂粗的刀柄足有五尺之高,刀锋不是平面,而是犹如锯齿一般的锯齿。   似刀非刀,似锯非锯。   一眼望去,与杨狱记忆中前世那一口极为有名的‘冷艳锯’几乎一模一样了。   换血高手持拿此刀劈砍而下,怕不是铁人都要斩成两截。   偃月刀,本就是破重甲的武器。   这一口玄铁百炼之上,一旦挥舞起来,只怕杀人如割草……   “喜欢这口刀?”   见杨狱眼都不眨一下的盯着自己的刀,裕凤仙笑了。   她本是天香国色,这一笑,更好似冰山消融。   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这样的宝刀,哪里会有人不喜欢?”   杨狱点点头。   他是个刀客,见得宝刀自然有些欣喜,而更让他心动的,是暴食之鼎的躁动。   不看可知,这口宝刀,定然是一件上好的食材。   “可惜,刀与娘子不可外借,否则,倒可让你摸一摸。”   裕凤仙心情不错。   她好武风,尤其爱刀,难得见到有人肯欣赏自己这口刀,而不是露出怪异的目光,自然有几分高兴。   女子,就使不得大刀?   “能摸一摸,自然是极好的。”   杨狱也是有些惋惜。   随着武功的进境,斩首刀渐渐跟不上他的进步,而以他如今的武功造诣,也根本无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将斩首刀推演到中乘,甚至上乘的地步。   对于蕴含刀法的食材,他当然极为渴望,不过他也知晓,这位指挥使从不允许旁人摸一下她的刀。   谁摸一下,怕不是臂膀都没了。   “那可不成。”   裕凤仙眸光流转,见得杨狱提着的包袱:   “先是道果,后是我家的精金甲胄,你倒真是个有气运的!”   “嗯?”   杨狱微微一怔,就觉手上一轻,再一看,精金甲胄已到得裕凤仙的手上。   “真是精金甲胄呀!”   身侧的绿衣少女捂嘴惊呼一声:“难怪小姐放弃追杀‘余灵仙’,能寻得这宝甲,老王爷或许……”   “要你多嘴。”   裕凤仙把玩了一下这甲胄,就丢到桌上,手腕一转,那口散发着幽光寒芒的宝剑已然射向杨狱:   “这剑不差,不过对我无用,你瞧瞧这剑可喜欢?”   “好快!”   杨狱眸光一缩,只觉那口剑跳起的刹那就消失在眼前,犹如传说中的飞剑般蹿至眼前。   砰!   不假思索的一跺脚,身子后倾三分的同时,又是一个抬手,将那口长剑握在掌中。   “呼!”   轻抖长剑,只觉寒光扑面,嗡嗡有声。   “玄铁百炼?!”   眸光微亮,杨狱立马抱拳:   “多谢大人赐剑!”   这口剑……   感受着暴食之鼎的剧烈跳动,杨狱的心脏也跳动如雷。   裕凤仙只用偃月刀,这口剑,难道是……   “嗯?!”   见得杨狱轻松握住剑柄,裕凤仙不由的食指微动:   “好大的力气!”   绿衣少女听得这句话,顿时也有些惊诧了。   这是她第二次听到小姐夸赞一个人的力气了,上一个,还是相传双臂有四象不过之力的青州大将军魏正先。   这小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居然能让小姐如此夸赞?   这小子瘦瘦弱弱的,力气能大到哪里去?   “多谢大人夸赞。”   杨狱道着谢,心中难免腹诽,这一剑,要不是他体力惊人,只怕当场就要丢个丑。   “有功就赏,有过就罚。谢个什么?你能寻回这精金甲胄,此剑不足表彰,如此,待得半年后,上头的允诺下来。   可任你选择两门上乘武功,亦或者,你可以现在选择要十粒‘换血大丹’。”   裕凤仙收敛笑意,淡淡说着。   “换血大丹?”   杨狱微微一怔。   有关于丹药的卷宗都是禁忌,以他此时的地位,都无法在案牍室调阅。   不过,按着她的意思。   这十枚换血大丹就比得上一门上乘武功?   “补血丹只是‘凝血丹’的药渣罢了,换血大丹可比这金贵多了。”   绿衣少女捂嘴笑了:   “一枚换血大丹,比得上你药浴大半年呢!”   “啧~”   杨狱顿时心动,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要换血大丹!”   “明智的选择!上乘武功虽然更为珍贵,但一门上乘武功的入门,往往要三年五载。一门足够了。”   裕凤仙微一弹指,一赤红瓷瓶已落在杨狱手中:   “一年只可服用两枚,切勿贪多,要是出了岔子,半刻钟,你的全身血液就会化作汗液蒸干!”   “多谢。”   杨狱小心翼翼的握住瓷瓶,心中满意。   最适合他的武功还是要从食材中获取,反而是丹药,才是他最缺的。   大明朝廷掌控了天下九成九的丹药。   莫说换血大丹、凝血丹,就算是补血丹,在江湖之中都是价比黄金的好东西。   “去吧。”   裕凤仙也不多留,任他自去。   杨狱的五感很是灵敏,走了百十丈后,隐隐听得屋内传来的懊恼嘀咕声。   “这葫芦该不会是假的吧?以老娘的绝世天资,这都多久了,居然什么动静都没有?不应该啊……”   “小姐,你又说粗口!”   听着传来的嘀咕声,杨狱心头一颤,脚步顿时快了几分。   ……   ……   “虽然她掩饰的很好,但她定然受伤了,还是很重的伤!那些人的胆子这么大,连锦衣卫指挥使都该围杀?”   “只是,她的血居然没有腥气,而是犹如麝香般泌人心脾?是换血层级,还是天赋异禀?”   “那七玄门的老者换血层级也高,但血液却比其他人还要腥臭,是浸泡毒药的原因?孤证不举,以后就知道了……”   “六扇门是没有换血大丹,还是说有人针对我,刻意掩盖了?那石婆子只怕没有这个能耐……”   ……   走在街上,杨狱心中念头翻滚,杂思甚多。   眼见天色即将打量,杨狱收拾了心情,转身就走回自己屋子,那石婆子疯狗也似,他算时间是不想去六扇门了。   不急不缓的走着,他心念也是微动。   恍惚间,可见幽暗的暴食之鼎中,有着一口长剑在熠熠生辉。   【食材:百步飞剑】 第116章刀剑合璧?第三更 “百步飞剑?” 杨狱心神一震。 七玄门的百步飞剑虽也在上乘剑法之列,但自种种描述之中,他隐隐可以看出,这门武功已没有这么简单。 想不到,自己居然如此轻易的就入手了? 强压下心中的悸动,他伸手握住这口宝剑,看向鼎壁。 【食材:百步飞剑】 【等级:十都(可)】 【品质:优(极)】 【评价:七成玄铁、二成精金、三成白金百炼而成,凡俗技艺巅峰之品,内含诸多武者练剑之精义】 【炼化可得剑法上乘秘法‘十步一杀’】 【注:‘十步一杀’大成有极微几率悟得十都级神种‘百步飞剑’】 【注2:百步飞剑,需习得‘兵甲灵通术’】 【注3:气血交融,十步一杀,心意合一,百步飞剑】 【暴食之鼎蓄能不足,不可炼化】 十都! 又见十都! 哪怕心中早有着预料,杨狱还是有些心跳加速。 不同于暂时没有头绪的魁星位阶图,这门‘百步飞剑’的所有前置条件,他似乎全都具备了。 只是…… “要是刀法,那可就完美了……” 松开剑柄,杨狱不无遗憾。 但也仅仅是有些罢了。 这样的剑法在前,他没道理不学,只是刀法,他也不想放弃。 “大不了刀剑合璧……” 心中打定主意,杨狱缓缓睁开眼,望向墙角几个装满各类铁蚕豆的袋子,牙有些疼。 鬼影大擒拿、兵甲灵通术、十步一杀、九牛二虎、魁星位阶图…… 这得吃多少…… “缓一缓,明天再开始吃吧…” 杨狱喃喃自语着。 他自问是个自控力较强的人,可他连着吃土、石、铁蚕豆已一年多了。 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山珍海味都要吃到吐了。 遑论这冰凉硌牙的铁蚕豆? 犹豫之后,杨狱还是揣了几把铁蚕豆出了门。 平静之下,有些风声鹤唳。 今天在街上巡逻的可就不止是六扇门的捕快了,州衙的衙役,甚至于驻守青州的青州兵也有着不少。 来往行人也都瞧出不对,议论纷纷。 有人说是有哪个江洋大盗进了青州,也有的人说是前几天六扇门死了一双捕头,更有人说有采花贼采了谁家的姑娘,说的有鼻子有眼。 “六扇门、青州州衙、驻军都派了不少人出去寻那位徐大人?他该不会真有什么不测吧?” 听着街头巷尾的行人议论,杨狱心中也不由泛起杂念来。 徐文纪名满天下,若真有人要动他,那可真是石破天惊的大事了。 “若果真如此,老曹这次出去…” 杨狱心中有些隐忧。 他来青州认识的人不多,交好的更少,曹金烈算是仅有的几个对脾气的了。 一念至此,他也无心闲逛了,六扇门暂时不想踏足,他就寻到了正自带队巡逻南城的铁峰。 “杨兄…” 见到杨狱,铁峰微微有些不自在,见他询问起徐文纪,才松了口气。 “徐大人久久不至,青州的这些个大人物还是有些慌了。这几天都有人出去寻找,听说连州主大人的风云二卫,龙虎二士也都出了城。 只是,连六扇门都没有消息……” 铁峰压低声音: “无论徐老大人是微服私访还是……这些个老爷们,呵呵…” 比起几日不去六扇门的杨狱,铁峰的消息自然灵通的多。 “多谢铁兄。” 看出铁峰不是很想和他说话,杨狱识趣的告辞。 “杨兄,小心些…总之,尽量不要出城,也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 见杨狱要走,铁峰欲言又止,咬咬牙,还是唤住了他。 “你这是?” 杨狱有些惊讶。 之前铁峰明显有些忌讳,极有可能是被人警告不允许与自己接触,这怎么又…… “杨兄你天赋高,武功好,可我……我还有妻儿父母,抱歉了……” 见得远处的巡逻捕快,铁峰面色微紧,长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石婆子…” 杨狱眸光微冷,又是一叹。 自怀中取出一小布袋,屈指一弹,飞落在铁峰脚下,继而转身就走,后者微微一怔,还是捡起了这小布袋。 经此一事,杨狱心中紧迫越重。 一边吞服着铁蚕豆,一边寻到了正在街边晃荡的林安。 飞鱼服、绣春刀。 林安已升了百户,不在曹金烈麾下,至于其他人,自然都已出城去寻徐文纪去了。 “嗯?” 远远瞥见杨狱,林安面色不变,一个转身已消失在巷口。 杨狱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林安左顾右盼,压低声音:“光天化日,你也来联系我?” “潜行藏匿法,我也修的可以,除非六扇门的捕快有昨夜那灰袍人的轻功,不然,还跟踪不了我。” 杨狱安了安他的心,才说出自己的要求。 “强弓?” 林安有些惊诧、犹豫。 弓是不是禁品他也不是很在乎,主要是强弓,这个就不是很容易了。 “若没有强弓,次一些的也可。” 杨狱取出一张面额三千的银票来。 刘文鹏的精铁大弓算是强弓,不过在青州,只能说算一张好弓,远不足以发挥他的力量优势。 是以,丢弃那张弓,他并不心疼,因为他早就有些换弓的打算了。 锦衣卫,自然不缺一把好弓。 “三千两…” 林安微有些吃惊了。 青州的银价还是很坚挺的,寻常刀剑不过二三两银子,弓更贵些,可那也因为是明面上朝廷禁止。 寻常弓,不过七八两银子罢了。 三千两银子,青州城里的院子都能买十套了,这么贵的弓…… “三千两的弓,可不好买…” 林安有些头疼。 “若是一般的弓,哪里用得着劳烦你?” 杨狱叹了口气。 青州繁华远非黑山可比,刀剑之类兵器比比皆是,不说镔铁,就算是玄铁百炼,只要舍得银子,也买的到。 可弓弩不同。 偌大黑山,可以买到强弓劲弩的地方,也只有青州军,以及为青州军制弓的刘家。 而他初来乍到,自然认不得这两方势力。 “锦衣卫倒是可以换,只是那石婆子还在盯着你,你突然多了这么一口弓,她能不怀疑?” 这话林安有些受用,但还是犹豫。 “无弓在手,她就不怀疑了?” 杨狱冷笑一声。 铁峰好似什么也没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不让他出城,那必然是有人要对他下手! 既然都到了这步,他哪里还在乎石婆子会不会怀疑? “你发现了什么?” 林安眸光一冷: “那石婆子要有这么大的胆子,我……” 杨狱微微摇头:“让我自己处理吧,你们若是插手,麻烦可就大多了。” 锦衣卫固然有皇权特许,先斩后奏之权,但六扇门也不是吃素的。 这两方势力若是碰撞,那问题可就大的多了。 “那,行吧。五天后,我去寻你!” 林安犹犹豫豫的答应了,嘱咐杨狱等自己上门,不要来寻自己。 说罢,已闪身消失。 …… …… 呼呼~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 立身酒楼之上,尤金发持弓抓箭,正对着得胜楼,几次比划后,放下了弓箭。 “此处瓦片有些痕迹,那人箭术很强,只有浅浅的发力痕迹……” “调查结果,杨狱酒醉离席,虽无法确信具体时间,可他若是装醉,未必就没有时间。” “如今的难点在于,他行凶的凶器寻觅不到,而且,他如何能瞒过曹金烈等一干锦衣卫也成谜……” …… 一身着灰色劲装的中年人双臂环抱,皱着眉头说着自己调查的结论。 “没有证据,就无法将他拿下。” 尤金发神色难看: “那杨狱定是有帮凶,我怀疑是刘家的人,可惜,没有证据就强行搜查,怕是要和刘家结下大仇……” 六扇门不在意刘家,可他不能不在乎。 六扇门的俸禄,可远不够他花销,他在内外城可都是有着产业的。 “尤兄,你我都魔怔了!” 劲装中年突的冷笑一声。 “嗯?” 尤金发皱眉,望向他。 这劲装中年名叫‘贾秋’,石婆子手下的得力之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 “没有证据,咱们就创造‘证据’!” 贾秋神色幽冷: “那一夜的食客,可不都是硬骨头。还要铁峰,他也不是没有弱点…” “贾兄此言,真真是醍醐灌顶!” 尤金发一拍脑门,笑骂道: “公道久了,真就忘了这些道道了……” 两人相视一笑,正想说什么,耳畔突响起苍老的传音入密。 “嗯?” 两人一个激灵,翻身下了楼。 就见得面色阴沉的石婆子鬼魅般出现在巷子口。 “婆婆。” “行了!” 不等两人见礼,石婆子已然开口打断: “就在刚才,那小子自去缉凶室领了诛杀任务,此时怕已出了城了!” “出城了?” 尤金发微微一怔,忙将两人之前的商议说出来。 “那小子出城正好!咱们趁此时间,正好将这办成铁案,待得他回城,一举将他擒拿!” “到那时,他就是有八张嘴,也得下了大狱再来分说!” “用不着了!” 石婆子粗暴打断了两人的话,拐杖重重拄地,荡起灰尘: “既出了城,哪还容他回来?!” 7017k 第117章升个级?第一更   青州有内外城之分。   外城热闹,内城,却更为幽静。   以青州州衙为中心,四条大道蔓延之尽头,就是青州四大家,若居高临下望去,真好似四大家将州衙拥簇其中。   作为州主聂文洞的幕僚,于忘海每日都来衙门点卯,其余时间,或是在茶馆饮茶,或是去酒楼听人说书。   闲暇时间,他是不大喜欢被人打扰的。   几个衙役战战兢兢的捧着卷宗在外等候,天色都黯淡了下去,于忘海才慢悠悠的出得茶馆。   “大人,年关将近,各府、县的汇报还需要您来过目……”   几个衙役忙不迭的递上卷宗。   “嗯。”   于忘海微微点头,另一个衙役才上前,压低声音道:“这份,是下面人孝敬您的……”   “哦?”   于忘海接过这份卷宗,慢慢悠悠的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同时扫着这份卷宗。   某一瞬,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顺德府下辖黑山城县令刘文鹏问老大人安,特奉白银三千,黄金二百……”   “又死了一个……”   于忘海合上卷宗,脚下也停下了。   眼前,是内城中心,比邻州衙,青砖黄瓦,却是一见道观,外有道童清扫落叶,内里,大树参天。   闹市之中,却尤为清静。   于忘海踱步进得道观,十数间红墙绿瓦的静室围绕中,庭院里树木深深。   此时天色渐黑,风也更凉了几分。   老树之下,却有一道人盘膝而坐,几个长相清秀,年不及豆蔻的少女小心的跪在一边,伺候着。   这道人年岁已很是不小了,虽然仪表精致,却仍可见老态,只是整理的极好,发丝胡须根根垂下,随风而动。   端端是好卖相。   于忘海微微躬身:“大人,这是今年诸府县的岁入。”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尚无察觉,一年已是过了大半……”   道人呼吸有着韵律,语气温润如水,却有着一抹不舍:   “又是一年空耗啊。”   “自秦皇到明祖,自古而今三千年,多少人渴求而不可得,大人又何必急于一时?”   于忘海神情恭敬。   “少年人,生气蓬勃,青年人,生气旺盛,中年人,已有颓势,道德暮年,就江河日下了……”   聂文洞随意翻看了几眼卷宗,就自抛下不理了:   “老夫已是江河日下之年,怎能不急?”   于忘海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   “一个时辰前,那黑山城来的小子接了任务出城,后脚,石婆子也跟了上去,只怕……”   “些微小事,何必拿来说?”   聂文洞微有不悦。   “您之前不是还怀疑这小子得了道果吗?”   于忘海不得不提醒一句。   “真要是假的,那疯丫头怎可能放过他?啊,痰盂……”   聂文洞打了个哈欠,喉头似有痰涌起。   在旁伺候的少女忙上前蹲伏,仰起粉颈,张着樱桃小嘴,接下这口浓痰,面带欢喜的咽了下去。   于忘海面无表情的看着。   “冀龙山…”   一口痰吐出,聂文洞的面色已是沉凝如水。   以他的武功,虽谈不上百病不生,可也不该有什么秽物才是,只所以如此,是因他受了伤。   “以卑职看来,您所要考虑已然不是冀龙山了,而是大人您的那位同窗……”   示意一众侍女退下,于忘海方才缓缓道:   “听闻这次他出京都,只带了一老仆、一孙女以及一张空白的状子,青州之内,一切职位,全凭他自己填写……”   “他不会。”   聂文洞打断了他的话,让其坐下,道:   “道家三皈五戒,吾已持多年,到底要到何等程度,才可更进一步?”   于忘海吃惊于他的镇定,听到这句话,也不敢怠慢,沉声回答:   “佛门八戒、道门三皈五戒,本质上,皆是自我之束缚,是心灵修持上的功夫。道行不到,就无法更进一步……”   “道行…”   聂文洞微微皱眉:   “听闻当年贵派祖师持三皈五戒十八载,终成真人,我持戒已有十八年,莫非不成?”   “这…”   于忘海神情微有些不自然,却还是回应道:   “我家祖师居于深山,清规戒律十八年,几乎不曾沾染红尘。大人您虽居于道观,俗事到底太多了些。   若不然,以您的天资,早该跨过那一步了……”   “唉……”   聂文洞长长一叹:   “终归是青州误我,黎民误我啊……”   ……   ……   宽敞的护城河外,数里之宽的平地上搭着不少棚子,虽天色寒冷,人流却着实不少。   多是附近府县、村庄前来互通有无的人。   青州城的入城费不低,足有八十文之多,对于一些乡人来说,八十文足够他们一家吃四五天了,自然舍不得。   久而久之,青州城外也有了互市。   互市也要交钱,但只要入城费的一半。   这互市不算大,却很热闹,远远看去,诸多力夫、乡人、小贩、行商都在呼喝叫卖着。   也有不少精壮的汉子或持刀剑,或拿长鞭,维护秩序。   青州城居大不易。   不止是人,也包括马。   这年月,青州一匹普通的驽马,价格大概是十五两银子,好一些的,往往得三十两以上。   哪怕对于青州城里的百姓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更别说买得起,也未必养得起了。   更不必说,青州城是不允许外来马车入内的了。   让人代为照料,一日就得二十铜板,但这,却是最差的待遇,只保证你的马不会被饿死。   想要上好的草料喂养,那就得掏银子。   “承蒙惠顾,一两二钱银子。”   有着八字胡的马棚老板笑呵呵的将杨狱的黄骠马牵出来,态度极好。   不止是因为银子进账,还因为这位爷提刀挎剑还背着弓,怎么看,都是个狠角色。   “你这生意,可真做的!”   取出一两碎银递给这老板,杨狱轻梳黄骠马的鬃毛:   “待会有人大概会问起我…”   “客官说笑了,小本生意而已……有人问起?”   老板面色一僵,强笑着:   “客官说的哪里话?要有人问起,我当然一无所知。”   “这也不必。待会若有人问起,你直说就是。”   说着,杨狱牵着马离开。   “真是怪人。”   那老板嘀咕了一声,就又忙碌了起来。   而果然如杨狱所料,一个时辰都不到,一行人就匆匆出城,寻到了那马棚的老板。   “六,六扇门……”   那老板骇的面无人色,忙不迭的指路。   心中却不由的暗暗侥幸。   要不是那客人刻意提及此事,他这般忙,怕是根本记不得哪个客人什么时候走,去了哪个方向。   “且慢!”   一行人牵了马匹正要追赶,石婆子突的唤住众人,将一份卷宗传给几人:   “老婆子久未办案,有些生疏了,尔等且看看这卷宗,猜一下那小子是否有其他目的?”   “采花贼‘王生’?这败类真流窜到了青州?”   尤金发眉头微皱。   世道混乱,贼匪横行,他最厌恶的,就有采花贼,尤其是他生了女儿之后。   “那王生轻功不差,想围杀他不容易,不过杨狱擅使弓箭,倒是克他。”   贾秋详细翻阅卷宗:   “情报中,那王生疑似来到青州城附近……”   “婆婆多虑了,一个小城衙役出身的小子,就算有几分天赋,我等联手,他又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尤金发冷笑:   “若他武功超过秦氏兄弟,又何必暗箭伤人?我们只需防着他的冷箭,他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石婆婆微微点头,看向队伍正中,背负长弓的中年人:   “刘公子,你以为如何?”   “此人,就交给我吧。”   刘文龙神情冷漠:   “无论他是什么人,疑似偷学我家四象箭,就必须死!”   ……   ……   “好弓…”   跨马急行的同时,杨狱抚摸着这口通体光亮的精钢大弓,微微赞叹。   很多时候,平常人与公门中人接触的东西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寻常弓,有效杀伤不过三十丈,但军中的弓弩,远非如此,黑山城的神臂弩仅是残次品,就可射足一百五十丈以上。   真正的神臂弩,杀伤力更为凶猛的多的多。   杨狱手上这口弓,林安是费了一番手脚的,精钢弓身倒算不得什么,玄铁含量极少,但这弓弦,却非凡品。   “据说那些常年铸弓的大家,往往会圈大片山川,在其中圈养蟒蛇,以蟒蛇大筋,辅以秘药胶汤之中浸泡多年。   据说龙渊王就有那么一口弓,是巨蟒之筋在秘药胶汤中浸泡三百年而成,天下有名的神弓之一……”   轻抚着弓身,杨狱心生向往。   直至目前为止,他的箭术仍是他的最长处,若有一把神弓在手,莫说这石老婆子,就是那位闻名青州的大寇冀龙山。   他也敢碰一碰。   可惜…   心中念头转动着,杨狱随意将马匹丢在路旁,一个折返,进了丛林,寻了一处狭小的山洞盘膝坐下。   “石婆子据说早已跨入气血如象的层级,加之其够老,上乘武功只怕修的也不低……不能轻敌。”   把玩着红色瓷瓶,杨狱心中自语着。   此时天色将黑未黑,属于他的时间还未到来,正好,做些其他事。   比如,升个级。 第118章戒色第二更 咕咚~ 如石落深井,荡起点点涟漪。 杨狱跌迦而坐,双手自然落于小腹,一手虚托向上,一手捏指如印向下,正成虚虚之太极。 换血十三,筑基五关。 按照一些古老卷宗中的说法,最早,是没有换血十三这个说法,有的,只有筑基五关,五关大成,才可踏足换血。 但经过先贤的一步步细化,方才有了如今换血与筑基的相辅相成。 降低了筑基五关的难度,也让换血的危险大大的降低。 换血之难,在于首尾,但这并不意味中途就是一帆风顺,事实上,太多人的卡在某一关之前不得寸进。 嗡! 杨狱的五感拔升到了最高。 这一瞬间,他无比清晰的捕捉到了体内的诸般景象。 沿着内气游走,每一个器官、每一处筋骨、每一寸肌肉乃至于自喉管坠下的换血大丹都一览无余。 呼! 几乎是坠入胃袋的同时,杨狱的身躯就止不住一震,一股堪称汹涌澎湃的药力瞬息之间,在他的脏腑之间炸了开! “啊…” 深入骨髓的痛楚瞬间席卷了身心,以杨狱的耐受力都忍不住闷哼一声。 这一股药力爆发的太凶,瞬息而已,已沿着他的血管经络扩散向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畅通无阻,绝无一处不通之处。 刹那而已,杨狱的皮膜已是一片血红。 极速流动的血液甚至透体而出,于这窄小的山洞中发出阵阵‘哗哗’之音,好似惊涛拍岸! “这药力消化的太快太快了…” 杨狱心头一惊。 这几天里他详细打听过有关于换血大丹的情报。 按照林安的说法,换血大丹的包衣极为特殊,极难消化,一般来说药力会在数个时辰里缓缓扩散出来。 可眼下,这换血大丹分明是入肚的片刻,已然被自己彻底消化了! “我的胃…” 强忍着刺骨剧痛,杨狱沉凝心神入微,就看到剧烈蠕动的脏腑中,他的胃在泛着赤红的光芒,宛如透明! 一惊之后,杨狱杂念全无,全身心的沉入了消化药力的过程之中。 恍惚间,他只觉自己五脏六腑一片通透,血液流经之地,强大的药力瞬间冲开了一切窄小之地。 剧痛之后就是舒畅。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畔突响起一声‘咔吧’之音。 “这是…” 杨狱豁然睁开眼,一张口,竟吐出一颗牙来。 继而,接二连三的坏牙被他吐了出来。 “我的牙…” 杨狱下意识摸住腮帮子,就觉牙床一片酥麻,似有一颗颗新牙在以可以察觉到的速度飞快的生成着。 继而酥麻上涌至鼻腔。 “五次换血这就成了?口与鼻一体相通?” “不对,这枚换血大丹的药力还有残存?那我岂非可以一举突破筑基第二关?” 强忍着鼻腔的酥麻,杨狱再度闭上了眼睛,引导着体内庞大的气流开始向着四肢百骸扩散。 以老母想尔服气录的记载,诸器官的强化以眉心为开始,其后是眼、耳、口鼻…… 口鼻之后, 是身! 呼! 吸! 随着杨狱再度入定入静,狭小的山洞中响起了悠长的呼吸之声。 这呼吸之声是如此之悠长,甚至吹的四周灰尘扬起,吹的杂草伏地。 可若有人靠近细看,就会发现,巨大的呼吸并非从杨狱的口鼻发出,而是从他周身的毛孔中发出! 随着药力的再度冲击,他周身的毛孔,竟自发的开始了开合! 犹如口鼻一般呼吸! 滴答。 滴答。 …… 随着呼吸的越演越烈,渐渐地,一滴滴粘稠腥臭的血滴被从诸多毛孔中挤了出来。 …… …… 呜呜~ 犹如被人塞住嘴的呜咽声在风中飘出很远。 一道人影横掠在丛林之中。 他的轻功极好,足落之处积雪无痕,又很快,劲风掀的长袍猎猎作响。 王生的轻功极好,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不止是因为他根骨特殊,天生骨轻,更因为他所学‘周游六虚功’极为特殊,这门集轻功、外炼、服气于一体的奇功。 寻常武功或侧重外炼、或侧重服气,唯有这门功法,只侧重于轻功。 这门功法的换血,有且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双腿! 正因有着这一门奇功在身,他才能纵横几州,窃玉偷香多年都不曾被人抓到。 但此时他心中却非常之郁闷。 伴随着好似敲鼓一般的‘咚咚咚’之声,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追赶而来。 “戒色秃驴,想吃奶回家找你妈!跟着本公子作甚?!” 单手提着铺盖卷,王生咬牙切齿。 他本是个很注重仪表的人,往年采花之时,也不乏有女子投怀送抱的,可此时却满脸风尘,狼狈非常。 “阿弥陀佛!” 风中传来沉重的佛号: “色乃刮骨钢刀,施主听为僧一句劝,放下欲念吧!只有你放下杂念,再由贫僧为你斩去欲念之根,你才能得大自在,大清静!” “放你娘的屁!” 王生面黑如锅底,破口大骂:“你怎么不会去骟了你爹!” “阿弥陀佛!” 佛号回响,却没了回音。 王生回头一扫,就见得身后百丈开外,一着月白僧衣的青年僧人跨步而来。 每一步都势大力沉,速度却又绝快无比。 每一个起落就得二三十丈远,比起自己都不遑多让。 “啊啊啊,本公子要疯了!” 王生气怒已极。 但没奈何,这和尚追了他已有数月,任由他怎么乔装打扮,怎么潜形匿迹,都无法彻底摆脱。 一时被甩掉,很快就又会追上来。 让他愤怒又无可奈何。 咔嚓! 一时分神,王生只觉脚下一空,险些跌倒,大叫一声停了下来。 一路奔逃到现在,他的内息已近乎耗尽了。 再回头,果不其然,那和尚已追至近前。 呼! 戒色和尚缓缓落地,积雪飞溅中双手合十: “施主,你输了!” 他的长相偏幼,虽身量高大,乍一看却好似不经世事的孩童,让人不由的心生好感。 “输什么?” 王生面皮一抖,伸手抓着那铺盖卷:“你要敢再靠近一步,本公子立马杀了她!” “施主亲口说与小僧比拼脚力的。” 戒色和尚认认真真的回答: “你不会杀她的,因为杀了她,你就无法威胁小僧了。” “秃驴!” 王生颓然叹了口气,将那铺盖卷丢在积雪之上: “本公子认栽了,这女子随你拿去,以后,本公子金盆洗手,再不犯女色,你看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 戒色和尚点点头: “不过,师父说,凡事治本不治标。施主色欲缠身,已不可自制,还是由贫僧助你一臂之力吧!” “你休想!” 王生气的吐血。 这和尚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却着实恶毒至极,一门心思就想阉了自己。 “阿弥陀佛。” 戒色和尚微微摇头:“施主的妄念、贪嗔也重……” “怎么?准备连头也一并斩了去?” 王生戒备后退几步,冷笑道: “伏龙寺也是佛门大派,虽不及烂柯、大蟾、无量三宗,但也有着诸般戒律,你莫非想破戒出门?” “小僧若有破戒之心,又怎么好让施主断欲戒色?” 戒色和尚说着。 “秃驴不是个好东西!” 王生眼神一转,突然射出一枚枚银针。 戒色和尚闪身避开,就见得王生脚下发力一踏,劲风漫卷下,那铺盖卷一下被撕成碎片。 露出一具大白羊似的胴体来。 “阿弥陀佛。” 戒色和尚看了一眼地上的胴体,顿时止住了脚步,双手合十,诵念起佛号来。 “哈哈哈!” 王生一下拉开距离,笑的颇为快意: “秃驴,好看吗?” “好看。” 笑声戛然而止,望着一本正经的戒色和尚,王生顿时讶然。 “佛门之色为心中色,不是天下色。小僧持戒,却不会磨灭本性。好看,就是好看。” 解下僧袍,将女子抱起,戒色和尚神色郑重: “施主,你印堂发黑,若不斩去欲念之根,只怕命不久矣了……” “既还是要动手,何必废话这么多?” 王生冷笑着跃上树梢: “之前我抱一人拖累,现在轮到你抱着了!若天亮之前,你还能追到我,那么,老子就将我那兄弟施舍给你!” 说罢,已窜入林中,足尖轻点几下,突的落下。 “唏律律!” 听得骏马长嘶之声,戒色和尚面色微微一变,足下重重发力,抱着那女子急速追上。 可他一路奔波内息也罢、体力也好,都消耗颇大,这一时耽搁,就见得王生纵马而去,笑的快意而猖狂。 “秃驴,后会无期了!” 王生大笑着扬长而去。 与那和尚废话当然不是无因,只所以如此,不过是因为他看到了那匹骏马而已。 若放在之前,他肯定不会骑马,可此时气力皆衰,可就大不一样了。 他这口内息用尽,这和尚也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果不其然,他纵马而过百丈而已,身后已听不到那擂鼓般的脚步声了。 “青州城似离得不远,本公子累的紧了,说什么也得寻个娘们暖暖身子……” 摆脱了戒色和尚,王生心中不由一松。 这时,一道人影突的映入他的眼中…… 7017k 第119章神箭手的对决第三更   唰!   再睁眼,虚室生白。   淡而刺鼻的味道扑鼻而来,杨狱微微一抖身子,荡下一层厚实的灰尘来。   噼里啪啦~   随着他长身而起,全身筋骨就响起连珠炮也似的摩擦之声,血液流淌间,周身温热,好似泡温泉一般。   一股说不出的畅快感涌上了心头。   自得到九牛二虎以来萦绕周身的微微刺痛感,在此刻彻底消失了。   “血气如虎…”   弹指轻抓崖壁,‘咔嚓’一声,岩石碎裂,轻轻一捏,就化作齑粉。   接连突破二次换血,直达气血如虎层级。   在杨狱的感应之中,这不止是内气的攀升以及对自身力量的深层次掌控,连他本就强横非人的力量。   居然也有着不小的增幅。   “血气变得更为凶戾与灵巧…”   微微感应之下,杨狱眼前就似浮现出体内诸般状态。   筋骨皮膜乃至于脏腑脊椎,都似变得灵动起来,整个人立身不动,却好似随时可以发力扑向任何一处。   就好似一只时时刻刻处于捕猎之前的下山恶虎。   “唏律律~”   未等杨狱细微感应,就听得夜幕中传来一声骏马长嘶之声。   “这就追来了?”   杨狱眸光一冷,身子一伏一起,就窜入夜幕之中。   ……   ……   “谁?猎户?山贼?还是……”   见得远处人影,王生心头一紧,但思及身后的戒色和尚,微微一咬牙,还是催马直撞了过去。   两侧皆是山林,小道有且只有这一条可以纵马。   “这人是?”   王生瞧不见杨狱的模样,后者却将他看的清清楚楚,心中微动,自怀中掏出一幅画像来。   六扇门的画师不是黑山县衙的画手可比,自然画出来的也不会是火柴人。   只是,单凭画像认人还是有难度。   不过,这画像上还有着衣着、五官、以及气息的描写,对比之下,勉强有着四五分相像。   “这采花贼居然自己送上了门?”   杨狱有些惊诧了。   这任务他只是随意接的,本意还是要引石婆子出城来,却不想,自己还没腾出手去寻他,他居然自己送上了门?   呼呼!   杨狱心念转动间,催马狂奔而来的王生心头却是一惊,又有些恍然。   这人,应当是马主了?   眼见这人提剑挎刀又背弓,心中腹诽其不伦不类,却还是随手掏出一锭金子丢了过去:   “这位朋友,在下有要事在身,这一锭金子权当买马了!”   话音回荡之间,王生轻拨马头,微调了方向,直冲而去,但心中却还是提着几分戒备之意。   但见他结果金子,若有若思并未动手,方才松了口气。   呼!   突然,一只白皙的手掌出现在他的眼前,以看似缓慢,实则快到了绝巅的速度,按在了奔行的马头之上。   “嗯?!不好!”   王生眼皮一跳,不假思索的折身而起,鹞鹰翻身也似飞腾而起,落向不远处的树梢。   同时回望,这一看,瞳孔不由的剧烈收缩起来。   唏律律~   骏马惊恐长嘶声划过夜幕。   “这人?!”   王生心头狂跳。   一匹骏马狂奔之力极为凶猛,但这不算什么,跨过第一关的武者,以硬碰硬也足以锤杀。   对于他来说,自然更不是问题。   然而,那看似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单手一横,那骏马狂飙之力竟好似瞬间消失了!   不但他的身子不曾有丝毫颤动,就连那骏马,也不曾被骤然逼停的反震所伤。   这人……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好大的力气…”   伴随着气流呼啸,抱着女子的和尚重重落地,远远看到这一幕的他,心中也是吃惊不小。   拦停奔马不算什么,可如此轻描淡写的消受了所有的冲击力。   这少年人只怕力量远超过这骏马狂飙了……   “和尚、少女、采花贼……”   一手捏着那锭金子,一手轻抚马头,杨狱冷淡的眼神中闪过怪异:   “你就是那什么玉面镴枪王生?”   “……”   如临大敌的王生好悬没反应过来,还是勉强回了一句:   “江湖上的弟兄抬爱,起了个‘玉面银枪’的诨号,这位兄台换我王生即可!”   “玉面银枪…”   杨狱面色微冷:   “你似乎还很自得?”   眼见杨狱语气不善,王生心头‘咯噔’一声:   “你是朝廷鹰犬?阁下如此武功,却甘做鹰犬,不得不让人扼腕叹息……”   “这年头,猪狗是的多…”   杨狱发现,自己连愤怒的情绪都没了,心中仅有一抹厌恶与杀意涌起。   这些玩意,该怎么讲道理?   放在前世,这种人是最受人逼视唾弃的废渣,但在此世,居然还为自己扼腕叹息……   砰!   话音尚未落地,王生已骤然发力,内息爆发将树干踩成漫天碎屑遮掩目光,转身就逃入夜幕丛林中,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施主手……”   戒色和尚面色微变,前踏一步,欲要说些什么。   但两人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杨狱。   几乎是王生窜起之刹那,一道箭矢已然破空而出,穿过那漫天的木屑与黑夜,发出震耳的霹雳之音。   杨狱的箭术本就受限于弓与内息,这两个短板补上,这一箭的威力已比之前强了太多。   箭矢所过,空中竟有淡淡的痕迹留下,许久才散。   “啊!”   弓弦弹抖之声刚自响起,远处林中已传出凄厉如鬼嚎般的惨叫声。   “一箭去势,施主真真好箭术。”   听得那惨绝人寰的叫声,戒色和尚眼皮都不由一抖。   以这一箭的凶戾,那王生只怕半个大胯都没了……   可怜这采花贼如此轻功,偏偏撞在一个神箭手的手中,真真是……   “还可以。”   杨狱轻抚弓弦,不无满意。   这口弓用的更为顺手,不像刘文鹏那一张,还要担忧力气用大将其拉断。   但即便是这张弓,也不足以完全发挥他的力量优势,但却也是他目前所能接触到的最好的弓了。   “……”   戒色和尚欲言又止:“施主,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知道,那就别说了。”   杨狱直接打断,牵着马走向箭矢所射之地。   这些和尚什么性子,他哪里不清楚?   废话来废话去,总还是那套他不爱听的,索性,根本就不搭话。   “施主,师父交代我,要带这王生回寺中剃发静修,你能否?”   戒色和尚硬着头皮上前几步。   “剃发静修?小和尚,你可知依着大明律,采花贼是什么罪行?”   杨狱冷眼回望:   “寻常采花贼,阉割后处斩!如他这般积年惯犯,理应阉割后腰斩!   一句话要带他走,莫说你,阿弥陀佛来了也没这个道理!”   说罢,拂袖而去。   “这…”   戒色和尚摸了摸光头,低头后退几步:   “是小僧唐突了……”   ……   ……   “我被阉了,我被阉了,老子,太监了……”   挣扎着逃窜,王生心如死灰,喃喃自语着,只觉无尽痛楚在心中翻滚,恨不得仰天长啸。   痛苦。   绝望。   愤恨!   听着身后隐隐传来的马蹄声,王生顾不得流血如尿崩的胯下,咬着牙夺路而逃。   哪怕到了此时,他也绝不想死。   杨狱缓催着马,手握长弓,扫视着山林。   虽没看到蛛丝马迹,但他确信,那石婆子定然追了出来,且极有可能就在这片山林之中的某处。   紧握长弓,杨狱眸光幽沉,相比这王生,那几人才是他的目标。   “石婆子……”   ……   ……   夜幕之下的山丘上。   石婆子一行人分立四方,环视山林,几条獒犬发出躁动不安的低吼,又被呵斥住。   “山林、夜幕。那小子只怕猜到了什么,想要反杀?”   尤金发冷笑连连。   亲自经历了秦氏兄弟被冷箭射杀的毫无还手之力,他失心疯才会夜里去山林里追杀一个能箭发雷音的神射手。   哪怕自己这方也有一个神射手。   “若他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出城呢?”   石婆子面色阴冷:   “那小子自然不知道,我要杀他的消息,是特意让铁峰听到的……”   “婆婆就不怕这小子胆怯不出?”   贾秋牵着獒犬,小心的打量着四周。   一众人连篝火都没升,就是怕暴露自己的位置。   “但凡年少成名者,多自负桀骜,自以为天下第一,实则,这些愣头青,最好对付。”   石婆子缓缓踱着步子,凌厉的目光扫视着四方:   “他们总以为自己特殊,自己可以反杀,实则……嗯?”   突的,山顶的一众人皆是一惊,坐着休息的几人也全都起身,望向了动静传来的地方。   “马嘶、破音箭!”   坐于最隐蔽处的刘文龙猛然睁眼,眼底闪过凝重、忌惮、凶戾的光芒:   “哪怕是我,也足用了二十七年才到了这步,这小子,居然真的能箭发雷音?!”   “这小子…”   尤金发眼皮微跳,看向石婆子。   石婆子注视片刻,一摆手,就有人匆匆下山,不到片刻,山下就亮起一堆篝火来。   “接下来,看你的了。”   石婆子淡淡一笑,夜幕微光下尤为可怖,刘文龙偏转目光,自身后取下那一张造型奇特的大弓来:   “他敢出来,就必死!” 第120章谁的主场? 这张弓的造型奇特。 扯下包裹的布条之后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温润的木质弓身,通体完美,一眼看过,不见任何违和之处。 “木流弓?” 石婆子微微一惊:“刘家居然还存有木流弓?” “不错,木流弓。” 刘文龙轻抚着长弓的纹理,面上有着迷醉之色: “南岭矿地出事后,祖父曾高价回购木流弓,我有幸得了一口……” 刘家是铸弓世家,在龙渊道乃至于大明天下都赫赫有名,其所制之弓,曾一度被军中大将追捧。 也就是木流弓。 不同于军中流行的精铁、精钢、玄铁、炫金弓身,木流弓,一如其名,是真正的木质弓。 据说,这木流弓,非是人制,而是以秘药浇灌,从百金矿脉之中生长出来的奇异木材。 刘家的先祖不知以何等法子掌控了这木材的生长,让其天然长成大弓模样。 因其没有后天打磨,故而通体如一,很是被人追捧。 “想不到刘公子居然连木流弓都拿出来了。” 贾秋恭维了一句。 成也木流,败也木流。 刘家的兴衰史,就是以木流弓的消失为截点的。 相传,一口上好的木流弓,其弓力堪比神臂弩,更因其纹理特殊,极为适合内息与血气的灌注。 加之特质的箭矢,甚至足以威胁武道绝顶的人物! 他记得,青州大将军魏正先,就有着一口一流的木流弓,配合其四象不过之臂力,于战场之中堪称杀戮之神! 几次与外族的碰撞,都展现了惊人的威慑力。 就是不知刘文龙手里的这口木流弓,算得几流。 “诸位自去准备,不必管我…” 长弓在手,刘文龙的神色顿时沉凝如水,他后退几步隐入山林之中。 不止踪迹,整个人的气息都好似完全消失了一般。 借着这浓重的夜色。 此处山林,就将是他杀戮的主场! …… …… “石婆子知我箭术,若敢追来,必有依仗,我却是不能大意……” 缓催着马,杨狱心中谨慎。 那采花贼他倒不是太在意,即便是横练高手被他如此射中,也休想逃的了多远。 “施主!” 杨狱心中思量之时,抱着那昏迷女子的戒色和尚又跟了上来,这和尚武功比王生可要高的多了。 杨狱皱眉:“怎么?我话说的不够清楚?” “施主误会了。” 戒色和尚环顾四周,尽是一片漆黑夜色,面上闪过忧虑: “再往前走,恐有不祥。” “嗯?” 杨狱勒住马匹,有了好奇: “小和尚莫非会看相?” 夜幕山川,地势复杂,他自己视夜如白昼尚且发现不了蛛丝马迹,这小和尚居然看得出来? “不会。” 戒色坦然回答:“我伏龙寺唯我唯识,小僧是心有略有感应。” “唯我、唯识、感应…” 杨狱咀嚼着这和尚的话,心中兴趣越浓了: “我听说伏龙寺讲究个‘八戒十善’每一代只有十八人,除非有人离世,否则,绝无招外人进宗的说法?” 伏龙寺的名头,他倒也听闻过,据说,这伏龙寺地处禹都道,名头也有些,只是因门人稀少,名头远不及烂柯、大蟾、无量而已。 按着六扇门的情报,这伏龙寺的和尚最是神神叨叨,也是天下间最守规矩的一批和尚。 “施主也知我伏龙寺?” 戒色略有欢喜,轻轻将那女子放在树下,就是双手合十: “小僧戒色,初次下山。” 这和尚话很绵密,见杨狱态度有些缓和,就有些滔滔不绝起来。 从伏龙寺到禹都道,从云州到青州,最后,见杨狱有些不耐,才收了口。 “小僧法号戒色,可年岁不大,师父要我下山抓那王生回山,之前唐突,施主勿怪。” 戒色和尚不舍的住了口。 自下山来,他还是第一次与人说这般多的话。 “小师傅,敢问这佛门八戒,有什么说法?” 杨狱道出真正目的。 听得这和尚的法号,他就想起了数月之前所见,剃度为僧,法号素明的刘清卿以及其师父‘慧安’老僧。 自那日听那老和尚说起‘持戒’,他这些日子,曾收集了不少关于这方面的信息。 才发现,持戒这个说法,不是佛门、道家所独有,涉及非常之广。 甚至于,连传说中的仙佛,都要谨守清规戒律。 “持戒啊…” 戒色挠了挠头皮: “按师父所说,戒律非是磨灭天性,而是恪守本心。人心如纸,红尘如墨汁,若心无自持,则难见原本模样。 总归,是有大好处。” 戒色没有隐瞒,但他所知也是不多,只能将他师父的话搬了出来。 而按照他师父所说。 “这世上无有不孝之仙人,也没有破戒之佛陀,更无乱天条之神明……” 戒色如是说着。 杨狱咀嚼着他的话,若有所思。 他正想道谢,问更为详细的东西之时,就听得一声惨叫自不远处的林中炸响。 继而,是一道轰鸣如雷的炸响! 呼! 气流呼啸,箭矢传林,劲风吹的道旁的枯枝哗哗作响。 “箭发雷音?!” 杨狱眸光一凝,骤然伏低身子。 一双泛着微光的眸子顿时望向箭矢炸响之处,他的目力极好,一眼就看到了被射穿了胸腔,整个人都炸成两截的王生。 以及更远处山丘林间一闪而逝的人影。 “神箭手!” 杨狱心头一跳,不假思索的松开了缰绳。 唏律律~ 骏马受惊,长嘶着跑远。 “他,他又中箭了?” 戒色也看出了什么,面色微变,也低下了身子。 想了想,又将内袍扯下,在泥浆中一滚,盖在了光滑发亮的脑门上。 呼! 他刚想说什么,就听着劲风起落,身前已没有了杨狱的身影,抬头望去,就见得草木抖动,去的远了。 …… “艹!” 一箭出手,刘文龙面色就是一沉。 射错了不可破,可怕的是,这一箭,暴露了自己的存在,再难出其不意了。 心中想着,他就看向亮起的篝火处。 除了那断成两截的尸体,周遭再无任何动静,心中不由的一紧。 隐隐间,他有种预感,那小子正在林中某处张弓搭箭,寻觅着自己的踪迹。 “死了?” 听得惨叫,山丘某处的石婆子等人皆是心头一震,小心望去,只见篝火处躺着两截尸身。 “不对!” 贾秋压低声音: “射错了人……” “那小子真有帮手?” 石婆子与尤金发面面相觑。 酷烈隆冬之时的山林夜晚,哪里会有旁人,或许,那小子真有帮手? “好狠!竟让同伴做诱饵……” 尤金发心中一紧,不由的低下了身子。 望着四周一片幽暗的山林,不由的有些发毛。 夜幕山林中的神箭手,太过恐怖了,一旦被发现,只怕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只有他有帮手吗?” 石婆子眼神中闪过狰狞,望向了尤金发。 后者顿时汗毛倒竖:“婆婆,你……” “若有差池,汝妻女吾自养之!” 石婆子眸光闪烁,夜色下,显得无比骇人。 贾秋本想说话,但瞧着这一幕,还是闭上了嘴,他上好过自己上。 “婆婆……” 尤金发汗出如浆,心中大骂,脸上难色闪过,却也只能咬牙应下。 心中万分后悔,自己就不该趟这趟浑水。 秦氏兄弟死了,和自己有个什么关系? “这该死的老东西……” 但无论他心中如何去想,还是只得硬着头皮出去,向着那篝火之处潜行而去。 呼! 吸! 刘文龙压低了呼吸,拉长了气息,弯弓搭箭,扫视着四周。 他在等,等那石婆子的动静。 两方神箭手对峙,最为忌讳的就是有人率先出手,之前也就罢了,那小子不知自己存在,一时发现不了。 现下都有了戒备,谁先出手,就要落入对方的节奏之中。 但让他惊诧的是,直至那尤金发来到了篝火之前,甚至向着对面潜藏而去,对面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唏律律~ 突然,一道长长的马嘶声惊动了数方。 尤金发骇的倒退躲闪,刘文龙的面色也是一紧,险些将箭射出。 “想要诱我发箭?” 他心中冷笑一声,双眸如鹰般俯瞰山林,扫过那马匹之时微微一顿,果然不见其上有人影。 “这小子藏的真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刘文龙额头逐渐见汗。 他不曾将木流弓拉到满,一是办不到,二,则是那太耗费体力,可哪怕只将弓拉了三分之一,他此时手臂也有了酸麻。 而就在他松开手臂,准备缓一口气之时,心头骤然一寒! 就见得一道人影自树梢之上一跃而起,犹如苍鹰展翅,满月也似的弓弦骤然松开,杀机迸现! “不好!” 刘文龙心头一炸,尽在掌握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 这一瞬间,他心中涌起莫大的寒意与危机。 更多的却还是不解与惊诧! 自己仅仅是松开弓弦这么微小的动作,他居然把握得住?! 崩! 弓开满月,箭射连环! 自老树之上一跃数丈,杨狱衣袍猎猎,双眸泛着摄人心魄的光芒,他的眼中,山林、沟壑、草石、积雪、乃至于林文龙。 全都纤毫毕现! “啊!” 又是一道惨叫声响彻山林。 篝火之畔的尤金发亡魂大冒,疯狂遁逃,等的心焦一片的石婆子等人心头也皆是一震。 谁中箭了?! 听得夜幕之中阵阵霹雳也似破空声,没有人敢在此时冒头。 砰! 某一刻,一道人影自灌木丛中跌出,满身是血,满是惊惧绝望的向着众人发出低吼: “救,救我!” 轰! 话音还未落地,其人已然重重扑倒在地。 那带着赤红光芒的箭矢破空而至,只是一箭,就将其拦腰射成了两截! 夜色静谧如水。 石婆子三人却只觉心头发寒,只觉那无垠夜色犹如一张恶兽之口,即将择人而噬! “你们,不逃吗?!” 7017k 第121章以强击强,以硬碰硬 呼! 寒风漫卷,一片死寂。 “嗬嗬” 刘文龙仅剩的半截身子扑在地上,直至气绝,他赤红的眸中仍尽是不甘与绝望。 他刘家精研弓箭已过两百年,大明都有着名头。 而他自己无论是与人对射还是潜形匿迹都属刘家一流,纵是军中的百战神箭手,也未必强的过他。 可就在刚才,他遭遇了习箭以来最为巨大的挫败。 那来自于边荒小城的衙役,无论是箭术还是潜形匿迹之法都不逊于自己,更为恐怖的是,他的箭,例无虚发! 这漆黑夜幕、复杂山林,竟对他造不成半点困扰! 就好像,他至始至终都看的到! “不好!” 听着自山间飘荡而出的声音,一众人不假思索的各自散开,纷纷扑向了能够隐蔽身形之地。 刘文龙的死活,此时当然没有任何人会在乎了。 咻咻咻 几人身子一动,就听得阵阵破空之声呼啸而至。 这箭矢太凶太狠,高速迸射之下,空中竟似有剧烈摩擦之后才有的焦糊味! “啊!” 箭矢一发,即有惨叫响起。 纵然此时的箭矢迸发已无有霹雳雷音,可这箭来的还是太快,太刁钻,一众人哪怕疯狂躲闪着,却还是不时的有人中箭! “怎么会这么凶?!” 扑倒在山石之间,贾秋的额头有了冷汗,心脏不可抑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边城小地方的衙役,箭术怎么可能超得过箭术世家出身,习练了数十年箭法的神射手! 没道理啊! 听着不时响起的惨叫之声,贾秋心中心焦,石婆子心中却是惊怒夹杂。 她也不曾料到那刘文龙会如此的不济事,死的如此之轻易。 “废物!” 眼见得众人狼狈逃窜,纷纷躲在山石缝隙不敢出来,石婆子也缩了缩身子,心中狂怒。 逃? 神箭手的感官何其之敏锐? 有夜色罩体,躲避还可侥幸,若是狂奔露出身形,哪怕是早已跨过换血九次门槛,凝成如象血气的石婆子也不敢! 换血九次,血气如象,相当于一次质变,内气已然可以离体! 拳打三寸罡,剑出四尺芒。 然而,那箭出音爆,其速太凶,一旦被射中,以她的横练,也根本没有把握生生挨住。 呼! 一声惨叫之后,山林再度陷入了沉寂之中。 石婆子伏低身形冷视四方,其余人皆是躲避在障碍之下,大气也不敢出。 心中无尽憋屈。 打到现在死伤惨重,他们居然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摸到。 “好凶,好凶。” 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之声,缩在树后的戒色和尚不由的缩了缩脖子。 呼呼! 夜风依然漫卷。 “四象箭?那人是刘家的人,看其箭术,比之刘文鹏还要强上一筹,显然也是得了真传的” 杨狱持弓而行,缓步潜行间,身前身后一览无余,一如白天。 换血六次,于老母服气录中算是一次升华。 至此,眼耳口鼻身的接连强化,让他的五感再度拔高一个层级。 这个变化,让杨狱自己都有些震惊。 就如此时,他踱步而行,随着内息在全身的游走,夜幕下的山路、山林中的味道、乃至于空中飘荡的灰尘。 皆在他的泥丸汇总。 哪怕闭上眼,周身三丈之内,竟也栩栩如生的呈现于心中,直好似他的眉心多了一只更为灵敏的眼睛! 这对于一个神箭手的加持之大,是超乎想象的。 尤其是夜间。 杨狱自忖单凭箭术,他与对面那不知名的箭手相差无几,可五感的加持之下,又是夜色。 那人自然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和一个盲人对射都赢不了,他也不必练箭了。 换血武者的感知自然异于常人,神箭手更不必说了。 可对于他来说,和盲人,也差不太多了。 “我已如此,那老妪” 持弓缓行,杨狱心中有杂念一闪而过。 这门老母服气录越是神异,他对于曾在暴食之鼎中窥见的那老妪就越是忌惮。 这怜生教 “刘文龙死了,定然是死了!” 听着夜风吹来的惨叫之声,尤金发手心出汗,心中止不住的涌起忐忑。 入目一片昏暗,不知敌人所在,却总觉得有危险在逼近。 这种感觉,让他难受的想要吐血。 真刀真枪的打一架,哪怕不是对手,也绝不会有这种无力感。 “嗯?!” 突然,尤金发身躯一颤,不假思索的一个翻身避开,猛然回首,就见得十数丈外,一随风而动的枯枝上。 杨狱正自弯弓搭箭对着自己。 “你!” 他想大叫,可听着那弓弦搅动之声,心头又是一阵发寒,叫不出声来了。 “你大抵以为自己藏的很好。” 杨狱冷眼俯瞰。 “杨狱” 尤金发心落谷底,通体冰凉。 这一遭,是无法幸免了 “究竟是什么人在针对我?” 杨狱持弓搭箭,随口问了一句。 尤金发的武功比之秦氏兄弟强上一筹,也更为警觉,只是,十多丈对于他来说,与面对面也没有任何不同。 “你不知道?” 尤金发声音沙哑,瞧着那泛着寒光的箭头,突的冷笑起来: “若你是我,勤恳三十年,不说有功,可也算兢兢业业。 到了,一个年岁不足一半,更没什么师承与人脉的小吏一下爬到你的头上,你能甘心?” “就这?” 杨狱微微摇头: “看来,你是不知道了” 砰! 几乎是杨狱松开弓弦的同时,尤金发的周身骤闪起红光,一些较为粗大的毛孔已经渗出了猩红血液。 只一瞬,已将血气催至巅峰! “杨狱在此!” 尤金发纵声大吼,合身前扑,竟似是要顶着这一箭扑向杨狱: “同归于尽吧!” 这一声大喝,声震数里。 几乎掩盖了玄铁箭破空而发的似雷之音。 “尤金发!” 山丘之上,听得这一声大喝,包括石婆子在内的所有人,全都不假思索的跳将起来。 或是冲向夜幕、或是狼狈而逃。 而石婆子,眼神一转后,足下一点,竟如鬼魅般窜向了怒吼声回荡之地。 噗嗤! 血撒山林。 杨狱更无丝毫耽误,足下一点,窜上树梢,如鹰隼般的眸子扫过山林的同时,一支支箭矢已然迸射而出。 尤金发的同归于尽,自然不是以为他有资格与自己同归于尽。 而是想要提醒山中的其他人逃走! 呼呼 换血武者的速度何其之快? 哪怕是夜间山林,跳跃奔跑也远比寻常人快了十倍,这一散,就如烟花溃散满天星,瞬间就分出了十多个方向去! 除却杨狱之外,哪怕换成刘文龙,在如此复杂的夜色之中,也绝无可能围堵十多个换血武者的逃走! 更不必说其中还有一人的实力在自己之上了。 但对于杨狱而言,黑夜,反而是他的主场! 这些武者被拖累了速度,但他,却没有任何妨碍! 咻咻咻! 伴随着鬼哭也似的凄厉破空之声,杨狱几乎瞬间就射空了身后的箭篓! “啊!” 一声声惨叫响起,血撒山林。 箭出连环的同时,杨狱脚下发力,身形游走间,拔出一支支的箭矢,二次射将出去! “啊!” 伴随着一声声惨叫声。 在所有人全都散开,却独自藏匿于山涧之中的贾秋,突然间窜升而起。 “杀!” 贾秋厉喝一声,已蹿过十数丈距离,席卷剑光道道杀向了杨狱。 嗡! 这一瞬间,贾秋不知斩出了多少剑,内气催使之下,竟好似泛起了微光。 “偷袭?” 杨狱冷笑一声。 夜色于他没有任何妨碍,所谓偷袭在他眼中宛如笑话。 长剑吞吐而来的同时,他的身形猛然一个折返,后退。 然后,松开弓弦。 崩! 铮! 雷音与金铁碰撞同时响起。 “啊!” 贾秋惨叫一声,长剑脱手而出,只觉五指连同臂膀全都失去了只觉,一口逆血喷出的同时,已远远跌了出去。 “杨狱!” 犹如闷雷在耳畔炸响,正想补上一刀的杨狱身躯不由一震。 再抬头,就见得夜幕山林之中骤起狂风。 数之不尽的泥沙积雪犹如幕布扬起老高,犹如群象肆虐、践踏、冲锋! 石婆子白发后仰,神情犹如厉鬼,后拖着那一根精钢拐杖,踩踏着烟尘滚滚,激射而来! “小杂种,我要你死!!!” 这一瞬间,石婆子再无任何保留。 数十年积攒的内息爆发于顷刻之间,激荡的血液流淌之声竟好似虎啸、象鸣一般透体而出。 干枯瘦弱的身躯大幅度膨胀,皮膜面色皆成紫黑,条条青筋铁链似的愤起,整个人好似高了两尺之多! 杨狱只是一个恍惚,这老婆子竟已掠过了近百丈距离,后拉的拐杖携排风震云之势,自下而上。 由自上而下,伴随着一声雷炸,好似空气都被抽爆! “好凶的老太婆!” 直面这一棍,哪怕是杨狱眼皮都不由的一跳。 这一棍比他所见的任何拳脚都要凶猛,这干枯老迈的老太婆,比他此生所见的任何男子,都还要来的刚猛! “好,好,好!” 直面如此凶戾的一棍,杨狱心中也似有一团火蹿升而起。 丢弃长弓的刹那,他身子一晃,两腿踏地,直踩的靴子破裂,山地都是一抖。 砰! 双足踏地,巨大的反震之力层层而上,犹如冰水落入滚油。 只一刹,杨狱全身的血气、内息、体力就沸腾了起来。 吼! 毛孔舒展,犹如虎啸般掀起狂风! 不退反进! 凶戾的劲风扑面而至,杨狱一踏之后,却是躬身向前,脊梁微弯的同时,一抹闪电已在腰间绽放而出! 砰! 这是一次碰撞,又像是十多次交锋,回应兀自没落,石婆子本就狰狞的脸色更恐怖了三分。 “小畜生!” 石婆子猛一张口,逆血夺口而出。 她心中警兆激增,却仍旧死战不退,血红着双眼低吼,又是一棍朝天,点破劲风气流,杀气十足! 她心中震撼难言。 这小畜生的天赋真就强横如斯? 自己携百丈冲击,内息爆发、血气激荡之下,这一棍莫说是人,就是一头大象,也打成两截了。 可这小畜生 噼里啪啦 双臂张开,筋骨摩擦剧烈。 “再来!” 一次碰撞,杨狱只觉周身无一不通,气血越发沸腾,眼见得石婆子又是一棍点来,亦是一刀斩下! 轰! 被几乎震晕的贾秋强提一口气,咳血抬头,就听着一声雷炸轰隆。 如雷出山中,回音不绝! “我” 贾秋怒目圆睁。 就见得一刀一棍重重相撞。 肉眼可见的气浪扑打四方,两人脚下冷硬的山地寸寸龟裂,在强大的撞击之下,泥沙冲天! “婆婆” 贾秋心头冰凉,呆呆的望着。 那翻滚的烟尘之中,血色喷洒,一颗乱发如草的头颅,就这么被鲜血冲着飞起。 那无头的身躯被劲力一吹,死狗也似飘飞数丈。 重重落地。 好似砸在了他的心头之上。 噗通! 首发最新。 第122章打扫战场清点收获 噗通~ 枯尸落地,溅起泥沙三尺。 伴随着人头落地,这位立足青州多年的六扇门高手,就自没了气息,只从其面上的狰狞可见其不甘。 贾秋整个人已然呆住了。 换血三三关,三步一重天,到得第三重,气血如象关,武者拳打三寸罡,剑出四尺芒,杀伤力暴增。 寻常的刀兵甲胄在他们面前犹如纸张般一戳就破。 石婆子年少时也曾风华一时,名头很大,却不想晚节不保,被一个边荒小子锤杀在这无名山林。 呼! 挥袖荡开灰尘,杨狱根根立起的长发方才垂下,他归刀入鞘,揉捏着酥麻一片的手臂,也有些吃不住劲: “好凶的老虔婆!” 数次碰撞,两人全无留手,石婆子承受不住他的雄浑巨力,杨狱也有点消受不起她的刚猛内息。 若非这老婆子年老体衰,气血跌落巅峰,这一战,还有的打。 “你叫贾秋?” 杨狱揉捏着手腕,淡淡的扫向跌坐在地,两眼无神的贾秋。 他认出,六扇门的铜章捕头里,有这么一号人。 不过相比于秦氏兄弟、尤金发,这人的存在感着实不高,却没想到也来凑这个热闹。 “你,你杀了她…” 贾秋的身躯一颤,面如死灰,心知再无幸免。 石婆子在六扇门的地位可不低,杨狱杀了她,就绝不会允许自己活下去。 “怎么?只有她能杀我,我还还不得手了?” 杨狱冷笑一声: “她的命未见得比杨某更贵吧?” 贾秋呼吸一滞,苦笑一叹: “你说的不错,杀人者人恒杀之,我们敢出城杀你,本就该料到会有这个结果。” “你倒是想得明白了。” 杨狱语气平淡: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不介意回答几个问题吧?”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敢放我活着不成?” 贾秋冷笑着暴起,并起染血的五指,如剑般直刺杨狱的胸膛: “黄泉路远,我且慢行,看你几时下来陪我!” 呼! 杨狱知其心意,一叹间,五指箕张下抓,将其脖颈绞断: “若有那一天,黄泉之下,我就再杀你一次!” …… …… 一场杀戮,持续了数个时辰。 凌晨之时,天色正是最为黑暗之时,戒色和尚生了一堆篝火,烤着潮湿的衣袍及干粮,瞬间,也不想让那昏迷的女人冻死。 “嘤~” 某一刻,一声呻吟,那被王生劫掠而来的女子似有了反应,即将醒来。 啪! 戒色眼疾手快,反手一掌送她昏迷。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女施主还是再睡一会吧……” 戒色低声念着佛号。 这一夜,漫长的有点离谱,他先后已拍晕了这女子三回了。 沙沙~ 微风吹过树梢,脚步声由远及近。 杨狱提着一不小的包裹,背着两口大弓走近篝火,随手丢落杂物,靠着火堆坐了下来。 虽已有一定程度的寒暑不侵,靠近火堆,还是有些暖洋洋: “和尚还没走?” “施主让我走吗?” 戒色和尚反问一句。 他只是经历少,并不痴傻。 这种情况下,若说不明白就走,怕不是前脚一走,后脚就得挨上一箭。 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场厮杀,当然知晓,在这山林夜幕,即便是他,怕也躲不过这位杨施主的玄铁箭。 “好和尚,想的真明白。” 杨狱长出了一口气。 若是厮杀之时这和尚突然起身远遁,他未必不会出手将其拦下来。 “善哉,善哉。” 戒色长诵一声佛号,将收拾的一个包裹递了过去: “那王生施主小僧将其掩埋了,这是从他身上寻到的一些东西,施主既是官差,这些东西就交由你处置吧。” 王生身上的东西不多。 两截可组合可拆卸的银枪,一件薄甲,两把匕首,一些散碎银子,以及,一本有些年头的古书。 “难怪伏龙寺拢共十八个和尚,名头还不小。” 听得这话,杨狱对这和尚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混迹江湖,实力固然是极重要的一方面,可人情世故也不可获取。 如今看来,这伏龙寺的武功如何他还不知道,但这些和尚,是真会做人。 “嘤~” 戒色眼疾手快。 那女子眼皮只是一颤,又是果断出手,将其打晕过去。 “这是?” 微微一诧异,杨狱就有些哭笑不得,这和尚是真以为自己会杀人灭口啊。 杨狱无端发笑,戒色却不大在意,双掌合十道: “施主出身行伍吧?” “为何有此一问?” 杨狱对着和尚的兴趣大了起来。 “施主的武功是江湖的武功,可这一身气势、杀机,却像极了行伍的做派。” 戒色神色郑重,低声道: “过度杀戮,真的会伤天和的。故而,古之名将往往命短,更容易陷入杀戮之中。” “伤不伤天和姑且不论。” 杨狱按着包裹,淡淡道: “杨某不是个滥杀无辜之人,但今夜之事却极为紧要,让我如此放你离去,心中总归是不安。” “阿弥陀佛。” 戒色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不由的转动着手腕上的念珠。 这一场杀戮,他从头看到了尾。 他看得分明,这位杨施主或许此时还及不上青州武林中的那些个后起之秀,相差也不会太远了。 若一意为难,今日他只怕很难走出这片山林了。 “你怕死?” 见得戒色有些紧张,杨狱微微挑眉。 “和尚也是人,怎就不怕死了?” 戒色略有羞惭: “老和尚或许不怕,可我,小僧只是个小和尚……” “哈哈!” 杨狱闻言一笑,旋即正色道: “今日之事,对我也算要紧。放你离去大概不行,但杀你,也不至于。 如此,你且去我家做客几日,待得风头过了,再放你离去。” “也只能如此了。” 戒色面色一苦。 话毕,气氛顿时舒缓下来,不再凝重,戒色心头松了口气,添柴加火不谈。 杨狱,则开始整理着一战后的战利品。 他是个没人脉、没底蕴的,是以,从不浪费获得的任何资源,金银也好、刀兵也罢,全都收拢了起来。 其中一大部分,都是没有太大用处,只是多少值一些银子的杂物。 将杂物整理好,剩下的,除却食材之外,就是十炼以上的刀兵,以及丹药、随笔,甚至于武功秘籍之类。 行走江湖的人,鲜少会随身携带武功秘籍的。 但也不是绝对,比如那采花贼王生,因为其行踪不定,有无亲朋宗门,但凡有好东西,也都带在身上。 是而,这采花贼的身上的好东西,比之尤金发等铜章捕头身上带的还要多一些。 “周游六虚功……” 翻开古卷。 “此功不下上乘轻功。” 卷首的第一句话,就让杨狱眼神微微一亮,但接着看下去,却又不由的皱眉。 这是一门中乘武功,却不是寻常意义上的中乘武功。 这门周游六虚功,集内外炼、拳脚刀兵身法于一体,且完全断了其他可能性,一切,只为突出其轻功! “王施主的轻功是极好的,若非遇到杨施主,只怕……” 见杨狱看的皱眉,戒色不由的说了一句。 王生的武功远不如他,只所以屡屡逃脱他的追踪,除了狡诈之外,也是因为他轻功极好。 事实上,若非那王生被自己追的筋疲力尽,又遇到了两个神箭手,只怕也不会如此轻易的栽在这里。 “的确是上好的轻功。” 杨狱收起古卷,微微点头。 这古卷很是有些年头了,也倾注着创此功法的高手的心血,虽然品质不算很高,但也是一件食材。 逐风步的停滞不前,让他的轻功一度成为短板,这门武功来的,自然是正正好好。 戒色和尚很有些话想说。 杨狱却埋头整理起战利品,除了这卷古卷之外,最让他看重的,是另外两件。 石婆子的精钢拐杖,以及那一口怪模怪样的大弓。 “木流弓!” 抚摸着木质大弓上类人类经络般的纹理,杨狱心中不无满意。 这口弓,并非食材。 可对于他的价值,还要超过寻常食材了。 他轻轻拉弓,逐步增强力量,直至力发七成,才将这口弓拉成满月! 嗡~ 箭头所向,戒色和尚面色微微一紧。 “好弓,可惜,暂时用不得。” 缓缓松开弓,杨狱有些惋惜。 作为一个爱弓之人,他当然认得木流弓,托林安买弓之前,他还曾打听过。 整个青州城最好的弓,就在军中与刘家! 这人又用的四象箭,不问可知,这人定是刘家的嫡系! 与离了主脉的旁支不同,嫡系被杀,对于任何家族来说,可都是大事。 这时候拿着这口弓…… 戒色低声诵念着经文,悄悄打量着。 身前的这位杨施主再无之前林中杀戮的纵横睥睨,时而苦笑、时而皱眉、时而微笑。 看的他心头阵阵发紧。 将诸多战利品分门别类的摆放好,杨狱才拿起最后一件,石婆子的精钢拐杖。 作为六扇门的银章捕头,数十年的老人,这老婆子,自然是有着上乘武功在身的。 【食材:精钢拐杖】 【等级:优(劣)】 【品质:优(劣)】 【评价:玄铁精金混杂之百炼拐杖,蕴含棍法精义若干】 【服之可得:上乘武功‘玄鲸吞海诀’】 7017k 第123章散为流民聚为义军 玄鲸吞海诀。 杨狱心中自语,念头一动,已从食材中得到有关这门武功的讯息。 随着他五感的提升,暴食之鼎的反馈也越发的详细。 玄鲸吞海诀,并非是服气法,也不是外炼法,更不是刀剑类技艺武功。 这是一门以‘丹田收气血’的奇门秘传。 筑基五关,是由浅而深,一步步强化自身筋骨皮膜血髓的过程,而这门奇门秘传,着重于血。 化丹田为海,鲸吞血气于其中,不但可以延缓自己年老体衰血气跌落的问题,更可瞬间爆发出强大的战力。 “怪不得那石婆子一下爆发,几乎连我都按不住…” 杨狱心中自语。 血气非内息,是要不断的流经全身,强化自身的同时,也会有着损耗,这个过程,是不可控的。 而这门玄鲸吞海诀,却可规束血气于一地,集藏匿与爆发于一体,无怪乎可称之为上乘。 “蓄能…” 一喜之后,就是头疼。 一件件上好的食材入手,但暴食之鼎的蓄能却总是不足,杨狱心中颇为憋闷。 加速暴食之鼎蓄能,已是迫在眉睫了。 …… 六扇门对于缉凶令上的任务自然没有时间限制。 但前脚出城,后脚就完成任务到底是违和了些,是以杨狱留在山中,消化着此战得失。 七八天之后,方才和戒色和尚一道出了山林。 “咦,好多流民。” 牵着马还未行至官道,杨狱就吃了一惊。 以此处遥望,官道之上逃亡的流民乌压压一片,不见首尾,不知几千上万。 让人有些惊诧的是。 这些流民之中,有的面黄肌瘦,好似身染重病,有人拖家带口,还有着驾着马车,带着行李,说是流民,不如说是逃难。 “这…” 戒色和尚也有些惊讶。 他脚步很快,一闪身,就拉住了一个流民,那流民本还不耐,但见得杨狱挎刀而来,露出畏惧。 这才回答两人的疑惑。 “若不是实在没活路了,谁想背井离乡…” 那流民惨然一笑。 他名刘十九,是自德阳府逃窜而来的,一路上不知跑了多久,几次都险些死了,直到碰到这支流民队伍,才活了下来。 在他口中,这一路上触目惊心,饿死道旁者,不知几千了。 戒色神色动容,杨狱却皱起了眉头: “德阳府虽比不得青州城,可也算富裕,怎么会有如此大面积的流民逃亡?” 由不得杨狱不疑惑。 青州并非皆是苦寒之地,顺德、木林、德林三府最为贫瘠,可德阳府,向来算是富裕的。 其地处青州西南,境内有平原湖泊大河,更多雨水,哪怕有灾,也不该是旱灾啊…… “德阳西南已然两年不见一滴雨水了。几条大河都干了,田地荒废,贼匪横行,已,已没有我们的活路了……” 那流民几乎落泪。 他的一家老小,几乎全都遭了灾,死的只剩他一人了。 “阿弥陀佛。” 戒色长诵佛号,将身上的干粮拿出来,开始分发给流民中的面黄肌瘦的老弱。 “大旱三年,我居然都没有听说过…” 放那流民离去,杨狱只觉心头发冷。 不说是德阳那样的多雨富庶之地了,即便是顺德府有着三年大旱,这也是要惊动道、州甚至直达天听的大事了。 可事实就是,他甚至没有听任何人提及过这件事。 他有心不信,但接连问了几人,越发怪异。 这些人十分之杂,有德阳府、有木林府,甚至还有从顺德府逃荒而来的。 不少人,还是刚刚汇聚的。 好不同意寻了几个德阳府的人询问,得出同样的答案,杨狱方才知晓,这问题真的大了。 有人,在刻意隐瞒这件事…… “杨施主,这流民队伍有些不对劲……” 这时,戒色轻声说道。 “嗯?” 杨狱眉头拧起,冷眼扫过。 “但凡流民,一旦有人施舍粮食,必会遭到哄抢,甚至争斗。可之前小僧分发干粮,那些流民竟无一人抢夺……” 戒色面有讶然,甚至是疑惑。 流民只所以是流民,一是其无路引、不得允许脱离了户籍所在州府县城,二来,则是混乱无序,犹如流沙。 纵有人想要救济,往往会遭遇哄抢。 救济不成反而被劫掠,以至于全家沦落为流民的例子,屡见不鲜。 这种不争不抢的,哪里像是流民? “这…” 杨狱也察觉到了不对。 眼前这只流民队伍,浩荡怕不是上万人,面黄肌瘦者有之、拖家带口的有之,但却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不像是逃难,而像是行军…… 不由的心中提起小心。 半年之前,龙渊道三州都有着县城被攻陷的记录,其中不少就是盗匪假扮流民所为。 黑山城是个例外。 那地方太穷,向来只有跑路的百姓,没有来送死的流民。 “这些流民的目标,是青州城…” 戒色面色微变。 上万甚至更多的流民,青州一地,有且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吃得下,那就是青州城。 只是…… “数万流民啊……” 杨狱心头一紧。 莫说之前诸县被流民冲击的前车之鉴不远,即便没有,以青州历来的做派,只怕也不会允许这些流民进城。 青州城,不仅仅是一州之中枢。 更是边关大城,一旦异族兵锋进犯,跨过流积山,这龙渊道三大州城,就是大明边关最重要的一道防线的三大节点! 青州兵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这座雄城。 他们完全有不纳流民的理由,而一旦这些流民被人蛊惑冲击青州。 那下场…… “这下麻烦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瞧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如沙般流散的是流民,一旦被人整合,这就是‘义军’了! 前者,青州顶多是不纳,后者…… 青州,是边境重城,城中,有着神臂弩一千两百架! “呜呜~” 然而,不及两人动作,远处,已传来了低沉而又绵长的号角之音。 青州城,已然发现了流民! …… …… 数万人的流民何其之壮观? 自头到尾不知几里,远远看去,直好似一条黑龙。 “敌袭?!” 遥望着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影,青州城顿时哗然,号角呜咽声中,护城河外的集市更是一片大乱。 这一刻,谁也不在乎入城费的那几个同伴了,拼了老命的想要进城,却被早有准备的兵甲卫士打了回去。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城门关闭。 嗤嗤嗤~ 有人还想靠近,就被箭雨逼退,警告。 “任何人,不得进城!” 伴随着一声低沉大喝,城门重重关上,城头之上,披甲执锐的士兵迅速拉开,遍布城墙。 铁血肃杀之气,瞬间弥漫了整座城墙。 哪怕是力夫帮的一些头目,此时也全都变了脸色,守门的士卒来自州衙,驻守城防的,却是青州兵! “原校尉,似是敌袭!” 听着号角声,有人惊呼一声。 “嗯?!” 众星捧月般坐于正中饮酒的原景英闻言眸光顿时一亮 “敌袭?难不成是天狼王庭?!不对,他们怎么可能无声无息来到青州?” 屋内的其他人也全都精神一震。 “想不到老子有生之年,还能在青州听到这号角之声!” 一魁梧大汉甩了酒杯。 战时兵为王、定时将如草,听得这号角呜咽,屋内的所有人全都振奋了起来。 “天狼王庭绝无可能无声无息打到青州,必是其他原因。” 原景英心下也有些激动,但还是按耐住了。 “难不成是长留山?” 其他人还想说些什么,原景英已然长身而起。 他的速度极快,披甲、持刀、背负长弓只在眨眼间,足下几次轻点,已跃马而去,不多时,已攀上城头。 此时,城外的集市已然人去楼空,远远地,已可看到那队伍的真面目。 “那是,流民?” 以为的敌袭只是流民,原景英心下稍稍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精神又自振奋了起来。 唤来小兵: “去通传州衙,就说,有大批流民进犯,似欲冲城……” …… …… 呜呜~ 雄浑的号角声传荡远远传荡着。 似是因为看到了青州城,流民队伍一片骚动,杨狱与戒色穿梭其中,看得大门紧闭的青州城,心头皆是一紧。 “青,青州城到了!” “那,那就是青州城吗?娘,娘你醒醒……” “爹啊……” 哭喊声渐渐响起,浩浩荡荡的流民队伍越发的骚动起来。 绝大多数的流民,根本不懂这号角的意义,哪怕有那么几个知道的,也根本于事无补,无他,人太多了! 人一上万,人山人海。 哪怕是此时的杨狱,看到这一片骚动的人海,心头也不由升起一抹无力感。 “停下!” 戒色发出大喝之声。 他的声音很大,周身数百人都被吓了一大跳,然而,不等他们停下来看,就又被裹挟着向前冲去。 轰隆! 就在杨狱准备强行拦住这些流民之时,就听得一声巨响,青州城那紧闭的城门忽然洞开。 四匹雪域龙马拉乘的马车缓缓而出。 数队甲士鱼贯而出,于马车前铺成两队,伴随着阵阵重锤击鼓之声,车帘掀开。 一着牧守官袍的老者迈步而出,声音不大,却传荡数里乃至更远。 言辞诚恳,更似带着呜咽之声: “文洞无能,累诸位父老背井离乡,实乃大罪,大罪也!” 第124章同窗的相见 一州州牧,封疆大吏,亿万百姓的父母官,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呜咽着鞠躬认错。 这一幕画面,对于青州城内外的百姓来说,无疑是极具冲击力的。 时值傍晚,风声正高。 随着那声音的飘荡,青州城内外上下,一片寂静。 一时间,哪怕是正自骚动的流民队伍,也安静了下来,望着马车前的老者,敬畏有之、委屈有之,流泪者亦有之。 “聂文洞……” 听得这声音,杨狱的动作也是一缓,神情惊疑不定。 聂文洞的名声在青州尚算可以,但就他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杨狱着实无法将他当成一个心怀百姓的父母官。 可眼下这一幕…… “阿弥陀佛。” 戒色双手合十,长长的诵念了一句佛号,亦有些惊叹: “一州父母城前认错,小僧似还不曾听闻过。这位聂大人,真是……” 戒色有些动容。 此情此景,任谁也挑不出什么错漏来,但他心中总觉得有些怪异。 一位尽忠职守,心怀父母的好官,怎么会等得流民来到青州城下,方才有动作? “他,他……” 城楼上,青州军的一干将领面色几变,似是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情况。 “他想做什么……” 原景英喃喃自语。 望着那诚恳认错,好似心怀百姓的老者,只觉脊背发凉,头皮发麻。 这老家伙,闹哪样? 但下一瞬,他就知道了。 “文洞深知诸位父老乡亲的苦痛,虽朝廷尚未允许,但文洞还是决意开仓放粮!上头若有问责,我聂文洞一力担之!” 聂文洞说着,长长一躬: “必要诸位父老有所住、有所食,如此,方才能恕吾罪责之万一!” “……” 声音回荡在城外,回应的是一片鸦雀无声。 杨狱眼皮一跳,回望戒色,后者眉头也拧了起来,低声道: “此人,心头有奸!” 大奸似忠! 方才第一声,杨狱还有些动摇,怀疑自己之前误会了这位州牧,或许他只是无能,并非奸恶之辈。 但随着他第二次开口,他心中顿时就有了冷笑。 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历朝历代都有人做,纵不得允许,也多是功绩,哪需什么万死? 更何况,这老家伙,声音未免太大,情绪拿捏也太好了些。 分明是练过的…… “青天大老爷啊!” 随着聂文洞的长长一躬,满怀伤感内疚的认错声,那浩浩荡荡的流民队伍里,响起了一声哭喊。 “大人,救救我们吧……” 一声哭喊响起,似会传染一般,这些长途跋涉而来,不少都死了亲朋的流民们,皆认不出垂泪呜咽。 到得后来,似有万人在嚎哭。 声势之大,让青州城头的兵卒也都忍不住揉了揉眼眶,紧握兵器的手都有些濡湿。 “大人…” 马车后方,于忘海垂手而立,见得这一幕,心中也不免有着触动: “这就是大明朝廷的威望吗?” “大人…” 漫天嚎哭声中,垂手侍立在马车之旁的老仆微微皱眉,望向车辇。 车辇中,一衣袍发白,犹如老农般的老人,握着孙女的手,望向遍地嚎哭的流民队伍。 一次鞠躬、两次发话,就引得万人垂泪嚎哭,这是聂文洞的威望如此之隆重、手段如此之高吗? 不是。 透过这一幕,他看到了更为深层的东西。 自秦至明,三千年王朝更迭,大明疆域非是最辽阔、文治武功也远非第一,可在民间的威望,却是无可比拟的隆重。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立国之初。 也是在这青州城,有一小民,头顶一本大诰,花十二年走入京都。 一举倾覆了整个青州官场,直让士绅之血,染红了青州护城河。 此事,曾轰动天下,更使青州人心归附,青州兵,亦是诞生于那时。 直至四百年后的如今,都是天下强兵。 曾几何时,这都是一段君以诚待民,民以忠报君的假话。 可惜…… “太祖啊……” 徐文纪长长一叹,心头涌起万般酸涩。 聂文洞啊,聂文洞。 你可知,你践踏的,不止是法与人心,更是百姓对于朝廷最后的信任! “爷爷……” 听着此起彼伏的哭声,小女孩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身子。 “大人?” 老仆微微皱眉。 “有劳黄兄陪我走一走这龙潭虎穴了!” 徐文纪微微一笑。 黄四象回以一笑,微微躬身: “故所愿也!” 徐文纪微微点头,老仆自牵驽马前行,路过某处,他低语一声: “大人,那小家伙似是察觉到了咱们。” 徐文纪侧目望去,远处人群一角,以提刀挎剑,背负大弓的少年人,正拧眉望向自己,不由颔首回以微笑。 “那老者……” 皱起的眉头舒缓开来,杨狱心头微动,已是猜出那老者的身份了。 是了。 也只有这位老人有这能力、胆量敢收拢流民至此了。 咕噜噜~ 马车驰过,一众流民皆带着敬畏感激退开。 “嗯?” 城头之上,原景英等人心头皆是一跳。 随着这马车驰出人群,一股无法言说的气息瞬间让他们紧张了起来。 “那是……” 聂文洞瞳孔一缩,心头泛起了然的笑容: “果然是你!” 得到大批流民前来青州的消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这位大器晚成的同窗。 除了他,没有人会有这么大的胆量。 这样的能力。 他微微扫了一眼身后,于忘海微微点头,迈步间,发出一声低沉呵声: “来者何人?” 轰! 平地一声惊雷。 这一声大喝,比之聂文洞的声音还要大了许多,瞬间,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全都吸引了过来。 “那马车……” 戒色和尚后知后觉。 但他感知也强,一眼扫过,也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牵马的老者,气息沉凝不显,但在他的感应之中,却雄浑如山,带给他强烈至极的危险感。 “他是……” 杨狱话音未落,就听得一道老而弥坚的声音在人群之中炸开,在青州之中响彻: “云州,徐文纪!” 徐文纪?! 声音回荡之间,青州城上下一片惊诧,却也有些猜测,不算太过震惊。 “他来了……” 原景英嘴角泛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他环顾一周同僚,似笑非笑: “有的乐子瞧了!” 其余青州将领先是一怔,随即也都反应过来,或冷笑、或玩味。 “徐,徐大人?!” 流民队伍之中却是真一片哗然。 纵是一些早就对这位抚慰流民,召集众人前来青州的老者有所怀疑,却也没有想到,只一仆一马车的寒酸老者。 会是那位闻名天下的老臣徐文纪。 那可是徐文纪! 从云州小城踏入京畿之地,名满天下的数朝元老! 有关于他的事迹,在青云三州传播极广,哪怕是一些童子,对于这个名字也是耳熟能详。 或是太过震惊,流民一方的哭声都是一止,所有人全都望向了那缓缓驰向对岸的马车。 “居然是他?” 戒色和尚心头微震,神情顿时复杂了起来。 “你认得这位徐大人?” 杨狱微有些诧异。 “何止是认识?在武林中,这位徐大人的名头,也是极大。” 戒色和尚神情复杂: “你听说过‘治国十方’吗?” “略有耳闻。” 杨狱微有些恍然。 治国十方,应当算是这位徐大人真个走进天下人目光的开始,同样,也是他遭人诟病的一点。 西府赵王张玄霸,就是因伐山破灭而受了重伤,多年来深居浅出,龙渊王,似乎也是如此。 “伐山破灭,清扫江湖。” 戒色和尚微微摇头: “短短八个字,多少武林宗门断了传承……” “清点天下宗门,并非夷灭所有,只是清扫藏污纳垢之地罢了,作奸犯科之辈,传承断了也就断了,有什么大不了?” 杨狱却不赞同。 徐文纪自己收回了‘治国十方’,这才是他真正令人诟病的地方。 呼! 寒风漫卷。 护城河外,相隔一里,两架马车遥遥相对。 “徐兄远来辛苦,未能远迎,实在是罪过,罪过。” 聂文洞遥遥拱手,颇为热情。 一里之隔,徐文纪却连车都没下,只是随手掀起车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自又放了下来: “不枉聂大人多年耕耘,如今的青州,越发的地广人稀。历朝历代的帝王将相都在头疼的土地兼并问题,在青州得到了大大的缓解!” “青州到底是苦寒之地,徐兄久居京都,或有误会,不如回城细聊?” 被人当面嘲讽,聂文洞神色不变,只是笑意淡了几分。 “咱们曾是同窗,可却非是好友,话不投机,半句也多。细聊什么的,我不喜,你更煎熬!” 徐文纪态度冷淡,放下车帘,就自缓缓进城。 “徐独夫…” 望着马车远去,聂文洞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好半晌,聂文洞的神色才恢复如常,摆摆手,让一众甲士上前安置流民。 “大人,徐文纪来者不善啊…” 四周再无旁人,于忘海才满是担忧的上前来。 “来者不善?我且看他……” 望着护城河前乱成一片的流民,聂文洞眼底泛起厌恶,漠然转身: “能奈我何?” 第125章一片赤红天   护城河外,数队兵卒散开,维持秩序,严禁流民进入。   流民们或有意见,但此时却都在乖乖的排队,等着粥厂放粥,州衙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那两位走没多时,第一批粥已然开始施放了。   “真开仓放粮了!”   一众流民全都喜上眉梢,不止是粥厂开始施粥米,远处,大批领了粥米的灾民在大批衙役的指挥下,搭建起简陋的棚子。   “数万流民,无土无粮,青州粮仓能坚持多久?”   也有人心有忧虑。   浩浩荡荡数万人之巨的流民队伍,其中自然也有着识文断字的读书人。   杨狱和戒色和尚踱行在护城河外的临时场地,听着乱糟糟的各类声响,心下都不太乐观。   人一过万,人山人海,赈灾二字说来容易,事实上难度奇大。   数万人一日的口粮有多少且不必说,单单排泄又得有多少?   若无人管理清理,至多半月,护城河都得断流。   “只盼那位徐大人,真有这个本事照料这些流民吧。”   戒色心中微叹。   武功在这样的场合,真个没有太大的用处,武功绝顶,也解决不了数万人的生计问题。   “先进城吧。”   杨狱将马匹安置好,与戒色一并回城。   此时的青州城戒备森严,没有户籍路引,即便有钱也进不去城门,哪怕是跟着杨狱的戒色和尚,也得出示路引。   青州城,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宽敞的大街此时居然都有些拥挤,有奔走相告,来看徐文纪的,有听说大批流民来了,要推货物去卖的。   更多的,自然是从城内运粮出来的力夫、衙役们。   一时间,大街小巷都吵闹非常,五感超人一等的杨狱顿时皱起了眉头。   “徐大人令,严禁囤聚居奇,任何粮商不得惜售、不得抬高粮价!家有余粮者,也不得恐慌购粮!”   长街各处的粮铺,都有衙役高声呼喊。   但也仅是呼喊罢了,无他,抢购粮食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大批流民的到来,打破了青州的平衡,内城尚且不知,外城已很有些混乱的苗子了。   但凡手里有些银钱的,全都加入了疯狂的抢购之中。   “下马威啊!”   杨狱心下摇头。   徐文纪的到来不过半个时辰,青州城何其之大,消息怎么也不该传播如此之广,百姓也不该如此警觉的前去抢粮才对。   不问可知,这是下马威。   “卖粮的不敢涨价,可还是买不到粮食……各个粮铺前排队的,多是他们自家人。”   苦笑着从人群中退出来,戒色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青州不是禹都道,他伏龙寺僧人的身份没有半点用处,该买不到,还是买不到。   “青州的地头蛇,不是聂文洞,而是四大家。”   杨狱却是早知如此。   聂文洞执掌青州年头不短,但四大家可是扎根百年以上,势力渗透到了方方面面,哪怕明面上顺从。   暗地里随意用些手段,再好的政令,也是下不去的。   涨价,粮食买的到。   不涨价,粮食就是买不到!   “小僧本想略尽绵薄之力,谁知……”   戒色微有挫败,他都不是化缘,掏银子去买,都没买到半粒米面。   “哈哈哈!”   不远处,突传出一声大笑,两人侧目望去,就见一满身酒气的文士被人从酒楼中丢了出来。   几个伙计唾骂,语气不善。   那文士却是醉醺醺的大笑起来:“尔等休要狗眼看人低,需知我孔秀才的贵人,已经到了!”   “我瞧你是个秀才让你赊欠了多少酒钱?可你每日除却饮酒,不作他想。不说读书备考,衙门做个文书也可啊!   可你……”   略有些富态的掌柜摇头叹息:   “如你这般人,哪有什么贵人肯扶持你?”   “哈哈,老掌柜,你之前莫非没有听到?云州徐文纪,两朝元老,兵部尚书啊!”   那孔秀才踉踉跄跄,似已站立不稳。   听得这句话,酒客也罢,路人也好,全都哄堂大笑。   都笑他一个落第秀才,居然向着依附徐大人,好生不自量力。   “你们且瞧好!”   孔秀才也不分辨,踉跄着走向驿站,其余酒客路人都很有兴趣,跟着去想看他的笑话。   “这位施主,倒也有些见识。”   戒色神色微正,却是点头:   “他们只道一个秀才依附不上,却不想这位徐大人只身前来,除一老仆,就再无可用之人……”   戒色和尚的话还是很多,杨狱见怪不怪,却也懒得回他。   随意将他打发去了客栈,杨狱提着刀剑回了六扇门,交付任务。   六扇门冷冷清清,人流不密,见他到来,不少人面有异色。   杨狱也不理会,自去交付任务,又去取了些丹药,调阅了一些卷宗,直至天色大黑,才告别了老赵头,出了案牍室。   不紧不慢的回到家,关上房门,点上油灯,杨狱突的打开窗户,翻身而出,再度潜回了六扇门所在的街道。   环顾四周,杨狱小心借力,攀上了距离六扇门最近的酒楼楼顶。   虽说是最近,可也算得上远了,居高临下望去,以他的目力,也只勉强看得到六扇门驻地而已。   夜晚的六扇门,十分幽静,远远看去,似乎一个人都没有。   六扇门干的缉凶拿人的行当,最不缺藏形匿气的武功,随意哪个捕头,都是拿人的好手,杨狱自然不会靠的太近。   “石婆子一去不回,我却安然返回。若这石婆子还有帮手,他们一定会有动作。”   杨狱眸光闪烁。   他回城必然瞒不过有心人,更不必说他还特意去六扇门走了一遭了。   这一等,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杨狱耐心很好,果然,又过了没多久,他就见得一道黑影从六扇门后门走出,几个闪烁,去的远了。   “果然…”   杨狱心下松了口气。   足下轻点,下得酒楼,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   出乎意料,这黑影走的并不远,来回打了几个转,居然又回到了距离六扇门不远的一条小巷里。   “似乎有些不对……这气味,有点像是……”   杨狱伏低身子,眉头就拧了起来。   那人进了小巷没多久,居然有着一行人走了出来,看那打扮,似是夜香客,他的嗅觉极好。   在刺鼻的臭味之中,他闻到了另外一种味道。   “火油?!”   杨狱心头微震:   “开仓放粮连半日都没有,就要烧粮仓?!”   流民到来、开仓放粮、夜间火油,这桩桩件件凑在一起,杨狱很难没有这样的联想。   “聂文洞?四大家族?还是……”   杨狱心念电转,疑惑惊诧皆有,脚下却是不停,仍旧追了上去。   这伙人不是夜香客,个个都有武功在身,脚程极快且非常小心,一路上七绕八绕,却还是很快到了粮仓所在。   青州城,是边防重城,不但有着粮仓,而且年年都要去陈换新,以保证战时用度。   粮仓所在,一片黑暗。   这里附近一片空荡荡,最近的居民也在百丈以外,严禁任何明火、火种靠近。   高大的围墙之外,还有着兵卒巡逻,算是戒备森严。   “这伙人,居然真敢烧粮仓……”   杨狱眸光一冷。   青州粮仓,可不仅仅是战时所用,青州若有大灾,也需从此调度粮食救援,甚至青州城粮食短缺,也要从此调拨。   一旦被烧掉,不说城外的数万流民,城中只怕都要人心惶惶,一片大乱。   “好狠,好狠!”   杨狱心头发冷,忍不住握住了背后的长弓。   “让他们烧!”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幽冷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谁?”   杨狱心中警觉,折身后退,就见得一道人影自不远处的高楼上一跃而下,人如苍鹰,迅疾而来,轻飘飘的落下。   其人身着灰袍,身材寻常略显瘦弱,面色蜡黄,双眸却似晨星般明亮。   杨狱认出,这人就是白日里给徐文纪牵马的老仆,观其气息,只怕不弱于祁罡副指挥使了。   “又是刀、又是剑、还背着弓。你年纪不大,学的倒是很杂……”   淡淡的瞥了一眼杨狱,黄四象望向粮仓,面色幽冷:   “这青州,真是烂到了骨子里,大人刚来半日,就急不可耐的想让他背锅……”   “背锅?”   杨狱眸光一凝:“这粮仓?”   “空了,早空了!”   黄四象冷哼一声:   “耗子进去,都得饿死。粮食,早被搬空了……”   “搬空了……”   哪怕已有猜测,听到这话,杨狱的面皮还是止不住一抽:   “若真是如此,这青州,真烂透了……”   “何止青州?自老王爷重伤,这龙渊道已算是烂透了……”   黄四象冷笑一声:   “一座空仓,由得他们去烧!烧完之后,才是算账的时候!”   “走水了!救火,救火!”   两人交谈不过几句,一声凄厉的叫声已响彻夜空,随之而起的,是一场小半个青州都可看到的熊熊大火!   赤红的火苗染红了小半个夜幕,还未沉睡的青州城,彻底沸腾了起来。   “烧吧,烧吧。”   黄四象面沉如水,突的转头:“你去哪里?”   “救火你来。”   杨狱足下一点,长弓在手:   “杀人我来!” 第126章一场造化 呼! 登高远眺,杨狱心中杀意升起。 流民有多惨? 杨狱仍记得刚穿越而来,道旁无野草、路边尽尸骨的景象。 若非真的逼到了绝境,他怎么会吃土? 遥望那熊熊燃烧的火场,耳畔似又有哀嚎响起,哪怕早已不是流民,可他仍对于这种人深恶痛绝。 杀人? 黄四象略带惊诧的望了一眼杨狱,随即点头,其足下微微一点,人如苍鹰一般扑向了熊熊燃烧的火场。 咻咻咻咻~ 他的轻功极好,飞掠好似展翅的大鹏,倏忽已是数十丈,带起气流狂飙。 但其横掠之刹那,就听得道道破空之声急速远去。 再望去,就听得火场之外声声惨叫响起。 那一个个装作夜香客的贼人惊骇欲绝,纷纷躲避,却仍被那鬼魅一般的箭矢射倒在地。 此时夜色正高,火场之外浓烟滚滚,能见度可说极低。 但黄四象看的分明,那一个个奔逃的贼人皆被钉穿了四肢,蛮横挣脱者,不及再度逃跑,就被钉死在地上、墙壁之上。 箭矢神出鬼没,带着阵阵凄厉破空之声,绝无丝毫浪费,但凡箭出,必有一人扑倒在地。 显现出其人极为高超的箭术技巧。 “这箭术……” 黄四象心头不由一动。 他这一生经历极多,武林中、行伍中、朝堂中,什么样的高手没有见过? 若这小子只是箭术精妙,他也未见得会有多在意,让他惊诧的是,这小子箭下没有任何的犹豫。 滚滚浓烟也好,夜色也罢,似乎根本在他眼中不存在。 百步穿杨、百发百中的箭术算不得什么,但这小子的箭速,未免也…… 呼! 几乎是黄四象落地之刹那,火场四周已扑满了放火的贼人,或是被钉穿四肢惨叫挣扎,或是被钉死在墙上,死相凄惨。 他瞧的分明,被其射死的几乎都是悍不畏死,疑似死士之人。 黄四象猛然回头,夜色之中,已不见了那小子的身形。 以他的轻功,一百多丈的距离需要多久? 不足三个呼吸而已。 如此短暂的时间,那小子已射出了三四十箭,例无虚发不说,该杀的杀了,该留的活口,也留了下来。 “好小子,好小子……” …… …… 熊熊大火足足烧了半夜,才被整个扑灭,虽因附近民居都距离较远,火势并未蔓延。 但那燃烧之后的灰烬,却像是一场黑雪,盖住了小半个青州外城。 次日一早,整个青州城都戒严了。 来往巡逻的兵卒与衙役比之平常多了不止十倍,以火场为中心,挨家挨户的搜查起来。 甚至于连几个家族都没有例外。 “好一场大火……” 酒楼六层靠窗,戒色眺望远处仍有烟气未散的粮仓废墟,微微摇头: “白日里开仓放粮,足证粮仓有粮,夜晚一场大火,又将其中亏空掩盖,真真是好手段……” 他是个和尚,但他并不蠢。 青州粮仓是何等重要的地界? 明令禁止,哪怕是州牧、大将军都不允许携带火种靠近,怎么可能凭空失火? 夏日里天干物燥也就罢了,如今可是隆冬之时。 “文士杀人,更甚武夫百倍。此时,我倒有些明白这句话了。” 杨狱转动着酒杯,眸光幽沉。 “阿弥陀佛。” 戒色和尚双手合十,神情悲悯。 踏踏踏~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没多久,就听到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一队衙役匆匆而来,上得六楼。 领头之人见得杨狱,松了口气,沉声道: “杨捕头,州主有令,请您前去州衙……” 见杨狱不语,又加了一句:“青州有头有脸的人,全都在邀请之列,您不必多心……” “这样…” 杨狱心下了然,点头应下了这事。 那衙役松了口气,转身离去,去通知其他人去了。 “杨施主自去就是,小僧在此等候,不会离开。” 戒色很识趣。 谁知杨狱却是摇摇头:“我不会去的。” “嗯?” 戒色微微一怔:“为何不去?” “六扇门独立于军政之外,我不受他管辖,何必理会他?” 杨狱提杯一饮而尽: “不外乎逼人站队,官场上的这些东西,我是懒得理会。” “这倒也是。” 戒色挠了挠头皮。 “行了,小师父且在此用些斋饭,我去去就回。” 杨狱放下银钱,起身出门。 戒色和尚微微疑惑,却还是留在了酒楼之中,见杨狱留下的银子不少,心中一动,让酒楼掌柜将斋菜换做馒头。 端着出城去了。 除了酒楼,他根本找不到地方买粮食,而酒楼的粮食本就不多,大多都是酒菜,这些足可享口腹之欲。 但对城外数万流民而言,真就是杯水车薪。 今日的青州比之昨日还要热闹,粮仓的失火让人人心惶惶,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着这件事。 杨狱听着,只觉青州渐渐有了乱象,心下摇头,走进了铁匠铺。 这间铁匠铺是青州城规模最大的。、 其铺面很小,内里却足足占了大半条街,单单是打铁的铁匠就有上百人之多,烟火气浓郁。 见得杨狱进来,一众铁匠的神色都有些怪异。 掌柜的迎了上来,满身肌肉的汉子满面笑容:“客官来的正好,您要的东西,打成了!” “不愧是青州老字号,动作是真快。” 杨狱微微一赞。 这时,两个大汉将一个沉甸甸的盒子抬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杨狱的脚边。 “千两金豆子,不缺一毫,客官可自行查验……” 掌柜打开盒子,顿时金光一片。 铁匠铺内众铁匠呼吸都是一滞,望着那一片金灿,有些挪不开眼了。 但也仅此而已了。 这位可是六扇门的铜章捕头,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虽羡慕嫉妒,却也不敢流漏出丝毫的恶意来。 “多谢。” 杨狱打量了一眼,木盒之中一片金灿,皆是黄金融成的金豆子,颗颗饱满如人的小拇指肚。 他很满意,付了银子,合上盖子,在一众铁匠惊诧、艳羡的目光之中提着木盒,以及另一个袋子就出了门。 千两黄金看似很多,实则不过百斤而已,对于杨狱而言,不比一根稻草重多少。 但这,却是杨狱一路辛苦的全部身家了。 “两袖空空了……” 走出铁匠铺,杨狱的心头都在滴血。 青州金贵而银贱,官方定的价格早就没有参考意义了。 一两黄金,足可抵得上二十两白银,可让一五口之家的庄户人家,三年吃喝。 一千两,足够一五口之家,吃上足足三千年! 从秦皇大一统,吃到如今…… 这些黄金,少部分是他在六扇门的俸禄,大部分,则是铁剑门、金刀门以及路上的诸多山寨贡献出来的。 熔了这千两金豆子,他是彻底的身无余财了。 “这千两黄金,足够我炼化几件食材?” 杨狱心中转着念头。 他这一路上收获实在太多,精金甲胄、十步一杀、玄鲸吞海、周游六虚等等食材都已可以炼化。 只是受限于暴食之鼎的蓄能不足,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是以,他痛定思痛,还是决意融了这千两黄金,耗时八九日,终于还是成了。 呼! 这时,身后有微风起落。 杨狱警觉转身,就见得巷尾无人处,昨夜见到的那老仆立在那里,朝自己微笑点头。 “黄金、白银、水银、玄铁……” 微微一扫,黄四象就有些惊诧了: “六扇门的俸禄有如此之高?” 千两黄金,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偌大的青州城,能轻松拿出如此之多黄金的个人,只怕也不过数十之数,这小子这般有钱? “前辈跟踪我,意欲何为?” 杨狱微微眯眼。 小儿持金入闹市,自然很危险,但以他如今的实力,自无不可。 “不请老夫去你家喝杯清茶?” 黄四象微微一笑。 杨狱心中猜测,却也没有拒绝,点点头,向着家中走去。 路上,也随口问到了昨夜的事情。 “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昨夜,老夫在粮仓外等着,大人却召见了四大家,以及青州城的其他大家族前去驿站……” “粮仓的事,自是解决了。不止是粮仓,甚至于之后的一些事,也都解决了。” 黄四象语焉不详。 杨狱心中越发好奇。 但他可不会传音入密,在这街道上自言自语总归是不好。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小院,杨狱合上院门,为黄四象倒上一杯清茶,方才问道: “强龙难压地头蛇,四大家就这般容易就范?” “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可这地头蛇,指聂文洞,还是指四大家呢?” 黄四象轻轻吹着茶杯: “一座青州城,可容不下两个地头蛇!大人的到来,他们真会同仇敌忾?不,他们只会撕咬的更凶!” “茶有点差了。” 轻饮一口,黄四象就放下杯,见他沉吟不语,笑了: “老爷他,可不会久留青州……” “只怕不会这么简单吧?” 杨狱若有所思。 哪怕对于聂文洞与四大家而言,他们彼此才是最大的敌手,但两者之间本已有着微弱的平衡,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被打破? “其中复杂的东西太多了,别说你,就是老夫也未必就看得清。” 黄四象微微摇头: “虽我不甚明白,但结果就是,四大家的就范,正是因为这位州主大人……” “聂文洞?” 杨狱心中突然一动。 想起了传言之中徐文纪离京赴任青州之时,曾带了一张空白文书…… 心中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这倒不假……嗯?!” 黄四象说着,心中也是一动,微微有些恍然了: “怪不得大人入城之后不去州衙,而是自去了驿站,原来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恍然过来。 徐文纪携空白文书入青州,谁最担忧? 那自然是随时有可能被顶替了职位的聂文洞! 从聂文洞出城迎接,到在流民之前的做派来说,他确实在示弱…… 徐文纪不冷不热,却并未直取其州牧之位,而聂文洞果然也很识相,转手就将四大家给卖了…… 如此一想,那烧粮仓的人来自四大家,主意又来自谁? 虽不知自己猜测对不对,杨狱心中却对这两人起了莫大的忌惮。 “这就是官场吗……” 两人沉默许久。 杨狱方才想起询问老者的来意。 黄四象方才回过神来,扫了一眼四周,沉声道: “老夫此来,是想给你一场造化!” 第127章青州四公子 造化? 看着一本正经的黄四象,杨狱嘴角微抽:“前辈有话直说吧。” 这老头是不是话本看多了? 还造化? “咳咳……” 许是被杨狱盯的面上挂不住,黄四象偏转头,轻咳一声: “你变卖财物融成金珠,是要离开青州城吧?” “此话怎讲?” 杨狱静下心来,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心中,是有这个心思的,但至少目前来说,他还并没有想要离开青州城。 城中局势或许混乱,但至少暗中盯着的人不敢肆无忌惮的出手,若他再度出城,可就未必了。 “听说你在六扇门颇受排挤,呆的并不舒服,之前出城擒贼,还似乎有人跟着出去……” 黄四象眸光幽幽。 杨狱心中微沉,面上却无变化:“初来乍到,难免被人冷落,至于其他的,晚辈着实不解……” “实不相瞒,老夫此来,是有事要你去做。” 黄四象开门见山。 “这,在下可未必有这个能力。” 杨狱眸光一闪。 他也瞧聂文洞不惯,但以他现在的实力,那龙虎风云四卫任意一人都未必敌得过。 轻易插足这两人的争斗中,很容易成为炮灰。 “小滑头。” 黄四象哑然一笑,也不想绕圈子了: “老夫认得你家指挥使,关于你,可知之不少。” “嗯?” 杨狱面色微变,心中不禁腹诽。 那小娘皮办事就是不靠谱,这就把他给卖了? “咱们,可是同僚。” 黄四象瞧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掏出一枚玄铁腰牌来: “某家,正是云州前任锦衣卫指挥使,黄四象!” “原来是大人。” 杨狱一拱手,作肃然起敬状。 心中则搜索着有关于这黄四象的信息。 可惜,他入锦衣卫时间太短,甚至不曾去过锦衣卫驻地,有关于其他锦衣卫的身份,知道的自然不多。 但他既然是锦衣卫指挥使,那武功定是极高的了。 哪怕年老体衰,只怕也是能和裕凤仙掰手腕的大高手…… “老夫随大人前来青州上任,路上曾听说有一少年衙役,只身押送犯人上路,一路斩杀了不少为祸一方的匪类。 略一打听,才发现你居然也是锦衣卫,加之昨日凑巧碰上,心血来潮,也就来见你一见。” 黄四象手捋长须,微微一笑: “依着咱们锦衣卫的规矩,此事你若办成,上乘武功、换血大丹、千炼神兵、高官厚禄应有尽有。 说是造化,未尝不可吧?” “这,大人为何要寻我……” 杨狱有些心动。 但他更知道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越是丰厚的酬劳,就意味着危险越大。 “这该从何说起呢……” 见杨狱如此沉稳,黄四象心下点头,略一沉吟后,问道: “青州糜烂,外有长留山聚义,为祸一方,内有世家乡绅争权,局势一片混乱,你该如何破局?” “假如是我…” 杨狱微微一怔,沉吟起来。 这些天,他对青州局势也知之不少,只是…… “你且说来,错也不怕。” 黄四象端起茶杯,轻轻吹动着。 “青州之混乱,贼匪也罢,乡绅也好,都是外显,根本还是吏治。假如我是徐老大人……” 杨狱心念电转。 思量着青州的局势,同时也在猜测徐文纪的目的,毕竟,这黄四象寻上门来,自报家门,想要打发可没有那么容易。 但就青州这局势,他若是徐文纪,会来吗? “假设我是徐大人,必要逐步分解,缓步进行。先针对四大家,设个套子,寻个由头,扣个罪证,一次性打残、按死! 虽不知聂文洞为人,但若事不可为,他必不会援手四大家,甚至反而要添一把火!然后……” “咦?” 黄四象眉头微挑,心中兴趣大增。 他是原原本本看过面前这小子的履历的,知道他最早只是个流民乞儿,被狱卒收养后,也就学了半年蒙学。 加之其年纪不大,本也没指望他说些什么。 但这一听,似乎就有些东西了。 “……四大家一退,或可找几个独善其身,或者不同流合污的官吏提上去,整理政务。再然后,找几个有胆子跟聂文洞唱对台戏的硬骨头……” 话音戛然而止。 杨狱狐疑的望着这老家伙: “我就是这硬骨头?” “咳咳…你这小子,可不像是个只读了半年蒙学的文盲啊……” 黄四象收敛惊容,轻咳两声,也是狐疑的望向杨狱。 “信口胡说罢了。” 杨狱警觉刚才思量过头,说的多了些。 不过,你才是文盲! 我可是正儿八经寒窗苦读了十二年! “虽只是胡乱猜想,但也有那么一点道理。不过,有一点你是大错特错了。” 黄四象心中啧啧称奇,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等杨狱询问,后者却坐下来慢慢的喝起茶来,不想多费口舌了。 “四大家,你小看了四大家!” 黄四象神色沉凝: “你是否在青州城并未感觉到四大家的存在感?” 杨狱略一回想,点点头。 还真是! 萧、楚、叶、林四大家,名头是如雷贯耳,但他来到青州城之后,还真没看出来这四大家哪里来的这般大名头。 “那是因为,其家中出彩者,或是去了庙堂,要么,就去了江湖!穷文富武,寻常人求其一已是难上加难,可对他们来说……” 黄四象‘嘿嘿’冷笑一声: “远的不说,就说这青州武林,你可知,当今青州如林,最出名的后起之秀是谁?” “冀龙山?” 杨狱有些拿捏不准。 他出了黑山就来青州,除了赶路就是练功,倒真没在意所谓的江湖武林。 “萧、楚、叶、林四公子!” 黄四象没有卖关子: “你以为的世家,只是有钱的文人?不,所谓世家,上达庙堂之高、下处江湖之远!黑白通吃,文武皆全! 其势力之大,绝非你看到的那点东西!” “黑白通吃…” 杨狱眸光一动,想起了毒龙寨。 听那蓝玉书所说,这毒龙寨后面,就站着四大家的某一家,他初来之时,还曾警惕四大家会来寻仇。 久而久之,也就渐渐淡忘,如今想来,这针对自己的,可未必就是六扇门的人。 四大家的触手如此长,六扇门中,未必少了他们的人。 “有权势、有人脉、有钱财、有武功,且盘根错节,彼此关联。想要一波按死,那是绝无可能。” 黄四象叹了口气。 如果他是徐文纪,是绝不愿意来这蹚浑水的,奈何…… “伐山破庙,马踏江湖……” 见得黄四象连连叹息,杨狱却是想起了徐文纪的‘治国十方’。 如今看来,其明面上针对的是江湖,实际上,还是世家门阀啊…… “那时的大人还是太过想当然了,这世上,甘愿铲除世家、江湖的,可只有老张家……” 黄四象神色复杂。 治国十方,直至如今,仍被人诟病,可究其根本,这于国无错,可…… ‘老张家,岂非就是最大的世家门阀?’ 杨狱心中腹诽,却也隐隐猜到了什么,也不迟疑,直接就问: “大人说了这么多门阀世家的事情,看来,是要我做个铲除四大家的马前卒了?” “你意下如何?” 黄四象望向他。 杨狱毫不犹豫: “我拒绝!” 世家门阀是否可恨? 它们囤聚居奇,把控粮价,为祸地方,自然该杀。 但以他如今的实力,只怕自己一头撞死,也未必能撼动四大家的根基。 徒劳送死的买卖,收益再大,他也是不想做的。 伐山破庙,马踏江湖。 八个字,说来轻松,看着威风。 可他却没忘记,那位能在三百万人鏖战的流积山纵横睥睨的西府赵王张玄霸,就因此,已多年不曾现身人前了。 “此事着实危险,你不答应,也属正常。” 黄四象略有些失望,却也不强求,饮尽杯中茶水,起身就要告辞。 “大人,我还有疑问。” 见他要走,杨狱起身相送,却也忍不住心中疑惑,发问道: “你与指挥使有旧,本不必对我说这么多,直接下令,我未必就会抗命不尊。” “若这天下尽是些以权压人,命人送死之辈,那这大明,真个要完了……” 黄四象神色木然。 杨狱略微失神。 “此事本也强求不来,你且歇吧,老夫走也。” 黄四象不再多言。 杨狱却还有疑惑: “在下不是妄自菲薄之人,但不说青州,只锦衣卫中,比我强的也有一些,大人为何属意我呢?” 杨狱凝神望着这老者。 他从来是个对于自己分量有着明确认知的人。 他换血六次,血气如虎,箭术纯熟,更有九牛二虎之力,哪怕换血层级高过他,且将上乘武学修至炉火纯青之辈,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但不说裕凤仙与两位指挥使,锦衣卫还有几位千户、同知呢,除此之外,曹金烈也逊色不了太多。 如何看,他也不是个不可或缺的。 黄四象也好,徐文纪也罢,没有道理就看上他。 “你还是妄自菲薄了。上一个如你一般身怀四象不过之力的,如今已是青州军大将军了。” 黄四象深深的望了杨狱一眼,似要将他看透: “更何况,比你强的人,多为人瞩目,锦衣卫权势极大,可盯着的人,也极多……” “行了,你且考虑几日吧!老夫去也。” 说着,黄四象摆摆手,告辞而去。 杨狱立于门口,沉默着,心中却有触动。 恍惚间,似看到无边汪洋上,一艘大而破的船,随时都要倾覆。 有人拆卸甲板以求自保,有人卸下风帆中饱私囊,可也有人,颤颤巍巍的奔波各处,左右黏合,要做个缝补匠。 世间人有万种,你要做哪一种呢? 杨狱? 7017k 第128章暂离青州城 …… 隆冬之后是大年。 伴随着爆竹声声,青州城越发的热闹了起来,家家户户贴上对联,门神,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 在这个时节,即便家中拮据者,也多会咬咬牙买些年货,扯上几尺花步,为孩子置办一身新衣。 青州城,一片祥和。 刘家之中,却是一片压抑。 空旷的练武场上,上至族老,下到仆人丫鬟,全都汇聚于此,披麻戴孝者有、低声呜咽者有、嚎啕大哭者也有着。 “我儿…” 年已花甲的刘长峰轻抚白布盖着的残破身子,老泪纵横。 四周,刘文龙的妻小乌压压跪了一大片,皆在啼哭,好几个小妾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昏厥过去。 缓缓盖住儿子仍残留着惊骇与不甘的面容,刘长峰木然转身,望着一众族人、族老,悲痛冷戾: “我儿死了!” 偌大的练武场一片沉寂,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刘家上下,无人不知,刘文龙是族长最倚重的儿子,是已然定下的下一任族长。 眼看着刘文龙死的如此之凄惨,在场所有人,全都能感受到刘文峰木然的脸色下,蕴含着的暴怒之火。 “唐大人!”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神色悲痛上前,沉声望向练武场中唯一一队外来人: “文龙他,究竟为谁人所杀?!” 唰! 刘家宗族的所有人尽皆望向台前。 黄泥压就的练武场上,一队六扇门的捕头神色肃穆而立,头前立着的,是一身量普通,其貌不扬,好似老农的中年人。 “诸位节哀。” 众目睽睽之下,唐百列微叹一口气: “诸位的心情,唐某、六扇门的诸位同僚也都感同身受!与刘公子一并遇难的,还有我六扇门的一位银章捕头、两位铜章捕头……” “唐大人!” 刘长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冷冽: “老夫只想知道,是谁,杀了我儿!” “唐某今日来此,也有此疑惑。” 唐百列上前几步,目视一众刘家族人,淡淡道: “隆冬之时,天气大寒,虽已过了半月有余,但几位遇害者伤势皆清晰可见,经由仵作验尸。 贵府的刘公子以及我门中的一干捕头,皆死于,四象箭下!” 四象箭?! 唐百列的内功极强,声音回荡,百丈开外都可清晰听闻。 “四象箭?!不可能!” 练武场上一片哗然。 无论旁系还是嫡系,寻常族人还是族老皆是不能置信。 四象箭乃是刘家秘传,虽族中无论旁系还是嫡系都可习练,但真个入了门的并不多,登堂入室的更少。 如刘文龙一般练到炉火纯青地步的更是不足十指之数。 谁人能以四象箭杀刘文龙? “这不可能!” 一位族老忍不住上前想要查看伤口,却被刘长峰冷眼呵退。 这古稀之年的老者,本灰白的乱发皆白,冷眸环顾,犹如暴怒的雄狮,目光所及,所有人皆静了下来。 “这天下箭术良多,类似四象箭的也不在少数,是或不是,又有谁知?” 刘长峰凝视着唐百列: “唐大人,你看错了。” “或许吧……” 唐百列不避不闪,与其对视良久,方才一抬手,转身离去: “此獠凶横,若有其踪迹,还要诸位协助追凶!” “六扇门……” 刘长峰手指攥紧,痛苦闭目,他不信以六扇门的手段会不知道凶手是谁。 可…… “族长。” 有族老面含悲愤:“六扇门分明欺人太甚!文龙为他们而死,竟连个交代都没有!” “我儿不会白死……” 刘长峰漠然垂眸: “无论是谁,无论是谁……” …… …… “这老家伙,居然敢威逼大人!真真是胆大包天!” 出得刘府,几个捕快脸色已显现出莫大的不悦。 “老年丧子,有着失态也算不得什么。而且他说的不差,天下箭术繁多,凶手用的未必就是四象箭……” 唐百列摆摆手,制止了众人的起哄: “尔等自回六扇门去吧!” 一众捕快还想说什么,唐百列已是匆匆离去,他的脚程极快,很快就穿过了数条巷道。 很快,来到一座满是假山的院子中,随意扫了两眼,就自微微躬身: “大人,刘长峰悲愤不已,或许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不过是无能狂怒罢了,除非他能明悟‘四季变换、天意无常’的道理,悟出天意四象箭,否则,连丝毫威胁也谈不上。” 假山之中,平静到连一丝情绪都没有的声音响起: “这老家伙生性多疑,你告诉他,没有用,只能让他自己‘无意间’发现,才会深信不疑。” “大人似乎很在意这所谓的天意四象箭?一门上乘箭术,固然珍贵,可对于大人您来说,应当不算什么才是。” 唐百列心下好奇。 上乘武功珍贵异常,箭术尤其难得,但那只是对于寻常人而言,对于这位,又算得什么? “这世上只有废物的人,没有废物的武功。任何一门上乘武功,一旦能练到返璞归真境界,都将是超乎想象的。” 假山之中,声音无有波动: “万般武功皆出自佛道二家,天意二字,在这两家的分量如何,你不会不明白吧?” “这倒是。” 唐百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 “那小子真有些邪门,秦氏兄弟也就罢了,石婆子居然也栽到他手里,可着实让属下有些难以置信。” 他并不看得上石婆子。 可这老婆子到底也是九次换血,修持着上乘武功的高手,栽不奇怪,栽在一个边荒小城出身,年岁不过十七八的少年人手里。 就让他有些不能轻视了。 “武功的修持终归要按部就班,可有些东西,却是不能以常理度之。” 假山中,声音有了波动。 “大人说的,是道果?” 唐百列心中一动。 以他的地位,自然能够接触到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比如道果。 道果的存在,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是秘密。 事实上,四百年中,出世的道果很是不少,但凡是掀起腥风血雨的事件背后,往往少不了这些东西的影子。 “一个边荒少年,短短两年间走到这个地步,这已然不是一句天赋异禀可以说得过去了。” 假山中,声音幽幽: “我不行,这世上,也无人可以。” 唐百列对于他的话深信不疑,心中有着异样:“那您为何不?” “一粒种子,唯有在成为果实的时候,才可采摘……” 假山中,声音渐渐平复下去: “春种秋收,天地之道也……” …… …… 粮仓大火之后的日子,好似一下平静了下来。 州衙高速运作,四大家乃至全城乡绅慷慨解囊,不过七八天的功夫,一座新的粮仓已然拔地而起。 天气稍稍没有那么寒冷,城外就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建设。 在州衙派遣的一些工匠的指点下,护城河外数里之地,一片忙碌。 有着粮食,有着允诺,也为了自己有着住的地方,城外这数万什么苦都吃过的难民们,爆发了让青州居民侧目的力量。 七八天的功夫,居然已然有了些轮廓。 “照着这个速度,不用多久,这些难民就应该可以暂时安顿下来了……” 望着热火朝天的建设,杨狱微微有些感叹。 城池的建立自然不是那么简单,可这群难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有片瓦遮头也就满意了。 “这位徐大人,到底名不虚传。乡绅们发力,这工期可比州衙还要快的多。” 戒色和尚也有些感叹。 数万人的安顿生计何其之复杂困难? 可这也就十多天的功夫,已有着眉目了,这个执行力,让他也有些叹为观止。 “真要落成,也得数年之后了。” 杨狱收回目光:“倒是你,真打算留在这里?” “小僧本就想做个游方和尚,回山静修是修行,在这里治病救人也是修行。” 戒色双手合十。 数万难民汇聚之地,难免百病滋生,他这些日子,多在城外为难民们医治一些伤病。 “如此,咱们就后会有期吧!” 杨狱牵着马,向他告辞。 “杨施主之前还说,现在不宜出门,为何会这般快的转变念头?” 戒色有些好奇。 “现在的青州城……” 杨狱摇摇头。 青州城已成一滩浑水,即便不接受黄四象的任务,他也是不会久留的。 他加入锦衣卫、六扇门,来青州,为的可不是在官场里打滚。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摆摆手就上了马车。 “坐好喽!” 换了一身崭新衣裳的小武兴奋的甩动着长鞭,养的膘肥体壮的黄骠马就自嘶鸣一声,绝尘而去。 车厢里,杨狱盘点着自己出门带着的东西。 一剑、一刀、一弓,银豆子二十斤,金豆子九十斤,换洗衣物、干粮之类也带了不少。 小小车厢都有些满当当。 “接下来炼化哪一件食材?” 随口吞服了几颗金豆子,杨狱心中泛着思量。 距离他回城已是十天过去了,金豆子自然比铁蚕豆强了不知多少,十天而已,暴食之鼎的蓄能已满。 杨狱微微闭目,眼前食材流转飘忽: “精金甲胄、十步一杀、玄鲸吞海、鬼影大擒拿、还是周游六虚?” 7017k 第129章无名老道,周游六虚第一更 微微犹豫之后,杨狱还是握住了那本古卷。 若论价值,十步一杀、精金甲胄的价值最高,次之则是选鲸吞海和鬼影大擒拿手,周游六虚的价值不如前几者。 但对于此时的杨狱来说,周游六虚却正好可以弥补他的短板。 尤其是此次出城,极有可能遭遇到武功更在自己之上的高手,这门轻身之法,就更有必要了。 【是否炼化食材古卷】 “是!” 杨狱心念一动,一团光华就自古卷之上炸了开来。 高山、藤蔓、断壁、悬崖、挺拔的青松、翻滚的云海…… 似只是一个恍惚,杨狱的眼前已是一片空旷,目之所及,尽是云海翻腾,环首四顾,这正是一方摩天峰顶。 山巅窄小,更有积雪寒霜,光华异常,仅有一株被藤蔓环绕的青松挺拔而立,左右四方,尽是万丈悬崖。 一望不知深浅。 “王生,你我本无师徒之缘法,但念在你跋山涉水而来,也算心诚,老夫破例传你一门轻身之法……” 突的,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压过了风声呼啸,回荡在摩天峰顶。 “这是…” 杨狱心下一震,眼前的景象极速拉近,方才看到。 崖顶青松之下,之前为自己所杀的王生满脸恭敬的跪在那里,一册古卷在他身前不住翻转。 循声望去,却见断壁之处,竟有一条不知多长的铁索在云海之中起伏着,链接向云海那头。 以杨狱此时的目力,也仅仅能看到云海之中,似有一道袍老者盘膝铁索之上,任由风云漫卷,飘飘若仙。 “这老道好高的轻功……” 杨狱吃了一惊。 此山怕不是千丈之高,寒风凌厉刺骨,这铁索光滑冰凉于云海之中蜿蜒,抖动不知多么剧烈。 那老道盘坐其上,虽看似随风而动飘飘欲仙,可在他的感应之中,却是气息如山,巍峨耸立。 任由风云漫卷,我自巍峨不动。 “多谢仙长赐功!” 不知跪了多久,甚至身上都有着寒霜的王生强压着失望抬头,闻声却不见人。 “这门武功,乃是贫道悟自‘逍遥游’其等阶虽算不得高,但潜力,却远不止如此……” 云海中,老道缓缓开口: “一阳开天,六阴终焉!阴阳变迁生六气,六为无穷。周游六虚,非是六气之功,而是无穷之道! 若你尽悟其道,则天下之大,随你纵横!” 嗡! 话音回荡之间,山顶骤起狂风,一个漫卷,吹落树叶千百。 风云漫卷间,落叶翻飞。 就见得一老道跨行铁索之上,足下一点,竟御风而起,于高空之上,狂舞而动,足下连点,竟凭空行出数十步之远。 久久不落。 犹如御空飞行之仙人! 王生一脸惊骇,跪倒连呼仙长,杨狱心中也是一惊。 他的目力强过那王生十倍,哪怕在劲风呼啸间,也看的清晰,那老道看似踏空而行,实则是踩踏在那一片片落叶之上。 可这,却比其真个御风而行,还让杨狱来的惊诧。 若其御空而行,这意味着这老者不是凡人,可其踩踏落叶而狂舞于空中,这份轻身之法,却是惊人无比了! 要知道,其身下仅有一条铁索,再往下,可就是万丈悬崖! “周游六虚…” 杨狱心头喃喃,只觉自己大大低估了这门武学。 这老者的话或有夸大,可若有他这一身轻功,只要不是在战场之上被万箭齐射,还有哪里去不得? 他心神微微激荡间,诸般讯息已然在他的脑海之中浮现而出。 这古卷之上烙印的,不是王生的信念,而是那无名老道对于这门武学的心得与缅怀。 “辨别六气,择其一而修,一窍通则百窍通!” 老道的身形飘然如仙,随风而动,风停而终,待得人影消失,声音方才再度回荡开来: “你来试试。” “我?” 王生不可置信的指向自己,环顾四周,只觉双腿发软,汗出如浆。 哪里敢迈出一步? …… …… 呼! 马车中,杨狱身躯一震,下意识的蹬腿,真实到极点的失重感让他猛然惊醒。 咔嚓~ 马车一震,车轴当即被震断。 伴随着一声‘唏律律’长嘶,小武一个不察,‘噗通’跌下了马车,一阵龇牙咧嘴: “杨爷?” “呼!” 杨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额头见汗。 食材的炼化,真实至极,他一番尝试坠崖,几乎完美的反映在他的身上,以至于此时竟有些手脚发软。 “那老道士……” 杨狱心中悸动。 随风而动,踏叶而行,这看似容易,实则难度之大超乎想象。 风无定、云无形,想要把握住风云的脉络谈何容易? 杨狱自忖自己还是有些底子的,逐风步也是逐风而动,铁索之上还是立得住的,但要踏叶而行,就真个做不到了。 他尝试了数次,还是坠下了山崖。 他都如此,那王生自不必多说了。 “那王生绝无这个胆量行跨铁索,若其果真能练成那老道,不,哪怕有那老道的一两成,以我此时的箭术,也未必就能将其射杀……” 听着外面的呼喊,杨狱压下杂念,下了马车。 “车轴断了…” 小武从马车下爬了出来,有些咂舌:“这可是精钢打造的车轴,杨爷您未免太过生猛……” “还能修吗?” 杨狱微微苦笑。 食材的炼化太过真实,真好似他自己坠崖,哪怕他心里知道是假的,身体还是不自觉的一沉。 “不成了。” 小武满脸苦笑:“好早此处距离青州城也不太远,小的回去一遭吧。” “只能如此了。” 杨狱取出几枚碎银递给小武。 后者掂了一掂,卸下马鞍,翻身上马,向着青州而去。 “出师不利。” 杨狱随手扯着缰绳将马车拉到了路边,也不是太在意。 略微平复心情,就在林间演练起周游六虚来。 周游六虚乃是道家武功,其中多有术语,若无食材之炼化,杨狱想弄明白也不容易。 比如,六虚之虚,指的是气,六,则指无穷。 取自道家‘三三无穷、六六不尽’,诸如此类,这古卷中不知多少,无人指点,入门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呼呼! 杨狱缓缓拉开架势,步履沉凝,双臂舒展缓行,没有特定的步伐走向,而是感受着无所不在的气流变化。 他五感皆有增强,尤其是血气入身,周身毛孔自由舒展,对于气流的把握无比之敏锐。 是以,在有了正确的引导,他瞬间就入了门。 将这门‘周游六虚’练到了第一阶。 同时,对比老道的心得,他也发现了,这本古卷上记载的一些东西,是经过删减、简化的。 只所以要将‘服气’‘外炼’‘换血’等方向尽数锁定在轻身之上,实则是在降低这门武功的入门难度。 换而言之,只要‘资质’足够,不需要内外炼的配合,也能将其修持至大成。 “呼!” 一套架势拉满,徐徐推动过后,杨狱缓缓收势。 “你在练功?” 林安神出鬼没,蹲坐在树梢上,神色古怪又疑惑: “跟你师娘学的?软塌塌的,拳不像拳,掌不像掌,步伐不像个步伐的……” “少废话,你来做什么?” 杨狱懒得理他,随手折了些枯枝下来,就地升起了篝火,这时,天色也渐晚了。 “你以为我想?” 林安落下树来,飞鱼服猎猎而动,让杨狱有些眼热。 飞鱼服的防御当然比不了精金甲胄,但是,好看啊! “怎么说?” 杨狱微微皱眉。 “青州,真成是非之地了。” 林安叹了口气: “徐老大人、聂文洞、六扇门、四大家以及其他乡绅家族,一团乱麻啊!” “你当你的差,这些狗屁倒灶的事,理会作甚?” 杨狱随手添柴。 “说得容易。徐老大人势单力孤,除了咱们锦衣卫,哪还有什么可用之人?” 林安略有些烦躁: “不说这个了。我此来,是带着老大人的口信来的,对了,还有你要的东西。” “东西带来了?” 杨狱眼神一亮。 他不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但为人卖命这回事,他当然也是有所求的。 只是他还以为要等一段时间,不想这位徐大人也真是个敞亮人。 “不忙。” 林安按住杨狱的手掌,很有些审视的味道在其中: “这几日,青州城有传言,说你得了道果,是也不是?” “这你也信?” 杨狱面色不变:“我这一身武功,都是一点一滴练起来的,可没有半点虚假。” “再者说了,指挥使大人什么脾气,要是我骗了她,她能不来寻我?” “这倒是。” 林安面色微缓。 自家的指挥使大人,他能不了解? 她要是被人骗了…… 只是一想,林安就止不住打了个冷颤:“最好没有,不然……” “行了。” 杨狱略有些心虚,转移话题: “东西呢,给我吧!” “这东西虽极为珍贵,可对咱们也没什么大用。你太浪费了……” 林安袖口一抖,一个油布包裹的册子已杨狱接在手里。 “行了,助你此行顺利!” 摆摆手,林安已去的远了。 目视其远去,杨狱才揭开了油布包裹,随意扫了一眼上册的‘龙渊道漕运盐铁册’,就将目光放在了下面那一册: 【道果杂谈】 7017k 第130章天灾人祸道果神魔第二更 道果杂谈。 轻抚着尚有墨香的书卷,杨狱眸光闪烁。 六扇门的情报包罗万象,上至朝堂,下到江湖,可说极为详尽,哪怕有些权限不足够调阅,可也能寻到蛛丝马迹。 唯有有关于道果的情报,案牍室中似乎没有任何留存,亦或者,被人全部掩埋。 哪怕是视财如命的老赵头,都三缄其口,无论如何都不敢提及。 他与黄四象所做的交易之中,就有着道果的讯息。 一州的锦衣卫指挥使,一位两朝元老,官至兵部尚书的老大人,自然能够接触到常人无法了解的东西。 至于是否露出马脚。 一个曾入手过道果的少年人,如果表现的对其丝毫不感兴趣,这才是最大的破绽。 “道果…” 夜色渐落,篝火摇曳,显得杨狱的脸色明灭不定。 墨迹未干的字迹,如刀剑般棱角文明,力透纸背,其上的文字,朴实易懂,又毫无废话。 “道果,又称之仙基。秦时初次为人所知,后世三千年,上至帝王将相,下至乡绅游侠,无不心向往之。” “余也曾心生好奇,追寻过些许日子。发现,道果之久远,远在秦前,只是因年代久远,历史断层,故而颇多失真,加之传言夸大,多衍生为传说、神话。” “道家先贤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果之道,疑指天道,其果,又有天道所结之果实之涵义。 人之五脏,杂草尚且消化不得,遑论天道果实?世人只知追捧,却不知,盲目渴求,实为取死之道。 欲以人身掌天地之力,谈何容易?” …… 前言很长。 杨狱一字一句的默读着,恍惚间,好似看到那位老大人伏案桌前,奋笔疾书,书写也在劝诫。 “天道之果实。” 杨狱心中自语,默默将文字熟记于心。 “余收拢前人遗留,也曾寻当时道果所有者询问,得出,欲吞服道果,需经历降服其心、举行仪式、点亮命图、炼化位阶四步。 其一,压服道果中前人遗留之意志,其二,则要举行仪式。何为仪式?人吃五谷,需播种、施肥、灌溉、收割、脱壳、揉捏、蒸煮、入口、消化。 道果,亦然!” “仪式千变万化,不同的道果有着不同的仪式。当我懂得仪式之时,突然对于神话有了深层次的理解。 古老相传,有魔神撞倒天柱、有魔魅翻江倒海、有神人擒龙拿虎……这些,会不会也是所谓的仪式呢?” “少年时,读神话颇为新奇,年岁大了,就有着恐惧。魔魅翻江倒海,神人搅动风云,凡人何在?” “我曾亲历流积山,见得三百万人鏖战年余,鲜血染红大地,尸体截断江流……” …… “流积山?!” 看到此处,杨狱心头一震。 此处,字迹有着涂抹的痕迹,那位徐老大人似乎很有些忌讳。 但联系上下文,杨狱心中突然有些惊悚,脊背有着凉意。 那一场三国参与,伏尸百万,间接导致千万人流离失所,青州人人披麻戴孝的旷世大战。 难不成,居然是某个人炼化道果的仪式?! …… …… 噼里啪啦~ 天色已黑,青州城里却还是一派热闹景象,临近年关,没了宵禁,不少孩童点燃鞭炮,奔走玩闹。 “年关将近,又是一年将过啊……” 立于窗前,望着燃起的万家灯火,徐文纪微微一叹。 “夜深了,大人早点歇着吧。” 黄四象踱步走进屋子,合上房门:“小小姐,已睡下了。您对她太过苛刻了,小孩子,终归是喜欢热闹的。” “若若的身子不好,外面风大……” 轻轻合上窗户,徐文纪微微摇头: “人都送走了?” “送走了。” 黄四象脸色不是很好:“聂文洞已连续多日宴请城中乡绅,您怎么就稳如山岳?” “不稳又能如何?聂文洞深耕青州多年,不是你我可比。一动,不如一静。” 徐文纪端起茶杯。 “您手握文书,可左右一州之吏治,为何迟迟不见动作?” 黄四象有些沉不住气了。 相比于十多日前,现在的驿站已然是门可罗雀,莫说前来依附的,就是拜见的都少了。 这说明,聂文洞已然有了动作。 “箭矢,只有离手之前,才是威慑,一旦出手,那就是鱼死网破了。” 徐文纪神色平静: “我那位同窗,家世好、天资好、读书也好,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他只将自己当个人。” “如他这样的人,天下比比皆是。” 黄四象面无表情。 有关于聂文洞的情报,没进青州之前他就翻看了不知多少遍了。 “不一样啊。那些人要么是财雄势大、要么是性情桀骜,我这位同窗可不是。” 饮尽茶水,轻转茶杯,徐文纪眸光幽幽: “他是高高在上从未下来过,是真正的心性凉薄。” “没有什么区别。” 黄四象有些烦闷。 驿站前后,不知多少人盯着,这种感觉让锦衣卫出身的他,极为不适应。 从来只有他盯人,什么时候轮到人盯他了? “区别自然是有的。” 徐文纪微微摇头,却也没多说什么:“天色晚了,你也早歇吧。” “大人,我有一事不解。” 黄四象没动身子,面色沉凝: “依着您之前的性子,怎么都不该如此轻易妥协才是。到底是什么,让您如此顾虑?” “看看这个。” 徐文纪向后一靠,露出案上的纸张。 黄四象打眼一扫,眉头顿时拧起: “德阳大饥,人相食。江河皆干涸,乃至赤地千里,粝米一斗价二十金,麦一斗价七八金,久之亦无卖者。 篙芹木叶,取食殆尽,最终,人相食……” “德阳?!” 黄四象心头一震,随即大为不信: “德阳灾情,竟至如斯?” 他们一路而来,经历诸府收拢流民,虽不曾到得德阳重灾之地,可以听说一些。 “现下不至如此,可若我与聂文洞、四大家争斗日久,则必会如此。大旱之后,必有大疫! 若置之不理,德阳一府之灾,必会演变成一州之祸!” 徐文纪吐出浊气: “每每思之,夜不能寐。” 天灾人祸。 徐文纪心头沉重,却还有着话不曾说出口。 他离京之前,曾请钦天监主洞观天星,不见青州有灾,更别说持续两年的大旱灾了。 这种突然出现的灾情,他曾在书中见到过…… 如果这是天灾,那还好,可若是人祸…… “天灾啊……” 黄四象神情也凝重起来。 他也曾经历过大灾,那是真正的惨绝人寰。 文士杀人更胜武夫,可天灾,更可怖! 他曾经历过‘江洪道大灾’,连绵七日的大暴雨,冲毁万里山川,死伤数十万,失踪更多。 据统计,受灾者高达千万,景象之恐怖,让他至今难忘。 “有备无患,一时的先后手无关紧要。当务之急,是整合力量,赈济灾区。” 徐文纪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人切莫忧虑太过,至少等之前派去的锦衣卫有了回信也不迟。” 见徐文纪神色疲惫,黄四象安慰着。 他们来青州之前,曾有一队锦衣卫前来迎接,被他随手打发去了德阳府。 那队锦衣卫,也算精锐,算算脚程,再有些日子也该到德阳府了。 “是否有回信都不重要了,赈灾刻不容缓。” 徐文纪轻揉着太阳穴: “顺道,也得拔除了那什么长留山,山匪汇聚,不是小事。” “我明白了。” 黄四象点点头。 …… …… 虽是年关将近,天气已不如之前寒冷,但不少地方仍有大雪。 呼呼! 凄厉的北风吹卷着积雪,天地间一片萧瑟。 一片霜白的天地间,突闪过一道黑线。 踏踏踏~ 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一行人渐行渐近。 “吁!” 见得一片丛林出现在眼前,带头的骑士高呼一声,拉停骏马。 身后的一众人,也都停了下来。 “天色已晚,去那处林子歇歇脚,吃点干粮!” 飞鱼服翻卷间,曹金烈下了马。 其余的一干锦衣卫也都下了马,他们最差也是六七次换血的高手,虽不至于寒暑不侵,却也耐得住寒冷。 但马却受不住。 哪怕是蛟马,也不如他们耐寒,除非是雪域龙马这样的珍品马种,才能够做到寒暑不忌。 但整个青州,也没多少龙马,雪域龙马,更是稀少。 “这天也太冷了。” 拿着皮草为马儿擦拭身子,赵青微微皱眉。 长途跋涉,最是损耗马力,尤其是大雪大寒天,见马儿萎靡不振,不少锦衣卫都很是心疼。 “等会?” 突的,曹金烈眸光一眯,示意众人停步,足下一点,已扑向林中。 “啊!” 不多时,就听得两声惨叫。 众人赶上前去,正见曹金烈解下飞鱼服,将一面黄肌瘦的少女裹住。 “这两人?” 赵青扫了一眼血泊,在看着冒着香气的汤锅,面皮顿时一抽: “该死的畜生!” “畜生!” 其余锦衣卫面色也都是铁青。 这一路,类似的景象,他们见过不止一次了…… “德阳府的情况,只怕比咱们想的还要严重……” 以内息暖热这女子的身子,曹金烈大踏步走向马匹: “不歇了,走!” 7017k 第131章独上青楼 年关将近,已有部分地方冰消雪融。 南山之上,积雪消融,虽不见青碧之色,却也似多了几分生机。 南山栈道的人,又自多了起来。 不久前才被荡清的南山群匪,又有卷土重来的迹象。 咕噜噜~ 泥泞的栈道上,一辆车辇缓缓而来,压着泥水,行至毒龙镇前。 此处,地处要道,数月前虽已没了什么人烟,可不过数月,就又自热闹了起来。 其他地方的山贼、流民、甚至于一些盗匪、马贼,又来到此处,数场激烈的厮杀之后,此镇又有了主。 毒龙镇,也顺势改名‘青蛇关’。 连带着,南山之中的那处大寨,也易了主子,如今,叫‘青蛇山’。 但这青蛇山存在的时间,比起毒龙寨又要短暂的多,还不到一月,就又被人连根拔除了。 “吁~” 略显干瘦的马夫拉住了马缰。 一个身形挺拔,面容俊美的青年掀开车帘走出,也不在意四周聚拢过来的零星行人,冷漠的环顾四周: “老家伙,就栽在这样的小地方吗?” “陆长老栽在此处,为门中惹了好大的麻烦,若非银钱使的足,一个结交匪类的帽子,只怕是戴定了。” 干瘦马夫微微摇头: “门中也使了手段,奈何陆长老在锦衣卫的手里,很难运作出来……” “我那愚蠢的大哥,据说就死在那座楼下?” 青年神情冷漠,突的开口: “此间主事者,滚出来见我!” 砰! 好似旱地炸雷,远远看着的几个行人都被骇了一大跳。 破损不少的镇子里传出狼狈惊呼:“又,又有人来了……” “又?” 青年眉头微皱,就察觉到了什么。 这镇子原本什么模样他并不知道,此时静心一感应,顿时发觉了不对,此地的血腥气浓郁的令人发指。 也不知过了几日,居然还弥漫不散,细看之下,血迹犹自可见。 “这位大人……” 青年的话音未落,一道狼狈的身影已窜了出来,踉跄着跪倒在地,颤颤巍巍: “小的落草也是逼不得已,家里,实在,实在是没有活路了。求您当俺是个屁,放了俺吧……” 中年汉子声泪俱下,如丧考妣,说话之间,身子还在打颤,让青年一阵厌恶。 还是马夫开口: “我等来自白龙轩,可不是你口中的什么大人!” “你到底也算是换了血的武者,怎的如此软骨头?” 青年神色不善。 “白龙轩?你……你是小白龙陆万流?” 听得白龙轩三个字,那汉子顿时松了一口气,才敢抬头,认出了青年的身份,就又自哭丧了起来。 “你说,前几日,有六扇门的高手前来围剿,灭了你青龙山?数百人就逃了你们几个人?” 陆万流心有惊诧,眸光却是一沉: “六扇门来了多少人?此刻到了哪里?” “一个人,不对,两个人。” 汉子牙齿开始打颤,见陆万流神色不耐,方才结结巴巴的说着: “来了两个人,一个看起来是个马夫,出手,出手的只有一个人,他,他一刀一剑一口弓,白日里按兵不动,晚上就突然偷袭…… 待得天亮,除了我们几个,偌大的青蛇山,已是没了几个活口……” “一个人?!” 陆万流两人瞳孔皆是一缩。 山贼强梁、马匪群盗,这些不入流的绿林人,他们两个也不放在眼里。 可南山地势何其之复杂? 一夜间能剿灭这样的大山寨,这样的手段…… “这人……” 听着那汉子的描述,陆万流心头一震,突将其整个提了起来: “那人去了哪里?!” “木,木林府……” …… …… 大涛江浩浩荡荡,自青州城而出,滚滚而来,经德林府、木林府东去云、白二州。 年关已过,天气转暖,已有隆隆涛声响起。 因得一江之隔就是云、白二州,木林府是青州少有漕运发达的府城,过往行商良多,也极为繁华。 是以,滋生出了规模巨大的,以漕运为生的帮派。 巨鲸帮,就是规模最大的两个帮派之一,为了霸占漕运利益,与大蛟帮不知厮杀了多少次。 “漕运啊…” 翻看着卷宗,杨狱若有所思。 漕运历来是最为暴利的地方,滋生出以其为生的帮派并不稀罕,可能够发展到这样的规模,可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按着徐文纪给他的卷宗记载。 木林府漕运两大帮派,力夫足有万人,帮众也各有数千人之多,势力极为强大! 而他们能发展到这样的高度,若说背后无人,那是绝不可能的。 “从此处着手,倒的确可以找出东西来……” 杨狱心下了然。 人人都知道四大家在青州势力雄大,可究竟什么势力与他们有勾结,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看着这卷宗,结合黄四象与他做的交易,他倒是心下有了数。 这两大帮派,只怕就是其中之一。 大明不禁盐铁,私人若得朝廷允许也可贩卖盐铁,可漕运却是不容人插手的。 若只是一些苦哈哈抱团依附,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未见得就会在意,可若是世家门阀扶持的帮派…… “巨鲸帮‘韩京’,大蛟帮‘卫蛟’……难怪说木林府武风极盛,高手可真不少。” 心中自语,杨狱食指微动,有些期待。 青州城,高手同样很多,可朝廷的势力太大,少有武林道上的高手会去青州城。 木林府,却不一样了。 “杨爷,这木林府真是好生热闹!” 马车外,小武惊诧的声音传来。 杨狱掀开车帘走出,只见不远处人声鼎沸,巨大的城门洞吞吐着海量的人流。 这时候的大涛江解冻未久,还不见什么船队到来,可这陆运的密集程度,也只在青州之下了。 “进城,进城。” 小武兴奋起来。 这一路走了一月还多,整日里干粮、凉水,他嘴里真淡出鸟来了,眼见得木林府如此繁华,心中自然欢喜。 木林府,不禁马车出入,交了入城费,两人就踏入了木林府。 不同于青州的浑厚,木林府虽小不少,街道也没有那么宽敞,但各类建筑却是十分紧促,一眼望去,人山人海,繁华热闹。 此时年关刚过,大街上仍留有几分过年的余温,各类年货甩卖的不在少数。 “木林府的口音,比起青州要拗口的多。” 小武左顾右盼,听着行人的交流,有些头大,听不懂。 杨狱自然没有这个负累。 为了习武,他学了不少的地方俚语,木林府的口音自然也懂。 随意寻了处客栈安顿下来,略微洗漱之后,两人上了二楼,点了一桌酒菜,大快朵颐起来。 “木林府……” 凭窗而望,街道上车流不息,人声鼎沸,杨狱心中低语,眸光却望向街角。 一个行踪鬼祟的汉子,左顾右盼之后,悄声离去。 “四大家小看不得啊。” 杨狱眸光微动,知道自己被人盯上,却也不甚在意,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这一个多月,他可没有空费。 …… …… “黄骠马、旧马车、青州口音……” 吊角眼汉子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身后的酒楼,吩咐同伴继续盯梢,身子一扭,窜进了人群之中。 他很是有些武功底子,在人群之中速度也很快,没多久,已绕过几条街道,上了另一间酒楼。 六楼包厢,已有十多人落座,气势沉凝。 有人转着酒杯、有人杯筷不停、有人叼着旱烟、也有人正襟危坐,等待着什么。 突然,脚步声打破了沉凝的气氛。 上首处,一身形敦实,面有刀疤的老者眸光一凝,那吊角眼汉子已进了包厢。 “帮主,那捕头,进了城了!此刻就在‘迎客楼’,青州口音,气息冷厉,带着个武功一般的马夫,没错,就是他!” 吊角眼汉子恭敬行礼: “斩首刀,杨狱!” 呼! 包厢之中,众人皆有了动作。 “六扇门铜章捕头,斩首刀杨狱。嘿嘿,真是好大的名头!” 一揉捏着一双铁蛋的老者冷笑一声,望向上首的刀疤老者: “帮主,什么时候动手?只要你一声令下,不要一个时辰,必将他的人头摆在案前!” “阎老三,你倒是去啊?” 一长须中年冷笑一声:“依着咱们的情报,尉迟龙、司马杨、秦氏兄弟都栽在了他的手里,你比他们如何?” “罗老七!” 阎老三闻言冷哼一声: “你胜不得那尉迟龙,就以为咱们都胜不过他吗?连个黑山县都拿不下,那般徒有虚名之辈,也算高手?” “你!” “够了!” 刀疤老者重重拍桌。 他名‘韩京’,巨鲸帮的帮主,一身‘裂海掌’名动木林,再青州都有不小的名头。 随着他的冷眼扫过,所有人全都闭上了嘴,吵闹的两人也全都坐下,不敢发声。 “这人若无几把刷子,敢来木林府?听说这小子的目标,可是怜生教七府总舵主‘齐龙生’!” 韩京神色阴沉: “若是顺手,不妨卖他们个人群,若是扎手,咱们也无需理会那几家!” 说着,包厢外又有探子走进。 韩京冷眼扫去,那探子顿时哆嗦着跪了下去,不得其问,已躬身回应: “帮主,那斩首刀,去了秋风楼……” 满座皆寂,众人皆面面相觑: “大白天就去青楼?” 7017k 第132章一掷千金 一夜风吹来, 菊花次第开。 鎏金的牌匾之下,杨狱微微挑眉。 “老爷子,居然真的会逛青楼?” 嗅着浓烈的脂粉气,杨狱眼神示意小武,后者有些兴奋的搓搓手,又有点忐忑: “杨爷,我听说,这青楼白天是不开门的……” 这世上,女子花钱,有千万门道,什么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可男人,有且仅有那么几个门道。 面前这犹带着脂粉气的大门之后,就是其中最大的销金窟。 只是,这也太猴急了。 大白天的逛窑子…… “只是不开门,又不是没有人。” 瞪了他一眼,杨狱收敛心神。 自板肋虬筋成就后,他的精力旺盛的超乎想象,加之铁裆功本就有强肾壮阳之功,说没有念想,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他两世童男,怎可轻易葬送? “行吧。” 小武吧唧着嘴,忍着心头的小骚动,敲响了门。 “谁呀,谁呀?大白天的就来敲门!” 小武敲的重,没两下,门后已响起宿醉未醒也似的叫声。 门打开,一头戴圆帽的小个子探出头瞧了一眼,见得杨狱,整个人一个激灵,忙不迭拉开了大门。 他是个见多识广的,最擅长察言观色,这劲装青年提剑挎刀,一看就不是善茬,骂人的话顿时收了起来。 “这位爷,来的不巧了。姑娘们刚睡下没多久,怕是有些不方便……” 小圆帽试探着说着。 见杨狱微微皱眉,语气顿时一转: “不过,您自然不一样,来来来,里面请……” 说着,就迎杨狱进去。 小武看的好生生气,这小龟公全当自己是空气了,刚想说什么,见杨狱迈步走进去,也只能冷哼一声跟着进去。 秋风楼地处偏僻,占地却是很大,其内很是清幽,假山、池塘、回廊、屏风、竹林应有尽有,地下应当还引着地热。 院子里温暖如春不说,还有着好几眼温泉在冒着腾腾热气。 端是一处好所在。 与杨狱想象之中的声色场所并不一样,虽有脂粉气,但整个环境,却比他见过的不少乡绅的宅院还要好的多。 “我的乖乖……” 走在竹林里,小武阵阵咂舌,左看看,右看看,只觉眼界大开。 他虽混迹在青州街头,但也只在街头厮混,从未去过什么好所在,此时就不免有些惊叹了。 杨狱心中也有些惊诧,但他表情管理到位,一派见多识广的样子。 “这位爷,之前来过?” 小圆帽心头有些泛嘀咕,见杨狱摇头,心下才释然,他可是出了名的好记性。 当即,为杨狱介绍起来。 秋风楼有四处,菊花台、竹林幽谷、桃花坞、牡丹阁,地如其名,皆藏楼于景观之中。 “这处,是咱们的竹林幽谷,内有绣楼三十二座,诸位姐姐每日都在楼中弹琴,您来的不巧,这时候,应当都睡下了……” 小圆帽介绍着,也随时在察言观色。 见杨狱似乎并不急色,也松了口气,这些个姐们可不好惹,大白天叫醒她们,自己指不定要吃几顿白眼。 “这叫什么,待嫁闺中?” 小武信口胡柴,没人离他,他自娱自乐,心中也是痒痒。 要是杨爷给自己要几个,我是该拒绝呢? 还是拒绝呢? 瞧他一脸春心荡漾,杨狱心中好笑,却也懒得点破他,随手掏出一枚碎银,递给小圆帽: “秋风楼这般大,仅有小哥一人迎来送往,怕是辛苦。” 曾经,杨狱很诧异。 为什么无论是话本小说还是评书里,大侠们似乎都没有为钱担忧过。 现在,他才明白。 之前在青州城,他将全副身家都打成了金豆子,可说是两袖空空,但等他到了木林府,已又有了数千里银子在手。 就这,还是他将大半不易携带的物品、粮食分发给村人之后的收获。 “哪有辛苦?” 随手一掂那碎银,小圆帽笑容越发浓郁,身子也躬的越发的低: “咱这么条贱命,若非做了这差事,哪有这福气接待爷呢?” “武功有高下,命却没有贵贱。” 杨狱心中一定,佯作不经意的问道: “小哥可记得,约莫三个月前,接待过一老者?那老者比我低半头,说起话来口无遮拦……” “这……” 小圆帽眼神微转,似在回想,片刻后,试探道: “敢问爷,您寻他可是有事?” 见这小圆帽的样子,杨狱心头一松,却又升起不可思议,老爷子居然真的来过? “那是我家老爷子……” 杨狱微叹了口气,做欲言又止状。 “哦~” 小圆帽心下了然,憋住笑意道: “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三月多前,的确有一老者来过,与您一般俊朗儒雅,一看就是父子俩……” “……” 杨狱眼皮微抽,没有回话。 莫说他和老爷子不是亲生父子,即便是,老爷子也远算不上俊朗儒雅。 “小的记性还算可以,依稀记得,那夜大雪,客人来的却不少,您家的老爷子是凌晨时分来的。 与他同行的,还有两位俊俏到一眼就看得出不是男儿身的美丽女子,尤其是其中着白衣的,虽半遮面,却还是引得满院瞩目……” 小圆帽咂咂嘴,正想说什么,就听得阵阵娇笑自竹林深处传来。 “有客到?真是稀罕,好些年没见过有人白日来了……” 脂粉气扑面而至,一风韵犹存的妇人袅袅而来,薄裙下,身姿曼妙。 “吸溜~” 小武有些眼热,下意识的抽了抽鼻子。 “林妈妈……” 小圆帽身子一震,顿时不敢言语了。 “你这小东西,客人来了不领去楼上招待,在这林中乱走个什么?” 风韵犹存的妇人瞪了一眼小圆帽,笑意盈盈的招呼杨狱: “客官,随我来。” “不忙!” 杨狱抬手架住这妇人不规矩的手,淡淡的看向小圆帽: “小哥,你接着说。” “这……” 那妇人脸色微变,随即又笑了起来: “这位爷,来秋风楼不吃不喝不叫姑娘,只问话,这不合适吧?” 小圆帽脸色煞白,望着杨狱,却是半个字都不敢说了。 “不合适吗?” 杨狱微微眯眼,笑了: “那就头前带路!” 说罢,一手抓着那小圆帽,望向那半老徐娘。 “得嘞!” 妇人捂嘴轻笑,腰肢一扭,走向竹林不远处的小楼。 小楼高五层,比起竹林里的其他小楼高处不少,其中装饰也多华美,与这竹林气氛不是很搭。 上得二楼,杨狱径直坐下,小武立在他身侧。 一脸煞白的小圆帽硬着头皮站着,一双手不知往哪里放,一双眼不知往哪里看。 “咱这秋风楼,有三等宴席,三等珠圆玉润,二等金玉满堂,一等,又叫百花齐放!不知您,是哪一等?” 半老徐娘搔首弄姿,顾盼之间,小武忍不住捂住鼻子弯下腰。 他最受不了这个。 “有什么区别?” 杨狱面不改色。 “百花齐放,需得一掷千金!您大概是……” 妇人欲言又止。 “千金?” 杨狱挑眉,似有动容。 千金何其之多? 哪怕按着官方的价格,这也是万两白银! 以他在黑山城当狱卒的俸禄,不吃不喝也要五千年! “我……” 小武惊的爆出粗口。 “珠圆玉润,只需纹银百两,您要不?” 老鸨捂嘴轻笑,美目流转,带着笑意。 当啷! 杨狱拍剑在桌:“这口剑,作价几何?” “这口剑是……” 老鸨只扫了一眼,神色就是一变: “百炼玄铁剑?!” “嘶!” 何止是老鸨,小武也倒吸一口凉气。 他只知道杨狱这口剑是上好的宝剑,可哪里想到,这居然是百炼的玄铁剑! 玄铁,乃是天下最为出名的金属。 其最广为人知的,就是其可千锤百炼! 一份玄铁成兵一炼,百炼,意味着,这口剑,足足经过百份玄铁繁复捶打而成。 百炼刀兵,不止是兵器,更是身份的象征! 木林府如此之繁华,百炼神兵,据说也仅有那么一柄! 其价值,远在千金之上! “这位爷,怎么称呼?” 半老徐娘的脸色几变,再不敢说什么一掷千金,腰肢都弯了,露出胸前一片雪白。 “百花齐放,今个怎么着也得见识一二。” 杨狱拍了拍腰间的刀鞘: “如若不够,此处还有利刃一口。” “不敢,不敢。” 那老鸨额头见汗。 见杨狱神情冷淡,只得一咬牙,转身敲响了悬挂包间之上的一口铜锣。 当! 这口铜锣不知通向何处,是何原理。 只敲了一声,整片竹林,乃至于整座秋风楼都可听闻! “这,这是千金一掷,百花齐放?!” 幽静的秋风楼顿时热闹了起来,一座座绣楼都有了动作。 有美人睡眼惺忪,却捂嘴惊呼,有娇俏女子对镜梳妆,惊的脂粉落地,也有女子躺在床上,茫然起身,面上花黄跌落。 铜锣声未落,整个秋风楼已是醒了过来。 “这是?” 刚自踏入秋风楼的阎老三还不及说话,就听到这一声铜锣响声,顿时瞠目。 千金一声响! 阎老三骇然了:哪里来的色中饿鬼? 第133章我不好惹 震响的铜锣声传的很远。 何止阎老三瞠目结舌? 街面上来往的行人,附近的一些酒楼客栈,不少人纷纷侧目望来,皆是惊诧骇然。 上等席面,一掷千金,这是秋风楼的规矩。 但是千金何其之多? 巨鲸帮占据木林府漕运三分之一的份额,一年的流水也不过就这个数罢了。 抛去上下打点,人吃马嚼,三年也未必能攒下这份银子来。 自秋风楼成立至今,小一百年,这一掷千金的铜锣声,似乎也只有那么一两次而已。 真的假的? 阎老三一时怔立当场,眸光闪烁,猜测着是哪位世界公子、巨贾豪商来此败家。 “等等,该不会是?” 阎老三心头一个‘咯噔’,想起了自己要寻的正主。 可也不对啊。 六扇门的铜章捕头名头倒是不小,不乏有些身家的,但这可是千金啊! 不是说拿不拿得出来,而是这钱,花得不值啊! 他横练不差,武功也高,但自忖一夜十女已是勉强,这一掷千金,可是要包场啊…… 铁打的腰子?! 砰! 砰砰砰! 一连数响,一团团烟花自竹林、牡丹花海、菊台之上迸射而出,绽放开来。 这烟花明显是特制的,亮的吓人。 此时正午刚过,日头也高,却还是清晰可见,这一朵朵烟花,却比那铜锣声传的更远了。 “牡丹花开?秦,秦大家要出阁?” “竹林、牡丹、菊花台、桃花现……这,秋风楼四大花魁都要出阁?!” “哪来的如此巨富,竟舍得如此多的银钱?!” …… 以秋风楼为中心,小半城区都为之哗然。 秋风楼之名,便是青州城都有着名头,在这木林府自不必多说了,满城男子哪个不知秋风楼四大花魁? 此时眼见四位花魁联袂出阁,怎能不为之惊诧? 没一会,前来看热闹的就已将秋风楼前堵塞的满满当当,几个小圆帽探头一看。 只见人潮涌动,也是吓了一大跳,还是几个管事的出来,才稳住了局面。 “王管事,哪路巨富前来,竟一掷千金?” 有人扯着管事不让他走。 见那人身着绫罗,管事心知吃罪不起,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含糊过去。 他也是真不知里头那位的身份。 倒是有个小圆帽惊叫一声: “我之前见得巨鲸帮的阎三爷进了院子,该不会是?” 话音戛然而止。 “阎三爷?巨鲸帮有此财力倒是正常,只是,他们怎么舍得?” “那可是千金啊!” “该不会是招待贵客吧?阎老三自己,本公子着实不信他舍得如此花销!” 一群人却是炸开了锅。 “阎老三?” 人群中,一人神情一震,扫过四周后悄然退去,未多时,已行至南城一处高门大宅中。 “我要求见帮主!” 那人高声呼喊。 “帮主午歇之时,不允许任何人打扰,有什么事告诉我,我代为通传!” 守门的大汉拦下这人,打着哈欠。 “这事……” 那人跺了跺脚,却也无奈,只能低声道: “帮主前些日子吩咐我盯着城门,跟踪将来木林的六扇门捕头杨狱,之前我见得杨狱进了秋风楼……” “进了秋风楼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守门的大汉嗤笑一声: “老子也就是没钱,有钱怎么着也得进去花销花销!” “不是,那杨狱进去不久,巨鲸帮的阎老三也跟了进去,之后,秋风楼上头就炸开四团烟花,四大花魁联袂出阁……” 那人低声说着。 “什么?!” 守门的大汉悚然一惊: “这阎老三居然舍得千金?糟!该不是巨鲸帮要和六扇门联手针对我们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惊骇。 当即,那守门的大汉就是一个激灵,转身就向院中跑去。 …… …… 随着老鸨离开,房间内落针可闻。 杨狱不慌不忙的开始问话,这次,小圆帽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他所知也不是很多。 也只知道老爷子来过秋风楼,曾带着两位女子去过牡丹花海,可也不会知道他们之后去了哪里。 “牡丹花魁吗?” 摆摆手让小圆帽下去,杨狱若有所思。 依着他的猜测,老爷子绝非一个寻花问柳之辈,只所以来这青楼,必与自己一样,有不得不来的原因。 很大的可能,是被人挟持了。 杨狱沉吟不语,小武却是有些坐立难安,听着铜锣声,心都在滴血。 “杨爷,这可是百炼的玄铁宝剑,就这么……” 小武痛心疾首。 这可是大宝剑…… “百炼刀剑,我可也只有这么一口。” 杨狱轻抚剑鞘。 这口十步一杀可是七玄门代代传承的宝剑,内含十步一杀,更与百步飞剑息息相关,他自然不会轻易舍去。 毕竟,他为了这口剑,可是以身犯险,险死还生。 “啊?” 小武吃了一大惊: “您,您难不成要白嫖?!” “胡言乱语个什么?!” 杨狱顿时无语。 “可这……” 小武还想说什么,门又被推开,莺莺燕燕的一群姑娘,花枝招展的走了进来,或捧酒壶、或拿酒杯、或托着食盘。 很快,两人身前,足可足下十六人的大桌上,就已尽是珍馐美味,白玉也似的酒壶就放了十多个。 各类酒杯一字排开,足够数尺之长。 这些姑娘年岁不大,多是豆蔻之年,长相可人,话语温柔,小武看的心头小鹿乱撞,杨狱却是拧起了眉头。 这些姑娘有一个算一个,怕是都比他来的小…… “这位爷,莫不是都不满意?总要给姑娘们一点准备的功夫不是?” 见得杨狱皱眉,收拾了一番的半老徐娘又自微笑着上前,为其斟酒一杯: “还没请教爷的名姓呢。” “免贵姓杨。” 杨狱手捏酒杯,微微一嗅,点头: “陈年桃花酿。” 说罢,一饮而尽。 五感的强化,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此时,他只轻轻一嗅,就可辨别这杯酒水之中的所有气味。 无毒,可喝。 “杨爷也是爱酒之人。” 半老徐娘微微一笑,旁敲侧击:“不知杨爷是哪里人士?何处高就?” “甜味过重,口感一般。” 放下酒杯,自有人再度续上,却又是另一种酒水了,杨狱点评着,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大明酒类繁多,但总体还是以黄酒、米酒、果酒为主,且皆是甜口,讲究个入口回甘,软绵温吞。 说是酒,倒不如说是果汁。 即便是所谓‘烈酒’也不会有太高的度数,度数更高的白酒,多为力夫、猎人暖身所用。 不登大雅之堂。 “杨爷别只顾着喝酒,也尝尝菜肴。” 老鸨说着,心中则思量着面前之人的来历。 木林府杨家倒有那么一家,可也早已家道中落,祖产变卖也凑不出千金。 只是这人口音纯正,却又不像是外地人。 不过,他这仆人,倒是有些青州口音,莫非这人来自青州城? “酒菜皆一般,若只如此,可值不得我千金之价!” 杨狱放下杯筷,语气平淡。 他是个口味很杂的人,土石入得口,也吃得珍馐美味。 秋风楼这桌菜,食材倒是不差,山珍海味都有,但这手艺,却只是一般了。 “这……” 老鸨面色不是很好看了。 这人,真把她们这当酒楼了? 但她拿捏不准此人的身份,还是强笑着想要解释,还未开口,门外已响起了沉闷的笑声: “我倒是谁千金一掷,原来是杨大人!” 呼! 带着寒意的气流破门而入。 阎老三立于门前,身后几个小圆帽软趴趴的跌在地上,哼哼唧唧,却是起不来了。 “阎三爷。” 老鸨面色微变。 “不请自来,杨大人不会介意吧?” 阎老三皮笑肉不笑。 真见到杨狱,他是着实有点惊诧的,他没想到,这个据说年不过十七八的六扇门新晋捕头真舍得一掷千金。 “阎三……” 杨狱轻端酒杯。 黄四象给他的情报是极为详尽的,这阎三,他自然也是认出来了。 据说他出身于青州‘铁煞门’,修了一身不差的横练,一手追魂刀也有些名头,在巨鲸帮里的地位不算低。 此时打眼一扫,居然也是第二关的好手。 “阎三爷!” 老鸨笑着迎上前,半个身子趴在了他身上:“奴家为你换间屋子可好?” “林妹子,不是老阎不给你面子。实在是,帮主有令,要请杨大人赴宴!” 阎老三揉捏了一把身前的美肉,就将其推开: “杨大人不说话,是瞧不上我巨鲸帮吗?” “巨鲸帮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请我家杨爷赴宴?” 见杨狱态度冷淡,小武心中顿时有数,麻着胆子嗤笑一声。 “某家与你大人说话,小小马夫也敢插口?!” 闻听此言,阎老三眸光一寒,不见如何动作,粗大的手掌已骤然探出丈许之远,自上而下的抓向小武面门: “今个,就替杨大人管教管教你!” 其人横练有成,势大力沉,爪仍有三尺之远,气流已拍的小武面皮生疼。 后者心头狂跳,却也不慌。 类似的事情,路上发生好些次了,杨爷,他信得过。 “嗯?不出手?” 一爪拍出,阎老三十成十的注意力都放在杨狱身上,可直至他爪印距离那小厮的面皮不足一尺,身后都没有动作。 不由的心中狞笑,不出手,那就休怪某家心狠了! 他本就是试探而来,出手自然肆无忌惮,这一爪之下,莫说人头,就是石球,也能拍成粉末! 刺啦! 就在这时,一道轻微的裂锦声在他的耳畔响起。 旋即,就化作一声炸响! 砰! 拳打一声响,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没有换血的武者都可以随手打出,只算是小把戏。 但这一声响,却让阎老三的面皮狂抖起来。 因为伴随着那一声炸响,一只手掌已搭在了他的脊背之上。 “不好!” 感受着那手掌之上的巨大力量,阎老三双眼都要跳将出来,心中一声嘶吼,面皮顿时殷红如血。 拳音如雷?! 阎老三心神大乱。 他曾见过帮主于密室练功,其拳脚所向,便有雷音滚滚,气浪拍击之下,岩石打造的墙壁都被震的开裂。 这小子怎么会这么强?! 噼里啪啦~ 惊骇之下,阎老三全无任何保留,刹那间,他全身的筋骨都在跳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之声。 全身的血气与内息已尽数涌上皮膜,欲要格挡下背后拍来的手掌。 小武距离的最近,看到更为清楚,这一瞬间,这熊罴一般的老者,好似变成了烧红的黑铁! 噗! 手掌及体。 阎老三双眼爆突,只觉一股雄浑刚强的力道直接撕裂了他的横练外功,汹涌而入。 骇然的惨叫伴随着混杂着内脏骨渣的鲜血喷出: “啊!” 惊天动地的惨叫响起。 房间中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劲风呼啸,那阎老三已好似肉球一般被重重的拍出了小楼,噗通一声栽在地上。 心中皆是惊骇。 “三爷!” 几个在下面伺候的巨鲸帮众惊呼一声上前搀扶,不及触碰,又听得一声惨叫,直吓的身子一抖。 “啊!” 阎老三仰面朝天,惨叫一声,却是动也不能动。 殷红的鲜血流出,打湿了地面,他的脊椎大骨,在这一拍之下,已整个碎成了齑粉。 “四大家误我!” 昏迷之前,他心中惊怒已极。 这人的武功只怕已不下帮主了,你告诉我,他与尉迟龙鏖战?! “三,三爷!” 几个帮众已然惊呆了,万没想到,就这么一小会,阎三就被打成这幅模样。 可他不是才说了两句话? 几人怔怔回望,自那洞开的大门,可见那少年人仍旧端坐饮酒,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回去告诉你家帮主好生准备,杨某今晚赴宴。” 听得在耳畔炸响的声音,几人一个激灵就逃也似的跑开,跑了没几步又折返回来,抬起已无了只觉的阎老三狼狈而去。 房间内一众人呆若木鸡,好些都吓的脸色惨白。 还是老鸨见多识广,苦着脸出声: “杨爷,巨鲸帮可不好惹……” “我也不好惹。” 放下酒杯,杨狱神色如常,更没什么变化: “酒菜都要凉了,姑娘呢?” : 第134章另一枚道果 静! 屋内一片沉寂,连老鸨都愣了一瞬,方才挤出笑来: “姑,姑娘这就来……” 色中饿鬼! 除却小武之外,屋内的一众姑娘望向杨狱的眼神都变得古怪起来。 而后,令一众人越发不解惊诧的事情发生了。 老鸨出了门,催促着一干小圆帽前去请众姑娘起来,很快,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就被引着过来,一一进了小楼。 小武从之前的小鹿乱撞、心中忐忑到了后来,已是有些麻木了。 这么一天,他见到了比前半生加起来还要多的姑娘,环肥燕瘦皆有,有清秀可人、有妩媚多姿,有小家碧玉、有含羞带怯…… 但无论来人是谁,杨狱就只扫那么一眼,就摆摆手,让她们下去。 “杨爷这是……” 小武着实有些忍不住。 他分明瞧出这位爷并未毫无兴趣,可明明只要他愿意就可以予取予求,但他却…… “秦,秦大家来了!” 突的,小楼外传来惊呼之声。 小武一个激灵,站起身,自窗口望去,这一看,他的呼吸都几乎停了,一双眼呆呆的望着,好似没了心魄。 美! 太美了! 小武喃喃自语着。 他本以为今日见到的美人已然够多,可此时见得这位,顿时觉得之前所见的所有人,全部黯然失色。 在其的映衬之下,犹如牡丹花畔的野草、枯枝,毫无看一眼的必要。 “嗯?” 杨狱似有所觉,望去。 就见得小楼之外的一众人自发的分开两队,一着白衣的少女,在几个侍女的拥簇下,踱步而来。 非是款款而来,也并不腰肢扭动,似连脂粉都无,一身素白却非纱裙,而是素白衣衫。 可就是这么一袭裁剪的十分贴身的白衣,就勾勒出其曼妙至极的身材,让人望之,心中平静又有着冲动。 清纯,却又让人望之生欲。 “好美……” 小武捂着胸口。 随着这白衣少女的走近,他只觉心都快跳了出来。 “小女秦姒。” 落落大方的行礼,白衣少女不加掩饰的打量着杨狱: “这位爷,如何称呼呢?” “免贵姓杨,单名一个狱。” 杨狱也在打量着这白衣少女。 这少女眉目精致,白的好似瓷娃娃一般,五官单一去看,无不精巧,落在其骨相之上,就越发完美。 哪怕以他的眼光去看,都不得不道一声赏心悦目。 但让他细细打量的,却不只是这位少女的美色,而是她身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微微感应,杨狱心中仅有两字,清澈。 犹如挥洒的月华,山间的清泉,无有丝毫修饰,却又是如此的和谐。 同时,他的胸口,本只是微微有些异动暴食之鼎,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其征兆,一如他当年在黑山城碰到‘紫金吞煞宝葫芦’。 这秋风楼果然有道果,而且,就在面前这女人身上! “玉。” 秦姒眨着眼: “陌上人如玉?” “不,神威如狱。” 杨狱随手一指,示意其坐下。 秦姒美目流转,似有了然: “听说去年,顺德府有位打退了围城匪患,挫败邪教阴谋的少年英雄,莫非……” “英雄,算不上。” 杨狱扫了一眼小武。 后者满脸失落的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关上门,只觉心中空空荡荡。 呼! 见得合上的大门,一众人也不意外。 小武蹲在门口,那老鸨来请他去别处坐坐,被他摆手拒绝,一脸黯然神伤。 “我家这位,可是被姑娘摄走了心魄。” 杨狱微微摇头。 秦姒之美,还要胜过给他很深印象的指挥使裕凤仙,甚至让他都不自觉的正视起来。 美貌到了一定程度,真可让人自惭形秽,不敢直视,比如小武。 “小女子又非魔魅,哪有摄人心魄的本事呢?” 秦姒抬手,五指晶莹,为杨狱斟酒一杯,微微抬首,双眸好似晨星流转: “若是有,怎么不见大人被我摄走心魄呢?” ‘真是个妖精……’ 杨狱心头一跳。 他的精力远超常人百倍,欲望比之旁人也强烈极多,只是他少有涉足声色场所,又常年练武,才可压制。 但这一眼,他都有些消受不起了。 若非强行压制,只怕此时身子也都直不起来了。 但同时,他心中一禀,这女人果真不简单,他五感敏锐,隐隐察觉到了异样。 要动他心神,这可不是简单的言语、眼神可以办到。 却不知,是某些奇门武功,还是她得到的道果…… “大人可还要其他几位姐妹前来伺候吗?” 见杨狱饮酒不语,秦姒又为其斟满: “奴家,可不在意呢。” ‘……’ 内运服气法,杨狱心神沉凝,恢复了平静: “秦大家,杨某此来寻你,是有要事问询。” 见杨狱如此平静,秦姒眼底闪过一丝讶然,微微一笑,道: “大人请说。” 杨狱也不卖关子,直接开口问询。 依着那小圆帽所说,他只所以记得老爷子,是因为老爷子当时出手阔绰,百两白银上了牡丹台。 而牡丹台虽有小筑十二间,但要百两白银才可得见的,自然只有这位大家。 “那位老爷子嘛?小女子略有印象……” 秦姒眸光微动,似回忆起了什么。 杨狱也不急,品尝着秋风楼的诸多酒菜,他虽说这些酒菜一般,可对比路上的干粮,这味道自然好得多了。 “咦?” 突的,杨狱抬起了手,一粒绿豆大小的‘珍珠’被他从其中一盘菜肴中夹了起来: “这是什么?” “厨娘很有些大意了……” 秦姒回神,介绍着: “这叫‘玄英珠’,是大涛江里一种蚌类孕育,算是一种器材吧,因这蚌喜食金铁,这玄英珠,是不可食用的……” “玄英珠?” 杨狱点点头。 这玄英珠居然也能让暴食之鼎有反应,看起来,似乎比黄金还要强上一筹…… “这玄英珠并不罕见,早好些年,就有渔夫沿河养殖,不过,上了年份的还是少,据说,前一段时间,有一颗千年玄英珠出水,闹出好大波澜呢。” 秦姒随口一说。 杨狱的心中却是一动。 千年玄英珠? 不知道对暴食之鼎是否有用,若是有…… “大人问的那位老爷子,似乎也姓杨……” 秦姒手指绕着长发: “不过这事,我答应过人家不可外泄,大人要不还是去别处问询吧……” “不可外泄吗?” 杨狱淡淡一笑,手指蘸了蘸酒水,在桌案上轻轻一划,写成两字。 道果! “咦?” 秦姒微微挑眉: “你,知道?” 她的气势顿时一变,前一瞬还是温润如水的小家碧玉,此时,却像是仗剑江湖的女侠客,英气逼人。 “秦大家隐藏的很好,可惜,这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情,不巧的是,在下正好从六扇门的卷宗上看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杨狱随口胡扯。 天下何其之大? 六扇门纵是再强十倍,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即便能,也没人能在毫无针对的情况下,恰好看到什么蛛丝马迹。 他只是根据暴食之鼎的反应推敲,诈她一炸,果然,这秦姒真个就上当了。 “不对。” 秦姒察觉到了异样: “六扇门有专人每日整理卷宗,若我露出破绽,上门的,只怕就不是大人你了。” 她的心态极好。 虽惊却不乱,念头转动间,也猜测到: “江湖流言,都说你得了黑山城的那枚道果,莫非,你是靠着那枚道果感应到我的?” “自然不是。” 杨狱也不多说什么,再度问她: “现在,能说了吗?” “不知大人武功如何?” 秦姒微微沉吟,后道: “听说六扇门有个叫唐百列的银章捕头,不知大人比之他如何?” 唐百列? 杨狱微微皱眉。 六扇门对于银章捕头的评定要严格许多,不但要功绩,更要求武功。 青州有且仅有九位银章捕头,皆是筑基第三关以上的武者。 唐百列,就是其中之一。 比之靠年龄熬上来的石婆子,这位可要强出许多…… “看来是差一些了。” 秦姒自顾自的点点头,见杨狱皱眉,方才轻笑一声: “大人其实想问与老爷子同行的人吧?那两位,来自怜生教!” “怜生教?” 杨狱心中微震。 下意识就想起竟有炼化人皮卷所见的老妪,但转念又觉得不可能是因为她。 只怕是自己杀了尉迟龙的后患来了。 “大人既比唐百列差一些,那倒好说了。唐百列当年想晋升金章捕头,最后折戟沉沙,就是因为怜生教……” 决定说了,秦姒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隐瞒: “或者说,是因为怜生教青州舵主,余灵仙!这位妖女击败唐百列之时,才十三岁哦……” “和老爷子同行的,是余灵仙?” 杨狱瞳孔微缩。 六扇门关于这位怜生教妖女的情报,足可摆满三间房屋,他虽没看过多少,但也知这妖女曾单人截杀过锦衣卫指挥使裕凤仙! “大人猜的很对。” 秦姒点头,眉目流转间,带着审视与好奇: “大人现在,可还要问吗?” “呼!” 杨狱缓缓闭眼: “说!” : 第135章王侯 哒哒哒~ 手指轻扣桌面,杨狱心中不无凝重。 怜生教。 是一个存世极为久远的教派,据说最早可追溯到秦前,最早,是先民对于创世神的崇拜而成。 其踪迹遍布天下,不止大明,就连天狼王庭、大离王朝,都有着其分舵、讲经道人。 势力之大,远比杨狱之前想的还要庞大的多。 这,也是他入了六扇门才知道的。 他都知道黑山城的叛乱与怜生教有莫大的关系,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莫非不知? 实是尾大难掉。 怜生教外显的势力已然极大,谁又知道暗地里有多少人信奉? “怜生教财雄势大,奴家可得罪不起,真要泄露了她们的事情……” 说着,作忧虑状的秦姒抬头,轻磨玉齿: “得加钱!” 哒! 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杨狱不由的睁开眼睛: “这话从秦大家的口中说出,着实让杨某有些惊讶了……” 望着杨狱,秦姒突抹眼角,泫然欲泣: “大人莫非想白嫖?” “……” 杨狱直起身子,直视其双眼,语气冷了下来: “秦大家是在耍笑杨某吗?” “大人英雄盖世,不惧魑魅魍魉,可也不能指望小女子也这样吧?” 秦姒微微侧目,似有退让: “奴家希望得大人一个允诺。” “允诺?” 杨狱心中一动,这才知道这女子的目的: “仪式?” “大人是答应了?” 秦姒似有些欣喜,为杨狱斟酒一杯: “不错,正是与仪式有关。只是大人也请放心,奴家自不会强人所难,这仪式并不伤天害理,且还会有其他好物奉上……” 道果的炼化,有着四步。 降服其心、举行仪式、点亮命图、炼化位阶。 这女人,似乎已要完成第一步了? 她藏身秋风楼,为的就是第一步? 不知其道果是什么,看起来似乎并无什么威胁…… 心中想着,杨狱也没有贸然答应: “那要看秦大家的‘仪式’是什么了。” 徐文纪的道果杂谈中,极为详尽的叙述了他所知的一些东西。 其中就包括了这道果仪式。 所谓仪式,千奇百怪,世上绝无相同的道果仪式,可绝大多数都极为苛刻,甚至于逆反人性。 是以,在传说之中,这一步,也叫做‘天人相冲’。 “看来大人果真不曾得到道果。” 听得这句话,秦姒摇头轻笑: “若大人真有道果在身,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仪式与本命,不可告知于人。 毕竟,‘潮起已然三千载’,很难说,是否有与自家冲突的道果……” “潮起三千载?” 杨狱眸光微凝,这又契合了三笑散人的潮汐论了。 “大人很感兴趣?” 秦姒眸光流转: “这也算不得秘密,大人感兴趣,奴家就说上一说吧,你要问的,与这些有关系。” “愿闻其详。” 杨狱沉凝心神。 秦姒,应当是他所见的第一个身怀道果之人,她知道的东西,对自己很有用处。 “道果来源众说纷纭,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久远岁月之前,道果就已然存在了。只是间隔太远,很少有流传下来的记载。 不过从一些隐秘之地的石碑、壁画、雕塑上,也可略知一二,那就是,道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古老。 但因为种种原因,道果消失了。直到秦时方才现世,又随着‘陆沉’成为武圣,而为世人所知。” 秦姒的语气平缓,声音动听: “后人将其成为‘潮起’,至今,已然三千年了,这么漫长的时间中,有多少道果问世,却是不好说了。 是以,身怀道果被人知晓并不怕,因为能掠夺道果的手段似乎并没有,可仪式不同,他们,会有冲突。” “很好理解。” 杨狱微微点头。 徐文纪的道果杂谈中,也有类似说法,神话中,也不乏针锋相对的神魔。 “大人要询问的那位老爷子,就身怀一枚道果!” 秦姒自斟自饮了一杯: “且极有可能是一枚特殊的道果。” “特殊的道果?” 杨狱心中微震。 联系秦姒的话,老爷子身怀道果,他隐隐猜到一些,但特殊的道果…… “武功有高下,人有强弱,道果当然也不是一模一样的,也有着区别,特殊的道果,自然也是有着。 甚至,这世上还有着唯一类道果。” 秦姒一开口,就很有些知无不言的意思: “过于强大的道果,甚至会一分为二,异常强大的,甚至会一分为三!” “一分为二?” 杨狱面色如常,心头却是一震。 他所得的‘魁星位阶图’似乎,就需要紫金吞煞宝葫芦、七星龙渊斩鬼剑、镇邪印三件道果! “这不难理解,同为人,有人沿街乞讨,有人生而王侯,大人就当这些道果,是同阶之中的王侯吧。 二分者为侯,三分者为王。” 秦姒说着轻轻一笑: “很有些人,就是这么划分的。” “王、侯。” 杨狱点点头,问道: “道果既然不可剥夺,怜生教拿下我家老爷子,又是为何?” 秦姒如是说着: “道果不可剥夺,但成熟的道果,却可化生种子,也称之为神种,这类种子,却是可以被其他人得到的!” 神种?! 杨狱神色微变。 “这只是奴家的猜测,不过,应该大差不差。” 秦姒轻轻一叹: “今日告知你这些,这木林府,奴家怕是呆不成了……” “嗯?” 杨狱微微皱眉。 “大人该不会身怀道果就是武圣吧?若这般简单,天下也不会只有十二位武圣了……” 秦姒舒展腰肢,站了起来,缓慢踱步走到了杨狱身后,纤纤玉手落在他的肩上,轻轻揉捏着: “小女子,擅长的是医术,怜生教,可是万万得罪不起呢。” 咔吧~ 随着秦姒轻轻揉捏,杨狱只觉一股冰凉之意在脊骨蔓延,之前留下的暗伤,竟以可以察觉的速度缓慢痊愈了。 鬼影大擒拿留下的伤势极为顽固,依着杨狱自己的推算,他这伤至少要一年才有可能痊愈。 这…… “不是内气,这是……神通?!” 感受着旧伤消失,杨狱眸光一亮。 道果为天地而生,自不会局限于人类之间的杀伐争斗,事实上,按着徐文纪的道果杂谈所言。 道果千奇百怪,演化的神通也千变万化。 这秦姒的神通,居然有着疗伤之效?! …… …… 日落月升,夜幕降临。 城南,一座空旷的院落之中,一支支火把燃烧,大蛟帮的一干高层齐聚于此,皆神情肃穆。 “巨鲸帮一掷千金,以百花齐放宴请那来自青州的捕头……” 一手持蛟杖的老者立于正中,声音沉凝,寒风之中乱发飘扬,人若雄狮。 这老者,却正是大蛟帮的帮助‘许大蛟’,人送外号‘狮发狂蛟’,在木林府乃是声威赫赫之辈。 一手虬龙棒在青州都有着不小的名头。 “帮主,那巨鲸帮历来抠抠索索,怎会如此大方?会不会有诈?” 一身形瘦弱的中年微微皱眉。 “正因如此,更见其中有鬼!千金一掷,宴开百花,便是咱们都要舍不得吧?若非另有图谋,巨鲸帮怎会如此舍得?” 一手持开山斧的精壮汉子冷声道。 千金何其之庞大? 在场之人皆是木林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没几个能拿出千金来,更不必说宴请旁人了。 那可是千金! 姿色不差的女人,足可买上千百之多了。 “近些年,巨鲸帮势力越发的大,若再与六扇门勾结,我等岂非大大的不妙?” “难怪巨鲸帮这些日子越发的嚣狂,只怕早已搭上了六扇门的线!” “早在去年,我就听说巨鲸帮的人四处打听那徐文纪的消息,只怕当时就有了这个心思!” “朝廷鹰犬,人人得而诛之!” …… 庭院中,一片人声嘈杂,大蛟帮的一干高层群情激奋,不少人更是请命今夜就踏破巨鲸帮的驻地。 “好了!” 许大蛟冷喝一声,压过了满院喧哗,望向左手侧沉默不言的青年人: “似龙,你如何看?” 其余人也都望向这青年人。 这青年身量极高,足有八尺上下,一身黑色劲装的映衬下,更显的其棱角分明的脸色冷酷。 “诸位叔伯,大概是被那徐文纪吓破了胆,这大可不必。” 闻言,许似龙扫过一干人等,淡淡道: “我从不凭空猜测。” 静。 一众人皆是一静。 啪啪啪! 见众人都不说话,许似龙才轻拍手掌,闻声,十数个灰袍人才从人群之中走出,躬身跪下。 “白日里,诸位叔伯还在争吵之时,小侄已派了人手,密切监视着巨鲸帮‘罗老七’‘王老二’在内的二十余高层……” 许似龙踱步至众人之前,环顾众人,淡淡问道: “巨鲸帮可有异动?” “这……” 一干灰袍帮众彼此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回帮主、少帮主!临近傍晚之时,巨鲸帮突有异动!包括‘罗老七’‘王老二’‘赵老九’在内的好手,高层们,全都向巨鲸帮总舵汇聚而去!” “什么?” 院落内一片哗然,继而,沸反盈天。 : 第136章单刀赴会 饮尽杯中酒,杨狱提刀而起。 见他起身,秦姒微笑后退。 “大人这便走了?” 在门外伺候了好几个时辰的老鸨满面堆笑:“秋风楼十八名酒,还有一种不曾品尝过呢。” “尽兴即可,何必饮尽?” 杨狱嘴角一扯,似笑非笑: “怎么,怕我赖了你的酒钱?” “不敢,不敢。” 老鸨额头见汗。 “百花宴开一夜,如今天色尚早,你又何必着急?” 深深的看了一眼老鸨,杨狱随风而动,足下只是一点,已到了竹林深处,身子几个起伏,已消失无影。 直看的一众小圆帽、护卫们面色狂变。 “妈妈,这,这人要白嫖!” 有小圆帽惊叫一声,指向满头冷汗的小武:“你不能走!” “我……” 小武身形一僵,后背顿时见汗。 眼见一众护卫围了过来,他一咬牙,麻着胆子就走进屋内,径直坐下,大口吃喝起来。 吹了小半天的风,他也是饿的紧了。 “杨狱!” 赔了一天笑脸的老鸨心生不妙,银牙紧咬,就要唤人。 “此间的事,妈妈最好不要通知大老板。” 秦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 “你这妮子,莫非是被那人蛊惑了心神?” 老鸨对她有些忌惮。 但还是有些吃不住,这要是被人白嫖了,她只怕要被吊死在大门上。 还是唤了小圆帽去请示大老板。 秋风楼能立足木林府,其背后自然不是无人,事实上,其幕后的大老板,哪怕是巨鲸帮、大蛟帮都要卖几分面子。 “那且随妈妈去吧。” 秦姒微微摇头,在几个侍女的陪护下,回到了清雅幽静的牡丹小筑。 “小姐,你和那捕头?” 回到房中,几个侍女都有些好奇: “区区一个小捕头,也值得您上心吗?” 她们当然知晓秦姒来秋风楼的目的,她鲜少陪人,更不必说如此长时间了。 “想什么呢!” 秦姒轻点侍女的眉心,坐于铜镜之前,轻梳长发: “他呀,可不是个小捕头。” …… …… 青州城下辖六府,六府之中,以顺德府最为哭喊,德阳最为富庶,木林府的武风则最盛。 一来,其把持大涛江,沿河而下可抵云、白二州,而来,则是这片地方山多林密,不少宗门在外盘踞。 但真正的吏治崩坏,还是在龙渊王重伤之后。 大明九王马踏江湖,对于江湖武林来说是一场浩劫,对于诸多世家门阀来说也是个大大的忌讳。 是以,在龙渊王重创之后,残余的宗门势力迅速反扑,加之诸多世家甚至官吏的推波助澜,帮派势力一度压倒了官府。 明面上官府仍掌控木林府,可实际上,掌控力比起龙渊王那时,已弱了不知多少。 也正因如此,巨鲸帮、大蛟帮以及其他帮派才能把控漕运、盐铁。 但这,也只是表层。 木林府乃至于其他府县失控的原因,更多的是州主聂文洞的无为而治,以及四大家对于龙渊王的报复。 这一点,黄四象毫无隐瞒。 他给的卷宗,毫无保留的揭开了勉强光鲜亮丽的皮毛,露出让人触目惊心的疮痍。 “无怪乎治国十方被人抨击,为祸极深啊……” 踱步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杨狱心中不住思量。 徐文纪的治国十方,若真个可以完整通行,那自然是利国利民,可流积山一战,损耗太重了。 西府赵王固然是天下绝顶武将,可江湖厮杀更为复杂,那群山之中藏身的,不止是强梁大盗。 更有着不在朝廷名册之上的高手。 比如那玉龙观的真言道人,再比如,怜生教背后的那位老妪。 徐文纪被人抨击是理所当然。 可脓包不被点破,就不是脓包了吗? 越靠近巨鲸帮,街道上就越是热闹,各类摊贩、行人络绎不绝,来自于其他府县乃至于云、白二州的货物琳琅满目。 杨狱漫不经心的逛着摊位,却也可以感受到一道道紧盯自己的视线。 摊贩、行人、揽客的小二、甚至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老者,皆有不低的武功在身,且精通藏形匿气之法。 但在杨狱超人一等的五感之下,却又一一显形。 “杨大人果然是少年英雄!” 长街中响起一声爽朗的笑声,一中年人踱步而来,遥遥打量着杨狱,眸光不由的一凝。 在他的眼中,那提刀挎剑的少年人,分明走的漫不经心,浑身松松垮垮,可却给他一种高山耸立,无懈可击之感。 不由的心头一沉。 从阎老三被废他就知道这人武功很高,可真个看到才知道,这人的武功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你妈的四大家,这般强横的高手,尉迟龙居然敢招惹,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心中暗骂,面上则挤出笑容,拱手道: “在下姓罗,家中排行老七。是巨鲸帮的外务长老,知晓杨大人远来,特来迎接。” 呼! 随着他的缓步走进,街道上一片寂静。 来往的行人有序的撤退,摊贩们也多半后退收摊,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不愧是雄踞木林的大帮派,尚有数里之地,暗哨已是如此之多了。” 杨狱驻足,淡淡道: “比起之前那位,你倒客气不少。” “阎老三出言无状,大人教训他,是他咎由自取。只是,切勿因此事伤了咱们的和气。” 罗老七微微一笑,拱手道: “宴席已摆好,只等大人赴约了。” “好说,好说。” 杨狱笑了笑,也不在意被一众暗哨围上,不慌不忙的走向巨鲸帮的驻地。 巨鲸帮财雄势大,只从其驻地就可见一斑。 闹市之畔,却足占下大半个街道的地盘,其间更是复杂,各类走廊九曲十八弯,到处都是关卡、暗哨。 只看这戒备,只怕连青州州衙都要逊色一筹。 行走其间,巡逻的帮众随处可见,皆是精悍有力,绝大多数居然都是换过血的好手。 以他的嗅觉,更可闻到若有若无的药草香气。 呼! 熊熊火光照亮了杨狱的双眼。 偌大的空地之上,足足摆了十多桌,上百人各自落座,四周火把密集,一时犹如白昼一般。 杨狱打眼一扫,就见得正桌上,坐着十二人。 正首处,坐着一面有刀疤的老者,其筋骨粗大,尤其双臂双掌更是比常人大出两倍还多,却正是巨鲸帮的帮主。 裂海掌韩京。 与他同做一桌的十一人,加上为他引路的罗老七以及被他打成瘫子的阎老三一起,并称巨鲸帮十三舵主。 在这木林府,皆是凶威赫赫之辈。 唰! 随着杨狱走进来,本还一片喧闹的广场顿时没了声音,上百双眼睛齐刷刷的望向杨狱。 或冷漠、或幽沉、或审视、或好奇,更多的,则是不加掩饰的恶意,甚至于,杀意! 换血之后,武者已渐脱凡俗。 精气神乃至于眼神都有着力量,百人怒目,换做寻常人,当场都要被吓死,哪怕是有着武功在身的人,都要为之色变。 可让他们惊诧的是,这出名不过一年的六扇门捕头,居然神色如常,更无丝毫惧意。 不说武功如何,单单这份气度,就让在座的不少人为之动容。 “好大的阵仗!” 迎着众人的注视踱行,杨狱眸光平淡。 流积山百万人鏖战的战场都经历过多次,区区上百武人的注目,自不会让他有什么不适应。 “杨大人远道而来,我等岂能怠慢?” 韩京起身,则上百人齐齐站起。 “但却不知,大人为何下此狠手?伤我兄弟至此?” 话锋一转,韩京的面色已然沉了下来。 数人抬着,不知死活的阎老三,就自被抬到了众人之前的空地上。 “袭杀官差,意同谋反!本大人小惩大诫,韩帮主莫非有意见?” 杨狱冷眼回望,声音不高不低,却足可压过韩京。 呼! 遥隔数十丈,两人对望不退,针锋相对,气息陡然变得凝重,不少巨鲸帮的帮众已忍不住握住刀柄。 “如此说来,韩某还要谢过大人手下留情了?” 韩京‘嘿’然一笑,刀疤如蜈蚣般扭动起来。 “韩帮主客气了。” 杨狱亦是一笑。 丝毫不在乎周身越发恶狠狠的目光。 “哈哈哈!好好好!” 韩京大笑数声,方才抬手: “请杨大人落座!” 他开口,则百人同时开口: “请杨大人落座!” “请杨大人落座!” “请杨大人落座!” 上百人齐声大喝何其响亮? 遑论是上百武功不差的武者,齐声响应之下,在这夜幕之中尤其显得巨大,声音传荡,里许之外都可闻听。 夜幕如空谷,似有回音! “杨某喜静不喜动,百人酒宴,到底太过吵闹了些。” 百人三呼,巨鲸帮诸帮众的气势已然攀升了极高,杨狱感受着气息的变化,声调却是不变: “倒不如,撤下一些来!” “嗯?” 巨鲸帮一干精英帮众皆是面露狰狞,不少人更是拔出了刀剑。 “六扇门的人,果如传言般嚣狂!” 韩京抬手,止住诸舵主,眼底已有寒光闪过: “杨大人武功不差,可你只身前来,凭什么敢裁剪巨鲸?” 火光摇曳,恶意如潮。 杨狱立身正中,任由众人杀意滚滚,轻拍刀鞘: “就凭,这口刀!” : 第137章揉身而上,十步一杀 “韩京…” 浓重的夜幕之中,许大蛟面色沉凝,注视着远处的巨鲸帮驻地,微有些犹豫。 两帮厮杀多年,他倒不在乎偷袭有没有体面。 而是感觉有些不对。 韩京虽刚愎自用,却也知晓轻重,哪怕忌惮徐文纪的清洗,也不该如此快的勾结六扇门才是。 但此时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了。 “帮主,兄弟们已然潜伏过去,只等您一声令下,就可杀入巨鲸帮的腹地!” 手持利刃的青年神情振奋: “这巨鲸帮今夜果然有着图谋,好几个据点都没有高手,被我们轻易拔掉了!” “父亲,是否动手?” 许似龙踏步而前,一身劲装,杀气腾腾。 “不忙,姑且等上一等。” 许大蛟微有些犹豫。 年前的一场厮杀,双方死伤惨重,罢手才不过数月,再来一次,他也有些肉痛。 “父亲不想去?” 许似龙看出自家父亲的心思,不由的摇摇头。 “韩京应当不会如此不智,他可是还有把柄在那几家的手中……” 许大蛟正想说着什么,突然面色一沉,变得铁青。 许似龙眉头也是一皱,就听得远处夜幕中,响起千百人齐声呼喊之声: “请杨大人落座!” 呼! 夜幕之中顿时一片沉寂,唯有一双双眸子泛着寒光。 “帮主!” 有人唤了一声。 脸色铁青的许大蛟猛的跨步而前: “杀!” …… …… “就凭,这口刀!” 感受着四周如潮杀意,杨狱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虽是半路出家入的六扇门,但他对于寻常捕头的办案流程也知之甚详。 只是,他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这些混迹江湖的老油条们去耗! 这些与江湖官场都有勾连的大帮派,越是拖延的久,就越是难以对付。 “姓杨的,你太狂妄了!” 一片刀剑出鞘声音中,一满面虬髯的汉子长身而起,一震掌中鬼头大刀,狞笑起来: “你道这是什么地方?敢来我巨鲸帮放肆,哪怕你是六扇门的捕头,今日也休想囫囵个出去!” “你有刀,我们便没有吗?” 有人冷喝一声。 哗啦啦! 上百人齐齐一动,桌椅晃动间,一片肃杀弥漫。 “且慢。” 罗老七上前一步,盯着杨狱: “我等往日无仇近日无冤,杨大人何必执意与我等为难呢?” “老七,何必与他废话?咱们并肩子上,砍杀了他!” 虬髯大汉声音冷厉。 “呵~” 杨狱按刀而立,一一扫过众人的神色,不由的笑了: “一窝子贼寇,在我面前唱什么红白脸?” 巨鲸帮以狠辣著称,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只有狠辣,同样,也很能忍。 哪怕看似剑拔弩张,但却仍然不想与他交手。 非是忌惮他,而是六扇门的名头就有这么大,众目睽睽之下走进巨鲸帮,他们,就怎么都不敢率先出手。 只是,他既然来了,就不是会轻易退走的人。 “阁下未免欺人太甚了!” 韩京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幽沉冷冽,吐露的音节好似利刃摩擦般刺耳: “哪怕我等历来克己守法,今个,也不得不拿下你,再去六扇门要个说法了!” 韩京面色阴沉。 六扇门的铜章捕头,这个分量很重,他很清楚,若这人被自己杀了,六扇门必不会罢休。 其他人也就罢了,唐百列之流的银章捕头,他还有把握可以抵御,可若是惹怒了那位总部…… 那可是放眼整个青州乃至云、白三州都可称之为绝顶的大人物! 是以,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真不想杀这个捕头,至少,不能是明面上杀! “啊!” 可他的话都不曾说完,外面就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敌袭!!” 凄厉的惨叫中,金铁交鸣之声大作,一时之间,四面八方齐齐传来喊杀喊打之音。 “不好!” 广场之上,一众人齐齐色变。 这喊杀之声来自四面八方,而他们似乎还没得到示警,这说明对他们下手的人不但对他们十分熟悉。 而且人多势众! “这是?” 杨狱眉头微挑,也有些诧异。 他来木林府只带了一个小武,而且还未联系过木林府的六扇门据点,外面的人是谁? “难怪你如此嚣狂,原来是有备而来!” 韩京的神色也是一变,粗大的手掌已然紧紧攥起,听着远处的阵阵喊杀之声,心中再无侥幸: “去几人前去查看情况,其余人,随我杀!” 锵锵锵锵锵! 韩京的声音未落,广场之上已扬起大片寒光,一道道身影跨步而前,如虎豹饿狼一般扑杀上来! 森森的恶意混杂着刀光倾泻而下! 巨鲸帮能把控木林府三分之一的漕运,自然不止是因为他们人多势众。 还因他们养着数百之巨的换血武者! 这数百换血武者,皆是巨鲸帮出身,敢拼敢打敢杀的凶戾之徒,一声令下,哪怕府衙都敢冲击! 咻咻咻咻~ 比之这些人更快的,是黑暗之中蓄势待发已久的弓弩! 霎时间,杀机崩裂! “这就是你说的克己守法?哈哈。” 大笑声中,杨狱猛然一个跺脚。 砰! 平地惊雷! 杨狱的气血都沸腾了起来,力量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这一跺脚,偌大的广场都好似震了一震。 以他为中心,数丈之内的地面都是猛的一个塌陷,又骤然向外喷吐! 噼里啪啦! 烟尘冲天之间,大片的碎石泥沙好似暗器一般拍打向四面八方。 与此同时,杨狱的身子已如离弦之箭般窜出十多丈的距离,避开了黑暗之中的强弩攒射,冲进了森寒冷酷的刀阵之中。 这些刀客都是巨鲸帮的精锐,不但经久厮杀,彼此之间的配合也十分之默契。 骤然出手,挥舞的刀光密不透风,泼水都不能见。 但让他们色变的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掌,居然在不可能之间,生生突破了他们的刀阵! “不好!” 首当其冲的几个刀客只觉劲风扑面犹如刀割,不由的心中狂叫。 可杨狱的动作何其之快? 一个月的时间,他已将‘周游六虚’练到了第七阶,虽还比不上七玄门的灰袍老者,可在这些换血层级不过三四层的武者眼中。 真就好似鬼魅! 砰! 数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犹如狂风漫卷落叶,首当其冲的数个刀客连惨叫之声都没有发出。 已然在鲜血四溅、内脏破裂、骨骼爆响声中,带着轰然巨力砸翻了大批后续赶上来巨鲸帮帮众! “啊!” 攒射的强弓尚且来不及第二次发动,夜幕之中已响起了连片的惨叫之声。 韩京身侧的一众巨鲸帮高层面色大变。 在他们的眼中,只觉地面一震,狂风骤起,就有十数个帮众被打的离地而起,血撒当场。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 “杀!” “死!” 无有任何沟通,包括罗老七在内的一众巨鲸帮高层已然挥舞着刀兵冲杀了上去。 “杨狱!” 韩京的脸色阴沉,心中记挂着外面的厮杀,也顾不上什么风度,足尖一点,人如大鹏般蹿了出去。 一双粗大如腰的手臂青筋暴起,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筋骨摩擦声,后发而先至,罗老七等人兀自不曾上前。 已拉扯着凶戾的罡风打向了刚自将几个帮众打的咳血倒飞的杨狱: “受死!” 却已然没有了丝毫留手的心思。 轰! 汹涌的气流被一下撕裂。 一双肉掌排出,空气中竟充满了金铁剧烈摩擦之后的硝烟,拳出雷动! “裂海掌!” 杨狱眸光一凝,只觉身前内息如潮,层层攀升,滚滚而下,好似惊涛骇浪! 换血九次,气血如象! 拳打三寸之外,双臂抽打,好似大象甩鼻! 雄浑大力更有层层叠加,威势虽不及那石婆子的爆发‘玄鲸吞海’之时的霸道刚猛,可却胜在绵长,滔滔不绝。 哪怕同为筑基第三关的武者,也得避其锋芒! 呼! 漫卷的气流好似化作了乱刃刀林,逼的一众巨鲸帮帮众都连连后退。 除却罗老七等换血六层之上的高手之外,其余人一时间已不敢靠近,生生被迫出了交战圈子。 有人心神摇曳,有人胆战心惊,眼见近身不得,眼珠一转,杀向了驻地之外,喊杀声最为烈的地方去。 “来得好!” 杨狱心神一动间,周身大力勃发,震退诸多刀客,面对这刚猛凌厉的一掌,不退不避,揉身而上。 呼! 跨步之间,随风而动,气流鼓荡,衣衫猎猎间,杨狱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青州城距离木林府距离不近,但依着他的脚程也用不到一月多,只所以如此,是他在为此行做着最后的准备。 进城的前夕,他再度炼化了食材,而这次他选择的,是那一门脱胎于百步飞剑的上乘剑法,十步一杀! 虽然时间短暂,他尚且无法掌握这门上乘剑法,更不能以此对阵强敌。 可刀剑之法触类旁通。 虽无法完全化用,却可让他的刀法,突破之前久久不能跨越的瓶颈,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铮! 伴随着清越如龙的刀鸣之声,一抹绚烂、刺目、锋锐至极的刀光骤然迸发! : 第138章来得早不如来的巧 砰! 低沉而又巨大的声响在广场之中炸开。 骤起的狂风之下,桌椅倒翻、混杂着酒菜的碗筷餐具乱飞一气。 以两人为中心,周遭数丈一片狼藉,大片的泥沙石粉冲天而起,好似两条帷幕被从地上拉起。 气劲狂飙,狂风汹涌。 “好刀法!” 一次碰撞,韩京身躯一颤,他粗大如旁人腰身的手臂上浮现出一道狰狞的刀痕,鲜血滴答。 韩京冷哼一声,正要追击,就见得那小子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什么? 杨狱缓缓抬头,就见一团乌云翻滚而来,似是一场春雨将至! 来得好! 咔嚓! 分不清是刀光一闪,还是霹雳破空。 这一刻,乌云遮月,狂风乱起,广场四周的火把一下被吹灭大半,残余的都摇摇欲灭。 更为深沉的墨色降临! 耳中,是利刃撕破罡风的剧烈裂帛声,可眼前所见,却是一片比夜幕更为深沉的黑色! 这一刀…… 人呢?! 疑惑及惊悚同时在韩京以及围杀而来的罗老七等人心中浮现。 换血武者的感知惊人,他们常年与人厮杀,感知更为敏锐,可此刻,他们竟全然捕捉不到杨狱的身影。 就好似这一刀斩破了虚空,其人藏匿到了异次元之中。 惊悚之后,就是强烈到了极点的危机! “好快的身法!!” 韩京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 这一刀绝无可能斩断光亮,唯一的可能,是那人敏锐的捕捉到了乌云将要遮月的间隙,以极快的身法与刀法,斩灭了广场之上的火把! 一惊之后,就是莫大的危机降临。 他的眼前失去了敌人的踪迹,可那弥漫的森寒仍旧存在,甚至于,他都能够清晰感受到周身毛孔被刀锋逼近所产生的刺痛! 这是什么刀法?! 汹涌的危机在心中涌动着,韩京的心灵却陡然沉寂了下去,感知瞬间攀升到了最大,常年厮杀的经验在此时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目不能见,他却突然转身,雄浑若惊涛的掌力汹涌而出,拍向了他感知的死角! 砰! 低沉的炸响之后,就是骤起的狂风。 这狂风起的极为突兀,却好巧不巧的将广场四周残存的火把也一下吹灭! 黑夜,彻底降临。 “啊!” 深沉的夜色之下,有人惊呼着想要点燃火把,也有人发出惨叫。 铮铮铮铮~~~ 所有人全都如临大敌,挥舞的刀光成为夜色之下唯一的光芒,却让一众人越发的惊惧。 “点燃火把!” 有人惊怒大吼,旋即化作一声惨叫,粘稠的鲜血伴着满是乱发的头颅翻滚跌落。 “杀!” 夜幕之中,怒吼声此起彼伏。 杨狱猿臂舒展,身形起伏间,脊椎弹抖,犹如困龙升天,速度快到了极致,所过之处惨叫连连。 韩京等人接连怒吼,手段尽施,却仍阻挡不了那鬼魅般的身法。 周游六虚之气,他亦是选择的‘风’! 此时雷云翻滚,大风已来,他的速度更快了几分,掌中刀出无形,连刀光都似消失不见了! 十步一杀,是一门极为惊绝的剑法。 可一日光景,杨狱也没可能以之对敌,但其中精粹,他却是完全的把握住了。 那就是快! 真个炼化了七玄门的那口百炼剑,他才明悟,十步一杀最为精粹的不是剑法,而是独特的发力技巧! 这法子用之于剑,则十步一杀,用之于身,则千里不留行! 超人一等的五感,让他在白日里已然嗅到了即将到来的雷雨气息。 夜黑风高雷雨至, 正是拔刀杀人时! 咔嚓! 一道霹雳划过长空。 韩京眸光骤然一凝,就见得夜幕之下,一道身影自十数丈外暴起而动。 踏步, 躬身, 拔刀而起! 快! 无可形容的快! 韩京的心神狂跳,已然许久不曾品尝过的惊惧在心头涌现。 他分明看到了这一刀,可他的身子却好似被周遭的气流束缚住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他知道,这不是他被束缚。 而是这一刀太快了,快到他看得到,却反应不过来! 砰! 杨狱全力而发,在他那非人力量的加持之下,他手中的刀好似消失了一般,快到了极点。 刀光所向,竟似有一股无形气场生出,斩破了气流、斩断了狂风、桌椅、所向睥睨! “刀罡?!” 韩京头皮一炸! 这一刀的挥舞之下,竟生出了肉眼可见的刀罡! 拳打三尺,刀发四寸罡! 如此浅薄的内气,居然能斩出刀罡?! 这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 “啊!” 韩京低吼,犹如濒临绝境的凶兽,发出歇斯底里的狂吼。 霎时间,赤色上脸,内息爆发! 惊惧到了极点,就是无可抑制的怒火喷薄,一刹而已,韩京只觉自己的皮膜都渗出了血液,好似内脏血液都要跳出皮囊的束缚。 于这电光火石之间,生生移开了一寸。 嗤! 血花四溅! 一条粗大如腰的手臂带着小半个肩膀冲天而起,翻滚间,粘稠的血液如雨喷洒。 惊! 静! 霹雳之下,乍闪的光芒之中,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全部呆立原地,震惊骇然。 从一个混迹街头的小混子,一路拼杀到万人帮众的大帮之主,韩京一生拼杀何止百次? 裂海掌的威名,是无数尸骨铸就的。 他的名声,甚至可止小儿夜哭,木林府乃至于附近的府县都有着莫大的名头。 可此时,他竟被一刀斩断了手臂! “畜生!” 双眼殷红似要滴血,韩京的面孔扭曲好似恶鬼,剧烈的疼痛之下,他甚至不理会兀自流血的断臂。 一声怒吼之下,竟又是一记裂海掌重重的拍了出去: “我要你死啊!!!” “帮主!” “大哥!” 夜幕之下,声声怒吼炸开。 包括罗老七在内的一众巨鲸帮高层全都惊怒到了极点,血气激荡间,纷纷杀向了浴血而立的杨狱! 这一刻,没有人再敢有一丝保留,皆是内息催吐,血气勃发,祭出杀招。 他们久经厮杀,更知道,如果帮主不敌,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下场。 “勇气可嘉…” 杨狱冷眼扫过,抖落长刀之上的血珠,扭身避开那凶戾汹涌的裂海掌,足下一点,刀光已成半圆状斩了过去。 板肋虬筋者,一为瞬间爆发,二为耐力持久,二者合一,就是极端的凶戾! 不怕瞬息的搏杀,更耐久战! 一场大战,瞬间到了最白热的程度。 不知什么时候,一支支火把重新亮起,藏身暗处的强弓手全都蓄势待发,弓弦上箭,可望着那打成一片的战局。 任谁也不敢放箭。 摇曳的灯火之中,一众强弓手全都额头见汗。 偌大的广场已成一片杀戮场,到处都是鲜血,处处都是死尸,望之就让人触目惊心。 上百帮众死伤已然过半,哪怕再悍勇的帮众,都不敢再度靠近。 “杨狱!” “无胆鼠辈,有本事与我正面放对!” “老六!” 厮杀声、怒吼声、金铁交鸣声响作一团。 韩京等人怒吼连连,不要命般的扑杀着,可杨狱身形变换,人随风动,刀随心动,越发的轻松写意。 虽看不到进度条,但他却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武功,尤其是刀法与周游六虚,在以可以察觉到的速度,进步着! 这种感觉太过美妙,一时之间,杨狱竟有点舍不得下狠手了。 …… …… “喊杀声消失了……” 轻轻擦拭着手上的血迹,许大蛟淡淡说着。 身后,是大蛟帮的精锐帮众,四周,一片伏尸,眼前不远,就是巨鲸帮的驻地,只需他一声令下,就可率众攻进巨鲸帮腹地。 但他的眉头却是深深的皱起。 无他,太顺利了。 厮杀到了现在,不要说帮主韩京,巨鲸帮的十三大舵主,就连巨鲸帮的精锐刀队、强弩队都没有见到身影。 顺利的让他心中不安。 不止他,许似龙、其他大蛟帮的高层乃至于请来的助拳的高手们,也全都皱起了眉头。 这,太不对劲了。 “事已至此,只得进去一看。” 短暂的沉默之后,许似龙率先开口,他微微抱拳道:“有劳父亲与诸位叔伯稍等,小侄进去一探究竟!” “贤侄哪里的话?我等老骨头还未死绝,哪能让你以身犯险。” 有老者摇头拦住他。 “好了,一并进去就是!” 许大蛟一摆手,率先走向巨鲸帮的驻地,其余人心有惊疑,也越发小心警戒起来。 越是靠近巨鲸帮驻地,一众人的心中越是疑惑。 没有了任何阻拦。 甚至没有了声音。 相距不过数十丈了,巨鲸帮的驻地却安静的好似鬼蜮,没有了半点声响。 “死尸?!” 突然,有人惊呼一声。 零星的火把的映彻下,偌大的广场已是一片废墟,刀剑、残尸、泥泞、血泊…… 一派大战之后的狼藉景象。 “赵老六、王老二……他们都死了?” 一众人骇然失色。 突然,许大蛟捏着龙头杖的手一紧,其余人也全都失声。 广场正中,一断臂老者怒目而视,神色狰狞,却已没了气息。 那是韩京。 他死了! 咔嚓! 夜空中,霹雳再现。 一众人心头越发发凉,却只见广场之上,如堆的尸骨一侧,唯一完好的桌子上,一衣衫染血的少年人。 大马金刀而坐,手持酒杯,遥遥望来: “诸位,来的巧了!” : 第139章道 轰隆! 乌云翻滚间,春雷炸响。 豆大的雨点落下,呆若木鸡的大蛟帮的人才猛然醒转过来,眼神之中兀自有着莫大的惊惧与骇然。 这可是巨鲸帮总舵! 居然被一个人挑了! “你,你是杨狱?” 许似龙的声音有些失真沙哑,淡定不能。 “你,你屠了巨鲸帮?!” 来此之前,他想过种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个自己等人以为与巨鲸帮勾结的六扇门铜章捕头,会屠了整个巨鲸帮。 这可是巨鲸帮! 与他们厮杀了多年,虽有些衰落,可仍被他们视为劲敌的巨鲸帮! “六扇门的捕头都是这么办案的吗?许某人真是开了眼界……” 许大蛟轻捏蛟首杖,神情凝重。 “六扇门杨狱,奉命缉凶拿人!” 杨狱饮尽杯中酒,轻轻落杯,周身的血腥气未散,平静的声音都显得冷酷异常: “这巨鲸帮嚣狂太甚,不但不束手就擒,还敢还击……” 真,真是他。 大蛟帮众人皆是哗然,如临大敌般攥紧了刀剑。 也有人心中皱眉,只觉此人说话太也嚣张,暗暗不满,但无论心思如何,终归是有些心头发毛。 与自己等人争斗了多年的巨鲸帮,被眼前之人挑了,他们哪里能不心神颤栗。 六扇门的人都是这么办案的?! “……” 听着这话,许大蛟面皮微抽,一时不知自己心中是大敌被灭的欣喜多,还是兔死狐悲的气息更多。 “杨大人真真是神威无敌,这巨鲸帮为祸一方,不但把控漕运,逼良为娼,更藏有弓弩甲胄,实在是死的不冤!” 许似龙定了定心神,上前一步,拱手道: “我大蛟帮向来克己守法,愿为大人马前卒,替您清缴巨鲸帮余孽……” 许大蛟及一干大蛟帮高层神色都有变化,但眼前这一幕冲击着实太大,有心阻止,却还是沉默下来。 “克己守法?” 杨狱笑了,笑容很冷: “不愧是齐名的大帮派,说辞都一模一样。” 呼呼~ 夜风很高,火把摇曳不定。 许似龙闻言脸色顿时变了。 他看向正在凝望狰狞满脸却兀自屹立不倒的韩京的许大蛟,后者的脸色同样变得沉凝起来。 一满头华发的老者凑上前来,低声说着: “王老二、罗老七、赵老六、蒋老九……巨鲸帮十三舵主,全死了。皆是一刀毙命,他的武功,非常高。” 老者心头惊惧难言。 “巨鲸精锐刀队,强弓队,也死伤狼藉,便是有人逃走,只怕,只怕也没有几个……” 所有人皆是默然。 他们都是久经厮杀之辈,只从诸多尸体的位置,他们就可推算出,这是一场没有外人参与的战斗。 这个捕头,一人一刀,在巨鲸帮上百人的围攻之中杀了个七进七出,没有任何人帮手,就诛灭了整个巨鲸帮! 灭门! 哪怕巨鲸帮仍有万余帮众在外,可在几人的心目中,这已然与灭门无异了。 这样的武功,这样的凶狠…… “呼!” 许大蛟吐出一口浊气,心头如压大石。 何须其他人去说? 只从韩京的死相,他就可看出,他在死前定然是遭遇了无法理解的恐怖。 “大人……” 几个面色惨白的巨鲸帮帮众抬着几口大箱子从后院走来,望着杨狱,惊惧的站都站不稳了。 “大,大人。这,这是我们,不,巨鲸帮这些年的账簿……” 雨渐渐的大了,豆大的雨点拍打在密封严实的铁箱上,噼啪作响。 “我听说巨鲸帮与大蛟帮联手把控着木林府七成的漕运份额,不但养了上万帮众力夫,也养肥了不少的乡绅、官吏……” 杨狱自斟自饮,平复着体内的燥热,望向如临大敌的一众人: “是也不是?” 杨狱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但天上偶尔闪过的雷声也不能掩盖,清晰的在一众人的耳畔响起。 大蛟帮的人群有了骚动。 “自然不是……” 许似龙面色微变,只觉那眼神之中透漏着让他心寒的冷意。 “退下!” 他还想说什么,许大蛟已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望向杨狱: “杨大人,可否单独聊聊。” “嗯?” 杨狱微微挑眉,他的五感敏锐,虽是夜幕也可看到许大蛟面上的挣扎,心中隐隐有着了然。 能从一介流民混到如此地位,许大蛟自然不止会好勇斗狠,审时度势自然也是懂的。 哪怕是韩京,若非他一力强逼加之误会外面是六扇门在攻打,也未必就会号令众人围杀他。 “帮主三思啊!” 大蛟帮的一众人却是神色骤变,连呼不可,许似龙更是上前拦住。 “帮主,此人武功太高,万万不可啊!” 之前说话的华发老者面含忧虑。 “行了,不必劝我。以杨大人的武功,若要对我不利,尔等又有什么作用?这韩京莫非不在他们总舵吗?” 许大蛟摆手呵退一干属下。 他与韩京争斗了小半辈子,最清楚他的武功手段。 韩京身在总舵兀自被杀,自己也不会强到那里去。 大蛟帮的一众人心中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又怎么能不阻止? “父亲!” 许似龙连连劝诫。 “诸位慢慢聊。” 杨狱放下酒杯,示意那几个帮众抬着铁箱账簿跟上,提着长刀就走向了巨鲸帮正堂。 巨鲸帮的正堂修的恢弘大气,足有三丈的层高,数条粗大梁木支撑,本该是肃穆之地,此时却是一片狼藉。 墙倒众人推,这是亘古不变之理。 广场上一场厮杀,若无人浑水摸鱼,那才不正常。 扯下上首宝座上的虎皮擦着刀与手,杨狱随意坐下,取了几本账目翻阅了起来。 没多久,身上已被雨水打湿的许大蛟,已然拄着蛟首杖走了进来。 吱扭~ 合上房门,许大蛟的神色明灭不定,却还是开口了: “敢问大人,我若如实交代,大蛟帮,是否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许帮主甘心束手就缚?” 虽是有所预料,杨狱心中还是有些诧异。 任何人,都是会心有侥幸的,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甘心束手。 寻常人如此,许大蛟这样的一帮之主,更是如此。 “杨大人的背后,是徐老大人吧!” 许大蛟喟叹一声: “自得知老大人要来青州,许某已是坐卧难安,一晃两年,这一天,终归还是来到了……” 许大蛟心中复杂。 他活的够久,经历够多,与六扇门也不是没有打过交道。 六扇门虽然势大,可缉凶拿人也是有着规矩,但凡百无禁忌,那必然是有着确凿的证据及理由。 过去的数十年,木林府一度成为法外之地,可那并不是他们的势力强绝,而是因为四大家的庇护。 是以,他很清楚,若有一日,有人敢越过四大家出手,那么,四大家的下场他不知道,可他们,却必然会是第一波被针对的。 “仅凭一个猜测,许帮主就甘愿束手?” 杨狱不置可否。 “许某一生,从流民到一帮之主,不是因为天赋,而是因为我敢搏!三十多年前,我敢押注四大家,今日,自然也敢押注徐老大人!” 许大蛟坦然了许多: “四大家固然财雄势大,可对比朝廷,却不值一提了!” 四大家,通吃黑白,上至庙堂下到江湖武林,无不有他们的势力与人脉。 可那又如何? 大明朝廷才是天下正统,拥有着天下最强大的武力。 杨狱微微点头: “很明智的选择,只是……” “只是什么?”许大蛟神色微紧。 “只是是否能戴罪立功,还要待我看过账本之后!” 杨狱语气平淡。 巨鲸帮与大蛟帮相同也不同,同样把控漕运,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巨鲸帮是完全由四大家扶持出来的势力。 大蛟帮,虽与四大家有着勾连,可更多的还是本地乡绅的支持,自然为祸稍轻。 但是否接纳这伙人,杨狱心中自有一杆秤。 功与过,不能相抵。 “嗯?” 这次,轮到许大蛟皱起眉头了: “大人此话何意?” 杨狱合拢账目,语气冷淡:“就是你以为的意思。” “大人的意思是,哪怕我大蛟帮投诚,也没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吗?” 许大蛟眯起双眼。 此刻,他越发看不透面前之人了。 历朝历代,任何官员,对于投诚之人,都多为优待,哪怕是十恶不赦的匪类,都尚且有着招安的时候。 他自问主动投诚已是莫大诚意,这人怎么…… “该杀的杀,该放的放。” 杨狱神情平淡。 或许是为了打消他心中的抵触,亦或者是有其他原因,黄四象给他的卷宗之上,详尽已极。 数十年里,这两大帮派做下的恶事之多,几乎是触目惊心。 这又哪里是一句‘戴罪立功’就可揭去的? 物外雷鸣声大作,屋内,同样是一片沉寂、压抑。 许久之后,许大蛟方才微微偏移目光: “木林府很大,事情很多,很复杂,大人的武功高强,可你仅有一人,到底分身乏术吧?” 杨狱神色冷淡:“这与你无关。” “可……” 许大蛟的掌心濡湿,手背青筋迸起。 好几次他都几乎要暴起杀人,却还是忍了下来,声音变得发涩: “大人这,可不是为官之道……” 咔嚓! 夜幕霹雳透屋而入,杨狱已是缓缓起身,挎刀缓行: “这是我的道!” : 第140章大老板的上上卦 咔嚓! 夜幕之下,雷蛇滚走,揉碎阴云,大雨倏忽而至,沐浴了整个木林府城。 撑着油纸伞,小圆帽匆匆出行。 在城中难走的巷道上七绕八绕,来到了城东一处人迹罕至,颇为清幽之地。 木林府城地势极好,不知府内,即便外府之人也有来定居的,说是寸土寸金不为过,鲜少有人烟不旺之地。 除了城东的‘听潮阁’。 听潮阁并不大,环境却很清幽,以此间宅院为中心,百余丈内都别无其他人居住,有的,皆是大老板的门客。 大老板,真名已不可考,据说来到木林城已有数十年之久,名声不显,人很低调。 但很多人知道,这位大老板才是木林府最有钱的人。 钱可通权,亦可招揽门客。 大老板有钱,自然也就有势,依附的人多,自然而然的就变成有钱有势,有权又有拳的人。 “站住!” 小厮匆匆而来,距离听潮阁百丈,就被人拦下了。 此时雨势已大,那人却蹲坐于屋檐上,斗笠蓑衣,目光如炬: “秋风楼来的?” “问七爷好,是妈妈使唤我过来,说是有个自青州六扇门来的捕头,点了百花齐放宴,却好似想吃白食……” 小厮呼吸一滞,好似被猛兽盯上,忙不迭的道明来意。 他是认得这人的。 其人名叫谢七,擅使一手狂风快剑,手段非常之厉害,在大老板的百二门客中排名第七。 “六扇门?怕不是一条黑了心的蛆!姑娘们卖身的苦钱也要赖?” 谢七抖落身上的雨水: “你回吧,我去请示大老板!” 小圆帽挠挠头不敢回去,又不敢进去,只得看着谢七足尖连点,鬼魅般进了听潮阁。 大涛江一路东流,木林府东,正可听到滔滔之声,水势够猛的时候,甚至可以感受到惊涛拍岸时掀起的水汽。 谢七起伏于屋檐之间,只觉潮气逼人,走的靠前,就见得听潮阁中亮着灯火,大老板似乎还未睡下。 就快步上前,扣动门扉,进入听潮阁。 足有十二层高的听潮阁上,四面无窗,任由大雨瓢泼,水汽极重。 谢七到得此处时,就见得一着黄衣的富态老者负手栏杆之前,似在遥望大涛江。 “大老板。” 谢七微微躬身,余光微扫,大老板背在身后的手中,似乎攥着几枚很有些年月的铜板。 大老板又卜卦了? 谢七心中腹诽。 大老板喜美食、美酒、美色、也好钱财、武功,但其最为喜欢的,还是卜卦。 虽然,十次卜卦也不曾灵验过一次,可他自己,却乐此不疲。 “这算是今年木林府第一场雷雨吧?来势汹汹啊。” 大老板转过身来。 他的面相富态,方方正正,带着金冠,仪表不凡,以相面的来说,就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 “却是第一场春雨。” 谢七点点头,说起秋风楼的事情。 大老板的性质却似在这一场春雨上:“老七,大雨倾盆,你说是避雨好些,还是顶着大雨行路好些?” 谢七微微一怔,拿不准大老板想说什么,老实回答: “若无要事,自然是避雨好些。” “你说的不差,正是这个道理。” 大老板颔首: “大雨天行路,分明不是个划算的买卖。” “大老板说的是徐文纪?” 谢七品出味道来了。 大老板明说的是雨,实则指的是青州…… “是也不是。” 大老板踱着步子缓行,语气平缓温吞: “做买卖,有人走街串巷、有人行走东西互通有无、有人抛头露面开店……你觉得,咱们属于哪一种?” “您属于……” 谢七微微一顿: “您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 “这年月,做买卖容易,立身却难。买卖之外,更多的是危险。走街串巷者,混混扰之,互通有无者,山贼拦路。 抛头露面者,容易被人盯上,依附大船者,容易被人清算……” 大老板微微叹气: “咱们只是投了些银子罢了,什么事都要咱们出头,这不合适吧?” “不合适。” 谢七品出味道来了。 大老板根本不想理会秋风楼的事情。 大老板为什么是大老板,而不是老板? 这木林府的任何一家店铺都不属于他,可都有他的份额,年年月月都有银钱进项。 “苏昙亦这人吧,有脑子,心也恨,生意做的很有一套,只是吧,有些时候总是拎不清……” 大老板负手遥望: “只有抛头露面的下人,哪有事事亲躬的大老板呢?再这么下去,怕是其他人都以为咱才是秋风楼的主家了!” “苏昙亦惹不起六扇门,就推您出面,这的确是有点拎不清了……” 谢七心下了然。 大老板这些年的确涉及了各行各业,但他很忌讳抛头露面,更不想当某一行的主家。 他只想赚钱,不想要麻烦。 “依着您的意思呢?” 谢七询问。 “带几个人去寻他,要回咱们的份额,其余的事,咱们一概不管!” 大老板说的温吞,意思却很果断。 “明白了。” 谢七点头,退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 “大老板,您之前卜了个什么卦?” “啧,说起这个,咱可是从没卜过这般好的卦……” 大老板的脸上有了笑意: “六爻皆吉,上上大吉!” 大老板的上上大吉…… 谢七猛然打了个寒颤,感觉这场春雨可真有点凉了。 …… …… 风雨很大。 秋风楼中,秦姒对镜梳妆,铜镜模糊,却也依稀可见其一颦一笑间的动人。 “往日里小姐都要睡了,今日怎么还补起了妆?” 几个丫鬟着实有些忍不住了。 秋风楼是夜间开门,但秦姒历来是不管这个的,除却她感兴趣的,其他的时候,她都是懒得出门的。 夜间化妆,就有些奇怪了。 “呀,我知道了!小姐是在等那小捕头?可他一去好几个时辰,夜深了,风雨又大,怕是一去不回了吧?” 另一个丫鬟猜出了些什么。 横插上玉珠花,秦姒微笑:“就你最懂了?” “莫非不是?” “小姐该不会是……” 两个丫鬟嬉笑着,躲开秦姒的拍打。 砰砰~ 这时,敲门声传来。 两个丫鬟不再调笑,上前开了门,门外,是满面愁容的老鸨,她走进屋内,笑容都有些僵了。 “妈妈垂头丧气,可是大老板没有理会吗?” 秦姒故作诧异。 “你这妮子,就莫要取笑妈妈了。” 半老徐娘愁容满面,又有些不解: “你怎么会猜到的?” “大老板可是个低调的人呢。想要让他出面,小事他都不大想理会,更别说和官府扯上关系的事了。” 秦姒笑着: “妈妈细细想想,这位大老板除了被人杀上门,可又出过听潮阁?” “这……” 老鸨面色一苦。 “妈妈担忧杨大人一去不回,倒不如担忧自己,会不会被苏老板迁怒。” 秦姒微微摇头。 秋风楼的老板,姓苏,与那位低调的大老板不一样,他子承父业,心狠手毒,是个十足十的凶角色。 这林妈妈只所以出事就寻大老板,实在是因为根本不敢通知这位苏老板。 “苏老板迁怒我?” 老鸨顿时有些发懵,这又从何说起? “妈妈,妈妈!快些下来,苏老板,苏老板来了!” 这时,阵阵惶急的喊声从屋外传来。 “苏,苏老板真个来了……” 老鸨花容失色,身子都有些打摆子,她想抓住秦姒的手,被后者避开: “妮子,我,我该怎么办?” “现在啊,也只有少说话了。” 秦姒轻轻一推,将老鸨推出了房门,后者连连跺脚,却也不敢不去,心惊胆战的去了。 “小姐,您可真记仇!” 屋内,小丫鬟笑的打跌。 “胡说什么,小姐可是警告过她的,是她自己不听,怪得谁来?” 另一个丫鬟插着腰: “要不是小姐本事大,换成咱们,上次只怕就被这老虔婆送到那‘苏黑心’手里了呢!” “不过,小姐怎么知道的?” 笑完之后,丫鬟又有些疑惑。 “你们啊,每天就知道吃,也不知道多看些书。” 秦姒关上门,一边让两个小丫头摆好酒菜,一边说着: “这位大老板来历莫测,当年可是苏黑子自己凑上门去奉上份子的,大老板可未必待见他,指不定寻个由头取回份额走人呢。” …… …… “啊!老板饶了我,饶了我,啊!” 秋风楼前堂,惨叫声不住响起。 那老鸨被挂在横梁上,被抽打的惨叫连连,没多时,似已被抽的昏了过去,没了反应。 “老板?” 打手示意。 前堂大椅上,一面色阴柔的中年半坐半卧,冷哼一声: “本是念你母女伺候的好,提你做了个妈子,却给我惹事!不乐意被鞭打,那就拖出去喂狗!” “不,老板饶了我!” 老鸨被吓醒了,连连求饶,涕泪横流。 苏昙亦冷笑一声,示意打手继续,自个则缓缓起身,踱着步: “六扇门的铜章捕头白嫖,这莫非不是好事?你个贱皮子硬给我作成坏事,大老板撤了份子,你知道有多少家想吃下老子吗?!” “打,使劲打!” 越说,苏昙亦越是生气,最后,竟夺来鞭子,只一鞭,就将那老鸨抽下了房梁,一张脸都成了黑紫色。 几乎被一鞭子抽死! “贱皮子!” 苏昙亦丢了鞭子,余怒未消,本想补上一鞭将其打死,但见她模样恶心,摆摆手让人将她拖下去。 “老板,那白嫖的六扇门捕头……” 几个打手凑了上来。 “这贱皮子蠢,你们也蠢?那捕头嫖的是这群贱人,人情却是老子的,这个道理,你们居然也不明白?” 苏昙亦怒骂了几声,突然止住。 就见夜雨之中,一行人缓步而来,有人撑伞,有人抬箱,有人缓步踱行而来。 “就,就是他!” 被吓的瑟瑟发抖的小圆帽指着来人。 “嗯?” 苏昙亦眼神一亮,也不顾大雨瓢泼,直接就迎了上去,瞥一眼铁皮箱子,笑着拱手: “杨大人太也客气了!以您的尊贵,这些贱婢能伺候您是她们八辈子修来的服气,哪敢要您一两银子?” 瞥了一眼面前这面色阴柔却硬挤出恭维笑容的中年阴柔男,杨狱也不答话,径直走入大堂。 苏昙亦笑容一僵,心中突生不妙。 因为他闻到了极为浓烈的血腥气,也嗅到了极为危险的气味…… 他不是来送钱的?! : 第141章什么依仗? 嗅着浓烈的血腥气,苏昙亦心有不安,微扫了一眼手下的打手。 打手不着痕迹的退出门去。 杨狱只当没瞧见,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水,微微一嗅后饮尽; “杨某向来是个很公道的人,箱子里银钱应有不少,苏老板且瞧瞧,够是不够。” 呼! 抬铁箱而来的几个巨鲸帮帮众很有眼见,立马打开了一口铁箱。 映着灯火,一片珠光顿时透了出来,在场之人望着,呼吸都不由的一滞。 玉石古玩、金银宝玉、玛瑙珍珠…… 足足摆了一箱! “嘶!” 苏昙亦瞧着,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身家巨万,金银珠宝虽珍贵,却也不至于让他失态,让他震惊到倒吸凉气的,是其中的一匹玉马。 那是一匹上好的羊脂玉马,通体温润犹如美人肌肤。 他认得这匹玉马。 巨鲸帮主七十大寿时,他亲手奉上的,他仍记得当时韩京的交口称赞,在之后,这匹玉马,就摆在他书房最为显眼的地方。 可现在,他又看到了这匹玉马。 这…… “大人,您……” 联想到之前下人来报,巨鲸帮似有骚乱,苏昙亦心头一颤,本就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韩帮主……” 杨狱放下酒杯,语气平淡: “韩京拒捕,已然伏诛。” 伏诛…… 苏昙亦瞳孔一缩,心头翻起滔天大浪。 他不是没有想到韩京有栽的一天,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栽的如此之快。 他祖辈皆在木林府,自然知道巨鲸帮的势力,更知晓韩京的实力。 “杨大人……” 念头泛着,苏昙亦只觉那铁箱中的宝光越发刺眼,强笑道: “那韩京为祸一方,百姓们恨之久矣,大人能为我等除此大害,真乃功德无量。苏某叹服……” “吹捧的话就不必说了,金银在此,苏老板暂且数齐千两黄金再说,杨某虽无什么名声,羽毛还是要爱惜的。” 见他不动,杨狱一摆手,几个原巨鲸帮众已上前捧出大把金银递给了苏昙亦。 “这,这……”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苏昙亦汗出如浆,一时间只觉如芒在背。 好半晌,才咬牙接过其中一锭金子,笑容已是极为勉强: “这些贱婢哪值千金?就这一锭金子,也足够大人多来几次了……” “该多少就多少,价格或有不对,但事前我既不曾反对,事后自然也没有讨价还价的理由。” 杨狱淡淡说了一句,几个人已将大把金银强塞给了苏昙亦。 后者后退避让几步,还是推测不了,只得收下,可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来者不善! 被接连拒绝了好意,苏昙亦心中惊怒,哪怕他再愚钝,也知晓今日难以善了。 “那在下只得却之不恭了……” 接着收钱,他不着痕迹的后退到了门口,听得雨夜中传来的脚步声,心头方才一定,神色冷戾: “姓杨的,你真就如此不给面子吗?!须知苏某立足木林这么些年,也不是没有依仗的!” 呼! 风雨倒灌进来。 一行满身潮湿的人影鱼贯而入,前后左右将苏昙亦围拢在了中间。 “你的依仗?” 杨狱稍稍正色: “听说秋风楼背后还有一位财雄势大的神秘大老板?” 黄四象的卷宗极为详尽,整个木林府,上至府主下下至刀笔吏,无所不包。 秋风楼,亦或者说那位触手覆盖了各行各业的大老板也在其中。 不过,相比于其余人的知根知底,关于这位大老板的信息并不多,只知道其人不知木林府生人,向来低调。 “错了!” 苏昙亦正要说话,就听得雨夜中传来一声冷喝。 “谁?!” 苏昙亦背后的一干打手神色皆是变,纷纷回头。 只见夜幕屋檐上,一着斗笠蓑衣的剑客长身而立,风雨罩体,言辞冷淡却清晰: “大老板可不是你的依仗!” 杨狱微微眯眼。 夜幕在他眼中犹如白昼,即便此时有着大雨,他的视线也并未受到阻碍,看的清楚的很。 这带着蓑衣的剑客,气息虽不如韩京、许大蛟,但比之其他巨鲸、大蛟的高层却是要强不少。 而且隐隐可察觉到一股锋锐剑气。 “谢七!” 苏昙亦神色一变,旋即大怒:“这些年尔等吃了我多少银子,临了有事了,就想撇清干系?!” 苏昙亦出奇的愤怒! 秋风楼日进斗金,可上下打点的地方也多,而最大头,就是这位神秘莫测,让木林府上下都十分忌惮的大老板。 却没想到,居然得到这么一个答复。 “大老板可也不曾占你便宜,你楼中十八名酒,竹林、牡丹、菊花台、等可都是大老板的手笔。 我们,不欠你!” 谢七立身雨中,心中有些发寒。 他的剑很快,轻功也很好,自苏昙亦处取走应有的份额之后,特意走了一遭巨鲸帮。 所见,触目惊心。 偌大的巨鲸帮,在短短时间被人杀的血流成河,这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此时,他注视着苏昙亦,可心神却全部在正堂里的那位身上,多年习剑,他的感知超乎常人。 从那位捕头身上,他感受到了危机。 极为强烈的危机! 以至于,早已在一定程度上不忌寒暑的他,此时周身发冷,满身汗毛炸起,好似一粒粒铁蚕豆般顶着衣衫。 “你放屁!” 苏昙亦气的破口大骂: “秋风楼不是酒楼,需要酒吗?!就凭这些酒水,值我秋风楼两成份额吗?!” 谢七的语气微微一顿,望向杨狱: “这位大人,您也听到了,此间的事,与我,与大老板都没有半分关系。这苏昙亦,是杀是拿,悉听尊便吧!” 这话,谢七斟酌了许久。 大老板的上上大吉让他心头发慌了半夜。 今夜木林府,配得上大老板上上大吉卦象的,怕不是只有巨鲸帮了…… “谢七!” 苏昙亦惊怒至极,可也慌到了极点。 若这人真个剿杀了巨鲸帮,就靠他这些打手,哪里抵抗的了? 何止是他? 他身前身后的一干打手也全都有些慌乱,见得杨狱缓缓起身,更是吓的刀剑都有些握不住了。 “苏老板,你可还有其他依仗?” 杨狱缓缓起身。 “你,你。你哪怕是六扇门的捕头,又凭什么拿我?” 苏昙亦心头慌乱起来。 “逼良为娼、贩卖人口、窝藏重犯、窝藏弓弩……这桩桩件件加起来,莫说抓你,就是当场凌迟了你,也不冤枉你。” 修长的五指握住了刀柄,杨狱的神色漠然。 与黄四象的交易,他最满意的,是这位积年老锦衣卫,很懂他的心思,关乎于这些江湖道上的人的罪证,极为详尽。 这意味着,他与六扇门的捕头不一样。 省去了探查、取证、审问的过程,直接可以拿人,甚至就地格杀! “杀了他!” 随着杨狱缓步而前,苏昙亦终于按耐不住,嘶吼一声,号令一众打手扑向杨狱。 他自己,则足下一点,飞身后掠,避开谢七所在的方向,一个扭身,逃进了雨幕之中。 谢七没有阻拦,拄剑而立,静静的看着,想要看看这位给了自己如此大压力的高手,究竟有怎样的手段! 他对苏昙亦没有任何期待。 一个承蒙祖辈余荫,又上下打点才勉强开了家青楼的废柴,根本没有可能在这样的高手手中翻起水花来。 嗡~ 隆隆雷音中,谢七听到一声细微的刀鸣之声。 旋即,他的眼前就是一亮。 一抹刀光自秋风楼前堂迸发,继而,就是一团接着一团的血花次第绽放。 呼! 只一瞬而已,血花飞出堂屋。 刀光划破雨幕! “啊!” 短暂的两声金铁交鸣声兀自不曾落地,一声惨叫已在雨幕之中炸开。 “救,救我!” 急促的求救声迅速拉近,苏昙亦的惨叫拉的老长,却已被倒拖着掠回了前堂中。 噗通! 烂泥也似的苏昙亦摔在地上,长刀也随之回鞘。 “大人手段的确高明。” 目睹了这一刀,谢七口中恭维,心中却是微微皱眉。 苏昙亦太费了,连随手一刀都接不下。 他想看个虚实的心思落空,也无心多留,拱手之后,足下连点,远远离开。 “大老板。” 杨狱遥望其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锦衣卫也罢,六扇门也好,终归也不能面面俱到,比如这位大老板,似乎就有些神秘过头了。 “饶…” 求饶声戛然而止,杨狱一刀鞘将苏昙亦抽晕了过去:“将他挂在房梁上,顺便,将此地也清洗干净!” 被唤醒了恐惧的一干原巨鲸帮众如梦方醒,忙不迭的点头,收拾起来。 杨狱这才合起铁箱,一手提着一个,走进雨幕之中。 未多久,牡丹花海中的小筑已被敲响。 不等回应,杨狱已推门而入,随手将铁箱一丢,就做到了椅子上。 几个丫鬟惊呼一声,见是杨狱,才松了口气。 “本就给你留着门,怎么还这般粗暴?” 秦姒走到他身后,伸手将湿漉漉的上衣扯了开,就见得一异常宽大的掌印印在杨狱的后心之上: “惊涛掌?” “韩京武功不差,要速杀,自然要有代价……” 杨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房间内顿时被血腥气充斥: “不过,再杀一个,问题也不大。” : 第142章不败天罡,金身不坏 杨狱舒缓着筋骨。 不同于养尊处优的石婆子,韩京的武功并未退步,厮杀经验丰富,速杀极难。 最后一招,更是悍然搏命,欲要与他同归于尽。 只是他却不知,杨狱身怀九牛二虎之力,胸腹间骨骼犹如板甲,虽受了伤,却不至于重创。 只是看上去触目惊心罢了。 “韩京的裂海掌,中之内劲扩散,碎骨、破脏、污血、断筋,大人十成十吃了一掌,却似乎没有大碍?” 秦姒白嫩的手掌下滑,欲抚那自前胸透过后心的裂海掌印,突的神色一变,看向门外。 呼! 湿冷的风透窗而来。 隐可听到清脆而又韵律的声音拾阶而上,平静的声音随之而至: “现在的少年人,都如此暴躁吗?” “赵师叔……” 秦姒心下微松,推揉着杨狱后心淤青的掌印,轻声道: “师叔雨夜前来,可是有要事?” 两个丫鬟上前打开了门。 一须发花白的老者,撑着一把油纸伞拾级而上,走进屋内,轻轻一抖袖子,身上的潮气顿时蒸发的干净。 雾气腾腾。 “这木林府,还真是藏龙卧虎。” 杨狱抬眉。 这老者年岁成迷,须发花白如古稀老者,面容红润细腻犹如少年,身形修长挺拔,有着中年人的魁梧。 一眼可见,此人是极为重视仪表的,此时却有些许狼狈,发丝有些散乱,身上更有着淡淡的血腥气。 不是刺鼻的那种,而是有着淡淡的药香。 不思可知,已是药入骨髓了。 “天下英才尽在朝廷,真真羡煞老夫。” 老者合拢油纸伞,望着杨狱,眸中有着异彩: “你说话之时,老夫尚在百丈开外,你是如何发现的?” “血腥气。” 杨狱也无隐瞒: “在下的嗅觉向来极好,阁下气息藏匿固然了得,但气味却随着风雨而来,很是显眼。” 五感的增强,在于方方面面。 嗅觉虽然并没有眼力提升的立竿见影,但在某些时候,反而比之目力还要更强。 比如此时。 “血腥味?” 老者微微一怔。 他身上的确有着血腥味,可这可是大雨倾盆的闹市区,居然也闻得到? 这倒真出乎他的预料了。 “师叔好生狼狈呢。” 秦姒轻笑着,似乎与这老者很是熟悉。 “连师叔也敢取笑?” 老者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也随意的坐下,不客气的开始吃菜。 “他是我师叔,赵坤。” 秦姒为两人介绍着: “这位,就是青州六扇门新晋铜章捕头杨狱,神威如狱的狱。” “少年英雄,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了不得。” 赵坤的吃相很优雅也很快,却不妨碍他说话。 “赵坤。” 杨狱咀嚼着这个名字,念头几转,眸光就是一凝: “南岭剑派?” 青州境内,明确有着上乘武学传承的,只有两个,一是传承着‘白龙掌力’的白龙轩,第二,则是有着‘北斗玄天剑’的南岭剑派。 这两大门派的名头很是不小,杨狱早有所闻。 “不错,老夫来自南岭剑派。” 赵坤放下碗筷,望向杨狱: “听闻前些日子,阁下杀了白龙轩的陆万川?” “不错。” 杨狱面色不变。 “此人结交匪类,自然该杀。若只杀了他,也不算什么。” 赵坤微微一笑,意义莫名: “可因为此事,锦衣卫问责白龙轩,他们不敢得罪锦衣卫,但却很有可能会迁怒你。” “欺软怕硬,人之常情。” 杨狱见怪不怪。 “呼!” 两人一言一语,交谈的很是没有味道,秦姒也就静心为杨狱疗伤,盏茶之后,收回手掌: “瘀血化开,已无大碍。不过你脏腑受损,短时间内最好不要与人动手。” “多谢秦大家。” 杨狱活动筋骨,身子已舒坦不少。 “中了韩京的裂海掌,居然恢复的如此之快。杨大人的外功,可真是不同凡响。” 赵坤有些惊讶。 “微末功夫,不值得夸耀。” 杨狱舒展身子,起身告辞: “这两口铁箱暂且放在秦大家这里,杨某过几日再来取,秦大家可自取其一作为酬劳。” 说罢,杨狱也不留恋,转身就走,不忘顺走赵坤的油纸伞。 唤了一声闻讯赶来的小武,一前一后,回去客栈。 “此人的天赋,真有些惊人……” 遥望杨狱远去的背影,良久后,赵坤方才开口,随着他开口,一股异香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子。 一滴滴粘稠却晶莹的血滴自他垂下的手臂滑落,打湿了地板。 但却一弹指,将靠着床榻昏昏欲睡的两个丫鬟打晕过去。 “你伤的很重。” 秦姒眉头微皱,欲上前为其疗伤。 “此伤且留着,作为老夫轻敌的教训……” 赵坤神色灰败,挺拔的身子都有些弯,他轻轻咳嗽,嘴角一片黑血: “好一个裕凤仙,老夫低估了她……” “裕凤仙这般强横吗?” 秦姒拂袖关上房门,自袖口取出丹药递给赵坤: “你的伤势太重,别硬抗了。” 赵坤摆手不取,品尝着周身连绵不绝的痛楚,‘嘿嘿’冷笑: “谁能想到,张家这一代最先领悟‘不败天罡’的会是一介女流……” “不败天罡?!裕凤仙居然真个领悟了不败天罡?” 这下,秦姒也有些惊讶了。 不败天罡乃是皇室秘传绝学,只在皇室十脉流传,难学难精,可一旦成就,就石破天惊。 西西府赵王张玄霸,就是以此门武功纵横于流积山战场,名震天下的。 据说,在他之后,张家数十年都没有第二个人领悟之门绝学了。 “若非她领悟了不败天罡,怎可能在我、余灵仙、段飞、玉龙散人、王剑豪、安平飞的接连出手下退走?” 赵坤的眼底有着深深的忌惮: “她若不夭折,又可顺利取得一枚契合自身的道果,至少有七成可能成为武圣!” “七成?” 秦姒心中一禀。 武圣已非凡俗,在古老岁月之前,这个级数的存在,已被称之为陆地神仙,是皇帝都要敬畏的存在。 哪怕在当世,也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可武圣之难,也超乎想象,自秦时至今,三千年的漫长岁月里,有着明确记载的武圣,也不过数十而已。 而这,还是因为近代以来,那道截断天人之路的门槛,在不断的松动。 七成,已然很高很高了。 “裕凤仙此次大放异彩,总会有人盯上她,不过,如她这样的人,自有气数在,未必不能逢凶化吉。 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寻到师祖的‘金身不坏’!” 赵坤轻咳着: “只要寻到,哪怕她领悟了不败天罡又如何?当年的张玄霸何等的不可一世,不也折戟在师祖剑下?” “收声。” 秦姒面色微变:“前些日子,小英偷进案牍室不成被秦氏兄弟擒下,六扇门、锦衣卫只怕已然在追查我等了……” “你既然知道,又为何要接触杨狱?他可是六扇门的铜章捕头,虽然除了我没人知晓你的身份,但你应该知道,你一旦泄露身份,会是什么后果!” 赵坤冷眼望着: “你来这秋风楼,是要压服‘天女’道果中‘七情天女’的意志,可不要真陷入男欢女爱之中!” “他很好,也是个招人喜欢的,可我……” 秦姒拢着鬓角,声音空灵,传音入密,只赵坤可以听到: “他的身上,疑似有着师祖的气息!” “什么?!” 赵坤猛然立起,却似是牵动了伤势,大口黑血涌出,但他却已是顾不上了,微红的双眼盯着秦姒: “此话当真?!” 秦姒微微点头: “还要确认,但多半不假。” “若真是如此,若真是如此……” 赵坤神情激荡,突的收敛声音,心头咯噔一声:“那小子嗅觉如此之好,听觉该不会也这么好吧?” “应该不会吧?” 他望向秦姒,后者却是拉开了门,赶他出去: “夜深了,我要睡了。” …… …… 哗啦啦~ 瓢泼夜雨之中,杨狱撑伞缓行,步履稳健。 他微微闭目,五感接连封闭,仅剩听觉拔高了极限。 这一瞬间,天地间的各类声音在他耳畔隆隆作响,变得无比清晰,强忍着刺耳的痛楚,他一一摒弃其他声音。 注意力尽数放在牡丹花海中的那座小楼上。 赵坤是南岭剑派的不假,可他不信秦姒也是南岭剑派的! 名门大派,最重脸面,不管为了什么原因,也没可能深入青楼为妓,哪怕只是明面上,也不可能! “呼!”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狱身子一颤,稳定的步伐有了一瞬的散乱。 “杨爷,您这是?” 小武察觉到了,有些诧异的望向他,有些酸溜溜: “秦大家的身子,是不是很软、很润?” “色欲熏心了?” 杨狱定了定心神,瞪了他一眼,撑着伞离开。 后者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远处的牡丹花海,快步跟了上去。 “呼!” 油纸伞下,杨狱眸光微闪。 雷雨夜,杂音太大,屋内的话他也听不真切,毕竟相隔也远,但从听到的零星话语中,他已然猜到了这两人的身份! 玉龙观! : 第143章哪个在打鼓? 六扇门的缉凶榜涵盖极广,但凡有着不法嫌疑的武林人士多会上榜,如七玄门这般犯下大世,合宗上榜的却是不多。 销声匿迹多年仍居于榜单前列的宗门,就更少了。 玉龙观,就是其中之一。 数十年前,经流积山大战名动天下的西府赵王张玄霸携其不败威名马踏江湖,所过之处风卷残云。 什么世家门阀、什么江湖大帮、什么武林门派全都色变,摧枯拉朽一般荡平了大半江湖。 直至他来到玉龙山。 那座山,当时无名,不高也不险,只有一座香火寥寥的道观,道观更小,仅有一师三徒七道童。 谁也不知道那一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一日后西府赵王回了麟龙道,静安府再不出门,玉龙观也销声匿迹。 只是数十年中,一直被朝廷予以最高规格的通缉。 一旦发现,人人可诛。 “玉龙观……” 客栈中,杨狱横刀于膝,昏暗的房间中,眸光明灭不定。 他的记忆很好,尤其是沉凝心思的时候,过往的事情更是好似重演一般在他心海中浮现。 隐隐间,他好似又看到了自己炼化‘人皮卷’之时所见的一幕幕。 深山、小院、篱笆、溪水、雾气、老妪……以及,她话中的‘真言’。 “那老妪……” 杨狱只觉脊背有些发凉,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杂念,进入了暴食之鼎中。 昏暗的鼎中,诸般食材泛着光芒,好似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一眼扫过,食谱九牛二虎及‘魁星位阶图’分列一边,泾渭分明,其余的食材或是环绕两者,或是被挤在角落中。 “呼!” 压下心中杂念,杨狱伸手握住十步一杀间,念头一动,再度开始炼化这口七玄门的传承之剑。 嗡~ 光影流转,于眼前交织如罗网铺开。 夜幕繁星、满月高悬、古城静谧、小巷犬吠、幽静小院、发芽老树…… 再睁眼,时空似已变换。 树荫之下,有着一老一小,老者身圆体胖,须发纯白不说,就连那一双耷拉在嘴角的眉毛都毫无杂色。 小的约莫十多岁,身量比老人还高,青涩却不稚嫩,跪坐着,身形挺拔如其腰间的佩剑。 老者盘膝蒲团上,腰间横着一口三尺二寸长,无鞘无柄,清亮如水的宝剑。 一老一少,正在闲聊。 杨狱也不急,静听着两人的对话。 越是高等的食材,其中蕴含的人与事就越多,不止有着技艺功法可以传承,更有许多被历史掩埋的隐秘。 “师尊怎么回来这般快?听说小明王被上位给……” 少年人微微低头,很是恭敬。 老者笑笑:“你以为呢?” “要杀小明王的人有许多,未必就是上位。” 少年人的眼神中有着崇敬: “旁人都道杀了小明王上位才名正言顺,上位不知道吗?以上位今时今日的声势,小明王本也只有禅让一条路可走。” “那你,可就太小看小明王了,或者说,太小看他背后的怜生教了……” 老者语气平静: “小明王之母,可是怜生教最为尊贵的十二位老母之一,他不死,上位就休想真正上位!” “怜生教?” 少年人喃喃说着。 这才想起,前朝无道,民不聊生,最早起义的诸多义军都出自怜生教…… “可若是如此,上位此举岂非又要生出乱子来……” 少年人惊觉怜生教势力的庞大,又有些疑惑。 “上位可不是一般人,有他在,谁也翻不了天。如今,为师只盼他能熬死那十二个老太婆……” 老者的神色有了一抹凝重: “亦或者,能在我们这一干老弟兄没老死之前下令,彻底拔除怜生教!” “那什么老母,居然这般强横吗?” 少年有些骇然。 二十年里,张元烛南征北战,声势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点,兵锋所指,无往不利。 猛的听说有人可以抗衡他,少年心中怎能不骇然? 何止是他? 旁听了许久的杨狱心头也是一禀。 从一个放牛娃成为天地共主,张元烛的实力自然不必多说,尤其是在立国之初,他的威望武功,是处于无人可以质疑的最高峰。 这怜生教…… “若只是武功高强也没什么,总能堆死,可这几个老太婆……” 似有忌惮,老者住口不言,转而道: “不说这个了,为师一去三年,之前传你的剑法,你练的如何了?” “弟子愚钝。” 闻听此言,少年人面上顿时闪过羞愧,呐呐不得言。 “吾道难学也难精,料你也无所收获。” 老者却是见怪不怪,袖口一翻,已是取出一口长剑来: “此剑,是为师取你心头血,让铸剑大师‘徐鲁一’用玄铁百炼而成的。” “谢师尊。” 少年大喜过望,忙不迭的取来宝剑,伸手一摸,心头顿时涌起一股心血相连之感。 杨狱能够感受到少年人的一切感受,心中顿时也升起一股微妙的变化。 这口剑,却正是他正在炼化的十步一杀了。 “有着这口剑,弟子就能练成师尊您的百步飞剑吗?” 少年人爱不释手的把玩了好一会,才问道。 “难,难,难。” 老者微微摇头:“此剑在手,你再用为师传你的心法对剑呼吸吐呐十二周,再以秘药洗剑,几十年后,或可有三分可能炼成为师这手剑术。 至不济,总也能成十步一杀,若这也不成……” 说到最后,老者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啊……” 少年人大失所望,胸膛起伏,竟忍不住红了眼眶: “是弟子愚钝,白费师尊的苦心……” “你的天赋已是一等一了,怎么会差?” 老者安慰着弟子: “怪只怪为师天赋太好,让你望尘莫及……” “……” 少年人的哭声戛然而止,抬着头,一时有些发懵。 “静心!” 老者突的低喝一声,诵起口诀。 少年人勉强收神,杨狱自也早已席地而坐,比前者还要认真的多。 “内存一意,外观八极……” …… …… 巨鲸帮,被灭! 帮主韩京,以及其下十三舵主尽数身死,驻地已成一片尸山血海! 隆隆了一夜的雷雨都远不能够比拟这个消息带给木林府百姓的震动! 第一天一大早,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有人不可置信、有人嚎啕大哭告慰家人、有人喜极而泣,奔走相告。 一时间,满城哗然。 “天啊,这竟然是真的?阎老三,那尸体岂非就是阎老三的?” “老天有眼,终于收了这伙恶贼!韩京!韩京真的死了,死得好,死得太好了!” “不知是哪路侠客路见不平,杀了这伙恶贼!” “大快人心,真真是大快人心啊!” …… 巨鲸帮驻地之外,围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一时哭喊叫好声响成一片,维持秩序的衙役都差点被掀翻在地。 “女儿,我那可怜的女儿!老婆子,你看到了吗,罗老七,他死了,他终于死了。” 一老者扑在地上,老泪纵横,哭的几乎昏厥过去,闻者伤心。 “老李头惨啊,只因女儿生的貌美,就招来这破家灭门的灾祸,自己告状也被打断了腿脚,被丢在大街上乞讨,任人踩踏。” 有行人看的不忍,前去搀扶。 “老丈莫要哭坏了身子,首恶虽除了,帮凶可还活着,您若不保重,此仇如何去报?” 老者猛然抬头。 搀扶他的,是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人,穿着干净贴身的劲装,腰间有刀也有剑,自己哭的伤心,抹了他一身眼泪。 “对,对不住。” 老汉呐呐缩手,自惭又难过:“够了,够了,罗老七死了,老汉便是立马死了,也可以闭眼了……” “我听说您去告状,被人打断了腿脚,老伴承受不起打击,这才撒手人寰?” 杨狱问道。 “他们,他们是官……” 老汉面有惊恐。 “您只说是与不是,他们是谁,并不重要。” 杨狱话语温和。 小武却是打了个哆嗦,知晓杨爷只是要发作的征兆,见那老汉木然点头,忙去道旁小贩处要来一辆推车,将老者抱上了车。 “你们看!” 有行人看到了这一幕,顿时惊觉。 “这少年人莫非要为老李头出头?瞧,他去的方向,岂非是衙门?!” “嘶!有乐子瞧了!” 一众行人越发沸腾起来,甚至猜测那少侠是否就是铲除巨鲸帮的大侠。 顿时,就有大批人跟了上去。 也有激灵的衙役看出不好,草草吩咐了几句,抄小路向着府衙狂奔而去。 …… …… 托昨夜大雨的福,楚平这一夜睡的很好,一睁眼,已是日上三竿。 任由床榻旁立了半夜的侍女们伺候着洗漱、穿衣。 他方才坐下,下人端着的菜肴已然上了桌,四冷四热,还有这糕点,汤水。 “来来回回就是这么些菜,厨子,该换了。” 楚平胃口不好,拿起筷子准备勉强吃几口,就听得门外传来尖锐大喊。 “大人,不,好了!” “混账!” 楚平重重拍桌,伺候的丫鬟,下人顿时跪了下来。 但还不等他发作,一声声低沉的鼓声就已然响了起来。 咚! 咚! 咚! : 第144章足下轻点,就是惊堂巨响 咚! 咚! 咚! 低沉的鼓声像是从脚下响起,楚平只觉自己的心肝都随着一起跳起来。 “何人敲鼓?!” 楚平一下跳将起来,血气上涌,面色涨红。 鸣冤鼓响,必须上堂,违者重罪,这是大明的铁律。 楚平哪里会不清楚? 心中虽一阵恼怒,还是披上官服、官帽,大踏步出了门,见那惊扰了他的衙役还在跪着,一脚将其踹翻。 “大人,祸事来了!” 那衙役疼的闷哼一声,却还是不敢怠慢,说出来意。 “疑似诛了巨鲸帮的人?” 楚平神色微沉,问着左右: “那什么老李头的腿,谁打断的?” 左右支支吾吾两句,还是道: “大人您忘了,那日您正要出门,那老家伙扑上来,被你当场打断了腿……” “是吗?” 楚平想了想,好似有这么个事,一正官帽,面色阴沉的走向前堂。 …… 黑山城的衙门破落不堪,木林府的恶好不了太多,虽没什么破损,可也到处透漏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唯有正堂还留着几分肃穆。 待得楚平赶来,就听得阵阵嘈杂之音,左右去看了一眼,都是吓了一跳,衙门内外,围了怕不是数百人。 前所未见的热闹。 “这群刁民!” 楚平脸色更加难看,甩着袖子就进了大堂。 一进大堂,楚平心头就是一跳。 仍有几分肃穆的大堂里,两班班头衙役早已九位,几位刀笔吏也都已然就位。 但这气氛,就显得有些过于沉凝了。 分明屋外一片嘈杂,堂内却是一片死寂,正堂里,停着一间推车,一发如乱草的老者趴在上面。 另有一满身江湖气的少年人,大马金刀的坐在堂屋正中。 等等…… “老爷我的椅子?” 楚平脑子‘嗡’了一声。 这倒不是他的胆子小,实在是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一怔之后就是大怒: “大胆刁民,安敢蔑视本官!左右,还不将其拿下!” 身穿虎皮,自有威势,他这一声大吼,屋外看热闹的一干百姓都吓了一跳,没了声音,屋内的两班衙役更是身子一颤。 然而,没有其他动作。 “呵~” 杨狱坐的随意,微微抬头,望着在楚平一声大喝下落下些微尘土的‘明镜高悬’牌匾,有着冷笑: “楚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你是杨狱?” 楚平定睛细望了几眼,认出了杨狱的身份,脸色几变,他走到正案之前,浑身不自在,却还是强忍怒火: “你纵是六扇门的捕头,这大堂之上,也没你坐的位置!今日之后,本官必要上书州衙,问你乱政之罪!” 一开口,大帽子直接盖下。 大明的职司分的很清。 中枢以下,九王自领军权,政权却在朝廷手中,上至州主,下到县令都由朝廷派人,牧守一方,总理民生。 六扇门独立于外,专职江湖武林,为祸一方的恶霸豪绅。 锦衣卫,则有监察之责,却无直接插手军政权利。 这一点,杨狱自然心知肚明。 但他丝毫不慌。 他是六扇门的捕头不假,可同样也是锦衣卫百户,除此之外,他的背后还有手握空白文书,某种程度上来说掌控着青州吏治的徐文纪背书。 一个府主的大帽子,他戴的心安理得。 至于徐文纪是否摆的平,一个从捕头走进中枢的两朝元老,若连这点手段也没有,早死八百回了。 他神色不变,门外的一众百姓却是吓的不轻,就连小武也都捏了把冷汗。 “你要上书问罪,那且随你。” 杨狱坐的很稳,轻扫了一眼两班衙役,淡淡道: “现在,升堂!” “你!” 楚平神色几变,还未开口,两班衙役已然战战兢兢的呼喝起“威武”来,直将他气的一个趔趄。 迎着杨狱冰冷的目光,他心神一个恍惚。 只觉此时他好似不是在堂上,而是在堂下,不是主宰一府民生的府主,而是接受审判的流犯。 啪! 惊堂木重重拍下。 楚平的脸色铁青,利声打断: “杨狱,你这是要提审本官吗?!” “审判罪责,不是六扇门的职司,杨某今日到来,却是有两件事,要办。” 杨狱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回荡在大堂内外,态度强硬,不容抗拒: “现在,先办第一件!” 呼! 音波回荡间,整座大堂似被寒流笼罩,上至楚平,下至两班衙役,身子皆是一颤。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楚平面色潮红,想要发作又无底气,一时只气的浑身发抖。 “带人犯!” 杨狱也不理他,一抬手,门外的小武已是将一个面色惨白的巨鲸帮众提进了大堂,狠狠丢在地上。 “你是何人?” 杨狱淡淡闻着。 那巨鲸帮众早已没骨头般软在地上,听得杨狱的声音颤抖的更加厉害: “回,回大人,草,草民张大,大虎,巨鲸帮,巨鲸帮刀队刀手小头目……” 巨鲸帮刀队?! 大堂更静,屋外也是一片惊疑之声。 巨鲸帮刀队,是其最为核心的几部之一,入队最差也要换血且精通一门刀法,在木林府也是有着莫大的凶名。 只看这人的怂包样子,众人谁也没想到,此人居然会是巨鲸帮刀队的小头目。 “巨鲸帮刀队?” 楚平望了一眼左右,一中年文士忙不迭的上前耳语,听得他的话,前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平生有三好,美色、金银与睡觉。 半夜里,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的,以至于,巨鲸帮的事情,他全然不知道。 此时听得这消息,再看着堂下跪着的巨鲸帮小头目,眼前都有些发黑。 这才知道,为何这些衙役、刀笔吏会如此之恐惧,甚至不听自己的号令了。 “楚大人可认得他?” 见他如此不堪,杨狱眸光越发的冷。 官场非江湖,才能之外,还有着人脉、关系、利益权衡。 刘文鹏官不过县令,可比起这位楚州主,却又强了不知多少,只是家世、人脉不如而已。 不是所有官员,都德可配位的。 “不,不认得。” 楚平定了定神,断然拒绝,脊背已是渗出冷汗来。 他不傻。 思及前后,他哪里还不知来者不善? 这杨狱哪里是要为那老李头出头,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官匪勾结,向来是朝堂大忌。 就连家族也未必保得住他的官位! “不认得?” 杨狱冷笑一声,望向那巨鲸帮众:“楚大人贵人多忘事,你来提醒提醒他吧!” 昨夜厮杀,他不曾带着弓箭,自也不可能将巨鲸帮总舵杀绝。 这张大虎,就是侥幸没死之人,只所以侥幸,是他早被吓破了胆,逃都不敢逃。 “是,是。” 张大虎哪敢拒绝,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起来。 “楚大人六年前就入了我们巨鲸帮,地位等同副帮主,只需摆平告官的刁民,每月就可去我帮中领八百里银子……” 张大虎越说越顺。 “胡说,胡说!信口雌黄,血口喷人,小人,小人!” 楚平的脸色却是几变,他想打断,可接连几次发声都无人理会,一时之间,只觉眼前光影闪烁,几乎晕厥了过去。 “狗官,狗官!” 听得张大虎的话,屋外一片沸腾,围观之人全都破口大骂,一时群情汹涌,维持秩序的几个衙役都差点被踩下去。 “巨鲸帮为祸一方,把控漕运,欺压良善,逼抢民女,私藏弓弩甲胄……这一桩桩一件件,若说楚大人全不知情,怕是说不过去吧?” 杨狱一开口,门外的喧哗顿时止住,他看了一眼刀笔吏,后者忙低下头奋笔疾书,一一记录。 “杨狱!你无凭无据,怎可污蔑本官?!” 楚平死死抓着桌案,一张脸又是青又是白,翻来覆去就一句,被人蒙蔽,打死不认。 “是不是污蔑,楚大人心中很清楚。” 杨狱缓缓起身,踱步而前: “听闻贵衙有诸般刑罚,诸般大刑之下,什么硬骨头都要化作软脚虾?看来今日,杨某可以大开眼界了。” 杨狱的脚步和声音都很轻,更很慢。 楚平却是如临大敌,随其逼近,终于承受不住,一声低吼间已然拍碎了桌案。 “杨狱!” 他嘶吼一声,扭身要逃。 到的此时,他终于知道,这杨狱的真正目的,只怕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背后的楚家! 这一惊,就彻底乱了心神。 “逃得好!” 杨狱一笑,随手一抓,掀起的气流罡风已将桌案木屑荡开,五指所向,竟似有肉眼可见的气浪排开。 只一个下按,就抓住其后颈肉。 随手一掼。 只听得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楚平的惨叫已不可抑制的炸了开来。 杨狱的力气何其之大? 随手一甩,也不亚于重锤砸击,楚平养尊处优惯了,虽换血也有个四五次,却哪里承受的起? “杨,杨狱!” 楚平痛的五官扭曲,狰狞: “我在黄泉之下等着……咔吧!” 话音戛然而止,杨狱卸了他的下巴,任由他口水呜咽,提着椅子就坐到了正大光明牌匾下。 脚下轻踏,发出惊堂巨响: “下跪人犯,你可知罪?!” 第145章楚家父子 冬去春来,万物生发。 在人们不经意间,绿色已从墙缝、地底、山丘上冒了出来,鲜活的气息弥漫着大地人间。 青州城,一如往日繁华。 粮仓起火之后,在许多人预料之中的大风波并未到来。 四大家吐出粮食填满了粮仓,州衙收拢工匠,于城外打造的城镇也初见规模,甚至随着后续流民的加入,越发的热火朝天。 城中,也是一派祥和。 预想之中的大变没有到来,可许多百姓已然察觉到了不同于以往的东西。 几大帮派偃旗息鼓、四大家变得安分、州衙办事的效率快了许多、街头的泼皮无赖几乎消失,巡街的衙役都变得和蔼可亲。 这是很细微的变化,可对于许多百姓来说,已是十分惊人的改变了。 不由得,冷落了许久的驿站门前,又变得络绎不绝,只是来此的不再是达官贵人、乡绅官吏,而是市井小民。 而那位自京城而来的徐大人,也不复之前的冷淡,甚至带着孙女,搬着个小马扎就出门,和附近的乡亲们相谈甚欢。 “徐老,您说那皇帝老子每日子时睡,五更起?可据说后宫妃子们一个个都貌美如花,皇帝老子就舍得让她们独守空房?” “您说说您那时候扳倒权倾朝野的首辅‘王清临’的事呗!” “听说进京要过三关,都是哪几关?听说是什么虎牢关?” …… 抽枝的老树下,一群人或站或立,问着各种事情。 升斗小民们的娱乐太过匮乏,哪怕是听人说书可都是要几枚铜板的,听这老大人讲故事,自然也是很多人喜闻乐见的。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人想着混个脸熟的。 无论这些人问什么,徐文纪都笑呵呵的回应,能说的多说些,不能说的轻描淡写略过,一时间,驿站门口的气氛倒是极好。 直到面无表情的黄四象走了过来,一众人才惊呼着散去,提着小马扎各自回去。 “小小姐,天晚了,咱回去吧?” 低下头,黄四象的脸上有着慈爱的笑容。 “嗯,好的。” 小女孩有些恋恋不舍,还是听话的抱着小马扎回屋。 “有消息了?” 徐文纪收敛笑意,问着。 “回去说吧,这里,人多眼杂。” 黄四象冷眼扫过四周。 未散的小民里,各家的探子可也不少,因徐文纪的纵容,甚至有点不加掩饰的味道了。 他很见不得这些人,但徐文纪不发话,他也不好下手。 “天晚了,咱们各回各家吧!” 徐文纪扬了扬手,转身回屋。 他的年纪已然是很大,但动作还是很利索,不多时,已到了驿站的后院。 “当年的驿站,可还是很红火的,现在,却……” 虽已收拾过,驿站里,还是有些年久失修的腐朽味道,徐文纪微微有些感叹: “此间事了后,倒是要上书朝廷,分拨些银子下来……” 驿站,曾几何时也是诸多官员出行必至的落脚点。 可惜,随着朝廷财政的不足,近些年里,驿站已是少了不少,招待的驿卒们,不少都没了来项。 “近些年边关紧张起来,军中开支巨大,锦衣卫都出现了欠俸之时,哪里还管得到小小驿站?” 黄四象提来一壶清茶,为两人各自倒了一杯,带着些许劝慰: “您这次名为平乱,实是被人贬黜,何必多此一举呢?没人会在乎的……” “朝廷无小事,驿站看似微不足道,可依靠其为生的却是甚多,裁撤驿站简单,可以此为生的驿卒们,可就没了活路……” 徐文纪微微一叹。 太祖在位多年,诸般法制很是详尽,不少早已被人诟病多年,比如父死子替的规矩。 驿卒的儿子,只能做个驿卒。 驿站没了,他们怎么活? “朝堂自有能人在,您何必操心太多?青州的局势,已是很麻烦了。” 知道劝不住徐文纪,黄四象只能转移话题: “我刚接到报信的翎鹰,那杨小子在木林府,可是闹出了好大的动静来……” 不愿徐文纪劳神。 黄四象娓娓道来,极为详尽,从其白日进秋风楼、夜间诛灭巨鲸帮、压服大蛟帮、反手吊死青楼老板。 再到第二日,衙门审官,扯出四大家在木林府的诸般杂事。 事无巨细,没有任何遗漏。 “到底是锦衣卫出身,真有些百无禁忌的味道了。” 徐文纪笑了笑。 “到底是莽撞了些,一旦打草惊蛇,背后的狐狸可就不容易出来了。” 黄四象也坐了下来,端起茶杯轻吹。 “蛇藏深草中,不打草惊蛇,哪里抓得到?这小子,很聪明。四大家也罢,聂文洞也好,都是积年的狐狸,他年不到弱冠,和人斗心眼是下下乘,反倒不如放手一搏!” 徐文纪却是摇头: “你且瞧着,要不了多久,四大家的人,就要上门了。” “拿不到真凭实据,即便是您,也不好拿捏这几家吧?” 黄四象微微皱眉。 “真凭实据?咱们一行两年有余,这四大家但凡有手,也早把屁股擦干净了。我本也没指望有什么真凭实据。” 徐文纪轻吹茶水,涟漪里,他的眸光幽沉: “要的,就是他们动!” “不动就无破绽,一动,才能抓到把柄。” 黄四象心中了然,却又微微皱眉: “如此一来,这小子岂非有很大的危险?” 四大家的势力遍布青州,一旦反噬,哪怕是他都不敢怠慢,那小子…… “所以,接下来,就要你动一动了。” 放下茶杯,徐文纪手捋长须,沉声道: “我已发下剿匪文书,无聂文洞也罢,四大家也好,其麾下的高手们,不日都将调到我眼皮子底下。 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要走一遭,接应杨小子。这年头,有良心的孩子,可不多见了……” “这……” 黄四象神色微变: “我若离开,您岂非要陷入危险之中?您可不能以身犯险。” “以身犯险谈不上。” 徐文纪摆摆手,神色一正: “你忘了凤仙这丫头了?她的武功,可还在你之上……” 黄四象这才释然。 青州城内,能入他眼的仅有两人,除了六扇门那位总捕头方其道,就是裕凤仙了。 青州强者如云,这两人,却定然有着位置。 尤其是前者…… 两人交谈未多久,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已自门外传入驿站之中。 “徐老大人可在?后生晚辈楚玄前来拜见!” …… …… “楚玄!” 秋风楼、牡丹小筑,秦姒一袭白衣,气息纯净,轻捏杨狱肩背,后者手捧卷宗,嘴里吐出一个名字。 楚平的骨头,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么硬。 不怕死的人并不是无所畏惧,若真无所畏惧,也就不会求死了。 是以,很容易,杨狱就从楚平口中问出了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不过,他只以为这人能牵扯出楚家的一些罪证,却不想,直接拉出了楚家的家主,楚玄。 有些人,生下来,就站在了许多人终生不可到得的顶点。 楚玄,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是楚家嫡长子,母族是白州大族,据说姨母曾是皇妃,且是有子的皇妃。 家财巨万,权势皆有,其人,又天赋异禀,文武双全,娶的是云州名门闺秀,其子楚天衣,更是青州四公子之首。 看过这人的情报,杨狱都不得不承认,世界是有参差的,不像有些人,饿的要吃土…… “楚玄这人历来低调,多年里不曾听过他的事迹,可他儿子,这些年的名头,可是极为响亮。” 秦姒揉捏着手腕,也坐了下来: “青州四公子这名头,虽有着吹捧的东西在内,但并不包括楚天衣,这人,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楚家大公子,谁不知晓?” 杨狱点点头。 出青州之前,他就听说过这位楚大公子的名头。 这位被两州大族倾注了新血的大公子,在出生之前,其母族就自烂柯寺求来一枚‘大还丹’,其父更是从朝廷求来一枚‘脱胎丸’。 这两种丹药,无不价值连城,前者由高手吞服,可化甲子内气,后者,更是筑基五关的大高手都要渴求的宝丹。 是换血大成之时,最佳的辅药之一。 这位楚大公子,也不负众望,据说其生而能言,三岁已翻阅过百家剑谱,十六岁已是名动青州。 败在他手下的高手不知多少。 四大公子的名头,多半是被人硬拉着凑上来,其余三人虽出彩,可与他相比,就失色太多了。 “听说他两年前去了铸剑山庄……” 秦姒恰到好处的住口,她打量着杨狱的脸色,见他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又是一动。 “铸剑山庄,在南华道吧?快马来去,也得一两年了,估摸着他刚拜入铸剑山庄?” 杨狱舒展着筋骨,周身的刺痛已完全消失,不由微赞: “秦大家这一手,真是羡煞旁人。” 杨狱有些眼馋。 他的筋骨强健,可并不是不会受伤,这样一手神通,对于刀口舔血的人来说,价值尤其巨大。 “大人想学吗?” 秦姒为其斟茶,美目流转: “奴家可以教你……” : 第146章四象弓 “教我?” 杨狱微有些心动,却还是按耐了下去: “秦大家如此舍得?” 徐文纪的道果杂谈,杨狱早已熟记于心,所得甚多。 依着徐文纪的看法,道果本无名,强命为道果,而任何一枚道果,都蕴含着一门‘神通’‘异术’‘妖法’。 但这神通,却可分化,自道果中分化出道种,其他人得到道种,亦可修行这门神通。 其珍贵不言而喻。 “一枚道种罢了,有什么舍不得?” 秦姒拨弄着发丝,黑白分明的眸子倒映着杨狱的模样: “只要大人助我一臂之力,仪式过后,自可交予大人,只是,到了那时,大人未见得会要了。” “此话怎讲?” 杨狱来了兴趣。 自从推算出秦姒的来历,他对于这位大家就越发的重视。 准确来说,是真言道人。 他可没有忘记,九牛二虎食谱是从哪里得来的…… “看来大人真的不曾怀有道果。” 听着这话,杨狱才知道,这女人居然还在试探他,不由的哑然。 “虽有人说武功最早也是前辈高人从神通中演化而出,可神通不是武功,可没有兼得那一说……” 秦姒注视着杨狱: “大人若要,到时候,奴家便给了你。” “秦大家,门可关好的吗?” 她的声音变得软濡,杨狱突的伸手,握住她白嫩温软的手臂,旺盛的精力让他欲望越来越高,被这般撩拨,顿时有些吃不消。 “大人?” 这下,轮到秦姒慌了,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欲望,脸上微泛红云。 “冒昧了……” 突的,杨狱深吸一口气,一转身,提起两口铁箱出了门。 “你也不是没有欲望嘛。” 见杨狱脚步略乱,秦姒不由的轻笑一声,她轻柔着手腕,望向窗外,赵坤不知何时已来到了窗外。 “你怎么来了?” 赵坤面无表情: “怎么?要怪老夫坏了你的好事?” “呸!” 秦姒轻啐一口,拢了拢头发,道: “师叔不是说要去黑山调查他的师承、经历?怎的才去了几日就回来了?” 呼! 赵坤足下一点,跃进门来,再一摆手,合上门户: “有事发生,不得不暂时中断。” “哦。” 秦姒兴致缺缺。 “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要烧起来了。” 赵坤神色沉凝: “我听到消息,聂文洞的龙虎风云卫,四大家的一些好手,都向着青州汇聚,绿林道都沸腾起来,据说长留准备迎战了。” “徐文纪,要剿匪了!” 说到最后,赵坤有些坐不住了,在房间中来回踱着步。 “长留山吗?” 秦姒并不意外,却也没什么兴趣: “冀龙山太高调,这一天迟早要来。” “近些年,九道诸州都有着变故,明眼人都看得出大厦将倾,可朝廷仍有着无可匹敌的力量。” 赵坤压抑着声音: “张氏九王仍在,大明气数仍在。冀龙山聚义长留,本身就不对!” “嗯……” 秦姒品出味道来: “你是说,他如此高调,是为了‘举行仪式’?!” 得到道果,只是一个开始。 以人心掌天威,这本身就是个极为艰难的过程,没有人能一蹴而就。 不过道果的仪式不尽相同,她之前也没往这方面去想,此时心中一动,就品出了异样。 聚义长留之前,冀龙山只是个落第秀才,之后弃文习武,才一发不可收拾。 击伤聂文洞,遁入长留,一举名动天下。 有人说,冀龙山天赋异禀,可换个思路,他若是得到了道果呢? “是或不是,没人说得准,但起码有着可能。” 赵坤眸光炯炯,心底都有着炙热: “依着某些人的说法,近年来天地变化,束缚我辈的锁链正在远去,但是或不是,无人知晓。 若这冀龙山真个可以成功,那你……” 赵坤心神激荡。 徐文纪的到来,在青州乃至龙渊道都闹出了巨大的波澜。 所有人都认为冀龙山会避其锋芒,因为徐文纪代表着朝廷的意志,可意料之外的一幕发生了。 冀龙山,选择应战! 正面抗衡朝廷! 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选择,除非,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还要再看看……” 秦姒避开他的目光,脸上没了表情: “即便他成了,或也只是为王前驱,此时下注,早了些……” “可你的道果……” 赵坤还想说什么,秦姒已开始赶人了: “我倦了。” …… …… 提着两口大铁箱回了客栈,嘱咐小武看好箱子,杨狱则脱了衣衫,踏入药浴桶中。 换血之路漫长,即便有着丹药可以吞服,他也仍是保留着浸泡药浴的习惯。 “玉龙观……” 压下心头燥热的火焰,杨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吞服下最后几粒金豆子,心念进入了暴食之鼎中。 晦暗的大鼎内,诸多食材仍旧熠熠生辉。 他伸手握住紫金吞煞宝葫芦,眸光摇曳: “七星龙渊斩鬼剑,镇煞印……” 得到魁星位阶图已有不短的时间,但因缺了两件食材,他至今无法窥探这张食谱的奥妙。 “依着秦姒所说,二分、三分的食材,彼此之间会有着感应,但这般久了,我还不曾感应到那两件食材。 是因为暴食之鼎完全隔绝了紫金吞煞宝葫芦的气息?以至于,感应断了?” 握着宝葫芦,杨狱心中猜测着。 同源的道果,无论分成几份,本身的趋同性却是不会消弭,得到其一,则必会引得其他的道果靠近自己。 可是…… “该怎么将这葫芦精粹拿出去……” 杨狱有些头疼。 暴食之鼎只进不出,他着实也没有将这精粹拿出去的办法。 而且,也担心这葫芦精粹现世,又会引起不必要的波澜。 思忖了良久,杨狱还是松开了紫金葫芦,转而握住了十步一杀剑,开始了炼化。 这口七玄门传承了四百年的宝剑,其上蕴含着历代持剑人的用剑心得,剑术经验,虽炼化多次,但还远不到彻底炼化的时候。 不过,这一次炼化,并未持续多久。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杨狱心有所感,自暴食之鼎中退了出来,同时,敲门声也响了起来。 “杨爷,有六扇门的捕头求见。” 小武的声音传来。 “让他稍等。” 杨狱擦干身子,穿上衣衫,挎刀提剑出门,客栈二楼,已有人等候多时,见他到来,忙起身。 “杨大人。” 身着贴身短打的中年汉子微微抱拳: “在下铁开山,木林府主事的捕头,前些日子出城擒拿要犯,今日刚回,特来拜见大人。” “有事说事。” 杨狱态度冷淡。 经历了诸多事,他心中因王五、王佛宝而对六扇门升起的好感,已是消磨殆尽。 这铁开山在木林府的名声,可说极差了。 “大人可是对铁某心有不满?不满是应该的,可属下也有苦衷……” 铁开山苦笑一声: “巨鲸、大蛟两大帮会势力太大,府主楚平又出身四大家,卑职虽代表着六扇门,可几次上报都没有得到回应,我又如之奈何?” 铁开山诉起了苦。 他,太苦了。 六扇门专司江湖事宜,于武林中名声极差,而这木林府的武风又太盛,他做事不免捉襟见肘。 偏偏几次上报又得不到上头的支持,莫说援手,就连命令都没有一个。 他虽有些武功,但在夹缝中生存已然不易,哪能奢求更多? “那十九房小妾也是你的苦衷?” 杨狱冷笑着坐下。 “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铁开山叹了口气: “卑职这十九位夫人,也都是不得已,如卑职不收留她们,巨鲸帮那一关就过不去……” 说到此处,铁开山顿了一顿,才道: “卑职,修的是童子功,四十余年,不曾破功,大人尽可查。” “童子功?” 杨狱神色缓和了下来。 这几日他要办的事太多,巨鲸帮、大蛟帮数万帮众,与其勾连的诸多官吏,可以说,到了今天,才堪堪忙完。 却也没有细查过这铁开山。 “正是童子功。” 铁开山不敢犹豫,催发内气让杨狱查阅,其气息阳刚完满,的确不曾破身。 “却是杨某错怪了捕头。” 杨狱拱手,表达歉意。 “大人折煞我也。” 铁开山吃了一惊,忙闪了开来: “大人来木林府不过半月,已清扫了巨鲸,压住了大蛟。这一桩桩一件件,卑职心悦诚服……” “不过是顺势而为。” 杨狱摆摆手。 看似,是他三两日就荡平了木林乱势,可事实上,这背后是徐文纪一年多的筹谋,他只是执行而已。 若无那详尽的情报,他一时也不得头绪。 而要是没有徐文纪在后可以兜底,他即便手握证据,敢扣押一府之主,怕也要登上六扇门缉凶榜。 “即便顺势而为,若无大勇气,也不敢如此行事。” 铁开山神色诚恳,却又有着担忧: “大人此番行事固然是大快人心,可到底恶了那几家,之后只怕……” 楚平是个废物,木林府人尽皆知。 可为何没人敢动他? 不外乎因为他背后有着楚家而已。 “既然做了,就无惧怕之理。” 杨狱说着,似有所觉,蓦然回首,才有着沉重的脚步声由下而上,一玄服老者缓步而来。 “嗯?!” 铁开山悚然一惊。 这老者身量不高,其貌不扬,皱纹满脸,须发斑白,好似乡间老农般平平无奇,可只看其背后那夸张的大弓,就让人神色大变。 弓,乃禁器。 强弓,尤其是! 老者背上的那口弓,任谁去看,也是一口强弓! 见得老者,二楼顿时就有了骚乱,激灵的忙不迭结账走人,哪怕有心看热闹的,也躲的老远。 杨狱眸光一凝,落在那口长弓上,可见其上纹路俨然,隐可见四象之影: “四象弓!” “你还活着。” 刘长峰驻足台阶之前,望向杨狱,眸光苍凉且冷戾: “我儿,却死了……” : 第147章神箭手的对决 “我儿死了……” 客栈一片肃杀之气。 老者负弓而来,神情冷漠的望着杨狱。 大高手! 只看了一眼,铁开山的心头就在狂跳,嗅到了极为浓郁的危机。 他也是换血六次,跨入第二关的武者,在木林府虽不算顶尖,可也是一流好手了。 可此时心神都在震颤。 这老者随意而立,却好似一座险峰竖立在前,平生出压抑之感。 他的声音似有极强的情绪在其中,闻听之人心中莫不升起阵阵苍凉酸涩之意。 是他平生未见的高手。 巨鲸、大蛟这两大帮派之主,都没有给予过他如此强烈的危机。 当啷~ 拔刀在手,铁开山如临大敌,紧盯着来人:“你是谁?” 刘长峰却不曾看他一眼,只冷眼注视杨狱,好似看着一具死尸。 “你儿子死了?” 来人的注视之下,杨狱动作轻缓,饮尽杯中酒后,方才神色冷淡道: “死得好!” 打了小的来老的,这并不是多么稀罕的事情。 只是,不说刘家擅长弓箭袭杀,即便不擅长,也不该大庭广众之下打上门来的。 要知道,不算暗地里的锦衣卫百户身份,他可也是六扇门的铜章捕头,按着品级来说,不下于一府之主了。 杀他,可是要死全家的。 呼! 似有寒流刮过,气浪陡生。 砰 刘长峰前踏一步,乱发后仰,双眸似有星火之光,霸道冷戾: “小畜生,老夫面前,也敢如此放肆?!” 啪! 杨狱落杯,双眸亦冷: “哪有你这条老猪狗来的放肆!” “哈哈哈!” 闻言,刘长峰不怒反笑,内气激荡之下,偌大的客栈都是一震,灰尘簌簌而落。 杨狱不为所动,冷冷的望着他。 “卒然临之而不惊,不提武功,仅这份心境,老夫都要佩服三分了。可惜……” 笑声落地,刘长峰的面上萧索一闪而过,又化作不加掩饰的凌冽杀机: “你要死了。” “大胆!” 铁开山面色一沉,厉声道: “安敢袭杀朝廷命官?!不怕朝廷诛你满门吗!” “满门?” 刘长峰冷然一笑: “都下去陪我儿,岂非很好?” 嗯? 万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铁开山顿时头皮发麻,心知遇上了疯子。 武功一道,多得是被武功扭曲了心灵而踏上邪道的武者。 类似的例子她见得多了,只是这老者气息如此强大,极可能已是化龙的大高手,怎么会…… “走火入魔?” 杨狱的眉头也是微微一挑,心下稍有些释然。 武功的来历已不可考,但在许多人的猜测之中,武功最初也是悟自神通道果之中。 改易筋骨的同时,也会磨砺一个人的意志。 所谓的走火入魔,本身是自己的精神无法驾驭所学的武功,让人变得偏激、癫狂。 这刘长峰光天化日打上门来,岂不正合了这个征兆? 联想到之前有关于这位刘家家主的传言,杨狱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莫非你已然从四象箭中悟到了天意四象箭?” “嗯?” 刘长峰的眸光陡然大炙,气势再度攀升: “你竟也知?” 这一瞬,刘长峰的杀意越发的炙烈。 四象箭是他刘家秘传武学,天意四象箭,却更像是一个传说。 虽然不少人都知道这个名字,可只有历代家主才会知道天意四象箭可以从四象箭中领悟出来! “是谁传了你四象箭?!” 话音呼啸之间,刘长峰悍然出手,不见其动作,舒展的猿臂,带着刺耳炸鸣之声抓向了杨狱: “说出来,老夫留你全尸!” 呼! 一出手,即是劲气狂飙。 宽大的袍袖发出惊涛拍岸之音,其下,是一条精壮到了极点的手臂,其五指开合间,粗大的青筋愤起,别无一丝多余赘肉。 先有手掌倏忽而至,才有巨响随即响彻。 轰! 宛如霹雳炸响! 肆孽的罡风登时吹飞了周遭的桌椅、酒菜、餐具,甚至距离稍近一些的看客都被吹的满地打滚。 整座客栈都为之一抖,粗大的横梁都发出不堪忍受的呻吟,似乎随时都要断折。 首当其冲的杨狱,更只觉周身气流好似化作了固体,封死了他一切闪避的空间。 “真是化了龙的大高手?!” 刘长峰抬手的刹那,铁开山的神色就为之巨变。 筑基五步,一步一关。 前两关不必多说,但凡有些天资的,水磨也上得去,可一到第三关,气血如象,情况又是一变。 气血如象者,内气已然充盈,拳脚所向,可打出三尺罡气,杀伤力比之单纯的拳脚强了何止数倍? 可相比如龙武者,这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如龙,又被称之为化龙。 武功到了这一步,已几乎没有什么破绽,其念动之间,周身自有三尺气墙浮现,一口内气几乎运转不停。 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纵在万军之中,也可杀个七进七出,除却神臂弩之类军中大杀器之外,等闲武者已然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 这是一州顶尖! “杨大人,不可力敌,速走!” 心念电转,铁开山已是勃发了血气,赤红着脸斩出一刀,同时低吼一声: “我家中……” 但他的话音未落,一只手已然落在了他的肩膀之上,只轻轻一推,铁开山就觉一股强大到无可抗拒的巨力加身。 下一瞬,已是撞破了客栈窗户,飞腾出了十多丈之远, 同时,耳侧响起了一道平静的声音: “你那十九个老婆,还是你自个去养吧!” 什么? 轰! 铁开山的念头未落,就听得一声巨响炸开。 罡风狂暴! 刹那而已,客栈二楼的穹顶已被整个掀翻了去,大鼓的烟尘冲天而起数丈之高。 他极目眺望,隐见那烟尘之中有着两道人影极速碰撞。 砰! 双拳碰撞,却发出金铁交鸣之音。 一个接触,杨狱的瞳孔就是一缩,触手所及,那凝练到了极致的罡风爆发出了让他都有些吃惊的力量。 ‘刘长峰的走火入魔,莫非是因为强行突破化龙关?’ 杨狱心下微震,却也不及多想,脊椎微动间,整个人已然远远的抛飞了出去。 他的情报之中,刘长峰并未突破如龙这一关,否则刘家也不至于被逼迫到那般地步。 不过,他也并未太过惊诧。 脊椎微动之间,已借助这一次碰撞的力量,远远的飞腾了出去,周游六虚运转到了极致。 远远的拉开了距离。 呼! 气流狂飙间,刘长峰身子也是一震,双眸中泛起的血色都为之一淡。 “好大的力气!难怪我儿死在你的手中。” 刘长峰眸光发寒,心中也有着一抹吃惊。 他虽不擅长拳脚功夫,可他常年练弓,双臂远比同阶武者还要强劲,这一拍之下,自问便是一堵铁墙也拍碎了。 这小子居然…… “老夫面前,你也敢跑?还敢腾空?” 眼见杨狱极速后撤,刘长峰顿时冷笑连连。 他不是个江湖武者,他最擅长的,也不是拳脚横练,而是这一口弓! 他的手下没有败将,只有死! 念动一动间,那一口上刻四象的大弓已被其拉伸到了极致,玄铁箭矢镀上一层红光: “死!” 唳! 音波炸裂! 一道被红光笼罩的箭矢犹如流星般破空而去。 铁开山只觉耳膜刺痛,心下越发骇然。 这一箭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几乎是离手的刹那,已逼近了横掠后撤的杨狱三尺之内,尤其恐怖的是,这一道箭矢之上,竟也带着三尺罡气! 爆发之时,竟好似一只火焰大鸟展开了双翅! “死定了。” 一箭发出,刘长峰甚至懒得再补一箭,这一箭,足以将其拦腰射成两截,哪怕他穿着玄铁甲胄,也是一样! 可下一瞬,他面上的冷笑就为之凝固了,因为那高腾在空中的人影,竟在箭矢及体的那一刹那,转向了! 被自己一拳打飞到半空之中,且毫无借力的情况之下,他居然,转向了! 咻~ 落空的箭矢发出长长的气鸣之声,在空中拉出一条上百丈之长的气痕,乍一看,好似将这片天都射成两半。 “他,他居然?!” “这是什么轻功?” “不可思议。” 木林府的武者极多,尤其是之前的动静那般大,早已吸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此时见得杨狱骤然转向,避开那玄铁箭的同时,随风而动,连踏七步,让看到的所有人都为之瞠目结舌。 空中变向的轻功他们不是没有见过。 可这连踏数步,接连转向,未免也太过诡异了。 这根本无力可借啊…… “气血如龙人如龙,三尺气墙果真不可力敌……” 皆有箭矢搅动的狂风,杨狱极速后撤,避开一个个可能被箭矢锁定的方位,落于百丈之外的房檐之上: “可惜,你这弓箭耍的不到家……” 一个多月,杨狱也没有能将烙印着周游六虚的食材彻底炼化,可他的轻功却是突飞猛进,从他身上的最短板,一跃成为最强项! 因为这古卷上的精神印记,来源不是那个草花贼王生,而是那位横卧铁索的老道! 是以,杨狱不但避开了这一箭。 还犹有余力,接过了被小武抛上空中的木流弓! “借风而行,这是极好的轻功,可惜,不会有下一次了……” 一箭落空,刘长峰面上的狰狞却好似消失了,一双仍有血色未退的眸子冷漠的望着杨狱: “老夫的箭术如何,你很快就会体会到!” 七岁练箭,如今已过古稀。 弓箭在他的心中,地位尚在其子嗣之上,他,绝不容许任何人质疑、轻视自己的箭法。 “是吗?那杨某就拭目以待。” 杨狱持弓而立,无人可见,他背负在后的单手已是鲜血一片。 刘长峰的内气极强,甩臂而下,自有磅礴大力,可让他退的,却不是他这随手一拍,而是他周身萦绕的三尺罡风。 如象武者,可打三尺罡,用剑更可发出四尺剑芒,可这,已是极限。 可如刘长峰这般的如龙强者,已在周身修持出三尺罡风。 这罡风,可不是简单气墙。 它非死物,而是在不停的流动,足以割裂金铁,粉碎岩石。 不止是护身之法,更是杀敌之术! 以他磅礴大力,未必打不穿刘长峰的三尺罡风。 但他这一拳,打不死刘长峰,手臂,却是要被整个切掉,这可不是个划算的买卖。 “我儿的弓……” 见得杨狱手中的弓,刘长峰双眸更冷。 他持弓欲拉。 “城中不是比箭之地。” 可不及其拉弓,杨狱已转身向着城外飞腾而去: “且待杨某为你挑一处葬身之处!” 已将四象箭练到了第九阶的杨狱,自然对这门箭术知之甚详,跨步挪移间,身形游离变换。 极不容易被锁定。 “小畜生!” 眼见得杨狱手持木流弓,闪躲更似他刘家秘传,刘长峰面皮一抽,心中生出了十二分杀意来。 “上穷碧落下黄泉……” 刘长峰深吸一口气,足下一点,已极速追逐而去,心中杀意如潮,翻滚汹涌: “老夫必杀你!” 呼! 呼! 气流呼啸。 杨狱衣衫猎猎,随风而动。 来木林府的一个月里,他几乎日夜都在练这门周游六虚步,竟有暴食之鼎炼化,这门轻功与他的契合度。 不会亚于创造这门功法的人。 一月前,他不过能在那山巅铁索上走过两步,可如今的他,已可离开铁索,踩踏树叶,辗转十一步! 纵然别无借力,只要有着风动气流,他都可以在空中七次变向。 配合上他的箭术造诣。 哪怕是刘长峰这样的箭术强者,也根本没有办法将其锁定,直至出得木林府城,竟连一箭都不曾发出。 不过,如龙关几可算是蜕变。 杨狱瞧的出来,这刘长峰的轻功只是一般,可在其磅礴的内气的催动下,速度比他还要快的多。 若非他五感惊人,周游六虚神异,只怕早被追上。 “小畜生!” 一连追了数个时辰,刘长峰再也按耐不住,一声嘶嚎间,已然催发了血气。 速度暴增倍许,直追而来。 “这老家伙……” 杨狱眼皮一跳,周游六虚最忌狂暴,一旦暴气,他根本无法拿捏风流。 不过…… 太阳,就要落山了。 : 第148章青州大象 一个好的箭手,轻易是不会开弓的。 刘长峰,毫无疑问是个好的箭手,除却木林府城中的那一箭之外,他再未放一箭。 可不放的箭,更危险。 追逃之中,杨狱始终要留着三分力警惕身后,无法全力奔行,是以,哪怕周游六虚再如何精妙,两人的距离仍是在不断的靠近之中。 “摆脱不了……” 数次变向仍无法摆脱如芒在背的危机,杨狱心念一动,足下一点,随风而起的同时,弯弓搭箭。 呼! 这一瞬间,杨狱的精神拔升到了极致,超人一等的五感也尽数催发出来,涌动的内气让他的七窍发胀。 崩! 几乎是刘长峰警觉的刹那,破音一箭已伴随着雷鸣也似的炸响呼啸而来。 “在老夫面前也敢玩弓?!” 箭矢逼近,刘长峰心中狞笑一声,显现出其高超至极的武功、箭术。 杨狱的眸光一凝,就见这老家伙,在极速跨行之中,陡然探出一臂。 砰! 金铁炸响,这是箭矢洞穿罡风之音,剧烈摩擦之音,令人牙酸。 继而,其猿臂一塌,按住剧烈弹抖的箭尾,骤然一个翻身,竟已消去箭上的磅礴大力,搭上了拉成半圆的四象弓之上! 借你一箭,还杀于你! 砰! 霹雳炸响,箭若流星! 杨狱松开的弓弦尚未弹抖,携带着浓烈危机的箭矢已然逼近! “好!” 见得这一幕,哪怕杨狱都不得不动容。 自学成四象箭以来,他还是首次见到自己的箭被人反击回来,面皮一紧,心中却升起莫大的战意。 砰! 音波炸响,这不是箭矢再发,而是杨狱借助自己旋转之力,将手臂当成鞭子甩了出去! “嗯?!” 一箭射出,刘长峰的眼皮也是一跳: “这小畜生……” 他的目力极强,哪怕在狂飙之中,也看的清楚。 杨狱这一甩臂,展现出来的力量简直惊人,其指掌所过,竟在空中荡起了实质一般的涟漪。 更有一团又一团的白色气泡在其手臂四周炸开,发出龙吟虎啸也似的霹雳炸响之声。 砰! 低沉的炸响一闪而过。 杨狱踏风而转身,一如刘长峰一般,按住了那足以洞穿城墙的箭矢,任由筋骨摩擦炸响,生生将其按在了木流弓上! “不错的把戏,那就玩玩!” 杨狱身躯后仰,足不沾地,却仍是长啸开弓,霹雳也似的箭矢再度袭向刘长峰! “如此箭术,如此体魄……” 见得这一幕,刘长峰彻底动容。 他这一箭,固然是随手而发。 可他是什么人? 青州刘家之主,军中射方戟校尉,纵是青州军中,能与他比箭的也没几人,而那,还是未跨入第四关之时的他。 以他如今的内气、力量,他自问,纵使是青州军中与他其名的那几人,也再无可能与他相比。 然而,这个年岁不如自己三分之一的乡下小子,竟然接下了他的箭,哪怕是随手一箭。 可他,接下了! “这样的箭术天才……” 凌厉的箭锋之下,刘长峰竟缓闭双眸。 他一生嗜箭如命,毕生都在追寻天意四象箭,追寻箭术极致,对于箭术的热爱,在这一瞬间甚至压过了他心中的杀意。 亲手扼杀这样的箭道天才…… 崩! 剧烈的弹抖之音。 带着剧烈摩擦味道的箭矢,在刘长峰的眉心三尺前停下,罡风激荡,这箭矢都弯曲了起来。 却仍是寸寸前进。 “呼!” 再睁眼,刘长峰眸光中的红光已然散去。 在他的注视下,玄铁箭矢彻底裂开,伸手,握住滚烫的小半箭头,刘长峰木然一叹,不无惋惜: “为何不是我儿子?” 此时,夕阳渐至尾声,夜幕即将来临。 木林府外的荒原之上,两大神箭手于追逃之间,展开一场无人可见的惊人对决。 …… …… 大涛江上浪滔。 虽解冻不久,可这大江之上的货船已很是不少,不但有着货船、行船、更有着观潮的文人墨客。 自然,更多的还是靠水为生的渔民们。 “江上望夕阳,别有一番风味。” 一艘东西十数丈,三层之高的楼船甲板上,有人在远眺夕阳。 以此遥望,只见大江的尽头都是一片血红,江水绵绵,似与云天接壤,十分之壮丽好看。 说话之人,着文士长衫,束发在后,却又半散于前,长相俊美,却没有阴柔之气,因为其背后,有着一把足人高的长刀。 “林兄的心情似乎颇好,可是前些日子与南岭剑派‘赵武胜’交手后又有所悟?” 甲板上,人不少。 只是多是伺候的下人、仆从,真个站的直的没有几个,含笑踱步的蓝衣人,算是一个。 “赵武胜的北斗玄天剑造诣虽远不如其师王剑豪,可也算得上精妙绝伦了。一番交手若无所得,岂非显得我林风太过愚钝?” 自称林风的白衣人淡淡一笑,回过神来,长长的眸子望着蓝衣人: “反倒是于兄,何时让林某见识一下你们白龙轩的‘白龙掌力’?” “于某学艺不精,岂敢在行家面前卖弄?输给林兄倒不算什么,可丢了门派的面子,门中总归是说不过去。” 蓝衣人摆摆手,婉拒了林风的邀战,转而道: “林兄此次外出,可是要挑战‘林公子’?” 呼! 本还有些杂音的甲板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涛声依旧。 林,是青州大姓。 姓林的不知几千几百万,可‘林公子’只有一人。 那就是位列‘青州四公子’的林白。 “于长镜啊于长镜,你这话,可不安好心。” 林风哑然,脸上笑意收敛: “有些话,乱说,可是会要人命的。” “于某失言。” 于长镜也不辩驳,行至桌前,举起酒杯: “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他笑着赔罪,心中也在笑,却是冷笑。 林家位列青州四大家,族中算上旁系怕不是有数十万之众,可林公子,一代却只有一人。 往年的林公子,皆是出身主脉,且多是嫡系,即便不是,也不差几代。 唯有此代的林公子,出身旁系。 而林风,则是这一代,林家主脉,天赋最佳的几人之一,心中若无挑战林白之心,他是怎么都不信的。 事实上,船上也没人会信。 “一日不化龙,终归无法在青州立足啊……” 接过于长镜递过来的酒杯轻晃着,林风微微摇头,将杂念压下心底,道: 关于此番剿匪,于兄如何看法?” “剿匪?” 于长镜略微沉吟后,开口了: “什么都听、什么都做、什么都做不好……” “哦?” 林风微微挑眉。 “徐文纪两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便是咱们这位重伤多年的老王爷,当年都是他的好友。 他的话,咱们自然要听,也要去做。只是……” 于长镜微微一笑: “力有未逮,如之奈何?” “怕没那么容易,这老家伙,可也是在江湖里厮混出来的老江湖。” 林风却不太乐观。 他离家虽久,却一直留意着家族的事情,很清楚,这几个月里,很是吃了些亏。 “哪怕他有再大的神通,势单力薄又能成什么事?” 于长镜微微摇头: “更何况,长留山也没那么简单,冀龙山的武功,只怕已然大成了,方其道追杀其数月后折返,只怕也是知道拿不下他吧……” “长留山……” 林风饮尽杯中酒,随手抛杯入江,眸光幽沉,泛着思量: “一个落第秀才,短短时间练出这般惊人的武功,还拉出如此强横的山头。这所谓的长留大盗,真不是那聂文洞养寇自重吗……” “养寇自重?绝无可能!” 于长镜却是断然否决,见林风疑惑,方才道: “你忘了,冀龙山被逼反之时,那位青州大象还未开拔边关吗?他在时,聂文洞可还是百姓们交口称赞的‘老父母’……” “魏正先?” 林风眸光微沉。 青州势力复杂,高手繁多,可真正的第一人,只有这位青州大将军。 相传,其换血之处,双臂已有四象不过之力。 后来,更是在流积山战场厮杀磨砺出一身战场武道,后来,在跟随西府赵王伐山破庙之战的过程之中,不知学了多少宗门的武功。 一人兼了江湖、军伍两家之长,极为可怖。 若非因为老王爷病发,边关有了异动,冀龙山可未必敢聚义长留…… “咱们,姑且当是去看戏了。这般多的大高手,真是让人期待啊……” 夕阳已无,夜幕降临,林风也无了谈兴,转身就想会舱。 突然,他的耳朵一动。 “这是……” 于长镜的眸光也是一凝,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望向江岸一侧的山林。 轰! 隐隐间,似有闷雷之音响起,且越来越近。 “高手交手?”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惊讶。 夜幕之下,两人自然看不清远处山林,但隐隐间,就有着感应。 砰! 砰! 林风叫住了船只,未多久,就听得一声声炸响自远而近,极目眺望而去。 就见得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窜出山林,于空中碰撞一次后,各自后撤,齐齐拉弓。 弓弦弹抖,宛如雷炸。 : 第149章箭开连环刀断大涛江 这年月,行路难,行船也难,但凡出行的,不是武林中人,就是有着大队护卫,至不济也是抱团一起出行的。 此刻天色将暗未暗,能见度已然不高,但来往船只之上,还是有不少人敏锐的察觉到了,纷纷望向浪潮涌动之处。 之间得光火夹杂,劲气横流,罡风激荡。 两道人影与大片浪花间追逐、开弓,箭若流星,声若霹雳。 不由的惊呼、骇然。 “哪里来的两个神箭手?!” 有人骇然失色。 江湖之中,各类奇门兵刃皆有,可独独弓箭是少之又少。 一来,强弓为朝廷禁,二来,也是这弓箭一途,实在是难学也难精,更无刀剑般用之如意方便携带。 一旦箭矢用尽,再强的神箭手也只能束手待毙。 是以,此时见得两道人影纵横江涛之中,雷鸣霹雳之音不绝于耳,时有光火迸发,一时都是心神摇曳。 哪里见过这般精妙的箭术? 哪怕是林风、于长镜两人,也都吃了一惊。 神箭手也就罢了。 这两人跨步腾挪之间,一人飘忽犹如鬼魅,一人腾腾如龙虎,分明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尤其是后来那人,周身气浪澎湃,分明是跨入了筑基第四关,换血十二次的大高手! 这样的高手,不说木林府,即便是在整个青州,乃至于龙渊道,都算得上一等一的高手了。 可如此强者,更身怀神箭之术,却迟迟拿不下那明显内气不高的少年人。 甚至于,隐隐有着平手的架势。 两人的目力极强,看的清楚。 那少年人同样持拿弓箭,更有着一门极为神异的轻身之法,在江涛之上挪移纵横,时而变向,鬼魅一般捉摸不定。 “林兄可是认得这两人?我怎么不知木林府何时出了这么两位武功高强的神箭手?” 叫停了船只,于长境望向林风,后者虽是满脸惊诧,却是疑惑更多,似乎是认出了来人是谁。 “那老者,似乎是青州刘家的家主?数年前我曾见过一面,可他居然跨过了那道关卡,跨入如龙关?” 林风心中惊诧不已。 刘长峰,他有些印象,一个已然衰落的家族家主,往日里,他也没太过在意,如他这样的人,青州不在少数。 听说他年近七十,气血衰跌,行将就木,谁曾想还有枯木逢春之日? 大器晚成? 而那着劲装的少年弓手,那是谁? “刘家家主?” 于长镜微微一怔,也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但还是反应过来: “听说青州诸家有着守望相助的约定,林兄可是要援手?” “援手?” 林风眸光闪烁: “且看看吧……” 呼! 流光炸开,火星四溅。 那是箭锋的摩擦而生的硝烟。 一箭荡开箭矢,杨狱身形横掠,于江水之间七次挪移变向,避开了刘长峰再一次绝杀之箭。 他精擅箭术轻功,更有着刘家秘传箭术,哪怕刘长峰的箭术不下于他,换血层级更是高他一倍。 却也休想射中于他。 “你的箭,准头越来越差了!” 一步踏碎江水,杨狱回之以大笑。 刘家自有关乎于目力的秘法,可终归不能超乎凡人的范畴,此时夜幕降临,哪怕是刘长峰已跨入武道第四关,修成三尺罡风 可箭术的准头终归有着变化。 虽然只差一线,可对于他来说,已然足够了。 “杨狱!” 刘长峰扬天长啸,心神震怒。 长达半日的追逐,终于将他的耐心彻底耗尽,此时一声长啸,周身的罡气顿被血色侵染,犹如一团火球般泛起浓烈的光华。 继而,其足下重重一踏,汹涌的浪潮就好似帷幕一般冲起数丈之高,随其罡风激荡。 那无数水滴更好似暗器一般打向了四面八方。 同时,那一口青州闻名的四象弓,也首次被其拉成满月,其上箭矢犹如被烈火锻打一般通红一片。 轰! 箭矢离弓之刹那,即有大片火光炸开。 遥遥观战的众人只见火光迸发,似有龙吟虎啸凤鸣齐齐响彻,继而,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雄浑至极的内气催发之下,长空留影! 这一箭,竟在半空分化为三。 一者长吟如龙,一者怒啸似虎,一者飞腾展翅若一只暴怒的火凤! 一时之间,大江之上尽皆失声,哪怕是那惊涛拍岸之音,也被这箭矢破空之声彻底掩盖! “四象箭!仅差一步就可大成的四象箭!” 林风的眸光一凝。 来往客船之上也是一片哗然。 刘家早已不复往日,可四象箭这门箭术的名头却还是极大的,因为青州有名的箭术,仅有那么三门而已。 四象箭,是名头最大的。 轰隆! 三道箭矢拉扯着长长的流光破空而舞,发出经久不息的雷鸣之音,这是真正的强大箭术! “即将大成的四象箭……” 杨狱眸光闪烁,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四象箭之大成,为四象合一,刘长峰这一箭,已是即将大成了,仅凭这一箭,其已可稳稳立足于强者之列了。 这是破罡之箭。 声势之恐怖,不下于他在流积山战场之中多次见到的神臂弩了! 而其准头,比之神臂弩强出何其之多? 三箭破空之刹那,杨狱已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危机锁定了自己,这三只箭矢,自左而右、自后而前、自上而下。 锁死了他一切可以腾挪闪避的空间! 必杀! 必杀之箭! 这一瞬,大涛江上再无杂音。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这必杀之间,轰然而落,自三个方向围杀而来,欲要将那立于江水中的少年人彻底射杀! 在场之人不乏高手,甚至可以看到那少年在箭矢破空之刹那,就展现出了惊人的轻身之法。 于江水虚空之中诸次变向,可在他们看来,这已然是徒劳了。 “结束了……” 箭矢离手的刹那,刘长峰的身子都不由一晃,被江水打湿了鞋子。 三箭而已,他甲子修持的内气几乎就尽数喷薄了出去,一时之间,甚至有些气喘。 可他心中却是一片快意。 这一箭,已是他习箭六十多年里,最为巅峰的一箭了。 “终于,等到了!” 幽沉的眸光之中映出四象之影,杨狱却反而如释重负。 已将四象箭修至大成的他,哪里会不知道刘长峰的杀手锏? 而一如其预料,他临近大成,却终归没有大成。 虽其内息深厚,能射出他此时都望尘莫及的四象留影之箭,可这同样是射箭者,最为虚弱之时。 砰! 念头转动的同时,杨狱于虚空七次变向,旋即身子一沉,重重落下。 这一刻,他全身筋骨都为之舒展,血气鼓荡间,甚至可见其体表青筋奋起,雄浑至极的力量瞬间被其引至脚。 轰! 犹如巨象落水,溅起大片浪花。 浪潮翻滚间,杨狱身形瞬间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只有一声又一声雷鸣般的炸响在夜幕中的大涛江上响彻! 弓开满月! 箭射连环! 这一瞬间,杨狱射空了箭篓中本就不多的箭矢。 木流弓在呻吟,筋骨在摩擦,人与弓都似已不堪忍受,几乎要同时折断。 砰! 砰砰! 箭矢破空,霹雳连炸! 这一瞬间,洞穿浪头的箭矢发出雷神出巡之音,虽是一人射箭,却有着万箭齐发的威势! 稀薄的内气无法如刘长峰一般虚空留影,可他强横非人的体魄,也足以发出射穿罡风的箭矢! 而他自己,则在滔滔浪潮之中,极力跨越,踩踏着箭矢掀起的气流、穿过重重浪花。 极尽而前! 即将大成,终归不是大成! 四象者,春秋四季、风雷雨电、东北西南…… 唯有四象大成,才会无有破绽,三箭齐发,终归是有着破绽。 左右不得去,上下不得走、不得避、无法闪。 那就,直面而去! “什么?!” 听着道道雷霆破音之箭,刘长峰也是吃了一惊,旋即又是冷笑一声: “垂死挣扎,又有何用?!” 惊诧于杨狱哪怕是死都要箭射自己的悍勇,可这悍勇,无法弥补双方之间的巨大差距。 四象箭射出,他的内气为之一空,需要换气,甚至可以说,是最为虚弱之时。 可他终归是修成三尺内罡的如龙武者! 嗡! 面对这道道箭矢的破空而来,刘长峰不闪不避,双手接连拍击,雄浑的掌力伴随着罡风吞吐而出。 迎上道道激射而来的箭矢。 轰! 足下发力,踩踏水浪,周游六虚在此刻被运转到了极限,板肋虬筋似也不堪重负。 恐怖的危机加身。 那内气萦绕的四象箭没入江水之中,洞穿了重重浪! 四象箭之恐怖,不在于其超越声音的极速,也非是其强绝的杀伤,而是其绝不会射空的恐怖锋芒! 这已不是箭矢,而是箭墙! 自三方挤压而来,好似根本无法抵挡的箭墙! 唯一可行之处,只有前方! 杨狱敏锐的捕捉到,更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的五感攀升到了极限,周身毛孔舒展,感应着一切细微气流的变化,避开了隐藏在滔天箭势中的箭矢。 避开! 他心中低吼一声,于不可能中接连三次闪开,避开了箭矢直接贯穿的可能。 任由那恐怖的锋芒在他身上撕裂出一道道狰狞的伤痕,鲜血狂飙。 却让是踏步, 躬身, 拔刀在手! 夜幕之下,踏浪而行,这一刻,杨狱的速度攀升到了极限,汹涌的江水在他身侧高高扬起,又如浪头般裹挟着鱼虾拍下。 声势浩大,好似骑兵冲锋,又如军中大舰出行,破风斩浪。 “嗯?!” 以雄浑罡风震裂诸般箭矢,刘长峰的心中突生警兆,眸光一转,就见得江水被拦腰劈开。 一人如龙般搅动江潮,狂奔而来。 一抹绚烂森寒的刀光斩破了漫天飞舞的水滴,更压过经久不息的箭矢破空之音。 伴随着震耳的长啸,刀芒绽放,似断了江河: “老猪狗,纳命来!” 第150章事了拂衣去感谢盟主上仙齐天 夜黑月淡,大涛江上本只有微光。 但此刻,所有人的眼前都好似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绚烂刀芒。 也包括刘长峰。 “嗯?!” 内气将将耗尽,正处于换气的当口,这一刀对于时机的把握实在太好,哪怕是刘长峰,瞳孔都不由的剧烈收缩。 数十年修持,他的内息已然极为绵长,虽不至日夜流转,生生不息的地步,可换气之间隔,也只是微不足道的数个刹那而已。 哪怕是身经百战的大将,也未必能够把握的如此之好。 这小子居然…… 一惊之后,其就展现出自己惊人的决断。 强提的内气运至指掌之间,却没有迎上扑面而至的刀光,也不曾打向周身煞气腾腾的杨狱。 而是猛然向下,重重拍在了江面之上。 砰! 内气狂吐,浪潮炸裂。 铮~ 森寒的刀光切割罡气,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音。 刘长峰的双眸发红。 一口内息生罡气,罡气虽是气流的高速流动,可终归是靠着内息来交互,随着他内气的不稳,罡风果然如他预料一般,被刀锋贯穿。 直擦着他的身子过去。 噗! 血花飞溅! 伴随着一声压抑至极的低吼,刘长峰也借着这一次反震的力量,跃上半空。 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痕自他下颌拉下,几乎将他的胸腹整个刨开! 但他,还是避开了这绝杀一刀! “小畜……” 痛怒的嘶吼乍闪即灭,凶戾的刀光一击不中,又自一个上撩! 十步一杀! 血气翻滚如火烧。 一刀不中,又是一刀,杨狱毫不吝惜自己的血气与体力,任由气流漫卷,水花泼洒,刀光犹如匹练般直追而去。 浓烈的杀机之下,他的心中一片清明。 强大的五感在他心中完美复盘出了以其身为中心,周遭数丈之内的景象。 江水、怒涛、气流、鱼虾、血滴、乃至于刘长峰的狰狞怒吼。 一切,纤毫毕现。 心念到,则刀锋无有不至! 嗤嗤嗤嗤~ 一个人的挥刀,可以凶猛到什么程度? 怒吼声被生生憋回去的刘长峰,就见识到了。 半日的追逐厮杀之下,他数十年积攒的内气都已消耗殆尽,可这个年岁不到弱冠的乡下小子,却仍旧悍勇! 甚至比之半日之前还要来的凶猛! 这挥舞的刀光所向,无论是气流还是水滴,统统都被斩了出去,其刀光舞动,犹如飓风呼啸。 刀刀不离他的要害。 前后不过一刹,他已接连中了十数刀! “啊!” 刘长峰目眦欲裂,再一次刀锋及体之时,突的不在闪避,精悍的手臂犹如鞭子一般抽向了杨狱: “同归于尽吧!” 刘长峰面目狰狞,双眸血红,悍不畏死,好似要与敌同归于尽。 然而,就在杨狱刀锋横起的刹那。 其竟丝毫不顾被割的皮开肉绽的手臂,猛然一个折返,借由这交手之力,一个后跃,飞向了距离最近的船只。 憋屈却又凄厉: “贤侄救我!” 前一瞬,刘长峰心中尚且存着同归于尽之年,可余光瞥见林家的船只之后,他的心神顿时动摇了。 他只差一口换气,就足可碾杀此人,又何必与其同归于尽? “嗯?!” 正自观战的林风、于长镜皆是一怔,似也全没料到这老家伙会有此一着。 正在犹豫之时,就见得夜幕中刀光再度一闪。 那持刀之人,竟根本无需换气,更不需要借力,悍勇无匹的一刀,已再度劈砍而下。 仍旧凶戾,仍然快极! “原来是林世叔,林风眼拙,竟全没认出来!世叔放心,有小侄在此,绝无人能伤你分毫!” 清朗的声音足足传出数里之远,附近船只皆可闻听。 然而,林风的脚下却像是生了根,根本不曾动弹一步。 “你!” 刘长峰勃然色变,惊怒已极,却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强提最后一口内气,反身而回: “同归于……” 嗤! 话音戛然而止,一抹血色染红了刀光。 狂风挥洒之下,浓烈的血腥气弥漫数十丈,那无头身躯打着旋坠落大涛江。 “这个当口,还敢三心二意?难怪你无法四象合一……” 杨狱落下甲板,长刀一挑,拍落翻滚的头颅,接住了四象弓,眉宇之间,煞气不散,让人望之身冷。 很多时候,一念之差,就是两种境况。 刘长峰虽不擅近战,可那也只是相对同阶来说,事实上,其近身一战,杨狱反而要捉襟见肘。 罡气可不止护身之功,也是杀敌之术。 甚至于,最后若非其三心二意,想着逃离,虽不可能与他同归于尽,但至少要给他留下比此时重的多的伤势。 现在念头一闪,杨狱也不收刀,任由染血的长弓挂在刀上,冷眼望向甲板上的一干人。 若非这艘船,刘长峰也不会生出侥幸。 换而言之,他认为这艘船之上,有着足以匹敌自己的高手。 半日追逐,一场厮杀,杨狱此时很是狼狈,衣不蔽体不说,满身都是被罡风割裂的伤口,虽不致命,看起来却触目惊心。 然而甲板之上的一众人却是刀剑出鞘,如临大敌,随着杨狱眸光扫来,除却林风二人,其余人更是心头发毛。 眸光一扫,落在了林、于二人身上。 二人,也正自打量着他。 “这人似乎有些眼熟……” 林风心中泛起这个念头,也提起戒备。 “以弱胜强,阁下真乃人中之龙。是在令在下佩服不已。” 于长镜遥遥抱拳: “白龙轩于长镜,这位是青州林家的林风公子,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白龙轩,四大家。” 杨狱微震长刀,四象弓飞起落入其掌中: “这可真是太巧了。” 巧? 于、林二人微微一怔,不知此人说什么。 “要打要杀,稍微靠一靠。” 杨狱也不理于、林二人,一甩手,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粒金豆子,丢给了甲板上如临大敌的水手: “这,算我买的……” 买的? 那人似被金豆子吓了一大跳,正自疑惑间,就觉得身子一凉,这才惊觉。 他动都没动,自己的上衣,居然就被扒走了…… “杨兄弟真是好轻功!” 林风抚掌一笑: “那刘长峰与我家倒是有些渊源,可那算不得什么。一条老狗而已,杨兄乐意杀,也就杀了。 若是因为他,让杨兄与林某人有了介怀,那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了!” 刘长峰他认得,可也就认得而已了。 日薄西山的刘家,本已是他们餐桌上的佳肴,此人杀了已跨入第四关的刘长峰,对他来说可是个大大的好事。 可笑那老家伙,居然会想着向自己求救,可惜,可怜…… “看来你们的确不认识我……” 于、林两人都有着表露了善意,似乎还有心结交自己,杨狱却无喜色,反而微微一叹。 不过,这也正常。 他出黑山不过半年,名气即便再大,也传不得人人皆知的地步。 “杨兄此言何意?” 林风眉头拧起,一个仆人打扮的青年已匆匆上前,低声道: “少爷,这人就是六扇门那个‘杨砍头’,杀了司马杨的那位铜章捕头!” “杨砍头?” 于长镜的眸光一动,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黑山,杨狱?!” “你就是杨狱?!” 这下,林风也想起来了为何自己会对此人有些熟悉了。 前些日子他剿灭一笼水寨群匪之时,曾在其中见到过这人的画像,似乎是上了长留山的绿林追杀令。 “杨某都多长时间没砍头了?怎么还有这么个诨号?” 将他买来的上衣系在腰间,杨狱微微一叹,似有不满,这口剑,他都背了多久了? 怎么就没人给来个刀剑双绝的名号来? “呵呵~” 林风嘴角抽搐,忘了一眼甲板上兀自没闭上眼的刘长峰。 多久? 能有多久? “小半年前,南山毒龙镇,杀了我家师弟陆万川的,就是你?” 于长镜眸光微眯: “据说,将我那不争气的师叔送进镇抚司大狱的,也是你?” “阁下要找我寻仇?” 杨狱语气冷淡,长刀仍未回鞘,整个人似有煞气萦绕: “索性今日碰上,不如一并解决了罢!” 青州势力盘根错节,白龙轩自然不是靠着一个陆鸣就能扳倒的,若如此简单,他们也活不过数十年前那一次‘伐山破庙’。 “寻仇?为何寻仇?那陆鸣结交匪类,取死有道,门中尚且不理会,我如何会在意?” 于长镜哑然失笑: “若天下被斩之人的同门亲友皆报复公门之人,这天下,岂非早就乱了套了?” 这下,杨狱倒是有些哑然了。 在他的预想之中,这些武林宗门应当是十分团结,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杨兄厮杀辛苦,不如在此小歇?” 林风带着笑意邀请。 “不必了,杨某公务缠身,就此别过了。” 杨狱摇头拒绝,足下一点,落入江中,抓起刘长峰的无头身躯就走,几个起伏,已是去的远了。 “杨狱,杨砍头……” 注视着杨狱远去的背影,于长镜眸光闪烁,若有所思。 林风的面色却是一沉,一脚将那乱发遮面的头颅揣入江水之中,拂袖离去: “不识抬举!” 第151章凝罡化箭术 泥土翻涌,将尸身掩埋。 谁又能料到,这几尺浅坑,少许泥土之下,掩埋的却是一位大家家主,踏入武道第四关的大高手。 若干年后,不过黄土一撮。 升起一堆篝火,杨狱席地而坐,擦拭身上的血污之余,面色也苍白了下来。 他的横练进展并不慢,可进展再快,也抵挡不住罡风的切割,四象箭的攒射。 虽未伤及要害,可也受伤不轻。 这也是他没有在那林家的船上久留的原因。 “罡气、如龙……” 解下刀剑横在膝前,杨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阵阵刺痛已自周身涌了上来。 战败一尊第四关的大高手,着实超乎了他此时的极限。 若非周游六虚功神异,他又对四象箭知之甚详,刘长峰也不擅近身战,哪怕足以脱身,却也无法真个斩杀这般高手。 无他,罡气而已。 武林之中,公认跨入第三关的武者才算一方高手,是因气血如象的武者,已可打出三尺罡气。 罡风的杀伤,远远超过内气。 而跨入第四关,方才是顶尖高手。 青州叫得出名字的大宗门、大家族之主,无一不是这个境界,困在这一关前,就会平白矮人一头。 修成三尺内罡者,若无同阶抗手,寻常手段几乎无法杀伤他们。 大明以武立国,强弱早已刻在了骨子里。 杨狱所知的破罡之法,无一不是罕见而稀少的秘传。 唯一为大众所知的神臂弩,可还是朝廷的禁忌之物,旁人敢私藏,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过。 “以我此时的武功,遇到第四关的武者,哪怕是刘长峰这样初入此关的,除却以水磨之法耗其罡气之外,难有胜算……” “刘长峰,可还没有上乘武功在身……” 轻抚着那口四象弓,杨狱眸光微沉。 心中倒是有些庆幸自己之前的选择了,若无周游六虚功,这次他只怕就要栽了。 纵然身怀九牛二虎之力,可他习武的时间太短了,纵然有着暴食之鼎的炼化,刀法、箭术突飞猛进。 可无论外炼还是内炼,都无法与这些修持了数十年的老家伙相比。 因为这两者,即便有着丹药辅助,可还是个漫长的水磨功夫。 一口吃的太多,也吃不出个胖子。 东西吃得再快,肉,也得慢慢长。 这也是他分明四象箭大成,却无法射出四象合一之箭的原因。 内气不足。 呼! 念头起伏间,杨狱心神沉凝,暴食之鼎中,一件新的食材泛起光华。 【四象弓】 【等级:优】 【品质:优】 【评价:自五金矿山生长出而出,集五金之精而成的躬身,取自百年大蛟之筋做弦,半是人事、半是天功,凡类技艺的巅峰之作。】 【炼化可得:四象箭术】 【暴食之鼎蓄能不足,无法炼化】 “蓄能不足……” 杨狱微微头疼,这几个字,已然是他如今最不想看到的字眼了。 千两黄金所成的金豆子,一月而已,就被他吞服殆尽,可也不过炼化了‘周游六虚’以及‘十步一杀而已’。 这代价不可谓不大。 要知道,铁蚕豆也可蓄能,只是时间要长的多而已。 按着他多次炼化的经验,杨狱可推算出,他以正常速度吞服铁蚕豆,三四个月可以炼化一件食材,换做金豆子,则可缩短到十八天左右。 时间有差距,可价值差距更是大的离谱。 “真时间就是金钱了……” 按下杂念,杨狱伸手握住了那一口十步一杀剑。 心念一动,再度开始炼化。 …… …… 待得铁开山将受了波及的商户安抚下来,再从废墟之中将那两口大铁箱启出来,天色已然是蒙蒙亮了。 “杨爷,您可千万别出事……” 蹲坐在大铁箱上,灰头土脸的小武心头慌慌。 他的武功很差,哪怕在补血丹的滋养下成功换血,可区区一次换血的武功,真就微不足道。 但他在青州街头混迹多年,懂得却是不少。 比如铁开山所说的‘气血如龙’。 青州武者数以千百万计,可能换血有成的,至多五成,这五成里,能凝练如虎血气的,又要去个八九城。 气血如龙的武者,在他的印象里,都是名动一方的大高手。 哪怕对杨狱再有信心,可这样的高手,委实太过强了些…… “杨大人既然敢主动邀战,必然是有着把握……” 铁开山同样灰头土脸,似是对小武说,又似是对自己说。 他心中,担忧更甚。 小武充其量担忧自己的安危,可他想得更远,若杨狱真个一去不回,被他压住的那些人,很难说会是怎么个反应。 巨鲸帮的上万帮众虽已散去,却仍然存在。 而那大蛟帮…… “希望如此……” 小武满脸担忧,话还未说完,就见得铁开山猛然拔刀在手,爆喝一声,顿时吓了一个哆嗦。 “谁?” 小武一脸紧张。 其余的捕快们也全都吃了一惊,纷纷拔刀在手,警惕的望向四周。 铮~ 铁开山拔刀在手,煞气腾腾: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哈哈哈!既然铁大人发话,弟兄们,出来见见咱们这位捕头大人吧!” 巷道中,有人走出,一人、两人、十人,直至数十上百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这条街道堵的严实。 “铁捕头,可还认得兄弟?” 为首之人,是个七尺高低的中年人,着灰袍,提长刀,面有微笑,独眼中却是一片冷意。 “张黑子!” 铁开山眸光一冷,认出来人:“巨鲸帮都倒了,我还以为你早逃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敢留在城中?” “逃?” 张黑子冷笑一声: “逃哪里去?就老子身上这点碎银,逃不出木林府,只怕就沦落成流民了吧!” “你待如何?” 铁开山心中微沉,这,就是后患了。 巨鲸帮的帮众足有数千上万,其中为恶者不多,多是混入其中糊口的,巨鲸帮一倒,这些人,可就无处可去了。 习惯了大手大脚,哪里还能安分守己? “咱们只是些苦哈哈,奈何不了那位六扇门的杨大人,可惹不起,躲得起。” 张黑子驻足不前,刀尖指向废墟里的大箱子: “这么大两口箱子,给咱们分润一半,不成问题吧?” “一半哪里够?咱们这些人,得全要!” “不错!把东西交出来!” “交出来!” 一干人全都双眼放光,贪婪的盯着那两口铁箱子。 他们之中不乏巨鲸帮的小头目,太清楚那两口箱子里有什么了。 “痴心妄想!” 铁开山纵身一跃,踩在铁箱之上,横刀在前: “想动这些东西,得问问铁某人的刀答不答应!”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嘛!” 张黑子扬起长刀,止住一众人的起哄,方才望向铁开山,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铁捕头,真真就不给半点活路吗?!” “大人……” 望着塞满整条街道的巨鲸帮帮众,一众捕快全都神色紧张起来,纷纷望向了铁开山。 “大人,您家中可还有十九位夫人……” 一个捕快低声说着。 “闭嘴!” 铁开山微微咬牙。 他心知,这些人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等着天将亮的时候出来,抱的就是抢了东西就逃出城的打算。 若得不到东西,只怕真敢拼命。 他虽不怕,可若损伤了这些东西…… “别听他们的!” 见铁开山似有异动,小武忍不住大喝一声: “他们敢抢杨爷的东西,就绝对不敢让我们活下去!” 呼! 巷道之中,陡然一静。 一众捕快心头皆是一震,猛然惊觉。 是了! 以那位杨大人的雷霆手段,这些泼皮敢抢他的东西,只怕早已做好了灭口的打算了。 旋即,就是金铁摩擦之声,刀剑如林般竖了起来。 “张大哥,别和他啰嗦了!城门快看了,再不动手,可就迟了!”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就他们几个人,何必与他们废话?!” 刀剑的森寒之气让一众人全都躁动起来,按耐不住的想要冲杀上来。 “你们可以试试!” 铁开山眸光冷漠下来。 “看来,是没得谈了!” 张黑子深吸一口气。 “杀!” 张黑子低吼一声,面色泛红。 足下只是一点,就掠过数丈之远,反手一刀,率先劈向了铁开山: “弟兄们,杀了他们,抢东西!” 咚! 咚! 咚咚! 正在此时,低沉如鼓,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在一众人的耳畔炸开。 这声音低沉浑厚,更有着节奏与韵律在内,但一干人听到,却几乎难受的吐血。 好似气血都紊乱了一般。 “谁?!” 张黑子头皮一炸,望向来处。 一众巨鲸帮帮众也全都下意识的散开,回身望向了声音传来之地。 呼! 似有微风刮过,夜幕旋即褪色,天地都好似变得明亮起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一刀剑随身,背负长弓两口的青年缓步而来,他的动作不快,可踱步间的声音却好似鼓点般在他们心头炸开。 此时天色将亮,天边正有红光破晓。 张黑子等人,却只觉天彻底的黑了下去,再没有了任何一缕光亮。 他,他,他…… 呼! 杨狱驻足街头,眸光冷淡: “你们刚才说,要几成来着?” 第152章平定 静! 沸反盈天的喊杀之声,在此刻静的落针可闻。 若说此刻木林府中,名声最大者,上至府衙官吏、下到贩夫走卒,必会提及杨狱。 而若说整个木林府,谁人对他畏惧最深。 那必然是巨鲸帮。 见得杨狱背弓而来,小武大喜过望,铁开山也面露喜色,张黑子却是两股战战,眼前发黑,心丧若死。 “杨,杨爷……” 他强挤出笑容,想说什么,耳边就听得‘当啷’一声,不知哪个人的刀剑落地。 叮叮当当~ 旋即,是大片刀剑脱手掉落之音。 “杨爷,饶命啊!” 有一人跪下,继而,所有人全都跪倒在地,有人惊惧、有人发抖,更有人吓的两眼发白,直接昏厥过去。 这却是经历过巨鲸帮灭门之爷的小头目。 “我……” 一句话没说完,属下已尽数缴械,张黑子喉头发涩,不甘而恐惧的丢掉长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饶,饶命……” 这…… 铁开山等人直看的瞠目结舌,心头阵阵发寒。 直到看着所有人缴械投降,他才惊觉,这位杨捕头的威慑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大的多。 直到杨狱眸光扫过,方才如梦方醒,将毫无抵抗的张黑子压倒在地。 “杨爷,您可回来了。” 小武惊魂未定,以他的武功,这要是打起来,简直是必死。 “杨某离城一日不到,就有人动了心思……” 杨狱自语着,望向张黑子: “看来,还是我心慈手软了。” 后者身子一颤,几乎瘫倒在地,吓破了胆子: “是,是大蛟帮的人说你,说你……” “说我死定了?” 杨狱泛起冷笑,声音也高了些许: “大蛟帮的诸位这般关心杨某的生死,怎么不来亲眼看看?” 呼! 音浪滚荡,如潮起伏,蕴含着极强穿透力的声音,惊醒了不知多少附近埋头发抖的百姓。 杨狱的话音回荡未落,不远处的已有一行人匆匆而来。 头前一人,却正是满脸苦涩的许似龙。 望着煞气未散的杨狱,他心中一阵发凉,那可是化了龙的大高手,怎么…… “杨爷切莫被人蛊惑,我等是听到喊杀声才匆匆赶来的……” 一须发花白的老者遥遥抱拳,谢罪。 “是吗?” 杨狱似笑非笑。 大蛟帮的几人顿时色变,那老者还想说什么,许似龙已是拉住了他,上前一步,面上苦涩浓的化不开: “杨爷何等人物,再说这些话,平白让人笑话……” “可……” 那老者被拉住,脸色难看。 “这一战后,杨爷真要名动青州了,高升只怕也指日可待了……” 望了一眼那口弧度惊人的四象弓,许似龙心中再无侥幸,长长一躬,袖袍垂地: “大蛟帮愿奉上历年来与各方交易的账簿……” “少帮主!” 其余几人全都骇然,还想阻止,但触及杨狱冰冷的眼神,又都是一颤,不敢再说什么。 他们都是久经厮杀的老江湖,哪里看不出这位爷已然动了杀机。 巨鲸帮的前车之鉴不远,他们怎能不心惊胆战? 可让几人心中更冷的是,面对许似龙的长长一拜,这位不及弱冠的六扇门铜章捕头只面无表情的吐露两个字。 “不够。” “不够……” 几人的脸色越发难看。 杨狱却不在乎,缓缓踱步至铁箱之前,冷淡的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煞气: “账簿、田亩、房契、金银珠宝之外,大蛟帮,解散罢!” “什么?!” 这一下,不止是许似龙等人,连正在押解张黑子的铁开山等六扇门捕快,也全都吓了一大跳。 下意识的看向许似龙,握紧了刀剑。 如此苛刻的条件,简直是要逼大蛟帮鱼死网破啊…… “绝无可能!” 那老者怒吼一声,须发皆张,杨狱却是按刀不动,见其扑上前来,方才捏合五指,往前一递。 噗! 好似沙袋被一下击穿。 那老者惨叫一声,已被打成滚地葫芦,大口咳血。 “再敢呱噪一声,就不是小惩大诫了。” 杨狱眸光发冷。 前次,因巨鲸帮的帮众着实无法规束,且六扇门诸捕快都不在城中,他才按下心思没去处置大蛟帮。 可没想到,他不过出去半日,这伙人就已蠢蠢欲动。 此刻,却是不想再给他们机会了。 “住手!” 呵斥住周遭几人,许似龙木然抬头,声音发涩: “都给你,我们还有什么?” “呵~” 杨狱一笑: “命归你,还不够吗?” 霸道! 太霸道了! 饶是许似龙这般城府,一口逆血都几乎夺口而出,好不容易压下这口逆血,整张脸都憋的有些发紫: “够,够了……” 这一刻,心中的无尽屈辱与悲愤让许似龙几乎想要怒吼一声,与其搏命,可最终,还是颓然一叹: “任凭杨爷处置……” 直至将许似龙的气血封闭,铁开山都还处于恍惚之中,回望杨狱,苦笑: “大人真是果决……” “一群刀口舔血的混不吝,老江湖,除了比他们更狠,你还有其他办法压住他们吗?” 杨狱心中雪亮。 压服地头蛇的法子,有且只有一个,就是盘外招。 徐徐图之根本要不得。 和一群深耕木林府多年的老江湖勾心斗角,他得多蠢才会那么干? “大人,您就不怕大蛟帮鱼死网破吗……” 铁开山仍是有些心神不定。 坐拥上万帮众的大帮会,其若是生出歹念,甚至能造成全城惊恐,若猝不及防,甚至攻下整座木林府城都不是不可能。 这样的庞然大物,若是暴动起来。 即便武功再高,难不成还能屠戮万人? “鱼死,网却不会破。” 杨狱扫去铁箱上的灰尘,一手一个,提着走向刚熄了灯火没多久的秋风楼: “你以为,我为何要先对巨鲸帮下手?” “嗯?” 铁开山微微一怔,咀嚼着杨狱的话,心中突然一动。 巨鲸帮与大蛟帮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后者才是真正的地头蛇。 大蛟帮的高层乃至于一些大头目,都是大蛟帮本地的乡绅小族,家大业大…… “他们,是在暂避锋芒……” 铁开山品出了味道,有些了然。 若他是许似龙,只要命在,即便一时落入下风又如何? 被下大狱又如何? 杨狱,迟早会走! 只要他一走,他们仍能东山再起。 只是…… …… …… 大蛟帮,解散了! 又是一道惊雷炸开,木林府中又是哗然。 与巨鲸帮不同,大蛟帮只所以建立,是因为迫于外来势力的压迫,本地乡绅豪强的联合。 是帮派、乡绅、豪强组成的怪胎。 其把控漕运份额,又握着大片田亩、房契、店铺,不但帮众过万,衙役、捕快都有不少是他们的人。 这样的庞然大物,居然会解散,自然引起无数人的好奇,见得一干捕快、衙役不动刀兵就将一众头目、甚至高层押进县衙,更是引得震惊一片。 府主被下了大狱,新任府主又还不曾上任,杨狱也只有勉为其难的代为审问。 该杀的杀、该放的放、该抓的抓。 也直到此时,杨狱才知道,大蛟帮为何愿意束手,因为他们,太干净了…… 不对,是太有钱了。 乡绅豪强的吃相,比巨鲸帮好了太多了,因为他们本身就有钱。 把控粮价? 他们不需要,因为他们的田亩足够多。 强抢民女? 他们也不需要,姿色上好的女子甘愿为妾、卖身为奴的不在少数。 欺行霸市? 他们更不需要,因为最好的店铺,本就是他们自己的。 唯一可以拿捏他们的,居然只是帮派之间的厮杀。 可不少高层,根本是手不染血腥,脏事、恶事都有人代劳…… 甚至于,巨鲸帮中存在的弓弩甲胄,他们也从未碰过。 大堂之上,一片肃静。 正大光明牌匾下,杨狱拧着眉头,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徐文纪面对的是什么。 乡绅氏族与江湖宗门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后者只知道打打杀杀,可前者,懂法,会钻空子,甚至,可以在律法的框架之下,借助朝廷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纵然掌有审问判罚之权,也根本无法奈何他们。 “许帮主比韩京可是要聪明许多了……” 杨狱神色一样冷淡。 多日里的审问,他发现,大蛟帮比之巨鲸帮要难对付的太多,也特殊的太多了。 大蛟帮,更像是乡绅豪强的联合,盘根错节,可又互相约束。 这固然让他们在与巨鲸帮的争斗中常常落于下风,可也会在清算的时候让人无法拿捏他们的痛脚。 这背后,必然有着高人指点。 “大人,可是审完了?” 许大蛟拄着蛟首拐杖,神色平静而冷淡: “若无其他要问、要审的,老夫与小儿,可就要回去了。” “许帮主很得意?” 杨狱面色微沉。 “这里只有大人春风得意,老夫战战兢兢,哪有半点得意?” 许大蛟连道不敢。 “许帮主大抵以为自己处理的足够干净,让杨某无法拿捏?” 居高临下而望,杨狱突然一笑。 若只靠他自己,此时,即便再有不愿,也得将其放走,因为毫无证据。 可他虽是只身前来,可这背后,可还有着徐文纪两年的谋划! “大人此话何意……” 见得杨狱一笑,许大蛟心头‘咯噔’一下,隐隐有些不妙。 “来人!” 杨狱不再看他,一拍惊堂木,自有衙役带着压着一灰衣老者上前。 “严竟成?!” 见得被押上堂的人,围观的人群顿时一片骚动。 “老贼!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那灰衣老者神色狰狞而快意。 “你没死!” 见得这人,许大蛟的瞳孔一缩,终于变色。 甚至不等那老者说话,蛟首拐杖重重一点,已是提起许似龙拔地而起,跃向大堂之外。 “何必垂死挣扎?” 杨狱神色平静,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怜悯。 轰! 几乎是跃出大堂的刹那,许大蛟的耳畔似有一道雷霆炸响。 “跪下!” 犹如霹雳炸响。 许大蛟心头狂震,不及反应,只觉自己已然撞在了一方不可撼动的山岳之上,顷刻间,已是筋断骨折,惨叫一声,跌在大堂之外。 “内罡?!” 许大蛟鲜血狂吐。 就见得一面色方正的中年人面无表情的跨步而来,骤起的风儿吹动那一袭黑色类蟒飞鱼服。 隐可见其下那一口名震天下的绣春刀。 “许大蛟,你的事,发了!” : 第153章大药 飞鱼服,绣春刀。 见得跨步而来的一干锦衣卫,围观的百姓一片惊呼,纷纷避让,生怕挡了他们的路,不少人都是面露恐惧。 “你,你是……” 看着那黑色类蟒飞鱼服,许大蛟只觉眼前发黑,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祁,祁罡!” 同为天下闻名的暴力机关,锦衣卫的名头还要远超六扇门。 六扇门行的是缉凶拿人的行当,锦衣卫做的却是抄家灭族的买卖! 在任何有关锦衣卫的流言之中,必然伴随着一家,或是多家家破人亡、满门被斩。 真正的可止小儿夜哭。 “大胆!” 锦衣翻飞,不见动作,许大蛟已被抽翻在地。 “祁,大人……” 许似龙的脸色也是一片惨白,踉跄着将父亲搀住,心中一片冰凉。 早在徐文纪来青州的消息到来之前,他们已将历年来所做之事的首尾抹了个干净。 可没想到,还是被找上了门来。 “拿下!” 祁罡负手而立,紧随而来的林安已是一摆手,号令属下将许家父子拿下。 “大人!” 眼见几个锦衣卫逼近,许大蛟呕出一大口黑血,踉跄着跪倒在地: “祁大人,千错万错是我一人之错!与我儿没有任何关系,恳请大人绕过他!” 祁罡神情漠然,一言不发。 林安‘嘿’了一声,将两人绑了: “有无关系,镇抚司大狱里,自有分说!” 许家父子心如死灰,却哪里敢反抗,任由几个锦衣卫截断了他们气血运行的穴道,押解了下去。 “呵呵~” 林安扫过一众围观之人,视线落在了正襟危坐于大堂之中的杨狱身上: “咱们还要找这位杨大人谈一谈,诸位,散了吧!” 听得这话,杨狱神色平静。 在外维持秩序的铁开山与小武的神色却是大变,不及两人说话,围观的百姓已是跪倒了一大片。 “大,大人。杨大人是个好官,您,您放过他吧。” “放过他吧,大人。” “大人……” …… 围观的百姓不少都显得畏惧,但还是开声了。 这些日子,杨狱虽没与他们怎么接触,可他的所作所为,百姓们自然也心中有数。 对比历年来的官员们,已是难得的好官了。 “再有废话,统统下了大狱!” 林安心中惊异,却还是冷着脸将一众百姓呵退。 锦衣卫的威慑巨大,又都是冷脸,围观的众人胆子当然没有那么大,虽不忍,还是退下了。 “两位,也出去吧!” 林安看向铁开山、小武。 “锦衣卫还管不到六扇门,诸位大人,即便杨大人有错,也得上报总捕才能拿人!” 铁开山神情凝重,却还是咬牙不退。 “铁捕头,且先去安抚百姓吧。” 杨狱开口了。 铁开山微微犹豫,但见他神色平静,也就只能拉着小武退出了衙门。 顿时,大堂中已是一片沉静。 “祁头,林兄!” 杨狱起身相迎,露出笑容来。 “好小子,你这可够利索的!” 闲人全散去,一干锦衣卫的脸上都有了笑容,林安更轻轻锤了他一拳。 “指挥使大人给了你什么灵丹妙药?” 林安啧啧称奇: “你这武功真真是突飞猛进了,莫说我,老曹怕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干得不错。” 祁罡古板的脸上也有着一抹笑容,他微微点头,难得的有些赞许: “没丢咱们锦衣卫的脸!” “险胜而已。” 杨狱笑了笑,有些好奇: “祁头,你们还有其他事吧?” “我们本是要去德阳府的,后来听说那刘长峰已然跨入第四关,祁头急带我们前来,不想,他这就被你杀了!” 林安的嘴快。 祁罡只得点点头: “德阳大旱,徐大人日夜难眠,此时青州局势已定,特遣我等前去巡查,打击囤聚居奇的世家宗门。” “老曹不是已去了德阳吗?怎么还得劳动祁头?” 杨狱眉头微皱。 德阳大旱,他自然也是知道的,曹金烈先行一步,算算时间,月余之前应该已经到了德阳了才是。 以他的武功加之一干锦衣卫,难道还压不住? “德阳一府,人口数以千万计,大灾之前,去多少人,都不嫌多。” 祁罡微微摇头。 “这倒是。” 杨狱点点头。 流民上万已是无法安置,遑论数十上百万人? 这样的大灾面前,什么样的武功高强,也都使不上力。 “不说这个了。” 林安拉了把凳子给祁罡,自己随便寻了处地方坐下: “要不说你是福星呢,我们来木林府的路上,正碰上那什么严竞成被人追杀,心中好奇,随手救下。 你猜怎么着?” 他还想卖关子,祁罡已是冷眼扫过,前者打了个冷颤,忙说了出来: “这话说来可就长了,得从姓许的爷爷那一辈说起,他爷爷不知不知从哪里得了个方子,信以为真。 上百年里,这许家都在熬炼这所谓的‘大药’!” “大药?” 杨狱心头微震:“许大蛟,在炼制丹药?” 这事,他是真不知道。 之前不追击,是他感应到了林安等人的气息,却也没想到,许大蛟居然敢熬制大药。 当今朝廷,除却那几样之外,很有些百无禁忌的味道。 弓弩、甲胄,以及,丹药! 丹药,是大明第一禁,天狼王庭、大离王朝,也都是禁忌,决不允许民间私人炼制、掌握丹方。 “说是丹药,也勉强算是吧。” 林安挠挠头,有些不知怎么去说。 “‘大药’,是丹药炼制的主药,大多是不可服用的。” 祁罡开口了,他手指一翻,取出了几粒灰扑扑的珠子: “你来木林府有些日子了,可认得此物?” “这是玄英珠?” 杨狱眸光一凝,回答道: “此物名叫‘玄英珠’,是大涛江里一种蚌类孕育,因这蚌喜食金铁,这玄英珠也是一种炼制兵甲的材料。” 玄英珠,他印象很深。 蕴含着精纯金铁之气,且易吞服的东西,他当然不会望。 他还托秦姒等人去收购此物,只是近些年里,此物变得很稀少了,收的并不多。 “错了。这玩意,就是许大蛟炼制的‘大药’后,大涛江里的一些蚌类被影响后才会结出来的东西……” 祁罡轻轻一捏,将这玄英珠捏碎: “吃金铁的东西有,可却不是湖中的蚌类,而是许家炼制的‘大药’!” “这所谓‘大药’影响这么深远?” 杨狱有些吃惊。 依着秦姒之前所说,这玄英珠可已有许多年的历史了,什么东西能影响一条滔滔不绝大江流百十年之久? “将那人带进来。” 这时,林安使了个眼色,就有一锦衣卫出去,将被铁开山押着的严竟成提进大堂。 “此人,正是许家的‘养药’人。” 祁罡微微抬眸。 那严竟成身子一颤,惊惧起来: “大,大人,小老儿都已然说过了……” “我且问你,许家的所谓大药,究竟是什么?” 杨狱发问。 “这……” 严竟成余光扫过一众锦衣卫,见他们神色冷淡,一个激灵,才回答道: “小老儿也不知道,只知道那‘物’十分之诡异,不但以金铁为食,与其接触者,甚至也会长出‘玄英珠’。 大涛江内的蚌类是他们掩人耳目的说辞,小老儿为他们养了数十年的蚌,他们,却杀了我儿……” 说到后来,严竟成已是咬牙切齿起来。 “嗯?” 杨狱眉梢挑动,眼底泛起一抹惊人的光芒,又被他压了下来。 他掩饰的很快,祁罡却似有所觉般看了过来: “杨百户,似乎对此物很感兴趣?” “这般有趣的东西,自然是有兴趣的。” 杨狱收敛心思,闻言也不隐瞒: “祁头也是有兴趣的吧。” “不错,老夫怀疑这所谓的‘大药’可能是‘道果’。” 祁罡道: “吞金噬铁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刘家原本木流弓也是类似的产物,可能影响他人,让血肉之躯长出似金似铁之物的。 就不该是凡类。” 杨狱点点头。 这玩意是不是道果,他可都十分有兴趣。 这玄英珠的吞服效果,可不比黄金差多少,能让接触者生出玄英珠,这样的东西,在他看来,比道果还要珍贵了。 “许家父子已被拿下了,你可以说了,此物在哪里?” 林安低喝一声: “此物极为危险,若你再敢隐瞒,镇抚司大狱里,也得有你个位置了!” “是……” 严竟成身子一颤,不再隐瞒: “许家父子炼制‘大药’之处,就在大涛江……” “尔敢!” 一声低沉怒喝,祁罡已是猛然起身,袖袍鼓荡,双袖中劲气一催一分,已生出雄浑罡气,震破了一口射向严竟成的飞镖。 消失在大堂之中。 呼! 大堂内气流激荡,林安等人全都立起,拔刀在手,如临大敌。 “严竟成,你的时候到了!” 阴森冷酷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荡而来。 “嗯?!” 杨狱眼皮一跳,心生警觉,随手一拍,已将面色惨白的严竟成打晕在地。 那阴森声音中似带着浓烈的蛊惑人心的味道,严竟成居然想自杀。 轰! 似有霹雳炸响。 雄浑威严的声音响彻外间: “齐龙生?大了你的狗胆,竟敢在本官面前装神弄鬼?!” : 第154章凤栖梧桐 轰! 音似雷炸,这是罡风碰撞所发之音,雄浑而刺耳。 “齐龙生?!” 大堂内一干锦衣卫神色皆是一变,无需多言,已纷纷跃出屋去,登上屋檐。 杨狱遥遥望去,只见两道人影于房檐、屋顶之上辗转挪移,时而碰撞,时而追逐,声势浩大至极。 所过之处,下方行人纷纷逃窜,惊恐骇然。 “此人是怜生教青州七府总舵主,地位仅在青州舵主余灵仙之下,武功极高,只怕不在祁头之下……” 林安手按长刀,环顾四周,神情戒备。 又一次碰撞后,两人分立于高楼屋檐之上,遥遥相望。 这时,杨狱才看清这位怜生教的大人物。 其人身量极高,不下八尺,一袭黑色劲装之下,是精悍犹如铜浇铁铸般棱角分明的身躯。 一看,就是横练修持到了极高境界。 “大伏魔拳?!” 齐龙生肩扛一口等人高的黑色大刀,放声大笑: “我道是谁,原来是祁副指挥使。怎么你不在青州伺候你家大小姐,反而跑到齐某人的地盘上来了?” “日月所及,皆是明土!” 祁罡立身九重楼顶,飞鱼服猎猎作响,他的神色冷酷,扫了一眼林安、杨狱,足下一踏,已是扑将出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说你的地盘?!” 吼! 高亢到不似人声的长啸响彻天宇。 这一步踏出,犹如烈火烹油,祁罡的气势瞬间攀升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高度,其猎猎而动的衣衫好似展翅之大鹏。 跨行之间,有着苍鹰扑杀,大鹏飞腾,如山倾倒之势。 凶猛狂暴。 霸道至极! 让杨狱都不由的心神摇曳,同为内罡成就,祁罡的气势比之刘长峰高了何止十倍? “鹏魔真罡?!” 见得这一幕,齐龙生的眸光一凝,继而笑声更高,振聋发聩一般: “祁副指挥使真真是霸道凶猛,齐某也不能及,不过,想杀我,你还不行!” 砰! 齐龙生足下一点,横掠数十丈,几个起落,已是去的远了。 祁罡见此,毫不犹豫的追逐而去。 “祁头!” 林安等人神色一紧,可哪里能够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追逐而去。 “得……” 林安唤住欲跟随而去的一众同僚,无奈的叹口气: “祁老大不是指挥使大人,事不可为不会强行为之,咱们,还是别去添乱了……” 血气如龙者,内息绵长到几乎生生不息,一气可行八百里,真要他们追,那是绝无可能的。 “不好!” 杨狱本在思量,心头突的一震,他足下一踏,踩碎屋檐,五指箕张,抓向了从昏迷中醒来的严竟成。 此人,一睁眼,就反手一掌拍向自己,居然还要自杀。 咔嚓! 杨狱的速度极快,瞬间将其手臂、下颌骨全都卸了下来,可严竟成却是惨笑一声,猛然一头撞向地面。 “你就这般想死?” 杨狱眼皮一跳,反手抓住其后颈,猛的提将起来。 咔! 林安跃了下来,将其打晕,神色凝重: “他中了怜生教的惑心魔音,听到齐龙生的命令,只要还要一丝力气,就会自杀!” “惑心魔音……” 杨狱将其放在地上,眸光闪烁。 惑心魔音并不罕见,怜生教的讲经道人多会此术。 黑山城之战,怜生教就是以此法蛊惑那些信众献祭的。 但齐龙生何等地位? 居然会对一个换血不过一两次的武者亲下此术…… “这齐龙生突然现身木林府,难不成大蛟帮的背后,是怜生教?” 有锦衣卫脸色难看。 “不好!” 林安突的想起什么,望向杨狱,后者脸色也是难看起来。 可不等两人动作,之前押解许大蛟的几个锦衣卫已是冲了进来。 “许大蛟,自杀了。” 这几个锦衣卫恨的咬牙,为了小心,他们早已卸了许大蛟的四肢、截了他的气血。 却哪里想到,他居然撞墙,生生折断了自己的脊椎。 “该死,该死!” 林安脸色冷的吓人: “不用想,大蛟帮是在帮怜生教做事!这些乡绅真真该死,生生隐了百年!木林府的几个暗子呢?难不成都死了?!” 明面上,锦衣卫的人不多,甚至不足六扇门的百分之一,但事实上,如魏河一般的暗子遍布天下。 父死子替,兄终弟及,四百年里少有断绝。 可其隐蔽性太强,强到除却他们自己,以及皇帝手上有一份名单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以至于,林安都联系不了木林府的暗子。 可怜生教都在此炼药百年都没有上报,不问可知,木林府锦衣卫的暗子,怕是都被拔除了…… 一念至此,林安带着人匆匆而去。 只留下了杨狱一人看守严竟成。 “又是怜生教……” 杨狱心思沉重,深感怜生教的势力庞大。 大蛟帮坐拥上万帮众,从来都在锦衣卫和六扇门的监察之中,可却没有人知道他们背后居然也是怜生教。 青州诸府,龙渊诸州,大明诸道,又有多少如大蛟帮一般的势力? “杨爷……” 这时,小武、铁开山等人又走了进来,见他面色沉凝,只道他在锦衣卫面前吃了亏,一时也不敢多言。 “看好此人,片刻不能离,小心他自杀。” 杨狱嘱咐了几句,将人交给铁开山,也自离开。 不过,却没有去寻林安等人,而是一转身子,又来了秋风楼。 此时的秋风楼,早已没有之前的盛况,苏昙亦被整治之后,被其以种种手段收束到楼中的苦命人,多是散了去。 只是有一些实在无处可去的,才留了下来。 不过秋风楼的招牌,已是打碎了,其中的诸景也被铲除,一些姑娘们正在松土,播种。 这方地下,有着从他处引来的地热,植物四季常青,什么时候都可种植瓜果。 “爷怎么有空来奴家这里?刚才那两位大打出手,您不去收拾残局?” 牡丹小筑里,秦姒斟茶两杯,饶有兴趣的望着杨狱。 之前的动静何其之大,她自然不会看不到。 “我不去,自然也有人去。” 杨狱无心与她说笑,神色沉凝,问起了玄英珠: “大家可知此物最初起于何处?” “玄英珠?大人对此物的兴趣可真是不小呢!” 秦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奴家哪里知晓这个?” “连你也不知道?” 杨狱有些诧异了。 在他看来,玉龙观的势力也不会小,至少在这木林府应是很有些势力才是。 如若不然,怎么敢堂而皇之的现身人前? 但连她们都不知道,大蛟帮这保密措施,未免也做的太好了些。 “奴家一个弱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道岂非正常?” 秦姒眸光流转,为他支招: “若连衙门与六扇门都不知道的话,那这木林府,只有一个人能知道了。” “大老板?” 杨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 木林府这位神秘的大老板,势力同样庞大,且触及到各行各业,犹如一株扎根木林府的老树。 “嗯,就是这位大老板了。” 秦姒指尖绕着长发,抿嘴轻笑: “他若不知道,那就没有人会知道了。” “如此,多谢大家解惑!” 杨狱心中一定,也不停留,转身就离了秋风楼。 他走之后,赵坤方才现身,来到了牡丹小筑。 “祁罡、齐龙生。一个锦衣卫副指挥使,一个怜生教七府总舵主,这两人都来了木林府,可真是有些古怪……” 赵坤手捋长须,思索着。 “想这么多做什么?至多,不过是又一枚道果而已,这些年,天下道果出的还少吗?” 秦姒不以为意。 “而已?” 赵坤眼角抽搐。 “道果不过为你开了一扇门,你能走到哪里,还是要看个人,真以为得了道果就能成就武圣吗?” 秦姒打了个哈欠,开始赶人。 “怎的那小子来,你就小心伺候,老夫来,你就迫不及待的赶人?” 赵坤气了个够呛,但听着秦姒话中的意思,还是压下了火气: “道果里,究竟有什么?” 他很好奇。 秦姒虽有一枚道果,但她从不曾向他透漏什么信息。 “位阶图。” 赵坤一惊,他不过随口一问,也没想着会有回答,不由的精神一震: “这位阶图,是什么?” “你又没有道果,问那么多做什么?” 秦姒又要赶人,但赵坤这次就不走了,非要她说个明白。 她佯作无奈,也就随口说了几句: “用你能听懂的话来说,位阶图,就好比一本秘籍,你得到秘籍不算什么,因为你还要练……” “……” 赵坤一头雾水:“你的意思是什么?” “你也太笨了……” 秦姒都有些无语,但她自己也说不好,沉吟许久后,才道: “位阶图,就好比身份,有了这个身份,你可以去做官,而仪式,就好比科举……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是这样吗?” 赵坤若有所思,突的一个激灵,满是狐疑的看向秦姒: “你今天说这么多,莫非……” “看着秋风楼从门庭若市到无人问津,我心里有所领悟,已看到了自己的道路……” 秦姒望着窗外,有些失神: “可谁才是我的梧桐呢?” : 第155章木偶石雕与铜像 听潮阁,有十二层。 最顶一层,是观景之用,其次的三层,才是大老板的日常居所。 谢七走进第九层,这一层,通体皆是木板,别无其他杂乱摆设,除却淡淡的香气之外,只有正中处,有着一蒲团,一方桌。 桌上一壶茶,一壶酒。 富态的大老板这时盘膝而坐,手捏茶杯,徐徐摇晃着。 “大老板。” 谢七微微躬身,余光一扫,就见得案上稀稀落落的落着几枚古朴的铜板。 他记得,这几枚铜板是大老板重金买来的,每日里都在手里攥着,油光水滑的。 “嗯。” 大老板摇晃着茶杯,微微失神,不知在想什么。 谢七耐心等了一会,见他还在发怔,只得小心开口: “您又卜卦了?此卦如何?” “这一卦啊……” 闻言,大老板才抬起头,有些思虑: “老七,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卜卦?” 您终于明白了! 谢七差点脱口而出。 大老板的这个爱好,他着实无法理解,所谓卜卦,他是半点都不信,尤其是,他也没算对过。 偶尔几次灵验了的,也都是卜出大吉,结果生意就诸事不顺,不是货物被截,就是行船翻了。 上一次卜出个大吉大利,结果呢,那杨狱一番清扫,大把银钱投资的几个行当全扑街了。 但心里这么想,他还是没敢说出口,捏着鼻子道: “您还是有天分的……” “是吧?我也是这么想的。” 大老板赞同的点点头。 “……您。” 谢七眼皮狂跳,终于忍不住了:“大老板,您怎么就偏信这个?”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他们这位大老板,心思缜密,行商多年,身家巨万,不止木林府、青州,生意遍布整个龙渊道三州。 虽声名不显,可势力绝大。 可就是这样一个堪称人杰的巨贾,偏生信了这些道士、方士骗人的把戏,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懂……” 大老板哑然失笑,却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摇摇头: “我信这个,自然是有我的原因,你觉得我玩物丧志,只是因为你目光短浅罢了。” “那您倒是说说,您有什么原因?” 谢七彻底无语。 每次提及这个,大老板总会贬斥他一翻。 “说说倒也没什么。” 大老板收起案上的铜板,在指尖把玩着:“老七,你看老板我年岁几何?” “嗯?” 谢七微微一怔: “您不是六十有三?” “我今年,已有一百一开外了!” 大老板微微一笑。 他的长相富态,肤色白皙,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别无一丝白发。 “这,这怎么可能?” 谢七有些傻眼。 除却一些修炼了伤身武功的武者之外,绝大多数的武者,比之寻常人的寿命还是要长一些的。 据说当今年岁最大的武圣‘风乞天’已年近二百,堪称活神仙。 可哪怕驻颜有术,百岁开外,也不该是这个样子才是。 “你啊,对这个世界,太不了解了。” 大老板放下茶杯,淡淡一笑道: “我父母祖辈都是崇道之人,耳濡目染之下,我很小的时候就对传说中的仙神道术很感兴趣,十三那年,我被人鼓动,背上行李,就前去寻仙访道去了……” “寻仙访道?” 谢七心头微震。 联系大老板之前的话,心中不由大惊:“您难道真寻到了仙?” 寻仙访道,他是不信的。 古之帝王,寻仙访道的还少吗? 有史记载,最热衷寻仙访道的秦皇,似乎都没活过五十…… “那时的我觉得我是不一样的,秦皇找不到的,我未必就找不到。但一出城,我就后悔了,好几次,都差点丢了命。” 大老板语气平淡,揭过了他一路的艰辛。 “您可真是福大命大……” 谢七由衷的说了一句。 历朝历代以来,行路都是艰难且危险的,没有几把刷子,哪怕跟着大商队也都是会有风险的。 他胆子算是大的。 可十三岁也绝没有胆子敢独自出城,而且还寻仙访道…… 要知道,山中,向来是最为危险的地方。 “……一路行走,我遇山就进,遇庙就拜,倒也认识了不少有真才实学的僧人、道人,可他们所会的,也都是武功罢了。 那时的我很倔,都和伙伴们夸下了海口,怎么能无功而返?是以,我咬着牙,一走就是五六年……” 大老板说着,自己也笑了: “如今想来,我倒真是福大命大了。若真遇到大盗,以我当时的武功,怎么都是个死。” “后来呢?您真的寻到了仙?” 谢七却是有了兴趣。 “仙……是不是仙,以我现在的目光去看,也无法确定,可若世上有仙,那我所遇到的,一定是。” 大老板神情微微有些恍惚,回忆当年: “那是一个夏天,艳阳高照,我翻了好几座山头,又累又饿,就寻了处安全的所在,升起篝火,靠着一株大树就打了个盹……” “这一觉我睡的极为香甜,如今想来,这大几十年,都没睡的那么好过了。当我醒来之时,似已是第二天清晨了…… 可奇怪的是,我放眼望去千峰如戟,万仞开屏,绝对不是我昨日所见的山了,换而言之,我似乎迷路了……” 说到此处,谢七发现大老板的神情振奋了起来。 他想说什么,看他的模样,还是咽了下去。 “……我走的筋疲力尽,也没走出这山去,直到这时,我听到了有人在长歌!” 大老板语气微顿,声音变得苍凉豪迈起来: “……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黄庭?” 谢七眸光一动。 “正是黄庭,我那是虽饿得昏昏沉沉,却也知道我遇到了‘仙缘’,大喜过望之下,强撑着力气去寻那歌声……” 大老板手掌攥紧。 “寻到了?” “没寻到……” 大老板喟叹一声: “我一路寻去,进山越深,直至夜色深了,也没寻到什么人,心下正在失望,就惊觉不远处居然有座道观……” “道观?” 不知为何,谢七心头‘砰砰’跳了起来,好似身临其境般,紧张起来。 “那时夜深了,我瞧见道观,喜出望外,忙不迭的跑了过去,可却大失所望,那道观年久失修,灰尘满地,到处是杂草和藤蔓,却哪里还有一个人? 我不死心,随手从门前桃树下摘了个桃子,就开始寻找,果然,在一处相对完好的庙里,我寻到了东西。” 大老板眸光炯炯。 “寻到了什么?” 谢七听得入神。 “一张供台。” “供台?” “那供台上,有着一木偶、一石雕、一铜像,还有……” 大老板深陷回忆: “我记得清楚,那木偶是个樵夫模样,是石雕是个猴子,那铜像,却是个恶形恶状的小鬼……” 轰隆! 就在这时,一道雷霆闪过。 大老板猛然惊醒,望向窗外,只见乌云翻滚,雷电滚走,心中突的一动,收敛了心思,道: “老七,来客了!” …… …… 轰隆! 雷蛇滚走,天色阴沉下来。 又是一场春雨即将落下,街道上的小贩见得风雨欲来纷纷收摊,来往的行人也都匆匆归家。 手撑油纸伞,杨狱踱步而行,听着渐起的风声,心神沉静,舒缓,有种难言的微妙在涌动。 他本是急着去听潮阁,但此时却越走越缓。 他的五感超人一等,内息越足,感知就越强,此时,他缓步而行,此时分明雷雨还未至,他的心中却好似听到了风雨雷电之音。 风雨越来越大,杨狱越走越慢,临近听潮阁所在的巷子,他已是驻足不前。 有人警觉探头,望见驻足的杨狱。 或是惊诧、或是骇然,有人紧紧盯着,也有人转身就去听潮阁汇报。 杨狱微微闭目,也不去理会他人的动作。 静静感受着心海中愈演愈烈的雷雨风暴之音,莫名的,他周身游走的内气就变得活跃起来。 蠢蠢欲动也似。 轰隆! 某一刻,杨狱猛然睁眼,远远盯梢之人,只觉其眼中似有一道电光迸射,一时惊骇,以为自己眼花了。 杨狱却恍若未觉,视线透过油纸伞的边缘,望向了乌云滚滚的天际。 雨滴,已然落下。 初时不过点点、旋即化作、一缕缕雨线,自天而地,连绵不绝。 恍惚之间,他的眼中景象变换。 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已不是大雨倾盆,而是他在流积山战场之中不止一次经历过的箭雨! “天意、四象、箭……” 杨狱心中喃喃着。 关乎于四象箭的诸般经文已在他的心中浮现出来,走马灯也似的旋转变换。 四象箭,杨狱早已大成。 只是受限于内气不足而无法催发四象留影、四象合一之箭罢了,事实上,单论箭术,已超过了刘长峰。 可任由他如何去琢磨,始终不曾悟出那门青州唯一的上乘箭术‘天意四象箭’。 而此时你,他心中隐隐有了明悟。 无人可见的暴食之鼎的鼎壁之上,那四象箭的进度条,突然变得模糊,继而,被一团流光包裹住。 第156章暴食之鼎的躁动 诸界第一因第一卷虎啸林中千山动,牛奋四蹄万顷黄第156章暴食之鼎的躁动!心无四季,怎知春夏秋冬? 心无天象,怎见风雨雷电? 心无红尘,怎懂生老病死? 心神恍惚之间,杨狱隐隐间把握住了四象箭之后隐藏的上乘箭术。 “天意四象箭!” 长长的一口浊气吐出,风雨雷电之音才在杨狱的耳畔重现,对比心中风声呼啸,他顿时明了。 “是周游六虚!” 强压下张弓开箭的心思,杨狱眸光却是亮的吓人。 周游六虚功,更偏向于感知,他以风入手,此时风声入心,却正契合了天意四象箭的某一式,开启了这门上乘箭术。 当然,更多的是因为他的箭术基础足够扎实,四象箭与他的契合度,也足够高。 经由暴食之鼎炼化,所有修行这门箭术的人,都不可能比他与这门箭术的契合更高了。 此时心思微动,关于这门箭术的信息已然涌上心头。 四象箭,仅有四式,春秋冬夏。 天意四象箭,却有十二式。 春、秋、冬、夏、风、雨、雷、电、生、老、病、死。 以及大成之后的,万象归一。 而他所领悟的,是风。 “杨大人?” 这时,雨幕中传来一声惊诧之音。 谢七立于房檐之上,见得油纸伞下的目光投来,心神皆是一震,有种被利刃穿心的错乱感。 ‘这位杨大人的武功,似乎又有了精进?!’ 见是杨狱,谢七顿时紧张起来: “杨大人冒雨前来,可有要事?” 这半月来,木林府声名最盛的是杨狱,在一干乡绅、豪强、势力心中,最为忌惮的,也是他。 半个月,雄踞木林多年的两大帮派,就一个灭门,一个解散,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个巨大的震动。 相比之下,秋风楼那点事,简直是微不足道了。 现在,来了听潮阁,他怎么能不紧张? 不止是谢七,雨夜之中涌出的其他门客,也都如临大敌,心思凝重。 “杨某此来,有要事求见大老板,还请阁下通传一二。” 说话之间,杨狱撑着伞走进了听潮阁所在的巷子。 一众门客全都神情紧绷,更有人缓拔出了刀剑。 谢七眼皮一跳,冷眼扫过雨幕之中的其余门客,朗声道:“大老板早已等候多时,杨大人,请随我来!” 杨狱微微点头。 听潮阁并不算小,但两人的脚程很快,没多久,已然来到了听潮楼前。 “杨大人,请。” 近距离看这位名动木林的少年人,谢七心中不无紧张。 无论这位以什么手段杀了那刘长峰,都代表了他的武功远胜过自己,至少,他可没有把握在一位修成内罡的气血如龙强者手下逃生。 更不要说反杀了。 杨狱好奇的打量着四周,这位木林府的神秘大老板,是个有钱的。 这一栋听潮楼,共十二层的楼梯,来源于一棵树,且是很受达官贵族追捧的‘金丝木’。 不说旁的摆设,单单这栋楼,都价值千金了。 拾阶而上,到了第九层,杨狱就瞧见一笑容可掬的胖员外,拱手相迎。 “大老板?” 杨狱的瞳孔一缩,胸口的暴食之鼎又跳将了起来。 这位大老板,居然也身怀道果。 而且隐蔽远比秦姒来的好,直至走到了跟前,方才感应到。 “杨大人,真是年轻啊。” 大老板笑呵呵的拱手,不无感叹: “上次见到大人这般少年英杰,还是上次了……” “……” 这笑话很冷,杨狱表示自己并不想笑,余光一扫,落在了这胖老板的手上,他的手指很灵活,几枚古朴铜板流畅的转动着。 卜卦的铜钱? 杨狱的心中古怪,也是一拱手:“杨某此来,是有一事请教。” “请教不敢当,但有所问,知无不言。” 大老板请杨狱落座,又为其斟茶,笑容好似恒定在了脸上: “自己种的茶,杨大人不要嫌弃。” 心思有些微妙,杨狱没有拒绝,端起这杯茶,微微一嗅,察觉并未异色,也就轻品了一小口。 入口极苦,且未有回甘,是一苦到头,苦入心肺的那种。 “如何?” 大老板询问。 “不愧是大老板,这茶,绝非常人能够消受。” 杨狱放下茶杯,面不改色。 土、石、铁都吃了这些年,这点苦,他自然吃得下。 “大人果非常人。” 见杨狱面不改色喝了这杯茶,大老板笑意更浓了几分: “大人有何事,只管开口。不过,咱是生意人,可不能白问。” “那是自然。” 杨狱点点头: “杨某要问这玄英珠的起处,大老板作价几何?” 玄英珠? 谢七听得此物,神色微变,虽很快就恢复如初,却怎么瞒得过杨狱的感知,当即心中一定。 “玄英珠?这价格,可真不低……” 大老板仍是笑着: “在下是个做小本买卖的,怜生教自然惹不起,不过嘛……” “作价几何?” 杨狱早有准备。 怜生教的势力太过庞大,锦衣卫都要忌惮,别说其他势力了,他也没想着所有人都配合他。 花钱买情报,他认为很划算。 “谈钱,就俗了。” 大老板上下打量着杨狱,不住的点着头,让谢七心头‘咯噔’一声。 “听闻大人尚未娶亲?在下有一孙女,豆蔻之年,美貌如花,温良可人,正配大人……” “什,什么?你的孙女?” 正等着这大老板漫天要价的杨狱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旋即摇头拒绝。 心中也是腹诽。 他这一路来,但凡有交集的商贾、乡绅,无不想着给他塞几个暖床的,这大胖子更离谱,居然想做他爷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见这大老板还想说话,杨狱严词拒绝。 他倒不是守身如玉,可只看这胖子的身高五官,他便是有孙女,只怕也不大可能貌美。 如花,倒有可能。 “可惜了。” 见杨狱严词拒绝,大老板略有可惜,但笑容依旧: “如此,大人以为,千两黄金如何?” “千两黄金?” 杨狱眼皮一跳,这帮狗大户,真是不知道什么是钱了。 千两黄金,他倒是有,可那是抄家所得,他能分润,可却不可独吞。 拿倒不是拿不出来,可单单买个消息,他哪里舍得? “大人误会了……” 大老板笑眯眯,从怀里掏出一张千两面额的金票,推到杨狱面前: “大通金票,诸州、府皆可兑换足额金银。” “大老板真是豪气。” 杨狱少有这么拿捏不住一个人,这胖子的思维着实抓不住,不由的凝神注视: “不过,这历来只有买东西的付钱,哪有卖东西的付钱的道理?” “这,就是在下的道理。” 大老板仍是笑着: “不拿我的钱,我心难安。” 千两金票在前,杨狱自然是有着心动。 这足够他炼化两件食材的了,且是在一月之内。 只是…… 将金票推了回去,杨狱起身: “拿了你的钱,我心难安!” 金银珠宝,美玉财帛,这世上没人不动心,杨狱自然也不会例外。 只是,无缘无故的钱财,他绝不会碰。 “既然如此……” 大老板叹了口气,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气。 “告辞!” 杨狱也不可惜,转身就走。 “等等!” 临杨狱出门,大老板又开口了: “大涛江西去十二里,江心靠左三里,有一山洞,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多谢!” 杨狱脚下微顿。 点点头,道谢离去。 呼! 杨狱撑伞离去,很快,已不见了影子。 雨,越发的大了。 谢七合上门,心有疑惑:“这可不是您的规矩吧?” 大老板的生意经,他自然清楚。 遇人先撒币,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且不收他银子的,从不合作。 今日怎么…… “总有例外嘛!” 大老板轻品一口茶,直苦的小半张脸发麻,笑容都僵住了: “这小子可真能忍……” “因为他不收好处,您对他另眼相待?” 谢七猜测着。 “屁!这世上哪有这个道理?” 大老板‘啪’的放下茶杯,眸光幽幽: “怜生教这些年越发的势大了,能给他们找些麻烦的事,为何不做?” “咱们何必惹怜生教?那群疯子要是发起疯来……” 谢七摇着头,心里却是半点不信。 怜生教之前找了那么多次麻烦,怎么也没见你报复回去? “你不懂。” 大老板又不说了,只是摇头。 谢七只待退去,突然想起之前的事,好奇心涌起: “您之前还没说完呢?那祭台上的东西里,你拿了哪一件?还是都拿走了?您今年,真有百岁开外?” “要不说你蠢呢?什么话,你都信。” 大老板哑然失笑,摆摆手,将他赶了出去。 骗我的? 谢七将信将疑,可隐隐间,却觉得那一番话不像是假的。 至少,以大老板的文采,编不出那首充满道家韵味的‘歌曲’来…… “杨狱……” 静下来的听潮楼九层,大老板静坐许久,方才展开手掌,望着那几枚圆滑的铜板,心中叹息: “上次见到这般运势,真就还是上次了……” “唉,可惜了……” …… …… 哗啦啦! 雷声、风雨声越发的大了,大雨好似瓢泼一般。 某处阴影中,杨狱睁开眼。 “运势?” 望着风雨之中的点滴微光所在,杨狱眸光一闪。 不接那千两金票,有诸多原因,可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察觉到了那大老板身上的道果。 天上不会掉馅饼,即便有,你也不会知道其中是否有着钩子。 “大老板……” 深深的望了一眼听潮阁,杨狱足下一点,已然没入了风雨之中,趁着夜雨浓重,扑向了大涛江。 夜幕在他眼中如同白昼。 风雨不但不是阻力,反而更加快了他的速度。 夜幕大雨,几乎是他的主场。 没多久,杨狱已然来到了这大老板所说的地方。 只见这里山多林密,地势极为复杂,杂草藤蔓遍地都是,要想在其中寻到一处山洞,难度可想而知。 “嗯?这是……” 靠近未多久,杨狱的身子突然一震,一只手捂住了胸口。 暴食之鼎,在暴动。 就好似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老饕,望见了一桌山珍海味! 7017k 第157章挖空的大山与墓葬 暴食之鼎的跳动极为强烈。 险些让杨狱以为这口鼎会从胸腔中跳出来,好一会,才平息了下来。 “食材?不对……” 杨狱眉头拧起。 得到暴食之鼎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它如此躁动。 与之前感应到食材时不一样,之前躁动最为强烈的时候,是碰到道果紫金吞煞宝葫芦。 可那,更像是示警。 而此时,却更像是…… 贪婪? “是让大涛江蚌类生出玄英珠的东西?” 念头闪动间,杨狱踏着杂草,走进了雨幕中的山林。 有着暴食之鼎的指引,杨狱很轻易的发现了那口隐藏在山林藤蔓之下的山洞。 “似乎有惊喜啊……” 杨狱轻摸身后的四象弓,微有期待,他还没开过这口青州名弓呢。 这口弓,出城之时,他顺手也带上了。 …… …… 山高林密,行路难。 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出林子,刘旭狠狠的甩着粘在靴子上的泥:“苏大哥,那地方到底在哪里?” “容我看一看。” 身后,传来声音。 一行十多人都从山林里走了出来,撑着伞,点着火把,其中一身材干瘦的中年人正自捧着一张地图细细打量着。 同行的几人忙将火把凑上来。 “应该就是这里了……” 干瘦中年收了地图:“这山里地势复杂,又下了雨,着实有些分辨不出了……” “先寻个山洞落脚吧。” 有人提议。 “这鸟天气,说下雨就下雨,难受的紧!” 头前开路的刘旭连连点头: “苏大哥,你看?” “左右也寻不到,寻个地方烤烤火也是好的。” 干瘦中年笑了笑。 “巧了不是?那里就有一处山洞!” 几个人凑着火把到处找,不一会,就有人瞧见一处被藤蔓遮掩了大小半的山洞。 “小心着些,听说这山里有熊出没,别伤着自己,相互照应着点!” 干瘦中年拔刀在手,提醒着众人。 “苏大哥太也小心,咱们这些人,别说一头熊罴,就是十头,又怎么伤的到咱们?” 雨夜的山路太难走了,刘旭早就不耐烦了,见得山洞,也不等人差遣,拔刀就走将过去。 “咱们也去吧!” 其余人也都跟了上去。 呼! 扯开藤蔓,刘旭小心走进山洞,火把来回一照,顿时惊呼一声: “这山洞该不会就是咱们要找的地方吧?” “什么?” 其余人也都加快了脚步,一进入山洞,顿时也都吃了一惊。 山洞口很窄小,可里面却别有洞天。 不但宽敞,而且极高,很有些人工开凿的痕迹,山壁之上,似乎还有熄灭的火把。 “苏大哥!” 干瘦男子皱眉走进其间,小心的扫过山洞,面色就是一沉: “走,离开这里!” “为什么?” 刘旭刚将湿透的外衣扯下来,听到这句话,顿时就有些不解。 “这火把熄灭没多久,而且,有着脚印!” 干瘦中年低声说着。 “这……” 刘旭等人都有些惊疑,放低火把去看,落灰之上,果然有着乱糟糟的脚印。 “苏大哥,这山洞没人!” 这是,其中一人眼前一亮: “你们看,这山洞落灰这么严重,虽然有脚印,可最上面的可都是往外走的,没有往里面进的!” “嗯?” 干瘦中年也细细看去。 这山洞似乎很有些年头了,落灰都有半尺后,有人走过,脚印就很清晰。 他之前只是看到有脚印,这时细细看去,果然发现这些脚印只有往外走,没有向里面去的。 心下微松,却也不敢大意: “咱们就在洞口着生一堆火,不要深入,也不要大意,一旦有什么不对,立马走人!” 其余人自然不会反对。 很快,就升起一堆篝火,烤着衣服和干粮,只是也时不时的看向山洞里面。 “苏大哥,咱们要找的东西,该不会是被人捷足先登了吧?这附近又无矿脉,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有人挖掘这么大的山洞?” 刘旭凑到干瘦中年身旁,轻声说着: “您再拿出那图来瞧瞧,看方位距离咱们可还远?” 中年人名唤苏定,武功不差,在木林府也小有名气,此番召集他们,是因为得了一张墓葬图。 “小心戒备。” 苏定心中也正好奇这山洞,听着这话,微微犹豫之下,还真拿出了图来,几人识趣的凑上火把。 就着火光,苏定的心头一个‘咯噔’。 他所寻的地方,应当在此山的那头,可若这山洞直直的开过去,怕也能到。 真叫人捷足先登了?! 这下,苏定也坐不住了,环顾众人,神色不是很好看: “诸位兄弟在此稍等,苏某先进去看看!” “一起来,就一块就看!” 其他人哪里会同意? 纷纷拍着胸脯,要有难同当。 苏定推辞不过,也只得带着一众人走向山洞深处,越走,众人越是吃惊。 这山洞口不过半人高,还要弯腰才能进,进来,却高足丈许,极为宽敞,然而,越是往里走,居然就越大。 “这哪里是个山洞?这分明是个地宫!这山,都被掏空了吧!” 有人惊呼一声,有些不可思议。 开凿山道可是个大大的苦差,若是没有足够的好处,根本没有人会办这样的蠢事。 眼见这山洞越来越大,一干人都有些心慌意乱,脚步更快了几分,心中祈祷着,千万别被人捷足先登。 又走了百十丈,刘旭的脸色突然一变,就见得不远处,似有一抹灯火摇曳。 依着那摇曳的灯火,隐隐可见一方巨大的地宫阴影。 “山洞里有人?!” 一众人又惊又疑,彼此对视,心中皆是有些惴惴不安。 “要不,咱还是走吧?” 有人打起了退堂鼓:“兴许咱们要找的地方,和这里无关呢?” 他们,只是想要发财。 但能将大山挖空的人,哪里是他们得罪的起的? 可他们这一路吃苦不少,真要无功而返,又实在无法接受。 一众人望向苏定。 火把下,苏定的脸色阴晴不定。 “呦?” 就在众人进退维谷之时,突听得一声冷笑传来。 “谁?!” 一片刀剑出鞘之声,苏定等人如临大敌,望向声音传来之地。 微弱的火光照映下,一道倒提着大刀的人影缓步走来,语气轻佻: “咱们都要撤走了,居然还有人送上门来?” 呼! 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山洞中,陡有狂风掀起。 苏定的心头一寒,就见得一枚巨锤重重落在身后不远,溅起了大片的烟尘。 烟尘散去,一身材高大臃肿的身影,拦在了他们身前。 那足有半人大小的铜锤在他手中,显得正正好好,只看其身高,怕不是得有九尺开外,阴影垂流,好似巨魔一般恐怖。 呼呼呼~ 似有人启动的机关,两侧山壁突有火蛇窜动,不知多少火把全都亮了起来。 “南山双凶!” 火光之下,一众人方才看清一前一后将他们堵在中间的两人的真面目。 一人消瘦,提着大刀,一人庞壮,提着双锤。 前者阴冷,后者木讷,却都带着浓烈的凶煞之气。 “居然认得我们兄弟俩?有意思……” 手提双锤的胖汉瓮声瓮气。 “在下苏定,早就听说南山双雄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武功高强……” 苏定如临大敌。 他认得这两人,据说,这两个凶人是从其他地方流窜来的木林府,虽来不见,可也在木林府造下了诸般血案。 引得木林府的铁开山捕头追捕,才销声匿迹,却没想到,这两人居然没有伏诛。 而且藏在距离木林府不足十多里的地方…… “苏定?不认得。” 胖汉抬起双锤。 “等等!” 眼见双锤扬起,苏定的额头见汗: “在下苏定,与同伴误入贵地,绝无任何对两位不利的心思,还请两位高抬贵手,必有重谢……” “高抬贵手?” 消瘦男子提着大刀,狰狞一笑: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让某家高抬贵手?老二,拿下他们,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逃!” 眼见两人杀意迸现,苏定不假思索的低吼一声,拔刀斩向了手提铜锤的大汉,让其余人速逃。 其余人早被吓破了胆子,见苏定迎上胖汉,全都想逃,可那提着大刀的人影,已无声无息的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逃?” 轻佻的声音带着冷笑。 扬起的大刀泛起冰冷的杀意: “老子要你三更死,谁能逃到五更去?!哈哈,谁?!” 呼! 正要劈下的大刀,骤然横在身前,冷眼望向洞口所在的方向。 摇曳的灯火之下,就见得一人缓步而来,一手提刀,一边挎剑,身后,更背着一口造型可怖的大弓。 随其缓步而来,整个山洞的火把都似显得黯淡了些,一股无法言说的气息刺激的他汗毛倒竖。 这个人,这个人…… 当! 那胖汉也似有所觉,轻轻一架,锤头已将苏定击退。 旋即,也不看来人是谁,胖大的身躯骤然一个拧身、旋转,巨大的铜锤已带着令人牙酸的破空之声。 砸了出去。 这一锤,没有任何花哨,也没有任何留力,排开大片气浪,带着呜呜之音,凶恶到了极点。 在这仅有一条路的山洞巷道内,更显的恐怖。 因为根本没有闪躲的空间! “完了……” 苏定的身子一个踉跄,有心搭救,可又怎么来得及阻挡? 然而,下一瞬,他的表情就凝固在了脸上。 “什么?” 南山双凶的脸色,也都为之一僵,瞳孔剧烈震动,活像是见了鬼般不可思议。 噗! 好似水袋被打穿,发出的泄气之声。 足有半人大小的铜锤,就这么被来人抓在了五指之间,豆腐也似,被抓的塌陷下去。 “南山双凶?” 随手将这铜锤甩落地面,略一打量这两人,似乎有些印象了: “南山毒龙寨的头领?” “你?” 南山双凶如林大敌的望着他,微微恍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继而怪叫一声,转身就跑: “怎么又是你?!” : 第158章好宝贝,好宝贝 是他? 真是他! 南山双凶的瞳孔剧震,终于认出了面前之人。 想起了大头领司马杨带他们下山的噩梦一夜…… “啊!” 一声怪叫,令人拔腿就跑。 南山双凶的果决让惊魂未定的苏定、刘旭等人看的瞠目结舌,忍不住望向来人。 可这一看,顿时又是一懵。 灯火之下的来处,却哪里有人影? “人,人呢?” 苏定一个激灵,心头寒气直冒,念头还未闪过,就听得背后一声怒吼。 气流漫卷灰尘,吹的满洞的火把欲灭。 滚滚灰尘之中,怒吼声戛然而止,那位身挂刀剑的青年,拖死狗也似将那两位凶人拖了出来。 “噗通!” 重物落地,灰尘四起,苏定等人只觉心头也随之一颤,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南山双凶来木林府虽不久,可也犯了不少案子,可说凶名正盛,却哪里想到,几乎一个照面,就栽在了来人手里。 “杨,杨砍头!” 突然,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 唰! 杨狱眸光如电,瞬间落在其身上: “你叫我什么?” “大人饶命。” 后者身子一颤,跌坐在地,抖似筛糠,差点被吓破了胆子。 其余人也都吓了一跳,见杨狱面无表情,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以后,别叫这名字了。” 杨狱收回目光,心中也是一阵无语。 天知道这个诨号从哪里来的,他走到哪,就叫到哪…… “谢,谢杨大人救命之恩。” 苏定等人也回过神来,连连道谢。 “免了。” 杨狱摆摆手,看向跌坐在地,面如死灰的南山双凶: “关于这地宫,两位是自己交代,还是?” “杨狱!” 那瘦高汉子汗出如浆,恐惧到了极点,反而被怒意充斥了心头: “我兄弟两个,避了你数千里,为什么你还是追了上来,为什么?!” 他心中不甘已极。 那一夜之后,毒龙寨毁于一旦,数千盗匪四散而逃,南山地道众多,他们好歹逃了出来。 之后,再不敢停留,一路狂奔,远远逃了数千里。 却哪里想到,这个杀神,居然又追了过来。 “杀了我,放了我兄长!” 那胖汉摔的更重,晕头转向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别求他!” 那瘦高汉子咬着牙拽住兄弟,面如厉鬼: “你忘了他是什么人吗?只为了区区十两过路费,我毒龙寨上千兄弟因他而死,因他而死啊!” 十两过路费? 上千人死去? 杨狱听得一怔,苏定、刘旭等人却已是吓的一个哆嗦。 他们虽早就出了木林府城,可也听说过杨狱的名头。 据说,这位绝世凶人去了木林府的当天,就杀绝了巨鲸帮满门,血色染红了整个大涛江…… 他们之前还以为是传言夸大,可眼见那两大凶人都吓的好似鹌鹑般瑟瑟发抖,不由的信了几分。 一时之间,看着杨狱的眼神,如看鬼神。 铮~ 刀出一寸,发出冷厉轻鸣,打断了这两兄弟的诽谤: “再有半句废话,我便活剐了你们!” 话音戛然而止。 感受着浓烈到极点的杀意,这两兄弟汗毛都竖了起来,瘦高个子还想讨价还价,杨狱随手一刀,断了他一根手指。 “大哥!” 那胖汉彻底绷不住了,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这处地宫,的确是大蛟帮所有,这两兄弟,也都加入了大蛟帮,和他人一起镇守此地。 只是,这地宫,却不是大蛟帮修建,而是一个存世极久的陵墓。 整座山,只有一小半,是大蛟帮挖空的,大部分,是早就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大墓。 事实上,这座墓,还没挖空。 “大墓?!” 苏定失声惊叫。 其余人的神色也皆是一紧。 “一座大墓。” 杨狱眸光微动,苏定等人的躁动他只当没看见,心中却是若有所思。 之前他还以为大蛟帮的丹方得自怜生教,现在看来,更可能是来自这方大墓了。 一方,被挖了上百年还没挖空的大墓…… “……前几日,有人说大蛟帮栽了,不少头目就散了伙,搜刮着财货逃走了,我兄弟俩被那铁开山追的怕了,暂时藏身在这……” 胖汉老老实实的交代。 瘦高汉子还想阻止,但在杨狱的注视下,还是颓然叹了口气。 “事关丹方,诸位,还想听下去吗?” 杨狱看了一眼苏定等人。 “这墓……” 刘旭还想说什么,被苏定一把拉住,陪着笑退走,还有人心不甘情不愿,但哪有胆子说什么? 一切与丹有关的,都是禁忌,一旦占了手,不死也得脱层皮。 若都是江湖中人也就罢了,那位,可是六扇门的大高手,他们哪里敢表露出来? “……求,求你放过我大哥。” 这胖汉木讷的脸上似哭似笑,却也知今日无可幸免。 “你要的东西,就在里面,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走了!老子什么都享受过了,死也就死了,值得求他吗?” 瘦高个子开声打断,挣扎着坐起身来,张口就唾: “杨狱,老子下辈子……” 嗤~ 刀光一闪,两人的神色顿时僵住,继而眼神黯淡下去。 “信有下辈子,怎么不信自己要下地狱?” 杨狱收刀回鞘,再不看两人一眼,转身就走向地宫。 大山,几乎被挖空。 地宫,却还有小部分被土石掩埋着,也不只是挖掘不善坍塌,还是这陵寝就埋的这么深。 地宫,空空荡荡。 许多地方都显得凌乱,可见退走之时的惊慌,除却这两人,这地宫中似乎别无他人。 杨狱缓步而来,内息涌动,提升五感。 这地宫修建的还是很有水平的,各类设施俱全,乍一看,和外界的宫殿一般无二,只是显得阴森而已。 走廊、屏风石、假山…… 杨狱缓步走过,陪葬什么,自然早被搬空,或许就在他收缴的大蛟帮财物之中,也或许,早被卖到他处。 走了许久,也没见到什么稀罕的东西。 直至走到了主墓之前。 这是一座恢弘的大殿,院内,是写满道文的碑林,杨狱打量着,他的道纹,已很是纯熟了。 不过,多是一些文人墨客的诗句,也有不少似乎刻画着武功的碑文,被整个抹去。 “这是……” 突然,杨狱驻足在一座石碑前。 道文书写,不是武功,而更像是一篇游记,杨狱本也没有在意,吸引他的,是一个署名。 龙飞凤舞,入石三分,不知什么时候刻下的,看起来好似没有半点损耗。 【三笑散人,到此一游】 “是写出潮汐论的那个三笑散人?” 杨狱眸光一凝。 在六扇门的案牍室的不少典籍之上,都会提及这位三笑散人,不过都语焉不详。 徐文纪的道果杂谈上,却有不小的篇幅提及他,甚至许多都是饮用自这三笑散人留下的话。 细细的打量着石碑。 这才发现,这并非是一篇普通的游记,杨狱心中复盘了多遍,才品出其中藏着的信息。 【潮汐起,万物生,潮汐落,万物沉。上古之年,消失的或许不止是传说,也有历史……】 【……是谁从道果神通中悟出的武道?陆沉?秦皇?霸尊?还是更为久远的五帝三皇?】 【上古传说中,仙神的修持是不需要道果,还是被人刻意抹去了呢?复苏的节点,或许远未到来……】 【道果,是位阶图,位阶一次,很有趣。这是不是说明,道果也有高低,如同神话传说中的仙神? 那是不是说明,仙神,也可从低到高的晋升呢?】 【不能早生,与仙神论道,不能晚生,坐看潮起。这是命吗?我不甘……】 【……途径青州,寻至一道果‘青女’,可惜,我并不满足修持它的条件,更无法接受它的仪式。 大旱三年,赤地千里,我怎能忍心,可我寿元将尽,罢了,且封存吧,希望后世没人寻到‘青女’……】 【……活了一百九,按说也够了,可那即将到来的节点……真想看看啊……】 …… 记载寥寥,信息不多,且很多没头没尾,更像是某人随手写下的随笔,杨狱看的似懂非懂。 其中信息不多,更多的是遗憾。 透过字迹,杨狱好似看到一老者黯然叹息,遗憾自己生不逢时。 “潮起数千年……” 杨狱心中咀嚼着接受的信息。 三笑散人最后的踪迹,在大明立国之处,武圣都活不过两百年,他自然没可能活到现在。 只是…… “所谓的复苏节点,指的是什么?” 心中疑惑越发的多了。 杨狱消化了好一会,才走进宫殿之中。 宫殿之中,灯火明亮,可这火光,却不是来源于火把,而是来自宫殿正中,一口热气蒸腾的大铁池。 铁池旁,摆放着大量的金属铁块,宫殿内,还有更多,不知几千几万斤。 铁池之中火焰熊熊、硝烟滚滚,沸腾的铁水咕嘟嘟冒着泡,而正中,是一颗水缸般大小的半圆球体。 看到这球体的刹那,暴食之鼎再度剧烈的跳动起来。 “这铁球,就是大蛟帮炼制的‘大药’?” 绕着铁池转了一圈,杨狱眼皮抽搐。 他确定,这颗不知名状的球体,是一枚玄英珠,一枚大的离谱的玄英珠,只是,这怎么下手? 怎么吃? 铁池旁,有着诸多痕迹,很明显,大蛟帮用尽了种种办法都无法将这颗玄英珠拿出来。 “咦?” 打量了许久,杨狱突然目露异色: “怪不得那严竟成说接触此物会让人致命,重金属超标能不死……” 暴食之鼎不再动弹,而它的蓄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着,比起他吞服金豆子来的还要快! 而且,越是靠近这铁池,这个速度就越快。 “好宝贝,好宝贝……” 望着这在铁水中翻滚的玄英珠,杨狱不由的怦然心动。 这么大一颗,能让他炼化多少食材? : 第159章拦路者,绝了户 大殿之中,气温很高,也很亮堂。 铁池旁,杨狱盘膝而坐,感受体内暴食之鼎蓄能的攀升的同时,也在思量怎么将这颗玄英珠拿出来。 这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极为困难。 从铁池旁边的痕迹可以看出,这百年里,大蛟帮不止一次的想要将这颗‘玄英珠’取出来。 “该怎么做?” 杨狱皱眉。 身负九牛二虎之力,他自问,即便这颗巨型玄英珠重达数万斤,他也抱得起来。 只是,大蛟帮百年都没拿出来的东西,只怕不止是因为铁池里滚荡的岩浆以及其本身的重量。 怕是还有着其他的原因。 只是,他已将这大殿来来回回翻看了一遍,却也没发现什么机关,甚至有关于这颗玄英珠的记载,都没有找到半句。 思量了许久,杨狱也只得暂时放弃这个念头,聚精会神的感受着暴食之鼎蓄能的进度条。 不同等级的食材,炼化的消耗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差距。 无论是十都级,还是其下的食材。 细微的差别就在于,十都级的炼化,暴食之鼎的蓄能会瞬间归零,而其余食材,要将其彻底炼化,才会归零。 但也没什么太大的差距。 依着他的估算,日夜吞服金豆子的话,十八天可以炼化一次食材,而在铁池边上打坐,似乎只需要十五天。 若是铁池边打坐的同时吞服金豆子,他有把握将这个时间缩短到十天。 十天,一件食材! “我现在拥有的食材,已过百件,不过,真正值得我炼化的,只有精金甲胄、玄鲸吞海、鬼影大擒拿在内的十多件而已……” 微微闭目,杨狱心思沉入暴食之鼎中。 幽沉的鼎内,诸般食材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多达上百,而其中,蕴含着中乘武功及以上的,则只有十多件。 包括刘文龙的木流弓、刘长峰的四象弓、许大蛟的蛟首拐杖、以及他在巨鲸帮获得的几件食材。 这些武功,除却内炼服气法之外,包罗着横练、暴气、箭术、刀法、剑法、轻功、暗器以及兵甲锤炼类的奇术。 “哪怕黄金足够,这些食材,要一一炼化,也得一年多,甚至更长时间……但如今的话,或许四五个月足矣!” 杨狱心中振奋,甚至将目光看向了其余的食材。 中乘及以上的食材,只有十多件,可下乘武功,却又近百件之多,他原本并不想浪费得来不易的蓄能。 但若蓄能足够的话,其中也很有几件烙印有奇门武功的食材,是他想要炼化的。 闭关!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旋即就不可收拾,他几乎想立刻关上殿门闭关。 但是不行。 木林府城的乱象并未彻底平定,巨鲸、大蛟的消失固然有许多人拍手称快,可没了这两个大帮派,也会生出其他乱子。 话本小说里只有侠客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高光,却不会有侠客走后,走狗们变本加厉报复的后续。 类似的事,他在案牍室看过太多,是以,闭关之前的准备,也不能少。 他可不想闭关之后,再去木林府大杀特杀一番。 他真不是个嗜杀的人…… “真要闭关,金豆子不好弄,银豆子也得备齐了再说。药材,干粮也得准备一二……” 心中想着,杨狱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开大殿。 雨夜里,苏定等人瑟瑟发抖的等着,眼见杨狱离去,彼此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又回了山洞。 杨狱有所察觉,却也没太在意。 这玄英珠,大蛟帮拿不走,他也拿不走,这几人,自然更拿不走。 …… …… 回到城里,天已放晴,各处炊烟也已升起。 一夜没睡,杨狱的精力仍然旺盛。 他前脚回城,后脚,铁开山就已寻上了门,这位铁捕头又是一夜没睡的守着那两口大铁箱,虽武功不弱,但整个人看起来也极为疲倦了。 “杨大人,您没事就好。” 铁开山松了口气,让人将两口大铁箱抬了进来。 “锦衣卫的人可曾回来过?” 杨狱让他坐下,询问着。 这才知道,昨夜林安曾来找过自己。 “那位百户见大人不在,留下一封信就匆匆而去,其余锦衣卫,只怕也去的远了……” 铁开山掏出信件递给杨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你暂时辛苦一下,其他府县的人手到来之前,不能松懈。” 接过信件,杨狱神色严肃。 巨鲸、大蛟的帮众超过一万,且不乏身怀武功者,至不济也称得上孔武有力。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大蛟帮背后可还有怜生教的影子…… 怜生教的鼓动能力他可是心知肚明,这些人要是被鼓动起来,木林府一夜就能变成修罗场。 “卑职明白。” 铁开山神情严肃,他也是积年干吏,自然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见杨狱摆手,也就起身告辞离去。 “杨爷。” 这时,小武打着哈欠进来,他带着衙役们巡了一夜,又累又困又冷。 “你替我去一趟秋风楼,将我之前收集的东西取来,再去街上走一遭,代我买些药材及干粮。 要足够半年之用。” 杨狱取出银票递给他。 “半年之用?” 小武的瞌睡顿时没了,一个激灵:“您这是要走了?” “只管去就是。” 杨狱也不废话,将他轰了出去。 这才坐下,打开林安留下的信件。 “勿忧,祁头无恙。齐龙生连带怜生教的其余几位舵主,都被祁头打伤,我等要行一步,来不及告别。” “徐老大人应当派了人,你多留几日,收拾首尾后,可来寻我们,也可回青州,不过,徐老大人要剿匪,你与其回青州,不如直奔定阳。 难得的好机会,不混些功绩怎么成?” “记得隐藏行迹,冀龙山的追杀令,在青州绿林败类眼中,还是有些分量的……” …… “剿匪,长留山,冀龙山……” 随手将信件揉碎,杨狱的神色有些微妙。 长留山的追杀令他自然没有忘记,事实上,他来木林府的途中,杀了不止一波要拿他当投名状的匪类。 这仇,他自然也记着。 在木林府城又呆了三四天,直到他之前附近州县的捕快到来,杨狱才将诸般事宜交给铁开山。 小武,也堪堪将半年所需的药草、干粮等东西备齐。 “杨大人一路走好!” 木林府外,人潮涌动,不知多少人来送行,其中有感激的,更多的,还是来看热闹的。 杨狱辞别众人,上了马车。 “驾!” 小武甩动马鞭,催马前行,突然,压低了声音,神情激动起来:“杨爷,秦大家,秦大家来送我们了!” 马车中,杨狱抬眉回望,人群一角,老树之下,一袭白衣的秦姒静静的看着,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 轻笑着抱拳,英气十足。 看呆了旁边的行人,也看呆了小武。 “杨爷,杨爷,秦大家笑了,她冲我笑了……” 小武激动的浑身发抖,挥舞马鞭的动作都变得威武起来,不像是驱车的马夫,更像是战场上挥舞兵戈的大将。 杨狱哑然失笑: “赶你的车吧。” 少年人的萌动,他当然也有,只是这位秦大家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玉龙观的人,可不是简单的角色。 …… …… 昨夜又有雨,道路泥泞。 木林府算得上富裕,但也没富裕到盘修境内所有官道的地步,甚至,城外不过几里处,官道已没了石板。 很是泥泞。 马车自然没可能走多快。 小武恋恋不舍,不时回头,也不知期待什么。 马车内,杨狱则在整理收获。 巨鲸、大蛟,这两大帮派盘踞木林多年,家底自然丰厚,尤其是大蛟帮,更是堪称巨富。 虽然其中缴获大半都要充公,但小半,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黄金千两、白银五千两。 这还是杨狱融了诸多金银之后留下的一些盘缠,食材,也有不少,只是有用的并不多,只有那么两三件。 “嗯?” 临近大墓,杨狱心中突然一动。 “唏律律~” 小武拽住缰绳,也是吃了一惊。 远处的树干之上,挂着一片死尸,不知受了多大的折磨,死相凄惨,让人望之心寒。 杨狱微微皱眉。 吊死的人,他认得几个,正是前几日在此山留恋不去的那几日,此时,尸骨都凉透了。 山道旁,停着一架车辇。 一个略显干瘦,作马夫打扮的中年人,正在刷着马匹的鬃毛。 篝火旁,一身形挺拔,面容俊美的青年,正以白手帕擦拭着手掌上并不存在的污秽,淡淡道: “我本不想杀他们,奈何他们报了你的名字,那,就只能杀了他们了……” 他的声音平静,小武却听得身子一凉,望向马车。 马车里,杨狱缓缓收拾着东西,闻言,眸光微冷: “你与我有仇?” “白龙轩,陆万流!” 青年抬眉,眸光冷然: “杨狱,我寻了你三个月,就是要问你讨一笔债!” “白龙轩……” 杨狱心下了然,也不多说什么,提着刀,缓步下了马车,望向缓缓起身的陆万流。 问了个问题: “你可还有兄弟姐妹,舅姑叔伯?” “嗯?” 陆万流眸光一冷: “你想说什么?” “看来是没有了……那只能希望你家老子不要死在镇抚司大狱了。” 微微摇头间,杨狱按住了刀柄,寸寸拔出: “否则,可就绝了户了!” 第160章情报,以及墓葬 铮~ 刀光弹抖,发出悦耳之音。 “听说你修成了‘白龙掌力’……” 杨狱立身不动,神色淡漠: “用来瞧瞧。” “杨狱!” 面前之人赤裸裸的蔑视与冷淡,彻底激发了陆万流心头的杀意: “区区鹰犬,竟敢如此嚣狂?!” 轰隆! 话音回荡之间,陆万流脚下重重一踏,荡起了大片的泥沙石块,狂飙也似的气流陡然生出。 下一瞬,其已带着凶狠霸道的气势蹿升至杨狱身前,白皙修长的手掌上青筋暴起,带着呜呜哇哇的气鸣之声。 重重的拍向了杨狱! 这一掌,极为凶戾! 五指捏合之间,虚空竟荡起水波一般的涟漪,扩散,再扩散。 昂~ 隐隐之间,似有龙吟之声炸响。 早就躲到一边的小武只觉耳膜刺痛,骇然望去,只见那陆万流一步横跨,两侧的泥沙犹如帷幕般拉起丈许之高。 激荡的罡风自其掌中拍出,直好似一条张牙舞爪的无色之龙! 却正是白龙轩闻名天下的上乘武功,白龙掌力! “死!” 吐出冰冷残酷之音,陆万流的眼神之中尽是暴虐以及大仇得报的快感。 哪怕他从未看得起过他那废物兄长,可那终归是他一奶同胞的哥哥。 自己打骂可以,别人欺辱,就得死! 这一刻,陆万流似乎已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面前这鹰犬的惊慌与恐惧,然而,杨狱的眼神平静依旧。 脸上,甚至还闪过一抹失望。 “嗯?!” 陆万流眸光一凝,没由来的生出惊慌来。 “只有这种程度?” 肆虐的罡风之中,他听到了一道轻飘飘的声音,旋即,他的眼前就是一亮,好似一轮太阳猛然亮起。 刺痛了他的双眼。 “不好!” 刀光亮起之刹那,漫不经心的立于一旁的马夫,神色骤然大变。 砰! 他的足下一点,雄浑更胜陆万流一筹的掌力已排山倒海也似拍了过来: “住手!” 嗤! 陆万流面上的惊惧扭曲的神情瞬间凝固,一抹似有似无的刀鸣在他的心头响彻,带着他未听完的后半句话: “也敢来讨债吗……” 呼! 鲜血狂喷,伴随着人头飞舞。 汹涌狂暴的掌力已随后而至,杨狱却不迎接,顺着气流罡风的漫卷,落于十丈之外。 “白龙掌力,原来是劈空掌。” 劲风卷走了喷洒的血液,杨狱衣不沾血,淡淡的望向了那面色骤然阴沉下去的马夫,问道: “可惜,你太慢了。” 气血如象的武者,可打出三尺罡,更进一步的如龙武者,更可在周身修成三尺护体内罡,刀枪不入。 可无论是内息还是内罡,都是无法离体太远。 但凡可发内气罡风于数丈之外的,都是极为少见的武功。 这白龙掌力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这马夫不说,陆万流不过第三关的武功,能打出隔空数丈的掌力,同阶之中,自然少有敌手。 “你杀了他……” 马夫神情有着刹那的恍惚,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 他完全不能相信。 依着门中的情报,这人不过是个新晋的铜章捕头,换血层级似乎仅有气血如虎。 虽天赋异禀,可越阶杀人,可他最强的不是弓箭吗?! “我听说但凡是大宗门的杰出弟子出门游历,必会有门中老一辈的高手随行,以便在弟子遇险之时出手搭救……” 杨狱打量着这马夫,微微摇头: “只是你这武功,也来学人做什么护道人,着实有点勉强了!” 那马夫身子本已在发抖,听得这句话,终于发出一声狂吼: “我杀了你!” 轰! 内气勃发,泥沙飞溅间,更夹杂着大片细密的破空之音,其中,赫然是大片牛毛也似的细针! 不但打向了他,也打向了躲在一旁的小武。 而他自己,则借助那足下重重一踏之力,猛然一个翻身,就逃向了山中! “想逃!” 杨狱哂笑一声。 他虽也没料到这两人千里迢迢杀来,居然连自己的武功手段都不清楚,但自然也没有放过他的道理。 呼! 血气一个鼓荡,杨狱跨步出刀,刀光掀起剧烈的气流罡风,斩落了大片牛毛细针。 直追而上! “毒针……” 望着距离自己不足两尺处的一片绿汪汪的细针,小武也是吓了一大跳,但还未等他破口大骂。 就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没多时,杨狱已然提刀而回,身不染血,似乎并未费力。 ‘杨爷的武功越来越高了……’ 小武眼皮一跳,心中艳羡,但更多的还是诧异: “杨爷,这白龙轩的人都这般蠢?千里迢迢跑来送死?” 小武理解不能。 这两人的武功比之杨爷差了不知多少,居然有勇气上门寻仇? 这不是明摆着要送死? “这就是情报的重要性啊……” 杨狱长刀归鞘。 这世上没有人会蠢到故意送死,除却被逼无奈的人之外,但凡杀人者,必是对自己有着莫大信心的。 白龙轩这两人,也不会例外。 他们只所以栽了,实在是因为他们以为自己还是数月之前的自己。 若是初离青州城,连周游六虚都不曾学会的自己,遇到这两人,只怕难以幸免。 可这两月里,自己的武功,进步可不是一星半点。 “情报?” 小武一怔。 “锦衣卫也好,六扇门也罢。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搜集情报,不是没有原因的。” 杨狱说着,心中也有着警醒。 王五带他们剿匪,就因为情报出错,几乎全军覆没。 自己来木林府,因有着六扇门、锦衣卫、徐文纪三方的情报支援,知根知底下,不足半月就扫平了两大帮派。 白龙轩这两人,错估了自己,寻仇不成,反被轻易斩杀。 这一桩桩,一件件,怎能不让他心生警惕? 情报正确,那自然无往不利,可情报错误呢? “的确。” 小武点点头,虽然没听懂,但,点头就对了。 杨狱收敛心思,随手解下了树上倒吊着的几具尸体。 那一夜所见的几人,一个不少,皆被重手拍死,骨头都没几根完整的,可谓凄惨。 “分明什么都没有,怎么就不早点走?” 看着面目全非的几人,杨狱心下摇头。 那地宫里除却石碑以及无法拿走的玄英珠之外,别无它物,他本以为这几人尝试之后就会离去。 哪里知道…… 指使着小武让他挖坑将众人埋了,杨狱回到马车里,摆弄陆万川以及那马夫身上的东西。 些许银钱之外,几瓶不怎么好的丹药,以及一些暗器弩箭之类,没有其他。 白龙掌力这般秘传武学,陆万流自然没可能随身携带。 “可惜了……” 杨狱有些可惜,却也不怎么失望。 他能学的武功太多了,也不差一门白龙掌力。 “杨爷!” 这时,马车外,响起小武的惊呼。 他一路小跑过来,献宝也似递上一张不知名野兽皮所做的地图。 “这是……” 杨狱眉头微挑,这才明白这几人为何迟迟不走。 这是一副墓葬图,不问可知,正是那处地宫的图。 而让他惊讶的,不是这几人有这图,而是这图,也是食材,不过等级似乎很低,暴食之鼎的反应很微弱。 直到他拿在手里,才有些许反应。 “这是藏宝图吗?” 小武搓着手,表现的很有兴趣。 “算是吧。” 扫了几眼收下,杨狱指点着让小武驾车,很快,再度来到了地宫之中。 地宫的火把早已熄灭。 只有地宫大殿的火光摇曳,在这里,杨狱瞧见了不少新的痕迹,那几人似乎也费尽心思想要将那玄英珠带走。 只是,结果很明显。 不但没带走任何东西,自己的命,还丢了。 嘱咐小武将干粮、食材妥善放好。 杨狱靠着铁池坐下,扫了一眼暴食之鼎攀升的蓄能进度条,然后,展开了那张陵寝图。 这图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不过上面所画的倒是极为详尽。 甚至有着还没被大蛟帮挖出来的小半陵寝的路线图。 “这些路线有些熟悉,是三笑散人的手笔……” 杨狱心中一动,果断进了暴食之鼎。 【墓葬图】 【等级:劣】 【品质:劣】 【评价:黑背山羊皮,上书一副‘玄英墓葬图’】 【炼化可得:玄英墓葬地宫的整体线图】 【可以炼化】 “居然可以炼化?” 杨狱有些惊讶。 他炼化十步一杀剑才不过半月,且因中间没有吞金,蓄能不足三分之一,这居然可以炼化? 这墓葬图,可以说是杨狱所见过最劣的食材。 甚至拉低了暴食之鼎炼化食材所需能量的底线…… “那三笑散人,只怕是武圣级的绝顶强者,他留下这么一幅图,会不会有其他原因?” 抚摸着这张羊皮图上的线条,杨狱心中又有些犯嘀咕。 不是什么古物,都能被称之为食材的。 暴食之鼎炼化的,是古物持有者的精神,随手画出的墓葬图,即便放个千百年,也不可能成为食材。 这一点,杨狱很确定。 念头闪过,杨狱还是狠了狠心,有这玄英珠在侧,这点蓄能,即便浪费了,也不过三天就可以补足了。 “炼化!” : 第161章三笑散人的后手…… 嗡~ 心念一动间,流光在眼前扩散开来,勾勒出一副似虚似幻的画面来。 杨狱神情微微一个恍惚,他的眼前仍是地宫,仍是大殿。 只是不同的是,铁池之中只有滚动的岩浆却无铁水。 岩浆涌动的火光之中,一身着宽松青衫的老者,正自伏棺书写,依稀可见,似是这张陵墓图。 一略显稚嫩的小道童,跟在他的身边,好奇的询问他: “师父,你不是很是推崇‘武圣玄英’吗?怎么将他的陵墓图画了出来,这要是被其他人得到,他岂非死后也不得安宁?” “为师推崇的不是他陈玄英,而是他的‘斩龙三刀’。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老者落下笔墨,一抖手中的羊皮卷。 “可斩龙三刀,不是陈玄英的武功吗?” 小道童微微一怔,有些疑惑不解。 “自然是不同的。” 老者亚然一笑: “作为武者,陈玄英刀法绝顶,甚至能够与张元烛争锋,可作为王,他志大而智小,无谋也无断。 以至于为王先驱,偌大基业一夕散去。若只如此,也就罢了。他生前富贵享尽,死后还修建地宫,要活人殉葬,这般人物,倒也不值得为师的敬意。” 小道童似懂非懂: “可您这是……” “他为王先驱,气数未散就已陨身于张元烛的‘天罡拳’之下,却正好可借用他的气数,镇一镇那‘青女’!” 老者说着,微微一叹: “见不到也就罢了,碰上了,终归是不忍心啊……” “镇青女?” 小道童挠挠头: “您说要得那青女位阶,非要大旱三年,赤地千里不可。后世难不成还会有人会……”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谁又说得清楚?更何况,谁告诉你,只有人才能得到道果呢?” 老者微微眯眼。 小道童却是惊骇不已。 “古老相传的神话中,可不止有仙魔神佛,也有魑魅魍魉啊……” 说话之间,老者突然伸手,一枚珠子投入了滚滚岩浆之中: “希望不会有用到的一天吧……” 呼! 话音至此,眼前的光影旋即破碎。 杨狱神情微微一恍惚,自暴食之鼎中退将出来,望向了铁池之中。 四百年前,那三笑散人投入其间的珠子,不过小拇指肚大小,现下,大了何止万倍? “大旱三年,赤地千里……这青女,怎么和我前世听说过的‘旱魃’有些类似?” 杨狱心中喃喃。 石碑上提及了一句,他还不是很在意,现下,这三笑散人再度提及,他就不得不重视了。 等等! 突然,他的心头一震,想起了什么。 “大旱三年,大旱三年……” 杨狱的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虽然他无法理解人力能让一地千里大旱三年,但他似乎记得。 德阳府已大旱两年,逃荒人数早已高达百万之众了。 “该不会……” 杨狱心头‘咯噔’一下。 一念至此,杨狱有些坐不住了,拿来笔墨纸砚,匆匆写了些东西,就递给了小武,让他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青州六扇门。 “嘱咐铁开山,务必要将此信送往青州驿站……” “啊?” 正在四处转悠的小武一个激灵,他还是首次看到杨狱如此凝重的神情,忙不迭的接下信件,转身向着木林府而去。 “希望这位徐老大人不是徒有虚名……” 杨狱心中喃喃。 三笑散人必是武圣无疑,能让他如此郑重其事,三番两次提及且留下后手的东西,不必想也知道必是极为可怖的。 以他此时的武功,纵是想要做些什么也力有未逮,只能寄希望于朝廷了。 “呼!” 压下心头悸动,杨狱缓缓闭目。 …… …… 日升日落,青州城一派祥和。 随着春天的到来,来自诸府乃至于其他州的商队也都络绎不绝而来,整座城市都焕发出了新的生气。 城外,流民仍在修建自己的安身之地,热火朝天。 不远处,粥棚出炊烟袅袅,米粥的香气遥遥可闻,丘斩鱼匆匆而来,却又止住步子。 偌大的粥棚内一片嘈杂,人来人往,很是忙碌,数万人的粥棚,可想多么巨大,上百人熬粥,都稍显忙不过来。 “老大人!” 一个锦衣卫缓步走进粥棚,换了一身短打的徐文纪,正在巡视粥棚,一锅锅的粥,都要一一查阅,严禁任何人中饱私囊。 “四大家那里怎么说?” 见得这锦衣卫,徐文纪问道。 此人,名唤丘斩鱼,是青州锦衣卫指挥佥事,这些天一直跟着他。 “明面上没有拒绝,但想让他们松口,没有那么简单。” 丘斩鱼顿时摇头。 流民安置比想象的还要麻烦的多,不可能一直施粥,终归还是要他们自给自足。 哪怕有着以工代赈,可要彻底解决问题,还是要落在土地上。 可流民日增,青州能开垦的荒地到底有限,真要人人有地种,就得四大家松口。 “意料之中。” 徐文纪点点头: “此事急不来,德阳府的赈济,还用得着他们,真给逼急了,反而不美。” 以他的手段,让四大家吐出土地未必不行,可德阳府的灾情太过严重,他也只能缓下手。 “既然知道他们不答应,您又何必去问?等到清算之后,直接让他们吐出来岂非更好?” 丘斩鱼心情很差。 他哪里受过这般窝囊气。 若非徐文纪不允,他早就直接动手了。 非要让这群劣绅知道什么是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土地不拿出来,粮食,自然就得吐出来。” 徐文纪将插在米粥里的筷子收起,神情冷淡: “可一不可二,他们不会接连拒绝。” “聂文洞,真真该死!” 丘斩鱼脸色阴沉: “尸位素餐!聂文洞以下,青州所有官吏,都该杀!” 朝廷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真要等朝廷商议好具体赈灾事宜,再来调度诸州银粮,已是来不及的。 因为德阳府的灾情已持续了两年之久。 可若是青州吏治清明,旱情之初就上报州衙,朝廷,怎么会酿成如此大祸? 而他心中,更有着隐忧。 如此之大的灾情,衙门的人不上报,六扇门也不曾有情报,这也就罢了,他们锦衣卫的暗子,居然也没有传回来只言片语。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该杀,可,不能杀。” 徐文纪喟叹一声: “杀了他们,一时之间,又哪里去找那么多人去填补空缺?即便有这些人,清算、上任、熟悉政务又要多少时间?” 青州糜烂太久,聂文洞的不作为,就让地方豪强做大,没了州衙做背书,县令、府主想要压倒本地豪强,可不是那么容易。 德阳府的灾情束缚住了他的手脚,让他无法在第一时间整顿吏治,只能暂时以雷霆手段震慑。 丘斩鱼神色木然。 他何尝不懂这个道理? 事实上,这两年里,锦衣卫不知缉拿了多少官员,可终归是治标不治本。 “好了,不说这个了。德阳府可有信来?” 徐文纪问道。 “有。” 丘斩鱼自怀里取出密信递上。 徐文纪细看,不由的点头: “凤凰儿手下的人到底不差,那姓曹的年轻人也是个果决的,强行开了附近府县的粮仓,倒也可解燃眉之急。” “祁老大已带人前去,即便德阳府再有什么乱子,也抵不过他的大伏魔拳。加之裕指挥使已去寻怜生教的晦气,暂时不会有什么乱子才是。” 丘斩鱼安慰了一句。 大灾之后必是大乱,囤聚居奇者,拦路抢劫者,烧杀抢掠者,往往比灾情本身的危害更大。 锦衣卫去,却比六扇门更合适。 “定阳与德阳交壤,此次剿匪,倒也可顺便照应。” 徐文纪说着,眉头突然皱起。 就见得驿站留守的驿卒大呼小叫着冲将过来。 “何事?” 丘斩鱼身形一闪,已将那驿卒提了过来。 “刚才,有一只翎鹰窜入驿站,带着一封书信,说是十万火急,必须尽快交给您。” 那驿卒呼吸急促,显然跑的很急。 “十万火急?” 丘斩鱼眉头一皱,将那信件接过来,检查之后,递给徐文纪。 “杨小子的信?” 徐文纪打开一瞧,神色顿时凝重下来。 丘斩鱼心头顿时一沉。 不等他询问,徐文纪已将信件递给了他,他扫了一眼,瞳孔顿时就是一缩: “三笑散人……青女道果?!” 信件很短,言辞简洁,却将前因后果悉数说明,只一眼扫过,丘斩鱼已看出此事的严重性。 心中不由的一沉。 若真有人在炼化道果,衙门、六扇门、锦衣卫都被蒙在鼓里的事情,就说得过去了。 “果然不是天灾……” 徐文纪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小丘,劳你将此事上报龙渊道了……” “卑职明白……” 丘斩鱼满目凝重的点点头,转身就去安排。 以他的地位,当然知道‘道果仪式’的可怖,他们,虽是人祸,可更盛于天灾了! “多事之秋啊……” 徐文纪将信筏塞进炉火中,见其化作灰烬,才转过头来,望向那年轻的驿卒: “小李,麻烦你走一遭州衙,让聂文洞召集四大家。还有,刚才,你什么都没有听到。” 那驿卒一个激灵,赶忙应下: “李闯明白!” : 第162章各方动作 州衙之中,往日少见的聂文洞,坐于偏厢,与人弈棋。 自徐文纪来到青州,他已再没去过他于闹市中修建的那间道观了,只是一身道袍却不离身。 其人卖相极佳,若不知根知底,真以为他是个道家真修。 与他对弈之人,面若冠玉,虽年岁已大,却自有一股饱读诗书的大儒之气,其面含淡笑,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淡淡的麝香萦绕下,数个清秀少女跪坐在一旁伺候。 “楚兄似乎心不在焉?” 聂文洞把玩着黑子,淡淡的望着对坐之人。 他有三好,美女、修道以及弈棋,不过,青州有资格与他下棋的,没有几个。 对坐的这位楚家家主,算是一个。 “聂兄倒是真沉得住气,楚某人却是没有这般好心性了。” 楚玄笑着落了一子,似有感叹: “徐文纪步步紧逼,粮仓之事已坑了我们十八万石粮,又借口流民要我等割舍四万亩良田,真真是当我们是泥人了……” “楚兄家大业大,还在乎区区一些粮食田亩?” 聂文洞不以为意。 楚家的家底,他是知道一些的,商铺金银之类不谈,单单是上好的良田,都不下万顷了,而这,还只是上好的良田。 四万亩对于他们来说,虽肉痛,但也仅仅是肉疼罢了,远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区区?” 楚玄苦笑摇头: “到底是祖辈辛苦攒下来的基业,若是聂兄需要,楚某人二话不说,双手奉上,可要给这些低贱的泥腿子,我如何能忍?” 说着,他微微一顿: “若只如此也就罢了,可他若一而再,再而三,我等哪怕家业再大,只怕都要被吃干抹净了……” “这倒也是。” 聂文洞点了点头,随手落了一子,佯作漫不经心的问起上次楚玄去求见徐文纪的事。 “瞒不过聂兄,那一次,小弟是代表青州乡绅世家去求和,服软的。我等也愿奉上黄金三十万两,白银一百万两,良田十万亩,以求他高抬贵手……” 楚玄随之落子,也不隐瞒,将上次求见之事说将出来。 “黄金三十万两,白银一百万两,良田十万亩……” 虽然早已知道,可听楚玄自己说出,聂文洞还是有些惊讶:“楚兄真是家大业大……” 四大家深耕青州多年,家财巨万,这他是知道的。 可他们肯舍得如此代价,还是让他有些意外的,哪怕四大家家大业大,这份代价,也是要伤筋动骨的。 毕竟,他们家财巨万,可养的人,也多。 “他拒绝了?” 一惊之后,聂文洞都有些感叹了。 这份代价,若换做是他,怎么都要心动,可他却知道,楚玄是被赶出去的。 “拒绝了。” 楚玄眸光泛起一缕阴霾: “他提出一个我等绝不能答应的条件,他,要清点我等家私,更要盘查户籍,田亩……” 盘查户籍。 聂文洞眸光一凝,随即哑然: “若如此,是的确无法答应了。” 家产倒也罢了,家奴怎能见光? 青州各家,蓄养家奴成风,小些的乡绅都养着一大批人,更不必说四大家了。 比起金银,这些,才是能要他们命的东西。 “想过点安生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楚玄喟叹一声: “该杀的冀龙山,引来了这徐文纪,真真是让我等头大如斗,杀不得,避不开,难受,真难受也!” “冀龙山……” 提及这个名字,聂文洞就觉得喉头发痒,忍不住咳出一口浓痰到一旁跪坐的‘痰盂’里。 “噬主贱奴,纵将其千刀万剐,也难消本官心头大恨!” 聂文洞的脸色铁青,以他的城府,此时也形于色了。 他这一生,少时有家人照料名动一州,青年时登堂入室,牧守一方,结交之友人,多是当世清流,世家大族。 学文,可跨马游街。 学武,亦是超人一等。 但凡所求,无不随心,独独栽在了那噬主的贱奴身上。 “大人不必动怒,我等虽与那徐文纪有嫌隙,但此次剿匪定会出力,不让那噬主贱奴逍遥法外。” 楚玄眼底泛起笑意,神色却是郑重。 冀龙山与聂文洞之间的恩怨情仇,他自然知之甚详。 这位名动一时的长留大寇,在多年之前,还只是个落第秀才,虽算不上家徒四壁,可也大差不差。 可后来不知怎么,入了聂文洞的门下做了个门客,为其效力以换取银钱练武。 这人文不成,武功一途的天赋却是一等一,短短几年已在青州崭露头角,入了聂文洞的眼。 可谁知,这冀龙山偏生看上了聂文洞的女儿,不知怎么,就被聂文洞发现。 结果,不言而喻。 其间的争斗自然极为复杂,可最终,以聂文洞掌毙亲生女儿,冀龙山发狂出手打伤前者,反出青州,逃遁长留而告终。 “聂某失态了……” 聂文洞丢落棋子,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诸位纵是对那徐文纪有千般不满,也请暂时忍耐一二,一切,等到长留覆灭,杀了那噬主贱奴之后。” “聂兄放心,这一点上,咱们是一致的。” 楚玄收敛心思,点头应下,却又佯作好奇的问道: “只是小弟心有好奇,那冀龙山凭借什么,能在短短时间走到如今这般地步?” 唰! 聂文洞睁开眼,神色冷淡: “楚兄不是已经猜到了?” “区区一个贱奴,居然有如此造化……” 楚玄心下了然。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一个泥腿子,哪里撑得住这般造化?” 聂文洞冷笑一声。 外面就传来通报之声: “大人,徐大人请您召集各位乡绅,商讨事宜!” “且去回话。” 聂文洞随口打发了门外通传的衙役,望向楚玄,脸上有了笑意: “出得这青州府城,空白文书就只是空白文书,手下无人,到底如何,终归是咱们说了算了。” “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楚玄却是摇了摇头: “徐文纪门生故吏遍天下,若说他此来无人可用,只怕……” “这些日子,本官可也不曾闲着。” 聂文洞自案下一抽,抽出厚厚一大摞的信件,面带冷笑: “他的门生故吏,大多都在上面了,依着情报,他们并无异动,哪怕是近在龙渊道城的王牧之,也因要辅助小王爷上位而无暇他顾。” 楚玄眸光微动。 “或许有人攀附,可除了那老仆之外,其余皆不足道也。” 聂文洞神情淡淡: “那在木林府搅风搅雨的六扇门小子,大抵是攀附他的人中最出类拔萃的了。 可终归不过是个, 小人物。” …… …… 夜幕之中,一只似鹞鹰般的飞鸟穿云而落,顺着大涛江追逐而去,最后,落在另一艘挂有‘林’字旗的大船之上。 扑棱棱~ 放飞了类似鹞鹰的飞鸟,林风眉头挑起,眸光一亮: “磨蹭了这么久,终于有动作了!” 被飞鸟声惊动的于长镜也随即出了船舱,见得林风的动作,也猜到了什么: “可是那徐文纪剿匪的事?” 世家门阀,也有着自己独特的消息渠道。 每隔数月,林风都会收到家族里的信鹰,有着各种各样的情报,当然,多是有关于家族、青州的大事。 这点,却是白龙轩远远不能比的了。 “不错。” 内气一吐,将信件震碎,林风也不隐瞒,神情颇为振奋: “也该轮到咱们扬名了……” 林家公子之名,一代只有一人,可这本该是嫡系的称谓,被一个旁系抢走,林风嘴上不说,心中却不曾忘记。 他志在公子,而首先要做的,就是扬名。 徐文纪剿匪长留,他已等待多时了。 “林兄不日,可就要名动青州,不,龙渊了。” 于长镜恭维了一句。 对于此事,他心中亦有不小的兴趣,只是这一战,必是高手如云,甚至青州四公子都可能现身。 莫说是他,即便是林风,也未必就有出头的机会。 “对了,这信上提及了你们白龙轩。” 林风似想起了什么,玩味的看向于长镜。 后者微微一怔: “提及我们?” “有着一句,说是你们白龙轩那条小白龙,栽在了木林府,杀人者,杨狱。不知你们白龙轩会有什么反应。” 林风观察着于长镜的表情。 “陆万流……” 于长镜似乎有些惊讶,又好似早有预料: “以那杨狱的身手,陆万流之死,并不意外。至于门中会有什么反应,我也不得而知,但大抵也惹不起六扇门……” 他有些自嘲。 背靠朝廷,六扇门的势力哪里是白龙轩可以招惹的? “朝廷。” 林风也有些沉默了。 朝廷,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哪怕是烂柯寺,悬空山,铸剑山庄这样的大宗门,不也得低头做人? “定阳似已不远。” 沉默未多久,于长镜拱手告辞,他望着两岸隐可见的灯火,道: “林兄,是时候分别了。” “后会有期。” 林风也不挽留,着人放下一艘乌篷船,目视于长镜几人离去,神情玩味: “白龙轩,呵呵……” 呼呼~ 夜风很高,乌篷船随波而去。 于长镜负手立于船头,遥望两岸灯火,突的笑了: “这蠢货,终归是死了。” “于师兄,您让我们延迟宗门传书,这一步,真是高明,陆万流这蠢货,真就死了。” 有人恭维着。 “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于长镜的笑容收敛,神色变得漠然: “若有泄露,你们知道后果。” “我等明白。” 其余几人心头皆是一禀。 白龙轩当代最有天资的两人,一是陆万流,二是于长镜,这两人,皆是角逐门主之位的最有利人选。 陆万流死了,那于长镜几乎就是下一任门主。 这话,就很有分量了。 “我若为门主,诸位皆可任门中要职,即便是白龙掌力,也可任由诸位自取!” 见众人言辞恳切,于长镜脸上这才有了笑容。 其余几人自然是千恩万谢表忠心。 “师兄,咱们这就回门中吗?” “不。” 于长镜脚下一用力,乌篷船破浪而行: “去长留。” : 第163章长留山的战书 这是一座堪称壮阔的山脉,其横陈大地,南北拉开,千山起伏,诸峰竞秀,不知有多少重瘴气笼罩。 其隔断二州,横陈诸府。 此山脉,名唤长留,峰高险秀,是龙渊道七大名山之一,相传曾有古仙在此修行,虽不知真假,但也吸引了不少寻仙访道者。 历朝历代都有着道家真修,诸多剑侠的故事流传中,也有着它的身影。 如此名山,自然不乏道观以及想要开宗立派的武者。 事实上,近在数十年前,此山之中还有这数个宗门,数十道观在此立足。 只是随着那一场席卷江湖武林的浩劫降临,也都成了过眼云烟,到得后来,虽无人在此开宗立派,但因其山高林密,却反而成了逃窜流犯的藏身之处。 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常人敬而远之之地。 只是此山比邻二州,交壤诸府,其间山道繁密,总有相互往来之处,想要通行此处的商队,自然从来不缺。 倒也养出了一股流窜诸府的流寇大贼。 “绵延二州,横跨诸府,山多林密,瘴气丛生,真真是一处上好的立身之所。除却当年大明九王率那百战之军马踏江湖,谁又能攻的破此间?” 立身一处荒凉的山头,于长镜颇多感叹。 但凡江湖中叫得出名头的宗门都扎根名山之中,是因为大山之中好修行吗? 不,是山中地势复杂,若遇变故,进退随心。 谁人不知这世上最好的修行之地,就在公门,就在那率土亿万,坐拥十万万军民的大明王廷? 可谁又能不敬而远之? 说到底,他们只是武夫,而不是道士,根本没有清心寡欲的必要。 若不是形势所迫,谁想钻进这除了毒虫、瘴气别无其他好处的山沟沟里? “比起咱们白龙轩,却是好好上太多了。” 随他而来的几人,望着那山,心中比较,却也不得不承认,长留山能称之为名山,不是没有原因的。 此时天光刚亮,长留山之上云雾缭绕,无尽的其风险秀尽被遮盖,更好似洞天福地,仙家洞天。 若不亲身体验一下那毒虫瘴气,任谁都得赞一声好风景。 “于师兄,长留山脉之中险峰无数,咱们要去哪一处?” 一个稍显年轻的刀客猜测着: “那徐文纪剿匪长留,必会颁下大批悬赏,我等寻一处好所在,恰当之时杀出,确实要比大队人马要强太多了。” 其余人也都表示赞同。 徐文纪与聂文洞代表着大明正统,尤其是前者,曾经可都节制过大军,其一声令下,无论哪个宗门,都得卖个面子。 生怕被贬斥为邪魔外道。 更重要的是,朝廷的悬赏,真的是香饽饽。 伐山破庙之后,这天下武功秘籍最多的,早已不是烂柯寺的藏经阁,而是大内皇家藏书馆了。 而且,朝廷还有着最为繁多的丹药。 这两者,对于任何武林中人来说,都是莫大的诱惑。 “你们猜错了。” 谁知,于长镜却是冷笑一声: “谁告诉你们,我此来是要相助那徐文纪的?” “什,什么……” “于师兄,你难道要相助长留山?这,这岂非是取死之道……” “区区长留山,怎么可能抗衡朝廷,师兄千万三思啊!” …… 听得这话,其余人全都色变了。 白龙轩,历来都与绿林道上有着联系,可那只是利益纠葛,说白了,不过是为了门下的商队通行各处险地。 再加上看上绿林道上劫掠而来,无法销赃的各类宝贵之物。 却不是真和绿林道有什么交情。 寻常时候也就罢了,这时候结交匪徒,岂非是找死?! “呵呵~” 众人的表情,于长镜洞若观火,却也明白,这是如今青州大多无脑之辈的想法。 他只是冷笑。 冷笑到其余人全都不敢开声,方才道: “你们莫非忘了,云州武林到底是为何凋零的?” “云州武林凋零?” 几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云州‘地龙山庄’不也好好的,声名很大,七年前,于师兄不还跟随师叔伯们前去做客?” “表象而已!云州武林,早已日薄西山了,无需任何外力作用,再有些年,就要彻底凋零了!” 于长镜面色阴沉。 “这怎么可能?” 几人顿时哗然。 龙渊道地处边疆,比邻流积山这三家必争之地,四百年来武风皆盛,云州虽无因青州兵名动天下的青州。 可其武风尤其盛。 不说行伍江湖,即便是民间的口角之争,都多半会动刀兵。 因此,云州武林,在往年,可都还压着青州武林的,三十年一次的龙渊道三州论武,云州可还拔过头筹。 “你们只知道徐文纪从区区小城捕头爬到了中枢,位列一品,却不知他凭借什么入的朝堂。” 于长镜眸光闪烁。 历朝历代的泥腿子,都很难出头,如大明太祖这般,简直是奇迹,亘古未有。 于长镜从边荒小城走入中枢,同样也是奇迹! 要知道,名门大家出身,又拜师天下大儒的聂文洞,都还没能走进中枢呢。 “这……” 几人面面相觑,心中都隐隐有些后悔了。 我们问你为什么要和朝廷作对,你说什么徐文纪? 心中腹诽不已,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为什么?” “他用了十五年,将云州所有势力,所有人,全都登录在册……且,将原本只在和尚道士头上的度牒,用到了我们身上……” 说到此处,于长镜的语气都有些飘忽起来: “地龙山庄执云州武林之牛耳,可七年前我去之时,他们门中,年纪最小的,都已然年近三十……” 云州之行,他大开眼界。 徐文纪在云州做下的事,几乎可以说是前无古人。 他不知得了朝堂上哪位大人物的允诺,生生将他上书的治国十方中的数条,在云州全部实施了。 包括不限于‘度牒’‘均田’‘人口大清查’。 以至于如今的运转,上至世家门阀,下至乡绅豪强,无不恨其入骨。 原本坐拥千顷田,鞭打百家奴的几大门阀,都已入了土,侥幸逃过清算的,也再无曾经的风光。 云州的绿林道,江湖宗门更是大败亏输,被人断了根。 度牒? 其余人都愣了一下,旋即身子有些发寒。 若宗门、帮派收录门人弟子都需要经过朝廷允许,那可不距离消亡不久了…… “你们真以为,是冀龙山的聚义,引来的徐文纪吗?” 于长镜深吸一口气: “是因为徐文纪要来,才有了冀龙山的聚义长留!” 话至此处,其余几人心头一禀,隐隐猜测到了什么,彼此面面相觑,却不再质疑什么了。 于长镜见此,心中方才点头。 随口交代了几句,就只带了一人随行,走进了云雾瘴气缭绕下,好似仙山福地一般的长留山脉。 …… …… 长留山,终年云雾不散。 崎岖的山路自然拦不住于长镜的脚步,他轻车熟路的翻过一座座山林,正午刚过,就来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座被群山环绕的险峰,周遭多是布满青苔的断崖,仅有一条似乎专门开凿出来,较为平整的山路直通向半山腰隐约可见的关隘。 此时,这条山路上正有着一辆辆马车行驰着,一眼望去,不见头尾,不知多少。 “看来,我来的算是晚的了……” 于长镜微微一笑。 身后的青年刀客却有些愣神了:“这些是……” “自然是该来的。” 于长镜淡淡一笑: “周师弟,你该不会以为助拳长留是师兄自作主张吧?” “难道?” 周星云心头‘咯噔’一声。 于长镜也不多说,轻车熟路的上了山,途径关隘也不受阻拦,好似很熟悉一般与值守的悍匪打着招呼。 周星云看的发懵,更有些发虚。 半年前,锦衣卫以通贼之名问罪他们,他心中还不服气,此时看来,门中与绿林道上这些贼寇的关系,只怕是很深了。 不是陆鸣、陆万川几人,而是…… 周星云阵阵发虚,走入这青州闻名的大贼窝更是诸多不适,不敢看也不敢说。 却也心惊于此山的易守难攻,诸多修葺更类似军中风格,只怕也是有着高人指点。 而那一辆辆马车上,更时有阵阵金铁碰撞之音,偶有大风掀起车上盖布,更可见其中摆放整齐的刀剑。 甚至于,箭矢。 押送马车之人,多是蒙面,却都步履稳健,显是功夫上了身的,他略微扫了几眼,很是认出了几家门人的特征。 “行了,周师弟,你且在此等候,这处关隘,只有师兄进得去了。” 行过数重险恶的关隘,于长镜又停下了脚步。 经受了数重检查之后,才入得这处横断了山路的关卡,进入了长留山寨。 偌大的山寨,此时一片沉寂,颇有些风雨欲来之前的安静。 “于兄来的正好,今日大哥出关,正在接见诸位头领!” 来迎于长镜的,是个身形魁梧,虬髯若茅草般乱的中年大汉,赤着的右臂上铁索缠绕,身后挂着一枚通体黝黑,不知以什么奇异金属打造的流星锤。 “劳吴头领亲自来迎,真是受之有愧。怎么,大首领今日出关了?” 于长镜不敢怠慢,躬身回应。 冀龙山入长留之后,先是灭了此山中势力最为强横的一股势力成立长留山寨,后又收服了其余几股势力,加之聚义以来的几大流寇,合称长留七大寇。 面前之人,名唤吴长山,虽在七大寇中敬陪末座,可也是曾傲笑一方,纵横州府的大贼寇,武功手段都是一等一的。 “再不出关,岂非寨子都被人挑了?” 吴长山狞笑一声,如草虬髯乱抖: “朝廷来势汹汹,我等自不会束手待毙,大头领此次出关,便是要拔城十座以做战书,送给那位两朝元老,徐老大人!” : 第164章宏图霸业 拔城十座! 听得这话,饶是于长镜也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有些头皮发麻。 遍数大明一朝四百年,强梁大盗屡禁不绝,也不乏名头极大的,可真个能攻城略地的却少之又少,可但凡出一个,那就是石破天惊! 冀龙山聚义长留,说白了亦不过是傲笑山林,占山为王,可一旦敢攻城略地,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是,造反啊…… 直至被吴长山领到了长留聚义堂外,于长镜方才回过神,心里还是有些哆嗦。 在他看来,依仗地利,有险可守,即便是魏正先率兵而来,有着诸宗门势力的暗中助力,也未必不能周旋。 可若是攻城…… 青州虽是天高皇帝远的苦寒之地,可龙渊道城,可相距不远。 虽然龙渊道城先后因老王爷重伤,世子遇刺,诸方争权夺利而无暇他顾,对于下属三州的掌控不力。 可那到底是三州中枢,汇聚着足以踩死任何势力与个人的恐怖军力。 这要是招来了…… 要知道,哪怕是怜生教,都要假借传道之名,蛊惑百姓流民动手,扯上一层遮羞布。 在这剿匪的当口如此为之,岂非是要将朝廷的底裤都给扒下来…… 正午刚过未久,于长镜却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白龙轩,于长镜到!” 高声唱喏之声传入聚义堂,一道道目光旋即投来,或带着冷漠,或是审视,或是平静。 于长镜心头一震,压下思量,迈步走入了聚义堂。 长留山寨依山而建,这聚义堂同样如此,外是巨木搭建,其内,却是小半山腹都被挖空,虽粗犷,却显得宏大。 数百精悍刀客立于两旁,内里,是两列分开,共计108把虎皮大椅,再上,是六把纹蛟大椅。 最上首,也是大厅的最深处。 一副巨大却看不清原貌的舆图悬挂在一方精钢浇筑的高台上。 一中年人正襟危坐于宝座之上。 其身量极高,是于长镜平生所未见,微一打量,只怕九尺都打不住了,即便是坐着,都比常人站着都高。 黑衣紧身,肤色犹如象牙,温润而厚重。 其人微微低眉,自有莫大的压力随之而来。 于长镜心头一禀,低下眉眼: “白龙轩于长镜代师而来,拜见冀龙头……” “于贤侄能来,冀某很高兴。” 上首处,冀龙山淡淡一笑,厅内的沉凝感方才一散: “落座吧。” “多谢龙头赐座。” 于长镜耷拉着眉眼,坐于虎皮交椅,余光微扫。 此时,这108把交椅坐了只有一小半,而其中有不少都蒙着面,只是却瞒不过他,这些,可都是熟人了。 而此时,这些人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甚至可以说,非常之难看。 “冀龙头!此事,还有待商榷!” 于长镜一落座,一脸色暗黄的老者已是沉声开口,内息鼓荡,满厅都可听闻。 “呵~罗老弟稍安勿躁。” 冀龙山一手扶着扶手,一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的略过了发话的老者,淡淡道: “于贤侄来的晚了,大抵不知之前我等所言,哪位,给复述一遍?” “我来!” 姓罗的老者一摆手,站了起来,他的嗓音雄浑,内息催发之下,有如洪钟: “龙头所言,罗某实在无法苟同!自古成事者,起事之初,无不谨小慎微,如张元烛般‘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方才是正道。 以长留山如今之实力,攻城倒也不是难事,可一若激怒了朝廷,一夕之间,就要被彻底碾碎了!” 说着,他看向于长镜,沉声道: “冀龙头刚才所言,是要拔城十座,以作战书回敬徐文纪。可这,除了激怒朝廷,根本……” “罗烈!” 一声暴喝,打断了老者的话。 “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大哥?!” 吴长山厉声大喝,臂膀上的铁链‘哗啦啦’抖动: “莫非以为你铁剑派合派来投,老子就不敢动你吗?!” “吴头领莫非要杀老夫?” 罗烈昂首望向冀龙山,双手抱拳: “皇帝不杀谏言之臣,大龙头若要杀我,罗某也无需任何人动手,此时便撞死在这聚义厅中!” 其音铮铮,声震大厅。 一时之间,吴长山的话都被堵了回去,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只是握着铁链的手臂青筋暴起。 “不得对罗老弟无礼,还不坐下!” 冀龙山斥了一句,方才闻声道: “罗老弟言辞恳切,冀某心中感怀还来不及,怎会杀你?只是,此事成或是不成,总要听为兄说完。” “这……是罗某人唐突了。” 罗烈微微迟疑,躬身谢罪,后才坐下。 他与在座的其他门派之人不同,他的铁剑派,已整个投靠了长留山,没有后路可走。 “诸位虽然不说,可大多也是如罗老弟一般想法,认为冀某人妄自尊大,不知天高地厚吧?” 冀龙山淡淡的扫过大厅内的所有人,也包括吴长山在内的其余六大寇。 “不敢,不敢。” 这话,哪个敢应? 一众人不管心思如何,皆是连连摆手。 “长留山,易守难攻。有诸位支持,我等三万人无后勤之忧,无俗事缠身,便是来上十万大军围剿,也有周旋之力…… 按理说,怎么都不该去行挑衅之事。” 冀龙山语气平淡,却在所有人的耳畔响起: “可是这世上,没有不破之城池,长留山也是如此。若不主动出击,哪怕一次打退,次次打退,可终归是要被困死在这山林里……” “大哥说的不差!” 吴长山连连点头: “方岐道,聂文洞,徐文纪。这些鹰犬络绎不绝,打退了聂文洞,来了徐文纪,打退了徐文纪又该是谁? 非要等张玄霸上门,才组织反击吗?” 张玄霸…… 偌大的聚义堂,顿时静了下来。 包括冀龙山在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吴长山,后者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张玄霸。” 于长镜的嘴角不由的一抽。 吴长山这话,却是完全口不择言了。 张玄霸什么人? 三百万人厮杀的流积山都可纵横来去,一杆凤翅镏金镋下死了多少人? 这样的存在要是来了,在场有一个算一个,有两个人敢拔刀出来,那都算多! “我只是……” “闭嘴!” 吴长山还要说什么,冀龙山已是冷眼扫过,前者顿时不敢说话。 “吴统领虽口不择言,但有些话,还是对的。朝廷的人,络绎不绝,可咱们,却只会越打越少……” 冀龙山说着,长长一叹: “冀某人如何不知敌我悬殊,可终归是别无他法!不出,则必被困死,唯有东出,才有一线生机!” 一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出声附和了。 “拔城十座,是战书,同样,也会成为我等竖起的一面大旗!” 冀龙山似也不在意众人的反应,自顾自的说着: “世间没有千年不败之王朝,如今之青州,如今之大明,正如四百年前前朝,官吏不法,世家弄权,天灾人祸,民不聊生。 我等竖此大旗,或将迎来反绞,可同样,也会吸引来自青州、龙渊道,乃至于天下诸道州府县的有志之士!” “不错!” 冀龙山右手下方,一面容俊美的青年人抚掌附和: “若有天下英雄来投,何愁大事不成?那张元烛一介乞丐都能成事,我等岂不比他强上千百倍?!” “李游兄说的大多在理!唯有一点,什么叫区区乞丐?” 108把交椅中的某一位,突的开口,声音沙哑: “我叫花会,莫非不曾出力?” “钱兄说的哪里话?是李某失言,失言。” 俊美青年李游笑着摇头,掩去眼底的阴冷,道: “若此行功成,再来罚酒三杯谢罪。” “岂敢,岂敢。” 钱叫花这才满意坐下。 “大龙头即便有千般道理,我只有三问。” 这时,罗烈站起身来,不等答应,就急声询问: “我只问,拔城之后,魏正先率军折返如何应对?” “龙渊道城的震怒,如何应对?” “朝廷若遣军而来,又有什么应对?” “这……” 李游哑口无言,不由的看向冀龙山,这一题,他无解。 冀龙山不慌不忙: “我有两字,可解你三问。” “嗯?!” 不止罗烈、于长镜、钱叫花,在场所有人都是精神一震。 就见得冀龙山屈指在空中轻轻勾画,就有罡气形成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来,久久不散。 “这!” 于长镜倒吸一口凉气。 半是心惊其凝罡不散的本事,二是惊于其所写之字。 其指下两字, 一为狼,二为离。 意义为何,不问可知。 “大龙头,要通敌?” 这话,却是一身破衣烂衫的钱叫花。 “你有问题?” 冀龙山漠然垂眸,这叫花先是一颤,旋即笑了: “这世上拥戴张明的或有万万,却独独没有我老叫花!没有我叫花会!” 其余人,也都笑了。 这话,却是不假。 乞丐怎会怕外地入侵? 怕自己做不成乞丐? “若有这两方的话,罗某再无问题。” 罗烈心中仍有着怀疑,却还是坐了下去。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他若再来反驳,只怕冀龙山都容不得他了。 “就依着大龙头!” 罗烈都无意见,其余人自然也没话说。 只有包括于长镜在内的门派众人有些坐蜡,他们只想着扶持冀龙山抵抗徐文纪,可没想着要造反…… 可到了这时候,哪里还有他们后悔的余地? “我不该来……” 于长镜与其余几大宗门的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出彼此眼中的后悔。 他们皆算是各自门派的精英,可终归没有话语权…… 一众宗门之人的表情,冀龙山尽收眼底,心中冷哂,面上却也浮现出淡淡的微笑来: “一年前,怜生教策划诸般事,不知劫掠了几城。我等既要打出名头,阵仗,怎么都得超过他们才是。” “什,什么?” 于长镜眼皮一跳,看向其余几个宗门的人,果不其然,皆是面如锅底。 怜生教闹出何等大的阵仗? 即便是聂文洞强压,可都惊动了朝廷,怜生教都被逼的销声匿迹了。 比他们还大? “如何大法?二十座县城?” 其余悍匪头目,却是兴致勃勃。 “区区县城何足道?本龙头要……” 冀龙山长身而起,猿臂后点,正落在舆图正中红点: “拿下它!” 第165章人在发光 咔嚓! 惊雷炸响,电蛇滚走,又是一场大雨将至。 青州内城,占地巨大的楚家园林之中,诸多仆役迎来送往,星星点点的落雨并不影响他们为主家备饭。 园林前堂,宴席已然摆上。 数张足可容十六人落座的桌子上,已摆上各式珍馐美味,佳肴酒水,但凡青州有的,此时桌子上都有。 “近几年的雨水比之往年要多不少,怎么那德阳府,就偏生有什么大旱?” “早不大旱,晚不大旱。偏生挑了这时候!” “徐文纪不当人子,真将我们几家当成他的钱袋子,予取予求了?” …… 靠近大门处的一桌,议论纷纷。 萧一鸣坐于角落,静静听着,却不说话。 在外城,他是萧公子,在此时此刻的楚家,却也堪堪能在门口大桌上混一个桌角罢了。 “收声!” 突然,这群前一刻还在义愤填膺的公子哥们全都乖乖站起身来,躬身施礼: “家主(世叔、世伯)!” 萧一鸣也是低头。 缓步而来的三人,却正是他们四家的三位家主,其中,楚玄行走最前,其后着白衣的是林家家主林星沉。 最后,则是他萧家的家主,萧宪。 除却叶家家主‘叶圣’之外,此刻大厅之中,已汇聚了整个青州世家最为尊贵的一批人了。 “不必拘礼,坐吧。” 楚玄摆摆手,自去了主桌。 其余两位家主,也自落座。 满桌的珍馐,更有美人斟酒,三人却没什么兴致,勉强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就这几口,还是为了让其他人动筷。 “徐文纪,徐文纪……” 萧宪落筷,望向楚玄: “先是粮仓,之后是赈灾流民,现在,又加上个德阳府。这窟窿,怕是没底了!” 他的声音不大。 可这满堂客哪个不是身怀武功,哪个不在关注他们? 这话,自然所有人全都听到了。 一众人脸色也皆是不好,以几位家主的城府,谈及此事居然也不避讳他们,可想而知这次吃了多么大的亏。 事实上也是。 万余流民的以工代赈,对于他们几家来说不算什么。 可德阳大旱,受灾的何止千百万? 真要让他们几家去赈济,只怕也是要伤筋动骨了。 “银粮都算不得什么,若能破财消灾,也就算了。可那徐文纪根本也未曾松口,谁知我等赈灾之后,他会不会清算?” 邻桌,一个满身绫罗,身材富态的老者站起身来,向着上位的三人施礼: “徐文纪在云州所行之恶,罄竹难书,可千万不能被他蒙蔽啊!” “族叔所言极是。” 这老人发话,几位家主也不能不正视,也都点头,回礼。 这老者,论起辈分,是楚玄的六叔,虽不管什么事,但辈分足够高,话,自然也是有不小分量。 但若只是如此,旁系出身的老者,也没胆量插话这几位的谈论。 只所以感,是因为他的女儿。 “家主,那一车车的银粮就这么拉出去,要散给那些泥腿子,老夫我,实在是心痛如绞……” 老者一脸心痛: “那都是咱们辛苦攒下来的家底……” “谁说不是呢?” 楚玄叹了口气,故作一脸萧索: “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之奈何?我等虽算的上家大业大,可人家可是两朝元老,太子太傅,兵部尚书啊。” 其余两位家主也都叹气,无可奈何的样子。 “兵部尚书又如何?我楚家,贵为皇亲国戚,什么时候轮到他徐文纪来耀武扬威?!” 重重一拍桌,那老者气的满脸肥肉乱抖: “他曾是太子太傅又如何?他曾扶持之人,又非是今日之天子!” “六叔莫非忘了?两年前,我就曾起意要请教姨母,各位族老却是怎么都不同意。” 楚玄故作叹息。 他的母族,是白州大族,姨母曾是皇妃,且是有子的皇妃。 有着这重关系,这几十年里,他们可没少发力,不但为族人谋取了不少肥缺,还将族中最为优秀的女子,送去了宫中。 他的堂妹,也就是这位六叔的独女,如今,已是昭仪。 “这……” 这老者面色微微一变,笑骂了一声: “宴无好宴,你们这几个小家伙,连老夫也算计上了?珠儿是昭仪不假,可她尚未诞下皇子…… 也罢,若是任由这徐文纪胡作非为,只怕家族都要蒙受灾难!” 听得这话,楚玄几人对视一眼,皆有了笑意。 萧一鸣等年轻一辈,也品出了意思,这几位家主,哪里是宴请他们,分明是要倒逼这些族老。 虽然眼下看来,只是这楚六族老,可事实上。 四大家盘根错节,势力可不止在朝堂、后宫,龙渊道,也是重中之重。 这些年,四大家送去道城的美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 “逼的家主都要动用这些手段,这徐文纪……” 萧一鸣眸光闪烁。 人情从来比纸薄,四大家经营多年,自然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用一分,可就少一分。 “如此,就有劳六叔了。” 楚玄笑着起身,举杯相敬,其余人自然也都起身,齐齐敬那老者。 “也罢,就豁出去这张老脸,去央求我那女婿一次。” 一杯烈酒下肚,这老者已有些醉的意思。 其余人瞧着好笑,却也不敢表露出来。 接下来,自然是皆大欢喜,一场宴会,直至夜深方才撤下,伺候的上百仆役都累得两腿发酸。 楚玄等人,自然早就退了场,去了后院。 “此番虽是出了血,可外有长留山作乱,内有德阳旱灾,徐文纪便是有通天本事,短时间,也顾不上对付我们。 却正好是我们的机会。” 三人缓步走着,谈论着。 “不要忘了,还有聂文洞!” 林星沉冷冷一笑: “这条喂不饱的狗,之前粮仓反水,坑了我们十八万石粮的事还没计较,此次,又附和徐文纪剿匪……” “这银粮,出青州容易,可想进德阳府?呵呵……” 萧宪淡淡一笑: “这一路何止千里?山多路险,强梁无数,真要丢了,和咱们,可没关系。” “不错,正是此理!” 三人相视一笑,却哪里有半丝郁郁之气? “家主,翎鹰加急!” 后院,早有下人焦急等待,见得楚玄三人,方才松了口气,却也不敢上前,直至三人笑罢,才递上信筏。 钱能通鬼神,买不到的东西自然很少。 六扇门的翎鹰买不到,可养鹰人,却是买的到的,多年下来,自然也建立了自己的情报系统。 “红色加急?” 林星沉眉头微皱:“楚兄,先处理事情。” 楚玄点头,打开信件: “这信来自白龙轩……嗯?!” 话音戛然而止。 “两位也看看吧。” 面无表情的将信筏递给林星沉,萧宪两人,两人先后看过,脸色顿时也都沉了下去。 “好个冀龙山,竟敢如此大胆?!” 林星沉冷笑起来: “这些江湖中人,果然都是些乌合之众,居然玩不过一个落第秀才?可笑,可笑至极!” “本就是乌合之众。” 楚玄神色恢复如常。 冀龙山能迅速做大,甚至号令青州绿林道,这背后自然有着诸多江湖宗门的推波助澜。 他们需要一个足够大的目标,来分担来自徐文纪的压力。 却没想到,最后,反被冀龙山攥住了把柄,倒逼他们站队。 这未免可太可笑了。 “言辞模糊,语焉不详。这信筏中,只提及冀龙山要下山办拔城十座,可青州如此广大,他的目标,是什么?” 萧宪拧着眉头。 “萧兄还是不要纠结这些旁枝末节了!冀龙山此举,分明是要将这些江湖宗门绑上他的战车,我们的当务之急。” “是要与这些门派撇开关系,或是召回那些学艺的门人,亦或者,直接开革出族谱!这事若是沾上,我们怕是要万劫不复。” 楚玄非常之果断。 说话间,已召来了管事之人,着手安排此事。 其余两人也都告辞离开。 撇清关系是重中之重,至于什么拔城十座,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他还敢来攻青州城? …… …… 呼! 吸! 呼! 吸! 空荡荡的地宫之中,一片沉寂,唯有一道道长的非人的呼吸之声。 碑林之中,小武裹着被子,辗转反侧,实在是睡不着。 睡梦中,他的呼吸总是不自觉的想要和这呼吸声趋同,可后果,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被憋醒。 又试着吐出一口气,小武直吹的自己眼冒金星,差点晕了过去。 “杨爷这气,也太长了……” 小武翻身坐起,好一阵摇头晃脑,睡不着,索性就起来,开始打拳。 但他习武的兴致很高,但总是无法持久。 打了不到半个时辰,已是累的不想动了,叹了口气,向着大殿走去。 越是走近,这呼吸声就越大。 到得殿门口,甚至可以感受气流扑面而来。 呼! 突然,那长长的呼吸声止住了。 取而代之的,是犹如浪潮涌动般的巨大声响,他定睛去看,眼神顿时瞪大。 “这是……” 望向盘膝静坐的杨狱,小武心头‘砰砰’乱跳。 这一刻,在他的眼中,铁池之畔,杨狱的身子都在发着红光,一眼望去,就好似一块通体晶莹的玛瑙! 甚至于可以看到那粘稠的血液,在奔腾激荡! 第166章大突破 咕咚~ 灼烫感自口舌,经喉管,坠入胃袋之中,似有石落深井之声。 这是换血大丹。 以精金甲胄自裕凤仙处换来十枚换血大丹至今,已接近半年,杨狱自然是掐着点,来算的。 自觉差之不多,杨狱自没有耽搁,借着食材炼化的当口,混着金豆子就吞服了下去。 沉凝心神。 杨狱的五感攀升到极限,此时此刻,他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自己周身的每一处筋骨、每一寸肌肉。 再细化,到脏腑,甚至于更为细微的地方。 他‘看到’了被胃液浸泡的换血大丹,看到丹衣被一层层的剥开。 内气来自于血气,而血气,无所不在,经由内气,他下意识的想要加快这个速度,然后,他‘看到’自己的胃袋中的褶皱,突的一拧。 竟将那换血大丹整个碾碎了! 轰! 汹涌的热流瞬息之间,已然炸了开来! 不是涌动,而是炸开! 自脏腑肠胃至周身血液细微之处,就只眨眼之间。 呼! 杨狱的呼吸一滞,不知口鼻合拢,连周身的毛孔,也在同时紧紧闭合上了。 有着太多次丹药吞服的经验,他早已掌握了如何能不让丹药流失的法子,那就是,转为内呼吸。 内呼吸,来自龟息功,是他在过去三月里,炼化的几门下乘武功中的一种。 他长达半日的绵长呼吸,就是为了此刻龟息功的运转。 这时,就起了奇效! 这一霎,杨狱只觉周身滚烫,恐怖的热流刺激的他内火旺盛,似要从内到外将他彻底焚烧掉! 而这,不是错觉。 能够内视的杨狱,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体温在攀升,血液在奔涌,在激荡,他的皮膜在血液的冲击之下,变得赤红如血! 但他,并未放开毛孔。 而是想要借助这一枚难得的大丹,一举将自己推到更高的换血层级! 这数月静坐,他炼化了一件又一件的食材,见证了一个又一个高手创功,练功的心境、心得。 这似乎与武功太大关系,可却在夯实他的基础。 渐渐地,他领悟到了换血的奥妙。 在许久许久之前,换血,并不需要十三次,而是一蹴而就,可就是因为死亡率太高,成功者万不足一。 后来武者,才会将换血糅进筑基五关的过程之中,让这个本来只有五关大成者才能接触的‘换血’,变成跨入武道之路的开始。 换而言之,换血,本可以一蹴而就,只要修成五关,且大成。 “可惜,我修行的是今法,没有五关大成,更无法一蹴而就,彻底换血大成……换血大成,是武圣吗?” 惋惜的念头一闪而过。 杨狱心头,涌起了诸般经文,武功诀窍,以及一些常人不能够触及的秘闻。 虽无法奢求一夕间换血大成,成就武圣。 但他却有着彻底消化这枚大丹的药力,将自己推到更高换血层级的把握。 嗡! 热力滚滚流淌,经由血液遍布全身,一遍又一遍的奔涌游走,冲刷。 这似乎很快,又好似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同时,危险,也随之而来。 滚烫的血液刺激着血管,让五脏六腑,乃至于筋骨皮膜都发出不堪忍受的呻吟。 渐渐地,杨狱感受到了恐惧。 没来由的恐惧。 恐惧之后,是愤怒。 让他恨不得扬天怒吼,捶打胸膛的愤怒! 继而,是惊吓、心慌、哀伤、欲望……诸般情绪接踵而来,犹如狂风暴雨一般涌上心头。 “这就是古法换血的心魔?” 感受着错乱无比的情绪,杨狱忍耐的几位痛苦,但同时,也笑了。 血液的奔腾、体温的升高、器官的呻吟,必然会造成人体各种不起眼的东西的紊乱。 在此世,武者们将其称之为心魔。 在他的前世,这似乎,叫做激素? 心头泛起这么一个念头的同时,杨狱突然睁眼! 唰! 殿门之处,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小武顿时吓的一个激灵,他全神贯注之下,看的无比清楚。 看到了其睁眼瞬间,一闪而过的光! 眼睛,也能发光?! 小武踉跄后退一步,就听得‘滴答’一声,瞪大眼睛去看,就见得一滴粘稠的血液,自杨狱的鼻孔滴落。 他睁大的眼角,也渗出一滴鲜血。 然后,是口角、耳朵…… “杨爷!” 小武骇然失色,又手足无措。 他想冲上去,却又怕打扰他练功,甚至惊呼一声后,就紧紧的捂住了嘴。 眼睁睁的看着杨狱从七窍流血,到得后来,全身都被血色染红,就好似血液从他全身的毛孔中渗了出来。 这何止是恐怖? 简直就是惊悚! 似是被吓傻了,直至杨狱起身将准备好的清水喝完,又一番洗漱洗去身上的污秽,小武方才回过神来。 兀自不敢确信的闻着: “杨,杨爷……你,你,你这是换血?” 小武惊疑不定。 跟随杨狱之后,他也换了一次血,算是走上了武道之路。 可他那一次虽也算得上惊险,但比之之前看到的这一幕,却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不是换血是什么?” 杨狱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周身的血色方才缓缓落下。 可其体内,却仍是无可言说的燥热与狂躁,让他忍不住的想要仰天长啸,寻个人大打出手,发泄一番。 但他早已不是初次换血之时的他了,虽十分之辛苦,却还是生生克制了下来。 比起发足狂奔,他有更好的去处。 心念转动间,他又依着铁池盘膝坐下,滚烫的岩浆铁水仍在冒着泡,只是其中那枚玄英珠,却比三月之前小了十倍不止。 看上去,似乎只有人头大小了。 “这,真是换血?” 小武手足无措,苦笑连连,只觉自己之前升起,好生练武的心思被彻底打消了: “那,那我还是不练武了……” 这也太吓人了。 “务农你怕辛苦,经商有无头脑,练武怕危险,那你这辈子,也只能在街头厮混了……” 双手托于丹田上下,如小小太极,杨狱神色平静: “我仍会传你武功,但学与不学,还是要看你自己。” 小武神色怔怔,不知想些什么。 杨狱则缓缓闭目,再度陷入了闭关之中。 玄英珠虽只有人头大,但也还足够他炼化几件食材,他是个多节俭的人,哪里会浪费? 嗡~ 暴食之鼎中,仍是有着诸般食材盘旋飞舞。 杨狱却没有炼化食材,目光落在了鼎壁的诸多进度条之上: 【换血进度:第九次(气血如象)】 【十都级:九牛二虎(第一重)】 【上乘武功:天意四象箭(第三品)十步一杀(第三品)鬼影擒拿手(第三品)鬼影幻身步(第二品)玄鲸吞海诀(第二品)】 【中乘武功:周游六虚(第八阶)斩首刀(第八阶)铜头铁臂功(第四阶)裂海掌(第三阶)狮吼功(第三阶)……】 【下乘武功:逐风步(第九层)虎爪擒拿手(第九层)龟息功(第八层)……】 【无品阶:老母想尔食气录(中乘第八阶)甲胄锤炼之法(中乘第六阶)兵甲灵通术(中乘第六阶)】 …… 鼎壁之上的进度条,比之曾经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多,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一大片。 这,却是他这三个月日以继夜的苦修功果。 短短三个月,将三门上乘武功加之两门无品级的异术入了门,任谁知道,都要为之瞠目。 而若有人知道,这还是因为杨狱受限于自身的血气层级,内气不足,才修炼到如此地步,则不知要多么震惊。 “斩首刀的潜力,到此而至了,除非得到更多的刀法,否则,以我如今的底蕴,绝无可能将其再往前推一步了……” 杨狱心中有些遗憾。 这门他曾经的杀手锏,也是给他带来一个恶俗诨号的刀法,此时虽然堪堪跟得上他的脚步,却再不能压箱底了。 心念翻飞,杨狱就想起了裕凤仙那口从不离身,酷似冷艳锯的偃月刀。 可惜…… 杨狱静静立在暴食之鼎中,思量着过去三个多月里苦修的种种,也在无声宣泄着因血气突破而带来的诸般情绪的躁动。 许久许久之后,方才将诸般情绪排空,恢复了冷静。 “不知以我如今的武功,是否能在那位西府赵王的手下走几招?” 望着那被诸多食材环绕的‘九牛二虎食谱’,杨狱有些蠢蠢欲动。 这三个月里,最让他难捱的,不是地宫中枯燥的练功,也不是无人交流的孤独,而是因武功提升而带来的跃跃欲试。 他不止一次的想要重返流积山战场,想要再会会那名震天下的玄甲精骑,以及那位,军中战神,西府赵王张玄霸。 不过,他一次次的克制住了。 直到此时,换血突破,武功大进,自问已可将上乘武功发挥出威力,这股冲动,也再不可抑制了。 这或许是他内心的渴望,亦或者还是体内脏腑暴动后的后遗症。 他却不想压抑了。 “炼化!” 心念一动间,食谱再放出豪光,将他笼罩。 下一瞬,光影流转,山河变化。 他的眼前, 残阳如血,旌旗猎猎。 第167章至阳至刚,武圣之威 眼前,残阳如血,身前旌旗猎猎,口鼻间,是浓烈到了极致的铁血杀伐之气。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杨狱只觉心与血都变得滚烫起来。 余光微扫,此时的他,立于一架巨大的战车之上,严阵以待的甲士之中,是大离名将武之龙。 更远处,是护卫中军的数十战将。 他此时所在,正在大离中军,那一面迎风招展,上印‘武’字大旗下。 如今的他是大离左路先锋军,武之龙帐下的扛纛之人。 “这是看人下菜啊……” 杨狱心中喃喃。 将帅出战,身后或身旁会树起帅旗,称为“大纛”,这是全军士气的汇聚点,大纛不倒,则军心不散。 是以,抗蠹之人,既要能骑马杀敌,也能扛旗护旗,本身,必须有着强大的武力。 隐隐间,杨狱品出了一些东西。 进入这流积山幻境的身份是随机不定的,可同时,也是有着对照的。 他初次进入之时,虽有些武功,但在这战场之上,太过微不足道,进来再多次,也不可能随机到什么重要的身份。 也就是说,进入的身份,也代表着这方幻境对于自己实力的判定。 “如果真是这样,我岂非有机会直接‘替代’武之龙与那位西府赵王交战?” 杨狱眸光微亮,有些心动。 轰! 轰隆隆! 地面抖动,马蹄声如雷。 伴随着一场经久不息的长啸,追风赤云马一跃出了阴影,如火焰翻滚的披风之下,是那位让二十万大军都为之颤栗的男人。 玄甲精骑,冲锋! “杀!” 遥隔不知几十里,杨狱都感受到了直抵眉心的凌冽杀意,那一杆凤翅镏金镋,直直的指向了中军大帐! 五感的攀升,让杨狱更为真切的感受到了玄甲精骑的恐怖。 尤其是在那个男人的率领之下。 阴影中,八千玄甲跨马而动,动作整齐划一,犹如一支天神开弓射出的神箭,以摧枯拉朽般的锋芒。 生生凿开了铺天盖地般的箭雨,贯穿了大离先锋军的战阵,以无可匹敌的威势,重创了大离军心。 杨狱见得万箭齐发,见得一员员的战将冲杀上去,又以更快的速度倒飞而来,那一杆凤翅镏金镋恐怖的没了边际。 每一次挥舞,就是大片的兵将如茅草般被掀飞出去,所向睥睨! 张玄霸的恐怖,不仅仅在于他自身,也在于其身后的八千玄甲,这些他亲手栽培的精骑,虽还不曾到达他们的巅峰。 可初露的峥嵘已让大离军中一片哗然。 溃败! 面对那犹如魔神般的恐怖人影,哪怕大离军中不乏百战精锐,也都显得黯淡无光,一次又一次的被贯穿之后。 已然现出了溃败的迹象! 战车之上,杨狱握着长刀的手指不自觉的弹动着,却还在压抑着,等待着。 这一幕,他看到了太多次,自然也知道,什么时候才是自己最佳的出手时机。 轰隆! 蜿蜒百丈的罡风之龙卷起不计其数的将士冲天而起。 武之龙神色冷漠,正欲发话之时,突然听到一声声惊呼惨叫。 “大纛,大纛倒了!” 什么?! 包括武之龙在内的所有大离战将纷纷回头,就见得一道人影拔地而起,一脚踹下,大纛已如利箭般迸射而出。 继而,那人影跨风而动,展现出了惊人的轻功造诣。 身在空中,惊数次变向,生生追上了那迸射的大纛,又一次借力,已冲杀出百丈之远,掀起一抹冷冽的刀光。 斩向了火焰般翻滚的披风之下,那如神魔般可怖的男人。 内气吞吐,罡风激荡,刀光凌厉已极! “哦?” 随手一镋清空了周身百丈,张玄霸漠然抬头,这一瞬间,杨狱甚至捕捉到他幽沉似海的眸光中实质的电光一闪而过。 继而,他落在身侧的左手五指弹抖,如同莲花般绽放,又自合拢。 仅仅是一抓一摄,如此微小的动作,带给杨狱的震撼,却无与伦比。 他的目力极佳,看的清楚,其一抓一摄而已,方圆数丈的空间都好似被抓在了掌中,发出阵阵霹雳也似的爆鸣。 旋即,这好似将漫天气流罡风都抓进掌心的白皙拳印,已在一声响彻战场的雷鸣声中,轰然打出! 轰隆隆! 好似雷落眼前,犹如山岳倾倒。 而比音爆还要快的,是那白皙却如山岳般沉重的拳头。 噗嗤! 这是刀光被打碎的声音。 拳刀相接的瞬间,杨狱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至阳至刚,什么是无与伦比! 刹那而已,他极尽的一刀已然破灭如泡影。 然后,是他的右手寸寸开裂,直至臂肩,在那雷音响彻之时,整个人已如茅草般飞腾而起。 势不可挡。 无坚不摧。 身在半空之中,杨狱周身都在喷血,七窍乃至细微毛孔,这一拳蕴含的力量之强,几乎将他全身的血液都震了出来! 他的耳畔,甚至能听到皮膜、筋骨、乃至于脏器所发出的,不堪忍受的哀嚎之声。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恐怖! 什么刀光,什么罡风,什么横练,在这一拳之下,都脆弱的好似一张纸。 嗤! 这是大纛深插地面之音。 噗通! 这是重重落地之音。 战场,好似陷入了一刹的死寂。 “这就是武圣吗……” 血泊泥泞之中,杨狱立而不倒,他半边身子都已消失,可他却笑了。 “这一拳,我接下了!” “功行不过三关,就敢向本王挥刀,大离军中,真有血勇之辈。” 追风赤云马上,张玄霸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 继而,凤翅镏金镋破空而至,轻轻落下: “不差,不差!” …… …… “噗!” 正在打扫的小武突然听到声响,回头一看,就见得铁池畔,杨狱吐出大片血雾。 “杨爷?!” 小武心肝都是一颤。 动不动就吐血,这练武也太危险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吐出这口情绪激荡反涌的逆血,杨狱却有种拨云见日的恍然大悟。 这一次交手,九牛二虎仍未晋升到第二重,可他却感受到了这门神通的进步,落在外在,就是他的力量,再度提升。 但这,却不是他最大的收获。 他最大的收获,是他终于弄明白了流积山幻境。 这幻境,才是真正的‘九牛二虎’神种。 “唯有彻底胜过那位西府赵王,我才能真正洞彻九牛二虎之力的真谛!” 杨狱心中明悟,却又苦笑起来。 流积山战场之中的张玄霸,还不是后来名震天下的西府赵王,可也已是武圣级数的强横存在。 哪怕他能一次次的挑战,可想要胜过这位,只怕也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吧? “杨爷?” 见杨狱又是吐血,又是苦笑,小武满脸担忧的靠近。 “我没事,就是想通了一些东西。” 杨狱心情极好,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略做调息之后,再度闭上眼,进入了暴食之鼎中。 …… 人一旦沉迷,就不知时间流逝。 杨狱又一次的进入流积山战场,只是,他没再去挑战张玄霸,而是把矛头指向了其他的玄甲精骑。 这时的玄甲精骑还不是后来张玄霸穷索百万大军挑选出来的军中最精锐将士,其中固然不乏强者,可杨狱也早非往日。 再不需要借助其他人的助力,已可堂堂正正的与这些玄甲精骑交手,甚至哪怕短暂被冲杀包围,也能维持不败。 轻功、刀法、甚至于箭术,一一施展之下,他甚至多次止住了玄甲精骑的冲锋之势头,逼得多位玄甲将领反围杀于他。 甚至有一次,逼的张玄霸出手,又一次惨死凤翅镏金镋之下。 到得后来,他的目标已然不局限于玄甲精骑,而是对准了大离军中的战将,甚至于主将武之龙。 整个人,彻底沉迷于战阵厮杀之中,丝毫不忌生死的搏杀中,他的武功肉眼可见的进步。 只是,他仍无法接下那沉重如山的凤翅镏金镋。 “这便是武道的巅峰吗?” 再睁眼,望着幽沉鼎中的诸多食材光华,杨狱神情恍惚,似有恍如隔世之感。 “若我有一柄同等级数的神兵,或许可以多撑几招?” 杨狱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首次进入接下的那一拳,居然成为绝响,再之后的多次冲杀中,再没能接下第二招…… 凤翅镏金镋的锋芒,根本不可抵挡,轻轻一斩,什么都能斩成两截,根本没有比拼刀法的可能。 回过神来,暴食之鼎的蓄能已满,但他没有选择再度炼化‘九牛二虎食材’,而是选择留下这一次机会。 二十多次的流积山之行,他的收获巨大,暂时,也不能获取更多了。 “呼!” 地宫之中,仍是一片幽暗,小武缩在一角睡得正酣,杨狱拿起为他准备的饭菜吃完,缓缓起身。 铁池中,玄英珠已只有三两个拳头那般大。 翻滚的岩浆铁水已可将其淹没,杨狱心中微动,随手捡起一旁的铁链,甩动着将玄英珠绑住。 随手一拉,臂粗的铁链就被拉的笔直。 “咦?” 杨狱心中一动,似是感应到了什么,脚下重重一踏,踩的地面塌陷,猛然一个发力。 轰! 正在熟睡的小武猛然惊醒,就见得面前烟尘滚滚,一枚烧的发红的铁球,深深的镶嵌在大殿的地板之中。 这,这是…… 第168章种魔脱胎法 拔出来了? 莫说是小武,便是杨狱,心有些吃惊。 他本是想着离去之后再度做个尝试,本也没抱希望,眼见拔了出来,心中也是有些惊喜。 “玄英珠?” 小武睡意全无,爬起来打量起啦。 近距离去看,这枚玄英珠上半截全黑,下半截赤红,一接近,就有热浪扑面,可见温度极高。 不过很快,其上的温度已降了下来。 “原来是太重了……” 杨狱走了过来,扫开尘土,端详着这枚玄英珠。 不过两三个拳头大小的珠子,其重量不下数万斤,那铁链硬拉之下都变了形,可想而知,之前最大的时候有多重。 这种材质,可比玄铁、精金还要稀奇的多了。 心中想着,他直接伸手,握住了这枚珠子,沉腰坐胯,吐气开声,方才将其提将起来。 “这玩意这么重?” 小武吓了一跳。 他可是知道杨狱的力气的,能让他摆开架势去拿,这玩意怕不是得有上万斤? “没有反应……” 握着玄英珠,杨狱微微皱眉。 这枚珠子到手,暴食之鼎的反应倒是不小,可却是欲吞之而后快的反应,不是遇到食材的反应。 但若连食材都不是,又凭什么被三笑散人作为后手? 是因为其中的金铁之气? 还是…… “杨爷?” 见杨狱脸色似乎有些不好,小武小心翼翼的询问:“这珠子都拿出来了,咱们是不是能离开了?” 接近四个月的地宫生活,哪怕时不时的会溜出去放风,可他也是难受的几乎发疯。 再这么待下去,他觉得自己迟早会死。 “是要出去了。” 杨狱点点头。 然后,在小武心神狂跳中,俯下身子,将那儿臂粗细的铁链拿在手里,一阵揉圆搓扁后,将玄英珠包在其中。 做成一好似流星锤似的物什,缠在了左臂之上。 “这……” 小武看的瞠目不已,但还是很快被出去的欲望压过: “咱们去哪?回青州吗?” 杨狱适应着加身的重力。 九牛二虎虽还未晋升第二重,但他的力气又有长足长进,这数万斤重量倒也不算吃力,主要还是绑在左臂有些影响身体平衡。 不过,他对于自身的掌控力极强,没多久,就熟悉了过来。 听到小武的问话,也不多想: “先回木林府般,闭关这么久,起码要换洗一下,之后,我要去找一个人……” 小武猛然回过神来,一脸酸涩: “谁?秦大家?” “……” 他这脑回路着实惊人,杨狱一时都有些无语: “是我家老爷子。” 老爷子。 杨狱心神微沉。 道果持有者分化道种并不会对自身有害,甚至还有种种好处,只是怜生教是什么所在? 他怎么能安心? 虽然一般意义上的道果,并不会易主,可万事万物,总归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徐文纪的道果杂谈中,曾提及一例道果被人窃取的例子,因太过悚人听闻,被他记录了下来。 当然,因年代久远,没人知道真假。 据说,那是数千年前的秦末,有一和尚,名唤‘欢喜’,其人酒肉不忌,八戒皆破,是个有名的花和尚。 甚至曾带女眷于佛像前媾和,被当时的诸多僧人追杀,可因他修有一门惊天动地的魔功‘种魔脱胎法’。 每每被人杀死都会从‘魔胎’中‘复活’,任谁,也杀他不死。 这和尚八戒破完,却也觉得索然无味,一心追寻道果,后来,还不知怎么被他碰到一枚道果,可那道果,却被一女子得到。 他冥思苦想着怎么窃取道果,最终,居然还真被他想出了一个法子。 一个让杨狱都有些毛骨悚然的法子。 这欢喜和尚手段高超,轻易就将那女子迷惑,不但成亲,还孕有一子,可生产当日,却是难产。 这女子不知腹中胎儿乃是这和尚种下的‘魔胎’,拼死生下了‘孩子’! 因这‘孩子’本身只是以女子血肉凝聚,顺势将这道果继承了下来,然后,欢喜和尚又从这孩子身上‘复活’。 以此,得到了道果。 后来,此事不知怎么外传,被‘陆沉’知道了,后者震怒出关,以重手法打死他诸多魔胎,方才将其扼杀。 …… …… 一晃数月过去,已是盛夏时分,木林府中,一派繁华景象。 没了巨鲸、大蛟帮的街道上,无论是摊贩还是行人,脸上都多了几分笑容,自其他处来的行商也多了许多。 没有了这两头巨兽的把控,漕运焕发了新的生机,整个木林府焕发了新的生机。 临江酒楼之上,人来人往,酒肉飘香。 啪! 重木拍桌。 大厅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一穿着单薄衣衫的老者正拍下醒木。 “话说,那杨狱来得木林府城,眼见天色不过刚暗,街面上就没了人,房屋里没了灯,心中好奇,就扯了一人来问。” “那人本还不耐,但见他身高八尺,面如重枣,满面虬髯,活脱脱太岁神下凡,当即吓了一个哆嗦,忙不迭的说出原因。” “慢着!” 有人高声打断。 说书先生不悦的望向那人。 那客人也不怕,高声说着: “你这老家伙满口胡言,那杨狱我也见过,杨大人虽算不得俊美无匹,可也不是你说的什么满脸虬髯!” “是啊!杨大人我也见过,人很温和。” 其余客人也起哄起来。 那说书先生却像是见过大世面,抬手就要下台: “你既知道,那不如你来说?” “你们就不能听先生说?听书就听一乐子,你莫非还要当真?” 这一下,其他客人就不乐意了。 见此,那最先开口的人也不敢说什么了,嘟囔着坐了回去。 那说书先生见好就收,呵呵笑着开始说: “说来,这木林府比邻大涛江,漕运发达,本就是个富裕之地,可却有着两头巨兽盘旋,一唤大蛟,一名巨鲸,这两大帮会,是无恶不作,令人发指啊!。” “那杨狱何许人也?一手刀法是泼水不进,刀刀砍人头,斩首杀头的凶神,听到这个,当即拔刀,直言,不杀这两头恶兽,出不得这口恶气……” “等等!” 这时,又有老客听出不对来:“你这说的不是‘血溅鸳鸯楼’吗?换了一下,就当成杨大人的事来说了?” “好家伙,我说怎么这么耳熟!” 这下,其他客人全都不干了。 这说书先生来木林府已有一月有余,或是新鲜,或是其的确有两把刷子,很是引来一批人去听。 此时有老客听出不对,纷纷叫嚷了起来。 “这……” 这说书先生一见老客这么多,也微微有些慌神,不过他到底也是见过大世面的,眼珠子一转,就道: “小老儿许是年岁大了,记差了!那,接下来,小老儿就说说那长留山!” 啪! 见众人还在起哄,说书人顿时一拍醒木。 见众人声音一小,也就顺势说道起来: “诸位可听说过,徐文纪,徐老大人要剿匪长留,早已率大队人马前去之事?” “这又有哪个不知?” 有客人还在叫嚷。 来往木林府的商队何其多,徐文纪剿匪的事情,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在场之人倒是有大半都听说过。 “呵~” 见台下有回应,这说书人以扇遮面,轻笑一声: “那诸位可知道,长留山欲‘拔城十座’用以回敬之事?” “什么?” “那长留山居然还敢攻城?” “那可是徐老大人,他们居然敢?” 这下,台下就是一片哗然了。 显然,这个消息,他们都不知道。 倒是三楼窗角,自斟自饮的老者,眉头拧起,不由的站起身来,望向楼下大厅,见是个没什么武功在身的说书人,顿时有些奇怪。 当即,就开了口: “此事,你从哪里听说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压下了上下九楼的一切嘈杂之声。 酒楼顿时静了下来,包括说书人在内,所有人全都看向了三楼,普通人面露骇然,有着武功在身的江湖人也都大惊失色。 这一手,实在太了得了。 “阁下是?” 说书人这下真有些慌神了,忙不迭的拱手作揖: “小老儿随商队而来,路上曾碰到几个逃荒的流民,施舍他们之时,从他们口中听说,据说,定阳府已有不少城池,被劫掠一空了……” 李二一额头见汗。 他虽算不得见多识广,可接触过的武者可不老少,多的不说,和魏河相处的那些天,可没少听他说。 这老者吐气开声这一手,少说也是换血六七次的武者了。 他可得罪不起。 “定阳府吗……” 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黄四象若有所思。 自得徐文纪命令来援手杨狱,他就一路尾随来了木林府,暗中打退了来自四大家的不少高手。 后来听说杨狱离了木林,本想离去,却又接到徐文纪的传书,说要他驻守木林府,以防长留山狗急跳墙。 此时看来,这伙凶人,是盯上了定阳府…… “大人到底多虑了,他们比邻定阳府,怎么也不该来木林府才是……” 放下银子结账,黄四象就要离开,突然,眸光一凝。 呼~ 他望向窗外,就见得一条笔直的狼烟升起。 继而,是声声重鼓之音,以及一道道凄厉的惨叫声: “敌袭!!!” 第169章绝杀时刻 正午刚过,日头正烈。 木林府城头之上的景象,却能让人望之心寒,数百上千的士兵惨遭屠戮,被重重合上的城门之内。 大批的悍匪正在列队,等候着命令。 噗嗤! 随手一指,将最后一人点杀。 段飞面无表情的登上烽火台,将那死在台前的士兵手中的火把踢了进去,点燃了烽火。 “不堪一击,不堪一击!哈哈哈,朝廷原来就只有这些废物,没了神臂弩,哪里能挡住我等分毫?” 吴长山狂笑着收回流星锤,足下一踏,已是重重一拳捶打在城头的巨鼓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这便是神臂弩吗……” 巨大的床弩之侧,一面容干瘦,身材矮小的老者,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最后,直接上手,将需要数个士兵依靠机扩才能绞动的神臂弩直接拉开。 旋即一松。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箭矢破空,正飞身遁逃的一个守城将领直接被射成两截。 只来得及鼓足内息,发出一声示警之音: “敌袭!” 凄厉的惨叫声自城门所在传荡而来,其中蕴含的恐慌瞬间开始了蔓延。 黄四象一跃登上临江楼顶,举目望去,就见得伴随着火光熊熊,狼烟冲天,大街小巷一片混乱不堪。 行人、摊贩、衙役、江湖武人,此时反映各异,或前或后,一时人仰马翻,惊呼尖叫之声不绝于耳。 无论是狼烟,还是示警的大鼓之声,都是许多人一生都不曾看到的,可能还会不理解这些东西的涵义。 然而,那凄厉的喊声,代表着什么,却没有人不清楚。 “大人居然猜到了?他们的目标,居然真是木林府?!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黄四象神情震怒,心中也有这惊疑。 长留山横跨诸府,可冀龙山所在之山寨,处于定阳、德阳两府交界之地,距离木林府何止数万里? 长途跋涉,攻伐一个根本无法占据的城池,这有什么好处? 单单只是为了劫掠?! “咦?” 秋风楼旧址,牡丹小筑中,秦姒也似有所觉,却是望向身前,刚从外地回来的赵坤: “你做的?” 赵坤正坐饮茶,听到这句话,顿时冷笑: “若是我,此刻,烽火冒起的,就该是青州城了!区区木林府,老夫还不放在眼里。” “果真是长留山?” 秦姒有些惊奇。 即便这伙贼人不带干粮辎重,日夜奔袭,从长留到木林府,只怕也得一两个月时间。 他们想干什么? “或是要打出旗号?亦或者,是要以此来解长留危局?” 赵坤也有些拿捏不定。 三月时间,他自定阳折返一遭,但来此的目的,却是要接秦姒去往定阳,也没有料到这伙贼寇会万里迢迢的来木林府。 “大军就要压境,还敢分兵,那冀龙山就不怕被逐一击破?” 秦姒有些疑惑。 赵坤却也坐不住了:“老张家的麻烦与咱们有什么关系?你要观察那冀龙山,再不去定阳,只怕就有些晚了。” “现下还走不得。” 秦姒微微摇头。 “怎么?” 赵坤顿时皱眉冷笑:“莫非被人叫了几声秦大家,你就想着救下这城人?” “若来人真是长临,必是蓄谋已久,凭你我怕是难救这一城之人,只是……” 秦姒打开窗户。 秋风楼也已是一片惶惶,刚做了几月农家女的女人们,都在向她靠拢过来。 “这些姐妹本就是苦命人,我已是她们唯一的依靠,这个时候,怎么能弃她们而去?” 秦姒神色平静。 赵坤脸色难看,但秦姒不走,他怎么敢走? 当即,也只能咬咬牙,分身出去,先去看看情况。 …… …… 呼呼呼~ 黄四象足下轻点,飞身而去的同时,也有着一道道人影从各处向着城头奔去,他打眼一扫,其中有着刀甲未齐的驻军将领。 更多的,还是从附近府县抽调而来的六扇门捕头,以及府衙之中的一些高手。 呼! 黄四象的速度何其之快? 踩踏着楼宇房檐,倏忽就是百丈,未多时,已可望见城头。 一片残尸血泊的城头,有且仅有三人而已。 一背负长剑,面色幽冷的老者,立于烽火台上,烟火弥漫之下,越显冷酷。 一虬髯如草,提醒魁梧,背负流星大锤的巨汉,正以双拳捶打鼓面,发出隆隆之音。 还有一人立于城楼,摆弄着巨大的神臂弩。 “段飞?!” 黄四象瞳孔一缩,已认出了立于烽火台上的老者。 此人,却正是年前曾参与围杀裕凤仙的几大高手之一。 据说这段飞曾是云州武林中一位赫赫有名的高手,多年前逃进长留,犯下不少大案。 在冀龙山收拢青州绿林道后,他更是位列青州七大寇,在长留山坐第三把交椅。 地位仅次于冀龙山与汪冲。 而其余两人,血气旺盛,气息强大,且能与其并列,不问可知,也是七大寇中人。 “嗯?木林府中,居然有如此高手?!” 见得黄四象飞身而来,段飞三人也都有所察觉,彼此对视一眼,也皆是有些惊诧。 青州武风极盛,习武者众多,即便是乡野村夫多也会学上几手拳脚傍身,可真正能称得上高手的。 却并不很多。 他们动手之前,可也是有过不少情报搜集。 竟有一场大乱,木林府此时应当是青州七府之中,最为空虚的才是,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 “他是,徐文纪的人?!” 崩! 三人的念动只是瞬间,那低矮老者已松开神臂弩,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气爆之音,粗大的箭矢已射向了黄四象。 “逆贼敢尔!” 眼见得城头尸横遍野,黄四象勃然大怒,身形变换间避开神臂弩的直射,人已如离弦之箭般杀向了城头。 砰! 一箭射出,城头三人也齐齐一动。 吴长山一拳锤破重鼓,粗大的锁链搅动,流星锤已疯狂舞动起来,抗风漫卷间,犹如疯魔般杀将出来: “老东西,接爷爷一锤!” 铮! 没有任何言语,低矮老者已如毒蛇般蹿了出来,足下发力飞腾而起的同时,同样杀将出去。 唯有段飞神色冷然,俯瞰着一片嘈杂大乱的木林府。 黄四象飞腾如鹰,招展的袍袖荡起大片罡风,迎上那带着剧烈摩擦而来的流星锤。 呼! 锤袖相交之刹那,没有任何声响发出。 吴长山眉头一挑,他这一锤,哪怕是城墙都能砸倒一截,可砸在那袍袖之上,却似是落空了一般。 空荡荡丝毫不受力。 他心中一惊,猛然回拉流星锤,却不想那袍袖已如毒蛇般缠上了锁链,他一发力,黄四象也自有了借力之处。 他重重一脚踩在流星锤上,铁链顿时绷紧,让城头上的吴长山都差点一个踉跄,而他自己借力之后,速度再度暴增。 已杀向了城头之上,那面色森冷的低矮老者。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虽只是一闪一避一踏,长留三人就皆是动容了,这老者跨步如乘风,一手流云飞袖用的出神入化。 武功只怕还在他们之上。 这样的大高手,居然会藏身在木林府中,难道他们的计划,居然暴露了? “那,那是什么人?” 直到这时,还远在三条街道之外的铁开山等人皆是心头狂跳。 虽距离遥远,可这几人动手的动静实在是太大,远远超越了他们之前所见的任何厮杀。 不问可知,那城头上的三人,远非他们能够应付的。 若是这位阻拦的高手被杀,木林府岂非立刻就要陷落?! “好!” 这一手用的极为漂亮,低矮老者都不由的眼前一亮,旋即,一口比之手掌也长不了多少的短剑,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闪烁着的碧绿剑芒更好似毒蛇吐信般,已向着俯冲而下的黄四象的脖颈出割去。 “老东西!” 一击无功还差点一个踉跄,吴长山登时大怒。 这一下,他本就魁梧的身子好似又膨胀了一瞬,血脉喷张,内气狂涌间,本已坠下的流星锤又是一个加速。 自后而前,如攻城锤一般,砸向了黄四象的背心。 当啷! 珠落玉盘,剑芒无形。 不及三人碰撞,立身与烽火台上的段飞也动了,瞬息而已,百丈已被贯穿,那一口长剑如有生命一般落入了他的手中。 于 无声之处听惊雷! 这一剑,凶戾至极,数尺之长的剑芒在其上吞吐,好似锯齿一般不住的搅动,随其身形一动,竟好似在空中拉扯出了百丈的真空! 这口长剑刺出的刹那,黄四象的眼前都闪过一抹碧光,好似山林之中的寒潭突然向着他倾倒而下。 汗毛,瞬间炸起! 这三大流寇都是久经厮杀之辈,没有半点犹豫,眼见似有不对,就果断的爆发出了自己最为狠辣的手段。 齐齐围杀! “嗯?!” 面对三人的绝杀,黄四象的神色也自一沉,但只一瞬,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之下,他的目光,居然望向了城外。 一抹赤焰流光,正以连他都要为之动容的速度迸射而来。 这一刻,哪怕是黄四象的眼皮都是狂跳起来,似乎嗅到了久违的危机。 “这群蟊贼中居然有神箭手?!” 第170章神箭之威 这一箭…… 黄四象的瞳孔剧震,心头涌起了莫大的危机。 虽只看到了一抹赤光破空而至,可这突兀而来的一箭,带给他的压力却还要超过围杀而来的三人。 尤其是身处围杀之时,这一箭,带给他强烈至极的危机感。 时机的把握,太好了。 好到了他余光扫到,也无法在三人的围杀之中反应过来。 神箭手,本身就是最为凶残的刺客,而此刻,他也体会到了,什么是如芒在背。 “蠢材,你以为我们凭借什么攻上的木林府城?!” 段飞的嘴角浮现狞笑。 拿下木林府,是他们大计之中重要的一环,为了以防万一,这次来的,除却他们三人之外,还请来了曾亲历过流积山一战的‘逐命箭’任一夏! “啊!” 如此危机之下,黄四象再淡定不能,内气狂涌之下,他的身子都似在膨胀,刹那之间,暴戾的罡风已将其衣衫撕裂。 露出那泛着青黑之色,棱角分明,好似钢铁浇铸般的身躯。 然而,不及他暴起。 场面就又有了巨大的变故。 正自围杀于他的三人,好似同样遭受到了巨大的危机,汗毛倒竖,纷纷怒吼着折返身躯避开。 “谁?!” 吴长山青筋暴起,整个人好似熊罴般狂躁,巨大的危机之下,他生生拽住了甩出去的流星锤,猛然一个回拉。 护在身前。 同时,也望向了危机袭来之处。 其余几人,也皆是回首。 却见得一道青光自极远处迸射而来,其速快绝,所过之处,更有罡风漫卷跟随,化生出一条栩栩如生的风龙之影。 吼! 似有龙吟之声在众人心头炸响。 黄四象震碎周身翻滚的罡风,就见得青光呼啸,犹如自九天纵贯而来的神龙,携气流震爆之音。 后发而先至,生生射落了那给予他巨大危机的箭矢。 更余势不减的贯穿长空,迸至城头。 轰! 看似极慢,可实则快绝。 四尊皆跨过如龙大关的高手打爆气流之音尚且没有落下,怒吼狂啸,目眦欲裂的吴长山,已好似被攻城锤砸中一般。 这一瞬间,从来以力量著称的吴长山终于感受到了力量。 他凝练一般的护体内罡如一张脆弱不堪的遮羞布,被轻易贯穿,护持于身前的玄铁流星锤被巨力裹挟。 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胸腹之间,震散了他修持数十年的‘虎啸金钟罩、龙吟铁布衫’。 “噗!” 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一口鲜血狂喷,人如陨石般跌落城头,杂碎了街道上铺彻整齐的青石地砖都未停下。 在六扇门诸多人的注视之下,在长街之上拉扯出足有二十多丈长的沟壑来! 土石飞天,烟尘滚滚。 城上城下一时失声。 哪怕是黄四象,此时都有些炸毛,直直落在城头之上,望着街道废墟中鼓荡的烟尘,仍还有着一缕恍惚: “天意四象箭……” 对于武者而言,上乘武功是比什么都要宝贵的东西,得之不但能安身立命,更可福泽后代,开宗立派也唾手可得。 而箭术,从来都是最为难以练,难以精,难以大成的武功。 一如青州刘家的那门天意四象箭,其只所以失传,不仅仅是那一任家主的离奇死亡,也有这门箭术太过难以入门的原因。 青州,居然有人悟出了这门早已失传的天意四象箭? 上乘箭术大成之人,哪怕是在京城的那些年里,他也只见过寥寥几人而已。 他是震惊,而段飞两人,已是出奇的震怒了。 “天意四象箭……” 某处酒楼阴影处,前来打探消息的赵坤也吃了一惊。 一尊修成了上乘箭术的弓箭手,在段飞三人全力对敌之时射杀一人,他并不奇怪。 让他震惊不解的是,刘家的家主都死了,又是谁修成了这门早已失传多年的天意四象箭?! “老七!” 望着灰尘废墟之中生死不知的吴长山,段飞两人惊怒夹杂,怒吼却又不知如何发泄。 甚至被这一箭之威惊到,甚至不敢现身明处,几个挪移,避入城墙遮挡之处。 警戒黄四象的同时,余光也扫向了远处。 他们的目力极好,可也没想着能寻到一个善于隐藏的神箭手,可是,令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是。 这一眼望去,居然真的看到了那神箭手。 炙热的日头下,一辆马车缓缓行驰着,而马车之前,一着黑色武服,步履沉重如山的青年缓步而来。 他的腰间挂着刀与剑,而他的手中,则握着一把造型极为夸张的大弓,徐徐拉开。 遥隔里许,两人的眉心皆是一凉,就好似这一箭,已然锁定了躲在城头之后的他们。 一旦箭出,就无所遁形。 “他……” 段飞心头一沉,与那老者对视一眼,皆是看出彼此眼中的怒火与惊诧。 他是谁? “他,他……” 段飞等人看的到的东西,黄四象自然也看到了,但他的反应,却比这两人要大得多了。 他的瞳孔收缩,比之之前看到天意四象箭时还要震惊,活像是见了鬼。 这人,居然是。 “杨狱?!” 怎么可能是他?! “头领!” 直到那被被射穿的玄铁流星锤滚出了烟尘,城门之前列队等待的一众悍匪们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悲愤且惊怒,甚至还有着恐怖。 吴长山,在长留七大寇中敬陪末座,但他集‘铁布衫’‘金钟罩’‘铁壁功’‘横练太保’等多门外炼武功融为一炉。 一身横练之强,仅次于大龙头冀龙山了。 可此时,竟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已然生死不知,甚至,极可能早已被射死当场,这样的场景,如何能让他们不恐惧? “逃!” 一众山贼怒吼着掩饰自己的惊慌,可还不等他们上前查看吴长山的死活,就听得城头上传来段飞的怒吼。 什么? 一众悍匪还在疑惑。 下一瞬,一声恐怖的巨响已在他们所有人的耳边炸响。 轰! 好似霹雳落地,雷出山中! 顷刻之间,被关闭的城门就轰然爆碎,那无数木屑带着铁片在恐怖巨力的推动之下,化身世间最为可怖的暗器。 呼啸着拍打向四面八方。 “啊!”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一个个悍匪猝不及防之下,就迟了大亏,不少人被射成烂泥横死当场,更多的人被打的皮开肉绽,狼狈逃窜。 最惨的,却是城门正前的十数个悍匪。 侥幸躲过了飞射的铁木碎片,就见得一道青龙怒啸着俯冲而来,只留下一声惨叫,就被恐怖的罡风彻底淹没。 “鼠辈!” 低矮老者目眦欲裂,段飞也气的两眼发红,可他们到底是经年的悍匪,眼见这一幕,只发出一声怒吼警示。 已分了两个方向,想着城内逃去。 一个神箭手,纵是修成了上乘箭术的神箭手,他们也未必就惧怕,可面前还有一个武功还在他们之上的老者。 这一仗怎么看也没有胜算。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哪里逃?!” 他们一动,黄四象自然随之而动,一声长啸间,人如苍鹰,双手掀起大片的罡风气流,同时攻向两人。 他的轻功极好,又早有防备,这一出手,哪怕段飞两人一心要退,却也只得硬接这一手。 可这一接,却根本没能接到丝毫力。 反而被那毒蛇般的飞袖缠住了手腕,一个拉扯后,生生拉进了掌力范围。 “那便先杀了你!” 段飞低吼一声,彻底发狠。 那低矮老者更没有丝毫的犹豫,一个折返,已默默爆了气,周身筋骨炸响如鞭,短剑飞舞,招招搏命。 一时之间,哪怕黄四象的武功更好,也无法拿下这两个招招搏命,以伤换伤的凶悍大寇。 轰! 轰! 此次此刻,三人没有任何留手,碰撞之间罡风肆孽,身形所至,一切房屋建筑都脆弱不堪,纷纷坍塌。 立于屋檐之上的铁开山,就听得声声爆响,一座座房屋就接连倒下,甚至连三人交手的影子都无法完全捕捉。 “啊!” 面对着几乎无法摆脱的流云飞袖,段飞彻底爆发,任由那飞袖缠住他的手臂长剑,一掌打向了黄四象。 砰! 终于,伴随着一声爆响。 段飞两人纷纷咳血,却也终于摆脱了那缠死人的流云飞袖,借力就要挪移而去,却见得黄四象脸上浮现一抹诡笑。 “不好!” 两人心头皆是一跳,各自回头,神色皆是大变。 咚! 重物落地,似连大地城墙都为之一抖。 卸去了左臂之上缠着的玄英珠,杨狱故作紧张的擦拭着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再度将四象弓拉成满月。 而此次,他的五指间,分明夹着四支箭! “他难道已将天意四象箭修持到了大成?!” 眼见得内气涌动,罡风汇聚,段飞两人倒吸一口凉气,突然出手,打向对方,以此借力,分别遁向两个方向。 “呼!” 杨狱却恍若未觉,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闭上了眼。 流积山中的一幕幕浮现心头。 近战,他没有任何一次,接下过张玄霸第二招,可那,是他长弓不在手中之时。 心念一动间,他手指松开。 崩!! 第171章神魔般的影子 日头仍烈,狼烟兀自飘荡。 靠近城门的几条街道上一片寂静,直至认出杨狱,才响起大片哗然之声。 杨狱立身城门之前,弯弓搭箭,随意一指,已是锁定了段飞两人。 神箭手的优势,在于出其不意,想要正面射杀修成内罡的武者,并不容易。 不过,他想试试。 嗯?! 被锁定的瞬间,分别遁向两方的段飞两人却只觉遍体生寒,皆不由的低吼一声,无比果断的停下了身子。 一人直接撞破了身侧的酒楼,木屑烟尘纷飞,遮住了自己的身形。 一个俯冲而下,血气爆发,想要冲进人群。 可随着杨狱松开紧扣的弓弦的瞬间,一切都好似定格了。 城墙内外,街道两侧,尽皆失声。 唯有那四道箭矢迸发出璀璨的光芒,那是内气吞吐之光,也是箭矢极速而行与罡风的摩擦生出的烟火。 轰! 旋即,巨响炸开。 箭矢所过,狂飙的罡风纷纷依附而来,长空留影! 武道第三关,拳出三尺罡,剑落四尺芒。 而对于神箭手,这同样是一个蜕变,罡气作用于箭身之上,不止是增加着箭矢的速度与威力,更可变向! 吼!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这四道被青光笼罩的箭矢飞腾至高空之时,突然变向,分射两人,分射四方。 一者长吟如龙,一者长鸣若凤鸟,一者怒吼如白虎,一者长嘶若玄武。 四象分化之箭! 上乘武功的修持之难,远超杨狱的想象,三月之前,他已掌握了天意四象箭中的‘风雷雨电’中的‘风’之一箭。 可三月之后,也只是运用的更为纯熟,并不曾学到其他几箭。 但以风箭加持早已大成的四象箭,却能发挥出超乎想象的力量,在流积山幻境之中,他曾以此四象合一之箭。 生生在那位西府赵王的手下,坚持了七招之久。 虽是有远战的原因,可也可说明这门箭术的不凡之处了,此时用处,自然是恰到好处。 轰隆! 先有箭矢破空,方才有着气鸣滚滚随后而至。 轰! 那早已人去楼空的酒楼被自中而断,狂涌的气浪瞬间吹散了大片的木屑烟尘。 “啊!” 烟尘之中,那低矮老者眸光泛红,一手短剑飞舞,一手内气吞吐凝练出沉重内罡护持住自身的要害。 砰! 伴随着一声声令人牙酸的尖锐嘶鸣的,是一声极尽痛苦的怒吼之音。 鲜血飞溅,剧痛加身。 低矮老者的短剑直接被崩飞脱手,一只手臂连同半边身子都被直接撕扯了下来,人在半空之中,胸腔中的鲜血伴随着大肠内脏就往外涌。 但此时,就见得这老者的凶戾,他嘶吼着咳血,仅存的一只手拽住外露的内脏大肠,借着这巨大的冲击力。 就向着远处的人群坠去。 然而,不及他逃入人群,黄四象的身影已如鬼魅般蹿了过来,五指箕张,抓向了他的脊椎大龙。 轰! 仅仅一箭,那老者已被重创。 遑论被三箭锁定的段飞? 几乎是瞬息间,他就熄了逃向人群之中的念头。 人力有时穷。 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这凶戾的神箭。 “哪里来的过江猛龙?!” 段飞的脸色难看至极,嗅到了极为浓烈的危机气息。 这三只箭矢,自左而右、自后而前、自上而下。 锁死了他一切可以腾挪闪避的空间! 无论从哪个方向闪避,都不可行,唯有…… “回身?!” 段飞的心头震怒,却也没有任何的迟疑,无比果决的断了遁逃之念,内气狂涌下,长剑舞出漫天残影。 嗤嗤嗤~ 剑芒吞吐,割裂气流,荡起大片的罡风。 随着他的动作,铺天盖地的罡风被他吸引了过来,如同一条巨大的风龙将他缠绕其间,凝成了几乎肉眼可见的罡气之盾。 遍布周身。 同时,他借力折返,整个人重重落地,踏碎了大片地面,扬起滚滚土石与泥沙。 借由泥沙遮掩,罡风阻挡,反向着立于城门之下的黑衣神箭手冲杀而去。 “死!” 怒目圆睁,段飞杀机如狂。 无论是在云州还是来到青州之后,数十年里,他身经百战,却也从不曾有过如此狼狈之时。 即便是与其他人一并围杀裕凤仙之时,虽被重创,却也没有如此时这般,没有交手就被逼的如此之惨淡。 可想而知是如何的暴怒。 这一瞬间,他周身皮膜尽是一片殷红如血,活像是一束熊熊燃烧的火炬,在迸发热与光。 “暴气!” 正自与那低矮老者厮杀的黄四象神色顿变了。 他虽不知杨狱到底有了什么造化,修成了这样强大高深的箭术,可一个神箭手一旦被人近身,绝对死路一条。 遑论那本就已跨入如龙关,武功比之自己都只差一筹的段飞了。 “哈,哈!” 他想抽身离去,可那低矮老者怎么会允许,他那已无血色的脸上尽是狰狞,搏命一般扑杀上来。 “你找死!” 轰! 轰! 箭矢贯地,炸碎大片泥沙废土。 哪怕有着罡气护体,又以长剑格挡避开了要害,接连两箭,却还是忍不住咳出一口鲜血。 但他却没有丝毫的停留。 足下一次又一次的发力,终于,在最后一箭自后而前,欲将他彻底贯穿之时。 刺出一剑! 嗡! 这一剑刺出,段飞周身萦绕的罡风竟如流水一般没入了那一口长剑之上。 旋即,本已超出三尺的剑芒,在一阵之下,竟好似活了过来,化作一条森森可怖的剑龙,一瞬间,已割裂了数丈空间。 以极端可怖凶残之势,刺向了城门之下,似还想再度射出一箭的杨狱! 嗤! 剑出无声。 时间,在这一刻好似变得缓慢了。 这一剑…… 莫说是遥遥观战的一干匪徒与铁开山等六扇门众人,便是黄四象以及隐藏在阴影之中的赵坤都吃了一惊。 罡气是什么? 那本质是武者的内气浮流于外,极速震荡之下,引得气流告诉流转而成的。 然而,武者的内气,仅能流于体表,至多因剑光在手,再多蔓延一尺而已。 除非,拥有类似‘白龙掌力’之类的上乘劈空掌法。 “这是,先天无形破空剑?!” 黄四象终于想起这门剑法的来历,厉声呼喝,可他的声音,哪怕有着内气的鼓荡,也注定不可能比这一剑更快。 “这一剑……” 杨狱的眸光一缩,他的眼中,似再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甚至颜色,只有那碧绿如深潭般的剑光。 以及那如毒龙般露出獠牙的数丈剑芒! 这一瞬间,他的心头似被墨色充塞,本来超越常人的五感,在此刻竟都好似短暂的消失,为人剥夺掉了。 唯有那铺天盖地而至的锋芒,刺激的他心神皮膜都在震颤。 “不过……” 杨狱的眼底泛起涟漪。 有着刘长峰的前车之鉴,他仍敢留出空缺自然不会没有原因。 这一剑自然是出乎了他的预料,可对于段飞的杀手锏,他却早有着预料。 这一剑刺出,段飞眼中的狂躁已然彻底消失,有的,只有一抹深沉至极的冷漠,以及,更为深层的杀意与……担忧。 他,太平静了…… 哪怕是自己已施展出了从未在外人面前施展过的‘先天无形破空剑’,哪怕剑芒吞吐间,他的衣角都已割裂。 可对面这青年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知道,掌握着这样高深箭术的神箭手,心境绝对强大,哪怕被自己的剑法惊到,也绝不可能束手就戮。 除非…… 哗啦啦~ 就在这一刻,段飞听到了声音,好似大江东流,惊涛拍岸之音。 眼前之人,突然立了起来! 从弯弓搭箭,到长身而立。 这分明是极为细微的动作,可在段飞的眼中,这却是剧烈到了无法想象的大动作! 哗啦啦! 这是血液奔流到几乎透体而出的剧烈之音。 这一瞬间,在他的感应之中,面前之人,好似变成了一尊巨人。 他的身躯在膨胀,黑色的武服在猎猎作响,并不雄浑的内气在强横血气的催动之下,迸发出实质的光与热来。 “这是……” 如此剧烈的变化,自然吸引了包括黄四象在内,在场所有高手的注意力。 旁观之下,他们看的更为分明。 内在的变化,他们无从去看,可他气势的变化,却犹如黑夜之中的火炬,无比之刺眼! 如果说,前一瞬,他的气势,还如山岳般沉重,如苍鹰般凌厉。 此时,却更像是是一只展翅欲飞九万里的金翅大鹏! 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他……” 黄四象等人心神各异,而藏匿于木林府城某处高楼之上的逐风箭任一夏,却是身子一抖,几乎跌下了房檐。 他神色骇然,活像是见到了鬼神。 他的神色都在恍惚,骇然、惊疑、恐怖不住的在心头涌动,本已蓄势待发的一箭,彻底没了准头与力度。 这一瞬间,在那黑衣青年身上,他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一个在他心中,如神魔般恐怖的存在的影子。 “呼!” 长而急促的吐气声中。 杨狱右手持弓,垂在身侧的左手,没去取箭,也不曾握刀,而是,突然间一张,又是一捏。 他的五指,如莲花一般绽放,又自合拢。 狠狠一捏,似将空气都抓爆了。 继而,凭空打出! 第172章武圣之拳,剑神之剑 呼! 剑芒直刺而至的瞬间,杨狱的心神似有一瞬恍惚。 武功,来自哪里? 依着寻常人说法,武功,是来自于无数年里,与人厮杀搏斗的军中。 而在种种典籍之中,杨狱看到另一种说法。 说是,武功,最早来源于佛道两家,是上古之人从‘道果’‘神通’中演化而出的。 杨狱认为,以上两者皆有。 或有佛道两家的高人,从道果神通中悟出武功,可也必然有着寻常人在与人厮杀中总结出技击套路。 武功的上下之分,或许就源自于此。 以前,他并不确定,直至,他在流积山一战中,被张玄霸随手一拳打死,那一幕,好似烧红的烙铁,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头。 之后的多次幻境磨砺中,他不自觉的回想、总结,直至出得地宫之时,他已初步掌握了那一拳的发力方式。 它很简陋,甚至称不上拳法。 可这一式拳法,却是最能发挥他这一身远超常人的巨力的方式。 呼! 心念转动之间,杨狱眸光大亮。 雄浑的大力层层而至,过肩臂至指掌。 旋即,他的五指骤然捏合,化作拳印,笔直递出,打向那直刺数丈而来的剑芒! 这是极为简陋的拳法。 仅仅是甩臂,捏合,向前一递,这样简陋的拳法,莫说是武者,便是寻常的乡野村民耍的都比这要好看的多。 然而,就是如此简单的拳法,砸下的刹那,段飞的汗毛都根根闭合,好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恍惚间,只觉,眼前之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再不是一个神箭在手将他们三人杀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神箭手,而是一尊骑乘龙驹之上,纵横睥睨的盖世武将。 这,这一拳…… 轰! 拳剑相交,罡风炸裂! 以两人为中心,十丈长街齐齐一震,好似被巨象践踏的泥地,猛的向下塌陷了一尺还多。 更有大片的土石被罡风挤压的好似箭矢般四散而飞。 “啊!” 段飞如遭雷殛,身子几个颤抖,怒目不甘,只差一线,只要再进一线,他就有把握将这神箭手刺死当场。 然而,这一线之隔,却如同天堑,再怎么也无法跨过。 因为这一拳之力,超乎了他的想象。 谁能想到,一个内气稀薄不足自己十一的神箭手,竟然有着如此恐怖的力量? 直将他砸的长剑扬起,虎口发麻,眼前都有些发黑。 这一拳,不曾砸穿他的罡气,可竟有长剑传递而来,居然都让他的内脏移位,有些招架不住。 “死!” 一次碰撞,杨狱的衣发皆是后仰,他的长袖被整个搅碎,掌臂之上尽是剑痕伤口,那剑芒的锋芒锐利的不可思议。 轻易的就割裂了他手臂上的罡气。 甚至于,他的周身都被割裂成不知多少细密的伤口。 但他却没有丝毫犹豫,一步前踏,不招不架,又是一拳砸下! 砰! 段飞回剑招架,被生生砸退数步,他心中闷怒如狂,可不及他反撩长剑,又是一拳砸下! 砰! 砰砰砰! 杨狱足下连踏,拳出如强弓劲孥攒射,一拳快过一拳,一拳重过一拳,只觉三月闭关之苦闷,尽数被宣泄了出来。 越打越是痛快,越打越是酣畅淋漓。 噗! 直到一声闷响传来,他方才如梦方醒,染血的拳头收回,眼前烟尘散去, 却哪里还有段飞的身影? 只有一具无头身躯,像是一根木桩般,被生生锤进了石板泥地里,鲜血脑浆‘咕嘟嘟’的从脖颈冒出。 似有风吹过,灰尘散去。 长街内外,各处暗中藏身之人,见得这一幕,皆是有些毛骨悚然。 此时日头正烈,但却硬是出了一身冷汗。 凶残! 太凶残了! 莫说铁开山这般的六扇门捕头,便是长留这一干久经杀戮的悍匪,也全都看的呆住了。 他们之中不乏性情暴虐者,杀人无算,可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般凶残的杀人手段。 将人的头,打进了胸腔里…… 唯有已将那低矮老者擒下的黄四象面色好些,可心中震惊,却溢于言表。 杨狱的出挑,他早就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在徐文纪的面前力荐。 然而,这也太出挑了…… 那段飞武功或许不及自己,可他自问要拿下此人,也绝不简单,尤其是他露出那一手‘先天无形破空剑’之后。 可这般凶戾的悍匪,居然被以这年不及弱冠的青年,硬碰硬的,活生生锤杀了…… 饶是黄四象,心中一时也都有些无法相信。 箭术或可突飞猛进,可这可是正面厮杀啊…… “逃,逃!” 好半晌,一干山贼中才发出惊天惨嚎。 这群被挑选出来,万里跋涉而来,欲要为长留攻城扬名的悍匪们,彻底的绷不住了。 凄厉的惨叫声中,发了狂也似逃窜起来。 哪怕头领接连被杀,竟也没有丝毫的勇气上前与那人交战了。 被吓破了胆! “杀!” 铁开山等人也回过神来,纷纷杀向这群慌不择路乱逃的悍匪们。 杨狱自也不吝啬手中箭矢。 弯弓搭箭,箭开连环,很快,已助铁开山等人将这群匪类杀败,武功高强的,杨狱自然也随手解决。 “杨,杨百户,真真是好手段。” 倒提着那低矮老者走近,黄四象的神色仍有些复杂。 杨狱的内气仍然稀薄,看上去似乎也只刚跨入筑基第三关,然而,即便是无功在手,他的实力,也足够让自己正视了。 如果弓箭在手…… “我还以为黄大人自视甚高,便有外敌,也会一力解决,没想到,还会点燃烽火求援……” 杨狱收弓,笑笑。 他闭关的地宫距离此处约有二十多里,若非这鼓声以及狼烟,他怎么也看不到这木林府城中来。 “噗!你……” 黄四象还没说话,被他提着的低矮老者已是喷出一口逆血。 此次大败亏输,他本已心丧若死,认为自己等人被徐文纪算死,此败非战之嘴,可听得这句话,再也忍不住了。 怒火冲心之下,竟直接昏厥了过去。 “嗯?” 瞧了眼面有古怪的黄四象,杨狱的眼神也有些古怪了: “这烽火,该不会是这群匪类自己点燃的吧?” “这群贼寇,跋扈惯了,或许是向着点燃烽火,将所有人引来一块解决吧?” 黄四象神色古怪,却也不得不承认。 若非徐文纪传书自己,而这些蠢贼又自以为是的点燃烽火台引来杨狱,此时的木林府城,只怕就将化作修罗场了。 “长留山若都是这般头脑……” 杨狱顿时哑然。 “练武的多勇悍而无谋,习文者,多多谋而无胆,少有敢盘踞山林的。” 黄四象哂笑一声: “这一群山匪,怕是字都不认识几个,还指望他们有什么脑子?” “只怕也未必,长留山能有如今的名头,聪明人,自然还是有的。” 杨狱也没太在意,接过小武收拾来的包裹,也不急着打开,反而问道: “黄大人,你之前说‘先天无形破空剑’,可是有什么来头?” “你可知道铸剑山庄?” 黄四象扫过四周,六扇门的捕快正在收拾残局。 “大明三宗,自然不会不清楚。可这铸剑山庄的成名武学,不是‘七杀七夺辟魔剑’吗?这什么‘先天无形破空剑’莫非也是铸剑山庄的武功?” 杨狱微微皱眉。 随着数十年前大明九王马踏江湖,江湖武林就自败落,不少的武林大派都被斩尽杀绝,只有三宗,不曾被清算。 悬空山、烂柯寺、铸剑山庄。 其中,前者隐匿于十万大山,人迹罕至,其二,则是佛门祖地,千万佛门信徒敬仰之地,本也在清算之中。 可随着张玄霸受阻玉龙观而躲了过去。 第三,则是这铸剑山庄。 顾名思义,其以铸兵为生,四百年里,多为皇室、世家门阀、其他宗门铸造兵器为生,少有与参与江湖争斗。 “是也不是。” 黄四象略微沉吟后,说道: “这门剑法,出自‘悬剑台’,是‘慕清流’所创之剑法,此人,最早是铸剑山庄的弃徒……” “慕清流?” 杨狱咀嚼着这个名字,眸光突然一凝: “剑神慕清流?!” 说起这个名字,杨狱着实印象不深,可说起其称号,则是无人不知了。 剑神慕清流。 却正是当世十二武圣之一。 相传他最早只是铸剑山庄一个烧火的杂役,天资高绝,从铸剑山庄叛离之后,只用了数十年,就成就了武圣。 不过他连徒弟都没有,只有身边的四个捧剑童子,悬剑台说是门派,不如说是他自己修行的道场。 “是他。” 黄四象点点头: “那慕清流极为骄傲,不至于和匪类勾结,但据说他曾送了铸剑山庄一本剑经,其上或许就有这门‘先天无形破空剑’……” “铸剑山庄多世家弟子,若此人真出自铸剑山庄,嘿嘿……” 黄四象冷笑一声。 “铸剑山庄…” 杨狱眸光闪烁,将此事记在心里,望向脚下生死不知的低矮老者。 有着思量。 “我总觉得,冀龙山派这三个流寇前来木林府,别有目的……” 第173章兵甲灵通术 痛! 如同被象群践踏后,又被人以重锤一寸寸的将筋骨碾碎,然后放在烈火上炙烤。 无可言说的剧烈痛楚,足可让铁汉惨叫。 但吴长山生生忍了下来。 ‘痛煞我也!!’ 他的心中在咆哮,可外在,却没有任何表露。 一波高过一波的剧痛让他几乎想要再昏迷过去,可他忍住了,感应着剧痛的来源。 这一感应,他的心头顿时凉了一片。 这伤势,太重了。 他的胸骨断裂不知几处,可更为严重的,是他的腰椎,断了,几乎是粉碎性的断裂。 这是比起五脏移位破裂,大筋绷断还要严重十倍的伤势。 这意味着,哪怕他的横练再如何惊人,暂时都绝无起身之力,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那一箭…… 吴长山心中悲凉,更多惊怒。 以他的横练之身,若非完全不设防,这一箭,怎么都不该能让他受到如此重创。。 “我还道长留山有什么硬骨头,不想,只是个醒了都要装死的懦夫。” 唰! 听着耳畔传来的淡淡嘲弄之音,吴长山猛然睁眼,泛红的双眸一缩后,变得狰狞。 这是一间阴暗不见光的囚牢,仅有唯一的小窗透射出微微光亮,一黑衣青年坐在光中,淡淡的望着自己。 “好横练。” 望着地上重创的贼寇,杨狱都不由的有些赞许。 此时,他之一身所长,在于九牛二虎之力,超人的五感,上乘箭术与轻功,而弱项,就在于内外炼。 内炼还好说,有诸多丹药辅助,进展还是很快。 外炼虽然进步也不慢,但相比之下,却着实一般。 而这吴长山,在猝不及防之下受了自己全力一箭,且与段飞不同,是十成十吃了那一箭蕴含的巨力。 可却生生扛了下来,这横练,自然是惊人。 “是你……” 见得杨狱,吴长山几乎咬碎了牙齿: “你这只敢偷袭的鼠辈!” “说到偷袭,你们万里迢迢而来,又曾知会过木林府吗?” 杨狱眸光淡淡: “你都不曾摆明车马,还指望别人出手前知会你一声?” “你!” 吴长山咬着牙: “鹰犬,你莫得意,你的明天,未必就好过爷爷今日!大龙头,迟早会替我等找回场子!” “哦?你似乎很笃定?可这冀龙山,似乎连自身都难保……” 杨狱眸光微动。 哪怕是沦落到这个地步,这流寇的话语之中,却似乎仍对那冀龙山有着无比的信心。 “你怎知大龙头的手段?聂文洞也好,徐文纪也罢,终归只是冢中枯骨,不值一哂。” 吴长山冷笑一声: “走狗,你有什么手段,尽管用来,某家若是承受不住,就是你家狗养的!” 到得此时,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等人已然栽了? 此人留着他,目的不言而明。 说罢,就闭上了眼,牙关紧咬,却是再不准备吐露一个字来。 “据说冀龙山的聚义堂,地处定阳府与德阳府的交界处,距离木林府,纵没有一万里,也有七八千里了。 就凭你们,哪怕一时占了城,也终归会被扫灭。你虽然蠢,但那冀龙山到底名头不小,应当不会不知道……” “看来,他是别有目的……” 杨狱的声音平静,目光探究,观察着吴长生的细微反应。 他的五感惊人,可以从气血、呼吸、心跳等等细微之处,判断出许多东西。 虽然,换血武者一定程度上可以掌握自身的呼吸、心跳,可终归无法完全掌握,至少,吴长山不行。 不然,他都没可能拿下此人。 没有任何回应。 但杨狱却感受到他心跳微微一滞,心中不由的一动: “你们,只是用来吸引他人耳目的,冀龙山另有目的?” 吴长山仍是默不作声。 杨狱也不在乎是不是在自言自语,自顾自的问着: “他的目的,是定阳府?” 不等回答,又摇摇头:“看来不是。那是德阳府?也不是……” 什么鬼? 他在诈我? 吴长山心头有些警惕,虽不知这鹰犬在故弄什么玄虚,但他隐隐间,却觉得有些不妙。 “……顺德府,也不是?” 杨狱的语气温吞,步履缓慢,突然间,却发出狮吼之音: “好大的胆子,你们竟敢窥探青州城?!” 砰! 这一声,杨狱酝酿许久,内气涌动,狮子吼瞬间炸开在这狭小的牢房。 霎时间,整座牢房都是猛然一晃,泥土簌簌而落,粗大的横梁都好似被震断一般,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首当其冲的吴长山更是被震的眼冒金星,耳膜飙血,但他仍是死死的咬着牙,一言不发。 “看来,被我说中了。” 杨狱淡笑一声: “难怪你们点燃烽火……” “呸!” 吴长山张口咳出一口污血,一言不发,冷笑着闭上眼。 心中却是阵阵悸动。 这小子怎么好似能看穿他的心思一样…… “看来,又是一根硬骨头。” 这时,大牢外传来声响,黄四象神出鬼没,推开牢狱的大门,已然踱步走了进来。 “黄大人这是?” 杨狱微微一扫。 “好言好语若是能问出东西来,老夫这一身审讯的手段,可就白学了。” 黄四象将手中的木箱放下: “杨百户,可想学上一学?” 咔吧~ 木箱打开,露出其中的诸般刑具。 这些刑具都保存的很好,擦拭的非常干净,可哪怕是这样,杨狱仍能嗅到浓烈的腥臭气。 “算了。” 杨狱摆手拒绝。 “那可真是可惜了……” 黄四象微微摇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木箱里的刑具: “但凡亡命之徒,多自以为自己骨头够硬,可这些人的意志早被酒色所侵蚀,远没有他们表现的这般强硬。 不知你,是否有所不同。” 后半句,却是对吴长山所说。 后者眼皮狂跳,却仍是不睁眼,不张口,只是发出一声冷哼。 “约莫要一炷香的时间,杨百户,若不喜这些,可以去牢门之外稍等一二。” 黄四象取出一柄小刀,轻轻一弹。 杨狱自无不可,转身离开了牢房。 他对于锦衣卫审讯的手段并不感兴趣。 当然,更重要的是,吴长山虽然守口如瓶,但从他的身体反应之中,还是看出了一些东西。 不过,是或不是,还要验证一二。 “啊!” 未等他出得大牢,一声凄厉如鬼哭般的惨叫声已在身后炸了开来。 硬汉破功了。 杨狱也不奇怪,锦衣卫四百年,不知道有着多少刑讯逼供的手段,真能扛过去的,这世上屈指可数。 武者的体魄超越常人,痛感,同样超过。 杨狱自忖,即便是他,若不将心神遁入暴食之鼎中,也未必就能扛过他所知道的诸般酷刑。 “这……” 大牢之外,似已等待了许久的铁开山听得这声,顿时就打了个冷颤。 锦衣卫的逼供手段,可还要超过六扇门…… “杨大人,在城外多处发现了贼踪。” 铁开山神色沉重,言简意赅: “昨日将诸多山贼收押之后,我带着诸多兄弟出城一探,发现城外各处,至少潜藏着数千贼匪……” “数千?” 杨狱眸光一沉。 木林府,不仅仅只有一座府城,其外还有诸多县城,乡镇,村寨…… “这些贼匪远不如昨日抓获的那一批,看起来不像是长留的精锐,更像是附近府县山中盘踞的贼寇们听到号召下来了……” 铁开山恨的咬牙: “可恨楚平!当年边关告急,魏大将军率军驰援,曾令他招募乡勇,护卫城池,可这老贼,视财如命,仅招募了城头内外的兵勇,以至于此时无人可用……” “不是长留的悍匪,倒也还好。” 回想着问询之时吴长山的反应,杨狱心中泛着思量,却也没有急着做决定: “黄大人要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容我二人商议,再做定夺。此时,先按下翎鹰,不许外传木林被围之事。” “这,瞒不住吧?狼烟一起,其他烽火台必有反应,只怕消息已然快到青州城了……” 铁开山苦笑一声。 青州,可是边关。 虽驻守的大将军魏正先早在前些年就率军奔赴边关,可烽火一旦点燃,必然会有着反应。 拦是拦不住的。 “烽火传出,被惊动的是青州军。咱们再传信,只怕青州就要空了……” “什么?!” 杨狱未说完,铁开山已是勃然色变: “这群贼寇,难道敢打青州城的主意?!找死吗?” 青州,是边境重城。 是除却流积山边城之外,防备天狼王庭的第二道边防线中的重要节点。 其中,不止是驻扎着六扇门、锦衣卫、州衙、还有着神臂弩一千两百架! 冀龙山疯了?! “不无可能。” 杨狱眼底泛着流光: “你我,乃至所有人都不会往青州城想,可越是如此,就越是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毫无疑问是个疯狂的猜想。 因为,青、云、白三州的州城的防御规格,是足以承载三十万大军攻城的。 一千二百神臂弩齐发之下,即便武圣都要避其锋芒。 若非在那吴长山的身上瞧出异样,他都不敢确定。 “这,这……” 铁开山兀自有些惊疑不定。 可猛然转念,就不由的心头一凉。 徐文纪的剿匪闹的轰轰烈烈,不止是州衙、六扇门、锦衣卫,据说连四大家的高手都被抽调一空。 如果烽火再将本就不多的青州驻军引来木林府…… “这只是我的猜测,是或不是,还不好说。不过,三大寇都已伏诛,纵有千余山匪,以我等之力也足可应付了。” 杨狱神色平静。 很快,一炷香的时间就过了,大牢里的惨叫声已几乎不可闻。 “看来,这是块真的硬骨头……” 杨狱摇了摇头,提起四象弓,就向着城内走去: “待到黄大人出来,你可将我的猜想说于他听,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又要去秋风楼? 铁开山腹诽一句,昨日一场杀戮过后,这位杨爷,可就在秋风楼留宿了一夜…… 呼! 突然,一道人影鬼魅般出现在他的身前。 “老夫倒是小看了这贼寇。” 黄四象脸黑如锅底: “你去六扇门,将全套刑具都拿来,老夫就不信,这世上还有我撬不开的嘴!” “这……” 铁开山还想说话,黄四象已是不耐烦的回了牢房,前者欲言又止,还是匆匆离开,去拿刑具去了。 …… …… “横练有成者,骨头可不是一般的硬。” 听着大牢出的声音,杨狱微微摇头。 昨日木林险些陷落,城中百姓自然惊魂未定,今日街上行人摊贩都少了大半,但所有人,但凡见得杨狱。 或是远远施礼推开,就是满脸堆笑着打招呼。 打招呼者,杨狱一一回应,没多久,已来到了一间占地巨大的铁匠铺之前。 木林府武风极盛,城中的铁匠铺,自然也不少,做的大的也不缺,这间,却是他常来的。 金珠、银粒、铁蚕豆,一些玄铁箭矢,都是来此熔铸打造的。 “杨爷!” 见得杨狱进来,一众铁匠无论在干什么,全都停下了动作,或施礼,或抱拳,比之以往还要恭敬的多。 “杨爷可还是要打造箭矢、熔炼金铁?” 赤着双臂的掌柜迎了上来,扫视一眼其他铁匠,呼喝着: “所有活计全都停下,先忙杨爷的事!” “不急。” 杨狱摆摆手,叫住掌柜: “金铁熔炼稍后再说,我今日到此,却是要借贵宝地一用,打造些东西。” “打,打造东西?” 掌柜及一干铁匠都是一怔。 “您,您要打什么,吩咐一声就是,何必亲自动手?” 掌柜的还想说什么。 杨狱已放下身上的弓箭,刀剑,让其他铁匠去将诸般珍惜铁料哪来。 “您这是?” 掌柜的一头雾水。 “前些日子学了些打造兵甲的手段,今日无事,却想着试试手。” 随口打发掌柜的去拉风箱,杨狱拿起掌柜那口掺杂着玄铁的铁锤掂量了一下。 地宫三月,他身上有价值的食材都已炼化。 精金甲胄上的精金提炼之术,甲胄锤炼之法,兵甲灵通术自然也都掌握了。 第174章百步飞……箭? 欲练百步飞剑,先修兵甲灵通术。 这是杨狱炼化精金甲胄之后的心得。 百步飞剑的第一步,是要寻一口与自己最为契合的宝剑,之后还要以特殊的法门洗练,与自身通灵。 再然后,还要配合呼吸吐纳,内息罡风,以其达到心到见到,百步间,杀人如各割草的境界。 可以说是一门极为复杂的剑法。 事实上,古来催使刀兵的强者,往往都能人兵一体,凶悍异常,本身,也是因为心意与兵甲相通了。 不过,能做到这一步的,至少都要是筑基第五关,甚至更高层级的武者了。 好比那位西府赵王。 杨狱用尽一切手段,都无法接下其手持凤翅镏金镋的正面一击,实在是其人兵合一,斩击之强简直无与伦比。 哪怕是随手一击,都是不可承受之重。 这固然是其本身神力无匹,可其与凤翅镏金镋心意相通,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兵甲灵通术……” 杨狱心中默念着这门奇诡锻造的秘术,也在不住的思量着。 天下有着太多的珍稀矿物,精金与玄铁,是最为为大众所知的,却并非最为珍贵的。 从精金提炼术中,他得知了诸多秘辛。 精金有着一座金山一片甲的说法,可精金仍可提炼,以秘法可以提炼出玄金,而玄金之上,似乎还有真金。 诸如此类,玄铁千锤百炼之后,也已不是单纯的玄铁了。 “杨爷,您要的东西……” 这时,一众铁匠已将诸般珍稀的铁料拿了过啦,不过,最为珍稀的,也只是玄铁,以及寒铁罢了。 “杨狱这次可是要打造一口宝刀?” 掌柜大着胆子凑上前来: “也是,这口刀虽也是宝刀,可比之您这柄剑,可就差了不止一筹了……” 玄铁十锻与百炼,那相差可不是一筹,单单材料耗费,就要多出十倍不止,打造的手法也天差地别。 这掌柜的可不止一次眼热这口百炼剑。 “不是刀,而是箭头。” 杨狱随手拍下一支玄铁箭来。 刀剑打造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学会,而且,此地的铁料也不足以打造出适合他的刀。 杨狱此来,本就是要打造一批箭。 他的箭术突飞猛进,寻寻常的箭矢,已显得有些不足。 此次,只是想要练练手。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想尝试,以兵甲灵通术打造的箭矢,是否能达到他的预想。 百步飞剑此时尚不得法,可若能做到百步飞箭…… …… …… 这一夜,人满为患的木林府大牢中的诸多囚犯,经历了毕生中最为漫长的一夜。 哪怕是再凶恶的囚犯,听着那自牢房正中传来的惨叫声,都要心有余悸,一夜不敢闭眼。 尤其是长留山的一干被贼匪,更是惊怒已极。 “是老夫多年不干这差事手生了,还是长留山都是些硬骨头?” 擦拭着手上的点滴血迹,黄四象都有些佩服了。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逼供这些事可也早不干了,但面前这人的骨头,也是真的硬。 足足一夜,才撬开了嘴。 走进牢房的铁开山,所见就是这么一副触目惊心的场景,那草席上,已不像个人样了。 “鹰,鹰犬,走狗,狗……” 草席上,吴长山面色苍白无血色,整个人的气息几乎跌落谷底,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只一双泛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黄四象: “爷,爷爷死都不会,不会放过你……” “你这一手横练,倒是有些意思。” 黄四象自然不会在乎这点咒骂,随手丢了擦手布,也不无感叹: “以你的武功,投身公门都可占据不低的位子,为何偏要造反?” 换血武者的生命力远超常人,更遑论吴长山这样换血十二次的巨寇,短暂的喘息几声,他竟就又缓了过来。 “你问我为何造反?” 吴长山挣扎着咳出一口污血,狰狞笑着: “你怎么不去问一问你家主子的祖宗,那张元烛为何造反?!” “大胆!” 黄四象面无表情,铁开山却是听不下去,喝骂不止: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比太祖?!” “如今之大明……” 黄四象却是沉默了一瞬,却还是摇头: “前朝无道,自上至下皆是横征暴敛之辈,我朝中,仍有一心为民之官,体恤百姓之吏,驻守边关之将士。 怎能相比?” “哈哈,哈哈哈~” 吴长山咳血大笑: “前朝已灭,自然随你去说!到底如何,你心中自然清楚!大厦将倾,就凭一个徐文纪,就能匡扶吗?! 爷爷即便是死了,也要在地下看着你们几时完!” “住口!” 铁开山低喝一声,想要说什么。 黄四象却是摆摆手阻止了,他冷冷的望着吴长山: “你大抵以为你长留行的是义举,可尔等一不曾耕种,二不曾行商做事,数万人盘踞山中,只靠盘剥劫掠百姓行商为生。 自以为是义军,实则,只是山贼罢了!” “呵呵~” 吴长山只是冷笑。 “就好比,你自以为是硬骨头,不仍被老夫撬开了嘴?” 黄四象再不理他,转身看向铁开山: “你候了半夜,有什么话,就说罢。” 面前之人,他是瞧不上了。 就他这些日子所知,面前这捕头虽不是不法之徒,却也称得上无能之辈了。 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不曾同流合污了。 但这,也掩盖不了他这些年毫无作为的事,若非杨狱带着,他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铁开山自然感受得到这老者对自己的不满,听得问话,才说起昨日的事,尤其是杨狱交代的: “黄大人,是这样……” “嗯?!” 听着铁开山的话,黄四象的眼皮一跳,脸色沉了下去,一把揪住其衣领提将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 “黄大人……” 铁开山面色涨红,却哪里挣的开。 他倒是想说,可这老者根本不给他机会,又怎么说? “这小子,这是要看老夫的笑话。” 黄四象松开他,脸色稍稍挂不住。 那小子三言两语问出的话,自己却审问了一夜,让曾经夸下海口的自己,着实有些挂不住。 “晚了,晚了!即便你们知道又能如何?” 吴长山大笑起来: “大龙头与我等同时动身,算算时间,只怕早已到了青州城里,就等那青州兵被引出来,这座大明的边防重城。 就要易主了!” “不知死活!” 黄四象面色一沉,反手一掌将其打晕,嘱咐了两句,转身就出了大牢。 他正要去寻杨狱。 后者已慢慢悠悠的从街头走了过来,提刀挎剑,背负长弓与箭篓,精气完足。 “杨百户好生自在。” 黄四象略有不悦。 “忙里偷闲得几回?该自在时不自在,活的未免太累了。” 杨狱笑笑: “怎么,那贼寇可是扛不住手段,什么都说了?” 一说起这个,黄四象顿时有些挂不住脸,哼哼了两声,才正色道: “冀龙山胆大包天,竟然真敢窥探青州,你我此时往回赶,只怕都迟了……” 木林府相距青州比之到定阳府还要远得多。 寻常的行商一个来回,就得小半年时间,即便有着蛟马,也不是三两天能赶回去的。 “除非能飞,否则,别想着回青州了。” 杨狱表示赞同: “既然如此,不如将木林府外的山贼打发了,再往回赶。” 他从青州来,可足足走了一个月还多,虽然那时赶路并不急,可即便日夜不停,他估摸着也得十来天才能回城。 说话间,他伸手拨弄着箭羽,一夜不停,用尽了铁匠铺的玄铁,又自己搭上一些,凑足了三十二支箭。 虽少,省着点,也足够用不短时间了。 “大人智谋深远,青州城又是边陲重城,想必不会有事吧?” 黄四象心有担忧。 有道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青州城有个闪失,青州上下都要问罪不说,整个青州,甚至龙渊道,都要大乱了。 甚至于,流积山都要再起战事。 见杨狱还有闲心数箭矢,顿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杨百户倒是好心境。” “若是如此轻易的被人拔了青州城,那咱们这位徐老大人,可就只是徒有虚名了。” 见黄四象眉头皱起,杨狱也不再绕圈子: “我已传书指挥使大人,要借她的大云鹰一用。此时云鹰不到,即便再着急,又有什么用? 难不成搭建个高台祈祷?” “倒是忘了这一茬。” 黄四象心下一松。 “黄大人跟着徐老大人多少年了?” 杨狱突然发问。 “二十三年有余。” 黄四象脱口而出。 “难怪……” 杨狱点了点头。 黄四象不由皱眉:“你什么意思?” “年纪大了,遇事还是要多想一些,否则,可是会退化的。” 杨狱一本正经。 “臭小子!” 黄四象佯作大怒,旋即笑了: “你这么一说,这些年来,老夫多是听命办事,脑子,似乎是不如之前灵光了……” “晚辈也就那么一说。” 杨狱摇摇头。 没有耽搁,两人将城中的衙役、六扇门捕快召集过来,也没什么准备,就出城剿匪。 三大寇都已伏诛,城外的贼匪即便不少,两人却也没放在眼里。 果不其然,木林府外的山贼固然不少,可莫说与长留山的悍匪相比,比之杨狱曾见过的一些山贼也还有所不如。 不过,他们人数太多。 虽所到之处山贼纷纷溃散,可要想尽数擒拿,却也不容易。 到得后来,还是杨狱回城,将之前被他打散的诸多巨鲸、大蛟帮的帮众召集起来,才将城外的数千山贼尽数擒杀。 待两人将一干山贼押回木林府时,远远的,就听到一声高亢的鹰啼。 唳! 第175章当杨狱跨上大云鹰 木林府的大狱本就人满为患,又有上千人被抓,铁开山顿时忙的焦头烂额。 杨狱却已懒得理会了。 他可不是个事必躬亲的人,山贼都抓到城里,还要他去一一安排,那要你还有什么用? 黄四象认为铁开山一无是处,无能之辈,他却觉并不赞同。 木林府的局势复杂,若非他身兼三职,又有徐文纪作为依仗,想要彻底清扫木林府,也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更不要说铁开山这么一个无人脉无背景,武功也远不能镇压一府的捕头了。 而且,他多年任职木林府,却能做到不同流合污,且能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庇护一些人,这已然很难能可贵的。 至于能力,谁也不是天生就有,慢慢磨砺也就是了。 是以,杨狱果断抽身。 来到了秋风楼。 秋风楼,已然人去楼空,栖身此处的一些苦命姑娘也都不在了,只有一些瓜果蔬菜还在。 牡丹小筑里,佳人不在,只有一封信,摆在桌案上,其上,有着一杯酒压着。 “杨狱吾兄,见字如面。” 透过这秀气却又有力的字迹,杨狱似乎能看到那位白衣少女含笑施礼。 “一别数月,吾兄武功进步良多,姒心中也是欢喜,只是,天变在即,遇事切勿强出头。” “长留山,姒也不熟悉,可那冀龙山,确信是身怀道果之辈,或许,他此次下山,就是要践行‘仪式’也说不准……” “那大老板来历莫测,姒心中十分之忌惮,若无必要,尽量不要与其接触才是,尤其,不要接受他的钱财……” “吾兄武功已成,长留大寇都可杀可擒,已可与青州名捕步灵虚,于玄,赵青川等人并列,青州可虑者不多,可终归是有着……” “魏正先、方其道、冀龙山、王剑豪、裕凤仙、余灵仙……这些人,或是踏足筑基第五关,或是别有底牌,万不能小觑。 尤其是前三人,万万不能大意……” “再有,则是聂文洞,他似乎并不是表面上的那般无能……” “最后,嗯,回见。” “秦姒敬上。” 娟秀的字迹,写的有些零散,但提及的事情,却是不少。 有木林府,有青州。 “魏正先、方其道、冀龙山……” 咀嚼着信筏上的诸多名字,杨狱记进心里。 若一如他所料,秦姒来自玉龙观,那么,能被她所注意者,自然不能小觑。 不过…… “这位深居浅出的总捕大人,居然仅次于青州大将军魏正先?是武功,还是背景?” 杨狱着实有些惊讶。 关于这位总捕大人,他知道的也不少,比如他从京城来,是个武痴,少有出门,不理杂事。 但也没想到,在秦姒亦或者玉龙观的排列中,居然还要高过魏正先。 “冀龙山此次出山,很可能是为了道果仪式?” 杨狱眸光闪烁。 经由道果杂谈以及一些其他典籍,他对于道果也已经不是一无所知了,不过,道果的仪式到底是什么,他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好比三笑散人所说的青女道果。 大旱三年,赤地千里。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人力所能办的到的吧? 至少杨狱自忖,若魁星的仪式是这样的难度,他根本就无从下手。 “杨爷!” 这时,小武远远的嚷了起来。 杨狱回过神来,将信筏塞进袖子里,转身出了秋风楼。 唳!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鹰啼。 便有强劲的气流从天而降,吹卷起大片的灰尘与落叶,翅展足有三丈的大云鹰,就自落了下来。 “好鸟儿!” 哪怕不是第一次见到,杨狱心中仍是啧啧称奇。 这口云鹰,便是收拢羽翼也足有丈二开外,非常之英武,鹰目锐利而灵动,时而引颈长鸣,很有些顾盼自雄的味道。 甚至,会认人一般。 只有见到自己,才会从天上降下来,一瞧不见自己,立刻就飞上云层,警惕十足。 “不是个好鸟!” 黄四象自屋檐上落下,有些灰头土脸,显然,训鹰失败。 唳! 见得黄四象,这只大云鹰警惕的鸣叫,羽翼舒张,似乎随时都要飞腾而去,亦或者,扑杀而上。 “这大云鹰,是龙渊道独有的珍禽,多生活在白州雪山之上,少有被人驯化的,这只鹰还小,真个壮年大云鹰,展翅得有七八丈……” 黄四象说着‘不是好鸟’,眼神中,却有些艳羡: “你家指挥使倒是舍得,若换成老夫,怎么都不肯被其他人碰一下……” 大云鹰飞行速度,比之麟龙道的赤云龙驹都相差无几。 但这只是直线速度,事实上,一者在天,一者在地,却又是两个概念了。 价值之高,无可估量。 “有这大云鹰相助,不比纵马来得快?” 杨狱说着,目光也不离这鹰。 黄四象艳羡,他自然也很羡慕。 大云鹰飞的高且快,几乎没有天敌,一旦飞腾,即便是如他这样的神箭手,都很难威胁的到。 若是有着这么一头大云鹰,保命能力几乎拉满了。 唳! 似是被两人的目光所惊,这鹰鸟警惕的后退一步。 “这鹰背,老夫怕是上不去了……” 黄四象叹了口气。 裕凤仙不知以什么手段驯的鹰,自己上前它就敌意深深,杨狱一来,就从天而降。 很明显,只准杨狱一人骑乘。 “啊?杨爷!” 不远不近跟着的小武也瞧出不妙来: “您要上这鹰,我怕是……” “老夫都上不去,你就上的去?再者说了,大云鹰飞的何其之快,就你这小身板,还不吹散了架?” 黄四象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摆手催促杨狱上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还是快些上路,青州无事还好,真有事,以你的箭术,只怕比老夫的用处还大。” “那,也只有这样了。” 杨狱点点头,接过行囊,又嘱咐小武跟着黄四象回青州,自己足下一点,翻身落在了鹰背上。 大云鹰展翅三丈有余,足可容纳数人了,不过,这鹰不愿,杨狱又非是它的主人,也没法强求。 “唉,老夫就是个劳碌命……” 黄四象还没感叹完,就听得一声长长的鹰啼,旋即,巨大的气流掀起灰尘一下将他淹没。 “不是好鸟!” 听着下方传来的气急败坏声,大云鹰发出得意的长鸣,双翅再拍,已如离弦之箭,飞上百丈高空。 接连数次,木林城都变得微小了。 强劲的气流扑面而来,吹的杨狱都有些不适应,这大云鹰飞的是快,但这乘坐体验,着实是不好。 “长留山……” 杨狱调整呼吸,适应着气流拍面,目光垂下,望向了木林城一角。 酒楼上,李二一遥遥举杯,为他送行。 “老李这运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差……” 杨狱心中哑然。 入城第一日,他就与李二一见了一面,两人在秋风楼喝了大半天的酒,听着他诉了一夜的苦。 这老穷酸来木林府也没多久,本想着定居,没想到又遇到了攻城之乱。 眼见得大云鹰渐渐远去。 临江楼一角,李二一方才收回目光。 “这才多久?” 李二一有些羡慕。 比起当个说书先生,谁不想成为口口相传的大豪侠? 只是,也只有羡慕罢了。 刀头舔血的日子,他是一天也不想过。 “顺德府被怜生教盯上,木林府又被长留山盯上……” 李二一自怨自艾,觉得酒水都没了味道。 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木林府不安全,草草收拾了一番,借着酒意就去寻了处商队,谈好价格,提着行囊也就上了马车。 杨狱匆匆离去,这城里还押着数千山贼,让他非常的不安。 …… …… 唳! 听着若有若无的鹰啼之音。 “嗯?!裕凤仙?!” 大涛江上,一艘商船上,静坐吐息的赵坤猛然翻身坐起,如临大敌。 “大云鹰怎么会来木林府?” 见得不是冲自己来的,赵坤方才松了口气。 年前一战,参与围杀裕凤仙的,可是包括他、段飞、王剑豪在内的六七人,而且,还有余灵仙在侧。 即便如此都没落了好,他此时孤身一人,若是被打上门,怕是除死无二路。 “这就是裕凤仙的大云鹰吗?” 秦姒手搭凉棚望着,也有些惊讶: “你不是说裕凤仙在怜生教堵门,四处追杀余灵仙?怎么会突然来木林府?” “那疯婆子的心思,谁能猜到?” 赵坤脸色难看,好一阵调息才平复了下来,见秦姒似笑非笑,脸上有些挂不住: “这女人领悟不败天罡之后,这青州,足可排上前五了,给她三年,只怕都能挑战魏正先,方其道了。 可若是你我能领悟金身不坏……” “那杨狱,成了气候,要拿下他,可不容易了……” 赵坤惋惜不已。 却也是随口一说。 他着实震惊于杨狱的武功进步,年不过弱冠,武功已然不下于自己,这样的天资,可就太难得了。 心中,也有着别的想法浮现。 这些话,秦姒都听烦了,他一开口,立马转身要回船舱。 “你啊你。” 赵坤无奈的摇了摇头,突然道: “你说,将杨狱收入我玉龙观如何?” 第176章山中浴池 邀人拜入玉龙观? 一个身处公门,天资绝顶的少年人,又什么必要拜入人人喊打,被通缉了数十年之久的玉龙观? 前程不要,命也不要了? 秦姒表示完全不想理会他,反手就要关上舱门,这完全就是异想天开。 “你啊。” 赵坤推住舱门,微微摇头: “你之前还说这小子身上有祖师的气息,这就说明,他与咱们玉龙观就有着缘法,未必就没有可能。” “那你不妨猜一猜,你表明身份,你口中的‘小子’是会纳头便拜,还是会反手给你一箭。” 秦姒叹了口气: “师叔啊,安分些吧。” 秦姒有些心累。 玉龙观的名头着实不小,可那到底是因为师祖,而不是他们真有什么。 事实上,除却祖师之外,玉龙观本身根本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道观一间。 可她这几个师叔伯却不这么想…… “呃……” 赵坤被一下噎住,好半晌才叹了口气: “或许你说得对……” 他认真的想了想,就以他几次所见,那小子很有些嫉恶如仇,油盐不进的味道。 那大蛟帮一直小心翼翼的交好,不还是被毫不犹豫的清算了? “您自己想想吧,我累了。” 秦姒关上舱门。 船舱中略显晦暗,只有油灯的话火苗摇曳,两个侍女靠着床榻在打瞌睡,又或许是有些晕船。 秦姒靠窗坐下,自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张,徐徐展开。 “散则为气,聚则为运。应运而生,以气为食……” 她轻声喃喃着。 【十都青鸟位阶图(仙)】 【应运而生,以气为食。】 【神种:生生不息】 【仪式……】 【可晋升……】 【持之可入天海(仪式未成不可入)】 秦姒静静的望着唯有她能够看到的古卷,心中琢磨,思量着。 …… …… 唳! 高亢的鹰啼时而响起。 大云鹰翱翔于云海之间,其速极快,双翅一扇,就是百丈开外,狂飙的气流将衣衫吹的猎猎作响。 夜黑月淡,群星漫天。 端坐于大云鹰背上,举目眺望,似乎星月近在眼前,一种难言的畅快在杨狱心中流淌。 于这高空夜幕中,一时间,有种忘却了一切的超然出世之感。 除了乘坐体验十分之糟糕,杨狱对于这大云鹰还是十分满意的,再好的轻功,也绝无可能飞上这般高的天空。 大云鹰的体力极强,一连飞了大半天,都没有体力匮乏的迹象。 唳! 突然,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大云鹰发出一声更为高亢的啼叫,转而,向着大地俯冲而下。 “嗯?” 杨狱心有所感,俯瞰而下。 就见得微小的山川大地在极速放大,很快,就瞧见了一方绵延的山川,比之他曾见的南山还要巨大一些。 他的目力极好,居高临下,视线更佳,微微扫视之下,就见得一座荒山之上,凭风而立的红衣身影。 红衣、红甲、红靴、黑发、冷艳锯。 不是裕凤仙,又是谁人? 唳~ 见得裕凤仙,大云鹰的啼叫都变得柔和了许多,轻轻一个收势,已向着那处荒山落去。 呼! 气流漫卷灰尘散去。 杨狱轻身落下,口鼻间,就嗅到了泌人心脾的熟悉麝香味,她,又受伤了? “属下杨狱,见过指挥使大人。” 杨狱抱拳施礼。 心中不免腹诽,这位指挥使大人,回回见,回回都受伤…… “小云,你自去山中觅食。” 随手丢了一粒丹药喂给大云鹰,裕凤仙转过身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眸子却仍是晨星般亮: “你的武功……” 裕凤仙有些惊诧。 她的眼光自然极好,一眼扫过,就察觉到了杨狱身上的巨大变化,而且,也瞧见了那口四象弓。 惊诧一闪而过,也没多问,她的眼神就变得凌厉: “你最好真有要紧的事。” “长留山三大寇聚集数千匪类偷袭木林府。” 杨狱回答: “以我的推断,他们的真正目标,或许是青州城。” “青州城?这些贼寇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裕凤仙凤目含煞,却似是牵动了伤势,闷哼了一声,脸上越发苍白。 “大人受伤似乎很严重。” 杨狱微微皱眉。 以裕凤仙的脾性,若非真的受到重创,是不可能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的。 “区区小伤,不碍事。” 裕凤仙吞服了几粒丹药,直接席地而坐,也不调息,先开始擦拭手中的冷艳锯: “你说长留山的真正目的是青州城?” “可能性不小。” 杨狱点点头,说起黄四象的审讯逼供所得的口供。 “青州城尚有一千两百神臂弩,冀龙山莫不是失心疯了?” 裕凤仙有些惊诧。 神臂弩,是战阵大杀器,守城更是有巨大的优势。 想要攻下青州城,少了二十万精锐大军,根本没有可能,长留山的匪类或许悍勇,可哪能和军队相比? “以冀龙山的武功,潜入城中破坏神臂弩未必没有可能。” 杨狱也寻了处地方坐下。 大云鹰的乘坐体验非常的不好,一路上他也是精神高度紧绷。 “说不通。” 裕凤仙微微摇头: “不要忘了,方其道还在城中,我虽不喜此人,可此人的武功,着实惊人,冀龙山不会是他的对手。” 杨狱眸光微动,却还是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青州,是不容有失的。 不说其若被攻下,城中百姓将会遭遇什么,单单被攻下,这本身,就会造成难以想象的恶果。 重城被攻下,不说天狼王庭与大离王朝是否会有异动,其他道、州、府县的山贼、大盗、豪强都可能会蠢蠢欲动。 “有徐老在,能有什么万一?” 裕凤仙不是很在意,反而道: “你既然来了,也不忙着去青州了,我有一事要你去做。” 杨狱皱眉不语。 “徐老江湖、行伍、朝堂混迹了大半辈子,若冀龙山真能在他面前兴风作浪,那多一个你,也不多。” 裕凤仙微微摇头: “你以为我在胡闹?相比长留山,怜生教,才是真正的毒瘤。长留山纵然再搅风搅雨,数万贼匪也闹不出什么大名堂来。 可怜生教要是乱起来……” 怜生教,才是国之毒瘤。 这一点,杨狱倒是十分认同。 年余之前的黑山城,他亲身经历过,而之后他才知道,不止是黑山,龙渊道三州,数十县城都被扰乱了。 “怜生教……” 杨狱心中一动: “大人可知,怜生教的那位青州舵主余灵仙,此时身在何处?” 自秦姒处,他得知了自家老爷子极有可能是被余灵仙带走,可究竟带到哪里去,却没人知道了。 怜生教根植民间不知多少年,势力盘根错节之下,一旦隐藏,连锦衣卫、六扇门都很难寻出踪迹来。 他这次回青州,也想着借用锦衣卫的力量,去寻找余灵仙。 “这妖女。” 裕凤仙银牙轻磨,语气就不是很好: “这妖女藏的太好,这些日子,我接连挑了怜生教四处分舵,人杀了不少,还是没能迫她现身……” “四处分舵……” 杨狱眼皮微跳。 怜生教的藏匿之处,可以说是绝密,接连挑杀四处分舵,可想而知,他们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废了多大的功夫。 “此山中,有着一处怜生教分舵。余灵仙极有可能就在此山中。” 裕凤仙刀锋指向夜幕群山,语气清冷: “或出那处分舵,记你一个大功,此次回返青州,可由你挑选两门上乘武功。” 这,却是仇恨极深了。 杨狱了然。 有着大云鹰,青州能追杀裕凤仙的没有几个,仅有的几人中,必然有着身怀赤眸白鹤的余灵仙。 年前自家这位指挥使大人被追杀的颇为狼狈,始作俑者就是那位与她齐名的怜生教妖女。 虽还有些担忧青州。 但眼见裕凤仙态度坚决,杨狱还是应了下来,待到大云鹰觅食归来,也没耽搁,直接跨鹰而去。 趁着夜色,开始搜查群山。 “呼!” 横刀于膝,裕凤仙缓缓闭目,开始调息。 年前一战,她受了极重的伤,之后伤势未好又来追杀余灵仙,着实也有些吃力了。 青州或有危险,她心中自然也有些担忧。 可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就越是不能放过怜生教,这群疯子的危害,比之长留山可大了不知多少倍。 …… …… 热气蒸腾。 古色古香的房间之中,有这一方热气蒸腾的大浴池。 其下接着山中地热,水汽与药香弥漫,很是浓烈。 细看之下,这哪里是浴池? 分明是一方巨大的药浴之地,其中珍稀药材不知几多,几乎将水面都盖了下去。 一个身材偏向矮小的老者,浸泡在其中,似是热气炙烤,浑身泛红,身上不知是水珠还是汗珠。 “唉……” 靠着水池边,老者长长一叹。 他,有些想家。 想家中的老太婆,也想自家的小子,可…… 吱扭~ 突然,推门声响起。 老者骇了一大跳,连忙沉进了水中,只留头在外面。 几个清秀的侍女嬉笑着前来,丝毫不避讳的指指点点,一边,将大把的药材洒进浴池。 “闺女哇,莫要再放了!” 杨天佑面红耳赤,叫苦不迭: “即便是杀猪,也没这么干的,老头子皮都掉了好几层了……” 第177章星神之属,造化之泽 杨天佑面红似血,十分煎熬。 也不知是药浴的水太过滚烫,还是其他什么。 “老人家,这可都是上好的药材呢。也就是您,其他人哪里有这个福气?” 几个侍女抿嘴笑着。 “唉。” 杨天佑长吁短叹: “糟蹋东西,糟蹋东西啊……” 他当然知道他每日浸泡的药材都是价值连城的,每次浸泡,都心疼不已。 这些药材要是能给自家小子该多好? 都这把年纪了,他还图个什么? “要不,我们帮您洗一洗?” 说话间,又有个侍女捧着食盘进来,上面瓷碗里,流漏出浓烈的药香。 “这,这哪里要得?” 杨天佑连连摆手,差点整个人躲进水池里。 这半年光景,他简直是度日如年,每日吃药、浸泡药浴也就罢了,这些半大的闺女伺候,他可真的消受不起。 这些闺女,比他家小子也大不了多少。 “退下吧。” 这时,一个绿衣侍女走进来,其余侍女忙不迭的施礼,退走。 “哼!” 绿衣侍女轻哼一声,背着药浴池说着: “泡完了换身衣裳,小姐要见你,记得将药喝了。” 说罢,也不等回答,转身就离去,留下小老头一人在其中长吁短叹,煎熬不已。 这是一处修建在山腹中的地宫。 各类建筑却似不缺,走过回廊,绿衣侍女就来得一处清幽的小院,微微躬身:“小姐……” 得到回应,才小心翼翼的走进小院。 清幽的小院里,别无它物,平整的木板铺彻的院落中央,一白衣女子盘膝静坐,她的手中,有着一只巴掌大小,似鹰非鹰的禽鸟。 “那疯婆子,又挑了咱们的分舵?” 绿衣侍女气得咬牙: “她真当咱们好欺负了?” “冀龙山下山了,诸府、县安插的暗子,也都有汇报,长留山,似乎盯上了青州城……” 松开信鹰,余灵仙若有所思: “这是长留山的信,邀我们一同起事。” “青,青州城?” 绿衣侍女吓了一跳: “长留山,要反?” 余灵仙微微皱眉,似在权衡。 一惊之后,绿衣侍女却是颇为兴奋,很有些摩拳擦掌的味道: “要是拿下青州城,看这疯婆子还敢追我们!” “此事,并不简单。” 余灵仙作沉思状: “青州非是寻常州城,即便到了如今这个光景,也不是能轻易撼动的,冀龙山此举,或许另有目的……” “他与聂文洞仇深似海,寻其报仇,岂非很正常?” 绿衣侍女对冀龙山似乎印象极好: “他与聂晴儿本是两情相悦,却被那老匹夫横加阻拦,甚至掌毙亲生女儿,这时成了一方豪雄,为爱人报仇,岂非再正常不过?” 落地书生与大家小姐私定终生,却不想被岳丈横加阻拦,以至于爱人身死,自己落草为寇,好不容易得了奇遇再去报仇。 她觉得合情合理。 “你认为可能?” 余灵仙眸光冷淡的看向侍女: “你是话本小说看的太多了。” 绿衣侍女吐了吐舌头,又猜测道: “道果?” “不无可能。” 余灵仙点点头: “大明此时虽有动荡,可终归还有着气数,冀龙山到底是读过书的,不会不知这出头椽子先烂的道理。 能让他弃地势不顾,而执意出山,只怕,也唯有道果这个解释了。” “这世上,就没有重情义更胜江山的伟男子吗?” 绿衣侍女失望的叹了口气。 “有没有,与你都没有干系。” 余灵仙眸光清冷,打碎了侍女的心思,平淡道: “此时非是我等起事之时,可张明已大厦将倾,早一日再造乾坤,百姓也少受一日苦厄。此事,却是要响应一二。” “怎么响应?” 绿衣侍女有些无奈: “两年前,咱们的人手都被派去云、白二州去了,咱们又被那疯婆子发了疯似的找我们,一现身,岂非又被她找上门来?” “我却不信,我伤势未愈,她的伤势便好了!” 余灵仙轻哼一声: “她以为领悟了不败天罡就能压过我了吗?下次再见,倒要给她个惊喜!” 绿衣侍女惊呼一声: “小姐,您领悟‘无极真罡’了?” 换血十三,筑基五关。 武道修持到第三关,可拳出三尺罡,剑落四尺芒,而到得第四关,内息可行全身,就可演化出三尺气墙来。 而更进一步,则是要领悟真罡。 真罡,不只决定着武功的威力,也是踏入第五关的必要条件。 无有真罡护体,就无法修成‘血气熔炉’。 可真罡,也有着上下之分。 无极真罡,却是怜生教九大真罡之一,纵然比之张家的不败天罡,也不差了,是天下最为顶尖的真罡。 “差不多了。” 余灵仙微微点头: “我的功行到了当口,却是很难离开,这样,你换‘凝霜’来,让她乘赤眸白鹤,去青州,助冀龙山一臂之力,也要规束群匪,不可行屠杀之事。” “是。” 绿衣侍女神色肃然,不敢耽搁,匆匆离去。 “冀龙山的道果,会是什么?星煞?贪狼?破军?七杀?还是……” 余灵仙心中自语着。 道果,不只意味着一门神通,也代表着一条不与凡同的无上大道。 任何一位身怀道果者,都不容小觑。 “圣女。” 这时,门外传来小心翼翼的通传声: “杨,杨天佑带到……” 余灵仙收敛心思,这才淡淡道: “进来吧。” 得了允许,被侍女领着的杨天佑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换洗一新,他还是有些缩手缩脚,前半生最多也就在牢门三尺打转的他,着实受不住如今这种场合。 紧张、担忧。 “浸泡了半年的‘还真蜕胎液’,才不过这般进境?” 冷冷的看了一眼杨天佑,余灵仙不由的皱眉。 还真蜕胎液,是怜生教秘传的九大换血灵药之一,药力虽没其他丹药那般见效,却胜在温和无后患。 一次浸泡,足可顶的上寻常武者数十日之功,当然,耗费的药材,也要贵重数十上百倍之多。 当然,她也知道这老者十分配合,奈何他的天赋着实一般,年纪又大了,不但血气跟不上,脑子也不灵光了。 “这进步还不大吗?” 杨天佑都惊了。 半年而已,他都换血三次了,都快追上王佛宝了。 这对他来说,已然是神速了。 要知道,他之前大几十年,连一次换血的门槛都没跨过去。 “……罢了。” 余灵仙顿觉有些心累,也不愿多说什么,一摆手,一张白纸已落在杨天佑身前: “将你所得之道果,位阶图,仪式,神种都写下来。” “不写。” 小老头果断拒绝。 他虽没什么见识,可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 什么都被掏空,他怕是也别想活着回家了。 余灵仙淡淡的看了一眼侍女。 那侍女已是轻笑着开了口: “杨天赐,原名杨柱,青州顺德府,黑山县人,积年狱卒,家无余财,仅有破屋三间,水田几亩。 家中有一老妻,以及一收养的流民义子。杨柱深喜此子,为其取名为狱……” “够了!” 不等这侍女说完,小老头已是红了眼,气喘如牛: “勿伤我儿,我写,我写就是……” “这并不是威胁,只是明白的告诉你,我家圣女对你并无恶意,否则,换做旁人,只怕早将你家中老妇绑缚而来了!” 那侍女轻哼一声: “老母慈悲,仁爱世人。我等谨奉老母之命普渡世间,岂会害人?” “怜,怜生教……” 杨天佑稍微松了口气。 他家老婆子就信奉怜生教,据说,这个教派治病救人,名声似乎不差。 “仅凭你自己,直到寿终也未必能炼化道果。我等帮你炼化道果,只取一枚神种,另外,也还有回报。” 余灵仙适时开口: “无极大丹、百炼兵甲、黄金万里,只要你开口,都可给你。” 这下,杨天佑就有些心动了。 什么道果神种,他都不是很在乎,黄金万两,他还是知道的。 不过这么多金子,给了自己,家里的老婆子还睡得着吗? 想了又想,杨天佑攥住了笔杆: “我要一百亩,不,两百亩上好的水田!” “……” “……” 莫说是这侍女,即便是余灵仙,一时也是没反应过来。 “行,就依你。” 余灵仙答应了下来。 几百亩水田对她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尤其是黑山城,因为顺德府副舵主石开的肆意乱来,更是空出大片田地。 “写吧。” 侍女为其研墨,心中却也不免有些轻视。 一个眼里只有几亩田地的老家伙,即便是身怀道果,她也是瞧不上的。 “这就写。” 杨天佑低着头,心中却也松了口气。 他自然称不上见多识广,可什么东西好,他还能不知道?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小命都被攥在人手里,还贪得无厌,可真是找死了…… 心中想着,纸上,也歪歪扭扭的写出一行大字: 【十都天赐位阶图(神)】 【星神之属,造化之泽】 【神种:余荫】 【仪式:仙与神配,或可诞下神子,余荫后人,福泽绵长……】 【可晋升:……】 第178章启明和天海 纸张上,字迹歪歪扭扭。 小院里,几人面面相觑。 “天赐、余荫……” 余灵仙微微皱眉。 道果的仪式,千变万化,更没有什么条理可循,但她却认为,这一个个看似荒诞的仪式必然是契合着什么。 只是不曾被人发掘出来而已。 就好似数百年之前,那炼丹的三笑散人怎么也想不明白硫磺、硝石、炭这样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混杂之后,就会有莫大威力一样。 “这,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神种?仪式……” 那侍女捂着嘴,十分之惊诧。 “就这些了……” 杨天佑挠挠头,他虽也认识一些字,可也就仅限于认识,写出来,不但不好看,还会丢三落四。 “不止这些吧?” 余灵仙眸光清冷: “我记得,道果认主后,一般会有关于‘天海’的一些信息……” “天海?” 杨天佑一脸茫然,好似全然不懂。 “也罢,反正无关紧要。” 余灵仙眉头舒展,也没太过追究。 她并无道果。 却知道这‘天海’。 据她所知,但凡身怀道果者,都有着‘炼化位阶,持之可入天海’的讯息。 可‘炼化位阶’之后,就会得到‘天海封闭不可入’的提醒。 根据教中历代道果持有者的猜测,这所谓‘天海’极有可能是上古传说中的‘福地’‘洞天’。 只是,不知为什么,封闭不可入而已。 “其他人也有?” 反倒是杨天佑,微微一怔,有些愕然。 余灵仙不以为意,摆摆手道: “老先生,你暂回房间休息吧,答应你的东西,会先送往黑山城。” 余荫他人,这样的道种,对她的吸引力大大的降低了。 若只是她自己,此时只怕已是要放弃了,只是…… “那闺女,我就先走了。” 杨天佑莫名的松了口气,由那侍女引领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星神之属……” 细细端详着纸张上的文字,余灵仙若有所思。 在怜生教的一些典籍记载中,道果似有‘道、佛、神、魔、妖’五大类别,而每一个类别中,又有诸般细分。 以字面上的意思来理解,这枚‘天赐’道果,分属于神,且属于星神之列。 只是,这星神的仪式与神通,未免有些诡异了。 心中思量着,她自怀中取出一本古卷,翻开到中间,方才眸光一动。 【神通的来源,有且只有道果与神种】 【炼化道果,可凝练神种。无道果者,必要依靠神种,方可跨入‘修行之门’。是以,上古之年,唯有身怀道果者,才可开宗立派,传授门人弟子。】 【越是特殊、强大的道果,所能分化的神种越少】 “嗯?” 突然,余灵仙的眸光一凝,望向小院外的阴影处。 “师妹还是这般警惕。” 阴影中传来轻笑声。 这声音,娇柔妩媚,听到耳中,不由的就有些酥麻,不必见人,只听声音,就似能听得出这是个美人。 事实,也正是如此。 在余灵仙略带厌弃的眼神中,一身着薄纱,身姿曼妙的女子。 “牛翠兰!” 余灵仙冷淡叫着。 来人顿时维持不住笑容了,眼神都变得凶恶起来: “余灵仙!师姐如今,叫林文君!” 余灵仙不动声色的收起纸张,神情冷淡: “你叫什么与我无关,你不在你的云州镇守,来青州做什么?” “你还不乐意?” 林文君双手叉腰,颇为不悦: “若非奶奶有令,我管你去死!” “是吗?” 余灵仙毫不留情的揭穿了她: “难道不是你无论如何都无法在云州传教,被奶奶罚来我手下做事?” 来人,算是她的师姐。 都是奶奶坐下的‘圣女’,数年之前,两人一人来了青州,一人去了云州。 “你怎知云州如今的境况?” 林文君轻哼一声,倒也没什么恼怒。 比起一滩浑水的青州,作为徐文纪的起势之地,云州太清澈了,清澈到根本无鱼可藏身之处。 她不行,其余人,自然也不行。 “不过是无能罢了。” 余灵仙不遗余力的冷嘲。 “随你怎么说吧,师姐虽无法在云州传教,可你不也没能收拾林道人留下的烂摊子?还被人追杀的半年不能冒头?” 林文君不无嘲弄: “要不是师姐我用计将那裕凤仙引开,此时要被挑杀的,就不是‘冯龙’的分舵,而是你此时藏身之处了!” 闻言,余灵仙也不说话了。 她来青州本也没几年,林道人的烂摊子都没收拾妥当,齐龙生以下,诸府、县的舵主不少阴奉阳违的。 她也的确没什么人好用。 否则,也不至于被人追的如此狼狈。 呼! 余灵仙微一分神,林文君就有了动作,伸手就去夺她手上的纸张。 砰! 余灵仙十分果决,内息一吐,纸张已化作齑粉。 “看来师妹果真有事瞒着我……” 林文君轻笑着收手: “可你哪里瞒得了师姐我?我可是听说你拿下一身怀道果者,是之前那老家伙吧?说说看,是什么道果?” “与你无关。” 余灵仙面色微沉。 林文君在教中的人脉比她却是广的多了,这消息,她可只传书给总坛的。 “还要瞒我?莫非,真不要师姐帮手?” 林文君轻哼一声: “不过一枚神种而已,你当真以为师姐在乎,要和你抢?” “你想说什么?” 余灵仙不为所动。 “奶奶需要道果、神种,却不是只需要一枚,咱们没有必要争抢什么。实不相瞒,师姐在路上,曾发现烂柯寺的慧安老和尚……” “烂柯寺慧安?” 余灵仙心中一动。 天下三大宗门,各有所长,悬空山少有现世人前,烂柯寺,却又相反,虽然他们本寺的和尚少有出世。 但天下佛门,可有不少都是他们的弟子门人所传。 “那老和尚带着个新收的小沙弥,一路不停,却正好路过云州,我猜测,他们是发现了道果,用佛家的话来说,是舍利?” 林文君靠着门框: “我帮你一次,你也帮我一次,如何?” “佛门舍利?” 余灵仙微微犹豫后,还是点点头: “你助我收拢势力,到时候,若真有佛门舍利,我也可为你出手一次。” “好!” 林文君展演一笑,妩媚至极: “师妹到底是心疼姐姐。” …… “这小闺女,真是不得了。” 合上房门,杨天佑方才松了口气,可也没彻底放松。 他的确没有都写出来,隐瞒了部分。 就是关于‘天海’的。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远去,杨天佑也不敢放松,轻手轻脚的脱掉衣服,进入药浴池中,方才有了些安全感。 “一年多了,老婆子只怕要急了吧……” 老爷子喟叹一声,鼓起莫大的勇气,闭上了眼,借由体内传来的温热之气,他的眼前,浮现出一枚星辰。 星辰黯淡,且有多处残缺,只有微弱的光。 “半年了,才亮……” 老爷子嘀咕着。 他刚得到这道果之时,这星辰之影也很是破败,而且,还黯淡没有一点光。 貌似是因为他浸泡了大半年的药浴,才亮起微光。 在这光中,他好似能听到有什么在向他倾诉。 其中,就有关这‘天海’。 “不是老头子不告诉你,实在是,这要是告诉你,你还会放老头子回去吗……” 老爷子喃喃着。 他没什么见识,但到底活了大把年纪,避重就轻自然是懂的。 写出的有关于道果的事情,他没有任何隐瞒,而之所以隐瞒下‘天海’,是因为他认为,后者比之前者还要珍贵的多得多。 【道果‘天赐’,又名‘金星’又唤‘启明’】 【可指引,通往天海之路】 【万般道果,皆是天海孕育,入内……】 【启明星亮,可入天海一次】 …… “亮了,那我,就可以去那什么天海了?要不要去?” 老爷子有些发愁。 他虽然没什么见识,可也知道,这启明星亮一次很不容易,极有可能是因为这么多天的药浴浸泡,才亮的。 他本来也没想着入那什么‘天海’,他都一把老骨头了,只想着回家,什么都不想着折腾了。 他不怕死,可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都不及回家见妻儿一面就死,他是怎么都不甘心的。 可这闺女说的客气,可却迟迟没有放他回去的意思,只说要炼化什么道果。 可谁知道这道果什么时候能炼化? 老太婆能撑得住吗? “依着那闺女说的,这天海许多人都知道?那想必,也不是太危险?” 心中嘀咕,老爷子有些释然。 按道理来说,许多人都能去的地方,应当没有什么危险才是。 “唉……” 叹着气摸向身前的光芒,老爷子心中不无可惜: “要是小狱能和老头子一起去,该多好……” 嗡~ 触及光芒的刹那,杨天佑只觉眼前一花,随即,一股前所未有的失重感彻底将他包围。 这感觉如此强烈,比他掉落山崖还要强烈的多。 “啊!” …… …… 夜幕之下,群星点点。 大云鹰翱翔于夜色之中,杨狱居高临下,俯瞰群山,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 “嗯?!” 某一刻,他的心头突然一颤。 “这是?” 一闭眼,就见得暴食之鼎中光芒大放,定睛看去,不由的一怔。 老爷子的断刀?! 第179章初探天海,以及七星龙渊斩鬼剑 老爷子的断刀? 杨狱微微一怔。 食材炼化之后,残余的影像将会烙印在鼎壁之上,只是,再度亮起的,他却还是头一次见到。 “难道老爷子就在此山中?” 杨狱猛然睁开眼。 大云鹰通人性一般俯冲而下,但接连几次绕山盘旋,却还是一无所获,杨狱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以他的目力不曾发现,那就真的没有了。 呼! 他一跃而下,落子一处高耸的荒山之上,举目四望,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之处。 “老爷子不在这山里,可这断刀……” 杨狱一头雾水,但也能猜出,断刀突然大放光明,必然和老爷子有着关系。 当即,也没有耽搁。 摆手让大云鹰自去,也不再去寻找此山中的怜生教分舵,随意寻了处隐蔽之地,就自盘膝入静。 幽暗的暴食之鼎中,诸般食材的光芒一时都显得黯淡。 骤亮的断刀光华,甚至压过了紫金吞煞宝葫芦,九牛二虎食谱,后两者受此一激,也迸发出更为强烈的光芒。 一时间将其他的食材全都逼到了角落里。 “老爷子……” 杨狱心中有些焦急,也无心去理会这些,伸手直接握住了断刀。 嗡! 光芒瞬间炸开,潮水一般将杨狱淹没。 恍惚间,他好似听到有什么在他的耳畔呢喃,这是他从未听过的音节与语言,但偏偏就懂得了其中的意思。 天海界。 那个声音如是说着。 “天海界?” 杨狱心中喃喃。 哗啦啦! 惊涛拍岸之音在耳畔炸响。 睁开眼。 杨狱恍恍惚回神,他此时立身之处,一片荒凉。 荒芜、破旧,黯淡无光,一眼望去,似无尽头般的荒凉,乍看之下,好似一片茫茫无尽的戈壁滩。 细看之下,才能看到一些不知名的草木,生机,很微薄。 天上无日也无月,更没有群星,有的,只是一片令人压抑的灰蒙蒙。 他自己,也身无长物,甚至赤条条不着寸缕,只有手中握着一把断刀。 “这就是天海界?” 杨狱有些出神。 那道曾在他耳畔呢喃的声音并没有透漏出什么信息,他所知的唯一,就是他来到的这处地方,似乎叫做山海界。 似乎,其中有着…… “道果?!” 杨狱捂住胸口,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个什么样的状态,可他分明感觉到了暴食之鼎的躁动。 这躁动很强烈,也很熟悉。 之前每一次遇到道果,暴食之鼎都会有类似的异动。 这个地方,有着道果! 强压下心中的躁动,杨狱开始探索四周,这是一片极为荒凉的地方,草木都少,他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搜集来一些草皮,给自己遮羞。 暴食之鼎不住的异动着,而且,无论他走向哪个方向,这异动都不会停止。 这意味着什么,杨狱很清楚。 这个看似什么都没有的废土,有着不止一件道果存在! 他没有急着去寻找道果,而是在四周一遍又一遍的搜查着,他很清楚,自己不是无缘无故来到这个地方的。 断刀上的光芒,自己突兀的前来,都和老爷子有着关系。 只是,他等了许久,也不曾看到老爷子的踪迹。 “难道我猜错了?我来到这个地方,和老爷子没有关系?” 站在一片较高的沙丘上,杨狱举目四望,却没有看到老爷子的踪迹,甚至连任何人畜活动的迹象都没有。 有的,只是一片灰白。 等了很久,没有任何发现,杨狱无奈,向着最让暴食之鼎异动强烈的方向,走去。 开始真正探寻这方废土。 这是一片真正的废土,生机寥寥。 草木都很少,而且,带着令人非常不舒服的灰白色,只是有着草木,代表此处并非没有任何生机。 杨狱的精力旺盛,轻功也极好,赤脚行走也没有丝毫的困扰。 很快,循着暴食之鼎的强烈躁动。 他走出了这片戈壁滩,来到了一座同样灰白的山峰之下,在此处,暴食之鼎的异动最为强烈。 这山中,必然有着道果。 “这地方,也太诡异了……” 杨狱皱眉。 他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按道理说,一日半日看不到人烟并不会对他有什么困扰。 可事实并非如此。 他的心中,十分之压抑,各种乱七八糟的杂念不住的在心头翻滚,越是停留的时间久,就越是让他烦闷。 就好像,一个活人,来到了鬼蜮之中。 十分的不适应。 “嗯?!” 突然,杨狱的眸光一凝:“那是……” 天海界,只有灰色。 天空、大地、草木、山丘都是灰色,这让人压抑,同时,一旦有其他颜色出现,就会显得无比的眨眼。 呼! 没有任何犹豫,杨狱提着刀就向着山下而去。 行到近处,他看清了。 丈许之高的怪石之上,一身材魁梧的人影盘膝而坐。 这人面上肌肤神情与生人无异,却没有任何生机,在他的脸上,杨狱看到了恐惧,以及强烈至极的不甘。 呼! 随着杨狱的走近。 似有风吹,灰尘四散,眨眼之间,怪石之上的人影,已化作一具骷髅,皮膜筋骨连同衣衫尽数化作灰土。 “好强的横练!” 杨狱微微一惊。 他跃上怪石,细细端详,这尸骨保存完好,不知经历了多久的岁月洗礼,仍有着玉白之色,轻轻敲击。 有空竹之响。 “这是道文?似乎还要更古老……” 杨狱注意到,这尸骨身前,有着字迹,似乎是以指力生生刻在这块怪石之上。 这是道文,却不是寻常道文。 道文,是极少有数千年一成不变的文字,只在道家流传,可这怪石之上的文字,却和寻常道文还有不同。 显而易见,这具古尸存活的年代,还要远远超越现在道文的年代。 “成也天地,败也天地。洞天归墟,福地寂灭……吾,不甘……” 杨狱勉强辨认出了一部分。 “……海枯、石也烂了。天海界的草木褪色,山川褪色,一切道蕴所化之精灵,也消失了……” “……就连道果也……” “……祂们死了吗?……不甘,不甘,吾才入天海,就要结束了……” 天变? 杨狱若有所思。 对应着此人的话,他又想起三笑散人的潮汐论,果然,上古之人的消失,是因为天地间的变故。 不过…… “道果并未消失,亦或者说,道果,又出现了!” 杨狱心头一震,越发笃定三笑散人的潮汐论了。 假设,道果的消失为落,那么,道果的重现,就是起了。 岁月的力量惊人,这尸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是以,杨狱也只能将其埋葬后,竖了一块无字石碑。 微微一拜后,再度向着山中走去。 一如外界,山中也无什么生机,不过,比起之前的戈壁滩,还是要好了许多,依稀间,杨狱瞧见了一抹绿色。 “天海界,的确是在复苏。” 杨狱深吸一口气,心中谨慎起来。 有生机出现,也就意味着可能会有危机,只是,出乎他的预料,直至暴食之鼎剧烈颤动,发现了道果的踪迹。 他也没有遇到任何的危机与阻挡。 好似,除却道果之外,也就只有那么几根草恢复了生机。 似没多久,他已来到了山巅。 此山山巅,无有任何草木的存在,唯有一块块嶙峋怪石,以及,那插在怪石之上,密集如林般的长剑! 好似一片剑林,而其中,就有着道果! “呼!” 轻按胸口,暴食之鼎的躁动以及内中的情景尽数浮现在心头,此时,那一枚紫金吞煞宝葫芦,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自得了这枚紫金吞煞宝葫芦,杨狱不止一次的琢磨过。 可惜,缺了三分之二,他是如何都不能炼化这枚道果,更不要说完整的魁星位阶图了,甚至连反应都少。 “这道果……” 杨狱的眼神,也渐渐亮了起来。 他不知是因为暴食之鼎的指引,而是此方天海界有意识的将他丢来此处。 可他无比确信的是。 这剑林之中,就有着他最为迫切想要得到的,魁星位阶图三大道果之一的。 七星龙渊斩鬼剑! 呼! 就在这时,似有风声响起。 杨狱瞳孔一缩,足下一点,不假思索的踏风而退,倏忽而已,已退出了数十丈之远。 铮铮铮铮~ 下一瞬,就听得剑鸣如雷动。 森森冷煞的剑光冲天而起,又自俯冲而下,一化二,二化四…… 眨眼间,已遍布眼前,犹如万箭齐发般,迸发出的恐怖剑光,铺天盖地般的激射而来! “这剑怎么这般凶悍?!” 杨狱眼皮狂跳,嗅到了巨大的危机。 剑光所过,空气都被切割的嗤嗤作响,他的轻功再好,却哪里能比这剑光更快? 锵锵锵锵~ 内气狂吐,杨狱挥舞断刀,没有丝毫的保留,可一个接触,他的神色就是大变。 以他的刀法,即便在万箭齐发之下,只要开弓者不都是神箭手,也可尽数格挡了。 可这些剑光,不但势大力沉,更像是一尊尊高明至极的剑手! 只一个接触,他的刀法就被彻底大乱。 继而, 就要被万剑穿身而过! 第180章复苏的山海 绝杀! 这一瞬间,杨狱遍体生寒,只觉被无数的剑术大家彻底锁定了周遭一切退避躲闪的空间。 被万剑穿身而过将成为唯一的可能。 仅凭一把断刀,根本没有可能拨开这数之不尽的神剑。 是的。 这铺天盖地而来的,不是虚幻的剑光,而是皆可洞穿铁甲,斩金断玉的神兵。 “这把剑太凶了……” 杨狱心头剧震,巨大的危机之下,他的心思转动的很快,不假思索的手按胸膛。 嗡! 下一瞬,伴随着暴食之鼎的剧烈跳动,一抹紫金色豪光自杨狱的胸口迸发而出,并在刹那间将他笼罩在内。 时间,好似在此处定格。 绽放的紫金色豪光中,杨狱长长的松了口气: “可行……” 最早,经过多次尝试后,他认为暴食之鼎,就好似貔貅。 一切被其吞入其中的,无论是食材还是其他什么,都根本没有办法拿出来。 而进入这天海界,尤其是看到这口七星龙渊斩鬼剑之后,察觉到紫金吞煞宝葫芦的异动之后,他猜测。 并非暴食之鼎只出不进,而是外界比之这天海界,缺乏了某种必要的条件。 万剑攒射而来,他果断沟通紫金吞煞宝葫芦。 此时,就有了奇效。 “我来到这处地方,不是没有原因。道果杂谈中提及到的,同属一位阶的不同道果之间,果真有着冥冥之中我察觉不到的联系,与吸引。” 杨狱伸手,尝试着握住了身前悬浮的紫金色宝葫芦。 铮铮铮铮~ 几乎是同时,那被紫金色豪光定格在半空之中的无数神剑,也随之逆流而回,各自归一,倒插进了原本的怪石之中。 嗡~ 淡淡的嗡鸣之间,这山巅之上,插在怪石之中的剑,都在颤动,甚至于弯曲。 好似朝拜正中那一口石中剑。 那口剑,整个插入了石中,只有剑柄在外。 杨狱神色古怪。 这些剑,等级分明,以那口石中剑为中心,在外排列出七重来,越是靠近中央的,剑意就越是强大。 反之,则更弱一些。 咔嚓! 在杨狱的注视之下,那丈许之高的巨石突然开裂,一口泛着森寒光芒的无鞘宝剑自碎石中迸射而出。 其色如冰,通体无杂色,带着极致的锋芒与清冷,让人望之就觉双目刺痛,似要滴血。 无法直视。 轰! 飓风骤起,气浪排空。 就好似其四周的气体都不敢靠近它,疯狂的向着四周逃窜。 一时间,好似巨石落水,虚空都荡漾出实质的涟漪,山巅的诸般宝剑,颤动的更加剧烈。 好似朝拜君王的臣子,卑微虔诚的躬下身子。 在迎接它们的王。 吟! 似有龙吟响彻。 “这口剑……” 杨狱眸光一凝,只觉被一股绝强的剑意锁定了身子。 隐隐间,他的心中生出错觉。 这口剑,在审视自己,而且,带着鄙夷与不满,就好似绣楼之上,被街边乞丐接下了绣球的高傲皇女。 呜呜~ 被抓在手中的紫金葫芦在颤动着。 吟! 剑鸣之声略显的刺耳。 “它们,在交流?” 杨狱有些发怔。 虽没有证据,但既视感实在是太强烈。 更让他有些懵的是,随着这一剑一葫芦的交流,那锁定他的剑意虽然仍在,却好似没有那般煞气逼人了。 就好似,高傲皇女仍是不满,却勉为其难的准备给他一个机会。 铮! 杨狱心念转动间,山巅又有变故。 环绕在七星龙渊斩鬼剑最外围的十数口剑,一下腾飞而起,呜呜鸣动间,将他锁定。 次一层的宝剑,也在轻轻颤动,却不曾弹起,而好似在准备。 而其余的剑,包括那口斩鬼剑,都含而不发,好似在等待着。 似乎,想要一个一个来。 “这是真准备给我的机会了?” 这些宝剑的灵性之强烈,让杨狱啧啧称奇,当即,他松开了紫金吞煞宝葫芦,持断刀上前一步。 铮! 下一瞬,十数口剑成一字型贯穿而来。 …… …… 好似掉进了无底洞。 不知过了多久,强烈的失重感才消失。 “啊!” 大叫一声,老爷子猛然翻身,脸色煞白,一头的冷汗,手脚还兀自控制不住的大战。 好半晌,才从不适中恢复过来。 勉强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惊呆了。 他的眼前,出现了泾渭分明的一条线,身前,是一片灰蒙蒙的天地,生机寥寥,让人望之压抑。 而他立足之处,却是一片绿意盎然的山地。 他左右环顾,才惊觉,这方天地一片灰白,只有他所在这处,一眼可以看到边的小山丘,有着绿意、生机。 “这……” 老爷子下意识的后退几步,离那灰色的荒地远远的。 好半晌,老爷子才接受了自己来到天海的事实,可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来到这个天海界。 以及,这天海界到底在哪里。 “有人吗?” 他迈开步子,在这处不大的山地打着转。 这处山地虽然看起来绿意盎然,可也只有薄薄的一层草皮,这些新生稚嫩的小草之下,仍是灰白无生机的土地。 而且,不要说鸟兽,就连虫子都没见到一个。 不过,他沿着草木旺盛之处走去,没多久,居然就看到了一处小小的庙宇。 这庙宇灰扑扑一片,没有光泽与色彩,好似就是石头堆砌而成,可其周围的生机却是旺盛。 隐隐间,让他有种错觉,是因为这处庙宇,这处山地才会有生机。 “这里怎么会有庙?” 老爷子闭上了嘴,不敢发声。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直至到了破烂的庙门之前,也没发现点滴烟火气,只有这灰扑扑的石庙。 “这是土地庙?” 老爷子挠挠头,这石庙的样式,倒是像极了他曾经见过的土地庙。 没见到人,他心中倒是稍微松了口气,走进了庙里。 这石庙的存世似乎很是久远,除却一尊早就看不清面目的石像之外,一切都腐朽了,连香炉都没有。 “这,什么也没有啊。” 转悠了几圈,老爷子叹了口气。 没有危险,他很高兴,可一无所获,就有些失望,他冒险进来,本也是抱着能得到帮他逃离地宫的东西来着。 不过,他也没打算离开。 这庙里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比之外面还是要让人安心许多。 想了想,他从庙门外扯了几根草,向着石像拜了一拜: “小老儿迷了路,借贵宝地一住,还望尊神勿怪,此处着实无香也无火,只有一拜以示感激,来日若有条件,再来还上一炷香。” 拜了一拜,老爷子靠着庙门坐下,望着远处发呆,一时间,心中涌起千般愁绪。 这一年,对他来说,冲击太大了。 坠崖、道果、怜生教、天海界……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都不是他承受的住的。 “唉……” 老爷子嚼着草根,愁肠百转: “家里,不知怎么样了……” 人老了,精力就不好,大起大落后,更平添几分困倦,渐渐地,杨天佑睡了过去。 他睡得不踏实。 半梦半醒间,他好似听到有什么声音在他耳畔呢喃,他烦躁的一摆手,却听得‘叮当’一声。 好似珠落玉盘,十分清脆。 这声音并不大,可在这绝对安静的环境中,却如同惊雷,让他猛然惊醒。 这一睁眼,他惊呆了。 他还在石庙中,可这石庙,却不知之前的模样了,色彩明亮,摆饰齐全,甚至不只有一间石室。 外面,还有着三间木屋,甚至有着篱笆围着。 他想要跑出这院子,却怎么都无法跨出院门。 “这又是怎么回事?” 无奈,老爷子回转。 这才发现,石庙外,有着一块石碑,上面的文字,他分明认不得,却偏生理解了这上面的意思。 “灵台山,土地庙?” …… …… 铮~~~ 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刺耳金铁摩擦声。 断刀如锯般斜切过剑身,似有哀鸣响起,这口剑折返逆流,插入了怪石之中,呜呜颤动。 其余悬空之剑,发出不甘的颤鸣,也各自折返。 “呼!” 杨狱身子倒退,在脚下留下深深的印记,他的额头见汗。 自得到九牛二虎神种后,首次感受到如此深入骨髓的疲惫,如果不是眼前的剑意如潮,他恨不能倒头就睡。 再也不醒来。 累! 太累了! 这山巅剑林之中的宝剑,没有一口是省油的灯,哪怕是最外围的剑,施展的剑术都极为精妙。 尤其是,其飞剑在空,不受环境空间的束缚,能够施展出种种匪夷所思的技巧,好几次,他都险象环生。 而这,还是这些剑,一一前来,而且,所蕴含的力量都不再超过他的情况之下。 “幸亏,每一层级的剑,只需要击败一柄,其他的就会退走,否则,我只怕过不了这一关……”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杨狱心中有些侥幸。 不同于最初一剑迸射,甚至可分化无数的恐怖,竟有紫金葫芦与七星龙渊剑的‘沟通’,所有剑,都没有再发挥出超越他此时的力量。 换而言之,力道不逊自己,也可催发出三尺剑芒。 但,也不曾超出筑基第三关的上限。 心中念头闪动间,杨狱擦去汗珠,一震断刀,望向了那被诸剑拱卫的七星龙渊剑,微微挑眉。 到你了。 第181章抓住你了 …… …… 狼烟一起,处处烽火燃。 青州是边防重地,各地皆有烽火台,木林府的狼烟一起,各处烽火接连燃起,很快,已传至青州。 同时,长留山拔城木林府的消息,也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很快传遍了青州各地。 一时之间,青州震动,诸城哗然。 青州军驻地,原景英,正在喝闷酒。 知其心情不好,其余的校尉也都不敢来劝,眼见得他似有了七八分醉意却还大叫着要酒,才有些忍不住的想要上前去劝。 “拿酒来!” 原景英踉跄着推到来搀扶的军士,满身酒气。 “原校尉,你这又是何必?” 一中年校尉走进来,见地上狼藉一片,也不由的叹了口气。 原景英的心思,他很明白。 原景英出身白州大族,据说族中不少人都在龙渊道城任职,势力不必青州四大家逊色多少,甚至犹有过之。 但他,是庶出。 来青州,明面上说是仰慕魏大将军,事实上,就是为了避开家族争斗,也为了积蓄自己的名头与势力。 只是,魏正先何许人也? 这位青州大将军,天资绝顶,少时从军,第一战,就是流积山! 年不及弱冠已是名动龙渊道,甚至婉拒过玄甲精骑的邀约,数十年里,都稳坐青州武道第一人的宝座。 在他的手下,哪里有原景英施展的余地? “王兄,来,与我满饮此杯。” 见得来人,原景英醉意满脸。 啪! 王磐抬手打落酒杯,声音拔高: “原景英!不过一些小事,就颓废至此。王某真是高看了你!” “哈哈哈!” 原景英踉跄大笑,脸色惨然: “你以为,我是没能出城剿匪而郁郁寡欢?” “难道不是?” 王磐皱眉。 “我,后年就要娶亲了。” 原景英颓然坐下,握着酒杯的手都有些不稳:“女方,是白州大族崔家的小姐,也是妾生子……” “先成家,再立业,有何不可?” 王磐有些不解: “之后再立功勋,未尝不能出人头地!” 与大族联姻,这样的事,怎么也算是好事一件了。 “王兄,你不懂。不懂什么是庶出,也不懂,什么是妾生子……” 原景英神色木然: “你以为什么是妾?我生母就是妾,你知道我为何从不提她吗?因为,在我三岁那年,怀有身孕的母亲,就被……” “送人了。” 送,送人?! 王磐的面皮一抖。 妾的地位低下,他自然是知道的,可他实在无法想象,会有人将怀有自己子嗣的女人,送给其他人。 “原家的等级森严,庶出、旁系们,只有在娶妻之前,才能借助家族势力,一旦娶妻,将再无机会。” 原景英苦笑: “若无军功可立,妾生子联姻妾生子,我再没任何机会了,会被外派到某处府县,为家族打理生意……” “这……” 王磐无言以对,不知怎么去劝。 世家大族的规矩,他着实也不懂。 呜! 就在这时,低沉的嚎叫声突然响起,伴随着一声声惊呼低吼。 “嗯?” 本已有着七八分醉意的原景英,似是听到了什么,猛然站起,内气一吐,目光已然恢复清明。 王磐也似有所觉。 两人不分先后的出了屋子,就见得军营中人人望天,也循着望去,神色皆是一变: “狼烟?烽火?!” “烽火?!” 王磐心头一震,旋即想起什么,一回头,原景英的神色狂热,却哪里还有半点醉意? “烽火、烽火!” 望着那笔直的狼烟,原景英神色恍惚,似哭似笑。 “原校尉!此事,需得通知徐大人!” 王磐说着,原景英已是一步跨出,横掠十数丈而过,以拳作锤,重重的敲响了聚集的大鼓。 …… …… 轰! 马蹄声如惊雷。 青州城外来往的行商,修建驻地的流民般全都吃了一惊,就见得数千骑兵奔腾而出,声如雷霆。 “这狼烟刚起,就有了动作?” 刚还在讨论狼烟、烽火的来往行商,江湖人士,见得骑兵远去,心中不由的啧啧称奇。 这个速度,堪称惊人了。 “不好!” 但旋即,就有人反应过来,加快了速度向着青州城而去。 无论烽火是从何处而来,可一旦狼烟升起,青州城,定然是要关门的! 轰! 果不其然,未多久,伴随着阵阵喧哗、吵闹,青州城的一扇扇城门,都被关上了。 城头之上,也可见兵士的身影。 来不及进出城的行商们一片哗然,守城的兵士却又怎么会理会? 吵闹太过的,甚至直接被钉杀当场,血腥手段,顿时骇住了还要吵闹进城的一干人。 …… “这伙臭丘八的动作,倒是快!” 流民聚集之地,有人遥望出行的青州兵,冷笑连连。 “魏正先离去之后,青州兵的主事者,是谁人来着?” 一灰衣白发的老者皱眉问道。 “魏正先大权独揽,他所在处,不存在什么副手。他离去之后,驻守青州的似乎也就大猫小猫三两只,主事的,似乎只是几个校尉。” 于长镜微微思索: “勉强算是领头的,好似是原景英、王磐?” 他的心中苦涩。 烽火传来不过半日,这原景英就率兵出去,他怎么敢? 怎么就这般蠢?! 心中想着,他却不敢表露分毫,他身前这白发老者,是长留山第二把交椅,镇三山贾擎。 在冀龙山不曾落草之前,就已是纵横州府的大寇了。 而在这处流民盘踞之地,还有着长留山的诸多头目,甚至于其他依附而来,来自其他府县的凶恶人物。 “无名小辈,无怪乎这般好糊弄。” 白发老者轻哼一声。 于长镜没有再搭话。 望着那犹如巨兽般匍匐在大地上的青州城,哪怕到了此时,他的心中仍很是担忧,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最初听到拔城十座时,他心中已很是不可思议了。 谁能想到,冀龙山的野心远不止如此,甚至盯上了青州城,这样的边防重城。 于长镜默然。 其余易容换面,甚至遮住脸的宗门的高手,也都是默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所有门派,之所以扶持长留山,本意是让其吸引徐文纪的注意,自己等人好蛰伏下来,却哪里想到反而被绑上了战车。 没奈何,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诸位在青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过几日,可不要吝惜力气。” 这些宗门之人的心思,贾擎自然心知肚明,但他却也不在意,反而轻笑一声。 “那是自然……” 一干宗派的高手,笑容都有些勉强。 于长镜心情极差,却还是按耐住心思,到了此时,他已经放弃去劝说这些山贼不要攻伐青州城了。 他忍住,却还是有人没忍住。 正是铁剑门的罗烈,他强压着声音: “贾兄,敢问大龙头何在?” “嗯?” 贾擎冷淡的扫了他一眼: “你入山晚,不知也不奇怪。大龙头从不与我等同行,他的踪迹,我不知,你也不该问!” 罗烈的语气一滞,咬牙: “那罗某想问一问,什么时候攻城?如何攻城?怎么应付青州城中的神臂弩?大龙头所说的援手,又在何处?” 他,无法再忍了。 哪怕读书不多,可罗烈也曾听师叔严景略说起过军阵之事。 但凡行军打仗,必是有着严密的策划,粮草之类都要提前准备,可此时他们都来到青州城下,却还什么都不知道。 这还怎么打? “攻城,自然要等青州兵去的远了。至于援手,绿林道上的兄弟们,在路上,或许已然快到了。” 贾擎本不打算理他。 但见于长镜等人也在看着他,还是解释了几句: “至于神臂弩,想必大龙头自有注意,我等只需要听候号令就是。” “贾兄,你知道我问的援手,是什么。” 罗烈压低了声音。 于长镜的眸光也是一闪,其余宗门的高手,也都望来,这个援手,自然指的是‘狼’与‘离’。 “到时候就知道了。” 贾擎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 罗烈恨得咬牙,却也没法。 只能和其他头领汇合,开始召集伪装成流民混进来的‘义军’。 ‘乌合之众啊……’ 于长镜面无表情,心中的担忧却更重了。 这样的一片散沙,也想拿下青州城? 若非冀龙山与聂文洞仇深似海,他都要怀疑这位大龙头是不是朝廷派来长留的暗子,想要借攻城的由头。 来坑杀整个青州的绿林道了。 …… …… 什么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在那口七星龙渊斩鬼剑弹起的刹那,杨狱就真切的感受到了! 这口剑所动用的力量,绝不会强过此时的他,可这口剑自上而下斩来的瞬间,他的后背就被冷汗打湿了。 这一剑,已超乎了技法的极限,超越了凡俗的极限! 好似自九天落下的雷龙、如滚滚下泻的瀑布、如林间的风声、与冥冥之中,他此时无法名状的东西契合。 这是真正的绝杀之剑。 无可避、不可挡! 好似剑落的瞬间,就代表着死亡的来临。 “这一剑,我接不下……” 巨大的恐怖升腾而起,这一剑,在杨狱的眼中恐怖的没了边际。 恍惚间,就好似一只巨手将夜幕拉下,遮盖光明,无边无际的黑暗降临,就要将他彻底淹没。 这一剑,就好似天黑。 你即便有再高强的武功,又怎么对抗夜幕降临? 只来得及双手合十护在胸前,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五感都好似被斩断了与外界的感应,但杨狱的心头却是一片明亮。 巨大的危机之下,他反而越发的冷静下来。 嗤! 利刃穿胸而过,没有任何的阻挡与意外。 呜呜~ 紫金吞煞宝葫芦在剧烈的颤动着,然而,一如杨狱的横在胸前的手掌一般,无法阻止那口剑的穿胸而过。 如龙吟般淡淡的剑鸣声中,似有些嘲弄与不屑。 呼! 突然,就在利刃穿胸之刹那,杨狱那灰败的脸上,却浮现出了笑意: “抓住你了!” 第182章魁星的神通 嗤! 透心冰凉,森森寒意洞彻骨髓。 一瞬间,杨狱只觉自己都被彻底冰封了,自内到外,直至灵魂深处都被冻结了。 但他不惊不怒,反而有了笑意。 这一剑,犹如日起日落,天明天黑,近乎毫无破绽,剑鸣声动的刹那,他就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把握能够挡住。 尤其是,他手中只有那么一口断刀。 是以,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接下这一剑,而是要在七星龙渊剑刺穿自己的那一瞬间,将其握住! 嗡! 七星龙渊斩鬼剑嗡鸣颤动起来,杨狱沉腰坐胯,被洞穿的手掌猛然攥紧,借由身体与手掌,生生将这口剑,卡住。 吼! 似有惊怒龙吟在耳畔炸响。 山丘之顶、怪石之上,所以宝剑齐齐颤动,拔地而起,又自俯冲而下,携比之之前凶戾十倍都不止的剑势洞穿而来。 “来不及了……” 杨狱眸光一凝。 然后,不等这口剑再度发作,已沟通了暴食之鼎。 山巅剑如林? 不! 这些宝剑,皆是剑影,事实上,从始至终,这山巅,有且只有这一口七星龙渊斩鬼剑而已。 果不其然。 伴随着一声不甘的哀鸣,漫天的剑影瞬间消散,只有被剑锋割裂的气流狂飙肆孽,掀起了大片的泥沙。 嗡! 洞穿心肺的痛楚都被杨狱暂时压了下去,他的所有注意力,尽数被暴食之鼎中泛光的神剑所吸引: 【道果:七星龙渊斩鬼剑(仙)】 【分属‘魁星’,乃天地造就,精粹汇聚之奇宝异珍,仙道传承之秘宝。】 “呼!” 见得暴食之鼎上的文字,杨狱才松了口气。 依着道果杂谈上的说法,道果的捕捉是极难的,除却主动认主之外,任何一种捕捉法子,都极为危险。 最安全且最为常见的,就是献祭,以血污其灵性,以达到压制。 但这天海界一片荒芜,连个虫子都没有,血祭自然没有施展的可能,而想让这口剑认主? 同样的境界与力量,想要压下这口剑,难度之大,也超乎想象。 哪怕有着暴食之鼎的他,都还要以自身为诱饵,几乎被彻底洞穿,危险之处可想而知? 好在,拿下了。 压着心中的悸动,杨狱看向了魁星位阶图。 【魁星位阶图(神)】 【等级:十都(极)】 【品质:极(极)】 【注:道果共有五类,道(仙)、佛、神、魔、妖。同存二相及以上之位阶,又称之为极。】 【魁星位阶图已全其二:紫金吞煞宝葫芦(神),七星龙渊斩鬼剑(仙)镇邪印(未拥有)】 【服之可得‘十都位阶魁星’】 【注:炼化此食谱,需降服其心,举行仪式,点亮命图,炼化位阶四步,行差踏错,将会有巨大危险】 【暴食之鼎蓄能足够,道果缺其一,可以炼化(有几率失败)】 可以炼化! 一眼扫过,杨狱的目光落在最后,自动忽略了最后的警示,心神不由的一震。 可以炼化。 心神一定,他才看向了新出现的其他讯息。 道果的五大分类,以及‘极’的意义。 “按着这上面的说法,魁星位阶是由三件道果组成,其中,紫金葫芦为神,七星龙渊为仙,那最后的镇邪印呢?佛?妖?魔?” 杨狱心思转动,一时也没个头绪。 但很显然,身兼三大分属的魁星,不是寻常的位阶,甚至可以说,是极为特殊的。 “不枉我冒此危险。” 杨狱忍不住将这两件道果精粹以及位阶图都拿在手中。 紫金葫芦仍旧如之前一般,龙渊剑,则不住的悲鸣,挣扎,甚至想要脱手而去,显然,极为不配合。 他也不在意,两这两件精粹丢向了位阶图,就听得嗡的一声,三者已是合一了。 鼎壁之上光影变幻,又自定格: 【魁星位阶图(极)可炼化】 【注:道果不全,炼化或有失败几率,且因道果不全,尽可进行第一步‘降服其心’】 【神通:通幽。可演化神种无邪数量,零。】 【仪式:魁星面前,绝无魍魉。降服其心后,补全全部道果可得仪式详解。】 【当前进度:零。】 【可晋升:……】 【炼化道果,举行仪式后,持之可入天海。】 【天海:道蕴为天,法理作海。一切道果的孕育以及归墟之地,蕴含造化,也有着灾厄大恐怖】 【注:灵机未复,天海不开,暂不可入】 【是否炼化?】 “否。” 仔细看完所有讯息,杨狱摇头,没有选择直接炼化。 不说他此时深受重创,精神疲倦欲死,只说道果不全可能有失败的风险,也让他不会如此莽撞的选择炼化。 吃饭急了还可能噎住,道果的炼化,本也不能操之过急。 尤其是,道果四步,每一步,都很重要,也很危险。 根据徐文纪道果杂谈中的记载,经由前人炼化过的道果,第一步相对来说更简单,毕竟,只需要得到前任的承认,就可过关。 可并未被人炼化过的道果,这一步,就尤其困难。 因为,无法可依,没人知道会遭遇什么。 “依着道果杂谈上所言,身怀神通者,可分化神种,以神种多寡,决定他的传人弟子的数量,我这门神通居然不能凝练神种?!” “依着魁星位阶图上的讯息,天海之地,似乎只要炼化道果者人人可来,但,不要说此时天海不可入,即便可入,我也还未炼化道果……” “我能来此处,是因为老爷子,可老爷子为什么能来,而且带人来?老爷子莫非也炼化了一枚道果,而且,是可以携人进来天海的道果?” …… 杨狱眉头紧皱,心中不住的思量,也有着担忧。 所有身怀道果者都不可入的情况下,老爷子居然能带人入天海界,不必想,都知道这是种极为难得的造化。 可,同时也蕴含着巨大的风险。 此事若是被人知道了,只怕天下所有身怀道果者,都会找上门吧? 想着,心中平生出莫大的紧迫来。 杨狱揉捏眉心,一阵喃喃: “老爷子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 …… …… 青州,地处边陲,地广而人稀,城池比之其他繁华的大州更是少之又少。 可青州城,却极大。 每每青州境内有着天灾人祸,青州城的人口就会暴增,只是,青州居,大不易,外来人能够立足的并不多。 即便留下来,也多半生活困苦。 有一技之长也就罢了,若身无长物,过的也未必就好过之前。 内城不必说,外城诸城区,都有着年久失修的‘贫民窟’。 脏乱差之下,也就滋生出了罪恶。 青州的大小帮派,多半是从这些地方起家的。 东城区‘福兴街’,就是这么一处地方。 不过,相比于其他‘贫民窟’,福兴街要整洁,也要平静很多,似乎是被人肃清过,连其他街道有的泼皮混子也少的很。 时值正午刚过,街头老树下,有老者乘凉,也有偷溜出来玩闹的娃子。 街道上,人却不多。 有外人到来,就显得极为醒目。 “这些人……” 乘凉的老者扫了一眼,顿时闭上了眼。 来人仅有那么三两个,却皆身披斗篷,这时节过得这么严实,不是有病,那就是…… “福兴街……” 几个斗篷人缓步而来,行至街头,几人驻足。 几人的到来,让街道上不多的行人都有些紧张的避开。 玩闹的孩童们,也都没了笑声。 “解了这斗篷吧,不要吓到孩子。” 苍老的声音带着歉意,他解开斗篷,随手摸出几枚铜板,笑着递给道旁几个还流着鼻涕的小娃娃。 “去,买块糖吃。” 几个孩子咽了口口水,许是见老者面目慈祥,还是伸手去接过了铜板。 “老大人,您这去而复返,是为了什么?” 落下头蓬,丘斩鱼面露疑惑。 “自然是等人。” 徐文纪神色平静,嘱咐另一人留在外面,与丘斩鱼两人,一前一后走入这街道。 丘斩鱼疑惑不解,却还是没有去问。 福兴街,很是老旧了。 不少房屋年久失修已是塌陷过的,虽然修葺过,却也可看得出来。 不过,老街道,自然也有老街道的热闹。 走过前街,人流就多了起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眼望去,茶楼,酒馆,当铺,作坊应有尽有。 摊贩也很是不少。 两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老大人?” 丘斩鱼似有所觉般抬起头,眸光顿时变得凝重。 “走吧。” 徐文纪淡淡说着,不急不缓的走向了道旁的茶楼。 茶楼的伙计客气的将他们迎进去。 “找人。” 随口打发了伙计,徐文纪看似随意的寻了处地方坐下。 “这人……” 比起徐文纪的随意,丘斩鱼却是如临大敌,身后斗篷无风而动,已是忍不住握住了刀柄。 端着茶杯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 身量不高,五官平常,普普通通,可他的心,却猛然悬了起来。 高手! 大高手! 徐文纪端起茶杯,望向对面。 “故地重游,可有所获?” 第183章长留大寇 徐文纪的神色平静。 剿匪的队伍,已出城一月有余,可他,始终不曾离开青州城。 不是防备驻守的四大家,而是在等待面前这个人的上门。 “可有所获?” 两鬓发白的中年笑了笑,带着一抹难言的惆怅与伤感。 他没有去看如临大敌的丘斩鱼,也不曾去看那天下闻名的大儒徐文纪,一双狭长的眸子只望着茶楼对面,一处满是荒凉的小院。 丘斩鱼循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是一处已然废弃多年的小院,满院枯草,残垣断壁上尽是青藤。 “残门锈锁久不开,灰砖少径覆干苔。忽忆当年高堂在,也曾灶头烧锅台。如今,如今……” 中年人喟叹一声: “少时读书,一心为功名。偏执如狂,如今想来,好似什么都有,也好似什么都没了,真是可笑啊。” 可笑啊…… 中年人怅然若失。 “这……” 丘斩鱼的心中顿升起阵阵酸涩,旋即一震绣春刀,双眸发寒: “冀龙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闹市之中的小院,自不会缺人修葺,家中若无人,必会被人占去,对面的小院,之所以荒凉至此也无人去碰。 就是因为,这院子,曾是冀龙山的住处。 冀龙山?! 这个名字一处,整座茶楼就是一静,继而,就有着躁动。 “哈哈哈!” 中年人闻言大笑,他大笑着,眼神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只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苍凉: “你,说得对。” 这一笑,他的身上,就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一众茶客的眼神全都变了,就见得这两鬓发白的中年人,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着,眨眼之间。 在他们的眼中,已是一眸深面阔,身高足有丈许的巨汉。 其只是坐着,却比寻常人站着还要来的高。 眸光扫过,自有一股难言的气势弥漫,让人心神狂跳,不敢直视。 “冀龙山?!” “他,他真的是冀龙山,我曾见过他!” “他,他真的回来了!逃,逃啊!” 见得此人,满堂茶客全都惊呆了,继而,全部狼狈而逃,一时之间,茶楼大乱,街道上的行人也全都惊慌四散。 呼! 气浪翻滚,层层扩散,荡起大片烟尘。 “锦衣卫,呵呵呵~” 冀龙山眸光冷淡,也不理会拔刀在手的丘斩鱼,双手举至胸前,叠起向外一推: “后进末学冀龙山,见过,徐老大人!” “小丘,你且稍安勿躁。” 徐文纪的长发衣衫后仰,却对着丘斩鱼摆了摆手。 “见多了沽名钓誉者,再见到徐老大人,冀某人,真是百感交集。” 冀龙山轻叹一声: “老大人几时猜到我会来青州城的?” “听得你的事迹之时,老夫就料定你迟早会来青州,只是不想,你来的如此莽撞。” 徐文纪微微摇头。 来青州之前的两年里,他最为关注的几个人里,这位落第秀才,长留大寇,青州绿林道的风云人物自然在其中。 “被老大人关注,要是二十年前,冀某人必是诚惶诚恐,受宠若惊。即便是如今,也不能无动于衷。” 冀龙山抬手,为面前的老者斟茶一杯: “当世大儒不少,可老大人,是冀某人,曾最为敬重之人。” 徐文纪静静的听着。 “我十年寒窗,十载苦考,却困死陋室不得出,一朝落草,却可引得您这般大人物的目光。” 冀龙山笑着,不无嘲弄: “真就是,贫民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卿本佳人,奈何……” 徐文纪叹了口气。 冀龙山接话:“奈何做贼?” “奈何,制度有缺,如聂文洞等州府长官权利太大,关于此事,老夫也曾上书朝廷,奈何,奈何……” 徐文纪又叹了口气。 贼寇可恨,逼人落草为寇的,更可恨十倍。 “上书朝廷?” 冀龙山冷笑: “老大人起于微末,经江湖、行伍、庙堂,数十年下来,莫非看不清,张明,已是根子烂了?” “大胆!” 听得此话,丘斩鱼哪里能忍,当即就要出言呵斥。 冀龙山本在冷笑,丘斩鱼呵斥的瞬间,他漠然抬手,宽大的袍袖就是一震: “呱噪!” 轰! 犹如星辰坠地,顷刻间,气浪排空。 丘斩鱼只觉眼前赤红大盛,旋即,凶戾已极的罡风已裹挟着铺天盖地的热浪横压而来。 砰! 一次交手,丘斩鱼如遭雷殛,身躯一震,稻草也似,被扫出了茶楼,更余势不减的在长街之上犁出了十多丈长的沟壑。 泥土翻滚,土石飞溅。 “噗!” 丘斩鱼以刀拄地,嘴角滴血: “血气如炉,赤龙真罡?!难怪,难怪……” 换血十三,筑基五关。 血气熔炉已是换血大成的存在,可早在数年前,冀龙山已是这个境界。 这并不是他下山的依仗。 赤龙真罡,才是他的依仗! “锦衣卫,不过如此。” 冀龙山哂笑一声,饮尽杯中茶水。 见得这一幕,丘斩鱼神色才真正变了,两人一次碰撞,他杯中的茶水,竟也不曾溅起一滴。 冀龙山早已凝成如炉血气,可之所以不敌青州的其他几尊大高手,就是因为他的武功,论起品级,差了其他人一筹不止。 而此时,随着他修成赤龙真罡,他这唯一的短板,也被弥补了。 “烂的,只是人。未必,就不可救。” 徐文纪捏着茶杯,平静的望着他,不无惋惜: “你曾在此启蒙,曾在此读书,曾在此生活二十余年,真要亲手毁了这一切吗?” 看过详尽卷宗的他,知晓,年少之时的冀龙山,也是有着报效朝廷之心的,甚至多次落榜,也不曾放弃。 若非遭人陷害,怎么都不该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可惜…… “冀某人不是个大度的人,你,也不是!。” 冀龙山缓缓闭目,语气冷漠而肃杀: “聂文洞,吾必杀之!青州上下,该死的,全都不能活!” 哒哒哒~ 他轻敲着桌面,似在闭目养神,又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老大人,走吧。再见面,就休怪冀龙山手下不留情了!” 第184章指地成钢? 徐文纪拿着茶杯,凝望着冀龙山,后者却不再言语,好似沉浸去了自己的世界。 “杀人放火受招安?” 这时,长街之外传来一声冷哂: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冀龙山,今日,也是该清算的时候了!” 冰冷、森寒、狂暴…… 随话音而至的,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凶戾杀意。 天地,似乎一下静了下来,唯有冀龙山轻轻敲击桌面声,有韵律的响动着。 长街内外,不知何时,已有着一道道人影出现,或立屋檐、或站楼顶、或蹲坐墙头。 也有的,缓步而来。 这些人,很杂。 有六扇门的捕头,也有披甲执锐的兵士,更多的,却是立于各处阴影、墙头外的弓弩手。 头前一人,形若老农,其貌不扬,却正是六扇门的银章捕头,唐百列。 屋檐之上,一神情冷酷的青年倒提一杆丈许之长的亮银枪,凭风而立,衣衫猎猎,尽显肃杀之气。 其左侧屋檐上,站着一只着短打,近身的衣衫下,是好似钢铁铸就的强横身躯,他,倒提一口斩马刀,眉宇间,尽是冷冽。 这两人,同样是六扇门的银章捕头,前者名为步灵虚,后者,名叫赵青川,皆是武功强横之辈。 赵青川冷眼扫过长街各处,向着徐文纪微微抱拳: “徐老,此地,还是交给我们吧,以免伤了您老人家。” “罢了,罢了。” 徐文纪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饮尽杯中茶水,轻轻一放,转身走出了茶楼。 丘斩鱼忙迎上来,护在他的身前。 “冀龙山,此番你敢出你那龟壳,想来是自以为功行大进了?我等还以为你被总捕大人杀破了胆,再不敢出长留一步了。” 身形魁梧的赵青川冷笑一声。 “敢重塑真罡,且还成功,冀龙山,你果然非同一般。可惜,单凭赤龙真罡,可没办法攻下青州城!” 望着这位长留大寇,多年的老对手,步灵虚亦是冷笑。 “呼!” 丘斩鱼提刀的手微微一紧,心中却是一松。 公门之中的武者,比之混迹江湖的多半还是要强上一筹的,尤其是多对多,或者多对单的时候。 这不止是因为公门之中的强大武者多半都有着最为契合自身的上乘武功,也因为他们多半修持着合击之术。 六扇门的合击之术更是名满天下。 赵青川等人的合击之术自然比不上名震天下的京都四神捕,可在青州乃至于龙渊道,都是赫赫有名的。 甚至有着斩杀第五关强者的战绩。 这几人到来,加之暗中的几人,或许未必留得下这冀龙山,却也足可牵制了。 “都说公门之中好修行,再见冀龙头,唐某人真有些动摇,怀疑这句话是否为真了。” 形如老农的唐百列感叹一声: “半路出家,却这般轻易的就跨过了困扰我等这么些年的关卡,真是令人艳羡不已。” 此话却是不假,不止是他,步灵虚几人的人脸色也都有些变化。 他们与冀龙山,是老对手了。 亲眼见证了这位长留大寇的崛起。 可直至其服下暴气散,以决死之心伤到聂文洞逃遁出青州城之时,此人的武功还不及他们四人的任何一人。 可如今,四人齐至,还有着帮手,都有些如临大敌的味道了。 这个变化,如何能不让几人心中压抑。 “赵青川、步灵虚、唐百列,还有藏在暗处的于玄。青州六扇门四大名捕,今日到齐了?” 轻敲桌面声消失,冀龙山再睁眼,神情漠然,眸光中似乎已没了半点情绪起伏: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你们的四煞诛邪阵,已奈何不得我了……” “是吗?” 步灵虚眸光一冷,足下一点。 砰! 似是霹雳当空炸响。 一步前踏,步灵虚的衣衫猎猎而动,汹涌的气流以他为中心被整个犁开,好似将空气都挤的暴退。 一团团白色的气泡肉眼可见的在他周身爆开,发出阵阵龙吟虎啸般的炸响在传荡。 嗡! 同时,借由这一踏之地,那一杆倒提于身后的长枪一个弹抖,好似神龙腾渊,发出震耳怒啸。 枪芒刚起,肆虐的罡风已横跨数十丈,犹如一头出洞的毒龙一般,倒灌向了茶楼之中。 “接老子一刀!” 步灵虚出手的同时,赵青川亦是狂放大笑。 只听其身下房屋发出一声不堪忍受的巨响,斩马刀已割裂虚空,横掠十数丈,携排山倒海般的恐怖巨力。 直切而下! “即使如此,我四人便一同称量一下冀龙头!” 唐百列吐气如雷,揉身前踏。 他的内气罡风宛如实质般的城墙,以极速前跨,就将身前数丈乃至于数十丈的空气都撼动了。 真真像是山岳位移! 他的动作非常之简单,跨步,躬身,继而,捏合五指,携气流音爆嘶鸣炸裂之音,向着茶楼处弥漫的烟尘一递 轰隆! 三大高手同时出手,不分先后,不但不会阻挡彼此,更有着呼应,有种风吹大火,火更烈的气势。 丘斩鱼护持在徐文纪身前,凝神望着。 他的目力极好,看得分明,三人的出手看似没有任何商量,实则彼此配合的非常之好。 一自上而下,力劈山岳。 一自左而右,枪出如龙。 一自正面揉身而上,如山位移。 一出手,就已是六扇门‘四煞诛邪’的路子,却哪里有口中所说的半分轻视? “呼!” 茶楼之中,冀龙山神色从容,直至那凶戾的罡风已然吹动他的衣角长发,他的眸光漠然,扫过来袭的三大高手。 然后,张口一吐: “滚出来!” 轰! 好似口中吐出了雷霆! 凝神到了极点的内气自其口中吐出之刹那,就爆发出了让六扇门三大高手都为之色变的剧烈炸响。 犹如陨石坠入湖中。 顷刻之间,气浪滔天,以冀龙山为中心,狂暴的向着四面八方拍打而去。 轰! 长街一震,继而齐齐下陷。 远处观战之人,就只觉耳膜一阵刺痛,骇然望去。 就见得远处占地不小的茶楼一下为之倾倒坍塌,大片的土石木屑被气浪卷着冲天而起,一时如雨,淹没了整条长街! “滚出来!” 长空如谷,音波回荡! 遥隔数百丈之外的观战者,都只觉耳膜刺痛,首当其冲的一众人,又该如何? 砰! 几乎是音波炸裂之瞬间。 长街一角的阴影处,地面就一下为之炸开! 铮~ 弥漫的烟尘,肆虐的音波都无法遮掩下这一声剑鸣! 一口剑,自地面迸射而出,一个弹抖,不见持剑之人,已割裂了气流罡风,带着滔天的杀机刺向了烟尘之中的冀龙山! 危险! 遥在战场之外,丘斩鱼都下意识的护住了身后的徐文纪,心头不由自主的一颤。 这是一口真正的杀剑。 其速快绝,早已足以割裂音障,出剑无声,这一声剑鸣,更似是直接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头炸响。 浓烈至极的杀意,好似一张实质的恶鬼无间图,在这一剑破空之时,整个展开。 “无间杀剑,于玄,你还是如此鬼祟可笑!” 长啸一声震破茶楼长街,冀龙山亦是长身而起,不见其如何动作,泛着象牙一般光芒的手掌,已然抓向了那口剑。 青州一地,银章捕头不足十指之数,而这其中,一半都是如石婆子一般熬上去的。 真正称得上银章捕头的,除却总捕方其道之外,只有赵青川、唐百列等四人而已。 而这四人之中,以于玄为首。 当啷!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声突兀响起。 “什么?” 随剑而来,犹如鬼魅般的人影微一抬头,面上闪过错愕。 没有刀兵。 没有拳套指虎,甚至连扳指都没有一只。 可就是这样一只手,居然架住了他全力斩击而出的无间杀剑! 怎么可能?!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唐百列等人,眼神之中也是闪过一抹不可思议。 外炼气功也好,横练外功也罢,或能锻炼身躯,可肉体凡胎终归是肉体凡胎,哪里能够以肉身横拦刀兵? 寻常的刀兵也就罢了。 于玄手中那一口,可是放眼青州乃至龙渊道都不多的玄铁百炼神兵,这样的剑锋所指,居然就被这么架住了? 连罡气都不曾逼出? 砰! 两指轻夹住剑锋,冀龙山神色如常,只当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其余三人的杀招,也同时到了。 那足以洞穿金铁,犹如毒龙般吞吐枪芒的丈二亮银枪率先杀到,其上吞吐的枪芒割裂开来气流罡风。 直刺其背心。 吼! 身在半空,赵青川已是血气勃发,粗大的双臂赤红一片,斩马刀重重一击,斩向其头,欲要将其一刀两断。 砰! 唐百列踏步山动,虽距离最近,却慢了一拍,一拳打在冀龙山胸口之时,两道几乎响成一声的金铁交鸣声也自炸响了。 当! 当! 砰! 三大杀招,几乎同时命中。 一道惊雷,也同时在三人的心头炸开: “他居然不闪不避不挡?!!” 三人心中一跳。 一声巨响已当空炸裂。 轰隆! 地动山摇间,数之不尽的泥土沙石一下冲天而起,又被狂飙的气流横推着向着四面八方拍打而去。 长街前后,观战之人纷纷后退,皆是被吹的衣衫猎猎。 唯有寥寥几人不退不闪,隐隐看到,那翻滚飘荡的烟尘之中,已是一片狼藉。 原本的模样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方圆足有十丈开外的大坑! 呼! 气浪翻滚,烟尘扩散。 “怎么可能?!” 丘斩鱼身子一晃,脸上顿时被惊悚充斥。 仅凭肉身,就抗下了这样四位大高手?! 何止是他? 便是徐文纪,似也有了动容。 两人已然如此,其余人更不必多说,一个个骇然失声,惊惧到了极点。 灰尘之中,五人的动作好似有一瞬的定格。 于玄贯空而至的无间杀剑,被夹在了两指之间,赵青川的劈山一刀,劈碎了冠冕,步灵虚的毒龙枪,直钉其后心。 唐百列大开大合的一拳,携滚滚罡风正打在其胸口之上。 然而,冀龙山的长发后仰,衣衫猎猎间,不怒不惊不悲,反而浮现出一抹难言的笑容: “只是如此吗?” 他如是说着。 继而,在赵青川等人勃然色变中,直起了身子。 “那么。现在,该我了!” 轰! 好似地底积压了多年的火山一朝爆发,强大雄浑的血气升腾而起,似是染红了半边天空。 “退!” 赵青川等人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冀龙山的话音尚未落地,几人已各自后撤,气血勃发之下,几乎撞碎了身后的气流罡风。 然而,已迟了。 冀龙山神色从容,夹着剑锋的双指一弹,将其荡开,一掌排出,瞬间清空了十丈之内一切灰尘与气流。 追上于玄,将其打的凌空飞起。 其垂在身侧的左手突的抬至胸前,徐徐一个前推,正中唐百列再度砸来的一拳。 同时,右掌会拉,借由拧身之势,一上一下,先撞飞了斩马刀,然后,五指箕张,紧紧攥住了毒龙枪。 “啊!” 气浪翻滚,赵青川的神色痛苦。 巨大的力量瞬间撬开了他的牙关,让他发出一声低吼,他额头青筋暴起,眼神中不可思议,然而,却还是生生被震飞了出去。 “你这是……” 唐百列的面色涨红,好似喝醉了酒一般,踉跄后退,一步一陷,足足退出了十数丈,方才喷出一口逆血。 电光火石之间,四人已全部被击退! 在其他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五人的交手几乎就是一眨眼,甚至都没来得及看到内情,赵青川、步灵虚、于玄、唐百列四人,已全部倒退出了战圈。 除了果断弃枪后撤的步灵虚之外,其余三人甚至还都受了不浅的伤势。 呼呼~ 气流漫卷,灰尘弥漫。 长街内外,一众人尽皆骇然,就见得烟尘之中火光缭绕,丈许开外的身影,这一瞬,真好似鬼神一般。 “你这不是横练!” 唐百列咳血不止,脸色难看。 其余几人,脸色也都不好看。 六扇门有百家武学,他们或许只能选择其一修习,然而对于其他武功,也不是没有了解。 若有如此不可思议的横练,他们绝不可能一无所知。 肉身要是能修炼到这种程度,还要刀剑做什么?! “难怪,难怪你敢只身一人踏入青州城……” 赵青川甩着臂膀,为自己接上断骨,脸色都有些苍白。 “这是神通。” 徐文纪神色平静,似乎早有所料: “指地成钢?” “徐老大人见识过人,可惜,你猜错了。” 冀龙山轻扫烟尘,语气平淡: “我这神通,名唤‘融金炼体’,老大人可曾听说过?” 第185章神通不足持 融金炼体?! 神通! 望着自烟尘中那好似鬼神般的身影,长街各处,尽皆失声。 今日能道场参与围杀者,哪怕是暗中的弓弩手,也都不是等闲之辈,或多或少的听说过‘神通’‘道果’。 可哪怕是赵青川、步灵虚、唐百列、丘斩鱼等六扇门与锦衣卫的高层,也没谁真切的见过神通。 此时听得‘神通’,心中如何能够不震惊? “神通……” 唐百列喃喃一句。 什么是神通? 超越凡俗,寻常手段如何都做不到的,才叫做神通。 斡旋造化、颠倒阴阳、移星换斗、回天返日、呼风唤雨、划江成陆…… 回想着传说之中的种种神通,他只觉这两字好似有山川之重,压的他心中沉重,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竟然,竟然……” 望着如鬼神般缓步逼来的冀龙山,本就在远处观战的一干人都下意识的后退了数步。 他们之中也有对神通并无什么认知概念的,可一次碰撞,青州四大名捕都被震的倒退咳血,这已足以让他们惊惧了。 “融金炼体……虽未听说,可想来,非同一般。” 咀嚼着这门神通的名字,徐文纪微微摇头: “你闭关数年,就是为了修持这门神通吧?” 神通无名,多是后人强自为名,是以,绝大多数的神通,似乎从名字里就可窥见一些东西来。 比如他曾猜测的指地成钢。 此时,听得这个名字,他自然对冀龙山这门神通有了几分猜测。 灰尘渐落间,冀龙山轻轻一扯,将被气流割裂的上衣扯了下来,露出精钢铸就一般的精悍身躯。 他的前心,有着拳印,后心,有着枪痕,而此时,众目睽睽之下,这两道本就浅浅的痕迹,肉眼可见的消失了。 “老大人似乎对神通知之甚详?那什么指地成钢,莫非是朝廷里某位的神通?” 冀龙山的心中一动,望向徐文纪。 他得逢奇遇,蹿升极快,然而出身到底低了些,对于道果、神通的了解到底不如徐文纪这样的朝廷大员。 “你若感兴趣,不妨随老夫寻一处茶馆慢慢聊?” 徐文纪叹了口气。 神通之强,他心知肚明,一尊身怀攻伐类神通的武道高手的破坏性之大,他更是清楚的很。 想要拿下他,只怕付出的代价要超乎想象。 “哈哈哈!” 冀龙山笑了,他笑的极为快意,丝毫不在乎身周如临大敌的一众朝廷高手,眼中只有徐文纪一人: “老大人觉得可能吗?” “这就是神通吗……” 彼此对望一眼,赵青川等人的心中都变得压抑。 以他们如今的武功,哪里遇到过敢以肉身硬抗他们联手一击的人? “这是玄铁?!” 沙哑的声音响起。 身材矮小仅不足冀龙山一般的老者开口了,他手持玄铁百炼剑,却正是无间杀剑,名捕于玄。 他看着冀龙山,又看向手中的长剑,虽有些难以置信,却还是开口了: “虽然不知为什么,可你此时,就好似一口‘玄铁百炼’神兵……” 玄铁,可以说民间名头最大的珍稀金属了。 一两玄铁足可价值十两黄金,虽然这是因为青州玄铁产量并不多,也可见其贵重了。 寻常人锻打兵器,加那么一两,已足够肉疼了。 而通体超过六成是玄铁的,才是玄铁刀兵,而,百锻,是自铸剑山庄流传出来的一个说法。 一口玄铁百锻兵,所需之玄铁,车载斗量。 他多年积攒,方才铸就三尺百锻兵而已,可那冀龙山…… “玄铁百炼!” 赵青川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双臂越发的酸疼了。 玄铁百炼之上虽然还有千锻,万炼之说,可后两者几乎是传说,百炼玄铁兵甲,已是青州,乃至于天下一流神兵了。 若这冀龙山的身躯若可与百锻玄铁兵相比,那还有谁能伤及他分毫? “论起武功底蕴,我拍马不及公门之中的诸位,若没几分依仗,哪里敢来这青州城呢?” 冀龙山的语气平静: “小试牛刀,似乎还不错。” 他的天资并不差,可文武一般无二,并非是天资足够就可以的。 数年之前,他明明换血层级已压过了这四人,可却还是被这四人联手逼退,甚至若非遁入长留,都会被擒杀。 为何? 不外乎他们出身公门,诸般武功无不契合自身,而且,人手皆上乘武功。 而当时的他,却仅有一门中乘武功,还只是一门大路货而已。 公门之中好修行,可不止是说说而已。 “不,你还未到那个地步!” 于玄突然开口,抬起了侧面有着清晰手指印的长剑: “如若不然,你也不会阻我这一剑了!” 听得这话,冀龙山神色冷淡,不见喜怒: “你可以试试!” 长街之上一片寂静,颇有些落针可闻的味道。 “很好,很好!” 突的,唐百列笑了: “能见识神通,今日便是死在此处,唐某人,也不枉了!” 呼! 话音回荡之间,唐百列的眼睛一闭,周身翻腾的气息瞬间跌落谷底,旋即,雄浑炙烈的气血已好似火山喷薄般爆发了。 “老唐!” “唐兄!” 见得这一幕,赵青川三人的脸色全都变了。 血气乃是武者周身精华之汇聚,陡然引爆固然会爆发出超乎往常的强大力量,然而后果同样极为严重。 非死,即重伤! 轰! 只听得一声雷鸣似的炸响,这形似老农般的老者身形陡然变得挺拔起来,伴随着刺耳的音波肆虐。 已似离弦之箭般窜向了冀龙山: “杀!” “与他拼了!” 赵青川亦是发声怒吼,本就雄壮的身躯也是一个膨胀,他踏足,拧身,刀光舞动,好似龙卷般直贯而去。 步灵虚两人的动作一晃,赤色上脸的同时,也各自爆发出了自己最为强大的绝招。 “方其道,你还不出来吗?那就不要怪我了……” 话音飘荡之间,冀龙山的身影突兀的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中,再出现,已然到了唐百列身前。 他微微抬眉。 就见得唐百列气血勃发,人如狂狮般跨步而来,拳印漫卷罡风气流,直好似流星坠地般,势能强绝已极。 然而,他的神色仍无什么变化,轻轻一掌拍出,不见血气翻涌,不见罡风震爆,随意的就好似在喝茶之时随手拍打茶几上的苍鹰。 噗! 然而,就是如此轻飘飘的一掌拍落,唐百列的瞳孔却是瞬间一缩,只觉自己好似江河般滔滔不绝的劲力尽数落空。 砰! 一声闷响,劲力尽数消融。 唐百列的胸口塌陷,好似稻草一般飞腾数丈,在空中几个翻滚,才被人接住。 接他之人也是高手,换血七八次以上的武者,更是轻功卓绝,然而,触碰唐百列的瞬间,就被震散了全身的内气。 一并砸在了地上,接连翻滚数次,方才咳血停下。 “噗!” 唐百列扬天喷出一口鲜血,却好似没了痛觉一般,翻身跃起的同时,再度捏合拳印,凶悍至极。 轰隆! 一出手,就再不留手。 冀龙山跨步如风,速度快绝,踏步挪移之间,百丈随意纵横,莫说是想要暗中藏匿的强弩手。 即便是丘斩鱼这样跨入第五关的大高手,都一时无法捕捉其全部的动作。 只听得一声声沉闷低响。 赵青川三人已各自飞退,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跌了回去,一个个甚至连卸劲都办不到,砸毁了一间间房屋,大片的烟尘飞起。 “徐大人,速撤!” 灰尘之中,刀光狂舞,赵青川发声如雷,周身猩红大作,再度拼杀而上。 “冀龙山!!” 步灵虚怒吼一声。 也自从废墟之中一下蹿起,那一杆亮银枪在他的内气侵染之下已是血红一片。 他跨步而前,长枪狂舞遍布身前,犹如一片钢铁丛林。 枪如林,如山撞! “大人,走!” 到得此时,丘斩鱼哪里还忍得住? 只回身回了一句,已掀起森寒刀光,欲接应赵青川等人,也是要阻拦冀龙山的脚步。 但他还不及踏出一步,干枯的手掌已落在了他的肩头。 “大人,你?” 丘斩鱼错愕回头。 就见得这位须发斑白的老大人轻轻推开了他,沉声道: “罢手吧!” 罢手?! 莫说是交战正酣的赵青川等人,哪怕是丘斩鱼,身后一众观战的六扇门高手们,也全都错愕不已。 若非是徐文纪的名头太大,此时都要出言嘲笑了。 已然到了这个程度,即便你是徐文纪,又有谁会听你的话,罢手呢? 呼!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话音未落,冀龙山,罢手了。 他随手拨开了身前如林枪影,屈指弹飞了于玄杀意森寒的无间杀剑,却没有再度追杀,而是驻足,停了手。 哪怕,再有一击,他就足以将青州六扇门这四位名捕全部送走。 “噗!” 唐百列等人皆是咳血,面色灰败,却皆是怔怔的望向徐文纪。 “嗯?” 冀龙山眸光微凝: “老大人意欲何为?” 早二十年,他对于这位徐老大人,倾慕不已,可这,绝非他罢手的原因,虽然,他也并不在意这几人的死活。 他之所以罢手,是因为,在徐文纪开口的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如芒在背,莫大的危机让他不得不罢手。 “不过是心有不忍。” 徐文纪徐文纪扫过长街内外,最终,落在了冀龙山身上。 “老大人,若你要招安我,就不必说了。” 冀龙山冷声道: “休叫某家看轻了你!杀人放火招安,这样的事,不该你来做!” “法理不公,官逼民反。此非你之罪过,可占山为王,劫掠百姓,你也不见得就清白……” 徐文纪说话很慢,却非是拿捏。 他这一生,江湖走过,行伍混过,朝堂也摸爬滚打过,受伤不计其数,临老了,全都找上来了。 夏热冬冷,与寻常老者也差之不多了。 “老大人,要拿下我了?” 冀龙山顿时冷笑: “老大人或有手段,可之前冀某分心之时不发,此时,可未必就有机会了!” “青州非善地,龙渊道,更是一团乱麻。老夫虽有些武功,可年老体衰,血气下跌,也没几分手段了。” 徐文纪伸手入怀,似是掏出了些东西来: “好在,活了这些年,到底还有几个老朋友,他们许是不忍老夫客死他乡,临别之时,都送了一些小玩意……” “小玩意……” 冀龙山眼皮一跳,心中升起警兆。 见得他这个模样,重伤咳血的唐百列几人,心中不由的燃起了希望,纷纷望向徐文纪摊开的手掌。 略显干枯的手掌中,分明有着几粒金豆子,以及,一张被揉的褶皱的黄纸。 这是…… 看着被徐文纪展开的黄纸,冀龙山瞳孔不由的一缩。 那,只是一张黄纸。 上面歪歪扭扭的画着什么,细细看去,像是小孩涂鸦,没有半点惟妙惟肖,只有简单而扭曲的线条。 但依稀间,还是看的出来。 那是…… “一口剑?!” 瘫坐在墙角,出气比进气还多的唐百列面色潮红,猛然坐直,想起了一个在话本小说之中十分被人津津乐道的东西: “飞剑?!” 黄纸上,那口剑十分之奇异,只有剑锋,没有剑柄,这样式,分明像极了传说中的飞剑样式。 赵青川等人也强提一口气望去,却也没看出个什么来。 若非徐文纪郑重其事,他们根本不会觉得这黄纸有什么神异来。 “这是?!” 唯有冀龙山心头震荡,他感受到了一股强烈到了极点的锋芒。 不是剑意,也非剑气,而是锋芒! 这张黄纸,非常危险! 比起于玄手持百炼剑,施展无间杀剑还要浓烈数十上百倍的危险。 前者,他只是感觉到眉心酥麻而已。 此时遥隔长街,他都只觉眉心一寒,甚至感觉到由外而内的刺痛感,这是他过于敏锐的感知,在示警。 甚至是,恐惧。 “神通不足以自持,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徐文纪手捏黄纸,仍是慢慢吞吞: “冀龙头,你请了老夫一杯茶,老夫回请你一杯,如何?” 第186章我不能 呼呼~ 福兴街上一片狼藉,烟尘未散,有风吹来,更显荒凉。 数街之隔,一家不大不小的茶馆中,飘起茶香。 这茶楼,不算多好,但往常客人也不少,但此时,整座茶楼,仅有一桌客人。 茶楼掌柜及伙计战战兢兢的伺候着,望着身侧几个重伤的六扇门名捕,心中着实发毛,没有丝毫的安全感。 看向大厅正中的眼神,有着忐忑与惊惧。 丘斩鱼面无表情的站在旁边,为徐文纪斟茶,却如何都不愿给对面倒上一杯水。 前一刻还在喊打喊杀,下一刻,就对坐饮茶,莫说一旁重伤的几位,他自己,也是接受不能。 哪怕,这样的事情,在官场上司空见惯。 他如此,赵青川、步灵虚几人就更是憋屈不已,更有些怨言在心中翻滚无法吐露。 这,却是针对徐文纪的。 即便是最为稳重的唐百列、于玄,也不能理解,这位老大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若有杀手锏,直接放出,杀了这贼寇岂非更好。 偏生等他们被打成半死,才出面。 “老大人,喜欢喝浓茶?” 冀龙山自然不会在意丘斩鱼以及一旁如临大敌的六扇门一干人,他的眼中,只有一桌之隔的徐文纪: “茶太浓,不苦吗?”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不讲究罢了。” 轻嗅着浓郁的茶香,徐文纪微微点头,为对面倒了一杯: “京都的王公贵族们,太讲究了,喝口茶,前后要有上百人伺候,数十道工序,太也繁琐,我不喜欢。” 说着,他轻吹热气,品了一口。 入口苦涩,且无回甘。 “一口茶,就这般奢华吗?再如何繁琐,也终归是一口茶罢了。” 冀龙山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对他自然没有任何负担: “只是苦了‘下人’们劳累辛苦。” 窥一斑可见全貌,一口茶已然如此奢华繁琐,更不必说其他什么了。 “老夫知你想说什么,京都城中奢靡之风大盛非我所愿,可终归引导到明面上,才好下刀。” 徐文纪落下茶杯: “至不济,也好过这些人将金银带进地下要好的多了……家家户户藏金匿银,于民于国,都不是好事。” “或许吧。” 冀龙山冷笑一声,按住茶碗,沉声道: “老大人有话直说吧,不必想着拖延时间了,冀某人,没那么蠢!我,只喝三杯茶!” “不急,不急。” 冀龙山言语铿锵,徐文纪却是不温不火,甚至抬手为他倒上第二杯茶: “老夫请你来,只是有些话想问你,作为回报,我也可为你解惑。” “嗯?” 看着冒着热气的茶碗,冀龙山眸光闪烁,猜不透对面老人的心思,想了想,还是按耐住了,沉声问道: “冀某倒真有些疑惑要问大人,只是,却未必会回答您的疑惑。您,还要谈吗?” 徐文纪点头,作请状。 “冀某虽闭关多时,可自问对长留的掌控也算得力,老大人,是从何处知晓冀某人的踪迹的?” 冀龙山缓缓吐气。 他的出关,下山,并没有几人知道。 可徐文纪,却好似早知道自己会去哪里,不但自己寻上门来,还调来了赵青川等人。 若非他神通成就,或许就要被堵在福兴街了。 “来青州之前,我就曾研究过你的生平。你出身贫寒,可无论文武,都有不俗成就。 不提半路出家就能踏足一州顶尖的武道,甚至你的文路不畅,多也是不懂迎合,并非才学不足。 如你这般人,不发则以,一发必要惊天动地。你要给我下战书,那自然,青州是首选。” 徐文纪似也没什么隐瞒: “故地重游,人之天性,这并不难猜。” “仅仅是猜测?” 冀龙山微微拧眉,大为不信。 但见徐文纪神色坦荡,又有些惊疑不定,但他没有再度确认,转而问道: “第二问,老大人所说的‘小玩意’,到底是什么?” 这一问,冀龙山漫不经心。 而一旁的丘斩鱼等人却是面色一变,纷纷出言阻止,赵青川更是鼓起余力,低喝一声: “老大人切莫上当!” 身处敌对,还要问人杀手锏。 冀龙山问的漫不经心,似乎笃定不会得到回答,却不想徐文纪回答的十分之坦然: “你说那张黄纸?它来自当朝礼部尚书‘秦飞白’,依着他的说法,这叫做折纸成兵。” 秦飞白。 折纸成兵? 冀龙山眯起双眼,判断真假。 丘斩鱼却是忍不住了:“大人,岂可告诉他?!” “总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有什么说不得的?” 徐文纪摆摆手。 他的声音并不大,丘斩鱼等人听着,却不由的心中没了躁动,神色平复下来。 “自秦至今,三千年里,道果时有出现,可遍数历朝历代,或许也及不上本朝出现的道果来得多……” 深深的看了一眼冀龙山,徐文纪面沉如水: “天人相冲,这或许是法理崩坏的原因之一……” “老大人危言耸听了。法理的崩坏有千万原因,在于张明无道,衮衮诸公无能,世家门阀弄权,地主豪强欺压民众……” 冀龙山哂笑一声,有着失望与嘲讽: “想不到,到了此时,您还在为张明,为这朝廷开脱。将帝王将相之无能,推脱于天人相冲,岂非可笑至极?!” 天人相冲,这个说法,不是此时才有,这个说法,最早可追溯到秦亡、汉初之时。 不知是谁人提出,可却流传甚广,后世历朝历代都有人提及。 在他们的口中,王朝的兴亡,与天地有关,每每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横行,而所谓妖孽,就来自于道果。 在不少朝代,神通,又被贬斥为妖术,一经发现,人人得而诛之。 “老夫怎会推脱?” 徐文纪哑然一笑,意义莫名: “你又如何能笃定,你所说的张明无道、诸公无能、世家弄权……这诸多乱象之中,就没有着‘道果’的存在呢?” “嗯?” 听得这话,冀龙山悚然一惊。 “什么是天人相冲?于天地而言,万物皆为刍狗。山太高会倒塌,谷太深会被填平。水从高处流到低处,低处的水位也因此而变高…… 而人道,则不然。有一句话说得很好,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徐文纪轻叹一声: “道果或来自于天,可执掌者却是人,以人心掌天道,自会有诸般不适应,于人于天,都有莫大的危害。 所以,我说,神通不足持。万事万物,终有代价。” 说到此处,茶馆内已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静静的咀嚼着徐文纪的话,或皱眉,或疑惑,或茫然。 见此,徐文纪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 “所谓炼化道果之仪式之所以有种种不合理之处,就在于此了。这仪式,或许未必来自于天,可必定不是来自于人。 人足万物缺,则削人而全万物。如此说法,你可认同?” 对于道果,徐文纪是有过探究的。 曾经在大内藏书阁内编纂诸史的他,自然看到过历朝历代疑似或明确是道果所拥有者的所作所为。 他是很笃定,一切道果的仪式,都是背离人道趋于天道的。 对于冥冥之中或存或不存的天道而言,这或许是祂平衡万类的手段,可对于人来说,这却是大大的有害了。 环顾四海八荒,寰宇内外,可有一山,比的上‘人’更高呢? “天人相冲……” 冀龙山心头震动。 这一番话,是他从未听说过的,可却非常有道理。 让他一时有些心乱。 “你之道果,或是掀起兵戈,或是其他,可你扪心自问,这所谓仪式,真是你心中所想吗?” 徐文纪神色微有黯淡: “你我,终归是人。” “……冀某说不过老大人,可您也不必指望能说服我。” 冀龙山心中微震,但还是稳住心神,深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说,径直饮尽杯中茶水,问出最后一问: “聂文洞,在哪里?” “聂文洞……” 徐文纪有些惊讶,又有些了然。 寻常人问问题,不外乎两种,一种,开门见山,第一问即是心中最为迫切想要知道的。 反之,则是第二种。 换而言之,在冀龙山的心中,他的行踪是如何泄露的,自己手中能威胁到他的手段,统统都不及聂文洞的下落来的重要…… 心中想着,徐文纪为其倒上第三杯茶,没有回答,而是问出了自己的一个问题: “你下山的目的,果真是青州城吗?” 嗯?! 听着徐文纪的问题。 丘斩鱼、赵青川、步灵虚等人心头微震,从之前的思量中回过神来。 不由的有些腹诽。 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问这话,岂非是毫无意义? “冀某说过,未必会回答您的任何疑惑。” 冀龙山面无表情的起身,举起茶杯一饮而尽,不见如何动作,人已到了茶楼之外。 几个闪烁,已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明天,我会再来!” 话音回荡,人已去的远了,直至最后一个字响起,似乎已出了青州城,缥缈的不可闻。 显现出其人精妙高深的轻功与内功。 “果然不是吗……” 徐文纪捏着茶杯,若有所思。 冀龙山没有回答。 可他连他最为关切的,聂文洞的下落都没有问出来,就转身离去,这个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 青州城,不是他炼化道果的仪式…… 可他为何,又要攻伐青州? “老大人!一介贼寇,也值得您如此宽待吗?” 这时,赵青川已是再也按耐不住了,他踉跄着前踏一步,中气不足又有些怒气上涌: “为何,为何不助我等一臂之力,镇杀此獠?!” 他的声音怨气十足。 不止是他,其余的六扇门高手也都一般无二。 若是没有也就罢了,分明有着手段,却坐视他们四人被打成如此模样,怎么可能没有怨言? 即便是丘斩鱼,脸色也不好看。 以冀龙山此时的武功与神通,没有了出其不意,即便有着手段,只怕也难以奏效了吧? “你们是在怨老夫?” 徐文纪轻吹水汽,慢慢的喝着茶。 “不敢。” 赵青川呼吸一滞,咬着牙:“只是想问问大人,这是为什么!” “你们以为老夫真有手段可以拿下冀龙山?” 徐文纪反问一句。 “啊?” 赵青川等人顿时愣住。 “秦飞白的确会‘折执成兵’,可此人却是曾被老夫扳倒的,首辅‘王清临’的女婿,怎么会送什么手段给老夫?” 徐文纪摇摇头,将那一页黄纸拍在了茶桌上。 这上有飞剑的黄纸,在几人的注视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崩灭,化作飞烟消失。 “这……” 看着这一幕,赵青川等人呆若木鸡,心中又惊又怕。 丘斩鱼也是吓了一大跳。 万没想到,看起来智珠在握的徐老大人,居然在哄骗那冀龙山,而且,还真的骗过了…… 好半晌,还是受伤最浅的于玄沙哑开声: “可,可若不是,为什么,能逼退冀龙山……” “这黄纸,是老夫当年在大内藏书阁打理书卷时发现的,是四百年前,那位炼成传闻中‘百步飞剑’的七玄门门主所留……” 徐文纪吹走桌上的灰尘。 七玄门,百步飞剑? 于玄心中惊骇。 他自然知道前段时间偷盗了龙渊王宝甲的七玄门,可怎么也没想到,真有什么百步飞剑。 而且,四百年前留下的一张黄纸,居然吓退了冀龙山…… 那位七玄门门主,似乎也不是武圣啊…… 徐文纪也不想多说什么,摆摆手道: “你们几个伤的不轻,还是自去疗伤吧。” 几人对视一眼,解释看出彼此的惊吓。 好半晌,才在一众六扇门的捕头的搀扶下,起身离开。 茶楼,一时变得更为清静。 “老大人……” 见得徐文纪慢悠悠的喝茶,一壶又一壶,丘斩鱼不由的苦笑起来: “您都没有办法,明天冀龙山再来,可该如何抵御?” “他走了。” 这时,徐文纪方才长出一口气,放下了茶杯。 丘斩鱼一头雾水,神色茫然: “谁?谁走了?冀龙山?” “还能是谁?” 徐文纪拍拍屁股起身,放下差钱,声音压低许多: “自然是咱们那位青州六扇门总捕,方其道,方大人!” “方其道?” 丘斩鱼呼吸急促起来: “大人,您的意思是,方其道,之前就在一旁?可他为何……” “你想问他为何不出手,坐视赵青川四人险死还生,是吗?” 看着空荡荡,早没了任何行人的街道,徐文纪神色复杂,更有些难以言喻的悲哀: “他大抵是想瞧瞧老夫是否有什么退敌的手段吧……” “他居然……” 丘斩鱼心中一寒,又升起担忧来: “可您……” “他能坐视……” 徐文纪收敛心思,向着城楼走去: “我不能。” 第187章各方反应 低沉的战鼓声笼罩青州,偌大的城池似乎一下安静了下来,往日繁华的街道上,再不见行人摊贩。 沿街的商铺也家家紧闭大门。 冀龙山缓步行于大街之上,随手丢下一两碎银,从某家商铺之外扯来一件衣服披上,气血收敛,筋骨摩擦间,身形已然恢复了正常大小。 “大恶小善不过如此了吧?儒生,果真是世上最为虚伪的一批人,令人厌恶,恶心!” 漠然之音响起。 “什么大恶小善,我想做什么,和什么善恶都无关。” 冀龙山止步,锐利的眸子扫过四周,隐隐间有所察觉,却也辨别不出暗中之人身在何处。 “老熟人,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 “还是不见为好,我怕见了你,会忍不住出手打死你。” 平静而漠然的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飘忽不定,不知出自何处。 “四方无影,八极不定,你的武功,倒是越发的出神入化了。可惜,武功,仅仅是武功罢了。” 冀龙山冷笑一声: “不现身,只怕是怕被我打死吧!” 他冷然环顾,心中也有警惕。 他的天赋不差,可终归半路出家,又无名师指点,即便修成了赤龙真罡,可论起武功底蕴,还不如唐百列四人。 更不必说暗中这位,可以说是他平生所见,武功最强之人了。 “看来,你这具百炼玄铁之身给了你莫大的信心。可惜,时候不到,要激我出来,却也不能。” 平静的声音有了波澜,似有些跃跃欲试,却又似是极力压抑下去: “你放心,时候到了,我自会现身,打死你!” 话音回荡间,气息渐渐远去。 “呵~” 冀龙山立身长街,凝望四方,眼底泛着微光: “仪式……他是否身怀道果?” 他眉头紧皱之时,旁边的巷道中,一个面有青涩的少年从巷道中走了出来,来到他的身前,单膝跪地: “属下罗钟,拜见大龙头。” “城外如何?” 冀龙山收敛心思,扫了一眼面前之人,淡淡问道。 此人名为罗钟,却非是少年,而是修了一门极为诡异的武功,看似年轻,实则已然五十开外了。 是长留山中,仅次于六大寇的高手之一。 “诸位兄弟大多到齐,另有诸府县的绿林兄弟也都赶赴城外,此刻,当是在徐文纪修建的流民城中落脚。 就等大龙头一声令下,就可发力……” 罗钟神色肃然,却也不免有些担忧: “可青州城外松内紧,城墙附近高手众多,而且半数神臂弩被拆入城内,或早在防备里应外合,很难拔除。 若不拔除,一旦攻城,只怕要死伤惨重……” 神臂弩何等威力? 一箭射出,便是百十人身披重甲,都要被射个对穿,不能破坏神臂弩,那来多少人,都是送死。 “你只管听令就是。” 冀龙山面无表情。 罗钟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 “大龙头,您武功高强,或许不怕,可弟兄们肉体凡胎,真心中发憷,若是,若是……” 说着,递上一封信筏。 “罗钟,你可知,长留一百零八把交椅中,我为何独独信任你,将行踪告于你知吗?” 冀龙山缓声说着。 “是,是因为属下,最听话……” 罗钟的脸色发白,说到最后,顿时闭上了嘴,不敢再问什么。 “去吧。” 冀龙山打发了他离去,拆开信件扫了一眼,内息一吐,将其震碎。 “乌合之众吗……” 取出一块手帕轻擦着拆开信件的手掌,冀龙山喃喃自语着消失在大街上。 …… …… 另外一条街上,一众脸色难看的六扇门捕头,正抬着伤重的几位银章捕头,向着六扇门驻地而去。 “唐大人……” 看着门板上不住咳血的唐百列,铁峰面带忧愁。 作为六扇门铜章之下最为精锐的捕头之一,这次围杀冀龙山的任务,他自然也从头看到了尾。 四位银章捕头,以于玄、步灵虚受伤最浅,横练外功最强的唐百列与赵青川,几乎被打废了身子。 尤其是唐百列,吞服了大把伤药,咳血也几乎止不住,若非是十二次换血提供的强大生命力,此时只怕已然死了。 “还死不了。” 唐百列翻身咳出一口黑血,扫过一众士气低沉,明显有着怨气与担忧的捕头们,轻叹了口气: “此战与他人无关,是我等力不如人。可那冀龙山即便神通有成,可终归底蕴浅薄,待到总捕大人归来。 必可破其神通,擒杀于他!” “总捕大人……” 一众人沉默一瞬,精神稍好一些,可仍有担忧忐忑。 总捕大人的武功神秘莫测,可终归没有几人见过,之前那一战,他们可是亲眼目睹了。 此时心中,戒惧已极。 这已然不是他们能够应付的存在了。 “罢了。” 唐百列不再多说,闭上眼。 很快,一众人已回转六扇门,在唐百列的指点下,将他抬到了一处假山如林的校园中,各自散去。 “你可是在怪我?” 短暂的沉默之后,有声音回荡在院落中。 “咳咳……” 唐百列咳血,挣扎着坐起,勉力调息后,方才回答: “属下不敢。” “不敢?看来,你的确在怨我。” 平静的声音回荡在小院中: “你亲眼见识了神通,但对于道果,大抵还是没有概念。只知道为祸深远,却不知,祸患何其之大。” 唐百列没有回答,默默调息着。 暴气之后,虽侥幸未死,可终归受伤太重,莫说这么一会,即便三五年,也未必就能好转什么。 “你可知,五十年前的流积山之战?” 一面色木讷的青年自假山后走出。 这青年,身高平常,五官平常,无论从任何角度去看,都平平无奇,属于丢在人堆里怎么也找不到的那种。 唯一不同于常人的,是他的面目,木讷的好似根本不会有任何表情。 此人,却是青州总捕,方其道。 他轻拍在唐百列的肩头,内息吞吐,为其疗伤。 “呼!” 雄浑内息渡入体内,唐百列只觉刺痛减缓,面色也有了一丝血色: “难道?” “八千里流积山,初战,便是大明、大离、天狼三国,超过三百万的精锐军队,后续,更有不计其数的增援…… 那一战后,大明几乎被哀声笼罩,三国大伤的元气,直至如今才算缓了过来,而这一切的源头……” 方其道喟叹一声: “就源自天狼王庭之主,玄太极,他得到的那一枚道果‘七杀’……” “竟然……” 哪怕有着猜测,之前也有着类似的传言,可真个得到确信,唐百列还是心头一震,有些惊骇。 谁能想到,那一场死伤百千万人的旷世大战,居然会是一场仪式? 这才知道,为何徐文纪会如此的郑重其事。 明知不可挽回,还是苦口婆心的想要劝解冀龙山…… “不对!” 一惊之后,唐百列反应过来:“若是如此,岂非更该早些镇杀那冀龙山吗?” “道果包罗万象,仪式更是变幻莫测。哪个知道,冀龙山以身犯险,就不是仪式的一部分呢?” 方其道缓缓收起手掌,神色平静: “杀身成道,历史上并非没有过。” “可……” 唐百列想说什么,但又觉得无话可说。 无论如何,他对于道果的认知,只流于表面,根本没有辩驳的依据。 “再者说了。一位曾官至太子太师,兵部尚书的两朝元老,莫非就真的毫无手段?他不出手,难道是真的无能为力?” 方其道眸光闪烁: “儒生,最是奸猾,老儒生之话,从来不能信!” …… …… 残阳如血,城头烽火点燃,狼烟滚滚,一众兵士在城墙涌动,整理兵甲,严陈以待。 徐文纪缓步而来时,一众州衙的衙役正在忙活,搬运箭矢、熬制金汁,气味颇为刺鼻。 “偌大青州,居然无人可用。” 望着城外流民汇聚地的骚动,丘斩鱼不由的叹息。 青州也罢,龙渊道也好,朝廷的势力毫无疑问是独占鳌头,没有任何势力可以抗衡,然而,朝廷势力本身就极为复杂。 以青州为例。 青州兵、州衙、六扇门、锦衣卫,各不统属,内里也还有诸多派系。 州主聂文洞调动不了州衙之外的任何势力,青州大将军魏正先,也管不到六扇门、锦衣卫,反之亦然。 徐文纪手持空白文书,可也没有总理青州军政的权利。 青州兵、六扇门、锦衣卫,原则上,是大可不理会他的命令的,这本是限制封疆大吏的手段。 在此时,也成为掣肘。 能在战时统领军政的,只有龙渊王,其下任何人,都是不行的。 徐文纪能调动锦衣卫,还是因为指挥使是他的晚辈,能调动六扇门,还是因为他们与冀龙山势如水火。 但锦衣卫多被他拍去了德阳府,六扇门总捕隐身不见,州主聂文洞远去长留,此时,着实有些无以为继了。 “乌合之众,终归是乌合之众。长留可虑者,不过冀龙山一人而已。” 徐文纪很平静的看着。 远处,流民聚集地,已有些乱象了。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流民聚集地本就在神臂弩的射程之内,上千架神臂弩已然蓄势待发,没有任何人敢在此时冒头。 “若是当初将这些流民接入城中,此时神臂弩痛快齐发,这些山贼来多少,都要死多少。” 丘斩鱼看着弓弦拉动的神臂弩,不无可惜。 神臂弩,是国之利器。 任何家族,只要敢藏那么一架,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过。 青州若非地处边关,这神臂弩又不便运输,当年流积山一战后,朝廷也不会允许留下如此之多。 一千两百架神臂弩前,哪怕是武圣,都要避开锋芒,否则,都要被射成筛子。 “没有用的。神臂弩所在,裹挟流民百姓攻城,几乎是必然,冀龙山到底是读过书的,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徐文纪微微摇头。 神臂弩,直至如今仍是战场之上的大杀器。 这一点,哪怕是在天工院鼓捣了大半辈子黑火药的工匠们,都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 没人想正面尝试一下万箭齐发的滋味。 “确实。” 丘斩鱼点点头。 两人谁也没有将城外潜伏的长留山贼寇当成心腹大患,青州城高箭利,哪有人敢正面攻城? 唯一破城之法,只能是里应外合。 换而言之,拿下冀龙山,这群贼寇不说树倒猢狲散,也没哪个敢顶着一千两百架神臂弩来攻城的。 可…… “老大人,即便这些匪类不足为惧,可冀龙山,又该如何应付?” 丘斩鱼轻捏五指: “我已遣人传书指挥使大人,可只怕鞭长莫及……” 之前硬接的那一式赤龙真罡,震破了他的右手虎口。 “神通固然神异,可也未必不可破。老夫此时忧虑的,反而是他真正的目的。他的目的既非青州城,可却还是以身犯险而来……” 徐文纪轻捏眉心: “一旦仪式成就,那才是真正的不可制了……” 他心中有着凝重。 神通生于道果,却非道果本身,跨过仪式,那就是两个天地。 曾亲眼见证过这样存在的他,非常清楚,那一道门槛之别,几乎是人仙之隔…… “那就只能等他再打上门吗?” 丘斩鱼有些不甘。 他很清楚,今日能将冀龙山围堵在福兴街,是徐文纪料敌于先,并不是前者进城只是为了喝茶。 之所以他们匆匆赶赴城头,就是为了防备冀龙山破坏城头内外的神臂弩。 “那也未必。” 徐文纪望向城内,眸光炯炯: “此刻,应当有人比我们,更着急才是……” “谁?” 丘斩鱼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您说的,是四大家?” “这四家,深耕青州多年,岂会甘心被人劫掠?借他们之力围剿长留,他们或许会阳奉阴违,但青州若有失,最为急切的,也必然是他们。” 徐文纪话音未落,丘斩鱼的眼神就是一亮。 远处的长街尽头,已有着人潮涌动,被一众人拥簇在内,面黑如锅底的,可不正是四大家的家主? 第188章云泥道人元符经 空荡荡的街道上,涌来浩浩荡荡一群人。 “这四个老家伙。” 丘斩鱼冷笑一声。 他瞧的分明,拥簇四人而来的人中不乏高手,甚至还有着销声匿迹多年的老一辈高手。 剿匪之时不出,却暗暗召回,这些人是防备谁的,不问可知。 “老大人!” 远远地,已有喊声传来。 这四个养尊处优的大家家主,拨开身前的一众人,上得城楼,见得徐文纪,就好一阵恭维、诉苦。 一身青衣的萧家家主萧宪稍显狼狈,脸色也很是不好。 “那贼寇目无王法,光天化日之下强闯民宅,堂而皇之的霸占了我萧家祖宅,打死打伤我族人不下七十……” 说着,萧宪以及一众萧家高手都是咬牙切齿,脸色铁青起来。 看着狼狈的一众人,丘斩鱼自没什么同理心,反而觉得心情没有那么糟糕了。 冀龙山会去萧家,他也并不意外。 与冀龙山有大仇的,除却聂文洞之外,就是萧家了,聂晴儿之死,本就与他们有着关系。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老大人,您一定要严惩那恶贼,为我等无辜族人报此血仇。” 萧宪紧握徐文纪的手掌,字字泣血。 其余三大家的高手们,脸色也都不好看,纷纷出声附和。 四大家雄踞青州多年,从来只有他们欺负人,哪里有他们被人欺负的时候? “那贼子,竟如此大胆?” 徐文纪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掌,在衣角擦了擦。 “老大人,我等实在是因为响应您剿匪的号召,族中高手尽出才会沦落至此,您可不能坐视不理。” 说话者,一袭白衣,卖相极佳好似贵公子,却正是林家家主林星沉。 楚玄与叶圣对视一眼,没有开口,但也在等待徐文纪的回答。 “违逆王法者,无论是谁,本官也自会将其绳之以法。” 徐文纪微微点头,视线却是落在萧宪以及一众萧家高手身上: “诸位和那冀龙山交过手,想来,也该知道此人的武功路数吧。” “这……” 听着这话,萧宪的脸色就有些尴尬了,还是其身后一脸色惨白的老者勉强开口。 “回大人的话,那冀龙山武功已然大成,尤其是一身横练,几乎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我等奋力抵抗,可也没能逼出此人的武功路数……” 老者苦笑。 拿什么去看武功路数? 冀龙山刚打入萧家,一众高手就去护卫主家撤走,其余人,不管用什么手段,却哪里抵挡的住一招一式? 见到他武功路数的,此刻早去找阎王爷报道去了。 “此人的横练简直是匪夷所思,我族弟持玄铁剑刺中其喉管,竟反被崩断,甚至都不曾见他运起护体真罡……” 萧宪勉强说了。 正是看到了这一幕,他才熄了出手的心思。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虽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但也根本不想和这些亡命之徒泥腿子分个高下生死。 他这么想,其余几人自然也不会例外。 “老大人不要卖关子了,数个时辰前,福兴街上,您应该见过冀龙山出手才是。” 楚玄叹了口气,抱拳施礼: “之前隐瞒,实是我等也需保护族人,非是故意懈怠不出力……” 楚玄心中也在叹息。 剿匪,出工不出力。 这是四大家一致的决定,族中高手,距离近一些的,就传书让其远离,距离远的,更是没有通知。 本就是打定主意,削弱徐文纪与聂文洞可动用的力量,再之后,青州还是他们说了算。 谁能想到,那冀龙山竟胆大包天到如此程度,直接杀进了青州城? 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接打乱了他的全盘谋划。 “嗯……” 徐文纪沉吟不语。 丘斩鱼自然知道此时该他说话了,轻咳一声,道: “诸位大抵不知,那冀龙山武功入化不说,更是已神通有成,数合之内,已击溃了赵青川、唐百列、步灵虚、于玄四位名捕的联手……” “神通?!” “数回合就击溃了四位银章捕头?!” “这,这……” 听到这话,在场之人顿时哗然。 楚玄几人对视一眼,心头也不由的一沉,神通是什么,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神通……” 萧宪喉头涌动,亲眼见过冀龙山那不似人的横练,他倒也怀疑过此人只怕是得了神通。 可此时得到印证,还是有些动容。 凡人的武功,仙佛的神通! 追本溯源,最初的强横武功,都是佛道两家的高手从神通之中演化出来的。 一旦掌握神通,寻常武功对于其几乎失去了意义,只有上乘武功才有一战之力,可也未必就有胜算。 不过…… “此人的神通非同小可,即便是玄铁百锻刀兵,也未必可斩破其皮膜,而除却这门神通之外,他本身还修持有赤龙真罡这样的上乘罡气……” 徐文纪故作叹息: “本官自然想将此人擒拿归案,可四位名捕都被一气击溃,想要将他拿下,谈何容易?” 与世家门阀打了半辈子交道的他,自然很清楚。 对于这些人来说,什么社稷民生都不足以打动他们,能让他们真正出力的,只能是威胁到他们的利益与根基。 尤其是后者。 利益可以分割,根基,却决不允许任何人触碰。 果不其然,楚玄几人目光触碰了一下,就率先开口,言辞诚恳: “老大人有话直说便是,只要您能擒下那贼寇,您但凡有所求,只要力所能及,我等必效犬马之劳。” “不错!老大人但有所求,我等无不应允。” “楚兄所言,正是我等所想。” …… 四大家的一众高层点头如捣蒜,自然是一片附和之声。 丘斩鱼瞧着,心中不免有些不屑。 四大家能在青州扎根这么多年,族中自然代代都有人杰出,可却并不意味他们人人都是人中龙凤。 而且,人不是一成不变的。 久经豪奢富贵,终归会被消磨掉心中的血勇。 以四大家的底蕴,真要拼死一战,冀龙山即便神通在身,也未必不能敌。 可哪怕到了此时,这些人,还是想着让别人出头拼命…… “换血十三,筑基五关。血气如炉,赤龙真罡……若只是如此,想要将其拿下,也不难。” 见众人表态,徐文纪这才点头,道: “要擒下冀龙山,必须要先破其神通!” “破其神通?晚辈也知神通可破,可那到底是书中之言,可信与否尚且不知,而且,神通如何破法?” 萧宪最为积极,闻声顿时回应。 道果神通之类,对于寻常人而言是绝密,对他们而言,自然不是。 可也仅停留在书本中的记载而已。 倒是楚玄,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随即掩去,疑惑问道:“天工院里莫非有着破解神通的法门?” “万物相生相克,哪有什么不破不败?武功如此,神通也不会例外。不过,要破神通,自然不容易。” 徐文纪也没有卖关子,看向了楚玄: “楚家主,果真什么都舍得?” “这……” 感受着徐文纪的眼神,楚玄心头‘咯噔’一声,嗅到了不好的味道,但到了此时,也没法拒绝。 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一句:“若能擒杀那冀龙山,楚某人自然不会有什么不舍得。” “如此就好。” 徐文纪闻言,有了微笑: “听说数年前,皇太妃曾赐予楚家一本‘元符经’……” 元符经三字一出口。 包括楚玄在内的所有楚家高层,全都变了脸色。 “不可!万万不可!” 不等徐文纪说完,已然有楚家耆老出言拒绝:“唯此物,不可予人!” “楚家主以为如何?” 徐文纪也没看他,只是淡淡的望着楚玄。 “元符经?” 萧宪等人也看向楚玄。 “太妃娘娘是曾赐下一本元符经,可此物,仅是一卷经文而已……” 楚玄苦笑连连。 心中却是隐隐有些后悔,他也没料到,此间事居然还牵扯到元符经…… “太妃娘娘师承‘符水观’,她赐下的经文,自然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经文。” 徐文纪淡淡说着: “其中,想来也该有着几张符箓吧?” 皇室、后宫,这本就是天下最为险恶之地。 淑太妃能够在宫中立足,自然不止是因为她生下了皇子,更因为她拜入了符水观观主‘云泥道人’的门下。 云泥道人,正是天下十二位武圣之一,且是明确有着道果在身的高人之一。 淑太妃虽无道果,却秉承了云泥道人的神种‘神符书’。 “我……” 楚玄欲言又止。 元符经是什么,他当然不会不知道。 他有心拒绝,但感受着萧宪的目光,还是有些犹豫。 徐文纪只淡淡的看着他,好似也不在意他是否会拒绝。 “元符经中,的确有一张符箓,只是,仅凭一张符箓,就能破那冀龙山的神通吗?” 见楚玄犹豫,楚家耆老又开声了。 “或许能,或许不能。” 听着这话,徐文纪心中顿时一定,却也自动忽略了‘一张’的话。 淑太妃要么不送,已然送了,就绝无可能是一张。 至少,她拿手的那几张,应当都有才是…… “楚某答应了,可,符箓谁来催动?那冀龙山既有神通在身,符箓一经激发,必会被其察觉,一击不中,可就……” 楚玄狠狠的瞪了一眼那耆老,收敛心思,木着脸说着。 可一想到,如此宝贵的符箓,要浪费一张,他心中就有些滴血。 “多谢楚兄。” 萧宪听得这话,才松了口气。 “只需将‘破甲符’交给老夫即可。” 徐文纪提出所求。 “好……” 楚玄心中滴血,但听着萧宪的话,勉强好受了些,就要答应下来。 “徐大人,我等付出一张符宝可以,可到底何人来用,还得告诉我等一声吧?” 那楚家耆老又道。 “大胆!” 丘斩鱼冷喝一声,却被徐文纪按住了手臂。 “诸位的要求,倒也合理。” 徐文纪却是答应了下来,自袖口里抽出一张信筏,递给楚玄: “这是翎鹰刚送到不久的战报,来自,木林府……” 第189章夜幕降临 …… …… 青州城外,流民聚集地,一片人心惶惶。 紧闭的城门、升腾的狼烟、低沉的战鼓、远去的骑兵……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让这些尚无立足之地的流民胆怯心慌。 若非还有一众衙役在维持秩序,只怕早已混乱不堪。 好在过去数月时间,已有粮食发放,以工代赈,绝大多数流民手中都或多或少有些积蓄。 虽满怀担忧,却还是暂时按耐了下来,只是手中的活计,还是停了下来。 大半年过去,流民居住之地,已有了轮廓,各类商铺、摊位也都有着,此时,自然人满为患。 一处简单到冷清的茶楼中,于长镜靠窗而坐,凝望着依稀可见的青州城,甚至那撑开的军阵大杀器,神臂弩。 “神臂弩啊……” 于长镜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揉捏眉心,只觉这几日里叹气,比前半生加起来还要多的多。 “于少侠,你以为我等此行,有几分把握?” 声音沙哑,说话的,却正是铁剑门罗烈,他的心情颇坏,一杯杯的灌着茶,将之当成酒水来了。 “那要看咱们这位大龙头了。他若能自内破城,则此番将有十分把握攻下青州,反之,则只有一分把握……” 于长镜漫不经心的回应。 “还有一分把握?” 罗烈却是摇头: “若不能毁了神臂弩,咱们绝无半分把握,即便你我等人联手先登,也只能被射穿筛子……” “这些神臂弩,多年没开,万一全都坏了个干净,咱们还是有一分把握的。” 于长镜冷嘲一声。 他捏着鼻子来青州城下,却没有见到冀龙山口中的所谓来自‘狼’‘离’的援手,心中怎能不气? 若非冀龙山与朝廷仇深似海,他几乎以为这位大龙头,是要将青州境内所有贼寇都诓骗来送死…… “呵呵,哈哈哈。” 罗烈笑了,笑声尽是苦涩:“可怜,那些蠢材还以为此次万无一失,全不知道神臂弩可比青州兵还要危险百倍……” “神臂弩的确危险。” 两人的面色一变,纷纷回头,就见得一头白发的长留大寇贾擎缓步而来。 “贾头领听见了?那也无妨。” 一惊后,于长镜的神色恢复如常,声音却变得很冷: “援兵也无、攻城计划也无、散沙一盘也想攻城?你们想送死,也别拉上我们白龙轩!” “于少侠何必动怒?” 贾擎淡淡一笑: “之前不便说,是大龙头不允许,现在,却是可以说了。” “嗯?!” 罗烈两人皆是一惊。 就见得贾擎一抬手,一张纸条就自飞落至两人桌前。 这是? 纸条很小,字也不多。 “福兴街,六扇门伏杀,大龙头数合打废赵青川、唐百列、步灵虚、于玄,从容退去,现在萧家府邸小歇……” “数合打废了赵青川等人?!” 罗烈骇然失色,于长镜也不由的动容。 六扇门四大银章捕头,在青州赫赫有名,四人联手,甚至杀过换血十三次,筑基第五关的凶悍高手。 哪怕是他们白龙轩主这样的存在,都不敢小觑。 数合就被打废? “大龙头莫非修成了传说中的那些绝世武功?” 于长镜惊疑不定。 “呵~” 见两人神色大变,贾擎淡淡一笑,压低声音: “凌晨之后,尔等裹挟流民上前,神臂弩发也罢,不发也好,老夫自会身先士卒,趁乱,锤开城门!” 这话,却不止是和于长镜两人说,也和跟随他从外面进来的一众长留头目所说。 “是!” 众人纷纷响应,罗烈等少数几人还有些迟疑,却也不敢出声驳斥了。 “现在,先将此镇控制住,将其中朝廷的‘钉子’,统统拔出来!” “是!” …… …… 简单搭建的市集上,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满怀担忧的捧着馒头:“若城门再不开,至多三五天,只怕就要乱了……” 他叫刘皿,德阳府人。 家境原本也挺好,只是受灾之后遭人哄抢,以至于家破人散,沦为流民。 是以,他很清楚,虽然半年里一众流民看起来有了盼头,十分的平静和谐,可一旦粮食不足,这脆弱的平衡瞬间就被戳破。 无他,都被饿怕了。 咬着馒头,心中思量担忧着,刘皿转身离去。 他的动作十分灵活,虽然此时集市上人满为患,但却没影响到他,左转右挤,很快,就进了‘流民镇’。 说是镇子,但大多还是窝棚,半年时间,自然不可能让数万人人人都有居所,此时修建完成的,大多还是商铺之类。 匆匆扫了几眼,他压低帽檐,匆匆而去,很快,就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广场。 这里,同样人满为患,却不是在买粮食,而是有人在施粥。 以工代赈后,流民镇还是有施粥米的地方,只是规模没有之前来的大了而已,而且,只保证饿不死而已。 刘皿挤了进去,帮忙施粥。 不同于集市的乱糟糟,此处的秩序很好,所有人都在安分的排队,不争不抢,不吵不闹。 “师父。” 望着身侧之人,刘皿有着尊敬与孺慕。 “集市如何?” 浆洗的发白的僧袍下,是略有些干瘦的戒色和尚。 半年里,他都在这座流民镇忙活。 调解纷争、熬煮粥米、传讲佛经、也帮忙劳作,搭建房屋,这些日子下来,也黑瘦了些。 “回师父话。集市很有些乱了,衙门那些三脚猫衙役,怕也没办法维持太久……” 刘皿恭敬回话。 “也不知青州城出了什么变故……” 戒色轻轻一叹。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 “小僧尚未出师,哪有资格收徒?再者说,你我无缘,至少,没有师徒之缘。” “嘿嘿。” 刘皿挠着头憨笑,后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压低声音: “对了,师父。我无意间发现,镇子里多了非常多手持刀剑,很明显有武功在身的江湖人士,一个个龙精虎猛,精悍的不得了!” “很多江湖人士?” 戒色眉头顿时一皱,联想着青州城门关闭,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在他心中涌现。 ‘难道有人要攻打青州城?!’ “是的师父,非常多。虽然他们隐藏的很好,可架不住他们太多了……” 刘皿心思转得很快,也想到了什么,不免有些担忧: “师父,咱们跑路吧!无论发生什么,就往山里一扎,这时节,山中的草木很多,吃树皮也能吃蛮久,饿不死。” “今夜若真有乱子,你照顾好自己。” 戒色微微摇头,心中也有些酸涩。 大半年都过去了,刘皿还是时刻注意着一切能吃的东西,草根、树皮…… “那我可真不管你哦!” 刘皿说着。 戒色点点头,心中则想着事。 若真有人想对青州不利,晚上相比就要有动作? 两人的动作麻利,交谈也不耽误干活,不过将这满满当当的十三大锅粥尽数散去,太阳也早就落了山。 正在这时,外面就传来阵阵嘈杂声。 “嗯?” 戒色抬头,就见得黯淡的天色里,正要散去的一众老弱,又在缓缓退了回来。 被逼着退了回来。 一干精壮的汉子,也不起刀兵,就这么缓步而来,就让一众流民好似惊弓之鸟般向着粥棚退了过来。 没有任何声音。 这些流民一路上经的事太多了,能不死的,多也是有眼力的,看出这伙人的凶悍来。 “师父!” 刘皿低呼一声,如临大敌,好似炸了毛的兔子,就想着跑路。 “诸位乡亲,父老!” 低沉沙哑的声音自人群外传来,一身形高大魁梧的光头大汉,斜背着一刀大刀缓步而来。 他笑着抬手,似要表露和善,却显得狰狞: “某家俞三刀,来自长留山!此来,也不为你们口中那二两窝头,所以,你们只要配合,就不会有任何损失! 听到了吗?” 偌大的广场,鸦雀无声。 俞三刀点点头,虎目扫过,正要说话,就见得一僧衣发白的小和尚,从粥棚下走了出来。 “他们都是苦命人,施主何苦为难他们?” 戒色双手合十,轻诵佛号。 一群身无半点财的流民,有什么能让长留山的悍匪看得上呢? 不问可知,只有那条命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管爷爷的事?” 俞三刀眉头一挑。 宽厚如门板也似的大刀,已带着风声呼啸,重重的拍了下来,不说其锋芒,单单重量,就足以砸死人了。 “师父!” 刘皿惊呼一声,一众老弱也全都吓了一跳。 “小僧戒色……” 沉闷的响动声中,烟尘扩散,重刀破碎,俞三刀咳血跪地,双膝都被一下跪的粉碎。 “不戒杀。” 随手将重刀抛下,戒色的神色已然凝重起来,在这渐落的夜幕中,他嗅到了极为浓烈的杀机。 如潮水般滚滚而来。 “师父!” 刘皿惊呆了。 “带乡亲们离开!” 戒色看了他一眼。 刘皿一咬牙,连忙呼喊起来,在场的老弱都认得他,纷纷跟着他逃窜起来,他们虽然多体力不高。 可逃命经验却是很丰富。 这时,其余长留悍匪也都反应了过来,纷纷怒吼咆哮着冲杀了过来。 轰! 突然,好似有雷音炸响。 “师父!” 刘皿猛然回头,就见得一道凶悍的身影自高处落下,带着实质的血气下扑,只一击,灰尘就淹没了自家师父。 这一次碰撞凶猛至极,狂飙的气浪扩散之下,围杀而上的其余人都被吹的连连后退,避让着拍打而来的土石。 砰! 烟尘飞溅间,一道人影翻身而出。 “好硬的横练!” 那凶悍身影翻身落在房檐上,甩着手臂怪叫,打量着在这镇子里遇到的最硬的岔子,有些忌惮: “你是哪家的和尚,怎么敢伤我家兄弟?” “阿弥陀佛。” 灰尘中,戒色拔出深陷的双腿,破烂的僧衣下,是精钢也似的身躯,他双手合十,环顾四周。 两人的交手引来了更多的匪徒,一眼扫过,如房檐上那人一般气息的,足有十数人之多。 而一众人的拥簇下,是几个气息,血气,都还远在此时的自己之上。 随着众人到来,还有一众持刀跨剑,很显然出身公门的高手,被逼的退向广场。 噗通! 贾擎随手一丢,将手里提着的汉子甩了出去,饶有兴趣的看向戒色: “怎么?你们锦衣卫里,还有和尚?” “贾擎?” 一众锦衣卫皆有惊怒,却是认出了这位长留大寇。 “唉~” 扫视着一众被逼出来的锦衣卫,贾擎略显失望: “小猫小狗三两只,这就是锦衣卫?” “咳!” 那被甩落在地的汉子被人搀扶着踉跄站起,咳血怒视: “你们竟然真敢进犯青州城?!” “是又如何?就凭你们这几只小猫小狗?不对,还有一头小秃驴!想来,是阻挡不了我们吧?” 贾擎说着,一众长留悍匪就皆是大笑起来。 “动手!” 笑声回荡间,贾擎一步跨出,罡风掀起,发出虎啸山林般的呼啸声。 “拼了!” 一众锦衣卫低吼着冲杀。 突然,贾擎的动作一滞,猛然间回转身形,其余人也都一惊,纷纷抬头。 就见得夜幕微光下,似有庞大阴影垂流而下。 似是察觉到众人的目光,一声穿空破云的长鸣之声,由远而近,回荡开来。 唳! 第190章终出场 唳~ 鹤唳长空,回荡不休。 流民镇中的广场上,一众人皆是一惊,仰面看去,就见得巨鸟横空而来,阴影垂流而下,相距极远,都觉耳膜刺痛。 “指挥使大人?” 一众锦衣卫闻声而喜,长留山的一干悍匪却是一惊。 “那个疯婆子?!” 哪怕是贾擎这样横行州府的大寇,心头也不由的一颤,但旋即,就发现了不对。 那横空而至的巨鸟,分明不是传说中的大云鹰,而是一只赤眸白鹤。 “哈哈哈!” 有悍匪瞧出不对,不由的狞笑出声: “鹰犬们,看清楚了,那不是你家那疯婆子的大云鹰,而是怜生教圣女的赤眸白鹤!” 青州,乃至于龙渊道,能承人而飞的灵鸟非常之少,为大多数人所知的,也只有寥寥的几种罢了。 其中最为出名的,自然是大云鹰与赤眸白鹤。 前者,出自龙渊王府,后者,则出自怜生教,这个隐隐有着天下第一教之称的教派。 “赤、赤眸白鹤?!” 好似一盆冷水浇下,一众锦衣卫全都变了脸色。 就见得鹤唳再动,带着急促的气流呼啸而落,双翅拍打,岂非正是一只偌大的白鹤?! 甚至于,可以看到鹤背之上,随风而动的一袭白裙。 “怜生教也来了……” 混在人群中,出工不出力的于长镜等宗门众人见得此幕,心中皆是一震,又有些安慰。 比起长留山,自然是怜生教的名头更大无数。 若是怜生教也加入进来,此番岂非更稳一些了? “嗯?!这是……” 城头之上,正自来回巡视,调度兵甲,严阵以待的丘斩鱼听得此音,心中也是一震。 怜生教?! 他居高而望,看的更为清晰,那展翅而来的巨鸟,并非是指挥使的大云鹰,而是怜生教圣女余灵仙的赤眸白鹤! 咔咔咔咔~ 见得巨鸟横空,城头之上严阵以待的兵士全都提刀挎剑,绞动弓弦,神臂弩蓄势待发。 “慢!” 丘斩鱼突然发声,止住了众兵士的动作,眼神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好!” 见得赤眸白鹤,贾擎抚掌而笑,心中一定,放声大喝: “来者可是余圣女?!” 话音回荡间,一众悍匪士气大振,可不及话音落地,就又齐齐色变。 “救我!” 凄厉到连鹤鸣之声都压制不住的求救声响彻云霄。 什么?! 贾擎眸光一凝,就听得夜幕之中,响起道道奔雷之声,好似霹雳夜响,雷出山中。 隆隆之音响彻之间,赤眸白鹤的长鸣之声都变得凄厉与惶急。 这时,一众人才看到,在赤眸白鹤之后,数里也不知十数里之外的夜幕中,竟有着道道流光尾随而来,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 “那是?!” 戒色和尚遥遥望去,心中不由的一跳。 遮月的黑云散去,一众高手这才看的清晰,那一道道流光跳动追逐,却好似有生命的鸟儿一般,在不住的盘旋飞舞。 夜幕之中,赫然有着一道人影! 那人影挎刀背剑,掌开大弓,踏夜而至,一步一箭,动如雷霆,发如霹雳,速度快极。 乍一看,宛如谪仙一般,凌空飞渡而来! “凌空飞渡?!怎么可能?!” 见得这一幕,广场上一片哗然。 不止是戒色等人、贾擎、于长镜,便是城头之上的丘斩鱼以及一干四大家的高手们,都为之勃然色变。 这世上轻功万千,不乏有一苇渡江、凌空百丈的上乘法门,可哪怕再好的轻功法门,也是绝不能凌空虚度的。 罡风,本身是内气与外在天地气流的交互,这个过程,本就是剧烈运动的,用之于交战还可,短暂腾空也不是不能。 但想要做到如来人一般的跨空而行,却是绝无可能的! 这需要消耗的内气与心力,是哪怕血气如炉的强者,都要望尘莫及的。 “这不是凌空飞渡!” 于长镜心头大震,跨前几步,遥望凝神,这才瞧出异样来。 这,的确不是凌空虚度。 可在他的眼中,同样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来人横掠长空而至,每一步,都不曾踏空,而是踩踏在那一支支箭矢之上! 他每踏一步,必发一箭,而那箭矢,更好似有生命一般,掀起气流罡风的同时,居然还会转向。 等他踏踩其上,又会跃入其掌中,任其再度发出。 如此一来,看上去,真真好似是踏空而行! “这小子……” 更远处,翱翔于夜幕之中的大云鹰上,一袭红衣,脸上却无什么血色的裕凤仙见得这一幕,心中也有着惊讶。 她当然知道想要做到这样的地步,是何其之难。 不过…… “冀龙山!” 扫过一眼,她的双眼顿时变得凌厉,催动大云鹰,自极高处翱翔而下,无声无息的向着青州城中飞去。 呼! 呼! 凄厉的气流如风刀一般擦脸而过,侧耳的声音成了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 狂风中,乱发后仰,衣衫猎猎。 杨狱一步一踏,张弓搭箭,强大的精力随之发泄而出的同时,五感也攀升到了极致。 哪怕在心中复盘了多次,一经开始,他还是感受到了其中的难度。 以他如今的速度,在短时间内追上劲力发泄之后的箭,未必不可能,可要像现在这样,一步一踏,却是绝无可能。 之所以可以办到,除却逐风而动的‘周游六虚’之外,还是因为这一批箭矢是他亲手打造。 而且以‘兵甲灵通术’上特殊的吐纳法混杂他的鲜血,所成的一批‘飞箭’! 诸多方面合一,方才缔造出了这看似不可思议的一面。 这也行?! 于长镜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身怀上乘轻功的高手,或可追上箭矢,可怎么可能踏箭而行,而且,还是自己发出的箭?! “踏箭而行?这是哪路高手?” 贾擎吃惊非小。 他并非不认识神箭手。 事实上‘逐命箭’任一夏与他是多年好友,他非常清楚一位高明的箭手,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箭矢的速度与角度。 甚至有特殊的箭法可以引导箭矢变向。 然而,眼前这一幕还是太过惊人了。 箭术高明到什么程度,才能将发出的箭矢掌控到如此精微的地步,而即便能,想要在半空之中敏锐把握这一切。 又需要何等高的心力? 感知又要敏锐到何等地步? 惊鸿一瞥之下,长留山一众悍匪乃至于混在其中的诸多宗门高手就全都心生忌惮,手下的动作顿时一滞。 唯有那凄厉的求救声仍在半空回荡。 唳! 鹤鸣之声带着仓惶与震怖,躲避着一支支箭矢的追逐,翎羽飞溅,更带着大片的血水。 这头灵禽惊惧已极。 “冀龙头何在?速速救我!” 狂飙的气流仍在呼啸,听得身后箭矢的接连破空,白裙女子同样惊惧骇然,见得流民镇的同时。 竟一跃而起,全不在乎身下就是百丈之高的半空,向着流民镇极速坠落而来。 崩! 与此同时,惊雷也似的箭矢炸响声也自追逐而来。 “孽畜,哪里跑!” ‘吾命休矣!’ 那白裙女子脑海一片空白,甚至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了。 这一路的追杀,让她再没有了任何反抗的念头。 唳! 然而,出乎她的预料,也出乎其余所有人的预料,这一箭,并没有射向那白裙女子。 而是带着气流尖锐的嘶鸣咆哮洞穿了赤眸白鹤那精钢也似的翎羽,在它那巨大的左翼上开出一个前后通透的大洞。 唳! 伴随着一声不甘的惨叫,那赤眸白鹤终于承受不住,徒劳的扑闪着翅膀,重重落下,在那白裙女子惊骇的眼神中。 连其一并,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 轰! 地动山摇。 整条街道都似乎下沉了几寸,周围屋倒房榻,大片的烟尘带着泥土沙石四散而飞。 唳! 唳! 赤眸白鹤发出暴戾惊恐的长鸣,双翅狂舞,拍碎了一间又一间的房屋。 那白裙女子狼狈的爬起,一时不差,被整个拍飞了出去,一口污血喷出,却不敢有丝毫的停留。 飞速逃跑。 然而,再度出乎她的预料,来人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想法,一箭发出,人已自天而降,向着流民镇极速坠落而来。 那一道道箭矢带着流光,乳燕归巢般落在他身后的箭篓里,让一众人看的越发惊骇。 砰! 屋倒房踏,长街又是一震。 广场之中的所有人,心也随之一抖,全都望向不远处的长街,就见得来人携风雷震爆之势,重重一踏。 将那狂暴的赤眸白鹤踩在了脚下。 唳! 受此重击,赤眸白鹤悲鸣连连,却似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惊惧不已的扑倒在灰尘泥沙之中。 “他,他……” 广场之上一片死寂。 看着这一幕,哪怕是贾擎、于长镜、罗烈这样的高手,也都觉得心中发寒,忍不住刀剑攥紧。 如临大敌。 还是贾擎,压住心头惊悸,发声询问: “来者何人!” “好个畜生,真个能跑!” 肆虐的气流吹散了弥漫的灰尘,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一乱发垂肩,衣衫褴褛,却绝无一丝狼狈的青年缓步走出。 似火炬般熊熊燃烧的双眸,一一扫过广场内外的所有人,最后,落在贾擎身上: “青州,杨狱!” 第191章摧枯拉朽 杨狱? 一众人的神色各异。 木林府一战不过数日,或有人知道了消息,但很显然,在场的众人并没有收到这个消息。 只是,无论知晓与否,单单看此人出场的声势,就没有任何人敢于小看。 “是他……” 于长镜认出了来人,心中更加不可思议。 数月之前,他路过木林府,曾见一位青年高手跨江而来,剑箭双绝,将成名多年甚至更有突破的刘家家主枭首于前。 那时,他看的分明,这青年强则强矣,可内气稀薄,真个厮杀起来,却也未必强过自己几多。 可如今再看,比起那时,强了何止数倍? “六扇门杨狱?” 贾擎握紧腰间长剑,眯起双眼,心思打转间,好似想起这么一人来。 他的印象里,那杨狱不过是青州六扇门的一个小角色而已。 可此人…… “杨狱?他就是杨狱?!” 铁剑门的罗烈瞳孔一缩,心中泛起杀意与惊惧。 “阿弥陀佛。” 戒色双手合十,面色动容,心有喜悦与惊讶。 杨施主,比起之前更强了…… 夏风幽幽,吹动衣角。 “长留的?看来,来的刚刚好。” 扫过所有人,杨狱心中已然了然。 这伙凶悍匪类,真个敢来青州城外放肆,而他们来此流民镇的目的,也就不问可知了。 再蠢的人,也绝不敢直面青州城这上千神臂弩。 呼呼! 望着自烟尘中缓步而出的青年,夜幕微光下,一众人只觉心头似有点滴凉意升起,旋即化作森森寒潮,彻骨冰寒。 那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管你是谁!装神弄鬼,杀!” 感受着来人不加掩饰的杀意,又见得一众属下气势跌落,贾擎心中一横,足下就是一点。 轰! 便似霹雳炸响,地面轰然爆裂。 拔剑而杀。 这一剑,锋锐已极。 见过杨狱的惊人箭术,他这一出手,就是绝杀,内气鼓荡,血气上脸,剑芒吞吐,势不能让其出箭! “杀!” 贾擎一出手,长留一众悍匪纷纷响应,过惯了刀口舔血的他们,哪里在乎来人是谁? 惊惧之后,反而更生出暴虐与愤怒。 干的就是杀头的买卖,还哪里会有什么胆怯与畏缩? 铮铮铮铮~ 刀剑之声大作,一众锦衣卫也才回过神来,纷纷刀兵扬起,杀向了暴起的悍匪们。 一时之间,杀伐之气大盛。 唯有于长镜等宗门高手,虽也有着动作,却非向前,而是不着痕迹的后退,注意力,更是全被贾擎这一剑所吸引。 贾擎,出身贵胄之家,年幼就被送去铸剑山庄学武,可少年时因故家道中落,父母亲朋皆遭惨死。 一怒之下,杀了城中上官,落草为寇。 数十年里辗转三州,杀人无数,一手剑法更是极为有名,在冀龙山出道之前,曾是青州最为声名赫赫的大寇。 这一剑,就彰显出其纵横州府数十年的强横实力来。 只见烟尘鼓荡间,一线惊鸿割破空气,瞬息已是数十丈,剑出无声,好似连音爆之声都被远远抛在了身后。 只有那剑芒吞吐切割而过的那一线,好似真空般的通道徐徐不散。 这是一剑,又不止一剑。 其剑芒吞吐间,更演化出万千寒芒,好似群星坠落,弥天漫地,星罗棋布,却又井然有序。 不是单纯的剑芒直刺,而是一人催使出数人乃至于十数人才能用处的剑阵! 任何一点寒芒,都不是虚招,又都是虚招。 真正的杀招,就藏身其间,暗含必杀,却又含而不发,实在是无迹可寻。 观战的一众高手心头皆寒,只觉身处其对立面,面对这一剑,唯有避开要害,以伤换让。 当! 然而下一瞬,漫天的剑芒已全部消失。 一众人心头一跳,就见得一口直刀平平刺出,不多不少,却正好点在了贾擎急杀一剑的剑尖上。 “嗯?!” 贾擎瞳孔一缩,只觉好似一剑刺在山岳之上,澎湃的内息剑芒瞬间被吞没碾碎,颤动的长剑几乎弯曲下来。 “不错的剑法……” 杨狱单手平推长刀,眸光很亮。 哪怕是经由了天海界降服七星龙渊的诸多刀剑斗杀,这一剑在他的眼中,仍算得上不差了。 但也仅仅是不差而已。 七星龙渊剑分化的七层剑圈,其中任何一口剑所催使的剑法都还要更胜此剑。 非是剑法层级的高低。 而是血肉之躯比之没有任何掣肘的飞剑的差距。 人催剑,哪怕剑法如何精妙,终归受限于人身,绝无飞剑挥洒的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经有七星龙渊的试炼,他虽刀用的更多,可论起剑法,已然超过了眼前这位大寇不知几多。 “不错?!” 听得耳边似有赞许的声音,贾擎心中大怒,念动之间,弯曲的长剑已如蜷缩的巨龙猛然昂首。 旋即,随其转身,剑芒随其而动,也自极速转动起来,直好似一头獠牙露出的毒龙,吞向对面之敌。 “剑法不错……” 剑光再度斩下,杨狱仍是身形不动,只是手腕一转,刀光冲天而起,继而垂落而下,好似月光垂流,水银泻地。 瞬息之间,已如江潮般将斩来的剑光彻底淹没: “用的人,却一般。” 轰! 轰! 发出一声响彻夜幕的爆响。 数之不尽的泥沙土石瞬息间冲天而起,汹涌的气浪旋即炸开,层层叠叠的向着四面八方拍打而去。 一刀斩出,就似落雷炸开。 这不仅仅是内气罡风的震爆,更是超越常人极限,纯粹到了极点的纯粹力量的爆发! 当啷! 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金铁摩擦之音。 贾擎华发后仰,整个人如遭雷殛般踉跄后退,肉眼可见的气浪在他周身炸开,他的衣衫,寸寸裂开。 这一刀,好似山岳横压而下。 没有刀芒,没有刀气,可单纯爆发的力量,就让他神色大变。 心中不由的想起了一个人影。 一口逆血,伴随着怒吼声喷了出来: “四象不过?!” 单纯的肉体力量,能够如何强横? 贾擎神色大变,想起了那位青州大将军,魏正先。 这位十来岁就从军的大将军,相传他在换血之初,就有四象不过之力,一臂,可与四象角力。 这人的力量,简直不差于四象不过了! “啊!” 乱发狂舞,血气勃发。 一退再退,贾擎放声怒吼,肆虐的音波在夜幕来回滚动,似荡起大片的无形涟漪。 距离稍近之人只觉耳膜刺痛,距离远的,也都吃了一惊。 “二首领!” 有悍匪怒吼杀来,悍不畏死。 嗤~ 然而刀光一落,就是七八个头颅飞天而起,血腥之气一时大作。 “啊!” 一个后退,数个兄弟就惨死刀下,贾擎心中惊怒,但这刀锋实在太盛,虽已恨极,却还是后撤数步。 发出怒吼: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一旦等他开弓,没有人逃得过!” 后半句话,却是向着于长镜等宗门高手说的。 发音如雷,数里皆可闻听。 于长镜等人虽然退后不少,自然也听得这句话,心中自然也明白他说的是实话。 以其来时的可怖箭术而言,一旦其开弓搭箭,几乎没有任何人有把握躲得过,而且,其可踏箭而行。 根本没人认为自己能逃得了。 可一众人甚至没有对视商议,已不约而同的退后,速度爆发,向着四面八方的夜幕中遁逃而去。 并肩子上? 逃走未必没有生机,可上前,就定然只有死路一条! 贾擎的武功还在他们之上,内气爆发,血气喷薄之下,尚且被一刀逼退,他们哪里会凑上去? 只有一众长留山的悍匪们,闻音纷纷怒吼的杀了上去。 铮铮铮~ 乱刀如林,更有长剑长枪相随。 能跟随贾擎来此的悍匪,自然都是好手,其中不乏跨过第二关的精锐,寻常之时也是以一当百之辈。 但此时,却显得黯然失色了。 于长镜等人逃遁之时,不忘回头去看,却见得血气冲天,人头滚滚,一个不曾落地,就有数个冲天而起。 遥遥望去,就觉煞气侵袭而来,遍体生寒,哪里敢上? “鼠辈!不可信的宗门鼠辈!” 眼见得宗门之人遁逃,诸多兄弟被杀,贾擎目眦欲裂,一咬牙,咬碎了暗藏在牙口中的秘药。 发出一声狂啸: “杀!!!” 就见得贾擎足下再踏,整个人都迸发出如血赤芒,本来干瘦的身躯吹气一般膨胀了起来。 甚至可以看到其皮膜之下,那暴起的青筋。 乱发狂舞间,一剑就要再度斩出。 然而,下一瞬,一轮刀光已如弯月般,迅疾而至。 嗤! 刀光绕颈而过,森寒的锋芒余势不减,将冲杀而来的数个悍匪拦腰斩开。 “嗬嗬…” 贾擎手中的长剑落地,双手握喉,双眼猩红,如同厉鬼: “走狗,不得好死……” 血气喷薄。 这一幕,堪称壮观。 一位换血十二次的武者,哪怕已至暮年,血气之旺盛也要超过寻常人百十倍之多,暴气之时,更比寻常之时还要沸腾的多。 这一下枭首而去,那粘稠的血液一下冲出,真好似瀑布逆流,冲起不知几张。‘哗啦啦’而下。 宛如天上下了一场血雨! “呵~” 淡淡的扫过那无头身躯,杨狱还刀入鞘,徐提长弓,微微摇头: “死都死了,废话还这么多……” 第192章晋升仪式 死了…… 血雨纷飞,乱发遮面的头颅翻滚坠地。 一时之间,广场内外都为之一静。 哪怕是第一时间就向着四面八方退去,欲借着夜色遁走的一众宗门高手,脑海都为之一空。 贾擎虽居于冀龙山之下,可其在绿林道的声名极响,在武林之中也有着赫赫威名。 这是仅差一步就可以‘血气如炉锻真功’的准宗师级强者。 然而,这般强横的大寇,就如此轻易的被人一刀枭首,死的如此的凄惨。 见得这一幕,没有人能够淡定下来。 “二首领!” 莫大的震惊之后,就是惊怒夹杂的沸反盈天。 一众长留悍匪全都癫狂了一般,怒吼着、咆哮着,悍不畏死的向着杨狱冲杀而来。 “拦住他们!” 一众锦衣卫却是士气大振,手段尽施,杀向身侧的盗贼流寇。 唯有戒色和尚,双手合十,松了口气后,反而退后一步,护在一众惊慌失措的流民老弱之前。 “逃!” “逃!” 于长镜等宗门高手,本就没甚战意,见得贾擎身死,逃遁的速度更快。 然而,下一瞬,一道道霹雳已在夜幕中炸响了。 咻咻咻~~~ 流光弥天,纵横来去,所过之处,气流呼啸,惨叫连连,或是射向长留山一众悍匪,或是射向宗门高手。 直杀的一众人冷汗涔涔,心惊胆战。 这夜幕竟好似没有起到半分阻挡的作用,那一道道箭矢好似黑白无常的夺命勾魂链,但凡所至,必有人死。 避不开、挡不住、逃不了! “杨狱,你要赶尽杀绝吗?!” 有人怒吼一声。 回应他的,却是一道奔雷也似的箭矢,无情而冷漠。 呼! 杨狱足下一点,随手一刀斩落了数个脑袋,血花飞溅之间,跃上了屋檐之上,弓开满月,箭若流星。 “好,好厉害……” 刘皿大口喘气,他的武功浅薄,目力也一般,却见得夜幕之中血花四溅,箭矢奔雷所至,尽是惨叫。 一时汗出如浆,心如擂鼓,眼神中升起莫大的敬畏来。 哪怕学了半年的武功,可他哪里见到过如此恐怖的箭术杀戮场景? “阿弥陀佛。” 戒色亦是心有动容。 神箭手,是战场重器,杀戮之凶,非是江湖厮杀的手段可比,尤其是这位杨施主,精力旺盛非人。 寻常神箭手,即便天赋异禀,长时间拉弓,都会筋骨酸软,准头下降,可这位,越杀越凶。 一人拉弓,足可抵的上百人射箭。 在他平生所见之人中,凶悍也可排在前三了。 咻咻咻~ 箭篓一气射空,杨狱踏风而起,接住逆流而回的染血箭矢,迸发而出的同时,内气上涌,发出虎啸龙吟般的声音: “投降不杀!” …… 没有了贾擎等长留山的统领,又有一位例无虚发的神箭手助力,一众锦衣卫奋起余力,终将长留贼寇击溃。 除却散去的小部分之外,多是被擒被杀。 呼! 杨狱持弓而立,含而不发。 夜幕之中,包括于长镜在内的一众宗门高手,就面色难看的走了出来。 见得杨狱,不少人两股战战,心头阵阵发凉。 他们不曾接触过真正的神箭手,可道听途说却也不少,神箭手固然强横,可眼前这位未免强横的超纲了。 他们皆是武功在身,四散而逃,还有夜色掩护,居然都逃之不掉? “杨狱……” 于长镜身形踉跄,嘴角染血,受伤颇重。 他却是在场中,寥寥几个挨了一箭没死的,可也被伤及筋骨内脏,战力大减,不得不走回来。 “杨……杨大人。” 这时,周身都被血色浸透的锦衣卫也都围上前来,熟门熟路的将一众人全都封闭了丹田,卸掉手臂关节。 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在下锦衣卫百户,赵广孝。” 那被几个锦衣卫搀扶着,从始至终都不曾参战的汉子上前施礼,压低声音,道: “见过杨百户,多谢大人搭救。” “赵大人,锦衣卫虽算不上人丁兴旺,却也不至于就这么几个人吧?” 杨狱微微抬手,落下屋檐。 “此事,说来话长……” 赵广孝苦笑一声,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德阳府似有动乱,月余之前,已是联系不到祁副指挥使,两位同知大人担忧不已,还是带人去了……” “又是德阳府……” 杨狱心中微沉。 先是曹金烈,再是祁罡,此时连那两位同知也去了,这基本是整个青州锦衣卫都去了德阳。 那德阳府…… “杨百户,你追杀那人是?” 寒暄几句,赵广孝看向了烟尘废墟里,不住悲鸣的赤眸白鹤。 “自然不会是那位圣女。” 杨狱收敛心思。 那日从天海界醒来未久,裕凤仙已是寻到了那山中的怜生教分舵,一番交战,那白衣女子乘赤眸白鹤远遁。 他们两人紧追不舍,到得青州城外。 “徐老大人何在?” 接过几个锦衣卫收集过来的箭矢,杨狱询问,得到回复也不耽搁,吩咐这些锦衣卫同僚在此处照料。 身形一转,向着城中而去。 …… …… 我叫冀龙山。 大明、龙渊道、青州城生人,因耕读传家,又是独子,父亲念念不忘,又有老母谆谆教诲,故作嗜学状。 少时年幼,奈何家贫,勉强凑出束脩于先生,却已无余财购买书籍,故每借他人书籍,幸天资聪颖,虽无过目不忘之能,多次默背,也可记下。 可终归比不得同窗三岁识千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心有不甘,更奋发图强,二十许,才成生员。 然而,到此,似已无再进一步的余地。 州试,已非我可逾越之高门。 再次落榜,心有不甘,那时,有萧家子侄嘲讽,只道:‘穷人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后才知,青州有四大家、次之尚有王、刘、曹诸家,再次之,仍有诸官吏之子侄,每每州试,诸州府县家族官吏,无不用力。 三年一试,往往不及开始,名额已遭人瓜分。 有同窗见之不忍,指出明路,那便是,入赘大家…… 大好男儿,怎能入赘? 三年一试,再度落榜,年岁已近三十,还有几年可任我蹉跎? 寒窗二十余年,手无缚鸡之力,更无安身立命之手段,欲替母耕种,却又遭老父母痛骂。 那年,城外闲云观中潜心读书,某日,大雪纷纷,心中烦闷,出得屋来,见一少女于大殿焚香,巧笑倩兮,见之难忘。 自此爱慕难舍。 大好男儿,怎可入赘? 可若是她呢…… 若能再来的话,我…… …… 呼呼~ 萧家府邸,偌大的演武场之上,不见了往日辛勤练功的呼喝声,唯有随着风声扩散的‘哒哒’之声。 微弱的月光混杂着星光,是夜幕下唯一的光源。 演武场正中,宽大的太师椅上,冀龙山一手扶额,一手轻敲着椅背,似在沉思,又好似在回忆往事。 他的气息沉凝,好似影响了此处天地,给人一种巍峨如山感觉。 罗钟望着身前的高大人影,心神敬畏,却又止不住的有些焦躁起来: “大龙头,您还不出手吗……” 萧家距离城门极远,他自然听不到什么,但今夜可是约定的时间…… “不急。” 冀龙山也不睁眼,语气平静。 不急? 罗钟心神越发烦躁。 这可是青州城! 有着一千两百架神臂弩的青州城! 若不能里应外合,单凭他们今夜来的那些人,根本没有可能攀上青州城墙,哪怕一瞬。 “你还不明白吗?” 这时,苍老而平静的声音自夜幕之外传荡而来: “你家大龙头,此来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攻伐青州城,而是要让你们尽数葬身于青州城外!” “谁?!” 罗钟望向声音传来之地,心中不由的一惊。 夜幕之下,数十人缓步而来。 惊鸿一瞥,可见到其中有箫、林、楚、叶四大家的家主以及一众高手。 当头一人,却正是徐文纪。 “你说什么?” 罗钟下意识的看向自家大龙头,后者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神色平静的望着一众来人。 “老夫说,你们,本就是弃子!他,炼化仪式的一部分。” 徐文纪遥遥止步,望向冀龙山。 相比起白日,此时的他,显得更为平静,可这平静之下却是暗流汹涌,只觉其人好似一座沉寂下来的火山,万般杀机,尽藏于身。 隐隐间,似有一种不可言喻的细微变化,正在发生。 这变化微不可察,更无从琢磨,但他却在大内藏书楼中的一册古卷中看过类似的记载。 这,是仪式开始的征兆…… “大龙头!” 看着冀龙山,罗钟心中有些不安。 “错了。” 看着徐文纪,冀龙山微微摇头: “青州,我定要拿下。至于弃子,做任何事,终归是要有代价的,谈不上什么弃子不弃子。” 听得这话,罗钟的脸色一白,呐呐无言。 话至此处,他微微一顿,望向了萧宪、叶圣、楚玄等人: “徐老大人的到来,不出我的预料。只是想不到,你们四个蜜罐里藏了多年的老贼,也有此胆量现身。” “冀龙山,你休要猖狂!” 萧宪脸色铁青。 “猖狂又如何?” 冀龙山冷笑一声,全然不在意震怒的四大家主,淡淡道: “老大人,现在,我可以回答你的疑惑了。” “你的道果,亦或者说位阶,是什么。” 徐文纪眸光闪烁。 他无从得知徐文纪的真正目的,但在之前的种种信息里,他隐隐猜测出。 他很可能,是想要坑杀了整个长留,不,整个青州的绿林道…… 这个猜测,太过匪夷所思。 谁能想象,一个绿林道总舵主,回想着将自己的根基尽数坑杀? 可道果仪式的变化万千,根本没有常理可言。 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他为何执意调动整个青州的绿林道势力,来行此以卵击石之事。 哒! 轻敲椅背之声微微一顿: “天魁星!” 7017k 第193章魁星三分 道果、位阶、天魁星…… 夜幕之下,听着两人的一言一语,楚玄、萧宪等人彼此对望,皆是看出各自的异样。 他们四家的势力上达庙堂,下至江湖武林,自然能接触到许多常人不知的东西,对于两人所说的自不陌生。 只是…… “老大人可知,什么是天魁星?” 话音吐露的同时,冀龙山眼神不离徐文纪,似在观察他的反应。 自落草为寇,他对于‘六扇门中好修行’这一句话,有了更为深层的理解。 这个修行,不止是出人头地、武功,更涵盖有方方面面。 比如道果讯息。 潮起三千年。 自秦至今,真正被证实过身怀道果者并不多,可历朝历代的掌权者,都不曾放弃对于道果的追寻。 点点滴滴的积累到如今,对于寻常人而言,极为神秘不可知的‘道果’,就有着极为深层的理解。 这是江湖散人再如何得到奇遇都无法比拟的巨大优势。 而不出他的所料,徐文纪果真道出了他都未曾说出口的东西。 “拨乱反正,欲魔行天,天魁星。” 徐文纪的神色微有复杂,脑海中浮现出有关于这枚道果的记录。 岁月无情,太多的东西被淹没在其中,可终归雁过留痕,自秦至明的三千年,历朝历代都有着对于道果的追寻。 点点滴滴汇聚到如今,已很是不少了。 大内藏书楼中,不但有着秦后三千年的道果、疑似道果者的记录,更有自诸多上古遗迹、残破简书中提取的,不知真假,无从考证的道果记录。 有关于天魁星,其中就有着记录。 天魁星,其披天罡之名,实则是魔属道果,相传,其生来就为了逆乱苍生,颠覆社稷江山。 是最为为当权者所忌惮的道果之一。 其首次出现,是在秦,再度出现,就在宋时,两次出现,都伴随着滔天的血与火。 “不愧是您,果然知道。” 冀龙山眸光清亮,身子前倾。 “老夫懂你的意思,你想问的,是‘地’与‘极’,是也不是?” 徐文纪淡淡回应。 魁星,在大内藏书楼的道果总览中,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 据说,此位阶,又有分化‘极’‘天’‘地’三分。 三位魁星,以地位末,以极为尊,但凡同世而出,则必有争伐敌对,尤其是‘极魁星’,其合三家之长。 于同阶位阶中,可称为王。 “老大人真个渊博……” 冀龙山眸光眯起。 他已降服了道果之中的前主意志,可那仅仅是一道意志,并无太多有用的信息,提及到‘魁星’三分‘极’‘天’‘地’。 得到其余两者,是不逊色于位阶提升的巨大造化。 只是,也仅此而已。 其余二者在哪里、是什么,如何去寻,他都毫无头绪。 “不过略知一二罢了。” 徐文纪也不在意其余人的焦躁,慢吞吞的说话,甚至有问必答。 让楚玄等人心中腹诽不已。 “那……” 冀龙山似要说什么。 却被身旁传来的声音打断。 “大龙头!他,他所说的拨乱反正,是,是什么意思?!” 罗钟脸色难看。 冀龙山冷眼看了他一眼: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你是朝廷的人?!” 罗钟的脸色煞白,身体摇晃,似都有些站不住了。 他问出口,却知道,这已然没有问的必要了…… “朝廷……” 冀龙山哑然失笑,答非所问: “读书之时,我始终不能明白,儒家为何能于百家中独占鳌头,如今,才渐渐明白。” “你明白了什么?” 徐文纪开口询问。 “刚自落草之时,我常常思之,诸国之间,兵马为重,为何历朝历代,都要将一群儒生置于武将之上……” 冀龙山神色平静,缓缓说着: “按理说,武者,当更重才是……” 嗯? 听着这句话,包括楚玄在内,所有人的眉头皆是一皱。 尤其是锦衣卫及六扇门的一众捕头,更是深有同感。 六扇门监察天下武林,锦衣卫监察百官,可牧守一方,甚至宰执天下的,多是儒生。 就好比,魏正先手握大军,个人武力更是冠绝青州,然而,青州亿万黎民的父母官,却还是聂文洞。 “各司其职罢了,有什么上下之分。” 徐文纪摇头: “刀兵终归伤人,若无法理束缚,则天下难平。” “儒家之思想,才是世间最无解的利器……读万卷书,不解其意,行万里路,才见真章。” 冀龙山眸光闪烁,有着叹息: “人人忠君爱国,则一家之天下,固若金汤。儒家的三纲五常,深入人心已久。 久到,乞丐也思报国,深到,如今之我,仍厌贼寇外辱,而心慕王化……” 夜幕微风,叹息声远,一众人,神色各异。 有人面露嘲弄,有人面无表情,有人冷眼相望。 厌…… 罗钟如遭雷殛,整个人踉跄后退几步,一时只觉万般悲愤涌上心头: “大龙头!”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眼神中,尽是悲愤与凄凉。 到得此时,他仍无从知晓更多。 但却知道,城外的兄弟们,只怕是,只怕是…… “冀某人九代纯良,七代以来,皆耕读传家,祖辈皆善,唯吾独恶……” 看着罗钟,冀龙山面无表情: “此番随我下山者,多是积年大盗,至少,也是有着三五条无辜性命在身,多着如吴长山,三五百条也是有了。 死,亦不冤了。” “啊!” 闻听此言,罗钟再也无法忍耐,自心底涌现的怒火染红了他的双眼,足下一踏,已是拔刀砍向了冀龙山: “背信弃义之徒!” 当! 金铁交鸣声烈。 冀龙山身形如山,巍峨不动,静静的看着罗钟。 “杀,杀!我杀了你!” 一次碰撞,罗钟身躯狂抖,虎口迸裂,却恍若未觉,疯狂劈砍,却哪里伤的了其丝毫? “够了吗?” 冀龙山抬眸,看向踉跄而退的罗钟。 “不够,不够!” 罗钟红着眼嘶吼,兀自要砍。 冀龙山微微摇头,屈指一弹,刀断人飞,咳血而倒,气怒之下,已是昏厥过去。 “哈哈哈!” 见得此幕,一众人神色各异,萧宪却是放声大笑: “若你一心为寇,萧某还敬你三分,却想不到,你原来也只是个背信弃义之徒!” 被其坑杀的贼寇该死吗? 该死。 可哪怕是在场的锦衣卫与六扇门诸高手的眼神,也都显出厌恶来。 无论什么时候,背信弃义者,终归更令人唾弃。 唯有徐文纪微微摇头,没有嘲弄,也不曾说话。 “信义,信义……” 冀龙山翻覆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突的看向徐文纪: “老大人,也如此认为吗?” “你行至如今地步,或有万千原因,可那,已然不重要了。道果之厄,就在于,你分不清,是你降服其心,还是,被其降服己心……” 徐文纪收敛心思,看向这位长留大寇: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今日,只有分个生死胜负了……” “的确不重要了……” 冀龙山点点头,突的一声长叹,站起身来。 “那便分个胜负生死吧!” 这一瞬间,他的长发无风而动,衣衫更是猎猎作响。 噼里啪啦~ 伴随着阵阵弓弦绞动般的炸响,其压抑于下的身躯已是再度膨胀起来,肉眼可见的恢复丈许之高。 超越常人的身高,带来的是巨大的威慑力。 轰! 仅仅是起身这样的动作,在所有人的感应中,以其为中心,四周的气流就被无比蛮横的挤压了出去。 化作气浪向着四面八方拍打。 骤起的气浪中,冀龙山雄浑的血气好似一层实质化可见的火焰,在其周身腾起翻滚,越发显得其好似神魔。 “吼!” 一声长啸,已是一掌推出。 不是拍! 而是推! 这一瞬间,在此所有人的眼中,天地都好似变了。 冀龙山这一推之下,其身前好似已非夜幕空气,而是一座座巍峨耸立的苍岳雄峰,被其一推。 立刻就有五座拔地而起,以极端蛮横狂霸的姿态,重重撞来。 沉重如山,却又轻盈如同风吹柳絮,快至绝巅。 “方其道,滚出来受死!” 轰! 音波似雷炸! 雄浑内气的催动之下,这一声暴喝,好似直接在所有人的耳畔炸响,如传音入密,又像是狮吼功。 只一下,演武场上空就好似化作了湖泊海洋,空气在这样的搅动下,都变得粘稠如水银。 罡风滚滚而过,坚硬的青石地面都在寸寸开裂,似无法忍受承载这样的巨力。 轰隆! 音波肆虐,气浪狂飙。 这一推的威势大到了极点,几乎瞬间,一众人的衣衫就全被吹的后仰,偌大的演武场之上,烟尘泥沙几乎被一下吹将而起。 凶猛! 恐怖! 这一霎,方显出其长留大盗,筑基五关宗师级武者的绝世风采。 “如此凶猛!” 萧宪等人的心头俱是一跳。 然而,不及二人反应,极远处,就响起一声冷硬女声来: “方其道不来,本官也可斩你!” 铮! 清越如龙的刀鸣划破夜幕,铮铮而鸣。 刀光漫卷罡风滚滚,犹如一条须尾皆全的青龙,自远空到近出,自高而下,斩落而来: “狗头!” 第194章不败天罡青龙九杀 斩你狗头! 夜幕之下,音波回荡,隆隆不休。 来人的速度极快,头一个字出口,似还在数里开外,‘狗头’二字却似已是在身前炸开。 话音未落。 那席卷罡风十数丈的刀龙,已自天而地,携无比凶戾之势,兜头劈下! 遥隔数十丈,萧宪等人都感觉到了那一股杀伐凌厉、刚强浩荡如同天河倒悬般滚滚而来,势不可挡的气势。 “嗯?!” 冀龙山眸光一凝,横推近半的手掌骤然一个回拉,漫天气流罡风尽随其动,更在其五指捏合之时,发出声声爆鸣。 好似无形的风云都被其攥在掌中。 继而,一拳递出,似有血龙随之冲天而起。 以血肉之躯,迎向了那煞气十足的偃月刀! 下一瞬,刀与拳交,发出震耳欲聋的炸响。 轰! 这一瞬间的炸响,直让围观众人的耳膜刺痛,骇然望去。 却好似流星坠地,天惊地动。 以两者碰撞为中心,恐怖的气浪所及,那本就夯实至极的演武场,齐齐下陷了不止一寸。 数之不尽的泥沙碎石被震荡的冲天而起,却又被凶戾的刀光割裂成更为细微渺小的烟尘。 当! 伴随着又一声金铁交鸣,一道红影后跃十数丈,落在演武场上。 红甲、红衣、黑发…… 娇小的身躯,持拿足有九尺的偃月刀,英气十足的脸上,尽是煞气。 却不是青州锦衣卫指挥使裕凤仙,又是谁来? “好硬的乌龟壳子。” 裕凤仙不着痕迹的屈伸着发麻的手掌,语气依然冷硬,心中却有些动容。 她虽有伤在身,无法全力厮杀,可刚才居高临下一斩,自问即便是方其道也得避让三分。 却不想,竟也没有破开其横练神通,反而震的自己手臂酥麻。 “指挥使大人!” 几个锦衣卫千户见得裕凤仙,心中皆是松了口气。 从没有哪一刻,他们会如此待见他们这位指挥使大人,往日的蛮横凶煞,此刻却尽成了优点。 然而,细扫一眼,心头又俱是‘咯噔’一声。 无他,其脸色煞白,身上萦绕着浓烈的麝香气,分明是身有旧伤…… “裕凤仙……” 楚玄等人对视一眼,不着痕迹的退后数步,心中却在猜测着徐文纪的心思。 裕凤仙凶名在外,往日他们也多有忌惮。 可此刻,没人看好她。 不说她仍未跨进第五关,即便跨过,又怎么敌得过身怀神通的冀龙山? 但以这位的身份地位,即便是徐文纪,也不敢让其以身犯险才是…… 呼呼! 灰尘渐落,冀龙山随手扯掉破烂的上衣,缓缓吐息。 让一众人震惊的是,如此恐怖的一刀,竟都无法破开其神通横练,仅仅是在其拳印上留下一条白痕。 “裕凤仙,想不到你竟真领悟了不败天罡?!” 冀龙山精气完足,望向不远处的脸色煞白红衣女子,略有惊讶。 不败天罡! 楚玄等人早就退至远处,却也看得到那红衣身影。 分明是娇小的体态,却有种不可撼动的刚强气势,看起来怪异,却又显得无比的融洽。 听得这话,心中才有些了然。 “不败天罡……” 萧宪只觉有些牙酸。 武道第四关迈向第五关,必然要走的一步,就是凝练真罡,真罡,即是换血大成,血气熔炉之熔炉。 没有真罡,绝无法踏足第五关。 更无法融百经于一炉。 而诸多真罡之法中,名气最大的,必然是不败天罡。 遍数张明历代,但凡修持此功踏入第五关者,皆是名动天下之辈,四百年前的张元烛,五十年前的张玄霸,无不如此。 这疯婆子能修成此功,只怕他们就有着麻烦…… “可惜,你不过这不败真罡也不过堪堪入门,另外半只脚,也都不曾跨入第五关,加之身上又有旧伤。 今日,只怕要死在此间了……” 冀龙山似有些惋惜。 不同于半路出家的他,面前这位指挥使,几乎可以说是从娘胎里就开始练功了。 其人天资极佳,年不过二十,已压倒了不知多少成名高手。 不乏以下斩上的战绩。 无论放在青州、龙渊道,还是整个天下,都可说是当之无愧的天才了。 但回应他的,却是那好似匹练也似划破夜幕,更为冷厉,更为凶悍的偃月刀! 红衣踏步,大刀斩击,凶煞已极: “要打就打,婆婆妈妈!” 嗡! 一刀斩出,即是漫天刀影。 割裂气流,洞穿空气,携锋锐直斩而去。 冀龙山怡然不惧,拳掌指流水般宣泄而出,以血肉之躯,硬撼着那一口断金削玉的偃月大刀。 轰! 两人的交锋,瞬间就到了白热化,以至于,围观的众人,莫说是插手,似乎连看清都显得极难。 唯有徐文纪、楚玄等人方才能看到那纵横挪移于整个演武场之中交战的两人。 一经出手,裕凤仙就无保留,长刀所向,掀起惊涛骇浪也似的刀罡,一时之间,整个演武场都似成了一片刀之海洋。 霎时间,风雷震爆之声已然弥漫此方演武场,刀光如潮潋滟,似是照亮了小半夜幕。 这一瞬间,就展现出其惊人至极的刀法来。 冀龙山的年岁在其之上,更已跨入第五关,然而,她的长刀,却不止一次的洞穿了他的防御。 一刀又一刀,斩在其眉心、后脑、脖颈、背心、前胸、腰胯…… 然而,令她心惊的是。 这一刀又一刀,根本不曾斩破其皮膜,甚至会反震伤她的手臂。 数十刀过后,点点滴滴的震伤,已引发了她的旧伤。 “老大人!” 几个锦衣卫似看不太清,却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对,焦急的望向徐文纪。 “徐大人!” 其余人也都各自围拢过来,望向徐文纪。 他们皆是武道高手,至不济也是即将跨入换血十次的武者,虽无法看得清楚,可从这一次次碰撞中,还是看出了什么。 但以武功来论,裕凤仙几乎是碾压般的完胜,然而,这神通,实在是惊天动地。 那样势大力沉的一刀,他们自忖哪怕身披铁甲,全力抗衡,只怕都要被斩成两截,可接连数十刀下去。 那冀龙山,仍是立于原地,哪怕衣衫褴褛,竟也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势,哪怕是皮外伤! 这未免就太过可怖了。 “裕统领只怕不是对手,您老……” 萧宪等人也有些紧张起来了。 哪怕是楚玄,都不得不动容,甚至怀疑‘破甲符’是否有用了。 这神通,着实超乎了想象。 “急不得……” 徐文纪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 他背负在后的手指都攥的发白,没人比他更担忧裕凤仙,可他很清楚,还不是时候。 机会,只有一次。 “老大人!” 几个锦衣卫额头都见了汗。 徐文纪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相信你们指挥使,她,即便有伤,也绝非常人可比……” 当! 重重一次碰撞,裕凤仙倒退数步。 “用出你的不败天罡吧!” 再一次以胸口震开那锯齿也似的大刀,冀龙山犹有余力发声: “冀某人,正要看一看,张家的不败天罡,能否破吾神通!” “冀龙山!” 裕凤仙眉目含煞,又一刀斩击后,倒退十丈,继而跨步直冲,舌绽春雷。 “杀!” 砰! 这一踏,肉眼可见的青光就自从其身上绽放,这是内气华光,也是罡气与空气剧烈摩擦所发之光辉。 同时,她掌中的大刀也瞬息间,舞动到了极限,化出遮蔽视线的无数刀影。 呼! 一声长啸间,似有一条真龙自那片‘刀海’中一跃而出,惟妙惟肖,神形兼备,游走之间,似有莫大的威慑随之弥漫。 赫然是以不败天罡催动了其名震青州的‘青龙九杀’。 真罡成就之后,所能催使的罡气已不局限于三尺,而是随其心思所动,加持拳脚神兵利器。 一如此时,这青龙乃是极速运动的刀罡所化,所过之处,莫说是土石,便是金铁,都能搅成齑粉。 一旦被其扑中,精钢打造的人像也得化作泥水。 “杀!” 一步跨出,裕凤仙凤目含煞,再踏一步。 刀海之中,就好似又有一条青龙腾空而起。 霎时间,其踏出七步,其刀光舞动之间,也赫然跃起了七条青龙刀罡。 吼! 刀鸣若龙吟。 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这七条青龙犹如活物一般,蜿蜒游走间,尽发出震人心魄的怒吼。 更在以某种不可言说的轨迹,彼此配合交映。 隐隐间,似有一方极为凶戾的刀阵,正在形成! “这一刀或许能伤到我了……” 眼见得刀光弥合,冀龙山略有动容,正要出手,于这刀阵未曾成型之时将其击溃。 然而,心中却突然升起警兆。 蓦然回首,却是望向了徐文纪。 就见得后者老迈的脸上,泛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不好!” 冀龙山心头一震,不假思索的转身,抬手一掌,携江河滔滔之势,打向了观战的一众人。 “杀!” 见得此幕,裕凤仙也无法再踏出最后两步,轻斥一声,长刀斩下。 “滚!” 冀龙山扬天长啸,赤光骤然大盛,于电光火石之间,生生撞开了青龙刀阵,人如腾渊的血龙一般。 撞向了徐文纪。 “保护大人!” 一众锦衣卫如临大敌,却被徐文纪抬手拦住。 他望着终有惊怒的冀龙山,朗声道: “杨狱何在?!” 音波回荡,即有霹雳炸响。 随之而来的,是夜幕之中,立身巍巍高楼之上的神箭手的回应: “杨狱在此!” 第195章神通之威 嗡! 夜幕高楼之巅,杨狱沉腰坐胯,心神沉静到了极限。 夜幕、微风、落叶、灰尘、体内涌动的血液,筋骨摩擦的细微声响,乃至于更为渺小不可闻不可见的细微。 一切,尽在他的心中涌动着。 拔升到了极限的五感的窥视之下,目光所及,一切都似无所遁形一般。 不止是肉眼可见的,还有更为深层的东西。 “仪式吗……” 杨狱心中喃喃。 拔升至极限的感知之下,他隐隐间嗅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他无从捉摸这到底是什么,可这东西,给他无比诡异,无比危险的错觉…… 呼! 心念转动仅是一瞬而已。 几乎是徐文纪话音吐露之瞬间,他蓄势多时的一箭,也自离弦而出。 这一箭,他已等了半夜。 如今一箭发出,心中自有一股酣畅淋漓之感随之倾泻而下。 崩~ 话音回荡,却追不上迸射之流光。 音波远不及箭矢更快。 徐文纪的话音兀自不曾落地,一道霹雳也似的流光,已贯穿夜幕,呼啸而至! “嗯?!” 一掌推出过半,冀龙山心中陡现出警兆。 他猛然转头,就见得夜幕之中,巍巍高楼之上,有一人影长身而立,拉弓搭箭,眸光若星,将自己死死锁定。 神箭手? 杨狱?! 冀龙山的心头一震,一股前所未有的浓烈危机在他心中一下炸了开来。 突如其来,可有如此之强烈。 ‘此人,能伤我?!’ 他心中泛起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而下一瞬,他就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箭光华? 不! 何止是一箭?! 那立于巍巍高楼之上的神箭手,开弓之瞬间,迸发出的流光已将其身影都掩盖在其下了。 一箭? 十箭? 百箭?! 几乎是一瞬间,那迸射而出的流光就照亮了小半夜幕。 所有人凝望而去。 就见得气浪翻滚如潮,流光迸发宛如流星! 轰! 轰! 那一道道笔直流光贯穿东西,以极速而至,其身后,方才有着此起彼伏的音爆之声随之响起。 音波肆虐,气浪滔天。 虽是一人拉弓,却生生射出了两军对垒之时,万箭齐发的赫赫威势来! “哪里来的如此神箭手?!” 箭光迸射之刹那,偌大的广场都为之一静,包括楚玄在内的一众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一退再退,仍觉得如芒在背,遍体生寒。 以他们如今的地位,军中神箭手也都见过。 却哪里见过如此浩大的箭阵? 莫说一人,便是百十人,这一下过去,只怕都要俱灭了吧? 遥遥旁观,都觉心神摇曳,首当其冲的冀龙山更是如林大敌,他的感知极为敏锐,能够感受到,一股足以威胁自己的危机来袭。 可此时百箭齐发,饶是他,也根本无从辨别。 “吼!” 龙吟虎啸一般的炸响自冀龙山的体内喷薄而出。 那是血液高速流动之声,也是筋骨摩擦之响,更是诸般器官脏腑的蠕动与震荡。 砰! 一霎而已,冀龙山本就非人的巨大身躯,又自一个膨胀,好似被揉的褶皱的纸张被一下拉伸开来。 他的皮膜变得赤红一片,好似烧红的金铁一般,发光发热,继而,又迅速冷却,化作了玄铁之色。 双目之中更是神光炯炯,隐泛出赤色神芒。 一瞬之间,整个人就好似变成了一尊玄铁浇筑而成的威武神像! 当! 足以刺破人耳膜的金铁交击之声炸开。 那七道如龙交织而来的刀光,被其单手接住! 轰隆隆! 大地弹抖,好似地龙翻身,偌大的演武场一片震荡,滚滚烟尘之下,好似积蓄了多年的火山一下爆发! 刹那间,数之不尽的碎石泥沙就被这巨大的碰撞之声震的四散而飞。 “冀龙山!” 再斩无功,裕凤仙红衣如火,长发扬起,凤眸之中尽是凶煞之气。 巨大无比的反震之力滚滚加身,她却恍若未觉,悍然绝然的,又一刀斩击而下! “老娘就不信,斩不开你这乌龟壳!” 裕凤仙彻底狂暴。 她从未遇到过这样棘手的对手,可这如何都打不破的乌龟壳,反而激发了她心中的战意。 武功也好,神通也罢,发动必有着消耗。 她却不信这冀龙山的神通,真能够无穷无尽的抵挡,只要有一个破绽,她就足可将其力劈两半! “疯婆子!” 如此狂暴的刀光,冀龙山都无法不动容,可他更无法无视那铺天而至的箭矢流光。 他无法辨别的更清楚,可心中却无比清晰。 那神箭手对他的威胁,远远超过了身后穷追不舍的裕凤仙。 心念至此,就有着决断,一声长啸的同时,也丝毫不顾那铺天盖地的刀光的撕裂。 五指凶猛打出,不及一半,又迅速回拉而回。 轰! 这一推一拉,整个演武场顿时一片风声鹤唳,气流狂暴如惊涛骇浪一般,被其整个引动。 继而,在那凶戾的刀光的威胁之下,冀龙山猛然一个前踏,粗大的手掌骤然攥紧,似将漫天气流罡风都攥在掌中。 狂暴至极的一拳,悍然打出。 这一拳,更好似山岳拔地,流星逆流,裹挟着恐怖级数的罡风,凶戾无比的迎上了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箭矢流光! 音波、气浪、灰尘、罡风…… 四重波浪冲天而起,彼此交织盘绕,好似化作一头腾空赤龙,张牙舞爪的扑击向那重重箭矢。 说是迟,实则极快。 徐文纪的话音未落,楚玄等人后退的脚步尚未离地,惊天动地的碰撞,就在萧家演武场的上空,彻底炸开! 那是拳与箭撞,亦是裕凤仙狂暴一刀的斩下! 轰隆! 骇人级数的音波一下炸响。 地动山也摇! 这一刻的震动是如此之强烈,整个演武场好似变成了狂风暴雨之下的大海,剧烈弹抖之下,以楚玄等人的身手,一时居然有着失去平衡的迹象! 恐怖! 这一瞬间的波动太过恐怖与强烈。 哪怕是徐文纪,此时心中都不免生出波澜,武者碰撞之凶险远比朝堂内斗来的要直观与直接。 生死,只在强弱,只在一瞬间。 狂飙的罡风吹散了他的乱发,可他却并未后退,而是凝神望着。 “杀!” 狂暴的罡风烟尘废墟之中,冀龙山扬天长啸。 一手迎击那割裂虚空的偃月大刀,一拳拍击那铺天而来的箭矢流光。 尽显其霸道与凶戾。 突然,他的眉头一皱,余光扫过,就见得演武场某处,突然炸裂,一口锋锐的好似看一眼就会流血的剑光突兀出现。 这一剑,无声无息,阴险已极。 一经出现,就掀起滔天杀意,几乎是他察觉的瞬间,就已刺穿了罡风,携无尽锋锐,刺向了他的双眼。 于玄?! 冀龙山眸光如血,张口怒斥: “滚!” 什么?! 拔剑而起的于玄心头狂跳,就见得冀龙山胸膛起伏一瞬,似有一道霹雳从其口中吐出。 字如飞剑。 一下打在了他的面颊之上! “啊!” 好似攻城锤重重砸脸,没有想到的凶戾一击下,于玄的七窍瞬间流血,一双眼睛都好似气泡般炸了开来。 然而,他兀自不退,反而趁着冀龙山张口之瞬间,改变了剑法的轨迹,刺向了他那还未曾闭合的嘴! 我就不信,你毫无破绽! 于玄凶性爆发,此剑已是必杀。 旁观的楚玄等人都不自觉的睁大了双眼,一颗心提了起来。 然而下一瞬,一道金铁交鸣声打破了他们心中的侥幸。 一位即将跨入第五关的强大武者,于最出其不意的角度,悍不畏死的杀剑,就这么,被其咬在了口中! 当! 冀龙山重重合齿,咬住了这口百炼玄铁剑。 同时一脚飞提,含怒一击,只一下,就将怒吼的于玄踹成两截,滚烫的鲜血铺面而来。 凶悍已极! “吼!” 雄浑到可怖的气血爆发之下,哪怕是裕凤仙,都身不由己的后退一步。 武道第四关与第五关,看似只差一线,但这一线,就困死了无数武者。 前者,只能说高手,后者,却可称呼一声宗师了。 哪怕她能够以其天资、武功弥补这个差距,可以越阶而战,然而正面抗衡之下,终归是有些勉强。 更不必说,那冀龙山可以无视其刀锋技巧,次次与其角力了。 接连碰撞之下,她的暗伤也被引发,一口逆血就涌了上来,虽被其生生咽下,可却也不得不退了。 轰! 一个停顿,那百十道箭矢破空所留之音爆也随之而来。 当当当当当~ 破空而来的音爆都无法掩盖住那一道道金铁交鸣之声! 冀龙山这一拳,极为强横。 可一臂怎可挡百箭? 裕凤仙后退的同时,那一道道流光也自破穿罡风,以无比刁钻的角度,射向了避无可避的冀龙山! 眼、耳、口、鼻、心…… 后心、脖颈、胯下! “成功了?!” 一步后退,见得这一幕,裕凤仙的心中都是一震,但旋即,已是怒目圆睁。 狂风之中,夜幕之下。 一道身影鬼魅般浮现在冀龙山身前,于箭矢及体之前的瞬间,五指箕张,抓向了他的天灵盖! “方其道?!” 第196章裂天之箭 箭矢如林而下,迅疾至极的力道爆发的那一瞬间,谁能把握? 直至方其道骤然现身之前,即便是冀龙山,也早已做好了硬抗这一波箭雨的准备。 方岐道?! 见得鬼魅般出现的人影。 不要说是其他人,哪怕是本来暗自戒备的冀龙山都没有料到,一声怒斥出口之瞬间,面上就传来冰凉触感。 轰! 掌印如重锤! 这一掌,似是蓄谋已久,更蕴含巨力在其中,看似一掌,实则连环拍打,一次重过一次,眨眼间,就是连环九打。 直发出阵阵黄钟大吕般的炸响,直将冀龙山都砸的眼冒金星,身躯后仰,气血翻涌。 “方……” 冀龙山心中大怒。 方其道的武功造诣远在他之上,可也无法破开他的神通横练,然而这九次拍打,根本不是要破他横练。 而是以莫大的震荡,将其眩晕。 砰! 五指捏合按下。 冀龙山怒目圆睁,却也仍不可避免的眩晕,被生生按倒。 继而,后脑一痛。 来人以莫大的冲势,将其生生掼在地上,于箭不容发的最后一个刹那,将其拖出了箭矢所及之地。 轰! 烟尘漫天。 好似一道道雷霆炸落地面,顷刻间泥沙翻滚,大片的碎石铺天盖地的向着四面八方而去。 然而,一瞬之差,箭矢大半落空。 方其道俯身而下,生生拖着冀龙山,于本就狼藉的地面上,生生拉出了一条莫大的鸿沟来。 避开了强弓攒射。 “方其道?!你怎么敢?!” 萧宪等人神色狂变。 最早,他们还以为方其道为抢功而来,却万没想到,他这一个发力,竟生生将冀龙山推出了绝境! “敢尔!” 裕凤仙吞咽下逆血,凤眸含煞,一步跨出,拖于身后的偃月大刀迸发出如水青光,猛然一个上扬、下劈。 斩向了翻滚的烟尘中,身形模糊的方其道。 方其道立身烟尘之中,见得刀光劈砍而来,也不避闪,下按的手掌一下拔起,甩起冀龙山就迎上刀光。 砰! 一次碰撞,冀龙山毫发无损,却气的双眼泛红,可他的怒吼不及出口,方其道又以气催,扣动其脚踝,将其舞起。 一次重过一次,以其头颅,硬击裕凤仙的偃月大刀。 当当当~ 声声巨响回荡。 直让一众人看的瞠目结舌。 一惊于冀龙山的神通强横,如此重击都无法破开其防御。 二则惊于方其道的出手。 这一次次重击,或许无法破开冀龙山的防御,可如此碰撞之力,无可避免的让其陷入一又一阵的眩晕之中。 “裕指挥使何必着急?” 随意舞动着冀龙山,犹如提着一独脚铜人,方其道神色从容的接下裕凤仙的刀光,说着: “且听我慢慢道来……” “哪个要听你胡言乱语!” 裕凤仙哪里会信这个,跨步扬刀,任由旧伤流血,狂舞刀光,直斩而下。 “你该死!” 数次碰撞之后,冀龙山终于无法按耐,一声低吼间,筋骨摩擦,强忍着眼冒金星,重重一脚,踢向了方其道。 “好神通,如此重击,居然都能反应过来!” 方其道不由的一赞。 冀龙山这一出手,含怒而发,空气都似被一下踢爆,可见其力道如何之重。 但他却好似早有预料,松开其脚踝,抽身后退一步的同时,提气握拳,血气勃发,重重迎上。 轰! 拳脚相交。 方其道衣发后仰,冀龙山身在空中,更无丝毫借力点,偌大的身躯在今夜第一次在硬碰硬之中飞腾了出去。 然而,冀龙山的心中却泛起一抹错愕。 他这是…… “你干了什么?!” 眼见得冀龙山倒飞出去,莫说是裕凤仙,连萧宪都忍不住怒斥出声。 之前的局面何其之难得? 裕凤仙含怒而发,杨狱暗中射箭,半夜厮杀方才得出的契机,就被如此葬送了! “方其道,你很好,很好!” 身在半空,冀龙山就自发出一声长啸,下一瞬,他偌大的身躯已然凌空翻转,落地。 继而,双足发力,血气勃发。 奋起一跃,已窜向了夜幕之中,在一众人神色大变中,杀向了之前箭矢迸发之处。 煞气滚滚! 方其道,他日仍可再杀,可那背后的神箭手,却着实让他如芒在背,之前那百箭齐发,必然藏着可以重创他的杀招! 若不先杀了他,心中难安! “不好!” 眼见得此幕,裕凤仙再顾不得与方其道纠缠,足下亦是一踏,提刀而去,直追冀龙山。 神通绝非毫无损耗。 冀龙山战至此时,绝无可能没有衰减,然而,其武力太过强横,以杨狱此时的武功,绝对不可能正面抗衡。 “方总捕,你意欲何为?” 徐文纪的脸色也是一沉,冷眼望向方其道。 他想到方其道隐藏暗中,绝对有着自己的谋划,也做了安排,可他的发作太快,时机把握的太好。 以他如今老迈的身躯,即便看到,想要阻止,也是力有未逮。 “老大人既知天魁星走的是拨乱反正,欲魔行天的路子,却如何不知,此类道果者,亦有大用?” 方其道轻揉手腕,淡淡回应: “若能招安此人,陛下想必也会大喜过望吧?” “你要招安冀龙山?” 徐文纪眸光微动,哂笑一声: “就凭你?” 道果,历朝历代皆重之。 身怀道果者,自然也是重中之重。 可万类道果,可为朝廷所用者不过寥寥,天魁星虽为魔属道果,却也勉强属于可用之人。 这,是有过前车之鉴的。 秦末之时那位且不必说,宋时的那位天魁位阶者,在某种程度上,可是消弭了宋廷好一场大动乱。 说不上功莫大焉,可在某些人的眼中,自然是可以招安。 然而,他却不信方其道的目的会是招安。 也不信,方其道能招安冀龙山。 “不试一试,怎知不行?” 方其道神色从容: “即便不行,本官也自有手段钳制于他。老大人莫非以为,只有你才知晓‘元符经’吧?” “嗯?” 徐文纪似有所觉,望向今夜非常之沉默的楚玄等人。 “老大人勿怪,晚辈也是唯恐拿不下那冀龙山……” 楚玄微微一笑,缓步走出。 徐文纪冷眼望去。 一众人中,如萧宪这般,皆是惊诧,目有错愕,叶圣、林星沉却是微微一笑,似是早有所知。 “叶兄,林兄!你们……” 萧宪脸色铁青。 一袭白衣的林星沉微微一笑:“萧兄稍安勿躁,我等瞒着你,也是怕走漏了风声,非是防备于你……” 萧宪脸色极为难看。 这三人,瞒着他与方其道做了交易,却把他蒙在鼓里,这样的发展,让他心中一时难安。 虽世家门阀间并无真正的朋友,可如此作态,还是让他心中发凉。 锦衣卫的几个千户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下意识的要护住徐文纪,后者却摆了摆手,看向楚玄: “只是担忧老夫拿不下冀龙山吗?” “老大人勿怪。” 楚玄微微拱手:“关系到我等家业,不得不小心。” “仅此而已?” 徐文纪耷拉着眼皮。 “到了此时,楚兄何必藏着?” 林星沉冷笑一声,望着徐文纪: “老大人该不会以为,你派那杨狱在木林府坐下的诸般恶事,我等真就丝毫不知情吧?” 话至此处,其余人也都冷眼望向徐文纪。 “我等只想过些安生日子,可老大人,你却不肯放过我们……” 楚玄叹了口气: “你问我为何?白日里,你让我等瞧了木林府的密报,却不知,我等看的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话至此处,他的语气又是一顿,眸光变得幽冷起来: “那杨狱,在木林府鞭打我族弟,将我楚家的势力连根拔起,你还要借我家的元符经,助他名扬青州天下?” “我等,岂能忍?!” 叶圣等人目光皆冷。 “原来如此。” 徐文纪似有些恍然。 “老大人以为我等做了什么肮脏交易?不然……本官的筹码很少,只是,他们也乐得冀龙山多杀几个人而已。 比如裕凤仙。” 方其道缓步而来,也不看如临大敌的几个锦衣卫千户,直视徐文纪: “再比如,杨狱。” “老夫小看了你们。” 徐文纪点了点头。 “老大人的涵养真非同一般,到了此时,你也安之若素?” 楚玄有些玩味的看着这老者: “据我所知,您在青州能用之人,除却黄四象那老家伙之外,只有那两人而已……” “老夫小觑了你们,可你们,也看轻了老夫……” 徐文纪闻言,却是笑了。 他看着方其道,有些讳莫如深的味道在内: “方总捕不妨猜一猜,为何,老夫要先开口,叫破一个隐藏在暗中,本无人知道在何处的神箭手的行踪?” “嗯?!” 闻听此言,方其道、楚玄等人,齐齐色变。 轰隆! 几乎是不分先后,两道炸响从远处传荡开来。 一众人纷纷望去。 就见得夜幕之下,高楼坍塌,一条赤色的血气罡风之龙,发出压抑不住的嘶吼之音。 一道金色流光。 自烟尘之下迸射而出,于众目睽睽之下,射穿了那条罡风之龙,更余势不减的拔升而去。 遥遥望去,直好似一口神剑,欲要裂天两截! 第197章风波落 轰! 轰! 夜幕雷炸。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跨行之时,仍自在不住交手。 两人皆无保留,每一次碰撞都引得长街之上烟尘滚滚,所过之处,遍地狼藉,房屋接连不断的倒下。 “裕凤仙!” 冀龙山眸光尽赤,势大力沉的一拳重重砸下,荡开那锋芒尽显的偃月大刀。 哪怕是此时的他,都不得不承认,这紧追不舍的疯婆子,武功造诣远在自己之上。 甚至于,哪怕神通成就,也无法在短时间奈何她。 他心中已是怒极,几乎按耐不住的想要折身,将其彻底震杀,然而,每每他又折返的念头,就又会升起那如芒在背的危机感。 以至于,不得不忍受裕凤仙的追击、劈砍。 “啊!” 骤然发力,将身后劈来的青色刀光震开,冀龙山足下一踏,巨力勃发。 融金炼体,乃是一门又外而内的神通。 初时,是皮膜似金铁,可阻刀兵,到得后来,更会深入脏腑与骨髓,再造身躯,迸发出更为超乎想象的磅礴巨力。 他虽尚未到那个地步,催使血气之时,也可爆发出远超寻常的巨力。 这一下踏下,就好似霹雳炸响,地面在他脚下好似波涛般涌动着,强绝的力道推动之下,虚无的空气都被他蛮横的撞开。 在其身后,赤色血气染红了罡风、烟尘。 真好似一条震怒咆哮的赤龙,以极凶、极恶的姿态,向着那一座巍巍高楼冲杀而去。 “杨狱!” 裕凤仙踉跄后退,她只退了一步,可这一步之差,就让她无法再度追上冀龙山。 眼见得赤龙腾空,心中亦是发狠。 足下发力的同时,后拄的偃月大刀猛然抡起,撒手,就听得‘嗤’的一声,已化作一极速旋转的刀盘。 杀向了那赤龙。 同时发声,警告。 然而,夜幕之中,气流炸裂若雷,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否追的上。 “鬼祟之辈!” 身后传来的破空之声,冀龙山恍若未觉,极尽的一拳重重砸下,遥隔十数丈,肆虐的罡气已将整座酒楼都震的坍塌破碎: “死来!” 这一刻,冀龙山的心中一定,似已看到了那鬼祟藏身的小辈,惊恐至极的神情。 然而,下一瞬。 他的神情一僵,赤红的眸光,都好似定格在此时。 肆虐的罡风之下、翻滚的烟尘之上、他拍击的拳风之中,一陌生而年轻的脸庞上,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冷笑来。 “中!” 他如是说着。 同时,一道金色流光,自其手中那一口造型极为夸张的大弓之中,迸射而起。 自下而上! 避无可避! 闪无可闪! 几乎定格的这一瞬间,冀龙山终于嗅到了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 这一箭,挡不住了! 嗤! 伴随着一声惊天巨响,浓稠而滚烫的血液,被大风吹散在夜幕之中。 “我……” 冀龙山张口欲言,却觉一身力气似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取而代之的,是充斥心扉、骨髓、灵魂的剧痛! 越是强大的神通,被破掉之后的反噬,也会越凶。 “嗯?这是……” 极追而来的裕凤仙身躯一震,抬头望去,就见得金光自下而上,洞穿了那赤色如血的罡风之龙。 更余势不减的飞入夜幕。 直好似一口神剑,将天都斩将开来。 轰! 精钢铸就的魁梧身躯重重坠地,荡起大片的泥沙灰尘。 直到此时,裕凤仙仍自没有回神,怔怔的看着自烟尘之中走出的杨狱,有些不可思议: “你,杀了他?” 天生神力,稀少。 上乘箭术,强大。 两者合一,可谓如虎添翼,然而,单凭箭术,能够洞彻冀龙山百炼玄铁般的神通横练? “老大人的手笔……” 杨狱额头似有汗珠落地,伸手,将被他接下的偃月大刀递给裕凤仙: “而且,他还未死……” 没死?! 裕凤仙眸光一凝,看向渐落的灰尘。 好似硫磺一般的浓烈血腥气中,冀龙山已成了血人一般,浓稠的血液从他周身挤了出来,滚烫,而刺鼻。 “好,箭。” 一张口,血液倒灌入喉,冀龙山却恍若未觉,早被血色染红的双眸,死死盯着杨狱,好似看到了什么。 他的脸色,从不可思议,到最后释然笑: “原来如此,原来是你。好,你杀了我,很好,很好……” “你有什么说的?” 杨狱看着他。 这位长留大寇,毫无疑问是现世里交手过的最强之人,他的神通最为克制如他这样的神箭手。 若在平时,遇到这样凶悍的对手,他也只有借助地形与夜色,以箭法与其周旋,可最终仍不可敌。 “说,说什么?只恨,未杀了那头老猪狗……” 冀龙山惨笑着: “那老畜生,阴险毒辣,不可小觑,你,要小心……” “咦?” 裕凤仙瞧出异样,看向杨狱,后者也在怔怔出神,不知想起了什么。 大口的鲜血涌出。 人死之前,似乎会想起过往。 这一刹那,冀龙山好似看到了自己的前半生,错的、对的、高兴、悲伤、绝望、不甘…… 往事种种,在眼前流淌而过。 “晴儿……” 冀龙山强撑着想要伸手,最终,却是颓然跌落。 一代大寇,就此毙命。 “他,也算个可怜人了……” 感受着气机的消亡,裕凤仙眉眼间的煞气也自消散了不少:“可你不该将其的不幸,再带给其他无辜的人……” “他死的不冤。” 杨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语气幽幽: “可有人,更该死……” 他来青州并不久,但也听说过冀龙山身上发生的事情。 甚至,他很清楚,发生在冀龙山身上的悲剧,也发生在其余更多人的身上。 区别只在于,那些人早已死的悄无声息。 “不要乱来……” 裕凤仙听出了什么,微微皱眉。 杨狱点点头,回身望去。 长街尽头,一群人缓步而来,有徐文纪,有锦衣卫,有六扇门,也有四大家的高手。 一众人,神情各异,或冷漠、或欣喜、或如释重负、或冷眼审视。 “走了,走了。” 心力耗费过大,杨狱已懒得停留,摆摆手,也不等其他人靠近,提着弓刀,就走入了夜幕之中。 无人可见的视角深处,有着流光翻滚。 是食材,也是…… 第198章盘点收获 呼呼~ 夜风吹过长街,夏日的风并不刺骨,可见得冀龙山那近乎筋骨尽碎的尸身,一众人心头还是禁不住泛起凉意。 丈许高的巨汉,此时似已不足七尺,大半的血肉都溃烂成泥,浓烈的硫磺味,让人不由的皱眉。 “死了。” 萧宪长出一口气。 这是一句废话。 如此重的伤势,岂能不死? “裕大人……” 楚玄抬手,欲作寒暄。 “老爷子,走了。” 裕凤仙却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无,向着徐文纪一拱手,倒扛大刀离去。 “……裕大人还是如此真性情。” 楚玄面色微僵,却又很快收敛,看向徐文纪:“老大人的手段当真了得……” “他,死于神通反噬。” 徐文纪俯身看着,微微摇头,语气中不无叹息: “越是强横的神通,一旦被破,反噬也就越是强烈。强行为之,取死之道也……” 非人力可达,方称神通。 与武功不同,神通,是没有常理可言的,好比冀龙山,其之前体魄犹如百炼玄铁,刀枪不入。 人是血肉之躯,再如何强大的横练,也是绝无可能达到此等程度的。 可神通的促使,亦是有着消耗。 而且,一旦被人破开,就有强大的反噬。 “神通反噬,难有生机。到底是没底蕴的,无法掌控入微,如若不然,不至于此……” 方其道眸光动了动,看不出喜怒: “可惜了,这样的神通……” 见得那金光的瞬间,他已知晓冀龙山无可幸免。 以其表现出的横练神通,纵破也不该能伤及性命,然而,他很显然没有达到神通被破而自身无损的境界。 不说冀龙山,即便是当年的真言道人…… 扫过遍地狼藉的街道,徐文纪看向方其道、楚玄等一众人: “诸位,还不走吗?方总捕,莫非此时还有招安之念?” 他的语气平淡,可楚玄等人却不由微微色变。 “下官告辞。” 只有方其道神色如常,拱手告辞。 楚玄等人还想说什么,但见徐文纪脸色冷淡,也都说不出口,只得怏怏告辞。 很快,街道上已只剩下了几个锦衣卫千户。 “老大人?” 一位千户微微躬身: “四大家不可信,这方其道,也暗藏险恶。须得提早应对了……” 其余几人也都点头。 今日之事,四大家与方其道虽未占什么便宜,可也都暴露了许多,尤其是方其道,其突兀现身,必是有所图。 他口中的所谓‘招安’,自然是没有任何人相信。 六扇门虽有招募武林中人的权柄,可如冀龙山这般攻城拔寨的贼酋,只有州衙才有权利上报朝廷,商议招安。 “老夫自有计较。” 徐文纪却似并不在意,嘱咐几人收拾一下战场,葬了冀龙山。 其余人点头称是。 …… 几条街道走过,不及回府,楚玄等人的脸色已都变得铁青。 “方其道,不可信!” 林星沉眸光闪烁。 其余众人,皆是默然。 这一遭,冀龙山虽是被除,可却也大大得罪了那徐文纪。 “徐文纪……” 楚玄深吸一口气,心中隐有后悔。 早知如此,之前倒不如与徐文纪通力合作,如今一番操作下来,丝毫用处没有不说,还多搭上了一张破甲符。 虽然没有留下把柄,可今日之后,也可算是撕破脸了…… “诸位,可还要瞒着萧某吗?” 萧宪驻足,冷然望着其余三人: “我萧家损耗不过寥寥,几位就要将我开革出四大家的行列吗?” “萧兄哪里话?” 林星沉微微摇头,道: “我等与那方其道,真也没甚勾连,不过是他寻上门来讨了一张破甲符而已,作为回报,可为楚兄拔了杨狱那小子。 以报木林府之仇而已。” “仅此而已?” 萧宪将信将疑。 其余几人点头,表示并无隐瞒。 萧宪的脸色这才缓和,可仍有些难看: “那徐文纪之所以不对我等动手,不外乎我等表面上并无违逆,可今日之后……” 他微叹一声,其余人脸色也都不好看。 朝廷自有法度,不是武林厮杀,江湖仇杀,以他们的势力,无论是聂文洞,还是徐文纪,想要动手,都要有证据。 师出无名,则朝堂上下,都说不过去。 而他们,也始终在避免和徐文纪正面冲突,不主动出击,就不会授人以柄。 “大不了撕破脸,有什么好怕?” 有耆老冷哼一声,以手做割喉状: “大不了……” “混账!” 叶圣脸色一沉,反手一掌,将其抽翻在地。 “家主!” 那耆老猝不及防,登时被抽的咳血,狼狈不解:“那徐文纪,明摆着是要对付我等……” “此话,休要再提!” 楚玄适时开口,他冷眼扫过在此的所有人,沉声道: “江湖有江湖的条理,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我等士族,也有我等的规矩!遇事就要打打杀杀,和那么匹夫又有什么区别?” 他眼神幽沉,带着浓烈的警告。 见有人不解,却也不再多做解释,拂袖而去。 “家主……” 那叶家耆老兀自有些不服。 “你们当徐文纪是什么人?” 叶圣心有不耐,却又担忧这些老人鲁莽行事,还是勉为其难开口解释: “他是两朝元老,曾拜兵部尚书,太子太师的朝廷重臣!此次来青州,带着圣谕,乃是钦差! 更不必说,他虽未上任,可已可算是青州父母官了!” 听得这话,那耆老面色微变。 “我等收拾首尾,收缩势力,与其周旋,为的是保住家业!不是与人斗狠斗杀……” 林星沉冷眼扫过,也自拂袖而去: “凡事动动脑子,怜生教都不敢来青州城杀他,冀龙山都不曾对其动手,方其道也要礼让三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徐文纪可杀吗? 可! 但却绝不能是他们! 不说大明,历朝历代,但凡封疆大吏被杀者,无不会引得朝野震动,迎来最为恐怖的镇杀。 这是朝廷的法度之所在。 冀龙山何以被称之为长留大寇,名压出道多年的贼寇,甚至能名动天下,引得朝野震动? 是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几乎当众刺杀了青州州主聂文洞! …… …… 多日未回,小院里,灰尘已有不少,杂草也都长出来。 杨狱略做整理,烧了一大锅的药液之后,将自己整个浸泡了进去。 “冀龙山、方其道、四大家……” 他盘膝坐于木桶之中,揉捏太阳穴,一夜奔波,两场厮杀,虽体力仍然充沛,心力却着实损耗过大。 青州的局势,好似一团乱麻。 四大家盘根错节,又有聂文洞与方其道掣肘,徐文纪即便有通天手段,也无法做到快刀斩乱麻。 无他,朝廷自有规矩。 但凡体制,皆是如此,哪怕手握大权,也都要被法度所束缚,一旦不按规程办事,就要被攻讦、被抨击。 甚至被贬斥为佞臣、权臣。 哪怕是皇帝老子,敢于践踏,都要被群臣上书劝阻,执意为之,都会被抨击昏君、暴君。 事实上,哪怕是看似强者为尊的江湖武林,也有着规矩,无端生事者,往往都要被贬斥为邪魔外道,人人喊打。 徐文纪此时处境之难,可想而知。 “更重要的是,哪怕有着空白文书,徐老大人暂时也无人可用,至少,目前似乎看不出有一言定鼎,拿捏州府的实力……” 轻捏眉心,杨狱不无隐忧。 在击杀聂文洞之时,他超越常人的感知曾捕捉到了一股针对自己的浓烈恶意。 虽只是一闪而逝,可他仍是追溯到了恶意的源头。 方其道! 这位之前素未蒙面,今夜算是第一次见面的顶头上司,对他抱有极为浓烈的恶意,甚至可以说是。 杀意! “石婆子背后,应当就是他了。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杨狱眸光闪烁。 虽不知道那方其道到底为何对他有如此大的恶意,但只从他轻易拿捏冀龙山的手段来看。 这位六扇门总捕的武功造诣,远在此时的自己之上…… 药液木桶中,杨狱舒缓精神,也思量着诸般事宜,或有猜错,或无头绪。 许久许久之后,方才将诸般杂念尽数排空。 心念微动间,进入了暴食之鼎中。 嗡~ 再睁眼,诸般食材仍是如夜幕群星,闪烁不定。 杨狱的注意力,却落在了正中处,那一口八尺多长,颇有冷峻高傲气息的偃月大刀上。 却正是裕凤仙的大刀。 短暂接触了这口大刀,他自然第一时间,捕捉了萦绕在这口大刀之上的精神痕迹。 【青龙偃月刀】 【等级:十都(上)】 【品质:优(上)】 【评价:千百匠人,历时多日,合诸般精铁之精、精金之属,锤锻千百次而成,初成之时已是凡俗技艺之巅峰。 经由杀伐之磨砺,已是可承法之胚】 【炼化可得:上乘刀法青龙九杀,上乘锤锻兵甲法,上乘吐纳‘青龙经’上乘内炼‘青龙真罡’(此法大成,或可领悟绝学级‘不败天罡’)】 【蓄能足够,可以炼化!】 不败天罡?! 一眼扫过,杨狱的心头就不由的一跳。 这波,薅到宝了…… 第199章潮头将至 薅到宝了…… 看到‘绝学不败天罡’的那一瞬间,杨狱心头就是一跳。 武功,无论内外,无论技击之法,还是轻功提纵,皆有上中下之分。 上乘武学,某种意义上,已是世间武学的最高层级。 绝学,亦是上乘武学。 之所以称之为‘绝’,是因为,曾有强者,持之成就了武圣! 武功的来源已不可考究,但毫无疑问,可追溯至秦时,甚至更古的岁月,数以千年计数的时间中,没有人知道到底有多少门武功被创造。 可武圣级数的存在,三千年至今,也只有寥寥数十而已。 他们的成名武学,就被称之为绝学。 然而,并不是每一位武圣都留有传人以及绝学的,当世流传的绝学至少,只怕不超过二十门。 换而言之,除却当世的十二尊武圣之外,真个流传下来的武圣级绝学,仅仅只有数门而已。 由此,可见绝学的珍稀与难得。 不败天罡,正属于‘绝学’之列,而且,在大明,是名头最响,且没有之一的绝学。 自张元烛到张玄霸,以不败天罡成就武圣的张家人,足有四人之多。 即便放眼天下,都是赫赫有名的。 “裕指挥使,居然是张家的人吗……” 惊喜之后,杨狱又有些犹豫了。 不败天罡也好,青龙九杀也罢,都算是张氏秘传,裕凤仙能精通这两者,毫无疑问,必是张家人。 且是张家十脉的嫡系。 自己若是学了,麻烦只怕不少,可不学吧,这可是绝学级武功。 若没有暴食之鼎,任他如何去做,都几乎不可能接触到这样的绝学武功,上乘武学,已然是世间绝大多数人所能接触到的最高级别武学了。 不败天罡这样的绝学,哪怕是官居一品,做到锦衣卫总指挥使,两厂督公,六扇门捕神的位子上。 也几乎是没可能被传授的。 外姓人敢偷学这门武功,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过…… “有些麻烦……” 心中泛着思量,杨狱放下了青龙偃月刀,望向了‘嗡嗡’放光的魁星位阶图。 冀龙山殒命之瞬间,这张位阶图就好似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始终在躁动、震荡、嗡鸣与放光。 他之所以匆匆离去,大半就是因为位阶图的异动。 “会是什么?冀龙山的道果?” 杨狱强压心头悸动,向着位阶图走去。 依着徐文纪道果杂谈之中所说,道果一旦认主,几乎不可能被掠夺,道果持有者死去,道果也必会散于天地。 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收束,只是…… 回想着冀龙山所展现出的非人体魄,他自然不无眼热,以他的神力,若是再有这样的横练神通傍身。 不说尚未踏足第五关的裕凤仙,即便是已然换血大成的方其道,也未必就不可敌! 嗡~ 随着杨狱的靠近,蜷缩着发光的位阶图光芒大放,鼎壁之上,也随之有文字流动而出。 【极魁星位阶图捕捉到……天魁星的气息……正在拓印……】 【拓印中……】 “拓印?难道暴食之鼎还真能捕捉到冀龙山的道果‘位阶天魁星’?” 杨狱心中一动,看继续看去。 【天魁星(魔)】 【欲魔行天,不乱反正。似神非神,似魔非魔。】 【神种:融金炼体】 【晋升仪式:尚未炼化,不可见】 【可晋升:需得大成‘唯一魁星’方可见】 【持之可入天海界(天海界未开启,不可入)】 …… 鼎壁上的讯息并不详尽,很多处显示不可见。 不过,联想着冀龙山的所作所为,杨狱也隐隐能猜出什么。 “这个天魁星,和我记忆中前世的天魁星,是否有关系……” 杨狱猜测着。 好歹是和李二一一同补全了此世‘水浒’的人,他对于天魁星这个字眼,还是十分敏感的。 不过,他也没有过多纠结。 他最为关切的,并不是这天魁星的来历与仪式,而是那门‘融金炼体’的神通。 不过,拓印道果的,不是暴食之鼎,而是魁星位阶图,这让他很惊诧。 魁星、天魁星、唯一魁星…… 杨狱眸光闪烁,若有所思,却也没有急着考究,而是看向了那门神通。 【融金炼体(十都级)】 【催使此门神通,可吞吐诸般金精于身,以达到脱胎换骨之效用。】 关于这门神通,鼎壁上只有这么一句话。 “吞吐精金,脱胎换骨……” 杨狱有些咂舌。 人体再如何锤炼,都是不可能与金铁比硬度的,否则,这世上也就不存在兵器之说了。 哪怕是传说中的神与佛,可也都有着‘法宝’‘神兵’的。 这门神通,介绍虽然寥寥,但他看着,还是不免有些怦然心动。 【拓印中……】 【……拓印中……】 【……拓印中】 魁星位阶图,嗡嗡鸣动,鼎壁之上,其上的字眼不住的闪烁,显然一时半会,是无法结束的。 “不急,不急……” 杨狱强压下心中躁动,手捧那口青龙偃月刀,开始细细观摩。 有着那枚玄英珠助力,他此时还可炼化一件食材,甚至还有余,只是,他还是倾向于留下一次炼化的机会。 这次机会,是他留给魁星位阶图的。 是否尝试炼化这张食谱,他很犹豫,三件食材虽还缺了一件,虽然可以尝试炼化,但失败的后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按照徐文纪那本道果杂谈上所说,一旦道果炼化出现岔子,那后果,可比走火入魔还要凶险无数倍。 按着他的说法,炼化成功,或是走上‘神、魔、仙、佛’的道路,可一旦失败,怕不是就要成为无思无觉的魑魅魍魉…… “青龙偃月刀……” 杨狱轻轻抚摸着这口大刀,现世里,他是绝迹没有这种机会的。 这口刀,单论材质,比之他那口十步一杀剑,也只好了半筹而已,可那只是品质,两者的重量,差了十倍都多。 耗费自然也不可能相同。 “先是紫金吞煞宝葫芦背了锅,然后,又从她身上薅到了这般多的神功秘籍……要是哪一日被发现了……” 突兀闪过的念头,让他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那女人,可疯的很…… …… …… 砰! 泛着青光的大刀重重拄地,荡起的气流扩散,掀起大片的灰尘。 远处天边已渐渐泛光。 裕凤仙已在演武场上挥洒了半夜,至此时,方才停下。 几个侍女在一旁站了半夜,见她停手,方才松了口气,端着铜盆热水、药膳、早点上前。 “小姐,歇一会吧,您伤还没好呢。” 闻着空中飘荡的淡淡麝香,几个侍女都颇为心疼。 “不想吃,没胃口。” 裕凤仙木着脸,心情差到了极点。 “药膳总归要喝啊,伤势太严重,岂非要耽搁您的练功进境?” 还是绿衣侍女机灵,知道怎么哄自家小姐。 听着这句话,裕凤仙才勉强喝下了药膳,可仍是有些闷闷不乐。 “胜败乃兵家常事,那冀龙山已是换血大成,又有神通傍身,小姐您没拿下他,也在情理之中……” 绿衣侍女搬来了椅子。 “难道在你的心里,你家小姐是个输不起的人?” 裕凤仙白了她一眼,坐下,单手托腮,愁容满面的看着挂在偃月刀上的红葫芦,牙有些痒痒: “老娘自忖天资也没这么差,怎么这破葫芦,就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看着晨风中摇晃的红葫芦,裕凤仙有些怀疑人生。 她出身很好,早在娘胎里,父母就给她灌了不知多少天材地宝,出生之后,一路突飞猛进,年不过二十,已换血十二次。 若非她非要凝练‘不败天罡’,在三年就能跨入筑基第五关。 习文练武,她几乎都没遇到什么挫败。 直至遇到这枚红葫芦…… “这……” 绿衣少女这就没法接话了。 类似的话,她都听了不知多少遍了。 “有时候我都怀疑这葫芦是假的……” 裕凤仙忧愁不已,连连叹气: “依着钦天监的说法,潮头将至,传说中的天海界都快开了,要是没个道果,老娘怕不是要掉队……” 毫无形象的抓着头发,只要想想自己要落后他人一步,裕凤仙就接受不能。 “小姐,要不咱们还是求助府里?” 绿衣侍女试探着询问。 “不行!” 裕凤仙断然拒绝: “要我求‘张灵峰’绝无可能!” “怎么能说是求呢?” 绿衣少女苦口婆心: “老王爷最心疼小姐,或许早就为您准备好了也不一定……” “爷爷……” 想起自家老爷子,裕凤仙态度顿时软化了下来。 “算了。” 想了想,她还是拒绝了:“算算时间,东厂那伙太监,也该来了。” 黑山城之事,她上报都一年多了。 奖赏之类,也该下来了才是。 道果不同于武功,是不可能任由翎鹰传送的,来接这枚道果的人,或许已到了路上了。 “那听您的……” 绿衣侍女顺从的点点头。 “道果没能炼化,还许出去这好些东西给那小子……” 伸手将那紫金葫芦攥在手里把玩,裕凤仙不甘心的叹了口气: “赔了呀!” 第200章余波 晨辉破晓,日头照常升起,不因任何人与事改变。 漫长的一夜过去,惊慌了一夜难眠的青州百姓们试探着走出屋子,惊奇的发现,城头烽火已熄。 街道各处都有衙役、捕快巡逻。 预想之中的兵荒马乱并未出现,前半夜的喊打喊杀声,好似一场幻梦。 只有各处倒塌的房屋、狼藉的街面告诫着所有人,那一场大乱的真实存在。 长留大寇冀龙山,伏诛了! 再然后,一个轰动性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青州城,引得一片哗然。 不少人纷纷前去城外,就发现大批的精悍贼匪被就地关押,更有不知多少尸体被运往乱葬岗。 有人拍手称快,也有人叹息连连。 比之代表强权的朝廷,被逼落草的痴情书生,明显更对某些人的脾气。 烟雨楼上,杨狱靠窗而坐,俯瞰着嘈杂的街道,不少衙役、捕快在奔走相告,安抚一夜惊慌的百姓。 短暂的半夜,暴食之鼎中的拓印仍未结束,也不知是否能够成功。 “阿弥陀佛。” 瘦黑了许多的戒色和尚与他相对而坐,双手合十,诵念一声佛号后,才开始慢慢吞咽窝头。 一日夜水密未尽,虽有武功在身,此时也是饿得紧了。 “半年就晒的这般黑。” 杨狱哑然。 以这和尚的武功,能晒的这般黑,显然是没天天窝在房间中诵念苦禅。 他变得黑瘦,比起之前,似乎也变得冷硬了些。 没有了之前的温吞,反而多了些凌厉的味道…… “黑了,心静了许多。” 戒色神色恬静,风吹日晒之后,他的心境反而更为自在,比之往日诵经还要舒畅许多。 “你是个好和尚……” 杨狱倒了杯酒,慢慢喝着。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更多的还是自顾自的吃饭,没多久,匆匆脚步声传来。 “杨,杨大人……这是您要的东西……” 铁峰有些怯懦,拘谨,言语间,更有些难言的敬畏。 人,仍是那个人。 职位,也仍是那个职位。 可他再无法眼前人的面前从容平静,甚至坐下,都不敢完全坐下,拘谨的好似面见方总捕一般。 昨夜的那一场大战,在诸多衙役、捕快的铜锣声中,传遍了整个青州城。 亲眼见过冀龙山凶威大发,击溃四大银章捕头的一战,他才更知道,面前这位,已非池中之物了。 那声声铜锣,虽是为了安抚人心,可也相当于为面前这位扬名了。 一箭射杀冀龙山。 这样的功绩,足以让任何人青云直上,也足以让任何人敬畏了。 “有劳铁捕头了。” 铁峰的拘谨让杨狱暗暗摇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道谢后,接过了他递来的卷宗。 “德阳府的消息,并不多。最早,还是月余之前的,这一个月,没有任何信息传来,六扇门如此,锦衣卫好似也是……” 铁峰强压着心中的复杂,汇报着。 【德阳大旱已近不可控,冬日之时不见雪,春夏不见雨……河中无水,田中无草木,道旁白骨茫茫,更无半具完整……】 卷宗上,字迹潦草,可见书写之人也极为仓促,然而,寥寥几笔,却越发让人望之心寒。 只是,若只是单纯的大旱,又怎么可能让六扇门、锦衣卫都没有了消息? 紧攥着卷宗,杨狱眉头紧锁。 大旱大灾,在诸多史书典籍中,往往不过‘岁大饥,人相食’寥寥几字,然而,作为亲历者,他的眼前,都几乎浮现出了画面来。 初来此界的半年里,每每午夜梦回,他都会惊出冷汗来。 若非绝望到一定程度,谁会吃土? 实在是,大荒之年,连草根树皮都看不到半块。 见杨狱眉头紧皱,铁峰不由安慰: “传书者,或有语无伦次。又是白骨茫茫,又不见完整尸身,岂非自相矛盾?大人还是等更详尽的情报吧……” “这并非语无伦次。人在极度饥渴之时,往往就只有生存本能,什么礼义廉耻,仁义道德都会抛在一旁……” 杨狱摇头: “连树皮草根都没有,那还有什么能果腹?除了土……” 铁峰一个激灵,声音一下变得干涩: “除了土,就只有,只有…………” “只有人了。” 静静听到此处的戒色和尚抬起了头,声音也变得发涩起来: “人相食,此乃大罪过……” 说罢,起身。 “杨施主,后会有期。小僧要走了……” “路上小心些……” 杨狱起身相送,取出些银钱递给他。 这和尚的武功不算好,有时候还显得憨傻,但的确算是个好和尚了。 “多谢施主。” 戒色收下了。 和尚用不到银子,但他此行,大抵是用得到的。 目送戒色远去,杨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也想去德阳府看一看,不过…… 他默然抬头,酒楼拐角处,一夜未睡,更显疲惫苍老的徐文纪走了过来。 “老大人。” 两人皆是行礼。 “德阳府之事,迫在眉睫。再耽搁不得了,可青州城外流寇未尽散,百姓也都心有惊慌,老夫暂时也脱不开身……” 徐文纪言简意赅,开门见山: “此来,却是要劳你做些事情。” 见他郑重其事,铁峰顿时觉得此处有些烫脚,忙不迭的拱手告辞。 “老大人有话直说便是。” 杨狱亦是拱手。 但他自然清楚,让这位老大人暂时无法脱身的,自然不是流寇与百姓,而是四大家以及六扇门那位总捕头。 “城中之事,烦乱如麻,老夫老了,力不从心,却是要借力……” 徐文纪扫过四周,沉声道: “老夫要你代我去一遭‘天狼关’。” “天狼关?!” 杨狱心头一震。 青州地处西北边境,通往流积山,就有着一处雄关。 因此关为防天狼南来所建,又称之为天狼关。 因其地势特殊,故而常年都有重兵守卫,两年前,边境有乱,魏正先率青州精锐驰援,至今未归。 ‘这是要对四大家动手了?’ 杨狱眸光微动。 四大家盘根错节,树大难倒,若不能犁庭扫穴般将其拔除,就会迎来反扑,那时,只怕危害比之冀龙山都要大。 以徐文纪今时今日所能动用的力量,只怕,也只有青州军了…… 毕竟,他曾任兵部尚书。 魏正先,可算是他的门生…… “你快马而行,将此信送去天狼关……” 徐文纪神色严肃,放下书信,微微一敲。 “……下官明白。” 杨狱微微一怔,随即满口应下,却又想起一事: “老大人,我擒下的那头赤眸白鹤,还需老大人代为照料了……” 想要降服一头灵禽,且是认主过的灵禽,难度自然可说是极大。 杨狱自然也没那本事半夜将其驯服,此时,这头大鸟,就在他院子里拴着。 “交给老夫便是。” 徐文纪点头答应: “若此鸟有失,老夫必为你讨一只更好的鸟来。” …… …… “杨狱持书出城,快马绝尘而去!” “他疑似要去天狼关!” “徐文纪要对我们动手了!” …… 几乎是杨狱出城的同时,城中诸多势力,也都受到了信,四大家的一众高手更是精神紧绷。 待到楚玄来到楚家的议事厅中,其余三大家的家主,耆老们们,也都先后到了。 “诸位大抵都知道了……” 楚玄扫过一众人,将所有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一大早,徐文纪就亲身上门寻那杨狱,只怕是有密信要送出去,极有可能就是天狼关!” 有耆老沉声说着。 听得‘天狼关’,在场众人不少都心有恐慌、忐忑。 无他,那位大将军的名头,实在是太重了。 往日,军政分离,魏正先再如何强横,也无法越俎代庖对他们动手,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一旦州府有乱,青州军,是可以接手诸城池的,甚至,可按战时要求掌控全境。 “萧某认为,此事并无可能。” 萧宪开口了,他环顾众人神色,心下却是微沉。 这世上,没有不败的王朝,也没有长盛的家族,他们四家富贵太久,哪怕看似势力比之往年更大。 但族人,却越来越不能经事了…… 见所有人都收了声,方才掩饰眼底的失望,淡淡道: “徐文纪若要调魏正先回来,何须杨狱前去?我等阻的住翎鹰北去,难道还拦得住骑乘大云鹰的裕凤仙吗?” 嗯?! 听得这话,一众人才安静了下来,仔细想想,觉得不无道理。 “或许是关心则乱……” 有耆老松了口气。 “动则乱,不动则可应万变!以我等势力,只要收敛羽翼,即便是徐文纪,也奈何我等不得!” 楚玄微微点头,然后目光冷厉的扫过一众人: “没有我等四人的一致同意,所有人全都不允许出城,尤其看好各家的纨绔们,谁要是出了乱子。 后果,你们自己知道!” “可那杨狱,坑害了族叔,拔了我等势力,损失如此之大,就这般算了?” 还有人心有不甘。 “自然不会就那么算了,不过,又何须我等出手?” 楚玄冷笑一声: “无论是谁,既然拿了我等的好处,就得办事!” “这是规矩!” 第201章驿站喝茶? 呼呼~ 迅疾的风声在耳畔不住响动,两侧的景物,极速的掠过。 青州虽非养马地,可到底是边境,并不缺马,徐文纪赠送的这匹龙马虽比不上为聂文洞拉车的雪域龙马。 却也是顶尖好马了。 真正的好马,绝不只是速度快而已,更讲究个平稳和契合,一如此时这匹黄蛟马,奔踏起伏间,始终保持在一个平面。 无论脚下的是荒野还是土路泥泞,都并不显得颠簸,速度,还很快,远非寻常马匹可比。 “呼!” “吸!” 马背上,杨狱一手持缰,一手轻按马鬃,却是闭着眼睛,静气凝神,强大的五感自会辨别路途与环境。 他的气息缓慢而悠长,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奔腾不休,极为剧烈的血液流动。 换血,不止是字面意义的换血。 更多的,是以血气蕴养自身,达到脱胎换骨的过程。 “若武功最初果真是佛、道两家的高人从神通之中演化出来的,那换血的顶点,岂非也相当于神通成就?” “要真是这样,那可就有意思了……” 杨狱心中泛着思量。 得益于暴食之鼎与他自己的勤勉,他的武功进展很快,即便是最为短板的底蕴,也在慢慢的补齐。 更因自身有着神通可以对比,他隐隐间,就觉得换血的过程,有些类似于神通。 同样的脱胎换骨,只是更为温和而已。 呼呼! 风声呼啸,气流漫卷。 龙马的优势,渐渐就体会到了,寻常驽马,速度慢不说,还不持久,一气可跑一二百里,就汗出如浆,再跑甚至会暴毙。 上好的千里马,数倍于其,一日可行八百甚至上千,但全力奔跑之下,往往要休息半日甚至一日。 龙马,却不同。 它的速度比之千里马快的并不多,可持久力,却远远超过了。 杨狱清晨出城,一路不停,足足跑过八百里,这龙马方才出汗,耐力之强,让他都有些惊异。 “难怪龙马要价高,的确是好东西。” 微微感慨,杨狱睁开眼。 此时,日近黄昏,官道之上已无什么人老了,只有极远处,似有炊烟升起。 杨狱的目力极佳,虽距离颇远,却还是一眼看到了炊烟下的驿站。 大明多驿站。 官员上任、调任途中食宿、换马都要经由驿站,除此之外,驿站还肩负着接待宾客、物资运输、传递文书和军事情报等等作用。 除此之外,寻常百姓想要往来书信,也只有通过驿站。 当然,那是之前。 随着驿站的改制与裁撤驿卒,很多驿站早就破落,甚至被其他人盘下,或作为客栈,或作为酒馆。 那处虽还是驿站某样,可未必就还是驿站了。 “果然追来了……” 杨狱眸光微冷。 此番得了这好些食材,依着他的性子,非要将全部消化才肯出门。 而之所以答应徐文纪出城,可不止是因为看不惯四大家这些蛀虫,也是因为,城中对他恶意深深的那位。 随着‘老母想尔服气法’的精神,武功的进步,他的五感越发的神异。 隐隐间,已可嗅到常人对于自己的敌意了。 比如,此时。 在他的眼中,远处的驿站,就有着一道针对于自己的,如潮恶意! …… …… 官道之旁,有着一家由驿站改来的酒馆,外有篱笆围着,内有酒旗飘扬,门内,隐有酒肉之香。 以及呼喝划拳声。 夜色将至,若有来往客商,多也会在此处落脚,毕竟带着货物,一日也走不得八百里到青州城。 唏律律~ 马匹长嘶声中,数道狼狈的身影下了马。 迎客的活计扫了一眼,这几人看起来十分之狼狈。 头前两人还好,只是狼狈了些,其后的三人,简直不成个样子,惨白干瘦好似厉鬼一样。 但这马,却是上好的马。 只是,这伙人似乎奔波很久,此时这几匹上好的马匹,都已半废了,长嘶几声,都快瘫在地上了。 看着,不免有些心疼。 “店家,快些上些酒菜来!” 几人大步进屋,头前一人甩着乱发,拍下一锭银子来,声如洪钟。 “得嘞!” 见得银子,伙计自然也不管这些人的来意,转身就去了后厨。 这几人,也不在乎其他客人的目光,寻了处角落坐下,等待酒菜,也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戒备着。 “酒菜来了,几位客官慢用。” 没多时,酒菜已奉上。 这几人显然是饿的狠了,尤其是脸色惨白的三人,更是眼珠子都有些发红,几乎抢一般将肉塞进了嘴里。 这吃相之凶恶,让伙计吓了一跳,其余客人,也都吃惊不小,不过行商在外的多是谨慎,倒也没人敢嘲笑什么。 “呜~” 突然,其中一人发出不明所以的呜咽声,身侧几人只以为他吃呛了,忙在他背上一拍。 “啊!” 却不想,这一拍之下,这人竟整个瘫在了地上,恶臭也随之传来,竟是失禁了!。 “小石,你怎可如此失态?!” 一众客人厌恶退开,同行几人也全都色变,但还不及询问,那人已是颤抖着指向了门口: “他,他,他追,追来了……” 他? 谁? 酒馆里的一众人都是一惊,这几人看起来也有武功在身,却被人吓的失禁? 惊诧看去。 就见得一批鬃毛棕黄,四蹄发白的高头龙马绝尘而来,速度迅疾,猛然停下,却又丝毫不乱。 一背长弓,跨长刀的青年,翻身下马,向着驿站往来。 “啊!” 这一看,大堂里顿时传出三声惨叫来。 那三个脸色惨白之人,真好似厉鬼一般发出刺耳的尖叫,已分不清其中是惊恐还是愤怒了。 “闭嘴!” 终于,有客人看不下去,一声怒斥,压过了三人的尖叫。 “你,你还不放过我们……” 那失禁的年轻人,绝望的呻吟一声,几乎瘫软在地。 这几人如此大的反应,翻身下马的杨狱自然注意到了,他冷眼扫过,已认出了这几人,不由的挑眉: “我听说,昨夜有人趁乱逃出大狱,原来是你们几人。” “杨,杨狱……” 脸色惨白的三人都有些绝望了。 “杨狱?!” 那乱发遮面,显然有过乔装打扮的老者闻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你就是杨狱?!” “铁剑门,罗烈。” 见得这老者,杨狱心中顿时皱起眉头。 他跨箭而来,于城外击溃了青州贼寇,并将包括于长镜、钱叫花等宗门高手也都拿下,其中,就包括这罗烈。 不过,他走的匆忙,只嘱咐几个锦衣卫将这些高手下大狱,却没有想到,这罗烈居然当天就越狱成功。 而且趁乱救走了被他擒下的铁剑门老中青三人。 关山水、石永言、严景略…… “你,你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见得杨狱,罗烈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昨夜之战,面前之人以一己之力,击溃了贾擎为首的长留众寇,更将他们一网成擒。 其箭术武功都已达到一个极高的程度。 哪怕是完好之时,自己都不是对手,更别说,被穿了琵琶骨,侥幸逃走,一夜奔波,气力大减的现在了。 这话问的杨狱都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 “青州城外八条路,你们偏偏走了这条……” “杨狱,杨爷!您就放我等一马吧,我等必将洗心革面,再不敢胡作非为……” 关山水与严景略都还能绷得住,最为年轻的石永言却是彻底绷不住了,涕泪横流,连连讨饶。 这一年的牢狱之灾,几乎让他崩溃了。 “住口!” 罗烈大怒,一脚将其踹翻,拔剑直指: “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好男儿,岂能向鹰犬求饶?!” “几位太瞧得起自己了。” 杨狱没有回答,大堂里,却传来一声淡淡的嗤笑声: “门外的这位,可是诛杀了长留大寇冀龙山的少年英杰,就凭你们几条臭鱼烂虾,也想着鱼死网破?” “诛杀了冀龙山?!他?” “怎么可能?!” “杨狱?冀龙山死了?” 听得这句话,大厅之中顿时哗然。 人的名,树的影。 若说最近数月,哪个名声最响,那毫无疑问是要拔城十座的冀龙山,遍地烽火狼烟,几乎让他的名声到达了无人不知的地步。 此时猛然听到这个消息,在场之人自然吃惊不小。 “谁?!” 罗烈也是一惊,将信将疑的正要回头,身子却猛然一僵。 一只手掌,悄无声息的扣在了他的后脖上,劲力含而不发,却让他心头狂跳。 “六扇门铜章捕头,苗风,见过杨大人。” 一手钳制住了罗烈,另一手施重手将其余几人全部点倒,略显富态的中年人笑呵呵的冲着杨狱点点头: “这点小事,在下代劳就是。两位,慢慢聊。” 说话之间,他冷眼扫过整个酒馆,语气不高不低,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所有人,全都滚出去!” 呼! 似有寒流刮过。 酒馆里的一众人全都打了个冷颤,哪里敢拒绝,忙不迭的退出了酒馆。 “两位大佬,慢慢聊,在下,先走也!” 见杨狱缓步走进来,苗风足下一点,提着拿下的犯人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杨大人好威风,好煞气。” 空空荡荡的酒馆里,传来声音,角落处,方其道,手提茶壶倒水: “喝杯茶?” 第202章逆夺道果第一章 袅袅水汽混杂着茶香飘荡。 杨狱按刀驻足,冷眼相望。 普通的身高、普通的身形、普通的五官,乍一看,这似乎是个丢进人堆都未见得会引起其他人注意的中年人。 唯一好过寻常人的,是他的肤色白皙,并没有风霜造就的痕迹。 只看其人,任谁也看不出这位普通中年,会是无论武功还是地位,都在青州前列的大人物。 六扇门总捕,方其道。 大明钳制天下的手段繁多,内有六部集权,东西两厂,外者如大明九王,分踞一道三州。 之外,锦衣卫与六扇门监察天下。 单纯的权柄而言,锦衣卫自然要远超,可六扇门分布天下,收纳江湖武人,无论是人员的组成复杂,还是出头难度,都远超锦衣卫。 能做到一州总捕的,无论功绩还是武功,都是其中佼佼者。 更不要说,方其道可是从京都下来,疑似与那四位争过四大神捕的大高手。 事实上,他初来青州,就被人列入青州前十,甚至有人猜测,他是特意被朝廷派下来,钳制大将军魏正先的。 “后生可畏啊……” 空下来的大堂内,方其道端茶细品,杨狱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着这位后起之秀。 “如果不是你的卷宗现在还摆在我的案头,我都很难相信,三四年前,你会是个几乎被饿死的流民乞儿……” 他的眼底有着涟漪泛起。 他是个极少动容的人,可看着面前之人,心中不由的掀起波澜。 这世上有天才吗? 毫无疑问的有。 天赋异禀,身负巨力者,他见得多了。 资质极好,换血远比常人要容易的,他也见过。 于刀、剑、拳脚、横练有着超乎寻常的感悟者,也不是没有。 可眼前之,不但身负巨力,换血也快,刀法娴熟,轻功惊人也就罢了,还在极端时间内,掌握了一手令人惊悚的上乘箭术。 这一桩桩,一件件组合起来,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动容了。 “你想说什么?” 杨狱沉凝心神,感应着四周的一切细微变化。 面前之人,极为危险,比之冀龙山还要危险的多,因为,面对冀龙山之时,自己始终处于暗处。 可面前这位,却始终在阴影中盯着自己。 “你大抵以为藏的很好,可惜…… 你大抵不知道,一个出身边荒小城,一无资源,二没名师,三无上乘武功的流民乞儿,在三四年,甚至更短的时间里,几乎逼近了一州绝顶的位置。 在有心人的眼里,是多么扎眼。” 方其道淡淡一笑,有着玩味: “说来,你还要谢我。若无本官为你遮掩,你早就进入更多有心人的眼中了。” “说起有心人,方大人,才是最大的有心人吧?” 杨狱心中微沉,却也不显惊慌。 出头太快,被人盯上,这几乎是必然的。 可若因为被人盯上就困居小城,这与因噎废食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不走出黑山城,莫说上乘武功,哪怕是中乘武功,他都根本无处去寻。 不加入朝廷,不说不败天罡、青龙九杀、十步一杀这样的顶尖武学,即便是周游六虚、裂海玄鲸他也根本接触不到。 更不要说‘换血大丹’以及六次换血之后的药浴之方了。 有得必有失,他心中很清楚,也早有预料了。 “不错。你击杀秦氏兄弟之后,我就已然断定,你绝非寻常武者,而是,身怀道果的‘异人’。” 方其道很坦然: “你很果决,并未上断怨台,可结果是一样的。” “异人?” 杨狱反问,自动忽略了前面的话。 方其道什么时候盯上自己,他并不感兴趣。 “身怀道果者,皆是异人。” 方其道慢条斯理的为自己倒上茶水,细品,慢言,不急不躁: “我三岁就开始浸泡药浴,七岁就开始练武,三十多年里没有一日懈怠,可那冀龙山,半路出家,却几乎追上我。 这种‘异’,实在令人不甘,且羡慕。” “三岁药浴,莫非就不异于常人?” 杨狱打断了他的话,冷笑: “这世上九成人可都没有这种待遇,甚至,毕生都不要想着能成为武者。” 方其道似乎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杨狱能够清晰的感知到他话语中的不甘、厌憎与艳羡。 他所厌憎的,不是‘异人’。 而是,为什么他自己不是异人。 “这么说,我也算是‘异人’?” 方其道微微一怔,随即笑了: “可惜,比起这种,我更想成为,真正的‘异人’!” 真正的异人! 杨狱眸光一动,带着试探:“莫说我没有道果,即便有,可据我所知,道果是无法被掠夺,转移的……” 道果,是不可被掠夺的。 依着徐文纪的猜测,道果的认主并非是完全随即与巧合,而是因为,道果拥有者 “事无绝对。” 方其道淡淡的看着杨狱,似看出了他的心思: “听闻你从徐文纪那里得了一册道果杂谈,怎么,上面没有记载‘欢喜和尚’逆夺道果的事情吗?” “逆夺道果,这便是你的目的?” 杨狱握刀的手更紧了一分,嘴角有着嘲讽。 “古往今来,觊觎道果而无道果者,非我一人,不甘心的,也非我一个。自然,逆夺道果的手段,自然也有着很多,很多……” 方其道饮尽杯中茶水: “方某身为你的上官,却压你功绩、晋升,觊觎你的道果,已是不义在前,却不好再让你糊里糊涂的上路……” 啪! 茶杯落下。 方其道抬眉望向杨狱: “到底同僚一场,若有什么依仗,尽可拿出来。” 两人的衣衫无风而动,沉凝的气势瞬间弥漫了整座酒楼,篱笆外拴着的龙马都似是受惊般发出一声长嘶。 “如你这般坦荡的小人,世上也是少见了。” 杨狱几乎笑了出来。 “随你怎么说吧。” 方其道神色漠然,却似有所感应,看向杨狱攥紧的左手。 他一手按刀,另一只手却缓缓摊开,一枚似金似铜,蚕豆大小的豆子。 “这是……” 第203章撒豆成兵第二章 “这是……” 方其道眸光一凝,下意识的就想出手。 但杨狱的动作更快,方其道微微一怔间,手掌已然倾斜,在后者的注视之下,这枚豆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啪嗒! 犹如金珠落地,轻轻一弹间,就有光华泛起。 嗡~ 金光骤现,明亮无比。 继而,杨狱抽身后退,遥遥望去,就见得让他都为之震惊的一幕。 那金珠落地,在泥土中一个翻滚,竟好似面团般一下拉伸了开来,眨眼之间,竟生出了四肢五官! 这一幕太过惊悚,哪怕是方其道都看的一怔,手下的动作慢了半拍,任由杨狱退了出去。 继而,在两人共同的注视之下,前后不过一瞬而已。 那一粒金豆,就在不断拉伸、屈伸之间,变成一个晶莹璀璨,散发着莹莹宝光的三寸小人! 旋即,小人又自开始膨胀起来,很快,竟长成了七尺之高! “天……” 几个胆大的行商不曾走远,此时也见到了这堪称惊悚的一幕,一个个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谁能相信,一粒金豆子,居然肉眼可见的长成了人样? 看其四肢五官、筋骨皮膜皆全,简直是真人一般! “撒豆成兵?!” 莫说是其他人,便是杨狱也看的目不转睛,心神摇曳。 见得这枚豆子之时,他也有过类似的猜测,可真个见得,还是无比的震惊。 一枚豆子,凭什么能长成这般大? “这撒豆成兵是徐老大人的神通,还是他从别出借来的手段?” 杨狱都有些发怔。 击杀冀龙山那一夜,徐文纪曾交给他两样东西,其中一张符箓样式的,已被他作为手段,贯穿了冀龙山的横练神通。 第二件,则是这枚似金似铜的豆子。 而今日早上,那封信实则是两份,其中一份,正是要他出城之后若遇人截杀,则不要避让,放出此枚金豆。 若没有这信件,他遥遥感知到驿站里的浓烈恶意,可未必就会堂而皇之的靠近。 至少,也要等到夜幕降临。 “神通,传说中的神通!” 不远处,藏在草丛里的几人,简直疯狂了一样,害怕恐惧,却又忍不住想要继续看下去。 数千年里,多少神话传说流传,多少帝王将相求仙寻道,可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那都是传说,流言。 而眼下所见,却是真正的神通啊! 一枚豆子,长成了人样! “撒豆成兵……” 反倒是方其道,在惊诧之后,第一个恢复了平静。 他的眸光发亮,上下打量这薄薄金光中的人影,有些诧异,也有些恍然: “不愧是朝堂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真真是老奸巨猾……” 他早猜测徐文级别有手段在身。 是以,围杀冀龙山之战,局势已极为凶险他都没有现身,正是为了逼出徐文纪的底牌。 可没想到,他居然还藏了一手…… 这枚豆子,很明显,是为了自己准备的。 轰! 念头泛起之瞬间,方其道已然出手,掌力雄浑,几如山岳横移,直引得整座驿站都为之摇晃。 那金甲人影还未成型,已被其掌印彻底覆盖。 呼! 三丈不到的距离,对于方其道而言,几乎是贴面,掌出即至,破空的尖锐鸣动声尚未炸开,其五指已将将扣在其面目之上。 可就在这时,那薄薄金光不知何时已然散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他一般平平无奇的脸。 然而,看到这张脸的瞬间,方其道却如遭雷殛,大叫一声,疯狂暴退! 轰隆! 他的动作是如此之大,退步之间,周身萦绕的罡风都为之吞吐开来,只一下,那偌大的驿站都为之坍塌了! “赵王爷!” 方其道的声音,再没有了平静从容,甚至被惊惧所充斥。 荡起的烟尘之中,他仍在后退,直至退出了百丈还多,才勉强停下了脚步,却仍是如临大敌。 甚至于,有些颤栗。 “赵王爷?!” 听得这一声尖叫。 莫说是草丛中乃至于更远处等待的行商们,即便是亲手丢出这枚金豆子的杨狱,都是一个激灵。 大明,有且只有一位赵王。 那就是,曾总领天下兵马的西府赵王,张玄霸! 呼呼~ 渐落的残阳下,方其道的脸色发白,望向灰尘之中屹立不动的金甲人,如临大敌,心中的惊惧却缓缓平复。 那一下太突然。 自己出手的对象,突然变成心中最为敬畏之人,着实险些将他吓破胆,但不及落地,他已清醒过来。 这只是那金豆子所化,不可能是赵王爷,至少,不能是真正的赵王爷…… “呼!” “吸!” 然而,下一瞬,从灰尘中传来的悠长呼吸声,却又让他的面色一紧。 灰尘散去。 金甲人现身在众人之前,那悠长的呼吸,正是从它的身上传出。 “这也太像了……” 杨狱的距离最近,以他的目力,完全可以清晰的看到这具金甲人的全貌。 其貌不扬,平平无奇,唯有一双凤眸,显出睥睨天下的张扬与霸道。 除却没有凤翅镏金镋与赤焰披风、赤云龙马之外,几乎与他曾经在流积山幻境所见的那位西府赵王,一模一样! 空旷的荒野官道,一下静的落针可闻,唯有那悠长的呼吸声在传荡。 震惊! 巨大的震惊充斥了所有人的心灵。 没有人想到,一枚金豆能化生成人,更没有人想到,这个‘人’会是当代之传奇,一代武圣,西府赵王张玄霸。 “好,很好……” 长长的一口浊气吐出,脸色却仍旧难看的方其道强压下心中的悸动,握住了自袖口滑落的短剑: “我却不信,区区一枚豆子,能……” 轰! 似有霹雳炸开,打断了方其道的声音。 那是踏地之声。 只是一踏而已,方圆数十丈的地面都是猛然一震,泥沙草木皆为之翻滚起来。 而那金甲人,已携带骇人至极的音啸气流,横掠数十丈,抬起一拳,如山岳倾倒、流星坠地一般。 重重打向了方其道。 其拳无因,却又好似有着无比凝练的意志,无比蛮横霸道的在一切看到这一幕的人的心头显现出来。 要你死,你就死! 第204章霸拳第三章 轰! 人如长虹贯日,拳如流星坠地。 大地震颤,乱世横飞,草木低头。 拳似刚起,已有劲风扑面,犹如实质般凝练的罡风拍打而来,顷刻间,大地上就开裂出千百道深深的痕迹。 “这拳?” 杨狱眸光一凝,心神一个恍惚。 在这一拳中,他好似梦回当日的流积山战场,这一拳,与当日在幻境中几乎将他打爆的一拳有着极大的相似处。 可也有着不同。 力量要小的多,可发力轨迹,精妙之处,却还要超过。 换而言之,如果说当日打爆他的那一拳,是随手而发,这一拳,就像是稍微认真了一些,只是受限于这金甲人,力量要逊色极多而已。 可这个逊色,也仅仅是相比于流积山幻境中的那位而已,实则同样沉重的不可思议。 拳印所过,都有着实质的波纹产生,这是音障被绝对的速度和力量贯穿了。 “霸拳?!” 眼见得这一拳破空而动,肉眼可见的透明涟漪扩散至肉眼可见的整个平面,方其道的瞳孔一缩,心中再无任何侥幸。 霸道至极的拳意深深刺痛了他的皮膜及心灵。 他绝不信一颗金豆能够化生出那位霸绝军中的西府赵王,可这一拳的凶戾,同样让他心神狂跳。 绝大多数人,只知道张玄霸以凤翅镏金镋闻名天下,战阵无敌,杀伐凶戾,不败天罡至刚至阳。 却不知其在流积山一战,三百万人的杀伐战场中,磨砺出了一套惊天动地的拳术。 霸拳! 霸绝寰宇的霸! 恐怖! 大恐怖! 莫大的危机好似夜幕垂下,让他几乎窒息,甚至都有着放弃挣扎,束手待毙的念头闪过。 然而,这念头一闪而过,却刺激到了他心中最为深层的凶性。 “杀我,绝不可能!” 方其道心中一声低吼。 砰! 他足下重重一点,雄浑的内气瞬间点燃,催发出了骇人级数的沛然血气,染红了渐黑的天色。 筑基五关,换血十三。 他虽尚未跨过换血大成的最后一道门槛,可其一身血气,却远远超过了寻常的武者不知多少。 这一下爆发,四周的温度陡升,好似其身体之中真个藏有一方巨大的火炉,散发出足以影响四周环境的光与热。 “杀!” 一踏步,一长啸,方其道心中的无限恐怖尽化作暴怒与杀意。 这不是情绪的自然波动,而是演化出血气熔炉之后,气血深入骨髓与内脏精微处,能够影响自身的情绪。 恐惧如火,点燃了心中的狂怒,怒火反而压过其余一切负面情绪。 轰! 血气如潮,内气爆发的同时,方其道掌中的短剑也自凶戾斩出。 这一剑,看似一剑平平直刺,实则是以极为细微的动作震荡剑身,赋予其极端可怖的撕裂之力。 而这一剑刺出的同时,剑身之上更泛起璀璨的白光,白光交织于短剑之上,有着繁杂的符文之影一闪而过。 正是他自楚家得到的那一张破甲符! 这符箓来自皇太妃的元符经,可究其根本,是来源于符水观,云泥道人的道果神符书! 同样有着神通之威! 没有任何藏私,也不敢有任何藏私。 无论眼前是什么,单凭其与西府赵王一般无二的身形面容,以及这霸道至极的拳法,就足以让这世上的任何人全力以赴了。 任何大意,代表的都只有死亡! 轰! 刹那都不到,拳剑已然相交。 “我……” 刚一接触,方其道的瞳孔就被血色染红,狂涌的气血几乎将他的眼球都挤了出去,心头怒火,瞬间降至了冰点。 这一拳的刚猛,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不是力量超越自己,而是其刚猛太过,接触之刹那,他的罡风、横练、内息、血气就好似狂风之中的火苗,几乎被一下吹灭。 轰隆! 这碰撞来的太快太快,也太凶太凶。 在一众人的眼中,就只看到拳印与剑光一闪,继而两者相交之处,就好似浩日当空,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一瞬之后,才有好似前百碰撞之音糅成一声的惊天雷暴声,响彻荒野。 轰隆! 大地猛然一颤,恐怖的气浪同心圆也似凶猛扩散,一霎而已,百丈范围之内,一切草木都被连根拔起。 恐怖的罡风在大地上割裂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而两者相交之正中,更真好似流星坠地一般,足有十丈之地,齐齐塌陷超过三尺,然而,却不见任何的泥沙翻涌。 好似,泥沙土石都在两者的碰撞之中彻底消失! “啊!” 雷鸣乍闪即灭,可痛绝的惨叫声,却是久久不息。 只一拳而已,罡风倒灌,将那驿站废墟彻底吹平了,而那方其道,更好似稻草一般,被一下吹出了不知几丈还是十几丈。 万念皆空! 这一刹那,方其道甚至感觉不到痛苦与绝望,他的所有念头,都好似随同狂飙的血液一并被打出了体外! ‘我没死?!!’ 直至重重落地,方其道的心中才有了念头闪过。 然后,这一个念头,就变成了无边强烈的恐怖。 逃! 逃! 逃! 这是由外而内,从灵魂到肉体的最强催促。 强烈到方其道甚至连扭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几个翻滚,任由全身飙血,发狂也似逃了出去。 而他哪怕是回头看上一眼,就会发现。 一拳之后,那金甲人已变得模糊缥缈如影子,几个眨眼间,就再度变成一枚黯淡无光的金豆子,落在了地上。 荒野之中,一片死寂。 一切目睹这一幕的人全都呆若木鸡,被震惊的无法言语。 震惊于这一拳的恐怖,也骇然于那人的恐怖生命力,受了这样的一拳,血都染红了大地,居然都没死。 即便是杨狱,都没有回神。 他感知到了方其道的逃窜,却无暇理会,他的眼神如明镜,映彻着之前那一拳的所有精巧细微变化。 数息之后方才回神,将那掉落的金豆子抓起揣进兜里,翻身一跃,上了黄蛟马,向着渐落的夜色中,慌不择路逃窜的方其道直追而去。 此时夜色将落未落,他的主场,即将到来! 攻守易势! 第206章众生皆苦 呼呼~ 夜幕之下,风声呼啸。 杨狱催马而动,持弓在手,双目如电,扫视着山林各处,所过之处,一目了然。 隐可见草木轻微的断折,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六扇门的捕头,潜形匿迹的功夫不会比追凶拿人的手段差,方其道更是其中佼佼者,一跨入夜幕,第一时间就藏匿了身形。 只是…… “这方其道横练分明一般,生命力却如此强横……” 杨狱心神沉凝,感知着四周的细微变化。 那一粒金豆,有且只有一击之力,这并不出乎他的预料。 可这一击之力,毫无疑问的强横,杨狱自忖,这一拳他接下,下场不会比之当日流积山更好。 最好也是留有一口气罢了。 方其道的横练远不能与冀龙山相比,这一拳之下,全身血液都被挤的喷薄出来,却居然还能以如此之快的速度遁逃。 着实是出乎他的预料。 “换血十三,筑基五关。方其道毫无疑问是换血十三次,以自身为熔炉,蕴养出自身道路的准宗师了,只差‘换血大成、脱胎换骨’这一步,就可叩动武圣之门了……” 杨狱心中闪过念头,掌中的弓弦却缓缓拉满,如电眸光划过夜幕。 崩! …… …… 德林城,比邻顺德,木林,隔南山望青州,乃是千年名城,虽比不了德阳、木林繁华,却也算是一处善地。 比之穷山恶水的顺德府,好了不知多少。 夏秋之交,尤其繁华,街道之上,车水马龙,来往行商络绎不绝,各类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行人接踵摩肩。 醉仙阁高六层,雕栏玉砌,装饰典雅,乃是德林府城最为出名的酒楼之一,因有着自京城宴请的御厨坐镇,要价虽高昂,也座无虚席。 而此时,已近日上三竿,饭点将至,本该是爆满之时,醉仙阁中却是一派冷清之相,纵有客人要来,也都被小二伙计拒之门外。 说是无人,也不准确。 空荡荡的大厅正中,摆着一大桌,其上尽是珍馐美味,琼浆美酒。 各类美食应有尽有,皆是御厨手笔,色香味皆全,可在座的六人,却没有一人动筷、动杯。 醉仙阁掌柜,是第七人,也是唯一站着的一人。 他也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家财巨万,财富足可在闹市买下一条街道,然而,在此时,却好似小厮一般伺候在一旁。 甚至都不敢开声。 原因无他,桌上这六人,都是他绝惹不起的大人物。 桌上,僧道老少男女皆有。 发丝都白了一半的和尚,名唤‘浮云’,是德林府极有名的和尚,不过,这个极有名,不是他佛法高深。 而是他五毒俱全,吃喝嫖赌样样齐全。 看起来七老八十,实则年不过五十。 在他身侧,一罗裙半开,风骚入骨的妇人,是他的姘头,也是城中最大青楼老板娘。 与其正对而坐的,是一道装玄冠的中年道人,其面如冠玉,身形修长,道号‘北风’,来历莫测。 可一手剑法却是非常之好,曾在一剑之内,点瞎了十四个高手的眼珠子。 他的左右手,是一男一女两个道童,一人背剑,一人背琴,却非是他的童子,而是城外万兴门的长老。 非是年幼,而是天生如此。 因两人从不分离,又被称之为‘雌雄小道人’。 五人之外的第六人,却是个面白富态的中年人,其面上含笑,一身绫罗珠宝,看上去富贵逼人。 “王员外,你邀我等前来,说是有一桩大好事,不知是什么好事?” 浮云和尚半露着干瘪的胸膛,打破了沉寂。 其余几人神色各异,却也都看向了那富态中年人。 “呵呵,诸位莫急,终归是人要到齐,才好说话。” 富态中年人含笑回应,却不漏口风。 “德林府中,还有能与我等喝酒之人?” 背剑童子说话了,声如洪钟,显现出极强的内气修持来。 “雄道友稍安勿躁。” 背剑童子只三尺高低,但王员外却似对他的态度更为慎重,听他开口,解释道: “德林府虽没有,可不代表,其余地方,也没有。” “嗯?” “不是德林的?” “王员外有客?哪里来的猛龙?” 听得这话,其余几人也都有些好奇了。 穷人未必小气,富人也未必就大方。 王员外,其身家巨万,在整个德林府,也只有那位从未有过露面的大老板才比他有钱,可他为人,却是极为抠门。 巨富之家,三房小妾,却只有两进的宅子,自己满身绫罗,家中老小却皆身着麻衣,少见油腥。 对自己人尚且如此,其余人更不必说了。 他们还在诧异他今天包下整个醉仙阁是转了性,如今看来,倒是因为这个客人了。 “呵呵~” 王员外见众人都有了猜测,又不再隐瞒了: “诸位可知,木林府,大蛟帮?” “曾把控木林府近半漕运的大蛟帮?” 北风道人沉声道: “那大蛟帮号称帮众过万,高手如云,不过,贫道可是听说,这大蛟帮早被朝廷剿灭,诸多高手都被一网成擒……” 其余人也都皱眉。 木林府与德林府接壤,相距虽也不近,但如此大事,他们自然不会不知道。 “来人若是大蛟帮,只怕未必值得王员外如此大方。” 浮云和尚没了兴趣。 一个被朝廷剿灭的帮派,他是不愿理会的。 因为这代表着巨大的麻烦。 “诸位可别小瞧了大蛟帮,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把控漕运这些年的大帮派,自然也是有着底蕴的……” 王员外说着,突然一顿,望向了门外。 其余人也不分先后,齐刷刷的望向了门外人来人往的街道。 呼! 似有微风徐来。 一道人影鬼魅般出现在酒楼之中。 几人打量着来人。 来人着黑衣,八尺上下,体型修长,面容俊美,只是眉宇间,带着一抹深深的阴霾,让人望之不喜。 来人环顾众人,微微拱手见礼: “许似龙,见过诸位同道。” “许似龙?大蛟帮少帮主?听说你被锦衣卫拿下,下了大狱,居然逃得出来?” 听得来人报名,众人皆是惊诧。 锦衣卫不同于六扇门,极少拿人,可一旦拿了人,就更难逃脱,一个破败帮派的少帮主,居然有这样的实力? “锦衣卫自顾不暇,脱身自然不难。” 许似龙打眼一扫,掌柜的浑身一颤,忙不迭的后退几步,合上了大门,自己退了出去。 “许兄太过紧张,我等在此,难道还有人敢走漏风声?” 王员外轻笑一声,请其落座。 “不了。” 许似龙却是摆手拒绝了,他再次扫过四周,收敛声音,沉声道: “诸位自然来了,想必就是自己人了。许某人也就长话短说了,此来,一为邀诸位入教,二来,也是有一件大大的好事,要与诸位共享!” “等等!” 他的话未说完,已被变色的几人打断: “入教?哪个要入教?入个什么教?!” 许似龙收敛神情,变得肃穆: “众生皆苦,老母慈悲!” “怜生教!” 面面相觑,脸色皆是难看。 浮云和尚几乎就要暴起,却被那半老徐娘死死的拉住,她紧咬着嘴唇,望向仍是笑容和煦的王员外: “我们,应了便是……” 第207章仙界? “王福,你早就是怜生教的人了……” 看着王员外脸上晦暗难明的笑容,浮云和尚脸色难看,却也反应了过来。 “呵呵~” 王福缓缓起身,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笑容依旧:“怜生教,德林府舵主,王福见过诸位。” “怜生教舵主……” 几人面面相觑,雄道人冷冷一笑:“王舵主,隐藏的够深的!” “朝廷耳目遍布各处,不小心一些,王某人也活不到如今不是?” 王福微笑。 今日他请来的五人,皆是与他有着种种联系,且有把柄在手的,他也并不担忧这些人会不配合。 “怜生教……” 北风道人轻扣桌面,表现的十分冷静:“加入怜生教,不是不可以,只是,比起这个,贫道更好奇,你们所说的大好事,是什么……” 其余人闻言,也都冷静了下来。 怜生教不是善类,可他们自身也非是什么好人,对加入怜生教也无什么排斥。 “好说,好说。” 王福见状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看向许似龙,示意他开口。 “诸位既然应下,那么就是自己人了。” 许似龙面色缓和几分,沉声道: “不知诸位,可听说过‘道果’?” “道果?!” “道果?” 听得这两个字,包括心中不悦的浮云和尚皆是一愣,旋即眸光就闪烁了起来。 他们出身不同,可都已算是一府顶尖人物,自有渠道与情报,对于道果自然不算陌生。 道果,乃是天精! 相传其中蕴含着长生得道之秘,更有说,想要真正跨入武圣门槛,就需要一枚道果作为‘敲门砖’。 只是…… “道果乃是天精地宝,历朝历代的帝王都求之若狂,这般好东西……” 背琴的女童轻笑一声,声音尖锐,言辞也很是锋利: “怜生教即便有,难道会给我们?” “不错!” 浮云和尚点头:“这般宝贝,莫说是咱们,即便是武圣怕也会动心,即便有,也轮不到咱们。” “几位说的不错,这般东西,教中也不会有很多,即便有,也未必轮得到咱们。” 王福适时开口。 “既然如此,又算什么好事?” 那半老徐娘稍有些失望。 “诸位莫急。” 王福微笑,让众人落座,自起为所有人斟酒,又看向许似龙。 许似龙捏着酒杯,微微点头,道: “诸位只知道果为天精地宝,却不知哪位知道,道果来自何处?” “这……” 浮云和尚拧眉,看向其余人,也都摇头。 “世人只知道果乃是天地造化的奇物,却不知,道果的出现,并非不可捉摸。事实上,这世上,还存在一处‘道果世界’,或者说,那就是传说中的‘仙界’!” 许似龙缓缓说着。 “道果世界?” 几人的精神都是一震,这消息,却是他们之前根本没有接触过的。 “诸位当知,我教存世久远,早在秦时,就有着传承。” 许似龙饮尽杯中酒,见众人点头,又道: “事实上,早在三千年前,教中先贤就已然知晓,在这世上有着一处不可追寻,不可知,不可去的‘道果世界’! 只是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原因,上古的神与佛,魔与仙,都随同这处道果世界消失了……” 许似龙缓缓说着。 这些讯息,对于他来说,也是极为不可思议的,当时他知道的时候,也是骇然失色,一如此时的几人。 “真要有这样一处世界……” 浮云和尚与北风道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出彼此的心动。 自家人知自家事。 他们自忖在这德林府算是一流人物,但放眼青州、龙渊道、乃至于整个天下来说,就什么都算不上了。 而道果,那可是足以令宰执天下,总理阴阳的大人物们,都要心生贪恋的宝贝。 是以,哪怕之前许似龙说到了道果,他们也不是很心动,因为知道自己的斤两。 可如果这世上真有一处‘道果的世界’,那意义可就不同了。 “你说有,就真个有?” 倒是那雌雄道人似根本不相信。 什么道果世界,什么仙界,在他们听来,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有或者没有,诸位,也只能相信。” 王福脸上的笑容消失,冷眼望向雌雄道人,淡淡道: “许兄,你继续说就是。” 雌雄道人脸色皆沉,但感受着众人的视线,还是闭上了嘴。 “三千年来,我教中先贤始终追寻这‘仙界’的踪迹,却始终无果,直至不久之前……” 许似龙语气微顿,环顾众人: “诸位或许不信,事实上,教中不少人也都将信将疑。可诸位不妨想一想,那仙界即便不存,对于我等也无什么妨碍。 可万一真个存在呢?” “秦皇、霸尊都追寻不到的东西,诸位,便真个不心动吗?” 这下,连雌雄道人也都心神一跳。 “说了这么多。” 北风道人不掩饰自己的心动:“那所谓的‘道果世界’‘仙界’,到底在哪里?” “这却不是许某能知道的了。” 许似龙微微摇头,见众人略显失望,才道: “不过,诸位若是有心,不妨随我前去面见总舵主,具体事宜,还是由他老人家说罢……” “总舵主……” 浮云和尚心头一震,暗叫侥幸。 对于怜生教,他也不是一无所知,依着他的了解,怜生教于青州,分有两派。 一派,是从总坛派下来的圣女余灵仙。 第二,则是以齐龙生为首的诸分舵舵主。 虽前者代表着怜生教总坛,可后者掌控者青州诸府县的分舵,势力更强的多,虽余灵仙是名义上的青州主事人。 可江湖中人哪个不知道,真个说了算的,还是这位齐龙生总舵主。 “诸位且自回去收拾一二,明日一早,城外十里坡再见。” 许似龙又饮了一杯酒。 浮云和尚等人心思各异,明面上却皆是点头,然后,各自散了去。 醉仙阁中,就只剩了王福两人。 “仙界……” 王福看着许似龙,问道:“许兄,关于这仙界,你还知道多少?” “实话说,不比王兄多什么。” 许似龙微微摇头: “我只知,变化应当发生不见,数日之前,总坛传信才至青州,具体如何,或许只有总舵主以及圣女知道了……” 这话,却是真的。 他出大狱不久,虽深得齐龙生的信任,可到底还是个新人,这种深层次的隐秘,还不是他能接触到的。 “多谢许兄解惑。” 王福一笑,为其斟酒: “听说此番诸舵都街道传信,要我等收拢高手,只怕,总坛真要有大动作了……” “这些与我等无关,办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为上。” 许似龙点点头,不无凝重: “无论是那两个疑似来自烂柯寺的和尚也好,其他窥伺者也罢,都不是好相与的。咱们可万万大意不得,还要多做准备才是……” “至宝出世,窥伺者自然众多,这再正常不过。不过许兄也不必太过担忧了……” 王福自然知晓轻重,却似胸有成竹: “武功,王某自然不行,只是,克敌制胜的法子,可不仅仅是武功而已……” …… …… 嗤! 五指贯穿大石,深入地面,一支染血的箭矢就被拔了出来,四周地面一片狼藉,处处泥沙翻涌,烟尘未落。 “这都不死,是有什么秘法在身?还是身怀宝丹?” 将箭矢插回箭篓,杨狱拧眉,神色沉重。 习武这些年,他还是首次见到生命力如此强大的人物。 先是被金甲人一拳击溃外横练、内真罡,又被自己接连射中三箭,可那方其道,却仍有余力遁逃。 这着实让他都有些动容,深切的感受到了换血十三次的准宗师是如何难杀。 甚至于,他如今想来,冀龙山若非是神通被破,自己那一箭,只怕都未必能将其射杀。 接连十三次换血的武者,几乎非人了,对于常人来说算是要害的地方,都似乎已经不那么致命了。 自己这一箭,理论上应该贯穿了他的心脏才是…… “难怪徐老大人最先针对的就是方其道,这样的人留在青州,他想做什么,都有着掣肘……” 杨狱长出一口气,沸腾的血液方才平复下来。 徐文纪的目的,他很清楚,不外乎肃清吏治,收拾四大家,整顿江湖势力,将所有力量捏合起来,全力赈济德阳大灾。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聂文洞离开青州是其一,驱离方其道,就是第二。 这两个目的达成,他手中那封信,送还是不送,问题反而不是很大了。 “只是,我想做的,可不仅仅是驱离……” 催马而前,杨狱眸光冷冽。 他很清楚,以方其道的实力与地位,此时不杀之,之后再想杀,可就不是那般容易了。 此时有着徐文纪的授意在前,方其道截杀下属的罪过在后,若是错过,实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循着那若有若无的淡淡血腥气,他望向远山。 此时夜幕已降,无星无月,云暗风高,远山幽沉黑暗,乍一看,好似一头盘踞大地之上的凶兽。 黑暗,危险。 “长留山……” 杨狱认出此山。 长留山隔断二州,横陈诸府,实是龙渊道最为出名的山岳之一,据说数千年前的大宗伯排列五岳之时,此山曾是备选。 虽最终并未入了天下五岳,可能与那几方大岳相比,也可见此山脉的雄伟。 此处,却正是此山的诸多分支之一。 “唏律律!” 随着杨狱心念一动,龙马长嘶而动,蹄起蹄落,已翻阅山石,穿过丛林,向着山中而去。 寻常马匹,难走山路,而龙马不同。 这些相传有着蛟龙血脉的宝马,不但可游江河,翻山越岭也只是等闲,有着杨狱的催动,很快,就追向山中。 方其道的武功太高,杨狱心知肚明他必时刻酝酿着反杀,自不敢大意。 呼! 很快,翻山而过。 杨狱五感拔升,分辨着诸多气味痕迹,寻觅着方其道的踪迹,遥遥望去,眸光不由的一凝。 他的目力极好,十数里内可辨蚊蝇之公母,这一眼望去,分明看到了幽幽火光在远山飘荡。 乍一看,好似鬼火夜走。 不过,细看之下,杨狱隐隐可看到房屋的轮廓,以及,山林之中时现时隐的染血身影。 这深山中,有人居住? 方其道一路逃遁到此,是巧合,还是…… 呼! 心中一动,杨狱催马而行,向着那鬼火飘荡之处而去, …… …… 以手捂胸,黑血滴答而落。 再度吞下一粒‘燃命丹’,方其道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混杂着血迹流下。 燃命丹,顾名思义,是燃寿搏命的丹药,其药效在于压榨脏腑器官,以达到长时间维持自身内气不跌的作用。 而这,已是他第四次吞下燃命丹了。 “呃啊!” 痛苦的以拳锤地,方其道几乎按耐不住折返与其同归于尽的念头了。 这四日五夜,他真个见识到了什么是附骨之疽。 他几乎用尽了毕生所学,什么藏形匿迹,龟息假死,统统没有用,无论他用什么手段躲避,都会被身后那小子很快的找到。 如此三番下来,他不但没能休养生息,甚至连反杀回去的气力都要跌没了。 燃命丹是好东西,哪怕心脏被射穿,也可短暂维持气息不灭,可接连四枚下去,他的周身器官内脏都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了。 至多再有一枚,他就要全身器官衰竭而死了。 如此可笑的死法…… 方其道的呼吸不畅,感受着如芒在背的窥视感,一咬牙,穿林而过,于风声呼呼之间,来到了山岭背阴面的深谷。 幽暗无光的深谷中,有一条平整的青石山路,其上青苔遍布,看似已人迹罕至。 可尽头处,却有一幽冷古宅。 古宅前的空地处,一根三五丈高的旗杆上,挑着四盏斗大的灯笼。 随风声呼呼,灯笼摇晃,好似鬼火飘扬。 其下的空地上,十数人席地而坐,有劳有少,有僧有道,见得方其道到来,一道道目光齐刷刷的甩了过来。 “哪路小鬼,也知幽灵山庄?” 第208章谁人的仪式? “小鬼……” 方其道惨笑一声。 如今的自己乱发遮面,满身血迹灰尘,丧家之犬般狼狈,岂非正如小鬼? 心中的怒意不及升起就变成凄凉,方其道踉跄前踏几步,望向那门户紧闭的古宅古宅,眸光只是一闪。 就自飞身而起,在一众惊诧、诡异的目光的注视之下,翻进了墙头去。 “呵~” “又是个不知死活的。” “幽灵山庄也敢乱入,不知死活的蠢材……” 鬼火般摇曳的灯笼之下,十数人的神色各异,有平静,有冷嘲,有摇头,有漠然。 却唯独没有人阻拦。 有个小和尚本想说什么,却被身侧的老和尚按住的手臂,摇着头,示意他噤声。 “你拦不住。” 老和尚淡淡看了眼幽沉的古宅,正要合眼,心中突的一动。 其余人也都似有所觉,纷纷看去。 就见得深谷之外,有风声呼啸,一人跃马持弓而来,遥隔数十上百丈之远,却仍可感受到冷厉的锋芒。 “又来一个?” 有人惊讶自语。 “这什么鬼地方?” 跨入深谷的瞬间,杨狱心头就是一震,勒马停步,目光掠过空地上的十数人,望向了那阴森如鬼屋般的宅子。 一步之差。 踏入深谷之前,一切如常,可踏入此谷的瞬间,他的脊背就是一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瞬间让他如临大敌。 “杨狱?” 突然,有人惊呼出声。 杨狱瞬间回神,看向角落处,满脸惊诧的小和尚,神色也是一怔: “是你?” 那是个干瘦的小和尚,身侧还有个更为干瘦的老和尚。 却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慧安老僧,以及,刘清卿,当然,如今叫‘素明’的小和尚。 “杨,杨施主。此宅不可乱入。” 见杨狱望向那宅子,素明面色微紧,哪里不知道他是追杀之前那人来的。 “多谢提醒。” 杨狱翻身下马,牵着变得战战兢兢的龙马走向空地,余光扫过,也在打量其余人。 让他诧异的是,这些人中,居然还有一位熟人。 虽然他有着易容乔装,更低头遮脸,但哪里瞒得过他? “锦衣卫的大狱,都跑的出来?还是说,祁头那也出了问题?” 杨狱心中泛着思量。 他没有选择直接冲入那宅子里,虽然他知道方其道定然冲入了其中,不过,从这些人的表情中,他也可看出些东西来。 那就是,那古宅非常之危险。 “前次一别尚不到一年,杨施主的武功,就又有了进步……” 见得杨狱走近,慧安老和尚双手合十,低诵了一句佛号,心下,也有些动容。 其余人瞧不出什么,可他却看得清楚。 之前那满身血污的败犬,实则是一位大高手。 “些微进步,哪里值得大师谬赞?” 杨狱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那处让他有些寒意的古宅上: “敢问大师,这宅子,有什么特异之处?” 空地上,不乏高手。 除却这深不可测的老和尚,其中还有几人让他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样的高手守在这深山老林里,不问可知,必是有着目的,而且,定然和这宅子有关。 “原来是杨大人。” 老和尚还未开口,不远处,似有人认出了杨狱,抱拳说着,富态的脸上笑容可掬: “这宅子,名唤幽灵山庄……” 这胖子笑呵呵,说话却很快。 这宅子,是一伙采药人发现的,却是一场大雨,让此处山谷坍塌,这宅子就在山体之中,可令人惊异的是。 这宅子虽然陈旧,可却没有在山体坍塌中有着损伤。 “……那伙采药人死伤大半,活着的几个,也都说遇到了鬼,疯癫也似,回去不久,也全都毙命了。 实在是一处极危险的地方。” 那胖子说到此处,语气顿了顿,才道: “至于这里面有什么,那还得问问那位大师了,他不远万里而来,想来对于此地知之甚详。” 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就落在了老和尚身上。 忌惮、猜疑皆有。 “你又是哪个?” 杨狱突然开口,冷厉的眸光落在那胖子身上。 那胖子面色一僵,笑容有些绷不住: “在下王福……” “王福?” 杨狱念头一转,似没想起有这么一号人,不过这其中好些人似乎都以这胖子为首…… “阿弥陀佛。” 这时,慧安老僧低诵一句佛号,又抬头看了看无星也无月的幽沉夜色,缓缓道: “诸位想来是打定主意要知道了?” 一年里,来此处深谷者不在少数,可有毅力留到现在的,必然都是知晓些东西的有心人。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也罢,也罢……’ 心中思量泛起,老和尚开口了,第一句话,却是对杨狱说的: “以杨施主的性格,既然追凶到此,不见那人尸骨,是不会折返的吧?” “不错。” 杨狱点头。 这宅子虽然诡异,可方其道的保命手段着实不少,未必就逃不出这宅子去。 要知道,他可是主动向着此处遁逃而来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杨狱对这宅子,也有了兴趣。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他此时也回味了过来,那一日临死之前,冀龙山身上的气息,与这就很有些相似。 这不是道果的气息,更像是‘仪式’的气息。 这宅子里,有人在举行仪式? “既然如此……” 慧安点了点头,不再多劝什么,平静道来: “此宅非是善地,甚至于,不是此界造物,其迥异于寻常土木建筑,气息伤人体魄精血,不说踏入其中,便是距离稍近些,都会为其所害……” “非是此界造物?” 杨狱眼皮一跳,余光扫过其余人,才现在这伙人好似都早有预料,并无什么惊讶之处。 “不错,此宅,来自他方。以佛经来说,其来自‘佛界’,以道藏而论,其来自仙界,……” 慧安缓缓说着,似是对弟子传授: “当然,也有人叫其‘天海界’!” 天海界! 听得这句话,在场所有人的神色皆有变化,虽各有收敛,却也没瞒过杨狱的感知。 “这伙人,居然都知道天海界……” 杨狱心中微沉。 但凡为人所知,必然不能成为秘密,他很清楚。 天海界若是存世久远,则必然会被许许多多的人知道,但是,若非老爷子,以他之前的身份,都接触不到‘天海界’的秘辛。 这些人,居然都知道? “大师,这宅子,果真来自天海界吗?” 有人开口了。 这人,身披大斗篷,不见面容,独坐角落从未说过话,此时开口,顿时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也可能不是。” 慧安话没有说满,也不在意被人打断话语,平静回应了一句,继续说着: “其砖石、木材皆是老僧平生所未见,却契合了佛经中的一些传闻,推测其来自上界,应当不差。” ‘天海界……’ 杨狱握紧长弓,呼吸略有变化。 他是真个去过天海界的,回来之后,他还专门搜集过关于‘仙界’‘佛界’‘天界’等流言、传说。 他发现,若假设传说中的那些神佛所居之地真个存在,那么天海界,极有可能就是那么一处地方。 可天海界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现世里? “推测?” 有人忍不住了: “老和尚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这幽灵山庄,来自上界之幽冥界,据说乃是鬼神镇压邪魅之地。 道藏之中标记的十分之清楚!” 他们中不少人在此都盘踞了大半年之久,心思最为敏感,听得推测,顿时不喜。 当即,就有人打断了老和尚的话。 “天渊历,八万四千年,有魑魅入人间,吞吐生气,造成诸般杀戮,有城隍上禀阴司,求得鬼神助力,将其镇压‘邪魅山’!” “这邪魅山,就是此间,后来因地龙运作,才并入长留山脉!” “一句话的事,你这老和尚偏要吞吞吐吐,云里雾里,真让老娘恶心!” 粗犷的声音,来自一身高八尺开外的魁梧女子。 这女子着贴身短打,精壮的身躯遮掩不住,不问可知,必是横练有成之辈。 而此人,也正是令杨狱察觉到危险的高手。 空地之上的十多人中,除却那深不可测的老和尚之外,或许以她的实力最强。 “还是苏大娘来的爽利!” 见得女子开口,自然有人附和。 “滚你娘的!满脸死人斑的老王八蛋,叫谁大娘?” 那苏大娘闻言却是勃然大怒,喷的附和之人满脸口水,狼狈退开,再不敢搭话。 “女施主说的有理。” 被人如此顶撞,慧安却也不怒,颇有些唾面自干的味道: “老僧看佛经日久,说话难免有些玄虚味道,不如女施主来的简单直接。此处古宅,的确是镇压魑魅之地,不过,镇压此獠的非是鬼神,而是我佛教护法神!” “嗤!” 那苏大娘冷笑一声,懒得和他辩论这个问题,开门见山道: “既然如此,这幽灵山庄里若是鬼神之物,由我取之,若是佛门的东西,随你处置,如何?!” “嗯?” 听得这话,老和尚自无不可,可其余人却哪里安耐得住? “苏鲸!你如此话说,将我等置于何地?” “你们想独吞,却是休想!” 铮! 森寒白光一闪而过,继而重重落地,刀锋拄地,发出惊人雷鸣,大股气浪骤然腾起,向着众人拍击而去。 砰! 那气浪犹如实质,一次碰撞,众人皆是后退一步,脸色铁青难看,却都闭上了嘴。 这女人的武功奇高,横练厉害,可也未必不可敌。 然而,此时连宝贝的影子都没见到,哪个愿意和这疯女人拼个你死我活的? “老娘吃肉,尔等喝汤,还有谁有什么意见不成?” 鼻孔中粗气喷出,苏鲸手握大刀,冷眼扫过众人,话音突然一顿,望向气浪中唯一不曾退后的杨狱: “杨狱是吧?老娘前日出山采买,似听说过你这么号人,据说,长留山的吴长山、段飞等人,被你杀了?” 轻甩袖袍,吹散烟尘,杨狱神色冷淡: “是有如何?” “好!好小子!” 苏鲸凝视许久,突然展颜一笑。 她那一刀拄地,杨狱还没怎么在意,可这一笑,却让他有些毛骨悚然了。 “长留山那群贼东西,老娘一向看不起,你能杀了那些老鳖犊子,老娘就看你顺眼。如此,分你一杯羹也未尝不可。” 苏鲸拔刀在手,也不看其余人一眼,大踏步走向幽灵山庄。 吱~ 几乎是同时,漆黑的夜幕中,似有风动,月现深谷之上,再看向那山庄,却见那紧闭多时的大门。 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开了一条缝! “开了!” “这门,终于开了!” 门户不开,谁入谁死。 门开了,自然代表着,时候到了。 眼见得门户大开,一众人再也按耐不住,待得那苏鲸提刀进去,也都纷纷拿出准备好的火把点燃。 小心翼翼的靠近,接连进入其中。 “阿弥陀佛!时候到了,扶为师进去吧。” 慧安老僧长诵一声佛号,在素明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也走向门户渐开的幽灵山庄。 素明沉默不言,临进门之前,瞥了一眼杨狱,神色复杂的走入门中。 “人为财死?真都这么大的胆子……” 杨狱扫了一眼越发躁动不安的龙马,缓慢靠近,轻抚木门,触手一片刺骨冰冷,顺着门缝向里面看去。 这一刻,以他如今的心境,都有些把持不住。 黑! 浓墨一般的黑! 早就能视黑夜如白昼的目力,也只能勉强看到一些东西,模糊而诡异。 这宅子,出乎意料的小。 小到从门缝里,一眼就能看清全貌。 青黑色的石板,没有任何纹路,更像是一整块巨大的山石被削的平整。 而此刻,石板上,人满为患,一眼扫去,不下百人之多。 苏鲸、素明、慧安……甚至于头前一步进去的方其道,都其其中。 所有人,全都面无表情的盘膝而坐,面朝院落正中,那一方黑木搭建,约莫七八丈之高的木台,在喃喃诵念。 好似世上最为虔诚的信徒,在叩拜神佛。 咚! 咚! 咚! 第209章踏破铁鞋无觅处 咚! 咚! 咚! 黑雾之中,传来沉闷声响。 好似有人在重重叩首,又好似近距离贴近胸膛,听到的心脏跳动声。 “这群人……” 杨狱心中惊疑不定。 这群人对于这什么幽灵山庄必然是有着极深的了解,如若不然,面对这样的诡异之地,正常人都该和他一样观望才是。 心中思量着,他攥紧弓刀,凝神细望,内息游走于泥丸七窍,拔升五感感知,不放过丝毫的蛛丝马迹。 这一看,还真发现了异样。 围着那阴木搭建的木台席地而坐的人,足有百人之多,不过,除却门开之后进去的十来人之外。 其余人都冷硬的好似没有生机,乍一看,像是活人,可细看之下,发现他们的气息、颜色,都迥异于其他人。 “方其道,就这么死了?” 杨狱心中喃喃,却不相信。 以方其道一路上展现出的强大求生欲来看,他怎么都不该是个自寻死路的人。 可~ 呼呼呼…… 这时,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凉风。 板肋虬筋成就,又接连换血,杨狱虽不至于寒暑不侵,可即便行走在隆冬大雪中,也只有些微凉意而已。 可此时,夏秋交接的深谷里,他居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急速窜到了天灵盖,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下意识的,就想要远离此处。 然而,就是这样细微的后仰,杨狱的神色就又是一变,这一靠,他居然靠到了实体之上! “什么东西?!” 杨狱回头,瞳孔不由的一缩。 他的背后,正是紧闭的木门,他居然在不知不觉间,也跟进了这扇门。 那阵阵凉风,赫然就是涌动的黑雾,几乎盖住了这扇门,甚至向他蔓延了过来。 “我绝没有进门!” “我的五感,被人蒙蔽住了,我看到的门,不是真个门……是那阵风?” “这鬼地方,邪门!” 他看向院落,可此时,黑雾浓重的多,以他的目力,居然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虽然他仍可凭借之前的惊鸿一瞥复盘出此刻院子里的分布,但有着之前的教训,他也无法判定自己所见是真是假。 甚至无法辨别自己身在何处。 假设之前看到的木门是假的,那谁又知道这宅子不是假的? 四周黑雾之下,是那青石院落,还是万丈深渊? “鬼打墙?还是……” 杨狱没有敢轻举妄动,他余光扫着深沉的黑色,强行压住心中悸动,按刀持弓,盘膝坐了下来。 以不变应万变。 然而他这一坐,才又有惊觉。 院落里的那些人盘膝而坐,难道都是和他一样的遭遇? 自己是在门前? 还是和之前那些人一样,全都在那高台下坐着? 心中一惊,却也不乱。 杨狱心中雪亮。 无论是苏鲸、王福,还是慧安老和尚,很显然对于此处都知之甚详。 他们苦等一年才等到门开,那么就说明,从门进,必然没有那么巨大的危险,否则,再有什么宝贝,还能比的了他们自己的一条命? 呼! 吸! 心念转动,杨狱平静了下来,精神却高度紧绷,始终感应着四周,等待着变化。 这一等,就是许久。 深沉的黑暗中,静的可怕,哪怕是杨狱这样超人一等的五感,也没听到任何杂音,直到…… “杨,杨施主?” 飘忽不定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杨狱眸光一凝,看到了细微亮光,不是火把,不是油灯,而是一金红夹杂,约莫人头大小的不知名佛像。 佛像在发光。 微光之下,是素明略显复杂的脸:“你怎么还是进来了?” “素明?” 杨狱拧眉,循着微光,他看向左右,仍是黑漆漆一片,也不知有人没有。 “这宅子里镇压的,是一株山中老槐。以佛经中的说法,这类精怪最是难杀,而且在山中极为可怖……” 素明小心的环顾四周,不无担忧的道: “你没有佛法傍身,进来只怕有危险,还是先拿上这佛像出去吧。” “老槐?精怪?” 杨狱仍是静坐,也不接这佛像,反而问道: “你爹还好吧?” “嗯?” ‘素明’一怔,旋即复杂一叹:“出家则无家,我……” “滚!” 话都不曾说完,杨狱肌体就是一红,一抹森白刀光一掀,好似择人而噬的恶龙张口,将那‘素明’一下吞入其中。 呼! 然而,这一刀斩下,却空不受力,不像是斩到人体,更像是在空气中劈砍了一刀。 “就是你在装神弄鬼?” 一刀无功,杨狱也不追击,冷然望去。 那佛像已变成灯笼,拿灯笼的也不是素明,而是一面目狰狞如恶鬼的中年‘人’。 “吼!” 形如恶鬼,低声嘶吼,凶煞的气息滚滚如潮。 “嗯?!” 衣发后扬,杨狱的眸光却是一亮,感受到了暴食之鼎熟悉的躁动。 这不知是人还是鬼的东西身上,有着‘道果’的气息。 只是,这黑雾遮掩的太好,非是其主动释放气息,否则,他根本都感知不到。 他感知不到,则依靠他的五感捕捉外在气息的暴食之鼎,也察觉不到。 “滚,或者死!”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那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又是一声低吼,凶煞气息涌动的更为激烈。 “滚?” 听得这话,杨狱却没有发怒,反而,在感应着暴食之鼎中的细微变化后,他的眸光越发的亮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依着徐文纪的道果杂谈中所说,同属一位阶的不同道果,彼此之间,是会有种冥冥中不可言说的吸引的。 杨狱之前一度以为,是暴食之鼎隔绝了这份吸引。 如今看来,并不是。 至少,不完全是。 轰! 杨狱足下一点,雄浑的气血随之爆发,人如烘炉般散发出强烈的光与热,悍然拔刀,杀向了那狰狞鬼影。 嗤! 一刀斩落,再度落空,然而那鬼影却发出一声惨叫。 “吼!” 灼烧,黑烟生起,痛苦嘶鸣不绝于耳。 “真是鬼?” 一刀斩中,杨狱眉头挑起,血气越发澎湃,刀下不留情,挥舞出漫天刀光,直追而去。 四周仍是一片漆黑。 但有着那灯笼的余光,杨狱勉强看得清道路,追逐的同时,也小心戒备着。 很快,四周的黑雾好似淡薄了许多。 呼! 杨狱止步不前,已隐隐看得清四周。 院落。 仍是那个院落,黑木搭建的高台依稀可见,只是四周没有了席地而坐的人。 取而代之的,是大群不似人的狰狞鬼影。 随着他的到来,所有鬼影都发出低吼,好似在威胁,又好似在恐惧。 “呼!” 杨狱单手持刀,目光扫过一众鬼影,在形似恶鬼的方其道身上顿了一顿,望向了黑木高台上。 在此处看,比之前看的要清晰许多。 搭建的木台之上,并非一无所有,如水般流溢的黑雾之下,隐隐可见一三尺之高,肤黑如墨的孩童。 “嘻嘻嘻~” 似是感受到杨狱的目光,那黑娃唯一不同于肤色的红眸盯着杨狱,咧着嘴,不知是哭还是笑。 而在他的手腕上,分明绑着一枚,泛着微光,上有不知名纹路的印玺。 那是…… 轻按胸膛,不必感应,杨狱都能猜出,是什么在暴食之鼎中不住躁动。 “镇邪印!” …… …… 豆大的灯火摇曳中。 北风道人等人席地而坐,阴影下,脸色皆有些晦暗不明。 “依着教中的情报,这幽冥山庄最早,出现在九十年前,每三十年会出现三年……” 许似龙神色沉凝,说着幽冥山庄的来历: “依着上两次教中的探索发现,但凡死在此山庄中的人,都会以一种不死不活的状态存在,好似被背后的什么操控着……” “不死不活?” 北风道人皱眉:“死就是死,活就是活,什么叫不死不活?” “字面上的意思。教中的情报这么说,咱们姑且一听就是。” 许似龙脸色幽冷,淡淡道: “以教中的说法,这幽灵山庄里没什么魑魅、珈蓝,即便久远岁月以前有,怕也早就死了。 暗中操纵这一切的,应当是一枚道果……” “道果难不成是活的?” 浮云和尚有些惊诧。 “得天地造化而生的东西,哪个说得准?” 许似龙摇摇头。 “行了!” 雄道人满脸烦躁,四周的黑暗让他十分不喜:“别废话那么多了,你就直说,怎么才能拿到那道果吧!” 其余人也都点头。 这幽灵山庄十分之诡异,他们的火把什么完全没有用,若非这灯笼,他们几乎连自己的手都看不到。 这种地方,带着太压抑了。 “拿不到。” 许似龙非常坦然。 “什么?” “拿不到?拿不到你叫我们来作甚?” “你耍我们?!” 听得这话,一众人全都变了脸色,狂躁如雄道人,几乎按耐不住的露出了凶相。 “你们当道果是什么?当年秦皇穷天下之力都拿不到的东西,你以为现在就好拿?” 许似龙也觉心中烦躁,声音发冷: “就凭你我,拿什么拿?” “你!” 眼见得众人间的气氛不对,一直低头捣鼓东西的王福抬头,开声了: “诸位还是沉凝心神吧,否则,不要多久,咱们就要自相残杀了……” 他的声音低沉,却又带着浑厚的内气。 众人听到,心中皆是一震,这才发现,自己等人的情绪都被影响到了。 “道果认主这条路子,走不通。” 王福叹了口气。 道果绝不是好拿的。 事实上,进入此山庄这么久,都没有什么诡异之事发生,他就知道,想要凭借他们自己拿到道果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但是拿到道果的法子有许多,非只有认主一条路。” 许似龙也冷静了下来。 “可惜,血祭之路,也走不通。三十年前,教中曾在此处深谷,分别以‘幼童’‘少女’‘青年’‘老妪’做过九次血祭,都没引那道果出来……” 王福捣鼓着自己的瓶瓶罐罐,漫不经心的说着: “不过,那烂柯寺的老秃驴此次前来,可不是空手来的,以烂柯寺的手段,敢万里迢迢而来,必是有着把握的……” “你的意思是?” 其余几人心中都是一动,已猜出王福的心思。 分明是想等那老和尚施手段拿下道果,然后出手暗算于他。 “不过,那老和尚虽然看似垂垂老矣,但敢万里前来,只怕也不是等闲之辈,就凭咱们……” 浮云和尚皱眉。 其他人不知道,可他自己再清楚不过烂柯寺是什么地方了。 那里的和尚,可不是省油的灯。 那老和尚看起来其貌不扬,可真爆发出雷霆手段,他可一点都不奇怪,烂柯寺的和尚,绝小看不得。 “老夫自然也不是没有手段。” 王福小心翼翼的合上身前的瓶瓶罐罐,略有些自得道: “老夫这‘百精气’乃是自百虫、百草、百类土石中提取混杂而成,最是剧毒不过,只需一滴,毒死万人也是等闲! 那老和尚但凡不是武圣,中了此毒,就万难幸免!” “这么毒?!” 听得这话,浮云和尚等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远离。 “几位不要怕,你们虽然中了此毒,可只要我不放出另外‘百灵散’,就不会有什么妨碍。” 王福笑容和煦。 “你!” 一众人却是又惊又怒,这胖子,居然不声不响的对他们下了毒! “王兄真是好手段。” 许似龙脸色都有些难看。 他自问也算小心,哪里想到居然也着了道。 “非如此,如何瞒得过所有人?那苏鲸不说,那老和尚以及后来的朝廷走狗,可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王福说着,突然神色一变。 其余人心中也是一惊,就听得声声凄厉至极的嚎叫自四面八方传来。 “小心!” 几人全都抽出刀兵,背对彼此,面向黑暗,如临大敌。 “又是怜生教?” 黑暗中,有人冷淡开声。 “谁?!” 几人这才发现,四周萦绕的黑雾也在缓缓散去,淡淡的月光落下,照亮了四周。 众人望去。 才见得此处院落轮廓,黑木搭建的高台。 “这阴沟里的老鼠……” 几人心中一跳,那高台上,神色疲惫,却仍带有厌恶的青年,漠然松开了掌中拉满的长弓。 “怎么就杀不绝?!” 第210章集齐,魁星位阶图 黑雾奇诡,遮蔽五感,以至于,小小院落,诸多高手竟绕不出去,甚至看不到彼此。 可随着黑雾黯淡下来,所有人才惊觉,彼此之间距离并不远。 “等……” 王福的汗毛炸起,富态的脸上再没有了丝毫的笑容。 然而,不及他的话音出口,前所未觉的恐怖锋芒已自高台之上迸射而下,带着森寒狂潮,瞬间降临。 没有挣扎、没有格挡、甚至于连闪避的动作都来不及做出。 所有人只听得‘砰’的一声音爆响起,继而,就是大片的血肉被炸的四散而飞的惨烈景象。 一箭,贯穿眉心,直接将整个头颅连带小半个胸腔都炸开了。 “王……” 近在咫尺的许似龙等人都是一惊。 这一箭太快,也太凶,让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看着前一瞬还意气风发的胖子瞬间成了一滩烂肉。 然而,他们心中却根本来不及升起什么兔死狐悲之情。 因为这是连环箭! “不!” 雄道人发出一声惊怒大吼,挥舞刀兵想要格挡却哪里来得及? 目眦欲裂的看着被贯穿了身躯的背琴女冠,心中惊怒已极。 轰! 轰! 箭矢破空之瞬间,杨狱就没有丝毫留情的想法,弓拉满月,箭射连环,一起射出九箭。 霎时间,黑雾翻滚,罡风呼啸,气流震荡。 小小的院子好似被雷霆洗礼一般,尽是隆隆音波回荡,直让不远处刚自回神的一众人全都目露惊容。 呼! 说是迟,实则快绝。 前后不过三息的光景,杨狱吐露的话音都似还有余音在,浓郁至极的血腥气已伴随着狂风冲天而起。 “阿弥陀佛……” 慧安长诵一声佛号,垂下眼帘。 眼前这一幕,他都有些动容,不止是因为那惨烈的废墟,更因为高台上那位的惊人进步。 年余之前,他的箭术已是极为厉害,跨马持弓,可追杀上百悍匪,可相比此时,简直是云泥之别了。 这样的进步…… 他都有些惊诧,一旁抱着佛像的素明简直就是惊悚了。 修持了年余的佛法压不住心中的悸动与复杂。 “好小子……” 苏鲸将掌中大刀捏的‘咔咔’响,粗犷的脸上尽是动容。 她混迹江湖也算久了,可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暴戾的杀伐手段,目光望去,箭矢落处,破衣乱飞,血流成河。 只剩一人呆立于废墟中央,好似吓傻了一般,看着黑木高台,好似连躲的心思都没了。 “杨,杨狱……” 望着高台上持弓的身影,许似龙声音发涩,心脏狂跳,剧烈的悸动扩散全身。 只觉手脚酥软,膀胱发劲,脊背更是一片濡湿。 冷汗止不住的从全身各处往外流。 “杀得好!” 有人回过神来,大声叫好,但他刚动一步,身子就是一僵。 “箭无眼,诸位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杨狱徐徐拉弓,目光如电,冷扫过全场。 院子里,除却那位过分纯良的刘大公子之外,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未进门之前,以他的嗅觉,至少闻到了七八种怪异的香味。 王福,绝不是唯一下毒之人。 杨狱冷眼扫过,院落中人神色不一,却还是没有乱动,之前的箭术堪称惊人,谁也不想尝试一下自己是否顶得住。 包括苏鲸这糙女汉子,眉梢挑动了几下,也还是没动手。 杨狱也不理众人的反应,目光落到许似龙身上: “许大公子真好本事,锦衣卫的大狱,也能来去自如。” 以他的五感的敏锐程度,除非是传说中的‘画皮’,否则,极少有什么乔装易容之法能瞒得过他。 山庄外一个打量,他就认出了许似龙,同时心中,也对这伙人有了警惕。 大蛟帮背后是怜生教,他可是第一批知道的。 “杨狱!” 许似龙满眼惊惧与怨毒,手脚却是一片冰凉。 以杨狱表现出来的箭术,当然不会有遗漏,之所以留下自己,只怕是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 他,又栽了…… 杨狱声音冷淡: “我且问你,你在怜生教,可曾见过一干瘦矮小,没什么武功的老头子?” “什,什么?” 许似龙一怔,随即咬紧牙关: “今天我栽了,可你也休想……啊!” 话未说完,箭矢已至。 嗤! 许似龙身子一滞,僵硬低头,冷风倒灌,前后通透,血液滴答。 “你……” 他想要说什么,可一张口,大股的黑血已涌了上来,晃了晃,栽倒在地。 “不说,就不说吧。” 杨狱不再看他一眼。 从许似龙的表情中,已然知道了结果。 呼! 持弓搭箭,锁定了紧捏大刀的苏鲸,这个让他也感受到危机的女人: “阁下,是战是走?” “走?” 苏鲸嘴角一扯,露出冷笑: “你这手箭术的确不俗,可想要独吞道果,却是想也不要想!” 道果。 其余人也都看向了杨狱,心有不甘。 他们不蠢,自然猜得到东西落到了谁的手里,这让他们如何能够甘心? 自己等了大半年的东西,看都没看到一角,就落到这么个刚来手里…… “阿弥陀佛。” 这时,慧安老僧双手合十,走到了双方正中。 “老和尚,你找死吗?这与你无关,最好滚远点!” 苏鲸冷喝一声,长刀扬起。 “女施主稍安勿躁,且听老僧说句话,之后,是战是杀,自然由得诸位自己决定。” 慧安说道。 “有话说,有屁放!” 苏鲸已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道果,生于天海,实则为天地本根所化,自有灵性在。欲得道果,不但要与其契合,还要经受考验,虽然也有其他的鬼蜮伎俩可封镇道果,到底难登大雅之堂,有着莫大的后患与报应。” 说着,慧安回身看向杨狱,道: “若老僧所料不差,杨施主并非以鬼蜮手段拿下道果,而是道果认主了,是也不是?” “不错。” 迎着众人的目光,杨狱点头。 今时不同往日。 曾经的他,哪怕道果入手,都要以种种由头瞒过去,让人挡灾。 对于此时的他来说,这道果仍然烫手,却也勉强能拿一拿了。 身靠六扇门与锦衣卫,更有一州长官为背书,即便是武林大派,世家门阀想要对他动手,也得忌惮一二。 “真的认主了?!” 苏鲸咬牙,不甘。 虽然早有着猜测,可听到这话,还是萌生出巨大的失望与愤怒。 她在这山谷,足足守了十个月! “居然……” 其余人也都是不甘,失望。 认主的道果,根本无法剥夺,至少以他们的手段,根本没可能办到。 一时间,心中的欲望大减。 道果已然无望的情况下,再与这样一位武功强横的箭手拼杀,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见苏鲸的气息沉重起来,慧安老僧微微摇头: “女施主出身道门,当知道,有些东西,不可强求。” 苏鲸不语,仍紧紧的盯着高台。 杨狱自然不惧,持弓搭箭,冷眼回望。 “罢了……” 许久之后,苏鲸一叹,神色变得萧索,倒提着大刀转身离去。 其余人见得她走,虽心中仍有莫大的不甘,却也只能跟着离去。 黑雾散去,来去自然没有阻碍。 “呼!” 凝重的气氛散去,素明方才松了口气,他的武功比之在场众人都差了不止一筹,承受的压力极大。 “多谢大师。” 杨狱收起弓箭。 若非必要,他着实也不想在道果已然到手的情况下,在与这样的高手厮杀一场。 要知道,镇邪印虽属‘魁星’,可他这番拿下,也不是没有代价。 体力还好,内气与精神,着实也有些不堪重负了。 呼! 收起弓刀,杨狱落下高台,第一时间,先将王福身上的几个瓶瓶罐罐拿到手中。 “这几位施主却是不知,若无杨施主出手,此时他们性命只怕都保不住。” 慧安摇摇头: “魔类道果,实在是天下间最为危险的存在。非契合者,触碰必遭反噬、必遇灾厄。” 杨狱听着,心中微动: “大师对于此处的道果,似乎极为熟悉。” 魔类道果的危险,是超乎想象的。 哪怕有着同属魁星的其余两件道果在身,杨狱也险些遭到反噬,黑雾中的那些不生不死的邪物,着实让他废了一番手脚。 “道果有五类‘佛、神、仙、魔、妖’,这五类道果,各有不同。其中,以佛门道果最为平和,魔类最为凶戾。” 慧安轻叹: “以杨施主的刚强性格,得到这魔类道果,只怕不是好事……” “那也未必。” 杨狱不置可否。 镇邪印,并非寻常意义上的魔类道果,而且,他的魁星道果,还有另外仙、神两类道果中和。 “杨施主莫非以为道果如刀,用之邪则邪,用之正则正?” 慧安看出杨狱的心思,大为摇头: “上次,老僧曾说过,修行要持戒,杨施主可还记得?” 杨狱眸光一凝,点点头: “自然记得。” “上古之事已不可考究,不过,老僧看守藏经阁,却从一些佛经中,看到过一些不为人知的记载。” “持戒?” “不错。” 老和尚点头:“无论在佛经中,还是在传说中。仙佛都有清规戒律,即便是大菩萨因破劫都会跌落果位。 天神更不必多说,违反天条被贬斥凡间的传说,太多太多了。” “可杨施主可曾在任何传说中,看到妖魔有什么戒律要守?” “嗯?” 杨狱拧眉: “按照你的说法,岂非妖魔比神仙还要自在的多?” “无序即是混乱,自在才是大危险。” 慧安道: “还望施主行事多思多虑,放纵欲念,则必会被道果反噬,到那时,却分不清是人在炼化道果,还是道果借体重生了……” 说罢,慧安合十双手,也不再多说,只道了一声‘好自为之’,就带着素明离开了此处山庄。 离开山庄,出了深谷。 这老和尚方才长出了一口气,素明这才瞧见他额头的细密汗珠,不由的惊诧: “您这是?” “还好这位杨施主本性纯良,没有起贪婪之心……” 老和尚心中一松,见自家徒弟懵懵懂懂,不由的摇头: “你道这舍利是什么?为师既不是罗汉,又非珈蓝,强行压下这舍利佛光,犹如背着山岳一般……” 这要是真动起手来,可未必不会阴沟里翻船…… “啊?” “啊什么?还不快快搀扶为师离开……” …… …… 持戒、纵欲、自在、无序、天条、戒律…… 杨狱怔立良久。 隐隐间,好似把握住了什么。 “持戒吗……” 许久之后,杨狱方才压下心中杂念,这一回神,顿时想起了什么。 这宅子里,不止一枚道果。 “人老精,树老灵,这老和尚……” 杨狱心下摇头。 即便这老和尚不扯这么有的没的,他也没那精力再去拿一枚道果了,此时的他,着实有些疲惫不堪。 可心中,却还是亢奋的。 三枚道果齐全了,这意味着他随时可以炼化‘魁星位阶图’了! 不过…… 念头转过,杨狱身形一转,抓起墙角处面色灰败不知死活的方其道,跃上龙马,轻轻一催,已向着山中而去。 轰隆! 随着杨狱离去,没多久,似有狂风吹来,深谷中一阵摇晃,滚落的山石就将那山庄尽数掩埋了去。 呼! 呼! 纵马入山林,一路远离。 直至再也感觉不到盯梢之人,杨狱才反身而下,一拍龙马屁股,催其远去,同时一头砸进了灌木丛遮掩下的山洞里。 也不在乎此处大与小,干净与否,直接席地而坐,合上眸子。 进入了暴食之鼎中。 哗! 暴食之鼎中,绽放着璀璨的光芒,包括青龙偃月刀、十步一杀剑在内的所有食材统统都被逼到了角落里。 光芒之中,魁星位阶图凌空而动。 紫金吞煞宝葫芦、七星龙渊斩鬼剑、镇邪印环绕位阶图而动,相互排斥又相互追逐,本来迥异的气息,在缓缓的趋同。 “终于集齐了。” 杨狱长出一口气,也不再压抑自己的冲动,一步踏出,直接没入白光之中。 “炼化!” “魁星位阶图!” 第211章炼化之难 【是否炼化食谱‘十都、极魁星、位阶图’?】 “是!” 【开始炼化:当前进度,第一步:降服其心】 嗡~ 一问一答间,豪光如水流动,将杨狱彻底吞没其中。 好似温水浸泡,一股难以言说的畅快在心中涌动,恍惚间,诸般疲累尽消,好似回归母胎。 平静,安详。 这一瞬间,杨狱心中的悸动平复,诸般杂念归于心底。 凝神于前。 白光氤氲流转,不多时,其中已有景象若隐若现,后后极速拉近。 蓝天、白云、麦田、群山、古庙、佩剑书生…… 前后不过几瞬,诸般令人眼花缭乱的景象已在杨狱眼前一一闪过,最终,定格在深山之中赶路的书生身上。 然而他自己,却并没有如之前炼化食材时一般进入其中幻境,而好似幽灵一般悬浮于外。 “这……” 杨狱绝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可看到这书生的第一瞬间,还是引起了不适应。 无他,画风不符。 一身高八尺,魁梧雄壮,豹头环眼,铁面虬鬓,若是身披甲胄,手持长矛,那还可道一声威风凛凛。 可其偏生穿着玉色襕衫,头戴方巾,佩长剑一口。 这就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了。 不过,这也就是一瞬间的念头罢了,比起这个,杨狱更关注于这书生的身份。 按着道果杂谈以及他所打探的情报来说,道果的炼化,分为降服其心,举行仪式,点亮命图,炼化位阶四步。 暴食之鼎的炼化,似乎也要经由这四步。 而他目前所在,应当就是第一步。 降服其心,顾名思义,这是要以自身意志压服道果中蕴含的意志,而若道果曾有主,那么,就要压服前主的意志。 否则,就会被道果反噬,丢失自我本性,即便不化生为魑魅魍魉,也再非自己了。 “这书生,便是前主?” 杨狱心中泛起念头,眼前,就生出变化。 眼前的一切,又在以超越平常不知多少倍的速度,开始流转。 杨狱心中一惊,却不敢分神,凝神望去。 深山中,书生意气风发,似要赶考而去,其人身材魁梧,武功也是极高,路途中勤学之余,也不少拔刀相助之事。 很快,他来到了一座恢弘繁华的城池之中。 “这城池……” 杨狱眸光一凝,眼前的一切,又为之定格了。 然后,那猛将兄,就自转过身来,面色如铁,不怒自威,眸光更好似霹雳也似,望向杨狱。 好似发现了他的存在: “某家,丑吗?” 声如洪钟,音似霹雳。 “你看的到我?” 杨狱微微一惊,旋即发现异样。 这书生不怒自威,可却缺乏灵动,不似活人发话,更像是一道不甘的执念。 他的发问没有等到回答,又自顾自的开口了: “某家雍州终南人也,自诩文武双全,可惜,因奸佞谗言,被以貌丑为由,状元落选……” “钟馗?!” 杨狱脱口而出。 同样的貌丑,同样的因丑丢了状元,同样的刚烈撞击金柱…… 这让他几乎第一时间,想起了前世的一位鬼神来。 魁星…… 这是巧合? 还是…… 杨狱的心头剧震,这未免也太巧了些吧? 似是没有得到回应,这魁梧的猛将兄,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自己撞柱而亡的过去。 “这便是你的执念?” 杨狱回过神来,心情有些复杂。 样貌,很重要。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只是,这就是前主的执念? 未免也太…… “吾撞柱之举,朝野震动。唐皇唤来御医,以秘丹救吾性命,并钦点某家为状元……” 然而,这猛将兄话锋一转,又打乱了杨狱的猜测。 “……” 杨狱一时无言。 他都怀疑面前这位猛将兄,是真能看到自己…… “吾戎马一生,位极人臣,虽功高却未盖主,泽被家人,深沐皇恩,曾许下诺言,护我神朝山河……” 猛将兄喃喃自语着: “可惜,某家力所不能及,无法挽狂澜于未倒,有负诸皇之恩!” “此为大憾!” “此乃吾之大憾!” 轰隆! 猛将兄须发皆张,狂啸一声,就引得此方环境一片震荡,似欲坍塌。 “你是……” 杨狱好似想起了什么,刚要开口,眼前的一切尽皆破碎,狂潮也似,将他彻底淹没进去。 …… …… 郑长弓! 光影破碎之时,杨狱终于想起了此人是谁。 自秦至如今,三千年岁月更迭中,武圣多出于秦时以及近代,可在漫长的岁月之中,也是诞生过武圣的。 郑长弓,就是其中之一。 虽因无传承留下而不为人所知,但杨狱曾在案牍库中看到过此人的记载。 可惜只有‘武圣长弓,其生于唐时,死于唐末,亡于武圣高甲。’这么寥寥一句而已,以至于他一时也没有想起来。 呼!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狱才感知到外界的存在,没有急着睁眼,还是先感知着暴食之鼎。 似是感知到他的意志,暴食之鼎上浮现出诸般文字: 【场景:浮生战场】 【身份:镇军大将军,郑长弓】 【吾身老迈,难扶将倾大厦,人心向背,似非人力可扶……】 暴食之鼎中,文字寥寥。 “大厦将倾,这就是他的执念吗?” 杨狱心中喃喃。 已知晓自己的处境,以及要做什么了。 呼! 再睁眼,眼前的景象又自变换。 入目所及,这是一间军帐,兵甲皆有,案牍上,摆放着瓷碗,帛书,口鼻之间,尽是浓郁的药香气。 剧痛! 未及他多看,就有剧烈的痛楚涌上身来。 而随剧痛而来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无力,这不是重伤的无力,更像是大限将至,人近腐朽的老迈感。 “他将死了……” 杨狱心中一凉。 以这样的状态迎战唐末那位乱世枭雄高甲? 开玩笑! 在青州时,杨狱曾几度往返案牍库,借阅了不少的书籍,其中除却武功之类的秘闻,最多的就是关乎于历史的。 此界的历史,与他的前世很有一些相似之处。 秦前是乱世,秦皇大一统,霸尊与汉皇争天下……唐,也存在,且与前世一样,是极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历朝历代中,都属于顶尖的一批。 可不同处,也更多。 比如,唐末之时,乱世枭雄高甲起兵伐唐,一战,攻克唐都,自此,天下大乱了数百年之久。 郑长弓,就死于其手。 “难怪郑长弓不敌高甲,他的伤势,已不仅仅是伤势了,他这是大限将至了!这是神通之伤……” 杨狱苦笑着躺下。 正在他冥思苦想之时,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几个披甲的青年匆匆进来,单膝跪下,汇报着。 “高甲叛军,已攻下都城,数十万大军,皆战死!” “高甲传书天下节度使,说,顺生逆亡,似已率军前来征讨我等……” “诸位节度使人心惶惶,您的宴请,只怕,只怕……” …… 几个小将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不甘而悲凉。 “……” 杨狱躺在床榻之上,久久没有回应。 这怎么应付? 此刻的他,即便能勉强爬起来,可以原主的武功造诣,都无法在这种状态下战胜高甲,他又能如之奈何? 而即便能应付此番攻击又如何? 一个都城被破,皇帝流窜,天下人心惶惶的情况下,想力挽狂澜,这难度,简直突破天际了…… “这才第一步,就这般难?” 杨狱有些头皮发麻。 难怪冀龙山得到道果这些年,才堪堪走到第二步,这道果炼化的难度,未免离谱了些…… 这可不止是一个高甲而已。 唐时的节度使,可比州主的权利大太多了。 几乎相当于青州六扇门、青州军、州衙的总和,那可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太平年月也就罢了,如今这个状态,都城都已然沦陷的情况下,这些节度使心思如何,那可只有天知道了。 “大将军!” 没有得到回应,几个将领更是心中不安: “诸位节度使那里,该如何回话?” “咳咳~” 杨狱轻咳着起身,忍着剧痛走到案牍前,随手翻阅着帛书,心中更凉。 此时的处境,比他想象的还要难。 郑长弓阻杀高甲失败,中了一记‘百花杀’,本就暮年的他,大限将至。 而他此时麾下的军队,也并非他的嫡系,而是七位节度使组成的联军,勉强尊他的号令勤王而已。 “呜呜呜~” 就在杨狱心中思量对策之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低沉的军号。 敌军,杀来了! …… …… 呼! 暴食之鼎中,杨狱猛然睁眼,铁色有些铁青。 难度,太大了。 郑长弓固然是武圣之身,可他重伤垂死不说,身体也几近大限,莫说与武圣争锋,便是比之如今的自己,都还要差了些。 这样的状态,去迎击巅峰状态,且率军八十万的武圣高甲。 哪有半点胜算? 事实上,这一次,他根本都没有见到高甲,几次出手就昏厥在战场上,再睁眼,已看到了敌使。 眼见不敌的其余节度使,直接放弃抵抗,将敌人迎进了军中。 地狱难度…… “欲要压服前主执念,我必须要比他强,不说击溃高甲,至少,也要将其逼退!” 看着鼎壁上一动不动的炼化进度条,杨狱心中升起明悟。 他未必要击杀高甲,他只需要表现的比前主强,就可压服其执念,至少,可以看到炼化进度。 “郑长弓的不甘,大憾,不可能是因为王朝更迭,这是必然的。他之所以不甘,一定是因为,他本来是有机会翻盘!” 杨狱冥思苦想,心中突然一动。 遗憾,是因为错过。 “是了!应该是这样!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不会是遗憾,也不该是执念!是我之前想差了……” “那也就是说,郑长弓认为,凭借那时的他,本来是有机会翻盘的,至少,会比原本更好!” “希望我的猜测是对的……” 深吸一口气,杨狱再度踏入了白光之中。 嗡~ 嗡~ 嗡~ 魁星位阶图的炼化,与九牛二虎不同,虽然也要耗费食材,但并未再度耗费暴食之鼎的蓄能。 而杨狱这些日子收集的食材,足够多,也经得住浪费。 是以,在白光一次次的闪烁中,杨狱开始了自己的尝试。 第二次,他没有发呆,在小将们没有来汇报之时,就爬了起来,开始翻阅帛书,了解当时的情况。 直至被敌军杀来。 第三次,仍是如此。 第四次,第五次…… 八次之后,杨狱已对于当时的局势,危机有了个更深层的了解,接下来,就是各种尝试。 可惜,郑长弓的身体太虚弱了,哪怕服用燃命丹药,也只有一搏之力,然而,高甲不出,他手下的节度使,已放弃了抵抗。 一次次尝试,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都无法在敌军来临之前,安抚住其余节度使。 呼! 又一次失败,杨狱的精神都有些疲惫了。 “这些节度使,没一个好相与的。虽然其中有几人也心向朝廷,可时间太短,我根本摸不透这些人的想法……” 杨狱以手抚额。 任何王朝,都有忠心之辈,那些节度使,未必都有反骨,相反,他也看出其中几人的不甘。 但他到底不是郑长弓,这么短时间,是无法摸透这些老将的。 “我想想,我想想……” 杨狱来回踱步,心念发散,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精神一震,再度踏入了白光之中。 嗡! 同样的床榻,同样的剧痛虚弱。 没有任何耽搁,杨狱起身,自帐中取出伤药,一气吞服了下去,然后,就在案牍之后坐了下来。 调息伤势。 未多时,小将来报,不及他们出口,杨狱率先开口,吩咐下去。 “请诸位节度使前来赴宴!” 这是第一句。 “顺便,遣一善谈之士,去往敌营,邀其使前来商议事宜。” “啊?” 几个小将大惊,杨狱却不想浪费时间,直接摆手让他们下去,并让人唤来乐手准备。 “乐手?!” 被唤住的小将彻底懵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乐手,老将军难道要投降? 但摄于威势,他也不敢反驳: “不知要乐师演奏何曲?” 杨狱长呼长吸,调息伤势,闻言回道: “秦王破阵乐!” 第212章终得‘通幽’ “呼!” 空荡荡的军帐之中,杨狱安坐调息,沉凝心思与气机: “希望,朝廷的气数未尽吧……” …… …… 朦胧的月色之下,是密密麻麻、连接成一片的军营。 旌旗猎猎,煞气翻滚。 连绵的军营中心,诸般甲士拱卫的大帐之中,一片肃杀之气。 十数个身披甲胄的精悍将官皆冷眼望向正中处,虽有些慌乱,却咬牙对视的中年人身上。 震惊、疑惑、快意、杀意…… 几如实质般的情绪,不加掩饰的加之于中年人之身,让他的身躯越发颤抖。 “那老匹夫,要请我家将军去赴宴?” 有人狞笑着握住刀柄: “你当老子蠢?!” 呼! 话音回荡之间,营帐中骤起狂风,一个气息张狂、霸道的身影蛮横的闯入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见得此人,营帐中一众人纷纷行礼,而那中年人,却是咬着牙,强压心中的愤怒。 黑靴、火披风、金甲…… “呵!” 来人挑眉,居高临下: “怎么,认出本将军这张甲胄了?” 中年人身躯颤抖,呼吸都有些不畅,咬着牙: “怎么能不认得?!” 金甲,于军中并不少见,可来人身上的这张甲胄,他怎能不认得? “高师攻下都城,本将什么赏赐都没要,就要下了这张‘秦王甲’!听说,这张甲,来头不小?是那谁的甲?” 来人讥讽着,享受着这种快意。 践踏着往日高不可攀的士大夫,这种快感,实在难以用言语形容。 中年人目眦欲裂,再无法按耐心中悲愤: “洪古一小儿!敢辱吾太宗!” 砰! 黑靴压下,直将中年人压倒在地,洪古一俯瞰而下,言语中尽是蔑视: “回去告诉那老匹夫,他的宴,本将自会前去,让他尽散中军,等候着吧!” 说罢,飞起一脚,将这中年儒生踢出账外。 “哈哈哈!” 帐中旋即响起大笑。 “太宗,太宗!” 中年人悲愤掩面,泣不成声,突的一个发力,生生撞死在敌帐之前。 大笑声戛然而止。 “无胆腐儒,污我军帐!来人,将之拖下去喂狗!” 洪古一冷笑一声,环顾诸将: “哪个有胆,敢随本将前去会一会那老匹夫?” “属下愿往!” 应者如云,气势高涨。 也有人面色犹豫,担忧有诈,却也不敢多言,洪古一乃高甲首徒,嚣狂暴戾,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 “好!” 洪古一抚掌大笑,这才道: “那老匹夫或有算计,可惜,朝堂气数已尽,他自己,也命不久矣!实话告诉你们,此番那老匹夫帐下的七大节度使,已有四人送来降表!” “只需着书一封,纵那老匹夫再有什么算计,也都是徒劳!” “将军威武!” 帐中欢呼雷动,气势越发高涨。 心中少有不安者,也都定神,料想一重伤将死的老匹夫,也难翻起什么浪潮来。 未多时,诸般吩咐下达,严守中军,洪古一与一众将领,已率精锐骑兵,跨马而去。 “吁!” 遥遥看到远处营帐之时,洪古一勒马停下,马鞭遥指: “诸将可信?此刻迎接吾等者,已在此等候多时!” “嗯?” 一众将领将信将疑。 就听得脚步声传来,树林之中走出数队骑兵,不及靠近就都下马而行。 只说奉命前来迎接。 “周、张、朱、王四人何在?怎么不来迎接本将?” 洪古一目光幽冷。 迎接众人脸色数变,皆是心中憋闷,却还是咬牙回应: “回将军,几位节度使,都被大将军请去大帐,此刻应当正在等候……” “嗯。带路吧!” 洪古一不置可否。 其麾下众将见此,心中也是放缓,但也没放松警惕。 那郑长弓虽已重伤垂死,可其到底是天下绝顶的存在,即便是洪古一自己,心中也都暗中提着戒备。 不过,出乎预料的是。 一路走过,畅通无阻,尤其是中军之外,更是不见人影,好似真个散去了中军。 “呵!” 洪古一随手甩出马鞭,劲风直接倒灌入大帐之中,就见得其中火把摇曳,酒肉香气四溢,更有乐师等候,舞女伺候。 不由的一笑: “都在?” 大帐之中,气氛压抑。 即便是演奏的乐师,舞动的舞女,也都有些战战兢兢。 大帐中,落座的只有八人,伺候者也不过寥寥。 杨狱正坐于上首,淡淡望去,下手处,七位节度使赫然在座。 这七人或着甲,或穿布衣,或闭目养神,或低头看案牍,却皆是气息沉凝,血气强横之辈。 且都是经历血火杀伐的将领。 见得旁若无人的洪古一,几人神色都不自然。 “诸位的准备,本将很喜欢。不过……” 洪古一踏步入帐,轻轻一嗅,笑了: “本将军饮酒,历来喜欢上座,不知……” 呼! 闻听此言,帐中一众人皆是色变,即便是乐师、舞女也都吃了一惊,纷纷的望向上手处。 谁在上座? 自然是军营主帅,大将军郑长弓! 咔嚓! 一青年将领捏碎了酒杯,眸光变得冷厉: “老将军面前,你一个晚辈,也敢上座?!” “客人上座,自然是天经地义。怎么,你有意见?” 洪古一身后的众人冷眼望去,气息发冷。 “洪将军说的有礼。” 一略有富态的中年节度使轻笑一声,附和起来。 见之,其余几个节度使神色各异,那青年将领的目光一沉,望向了上首处。 “来者是客……” 诸多目光的注视下,杨狱微微一叹,艰难起身,在几个小将的搀扶中,走了下来。 这一幕,所有人都看的清楚。 以众人的目力,自然看的到其人的虚弱,以及那几乎无法掩饰的深沉暮气。 “那本将军,就却之不恭了!” 洪古一眼神中闪过异光,堂而皇之的走至上首处坐下。 其带来的一众将领,也纷纷落座。 一众节度使见之,心中越发的膈应起来,那洪古一也就罢了,这些又是些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们同座? “都说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如今看来也不尽然嘛!哈哈” 有人笑着。 “诸位不必客气,今日乃是私宴,不谈其他,饮酒为主!” 洪古一居高临下,心中越发快意。 节度使是什么地位? 偌大的天下,这都是一流的人物,统辖千万军民的大人物! 郑长弓又是什么人物? 国之柱石,大将军,名震天下的武圣级大高手。 而此刻,这些大人物,都要坐在自己下面! “不错,饮酒为主!” 其属下的一众人纷纷附和。 一时之间,好似宾主颠倒,不像是来赴宴,更好似请人赴宴的主家。 见得这样旁若无人的态度,便是那富态的节度使,脸色也稍稍有些不好。 “诸位喜欢就好。” 杨狱轻咳着,示弱。 事实上,他也不需要可以示弱,此时的他,真的太虚弱了。 这老迈重伤的躯体,根本瞒不过任何有心人。 不过,他也在注视着这些节度使的表情变化,等待他们心态失衡。 节度使是什么人物? 在这唐末之时,任何一位节度使,都是宰执一州,军政一手抓,千万军民之父母,几乎是地方上的土皇帝。 即便是郑长弓,多也要以礼相待。 因为其大权在握,地位高,所以反而不在意都城沦陷,因为天下乱了,他们的地位,反而更高。 可若有什么威胁到了他们,那就不一样了。 正如王朝末年,投降者,在前朝已灭之时,反而又再度反叛。 这难道是他们心念前朝? 不过是因为动摇了他们自身的利益。 心中思量间,杨狱频频劝酒,丝毫不吝惜郑长弓多年积攒的好酒,生怕他们喝的不够多。 而这些节度使,今日多也有些不自在,往往不等劝,就自喝自饮了。 觥筹交错间,众人都有了些醉意。 ‘这老家伙,真放弃了挣扎?’ 洪古一心中嘀咕。 他张狂霸道,却并不傻。 事实上,他始终在试探,然而,那老家伙似乎真的认命了。 难道是高师的神通,击溃了他的心境与坚持? 要知道,他带来的人,可不止这些,其余人此刻只怕已在其他节度使的默许下,开始接管这方大军了。 洪古一心中疑惑,言辞更为锋利,显得咄咄逼人,一众节度使,就有些如坐针毡了。 望着案牍后意气风发的洪古一,再看着坐到最下手,须发皆白,都有些坐立不稳的老将军。 大帐内,众人心思各异。 “奏乐,起舞!” 见众人都有了几分醉意,杨狱看了一眼角落的乐师们,心神不由的一紧。 他,并不是个擅长言辞的人。 即便是,也绝无可能在短短时间内说服这些厮混了这些年的老将们。 事实上,大限将至,重伤垂死的郑长弓,也无法在国都沦丧,皇帝溃逃,朝堂流散,敌军将至,人心惶惶的情况下,说服这些节度使。 事实上,唯一能够说服这些节度使的,只有他们自己。 秦王破阵乐,是有唐一朝,最为深入人心的军乐,是为将者宴请之时,必奏之军乐。 若在国破山河燃的时候,闻者都能不动容的话。 那,真的是气数已尽了。 铮~ 乐曲一变,舞女入场,伴随着曼妙的舞姿,洪古一等人恍若未知,而其余节度使,却皆是心头一震。 这是…… 见得一众人神色似有变化,杨狱心中微定。 但他清楚,这还不够。 还要…… “这曲?” 铮铮之音压过靡靡之音,洪古一顿时察觉了异样,那几个节度使的神色,突然变得悲戚起来。 “这什么曲?” 他望向属下,几个属下也都愕然,他们多是江湖绿林出身,字都认识的不多,却哪里懂什么音律? 啪! 杨狱正自思量间,就听得一声杯盏碎裂之声。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就见得那青年节度使满面涨红,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牍,仰面泪流,声音凄厉,回荡不休: “臣,有愧!” “大胆!” 这一声长啸,洪古一勃然色变。 然而,不等他怒斥出手,就见得一抹寒光迸发而出,正是来自其下手处,始终都在示弱,垂垂老矣,一副命不久矣的郑长弓。 轰! 滚烫的热流自喉管滑落胃袋,燃命散带来的巨大热力一下在身体中爆发开来。 远远超过他本身的雄浑血气瞬间,随着他的暴起,汹涌如波涛般轰向了洪古一! “诸位,太宗在上,破阵乐下,吾等岂能与贼为伍?!” 一声怒啸。 酝酿了多时的杀招随之迸发而出。 听得这话,于他身前身后,本欲出手阻止的几位节度使,不由的一滞。 轰隆! 下一瞬,骇人至极的血气瞬间爆发,在洪古一勃然色变中。 爆发开来! …… …… 呼! 暴食之鼎中,豪光迸发,一时大炙。 杨狱猛然回神,就见得眼前位阶图‘哗哗’作响,其上光影交织,流转不休。 恍惚间,他好似看到了一须发皆白的老者,长啸陨落于战场之上,血已流干,却仍怒目圆睁。 看到他执念不灭,一次又一次的经历着死前的一幕。 不甘、懊悔、遗憾。 万般情绪浓烈至极,久久不散。 最后,他又看到了深山之中,那虬髯满面,面目奇异,仗剑赴考的书生。 他立于山丘之上,眷恋的望着远处恢弘繁华的城池,泪流满面。 “到底是我无能,无能……” 杨狱精神一个恍惚,好似又听到了那洪钟也似的声音,带着黯然与释然。 再望去,那雄壮的身影正在拱手,遥遥一拜。 “多谢了!” 旋即,散若烟尘。 “他……” 浓烈的情绪在杨狱的心头翻滚,又徐徐变淡,那是郑长弓的执念、不舍。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狱猛然回神。 鼎壁上,文字流转: 【炼化进度:降服其心(已完成)】 眼前的白光尽去,豪光收敛,犹如被大风吹卷的位阶图也平静了下来,其上光影皆灭,化作诸般道蕴垂流而下。 没入了他的身体,更直如灵魂深处。 这是魁星位阶图, 也是神通‘通幽’! 第一步,成了。 第213章魁星三大仪式 “通幽……” 道蕴入魂,变化又生。 然而,不同于九牛二虎作用于肉身的巨大变化,这一门神通作用于灵魂之上,不比前者的剧烈,可变化同样惊人。 恍惚之间,杨狱只觉神游物外,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承托之下,他的目光,好似突然间,就有种无所不可见的错觉。 漆黑鼎壁、土石山洞、高耸山丘、渐明夜幕…… 无数的光影在他的眼前极速闪烁拉近,他的视线,在以一种让他自己都震惊的方式不住蔓延,无远弗届! 恍惚间,他好似看到了星斗群星、将升未升之大日,以及无数种,让他此时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机。 这气机无所不在,上至群星,下至微尘,无所不包。 亦或者,像是万事万物之汇总。 ‘这是道?’ 杨狱心中不自觉泛起一个念头。 悟道。 这是一个无论在佛经道藏,还是话本传说中,出镜率都极高的一个字眼。 可在此之前,杨狱实在无法理解,这所谓的‘悟道’是什么。 但此时,他心中突然有着明悟。 道是什么,他不得而知,可他知道,这‘道’,从来都在,在天也在地,在大也在小,在漫天星斗,也在微尘泥沙。 而‘悟道’这样的状态,在他看来,更像是,因为他灵魂的变化,正好在这一瞬间,契合了冥冥之中的,不可言说的轨迹。 或者说,频率。 杨狱环顾八方,已看不到熟悉的一切,什么实质的物体都不存在了,所见的,只有他分辨不出的莫名气机。 这像是一副扭曲的抽象画。 他知道,这其中必然蕴含着奥秘,可无论他如何去看,都看不出任何东西来。 嗡!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在杨狱的灵魂深处翻腾起来。 好似是他脆弱的灵魂无法承载这样的窥探。 轰! 这一瞬间,似有惊雷炸响。 眼前的光影气机一下炸开,隐隐间,杨狱看到了堪称汹涌,远远超过之前自己所见,无数倍的恐怖气机,在以看似缓慢,实则快极的速度。 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 “潮汐?!” 杨狱心中一震。 眼前的这一幕,岂非像极了三笑散人的潮汐论?! 自己此时所在,虽也有气机,可比之四面八方滚滚而来的气机洪流,简直像是干枯龟裂的河床。 而四面八方涌来的,岂非就如大海之潮? “潮起三千年……” 念头翻飞间,杨狱再顶不住那发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与剧痛,灵魂好似在飞速下坠。 轰! 最后一刹那,杨狱仍在极尽而望。 恍惚间,似是而非的气机再度组成了他可以辨认接受的光影,无数流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隐隐间,他感受到了巨大的杀机。 来自于天。 来自于地。 也来自于人! “那是什么……” 莫可名状的恐怖在杨狱的心中攀升,让他毛骨悚然。 这不是这些光影让他恐惧,而是直面那莫可名状的未知,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 …… 山岳如美人,草木为发,云雾为丝带。 群山之间,一派幽静。 浅浅的脚步声打破了深山中的宁静,一须发半白半黑的中年道人,走入云雾之间,轻车熟路的走过山林。 来至一处清泉小溪之前。 一溪之隔的对岸,有着篱笆环绕的小院,院落不大,茅屋几间,菜园几分而已,其中有着鸡鸭觅食。 也有着老妪提着水壶,料理花草。 道人止步,凝望着篱笆小院,小院中,老妪恍若未觉,慢慢吞吞的打理花草,好似这花草,就是一切。 许久之后,老妪放下水壶,轻擦着手掌: “年纪大了,稍稍做了些杂事,就有些疲倦了。” “年纪大了,就该多歇一歇,世间的杂事,随他去,岂非更好?” 道人开口。 他的样貌非常之特殊,一般枯如树干,与其半边发丝般银白,另一边稚嫩如婴儿,发丝也无半丝杂色。 一身百纳道袍,浆洗的发白,却又不显狼狈。 “老身天生的劳累命,哪有歇息的资格?” 老妪慢慢转身,淡淡看着中年道人: “小云泥,你这胆子,倒是大了许多。犹记得五十年前,你虽‘枯’老鬼来的时候,还是个只会哭鼻子的娃娃。” “没人生来胆大,也没人会永远胆小。” 道人轻摆拂尘,随意坐在溪水旁光滑的鹅卵石上,语气幽幽: “倒是您,五十年前就垂垂老矣,怎的到了现在,还不死呢?” 幽幽的语气中,多少带着真情实感。 尤其是最后半句话。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老身活得越久,就越是不想死,想活着,难道也有错吗?” 老妪轻叹一声: “那一日或许已不远了,若是死在这当口,便是下来地狱十八层,老身也不能心甘呐!” “世人谁能不死?秦皇、霸尊、陆沉这样的豪杰都难逃生死大限,该死不死,真非好事。” 云泥道人的面色微沉。 “小东西,也来教训老身?” 老妪哑然失笑,浑浊的眸子望着这道人: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此乃三千年不变之真理,道家莫非连这点传承都没了?” “妖孽……” 云泥道人扯了扯嘴角: “这个字眼从您的口中吐露,真真让人不敢恭维……” “你当老身是个妖孽,也随你。” 老妪似懒得谈及这个话题,轻拍着身上的泥点: “老身几多年不出这院、这溪、这山了。这好些年里,似乎都是你家主子在欺负我家孩子,孩子们无奈反击吧?” “无奈反击?” 云泥道人几乎气笑了: “七年里,五道十三州,上百府县都有着贼人截杀官吏,更有甚者,竟蛊惑民众冲击城池! 这便是您的所谓反击?” “孩子们大了,奶奶也没什么法子管了。” 老妪略有无奈的叹息: “你若愿意,就且在此帮老身照顾几天院里的禽兽们,老身出去走走,管教一下孩子们。” 云泥道人不说话了。 这话,他可接不起。 真要让这老妪出去,那…… “听说前年,朝堂上很是热闹。那小皇帝不念两家的香火情,已派出了各路高手,去拔我家的据点了? 算算时间,似乎也快动手了,所以你今个才来山里,怕老婆子生气,是也不是?” 瞧着云泥道人脸色不好看,老妪笑了: “不必焦虑,老身也不甚在意这些,有你们陪着他们玩,也落个清静。” “是吗?” 云泥道人不置可否。 “比起这个,老身更在意,你们这次来了几个人来陪老婆子。玄霸小儿,可来了?” 老妪打量着四周,有些失望: “看来没有来,想来是知晓老身不会出山。可惜了。犹记得他年轻时曾夸下海口,欲走出一条‘人仙’之路,让老身好生期待……” “赵王爷没来,不过,贫道此番前来,借了他的凤翅镏金镋,您可要看一看?” 云泥道人眉眼低垂。 “倒真想看一看……” 老妪眸光幽幽,话锋一转,却又摇头: “可惜,不是时候……” 她淡淡的扫了一眼圈里,那缺了好大一块皮的猪,正欲说什么,心头突然一动。 这是? 她猛然抬头,望向北方长天,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一幕,神色突然闪过激动之色。 “嗯?” 见她如此做派,云泥道人心头‘咯噔’一声,手掌一翻,取出一册古卷来,嘴中念念有词。 片刻之后,他张口吐出一口舌尖血,以手指沾染,在古卷上一抹,又复贴在双眼,一擦之后,也望向北方。 这一望,他的神色也是一变。 恍惚间,他好似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海潮,这潮水是如此之惊人,以至于让他觉得,自己此时所在之天地。 都好似狂风暴雨之时,大海上的一叶扁舟。 不止是两人,一闪而逝的气机划过,天下各处,都似有人心有所感。 或是叩首佛前、或是丢落同伴、或是敲响木鱼…… 未多时,有着道道呢喃声在处处人迹罕至的不可知地响起: “这是,潮汐?!” …… …… “噗!” 一口逆血喷洒在狭小的山洞中。 杨狱猛然睁眼,脸色顿时煞白一片,他的气息急促,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杨狱心中喃喃。 受限于灵魂,最后那惊鸿一瞥,他并未看的很详细,可仅仅一角所透漏出来的天崩地裂,已让他都有些心悸了。 那绝不仅仅是王朝的更迭…… 呼! 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阵阵心悸压下,调息气息,片刻后,他再度感应暴食之鼎。 暴食之鼎中,豪光已然黯淡下去,位阶图也安分了许多,诸多食材也都陷入沉寂。 唯鼎壁上,诸多进度条在熠熠生辉,杨狱的精神,自然放在最为显眼的那处: 【魁星位阶图(极)已炼化】 【晋升仪式:魁星面前,绝无魍魉。引发一座一千万级人口的大州的大灾大乱,然后肃清,最后在诸人的震怖惊惧中,炼化‘镇邪印’。 击杀一头真正的魔魅,于其尸身之上,炼化‘紫金吞煞宝葫芦’。 寻找到一位让七星龙渊斩鬼剑承认的剑手,摒弃神通与其一战,以炼化‘龙渊剑’。】 【神通:通幽。可演化神种无邪数量,零。】 【通幽:上查九天,下探九泉。通幽者,可见众生、见神、见天地、见生死、见命运、见自身、见道……】 【通幽当前进度:第一重,见众生。法眼之下,三界难藏,凡三界六道之众生,无不可见。】 【当前进度:降服其心。】 【可晋升:炼化第三步,点亮命图方可见】 【天魁星的气息……正在拓印……拓印中……】 第一次,杨狱看到了魁星位阶图最为详尽的信息,炼化道果的三大仪式,也彻底在他面前展开。 “三枚道果三此仪式……” 看着魁星位阶图所需的仪式,杨狱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三个仪式,没有一个简单的,甚至可以说,极难! 能让龙渊剑承认的剑手? 只这一项,他都有些牙酸,他可是见证过龙渊剑的剑术的,能让它承认的剑手,只怕世所罕见。 而这一项,居然看着最为简单。 击杀一头妖魔,在其尸骸上晋升,这就更离谱。 虽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可这妖孽,只怕不是这仪式所需之‘妖魔’…… 而比以上两个都让他都难以接受的,是镇邪印的炼化仪式。 先颠覆一州再肃清? 冀龙山前车之鉴不远,他怎么可能重蹈覆辙? 更不要说,颠覆一州这样的事情,他也着实办不出来…… “颠覆一州……” 杨狱心中一抽,将这仪式暂且压下,转而看向了神通,‘通幽’。 这门三大道果合一的神通,远比九牛二虎的介绍要离谱太多。 看着鼎壁上的‘神’‘生死’‘命运’‘道’这样的字眼,杨狱只觉有些牙酸。 不问可知,他之前的奇异变化,就来自于这门神通。 只是…… 这一下的信息着实有些多,杨狱一时都有些消化不了。 许久之后,方才压下了诸般杂念思量。 “走一步看一步吧……” 轻轻揉捏着太阳穴,杨狱眸光一转,看向了被他提进山洞,毫无一丝生机的方其道。 他,似乎是死了,没有丝毫气息。 但杨狱却不是很信。 要知道,这幽灵山庄可是方其道一路遁逃而来的方向,可以说,是他将自己引来此处的。 一个求生欲如此强烈的人,死的如此突兀,他自然不信。 是以,他临走之时,将其尸体提了过来。 不过一路上,他的确没发现尸体有什么异样。 本想着寻个地方将其烧个干净,心中突然一动。 “通幽……” 杨狱眸光一闪,下意识的发动了这门新得到的神通。 嗡! 一抹唯有他自己可见的豪光一闪而逝。 下一瞬,杨狱就看到了极为奇异的一幕,在这早就僵硬了一半的尸体之上,他看到了一股朦胧的雾气。 鬼? 灵魂? 精神? 第214章魁星的真谛 雁过留痕,人过留影。 有关于灵魂、鬼魅之说,在民间传记,传说之中不在少数,但亲眼看到这样奇诡的雾气,杨狱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惊诧。 这团雾气,与尸身重叠,乍一看,好似酒醉后出现的残影,但事实上,并非人形,更像是水蒸气。 “这就是见众生?” 杨狱上下打量,很是有些惊异,但这明显不像是传说中的‘鬼魅’。 嗡~ 突然,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杨狱一伸手,一抹唯他自己可见的红光闪过,紫金吞煞宝葫芦之影乍闪即灭。 而这尸身之上的雾气,也随之消失一空。 吞鬼?! 杨狱心中一震,感应暴食之鼎。 幽暗的鼎中,紫金吞煞宝葫芦徐徐转动,红光时隐时现,好似在消磨其中的某种东西。 伴随着这个过程,鼎壁之上也自浮现出诸般文字来。 “这也行?!” 杨狱吃了一惊。 鼎壁上的文字,正是那雾气之中蕴含的讯息。 看似是文字,可细细感应,甚至可以演化成景象,在他的心中流淌。 【方其道(残魂):辟龙道,雪州,青山府人,出身巨富,颇有天资。少时即拜入六扇门,聪慧有野心……】 【……置之死地而后生,于特殊之地,冲关‘种魔脱胎法’失败,半数魂魄无法离体……】 【魂魄残缺,讯息不详】 “他是为了修炼这门种魔脱胎法?” 杨狱微惊之余,也有些恍然。 方其道一路遁逃至幽灵山庄,并非是寻死,而是要修炼那门道果杂谈中,唯一有明确记载,夺了他人道果的邪功! 种魔脱胎法。 是秦末的欢喜和尚用以夺取他人道果的邪功。 相传这门魔功修持,可分割魂灵化生魔胎寄生于他人之身,不但可操纵他人,更传说有着借体重生的力量。 不过这这门邪功的修行之法极为苛刻。 不但要寻一处阴煞之地冲关,且要自身将死未死之时才可冲关,自秦末至今,修成这门邪功的,只有那么两三个人而已。 这其中,还包括了欢喜和尚自己在内。 一一看完雾气中蕴含的讯息,杨狱这才知道前因后果。 方其道不知从何处得到这门邪功,这些年里,始终在寻找阴煞之地,同时,也在通过六扇门的势力,关注疑似身怀道果者的情报。 被金甲人重创,又被自己追杀之时,这方其道心中升起疯狂念头,刻意将他引来此处。 就是要借助幽灵山庄之地踹开‘种魔脱胎法’的最后一步,同时,也想要借助这处奇诡之地,种魔自己! 可惜,他算错了一点。 幽灵山庄并非阴煞之地,那雾气并非阴煞,而是九十年里,因故死在镇邪印下的人留下的死气。 镇邪印,分属魔道,可其行的是霸道镇邪之路。 但凡死于镇邪印下,魂灵碎片就无法离体,以至于哪怕方其道成功修成了这门邪功,也根本无法分割魂灵,点出魔种。 眼睁睁的以活死人的状态,看着自己降服了镇邪印,气的魂灵破碎…… “气性可真大。” 气死了方其道,杨狱自然没有半点同情心。 对一个临死前还恨不得杀了自己的凶徒,没谁能有同情心。 相反,看着徐徐转动的镇邪印,升起了别的心思。 道果,即是神通,也是法宝。 只是在位阶图炼化之前无法驱动罢了,此时虽也不能完全掌控这几件道果,但已可稍加引导了。 想要真正掌控,只能等到仪式完成。 噗! 紫金葫芦不情不愿的将那雾气吐了出来。 嗡! 镇邪印轻轻一颤,将那雾气吞入其中,后就泛起青黑之光,其上的纹路也徐徐亮起,显得邪异而狰狞。 同时,有关于这道果的讯息,也在杨狱心中流淌而过,散碎,却也可清楚大概。 三枚道果中,以镇邪印,最为邪异。 其分属魔道,走的是统御诸邪以奉己身的路子,犹如传说中的虎妖,被其镇杀之人,无可轮回,要永生永世被其奴役。 “呀!” 几瞬之后,似有一声尖叫响彻,雾气被镇邪印彻底吞入其中,杨狱身处通幽状态之下,看的仔细。 方其道怨毒而狰狞的脸,在雾气中一闪而过。 “呼!” 杨狱睁开眼睛,一伸手,点在了方其道的眉心。 随其念头一动,那被提炼消融的雾气,就又自其眉心,流入了身体之中。 咔咔咔~ 杨狱松开手了,未多时,直挺挺躺在地面上的尸体突然有了动静,而后,竟睁开了眼睛! “真个可行?!” 看着‘诈尸’的方其道,杨狱直撮牙花子。 这几乎是变相的‘活死人’了吧? 看着冷漠的尸体,杨狱开口了: “站起来!” 砰! ‘方其道’直挺挺的站起,直将山洞都撞塌了一块。 “坐下!” “站起来!” “扭头!” “笑一笑?” …… 怀着复杂的心情,杨狱一遍遍的测试。 有着镇邪印作为媒介,他的确可以操纵这具活死人,然而,活死人并无灵智,虽然也算灵活,但和活着的方其道比,那就差了不知道多少了。 而且,他的一举一动都需要杨狱下达指令,看起来诡异,实则真个交战起来,用处并不大。 真正的生死大战中,哪怕是此时的杨狱,也做不到一心二用。 “按着位阶图的说法,魁星有着统御百鬼之能,应当就是因为这枚镇邪印了……只是我暂时做不到而已。” 杨狱心中笃定。 比之仅有一枚道果的位阶,魁星的优势,就在于组合。 通幽可见神与鬼,龙渊剑可杀而降之,紫金葫芦可吞之、炼之、强化之,镇邪印可统御! 这才是魁星的真谛! 他想要炼化位阶,成就魁星,还有不短的路要走。 只是…… “这操、尸纵鬼,这怎么看,也不是个正经的位阶……” 尝试了许久之后,杨狱又自盘膝坐下,开始体会自身的变化。 魁星位阶图的炼化,不单单是多了一门神通那么简单,外在虽并无剧烈变化,细微处,却有着蜕变。 因位阶的特殊性,这变化更多的体现在精神,让他的五感越发的敏感。 而同时,他的脏腑器官、血液皮膜,都在缓慢的发生着蜕变。 …… …… 秋日万物萧瑟,却是丰收之季,此时距离收获本还有些日子,田亩之中已忙碌的热火朝天。 田堤上,一队队的衙役匆匆来去,或监视、或押送、或装车。 田亩间,不少民户心痛。 秋日到底未到,此时的粮食多有青涩,收割之下,损失可说极大,但看着来往的衙役,也没人敢反对。 银钱足够,卖谁不是卖? 催马进得木林府,沿途所见,皆是如此景象。 四大家不再为掣肘的情况下,徐文纪的高压让青州的官吏爆发出了超乎寻常的执行力。 一片片田亩在收割,一辆辆辆车在发送。 诸多府县,都动员了起来。 “德阳府的旱灾……” 杨狱心中一沉,催马而行,一路不停,很快就来到了木林府。 当他见到木林府主事者之时,天色已黯淡了下来,潮起浓重的码头,黄四象站在高处指挥呼喝着。 此时复杂调运木林府物资的,正是黄四象。 他本已要回青州城了,翎鹰带来了徐文纪的命令,他无奈之下,也只能在此调度粮草。 木林府的漕运虽然无法到达德阳府,可比之陆路到底要快的多。 此时的木林府,热火朝天,不止木林府内诸多府县,没有水路可走的府县,也都在络绎不绝的运送着粮食等物资。 再有此处中转,送往距离德阳府最近的码头,二次运输,直抵灾区。 “嗯?!” 杨狱刚踏入码头,黄四象的心头就是一跳,眸光如电打向来处。 “哪里来的高手?” 念头一闪,见是杨狱,他顿时松了口气,足下一点,已从高处落下,几次借力,已来到近前。 “好小子!听说你又立下大功?好小子,如此看来,只怕没几年,你就爬到老夫头上去了!” 黄四象心有感叹。 以他的渠道,自然听说了青州城的事情,这少年不及弱冠,就已然要名动天下了。 “凑巧罢了,还是徐老大人手段高超。” 杨狱笑笑,说出来意。 “你要去天狼关?是大人要动手了……” 听得杨狱的要求,黄四象的眉头就是一皱,显然也猜出了什么。 “大概吧。” 杨狱看着江水,此时的行船比之往日多出数倍不止,浩荡的江面都显得有些拥挤了。 “此信必非求援!哪怕山穷水尽,大人也必不会调动边军,他也是流积山中走出的老人,哪里不懂这个道理?” 黄四象却似猜出了什么,面色有些凝重: “你此去,只怕不太平……” 四大家的势力,上至庙堂,下到江湖绿林,诸多方面都有包括,自然也不乏从军者。 有着出身,有着武功,有着人脉,四大家的人在军中势力非小。 “我虽是去送信。” 远眺翻滚江潮,杨狱神色平静中,有着几分期待: “但有人要试我手段,那也随他去!” 第215章催命 借来船,杨狱几乎没有耽搁,牵着龙马,带着兜帽遮脸的活死人上了船,顺流而去。 来晚一步的小武好一阵捶胸顿足。 “你家大人此番是有要事在身,带上你,岂非是累赘?” 黄四象收回目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若非无人可用,就你,老夫都瞧不上眼。” “……” 小武被打击的够呛,想反驳,但又无话可说。 木林府可说是杨狱声望最隆的地方了,他诛杀两大帮派,箭杀三大寇的事迹,几乎每日都有无数人在讨论。 在青州城击杀冀龙山的事迹传来之后,这种讨论更是达到了顶峰。 “拿着,这是你家大人留给你的东西。” “杨爷……” 小武怔怔接过包裹。 其中的东西很是不少,除却一些银子、丹药之外,还有几本武功秘籍。 “你家大人非是不见你,而是他此去,并不太平。” 望着远去的船只,黄四象神色有着凝重。 旁人只知晓魏正先算是徐文纪的半个门生,却不知他也是出身世家大族…… …… …… 月朗星稀,潮起潮落。 轻舟远去,初时还有不少的商船随行,但行驶了数百里之后,江面上就显得空荡荡了。 远离了木林府,两岸的城镇也少了许多,渐渐被高山所覆盖。 人烟稀少,只有那高山之中,还时不时传来鸟叫、猿啼之声。 甲板上,杨狱盘膝而坐,掌中把玩着更小了许多的玄英珠。 玄英珠重达数万斤,大云鹰哪怕是异种,也无法背负飞天,他此来,借船是其一,其二,就是要拿走这枚玄英珠。 玄英珠,是好东西,有着这枚珠子,他至少不用日夜吞服金铁了,可惜,这珠子上蕴含的金铁之气不是无穷无尽。 不过,这珠子本身也有吸纳金铁之气的能力,对他还是很有用的。 “可惜,至多支撑我再度炼化一件食材,玄英珠上的精铁之气就要散尽了……” 杨狱有些可惜。 暴食之鼎的蓄能,再度成为他最为要紧要做的事情之一。 不提尚未拓印完成的‘天魁星神种’,自裕凤仙那里摸来的‘青龙偃月刀’上的刀法与不败天罡,也是他志在必得东西。 不过,以他此时的换血层级,还没到需要修持‘真罡’的时候,倒也不用那般着急。 换血十三,筑基五关。 真罡是突破第五关之时才要用到的东西,他此时距离第四关还有不短的路要走。 收起玄英珠,任由暴食之鼎缓慢吸收其上的精铁之气,杨狱取出包裹,倒出了其中的东西。 身为六扇门总捕,一州顶尖人物,方其道身上自然不乏好物,而且,那幽灵山庄死去的一些高手身上,也不乏有用的东西。 “金票七百两,银票三千两,丹药若干……” 杨狱清理着收获。 暴食之鼎好似无底洞,金银自然没有够的时候。 金银之外,是各种不知名的丹药以及毒药,武功秘籍之类,自然是没有的。 “这瓶毒药……” 杨狱拿起自王福处搜集的瓷瓶,想了想,贴身放好。 有些时候,毒药可是好东西。 呼呼~ 不大的船只上,活死人一刻不停的摇动着船桨,不过比之开始,缓慢了许多。 活死人,也带着个人字。 虽然无知无觉,但体力也不是无穷无尽的,而且,也好流血受伤,若离开镇邪印太远,甚至还无法得到补充陷入沉睡。 “嗯?” 正自思量间,杨狱的心中突然一动。 他凝神感知,四周江水滔滔,风声呼呼,只是,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异声,两岸群山中,更是安静的吓人。 别说猿啼与鸟叫,便是蚊虫之音,都消失无踪。 “来了……” 杨狱心中雪亮,不惊也不慌,猜测着来人的身份。 呼! 突然,随着江面变窄,巨大的云彩遮住月亮,两岸陡有风声响起。 杨狱睁眼,就见得远山传来长啸,音波呼啸,回荡不休。 两道人影踏行于山林、断崖之间,身法灵活,速度绝快,其音波刚自传来,其身影也自踏在了江面之上。 轰! 浪花飞溅,气浪翻涌。 “呵~” 杨狱淡淡看着。 来人的速度快绝,更好似对他知之甚深,自出现到入江一气呵成,更无丝毫破绽,而且穿着与夜色一般无二的夜行衣。 显然,是在防备他的箭术。 轰! 一道道水波炸开,罡风掀起气流。 狂风漫卷,水汽升腾,加之夜幕遮月,一时能见度极低。 “这两人的气势,似乎不像是江湖中人……” 杨狱按箭不发,冷眼扫过大江。 夜幕在他眼中毫无意义,任何有着微光所在的地方,都无法阻挡他的视线。 这两人的动作虽然极快,但也还未超出他的捕捉范围。 轰! 某一瞬,杨狱松开弓弦。 只听一声‘霹雳’炸响,江面上又起狂风,大片的江水随之炸裂开来。 杨狱箭矢迸发之瞬间,一条人影已自其身后的江面窜起。 以极快的速度踏江而来,就听得阵阵炸响,宛如一条水龙自远而近。 发弓震荡之音还未落,其人已然杀到。 遥隔数十丈,就见得一点寒芒破空而至,继而枪身如龙,撕裂空气,发出刺人耳膜的声音。 来人的速度不可谓不快,然而杨狱早有准备买,一箭发出之瞬间,已折身而回,瞥见寒芒一抹的同时。 又是一箭射出,贯向那寒芒、长枪。 轰隆! 只听得一声巨响,大片的水浪冲天而起,翻滚的暗流将船只都推动着后退了数丈。 “好箭法!” 风中传来闷哼之声。 杨狱持弓望去,只见夜幕江潮之中,一鼻梁高挺,面有惊怒的青年持枪入江,欲借助江水遮掩他的视线。 “想走?” 杨狱面色一沉,一步踏前,避开身后飞射而来的牛毛细针,身在半空,似能踏风而立,一箭射出。 这一箭,却已非之前试探的两箭,箭矢未去,已有青光迸发,更带着狂风气流,犹如一头狰狞的风龙。 那持枪青年刚自没入江水,就感受到身后刺骨寒意,心中狂叫一声,欲要折身闪避,却哪里还来得及? 轰! 江面下传出巨大爆炸之声,浪花冲天数丈,狂潮扩散,一时搅的四周江面都是漩涡。 “这都看得到?!” 眼见得这一幕,发出牛毛细针之人吓了一跳,转身要走。 可刚自转身,就发出一声怪叫。 一个身穿斗篷的神秘人,不知何时竟摸到了他的身边,以他敏锐的感知,都没有发现丝毫气息。 轰! 活死人漠然抬头,就是一拳。 那人双臂叠加,欲要阻拦,可拳臂相交的瞬间,一双眼就充了血,险些跳了出来。 “我艹!” 恐怖的巨力加身,那人几乎毫无反抗,就被一拳砸下半空,落石一般砸向船只,又被杨狱随手一接。 咔嚓! 只一捏,脊椎就断了。 “啊!” 那人惨嚎一声,跌落甲板,惊怒且骇然的看向踏江而来的斗篷人。 这又是谁?! “谁要你来杀我?” 杨狱冷眼扫过。 其着夜行衣,年岁约莫四十上下,其貌不扬,武功虽然不差,可也不过第四关罢了。 这也派来杀他? “呸!” 这黑衣人吐出一口黑血,身受重伤,却反而狞笑起来: “你死定了!” “你说的,是你涂抹在夜行衣上的毒药?” 杨狱松开手掌,一块碎布落下。 以他的无感,几乎没有什么毒药能瞒得过他,这黑衣人身上的毒药,他早就发现了。 出手之时,随手从身前的包裹上扯下了一块碎布来。 “你!” 狞笑声戛然而止。 呼! 迎着那惊怒的眼神,杨狱抬脚踩碎他的下颌,也不说话,自江水中踏来的活死人,已僵硬俯身,从船板上拔出了一根根毒针。 “啊!” 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杨狱也得知了此人的来历。 与他猜测的有着偏差,此人,来自‘摧命楼’,非是寻常江湖组织,而是杀手组织。 “杀手组织……” …… …… 天狼关,处于青州西北,比邻流积山。 因其地势特殊且关键,一旦有敌人踏破流积山,天狼关,就是唯三可以长驱直入龙渊道的关卡。 是以,四百多年里,皆有重兵驻守,虽戍边的将领时而更换,可无一不是军中强将。 说是关卡,实则也是一座大城。 其恢弘之处几不下青州城,四百年来的军民繁衍,人口很是不少,更因比邻外境,无战事之时,尤其繁华。 当然,再无战事,关外的摩擦也是不少。 铁血楼,高九层,仅低于哨塔与城墙,是天狼关第一高楼。 扑棱棱~ 一只翎鹰从七层飞出。 不大的房间中,三个气息沉凝的青年神色各异,皆看着窗前出负手而立的贵公子。 “催命楼,失败了。” 萧青峰神色平淡。 “催命楼杀人,失败是常有的,公子不必介怀。” 一脸色黝黑的青年说着。 “哪有什么介怀?” 萧青峰哑然一笑: “那催命楼也没几个好东西,多死几个,又有什么妨碍?左右他们接下这买卖,就得要做成!” 第216章讨债的恶鬼,催命的杀神 繁华闹市处,有一间生意冷清的小酒馆,只看那泛黄的酒旗,就可知此间酒馆已开了许多年了。 店伙计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店里拢共也就三个人,除了他与掌柜,就只有一牙都掉完了一小半的老者。 呼! 突然,有冷风吹来,伙计顿时打了个寒颤,只觉汗毛都竖了起来。 直好似一瞬间隆冬降临。 一个激灵,就睁开了眼,才看到不知何时,店前来了个身着斗篷的黑衣人,不见五官,不知男女老少。 只腰间有着一口连鞘长剑。 “客人里面请。” 伙计一个激灵,起身迎接。 不过,这个客人很是古怪,任由他所十句,也没回半个字,且没有落座,而是径直走向了后院。 “客官?。” 伙计刚欲拦下,就觉心头一寒,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朋友自哪里来?” 案台后,略有些富态的掌柜看向斗篷人: “咱这后院,只招待朋友。” 这掌柜年岁似乎很是不小了,花白的乱发下,双眼略有浑浊。 他上下打量着来人,心中也有些吃惊。 居然没有感知到半点气息,好似那斗篷只是一件斗篷,其中并无人…… 斗篷人缓缓转身,不发一言,只轻敲桌面两下,留下字迹。 那伙计望去,心中顿时一松。 “讨债的恶鬼,催命的杀神。” 见得桌面上的字迹,掌柜的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伙计了然,这才引着斗篷人走向后院。 ‘这人很危险……’ 掌柜微微摇头,着实没想起这是哪路高手。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慢吞吞喝酒的老者,那老者不紧不慢的喝完最后一杯酒,慢慢悠悠的起身,也走向了后院。 见此,掌柜的心中才是一松。 武多犯禁。 学了武功,就不愿再去种地、砍柴,也不甘于迎来送往,卖身为奴,更不街头卖艺,为人看家护院。 自然,走上捞偏门路子的,也就比比皆是。 催命楼,就是这么一个组织。 其中鱼龙混杂,多是不愿投身门阀朝堂,可又不安于现状的习武之人,更不乏不容于江湖朝堂的人憎鬼厌之辈。 这是个松散而又庞大的组织。 其松散在于,催命楼根本没有驻地,更不会去约束楼中杀手,其庞大又在于,它并无门槛。 只需知道催命楼的任何一处据点,就可加入其中,接取各种任务。 赚取银钱、甚至是丹药、武功。 这处老酒馆,就是催命楼的据点之一。 一街之隔,某处高楼的房间中,杨狱盘膝而坐,凝神于镇邪印之上,感应着从活死人所见所闻。 这是个极为新奇的体验。 不是通过活死人的视角看到了什么,更像是他自己附身其上,用另一具身体去行走天下。 甚至,可以借助这具不死不活之身,进食,行走,施展武功。 当然,无法离开他太远,这是硬伤。 以杨狱路上的尝试,这个距离,是以镇邪印为中心,三百三十三丈,这是极限。 一旦超过这个距离,活死人就会失去控制,如冬眠的蛇一般,陷入沉睡,直至死去。 活死人,也是需要维持的。 不过,进食的东西,就不是寻常的五谷了,除却镇邪印上积蓄的煞气之外,杨狱目前发现的,只有丹药。 活死人僵硬的内脏器官,早无法消化正常食物,只有入口即化的丹药,可以维持其活动。 “催命楼……” 杨狱心神沉凝,大半精神经由镇邪印掌控活死人进入催命楼的据点,小半精神放在自身,警戒着可能的危险。 老酒馆的后院,也不甚大。 几间厢房之外,就是几株树叶泛黄的老树。 “客人是第一次来?可需要小的引导?” 老树前,伙计试探着问。 “带路。” 沙哑阴森的声音从斗篷下传出,伙计打了个寒颤,本想要银子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暗骂着打开了暗道。 由树根,到地下,这是一条极为隐秘的地道,其中有着零星的火把,不长的地道后,有着一片空地。 类似于六扇门的缉凶室。 通往此处的地道,非常多,算上他来的这条,居然足有九条。 十几个或是易容乔装,或是遮面隐藏的杀手,彼此保持距离,打量着悬挂在正中木牌上,类似通缉令般的东西。 到了此处,伙计自然转身离去。 杨狱心中一动,操纵着活死人靠近,望向那一块块的木牌。 不出意外,这全部都是刺杀任务。 ‘这么多?’ 杨狱稍稍有些惊讶。 木牌不小,每一块上都贴着少则十数,多则数十的刺杀帖子,而这样的木牌,这间地洞足有十三块之多。 种类也很多,目标也很多。 除却常见的刺杀任务之外,还有着护卫,刺探情报,偷盗之类的任务。 奖励也非常复杂,银钱,兵器,丹药,武功,甚至于,还有着美女,**…… 不多时,杨狱就看到了自己的刺杀任务。 【三品上任务:六扇门铜章捕头杨狱。此人极为凶残,曾有‘杨砍头’之称,刀法凌厉,箭术惊人。 一口四象弓下,曾杀过长留三大寇,非四关武者不可接。慎之,慎之!】 【建议:擅长隐匿,横练高手,用毒高手,刺杀高手】 【奖励:黄金一千二百两,白银三千两,中乘武功两门,益气散,补血丹各三百枚,任务完成,雇主处还另有答谢】 看着刺杀自己的任务,杨狱心中古怪。 有关于他的任务,居然不止一个,除却这个奖励最为丰厚的之外,另外还有三张追杀帖。 不过,以这一张,最新,似乎下达不久。 等阶,也最高。 催命楼的任务品阶,以一最低,三品上,已不算低了,青州几大宗门的长老级人物,不少都在二品晃悠呢。 事实上,这木牌上,最高任务也才四品上。 “这位朋友,也盯上此人了?” 好似捏着嗓子发出的尖锐声音响起,一个面色枯黄不自然,明显易容过的瘦弱中年来到近前。 杨狱冷眼扫过: “怎么?” “给的不少,可惜,这任务划不来!朋友想来不知,此人在不久前,曾协助徐文纪,击杀了长留大寇,冀龙山!” 一石激起千层浪。 此人的话音未落,地洞里的其他人,也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或是惊诧,或是疑惑。 “此人击杀了冀龙山?” “杨砍头?区区铜章捕头?怎么可能?” “冀龙山虽半路出家,仅有一门上乘武学赤龙真罡,可他到底是换血十三次,筑基五关的大高手。 这杨狱是哪个?” 一众人惊诧议论,重新审视起那张刺杀贴来。 也有人暗自捏了把冷汗,这是有心接下这任务的杀手。 余光扫过众人的表情,杨狱心中古怪。 虽早知这催命楼松散,却没想到竟然如此松散,任务颁下,居然连最新的情报都不曾分享下去。 怪不得那两个蠢材会去送死…… “楼中的任务,越来越糊弄事了!这人能杀得冀龙山,只怕即便不是五关准宗师,只怕也差之不多了。 这样的人物,居然定为三品上?!” 一身材魁梧的横练高手拍案而起,很是恼火。 他险些就接下这任务了。 “此人定为三品上,的确有失准确……” 地道中,传来老迈之音。 杨狱心中一动。 这声音传来的瞬间,地洞中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全都闭上了嘴,那叫嚷的大汉更是脸色一白,额头居然渗出冷汗来。 “您,您来怎么,怎么……” 有杀手呼吸急促。 那是个老的牙都快掉光的老头子,身材瘦弱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跑,如何看,都没有半丝威胁。 ‘这老家伙?’ 杨狱认出这老者,就是之前酒馆里的老家伙。 活死人的五感僵化,远远不如他来的灵敏,以至于他都没发现这老者居然是个大高手。 事实上,哪怕近距离看去,以活死人的目力,也无法看出什么来。 不过,从诸多杀手的神色变化中,他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催命楼,青州主事者,赵无杀! 此人,很神秘,神秘到,虽也在六扇门的缉凶榜上,可有关于此人的信息,却几乎没有什么。 只知道此人的武功极高,放眼青州,也在前十之列。 如今看来,只怕不下于方其道了。 “闲来无事,出来喝了杯酒。” 老者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微微摇头: “不说此人能协助他人击杀冀龙山,单单是能射杀三大寇的上乘箭术,定为四品,也是应该了……” “赵老说的是。” 四通八达的地道中,传来回应,一道人影鬼魅般蹿了出来,躬身道: “是属下情报不详……” “将此任务打回,重新定级,通知雇主,让其补上奖励,若补不上,此任务,不必再发!” 老者淡淡说着。 躬身那人忙不迭的点头,撕下刺杀贴,转身就窜进了其中一条地道中。 “诸位忙,不必在意老夫。” 扫了一眼战战兢兢的众杀人,老者微微一笑,也不理其他人,望向斗篷加身的活死人: “聊聊?” 他认得我? 不对,他认得方其道? 敏锐察觉了这老者语气的变化,杨狱心中一动,就没有拒绝,点点头,沙哑道: “好。” 活死人的脏腑僵化,发音很晦涩。 老者微微皱眉,还是转身,带着杨狱走进了一间密室之中。 密室中,灯光更黯。 老者随手一摆,合上石门,方才一笑: “老夫此次出关,知道的人没有几个。齐兄居然这般快就寻到了,这不禁让老夫越发好奇你的出身了!” 他果然认得方其道! 不过,并不知道方其道的真正身份…… 听得这话,杨狱心中一沉,沙哑开口: “有何破绽?” “齐兄此次乔装着实精妙,老夫都险些没有认出。可惜,你虽改易了气息,声音,但气味遮掩的,还不到家。” 赵无杀淡淡一笑道: “幽灵山庄的提前消失,可是与齐兄有关?” “无关。” 杨狱冷淡回应,心思则在飞快转动。 这老家伙的武功只怕不下全盛之时的方其道,若是被其看出什么,这具活死人只怕就要栽了…… “是吗?” 赵无杀显然不信,没有过多纠缠这个问题,问道: “齐兄此来,又为的何事?为何舍了咱们常见的据点,千里迢迢来此?” 浑浊的眸光,闪过凌厉,审视着。 他的武功特殊,极少走眼,可之前,却险些没认出此人,这,就有些古怪了…… “追一人而来,可惜没了踪影,思及此处有贵楼的据点,故而来此碰碰运气。” 杨狱尽量模仿着方其道的语气,冷漠道。 “以齐兄的身手,也有追不到的人?” 赵无杀有些诧异,好奇道: “此人是谁?” “一无名之辈。” 杨狱心思电转,有心借此楼寻找老爷子。 催命楼的情报未必比得上六扇门、锦衣卫,不过这些地下组织,往往别有不同寻常的渠道。 “与怜生教有关?” 赵无杀的脸色冷然,兴趣没了大半,很有些扫兴的问道: “齐兄总是要出这些难题!上次悬赏魏正先,这次又要招惹怜生教?这买卖,做不了,至少,我这做不了。 这是规矩。” 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规矩,明的、暗的、不成文的,比比皆是。 而越是身居高位,越是捞偏门的,就越要守规矩。 杀手组织,历代以来都是捞偏门的。 那些本就人憎鬼厌的邪道众人,本就不容于江湖、朝廷,若是连自己的规矩都不遵守,那就没有什么路子可走了。 催命楼很是松散,更没什么互助的规矩,各个州的据点,都独立自主。 他这里,从不接超过四品上的任务。 “仅仅是寻人,也不成?” 杨狱惊诧于他话中透漏出来的东西,却也不信什么规矩,冷静报出价码: “一门上乘武功,如何?” “怜生教可是传承了几千年的教派,势力遍布天下各处,不要说在这大明,便是在大离、天狼,也都有着赫赫威名……” “要老夫招惹这样的势力……” 赵无杀倒背着手踱步,蓦然转身,道: “得加钱!” 第217章青州无敌手 “这门武功……” 暗室里,赵无杀轻敲着石桌,若有若思。 未多时,一道敲门声响起。 “进来!” “那人已离开了。” 酒馆的掌柜躬身进来: “大人,那斗篷人到底是谁?值得您亲自接代?” “此人从不露面,但青州之地,有此武功者本也不多,那斗篷下,或许就是一位咱们熟知的大人物。” 赵无杀面露嘲弄: “这些大人物自身被规矩所束缚,才有我等的存身之地啊……” “大人物……” 掌柜心头一跳。 能被这位称之为大人物的,武林加之官府,可也没有几个。 那人会是谁? “他是谁,与咱们没甚关系。” 赵无杀随手甩出一封信来: “以翎鹰传信,送去天狼关,告诉咱们那位雇主今日发生之事。” “嗯?” 掌柜吃了一惊:“您泄露了雇主的消息?!” 这一惊,可不小。 捞偏门这行当,泄露雇主身份乃是大忌,而且,还要主动告知雇主? “泄露?” 赵无杀冷笑一声: “那萧青峰贵为青州四公子,从来都自以为身份高贵,不同于江湖武林的泥腿子,为何要主动联系我等,你莫非不懂?” “您的意思是,他……” 那掌柜眼睛瞪大,猜测到了什么。 “一个没师承没根基的边关少年,短短一年就几乎名动青州,这样的人背后,难道真没什么势力?” 赵无杀神色冷然: “那萧青峰此番,看似是要买凶杀人,实则是要借咱们的手,引出那杨狱背后的势力!” “这小子,好生毒辣!” 掌柜心头一寒,也有些恍然。 萧青峰此举,明显将他们当做了棋子。 此举,十分之歹毒。 杨狱背后若有势力,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催命楼。 这斗篷人此次突兀到来,若非楼主在此,那…… 思及此处,他不由的心悦诚服: “还是大人心思如海。” “此外,老夫也很好奇,那杨狱的背后到底是谁,有没有胆量在天狼关生事……” 赵无杀眸光幽沉。 天狼关,可不是善地。 但这斗篷人,也不是善类,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心中还是有着好奇的。 若是能引得那位青州第一人出手,那才是真有热闹看了…… “转移吧,此处据点,不能久留了。” …… …… “呼!” 数街之隔的客栈房间中,杨狱缓缓睁开双眼。 催命楼的规矩,他是不甚在意的。 一个捞偏门,人憎鬼厌的渣滓聚合地,哪有什么道义规矩? 但有问不出的,必然是筹码不足,而非他们真有什么不可逾越的底线要坚守。 不过…… “鬼影幻身步,可不是谁都能练成的。” 杨狱冷笑。 一切经由暴食之鼎炼化的食材上所得到的武功,都几乎与他是完美的契合。 鬼影幻身步也不例外。 可即便这样,他在这门上乘轻功上的进度也十分之缓慢。 这门武功之所以失传,不是没原因的。 一份抄录出去,注定没几个人能入门的轻功,换来了诸多讯息及情报,这买卖,自然不亏。 不过…… “青州四公子,萧青峰……” 杨狱深吸一口气。 青州四公子,以拜入铸剑山庄的楚天衣为首,此人是真正的天纵奇才。 一手剑术出神入化不说,更在十六岁之时,就一举踏破了筑基五关的大门,后又因觉家传的‘洞魔真罡’威能不足,自堕境界拜入铸剑山庄。 欲求不败之根基,以问鼎武圣尊位。 萧青峰与其并列四公子,虽有强行蹭热度之嫌疑,可终归还是尤其不俗之处。 数年之前,就已修成了其家传的‘炼火真罡’,或许已是五关中人,也未可知。 他猜测到买凶杀人的有可能是四大家,却也没料到,会是萧青峰亲自出面。 要知道,青州四公子,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四大家的面子。 面子,理论上,是不能沾血的。 更不能沾染灰尘。 如此说来,就有些问题了。 “却不知,将这‘面子’撕下来,又该如何?” 推开窗户,俯瞰这座清静的小镇,杨狱眸光闪烁。 他从来不是个挨打不还手的人。 只是想杀此人,却并不容易。 除却其本身的武功与势力之外,阻拦在前的,还有一座巨大的高山。 催命楼的任务包罗万象,涵盖了各种人与势力,白龙轩,南岭剑派,六扇门、锦衣卫…… 青州有头有脸的势力,几乎都有人被贴在木牌上。 不止是方其道,他还看到了刺杀徐文纪、裕凤仙、聂文洞这样的四品上任务。 偌大的青州,唯一不在催命楼接代任务范畴之内的势力,是怜生教。 而唯一不被不接受的个人。 是魏正先! 一个邪人汇聚的杀手组织,都不敢接下有关其任务的猛人。 “呼!” 遥望着群山绵延的方向,杨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青州无敌手,天狼魏正先!” …… 接下来的路程,再无什么波折,只有几波似是早就接下杀自己任务的杀手前来送死。 随手打杀之后,就再没什么人来了。 龙马的速度极快,在平地尤其快,不过一日而已,杨狱就遥遥看到了一座雄伟山脉。 这山脉极为壮观。 如同一条条巨龙彼此纠缠着横卧在天地之间,山脉线东西拉开不见边际,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如林般多。 以杨狱的目力,甚至可以看到那,隐约可见的雪线在山顶连绵不绝,气势雄浑至极。 “流积山……” 杨狱勒马遥望。 这座山,他是第一次见,可却已然极为熟悉了。 在九牛二虎食谱里,他一次次的见到过这座雄山,也见到无数人血撒此处,埋骨山中。 尤其是他调动神通‘通幽’之时,更在隐隐间,窥探到了堪称可怖级数的铁血杀伐之气。 隐隐间,好似能看到那一场伏尸三百万人的旷世大战的余波。 仅仅凝望一眼,他只觉双眼都有些刺痛。 “呼!” 散去通幽,杨狱轻捏太阳穴,正欲催马前行,心口处突然一震。 【……天魁星……拓印失败……】 【天魁星……道果……拓印失败……】 【……神种‘融金炼体’,拓印成功……】 【是否提取神种?!】 “成功了?!” 杨狱眼神一亮。 天魁星的拓印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一些。 直接略过失败的信息,微微闭目,进入了暴食之鼎中,天魁星他要之无用,可这门神通可就不一样了。 有着暴食之鼎炼化食材,他的诸般武功进度都远超常人,唯独横练被远远拉下,以至于有些用力过猛,还会伤及自身。 若是将此神通炼成…… “唏律律~” 龙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 …… 天狼关,占地极大,人口也多,可其中,却并无太多消遣的地方。 喝酒,听书,是大多数人唯一能够排遣寂寞的法子了。 “那一日,狼烟四起,烽火遍地。浓郁浓烟,从那木林府,一路烧到了青州城下!” “原景英率兵救援,却不知中了流寇的调虎离山之计,自己空跑一遭不说,还让青州城落入了极为危险的境地!” “……那一箭,犹如神人天纵,箭风起时,似有神龙浮现,只一箭,就将那长留大寇,冀龙山,射杀了啊!” “可怜那萧家,好好的宅子,就那么沦为废墟……” …… 萧青峰神色冷淡,静听着说书之声。 他平静,身后的几个青年却是脸色铁青,甚至有些怒火中烧。 “老家伙,污我萧家?!” “该死,该杀!” “公子,让某下去让他闭嘴!” 几个青年火冒三丈。 原因无他,这说书人,将那一夜萧家的狼狈,全都说出来了。 “他不过说了真话,有何错处,要你等教训?” 萧青峰冷眼扫过,几人顿时噤若寒蝉。 “可……” 那面色黝黑的青年有些不甘:“那也不能让他败坏家族……” “让他讲完,之后,请他过府一叙,问出其背后的指使者,才是治本之法。” 萧青峰神色淡漠。 说书先生,哪里有胆子抹黑四大家? 即便有,怎么可能人人有? 天狼关远在边关,消息即便再快,也没道理快到这种程度,唯一的解释,就是背后有人在指使。 “萧惊风,此事,由你去做!” “是!” 那面色黝黑的青年点头应下: “非叫这老小子话锋扭转,用余生为家族正名……” “哈哈哈!” 这时,突有大笑声响起。 “谁?” 几人心头一惊。 萧青峰却是神色自若,看向窗外: “风剑门的武功多是下乘,唯独这一门‘甲子一气诀’,藏形匿气之妙用堪称上品……” “萧公子好眼力!” 声音再起,其余几人才惊觉,声音就在窗外,一乱发麻衣的汉子,倒挂在窗台上望着自己等人。 说话之余,还在大笑。 “封平,又是你这条疯狗!” 见得这人,萧惊风等人不由训斥: “你笑什么?” “我笑我的,关你何事?” 封平说着,也笑着。 “好胆!” 几人大怒,就要出手教训,却被拦住。 “你莫不是以为天狼关严禁厮杀,就敢缕缕挑衅于我吗?” 萧青峰冷眼望去: “你师父年事已高,想来经受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了。” 笑声戛然而止。 封平倒挂在窗台,笑意全无: “那你就试试看?” “总有机会,何必急于一时?” 萧青峰自然不受他的激将,从容饮酒,道: “本公子自忖也无可笑之处,你无故笑我,却又为何?” “哈哈哈!” 封平又笑了: “你等家大业大,万顷,百万顷良田在手,诸府县城,多是尔等的商队,商铺,青州几千万人,哪个不曾为你等的锦衣玉食奔波劳苦过?” 呼! 封平坐于窗台,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笑你等囤聚居奇,纵容流寇,扶持山贼,多少恶事做尽,却还想要将老百姓念你们好,敬爱你们?” “如此无耻之辈,难不成笑不得吗?!” 当啷! 刀剑出鞘。 萧惊风等人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眼中尽是杀意。 若非受限于天狼关的规矩,此时就要将此其碎尸万段。 “封平,你最好一辈子都待在天狼关!” 萧青峰的神色也有了几分冷色。 “天狼关如此之大,如此之妙,封平来了,可就没想过走!” 大笑声中,封平翻身而下。 只留一众人脸色铁青,气的两眼发红,却又无处发泄。 “公子!让我出关,去将风剑门那老家伙抓来此处,再看这疯狗如何脸色!” 几人气炸了。 封平,出身风剑门。 疑似与世家门阀有大仇,但凡见到世家之人,无不嘲讽谩骂。 借着天狼关不可厮杀的规定,不知将多少世家中人坑进了大狱,甚至,还有几人因触犯了军令被杀了头。 若非他从不出天狼关,只怕早就被人碎尸万段了。 “一条疯狗罢了,有的是机会碾死他……” 萧青峰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心中杀意,就要起身离去。 这时,脚步声传来。 一小厮匆匆上楼,捧着一只翎鹰,满头大汗的来的七楼,跪着奉上。 “这是?” 萧惊风接过翎鹰,翻来覆去检查了数次,才递给萧青峰: “公子,这是催命楼的信……” “催命楼……” 萧青峰接过信件扫了一眼,就泛起冷笑来: “就知道这群杀手不可信……” 这封信的到来,他并不是很意外,只是信上的一些东西,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公子?” 看不出他的神色变化,萧惊风等人却似察觉到了什么,刚想询问,就见得自家公子神色一动,似是察觉了什么一般,站起身来。 “来得好快……” 萧青峰自语了一句,来到了窗前。 铁血楼,是天狼关第一高楼,自七层居高临下,可见小半城池,自然,也包括着城门坐在。 此时正值正午刚过,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各种摊贩,叫卖声络绎不绝。 萧青峰冷眼望去。 就见得城门洞处,一身着武袍的青年牵马而来,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也自抬头望来。 两向对望。 旋即,其手掌上抬,横于脖颈之下。 轻轻一拉,杀意迸发。 第218章万雷山 呼! 长街之上似有风起。 遥隔长街一道,两人彼此打量,心中皆是一凛,感知到了对方的不凡以及那不加掩饰的杀意。 “区区一个小城泥腿子罢了,居然……” 按在窗沿上的手掌不由的攥紧,萧青峰心有震荡,一时难以平复。 他是什么人? 萧家嫡系,还未出生之前,族中就以巨大的代价,从朝中求得九种灵丹,为他备下。 未出娘胎之时,他的血脉就经由灵丹多次洗礼变得异于常人,换血之速,数倍于人。 一出生,更有朝中钦天监的官吏上门,为其摸骨,然后定出最为适合他自身的武功,族中有的,全数取来。 族中没有,都以巨大的代价从朝中、武林中换来。 习武以来,更有诸般名师指点,他自己更是勤勉,近三十年里几无一日闲暇,诸般经典武功充斥了他的一生。 内炼、外炼、拳脚、兵器、轻功、丹药…… 下乘、中乘、上乘…… 但有所求,必有响应。 可此时,在那出身小城,年岁小自己十岁还多,疑似习武不过三四年的泥腿子身上,他居然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我的天赋,真的就这么不值一提?!开什么玩笑?!” 五指抓破了窗台,萧青峰心中震荡。 如此强烈的挫败感,是他平生第二次。 他…… “回军营!” 深吸一口气,萧青峰强压下心中悸动,在几个随从惊愕的眼神中,转身离开,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即便心有杀意,可也绝不能在天狼关中动手。 天狼禁令,若是触犯,那位面前,可没有情面可讲。 天狼关,施行的不是律法,而是军法! “萧青峰……” 长街那头,喧闹的入城口处,杨狱眸光幽冷,也是有着波动。 对比平民百姓,门阀世家的优势太大了。 这个优势,不仅仅是人脉背景,也在于其家中的底蕴。 习武,从不是仅凭一门武功秘籍就成的,任何一门武功之中都蕴含着极多的术语与隐藏。 没有名师指点,即便能勉强入门,也会留下错漏与破绽。 所学武功是否契合自己,那更是只能看天意了。 强如冀龙山都吃了这个亏,踏入五关之后,都被换血层级不及自己的唐百列等人千里追杀,狼狈逃入长留山。 若非神通,他便是再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绝没可能攻进青州城。 一人之力,实在难以追赶这些门阀世界数百年传承,成体系的培养…… 即便是他自己。 若非因所学武功经由食材炼化就会完全契合自身,更可借鉴他人的经验,短短三年时间,即便身怀上乘武功,都入不了门! 心中思量翻滚,也不耽误杨狱观察四周。 天狼关,不同于其他的城池,其中有着浓厚的行伍风格,不说各类建筑,即便是来往的行人身上,居然都有些令行禁止的味道。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却显得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拥挤。 “有些意思……” 杨狱转过心思,看向出城口一侧。 在那最为显眼,每一个进出城的行人都必然能够看到的地方,竖立着一块巨大的青石碑。 其上,有且只有一行大字。 “莫惹老子生气!” 简短的一行字,犹如龙蛇非动,铁画银钩,劲力入石三分,显现出其人刚烈霸道的性格。 乍一看去,似有实质的煞气扑面,让人不由的心中发凉。 “入城者,来此领取‘天狼令’,没有此牌者,若被抓到,一缕按照敌国奸细论!” “入城须知!但入城者,无论是什么人,刀兵随你携带,可若有人妄自厮杀,不见血者,收监三月,若是见血,全部充军!” “杀人者,腰斩!” 石碑之下,两个士兵轮流高喊,声音洪亮,来往行人无不侧目。 两人身前,一块空地上,有着数位刀笔吏正襟危坐,登记进城之人的信息,更有膀大腰圆的精悍士兵拿着厚厚的通缉令对比。 比起任何城池的管制,都要严苛的多。 这是军法管制。 “有些麻烦……” 瞥了一眼身后的斗篷人,杨狱眉头微微一皱,还是上前登入了身份。 又过了许久,斗篷人方才轮到。 “斗篷摘下来,嗯?你这是……” 那刀笔吏本还有些不耐,看到那令牌,愣了愣神,方才接过,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几眼。 方才一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道了声‘大人’。 “我来天狼关,有些事做,我的身份,不可登记,若是泄露……” 斗篷下传来深沉之音。 那刀笔吏心中一凛,虽有些犹豫,却还是点头应下了。 在天狼关,六扇门当然没什么牌面可讲。 不过锦衣卫的牌子,到哪里,都是值钱的,尤其是边关之地,锦衣卫身负刺探、监察之职,自然不同于六扇门。 事实上,很多锦衣卫的身份,行踪都是绝密,等闲人绝不可知晓的。 天狼关的规定,杨狱来之前自然知道,如若不然,也不敢带活死人进来。 “远远跟着我,不要生乱……” 默默的下达指令,杨狱远远在前,三百长足可横跨数条街道,自没人能知道他们两人的联系。 “身为青州军大将军,魏正先绝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情报来源,送信与否,其实意义并不大……” 行走于宽敞笔直的街道上,杨狱心中雪亮。 徐文纪,不会在边境骚动的时候调离驻守边疆的大将,魏正先,也绝不是庙中的泥胎木偶,对外界毫不知情。 他可不信,这位经历过流积山之战,名震一州的大将军,会被人封锁了情报来源。 是以,他很清楚。 徐文纪让他送信,调离方其道是其一,第二,却极可能是针对那些出身四大家的军中将领。 感受着暗地里传来的目光,他心中冷笑。 “这便是树大难倒吧……” 杨狱心下摇头。 世家门阀最为可怖的,不止是武功与言论的把控,官吏士绅的抱团,官官相护,更多的,在于他们根深叶茂。 且比穷苦百姓更懂法。 朝廷也好,军中也罢,没有理由杀人,是犯忌讳的。 弄出‘莫须有’罪名的那位,可足足被骂了几千年! “老狐狸啊。” 杨狱心中喟叹。 徐文纪的高明处,就在于,他虽然利用了你,可却明明白白的将一切都告诉你。 杨狱没有急着去送信,而是与活死人遥隔三百三十丈,开始闲逛。 有人乐意盯着,他也就乐意逛。 过于难行的交通,就造就了城城皆不同的景色。 天狼关,是一座军城,却不是军营。 其中有着行伍的严苛律法,却又有着民间的热闹与买卖,古怪而又和谐。 三道长街,足有上千家各类的摊贩在售卖各类商品。 不止是青州的特产,还有来自于关外,大离王朝与天狼王庭的特产。 当然,这些却是关卡内的骑兵去‘打秋风’所得,流积山后,三国之间,几乎都断了贸易。 之前的一些‘互市区’都被取缔了。 敢明着交易的,可没几个。 杨狱本也没太在意,不过很快,就被一物吸引了注意力。 “来往的各位,且往这里看!” 一个身材消瘦的中年人站在摊位上,双手高举,举着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满面通红的大喊着。 杨狱的视线,也随之而起。 仍是落在那块,半黑半红的奇石上。 暴食之鼎有着强烈的冲动,却非是对于食材的感应,而是类似于碰到金银类金铁的反应。 且非常强烈。 “此物名唤‘玄雷石’,据说出自大离境内一处奇地‘万雷山’,据说,乃是玄铁长年累月被雷击后才会诞生的奇石!” 杨狱正自打量之时,身侧传来声音。 他余光微扫,那是个身着麻衣的青年,一头乱发下,面色泛黄。 此人,却是暗中盯梢他的人之一。 他的武功似乎很奇异,气息若断若存,混迹于人群中,若非他五感敏锐,几乎就要漏掉。 “万雷山,略有耳闻。” 杨狱点点头。 大离万雷山,乃是天下十大奇地之一,其常年被雷云笼罩,几乎每日都有雷落山崖,进入其中的人少有能活着出来的。 之前在案牍室,他曾扫过一眼。 “据说此物百锻玄铁质地更好的多,可惜,因其难以熔炼,且价格过高,以其为主体锻造的兵器,少之又少。” 封平微微一笑,抱拳道: “风剑门,封平!兄台挎刀背弓,气质不凡,莫非就是最近声名赫赫的杨,杨狱,杨大人?” “杨狱是我,声名赫赫,也谈不上。” 杨狱随口回了一句,视线仍落在那玄雷石上。 他倒的确有心锻造兵器,不过,此时心中所想的,却是刚刚到手的那门神种‘融金炼体’。 这门神通的强横,在冀龙山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神通不破,几乎无可伤之。 裕凤仙的刀法何其之凶戾? 等闲五关准宗师被其斩上一刀,也得断成两截,可那一日,冀龙山生生抗了数十刀,都无伤势。 这门神种拓印下来的第一时间,他就仔细研究过了,只是受限于暴食之鼎的蓄能暂时还差一些,不曾炼化而已。 这门神通,顾名思义,是可以熔炼金铁入体,以达到强化自身的地步。 因此,其所融入体内的金铁,就尤为重要了。 冀龙山耗时十数年,才在长留山数万贼寇以及诸多门派乃至家族的暗助之下,将百炼玄铁融入己身的。 此时眼见有奇异金属,他心中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这门神通。 见杨狱态度冷淡,封平也不恼,身子一晃,泥鳅也似挤进了人群,不多时,已回转来,那枚玄雷石,也被其买下。 “大人若想要此物,封某可代为收购,玄雷石虽少,可这么些年,城中可也有不少。” 封平递上玄雷石。 “不必了。一块玄雷石,杨某还是买得起的。” 杨狱也不接,转身欲走。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才来天狼关,这封平就盯上了他,这要说没有目的,他怎么也不信。 一块玄雷石? “在下绝无恶意,大人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封平追上几步,压低声音说着,突然传音入密: “大人要杀那萧青峰,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呼! 杨狱止步,眸光变得冷冽。 封平心中一寒,却强自忍耐。 片刻后,杨狱一甩缰绳,走进了道旁的酒楼去。 “呼!” 接过缰绳,封平心中不由的一喜,也不在乎客串一把马夫,将龙马送到酒楼的马厩,又要了上好的草料。 方才回转酒楼。 这酒楼上下三层,但天狼关的建筑多为青石堆砌,极为厚重高大,三层靠窗下望,也可见此关风貌。 封平很是大方。 自己一身麻衣,却足足点了十数个大菜,又要了几壶好酒。 为杨狱倒满,再给自己倒上一杯,酒香扑鼻,想来不会很便宜。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随意打量了一眼四周,杨狱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 “无缘无故,我实难信你之话。” “我与他有仇,仇深似海。” 封平长出一口气,难掩怨恨杀意: “大人出身六扇门,不可可听说过十三年前,发生在德林府,风剑门的一桩大案?” “十三年前?” 杨狱微微摇头。 “时隔久远,大人不知也是正常。” 封平神色一黯,叹道: “其中事宜,大人尽可去查,若是知晓,便可知在下与那萧家仇深似海之话,绝无半丝虚假!” “是吗?” 杨狱不置可否。 “封平绝无半句隐瞒!” 封平咬牙,只差发誓了。 “我姑且信你与他有仇,也假设我就是要杀他。可以你的武功,可未见得能帮上什么忙吧?” 杨狱捏着酒杯,淡淡道。 封平的武功不差,或可与萧青峰交手一二,但也仅此而已了。 “大人的武功高强,或许不将那萧青峰放在眼里,可在这天狼关,大人武功再强十倍,也最多只能与其同归于尽。” 小心打量着四周,封平缓缓说着,难掩凝重: “魏大将军生气,很严重!” 第219章融金炼体 作为戍边之城,一州、一道、一国之门户。 天狼关自然比看上去更要严苛的多。 几时宵禁,几时闭户,几时开城,几时关闭,都有着严格的规定。 针对犯禁者,更是毫无留情,偷盗斗殴者,轻则收监入狱,重则砍手砍脚。 更不必说行凶杀人了。 尤其重要的是,在此城中,一切军法都可被完全执行。 “边关重城,律法严苛也是应有之意。” 杨狱自然不奇怪。 行伍中讲究的就是令行禁止,若违法而不究,青州兵也不会有这样大的名头了。 事实上,此行之前,他就听闻过类似的传闻。 曾有五关的准宗师因在此城中杀人,而被吊死门口的。 “大人知晓轻重就好。” 封平松了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这位大人年轻气盛,自持身有大功背景,不将军法放在眼中。 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 自持家中宗门势力的少侠,不知被吊死了多少。 总有人心怀侥幸,以为自己是万一。 觥筹交错。 一路跋涉,杨狱虽不觉辛苦,但口中也是少有滋味,此时酒菜在前,自然就多吃了几口。 两人交谈,多半是封平在说,他在听。 封平久居天狼关,对于此间事宜所知自然比请报上的寥寥几语要详尽了太多。 在他散碎的言语中,对于天狼关,杨狱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天狼关,历来都是重城。 驻守着青州兵最为精锐的十五万大军,最尊之人,自然是那位青州大将军,魏正先。 “……世家弟子,多文武兼修,武功造诣超过出身贫寒之辈良多不说,更有家传的兵法可学。 是以,魏大将军之下,手握实权的十三人里,八人出身世家,或是与世家有很深的联系……” 封平微微一叹: “这,还是萧青峰不耐军中严酷,不愿身具高位的情况下,否则……” 这是个极为触目惊心的比例。 青州兵十三大统领,世家门阀居然占据了大半数之多。 这意味着什么,封平知道,杨狱也清楚。 事实上,龙渊道,乃至朝廷也清楚。 是以,历代驻守天狼关的大将,多是外派,且皆是龙渊王的嫡系。 “还有不对。” 杨狱眉头微拧: “即便这位魏大将军武功冠绝青州,可也不该放任属下尽是同一派系才是……” 属下人抱团,是一切上位者都不愿意看到的。 他却不信,魏正先会是例外。 这已然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了。 “大人可知,这些年青州为何不太平?明明有着青州兵这样的天下强军镇守……” 封平反问一句,这些年里,他时刻都在注意着这些,对此很清楚。 不等杨狱询问,就自压低声音道: “这些年,青州很不太平,关外也蠢蠢欲动。最大的原因,还是多年前,伐山破庙之时,老王爷身受重伤……” “略有耳闻。” 杨狱心中一动。 想起了裕凤仙。 若他的猜测不差,这位指挥使大人,只怕就出身龙渊王府…… 四下扫过,封平似有些顾忌,索性直接传音入密: “与其他几位王爷不同,龙渊王与赵王爷最为类似,仅有一妻,更不曾有妾室,人丁自然也不旺……” 封平言简意赅,说着龙渊王的家事。 龙渊王,仅有三位世子。 其中,大世子先天体弱,数年前撒手而去,三世子心慕佛法,多年前就自拜入烂柯寺去了。 只有二世子,为人机敏而聪慧,天赋过人,文采武功皆是一流,深受士林的喜爱,曾一度被内定为下任王爷。 “原本,大世子仅有一女,三世子又早已出家,二世子几乎就是下任龙渊王。可惜,大世子离世之前,诞下一子。” “夺嫡。” 杨狱神色微凝。 大明十脉,九王分列九道,龙渊王就是其中之一,其坐拥一道,三州之力,下辖黎民亿万万。 是真正的位高权重。 关乎此等大位的继承,不想可知,那必然是斗的极为厉害。 “大世子虽然体弱,可到底是嫡长子,拥护他的人着实不在少数,尤其是,其妻族也非等闲之辈。” 说道此处,封平不由的又是一叹: “夺嫡之争,历来凶险。魏大将军又能如何?欲要世家站队,无论哪一方,都只有拉拢……” “难怪……” 杨狱微微摇头。 这才理解了徐文纪的难处。 朝堂之争,不是好勇斗狠,他要拔除四大家,所要面对的,不止是青州城中那些守成之辈。 更是这些深入庙堂、江湖、军中的开拓之辈。 这些人,才是四大家真正的精锐,真正的底蕴。 平庸者,守护本家,精英则开拓进取。 这是四大家,也是天下门阀多少年里一直在做的事情。 这也就导致了,历朝历代的当权者,无论哪家上位,都必要拉拢他们。 在这夺嫡的当口,徐文纪要动世家门阀,不但无法借助龙渊道的力量,反而还会被掣肘。 魏正先远离青州,未必是关外真个不稳,极有可能也是在躲避这夺嫡之争。 他越是武力绝顶,越是大权在握,在这个当口,就越是要小心。 “世家做大,为祸深远,小到一州,大到天下,无不如此。可那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又有几个不是出身豪门?” 封平恨恨的灌了一口酒,酒杯重重落地,语气中有着莫大的不甘: “可怜我父,一心报国,却死于小人之手!此仇不报,死也不甘!” 杨狱默然。 一番交谈中,他也知道了封平与萧家的仇怨何在。 十三年前,德林府曾发生一桩大案。 那一年,德林府主被刺死于任上,轰动了整个青州,甚至连龙渊道,朝廷都派人下来。 可惜,最终被判定病死,不了了之。 这一桩大案,究其根本,是因为他触动了萧家的利益。 不止其人死于任上,家人更在其后的数年里被人接连报复,仅有封平被风剑门救下,隐姓埋名到了天狼关。 “让大人见笑了……” 封平轻擦眼角,收拾心情,勉强一笑道: “大人还有什么要问吗?” 杨狱消化着所得信息,突然问道: “为什么是我?” “近几年大人声名鹊起,有镇压叛乱有功,有剿匪押送犯人,有击杀长留三大寇,甚至助力徐大人击杀冀龙山,做出种种大事……” 封平神色微肃: “尤其是大人在木林府所做的事情,每每听人提及,封某就不由的心怀激荡,恨不能与大人共饮三百杯!” 木林府…… 杨狱微微一怔,旋即有些了然。 在这个大多数人都毫无消遣的世道里,但凡有大事发生,必会很快传播开来,且被作为谈资,反复提及。 木林府中发生的事情,传到天狼关,也不是个奇怪的事情。 封平之所以找上自己,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是真正对四大家动了手了。 敌人的敌人,自然比大多数人要值得信赖。 杨狱心有思量。 封平也在观察着杨狱,继而让他失望的是,无论他怎么去看,也看不出任何细微的变化。 “有劳封兄招待解惑。” 杨狱对他的试探心知肚明,却也不甚在意,饮尽杯中酒,拿起玄雷石,就要离去。 “大人……” 封平起身相送,微微咬牙,还是传音道: “大人可有需要封某去做的?” “不必了。” 杨狱摆摆手,话不多说,转身离去。 封平目送他远去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坐下,一杯又一杯的开始喝酒。 夺嫡,果真是青州混乱的根本原因? 行于长街之上,杨狱心中有着波澜。 本来以为清晰的局势,在此刻又有些混乱起来。 龙渊王府、徐文纪、魏正先、世家门阀,江湖宗门,怜生教…… 还有这封平。 “你的背后,又是什么人?” 杨狱眸光幽幽。 任何对于局势的分析,都是建立在海量的情报之上。 龙渊王的家事,也绝不是人尽皆知。 他在六扇门的案牍库都不曾听说过的事情,一个家道中落,还有大敌的封平,又是从何得知的? 封平的背后,必然也有着势力。 “一团乱麻啊……” 牵着龙马,杨狱喟叹一声,心中主意,却是不改。 不过,在此之前…… 呼~ 走过数条长街,广场,杨狱止步遥望。 长街的尽头,坐落着一间占地颇大的府邸,朱紫大门前,一队精锐甲士巡守着,戒备森严。 此间,却是那位青州武道第一人,魏正先的府邸。 临近此处,注意他的目光尤其多。 “盯吧,盯吧。” 杨狱心中冷笑,也不理会向他走来的几个精锐甲士,径直转身,没有选择去送信。 而是寻了处铁匠铺,定下大批的金属,又买了大批的药材,最后,在一众目光的注视下,选择了一处客栈住下。 让一众盯梢之人惊诧不已。 将龙马安置妥当,又要了一大盆热水,熬煮药液。 “魏正先,到底是什么想法?” 吞服着金豆子,全身浸泡入滚烫的药液,杨狱心思还在转动。 送信重要吗? 不重要。 重要的,是魏正先的态度。 这位青州武道第一人,手握十五万精锐的大将军,分量太重了。 但他的态度如何,杨狱却有些拿捏不准了。 他并未潜藏踪迹而来,一方面是有着引出背后之人的心思,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这位大将军的态度。 可直至他走到那府邸之前,他都没有察觉到那位大将军的动作。 好似,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做。 “呼!” “吸!” 心中思量着,杨狱取出了玄雷石。 巴掌大小的玄雷石,约莫百斤上下,分量不轻,尤其难得的是,触手处有着温热以及酥麻。 似有雷火的气息未散。 这毫无疑问是上好的炼兵材料。 当然,用来炼体,那也是顶好的了。 “可惜,分量少了些。” 掂量了两下,放下,杨狱微有些惋惜。 这玄雷石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稀少,且价格太过昂贵,他之前去的几处铁匠铺,倒是都有玄雷石。 可那价格,可真不便宜。 他身上的金银花了个干净,可所得也不过七八块玄雷石,还不足融金炼体所需的十分之一。 虽未炼化这枚神种,可他也知晓了这门神通的信息。 融金炼体,所需的不是金属本身,而是其中的‘金铁之气’,以此气融入气血之中,竟有血脉流转,渗入全身细微之处。 由内而外的改易自身。 什么时候炼到皮膜处,也就意味着成了。 “玄英珠上的金铁之气即将耗尽,配合金豆子,要炼化这枚神种,怕是要半个月之后……” 杨狱调息气血。 神通的入门,只看契合不契合,经由暴食之鼎炼化,他自然没有无法入门这一说。 是以,他想要炼成这门神通,唯一的难处。 反而是金铁。 生铁随处可见,绝不缺少,可他哪里肯? 虽然后续可以强化,甚至改易,可耗费的时间,就不知道要多多少了。 “不急……” 杨狱缓缓合上眸子。 敏锐的五感,让他可以感觉到屋外的呼吸声,不过,他也不在意了。 愿意等,那就等着吧。 …… …… 天狼关,占地极大,分区也极为清晰。 东、南为居民区,西、北则是军队驻扎之地,后两者,占据此关七成之地。 遥遥望去,旌旗如林,距离近了些,可听到其中奔腾如雷的脚步声,大军在操练。 军营中,一座不大的营房之中。 “那小子到了门口又回去了,没有选择通报送信,而是去买了些药材,回客栈去了?” 听着属下的汇报。 莫说是萧惊风,便是萧青峰都有些发怔,都有些疑惑惊诧。 “公子,会不会有诈?” 黑脸上尽是惊疑,萧惊风回身看向自家公子。 “你问我,我又问谁?” 萧青峰眉头紧锁,也是摇头。 “一个边关泥腿子,也值得如此疑神疑鬼?!” 这时,一道雄浑的声音传来,一披甲老者大踏步而来,身带煞气,面目冷然。 “族叔。” 萧青峰等人微微躬身见礼,请他落座。 “免了!” 那老者摆摆手,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萧青峰: “流积山下似有异动,老夫此来,要请大将军前去一遭,就不久留了……” 第220章配,还是不配? 嗯? 听着老者的话,萧青峰心头一震,随即摇头: “若是为了那小儿,族叔大可不必如此。” 老者话中的涵义,他当然听得出来。 只是,为了杀那小子而去欺瞒魏正先,这绝对不是个划算的买卖。 面前之人,名为萧战,是萧家在青州军中地位最尊之人,其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魏正先。 只是因为常年驻守边关,方才声名不显而已。 “哈哈哈!” 老者闻言不禁大笑出声,摇头不已: “青峰你且记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等一路走来何其的不容易,岂能因一泥腿子而以身犯险?” “关外真有事要发生?” 萧青峰微有些惊诧。 旁人都以为魏正先是因为关外有骚乱,而带队来的天狼关,可他们自然知道,他是为了避开龙渊道的夺嫡之争。 并非关外真有什么动乱。 “不错。” 萧战也无什么隐瞒: “数日之前,有探子来报,说流积山下,有高手交战,疑似是大离‘神风台’来人,且失去踪迹。” “神风台?” 萧青峰神色一动:“黎渊?” 神风台,是大离有数的大宗门,地位比之大明烂柯寺,悬空寺,铸剑山庄也相差无几。 而大离军神黎渊,就是神风台主。 相传,其早在五十年前,就已成就武圣,名头极大。 “五十年,不短了。足够其余两国休养生息了,这些年,边关是真有些蠢蠢欲动。看似是小摩擦,可谁又知道呢?” 萧战冷然一笑,也不多说什么,转而嘱咐道: “青峰,你乃是族中倾力培养,以待天时的种子,比之老夫更为重要!此事你可暗中指挥,自己却万不能出手!” 萧战神色严肃,萧惊风等人也深以为然。 “您放心,小侄还是知晓轻重的。” 萧青峰略有不甘,却还是点头应下。 万事皆有利弊。 他受族中奉养,诸般物质予取予求,同时,许多事,也由不得他的心意。 绝不可以身犯险,是他过去三十年里听到最多的嘱咐。 事实上,哪怕是这些年里他所经历的最为凶险的厮杀,也都在家族的注视之中。 “你知道就好。” 萧战轻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 “比之族中数十年的筹谋,你这一时的隐忍算不得什么屈辱。待到天变后,就再没什么能阻挡你的脚步了!” “天变……” 咀嚼着这个字眼,萧青峰心中有些复杂。 “我请之人不来,你万不可轻举妄动。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在关内动手!” 最后叮嘱了一句,萧战转身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萧青峰突然回头,冷冷的扫过一脸讪讪的萧惊风等人,拂袖而去。 这一番交谈下来,他哪里还不知道,这位族叔此来,根本是为了敲打自己。 …… ……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望着秋风之中的袅袅炊烟,浸泡着药浴,思量了一夜的杨狱,难得的心情宁静了下来。 行伍之气浓重的天狼关,反而是他所见过,最有生活气息的城市。 这着实是个讽刺。 在他之前所经历的城池,无论是黑山县、木林府、还是青州城,都没有这样的气氛。 即便是青州城最为繁华的城区,也不乏地痞无赖,帮派厮杀更是屡见不鲜。 但在天狼关,却极少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是一座军关,其中大多数人都是军中眷属、后代,哪怕有外来定居的,也一定十分的安分守己。 来往的行商更是非常守规矩。 当然,再好的地方,也难免有着阴暗,可天狼关,的确是杨狱经历过,治安最好的城市。 没有之一。 秋日的清晨,略有些寒气,除却袅袅炊烟外,街道上只有巡守的士兵,少有行人。 沿街的店铺,也多是刚刚开门。 最多的,还是一些卖早点的铺子。 “咦?” 本是要去铁匠铺拿定制矿铁的杨狱,行至某处,心中突然一动。 他的五感极为敏锐,行至此处,突然察觉到了不对,暗中盯梢的目光,在他走入这条街道后,突然消失的干干净净。 “放弃了?还是……” 杨狱略有些诧异,不由的打量起四周来。 “新鲜出炉的炊饼、包子、豆腐脑!” 见杨狱止步,近处的摊贩叫卖声顿时大了许多。 “来十个炊饼,再来碗豆腐脑。” 余光扫过,杨狱的似有所觉,索性坐了下来。 这年月,吃不饱的大有人在,可这并不妨碍各类吃食的丰富,小小摊位之上,各类食点足有十多种。 还配备着不少小菜。 “要咸的。” “得嘞!” 那小贩笑呵呵应下。 没多时,已送到面前,还有着小菜三碟。 杨狱端着饭盘,佯作无意的来到一桌前: “此处可有人?” 桌对面,是一个穿着墨绿色褂子的老者,正常身高,非常显瘦,听得杨狱的询问,点点头: “随意就是。” 杨狱坐下,就开始大快朵颐。 练武后,他饭量大增,每日吃食比之寻常人多出数倍,这还是他每日吞服金铁之时,会有恢复体力的情况下。 否则,怕是要大过寻常人数十倍。 对桌的老者不知何时放下了碗筷,但他也没走,只是淡淡的打量着杨狱,随其风卷残云般吃完,才开口: “滋味如何?” “咸淡适口,细嫩鲜美,算是难得的美食了。” 杨狱微微点头。 “这算是什么美食?” 那老者哑然一笑: “真正上好的豆腐脑,要用百鸟之脑研磨,小小一碗,足可容纳千数,一勺入口,似有千鸟在耳边鸣动,那滋味,才是人间美味。” 杨狱擦拭着嘴角,冷淡回应: “那不是豆腐脑。” “却是美食。” 老者随意一推面前的碗筷,汤水洒落。 杨狱看得分明,这却是一口也没吃,不由的冷笑: “你这表面功夫,做的也太差了些。” 这老家伙,是在等他。 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杨狱就心知肚明。 老者也不恼,轻笑着问道: “黑山县的小小乞儿,一路走到今日,想必吃了不少苦头,付出诸多辛苦吧?” “再来一碗豆腐脑!” 杨狱突的开口,又要了一碗豆腐脑: “要甜的!” “呵呵~” 老者笑容略减: “我若是你,必当饮必琼浆,食必珍馐,睡则美女相配,醒则大权在握!非如此,如何对得起自己一路来的辛苦?” “琼浆美食,人之所欲。” 杨狱点点头。 有的选,哪个想吃土? 这世上珍馐无数,美酒良多,他非是苦行僧,口腹之欲自然从来都有。 “老夫是谁,你心中当有些猜测才是。” 老者手捋长须,淡淡道: “老夫家中尚有一女,名焉,年方二八,品貌端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只缺一良配……” “金银财帛、美食琼浆、女色权利……仅凭这些,就想要拉拢杨某?” 杨狱心中毫无波澜,反而有些想笑: “看来,萧大人的气量,还是小了些……” 以他今时今日的武功,无论是金银财帛、还是女色权利,只要他想,不说是唾手可得,可也绝非拿不到手的东西。 更让他想笑的,则是这老家伙的态度。 或许是久居高位,亦或者出生即贵胄,他根本不懂如何拉拢人。 即便是许诺了诸多好处,可杨狱在他身上,却没有感受到一星半点的善意。 有的,只有冷漠与蔑视,以及一抹被他隐藏的极好的杀意。 “你的天分不差,又有微功,可那又如何?你一人之份量,比之我等十多代人的积累又如何?” 萧战的脸上没有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如山凝重的压迫: “你数次立下大功,可却仅是铜章,你可知,同样的功劳,老夫可送你拜入京都六扇门总部?” 老者的声音不高不低,但旁人却好似全然听不到一般,唯有摆弄食物的小贩战战兢兢,额头渗汗。 不问可知,这一条街上的食客,都是其属下。 “权势、地位……” 杨狱轻轻搅动着碗中的豆腐脑: “所以呢?” “一个失了势的腐儒,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可老夫,萧家,却可以给你,而且,更多的多。” 萧战轻敲桌面,淡淡道: “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改怎么选择。” 话语间,他始终在打量着一桌之隔的年轻人。 出身贫寒又天赋卓绝的年轻人,他见过太多了,这些人,无论表象如何,对于权势、地位都有着超越常人的欲望。 可让他微微皱眉的是,对面之人,似乎不为所动。 “确实,我一向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你说的很对。” 杨狱赞同的点点头。 在萧战面色微缓之时,话锋却又一转: “不过,我拒绝!” 拒绝! “人各有志,勉强不得。” 萧战微叹一声,似也不想再劝,轻按桌子,起身: “慢慢吃吧,机会,不多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 而落座的诸多食客也是齐齐起身,冷眼扫视杨狱,紧随其后。 “你之前问的,我还没有回答。” 萧战脚步微微一顿,漠然转身,再望向那不紧不慢吃着豆腐脑的年轻人。 “哦?” “你问我,我一人的重量比之你等十多代人的积累又如何?我回答你……” 慢慢的吃完最后一口炊饼,杨狱放下碎银,也自起身,他扫过所有人,落在了萧战身上。 语气清淡,又如重石落地: “你们,也配和我比?!” 呼! 长街之上,顿时静了下来,几至落针可闻。 数个摊贩的眼神变得惊骇。 一众食客的眼神则闪过惊怒、杀意。 萧战冷冷望着,许久之后,方才转身离去,不见其面色如何,只听大笑声隆隆回荡: “哈哈哈!这句话,将刻在你的墓碑之上!” 呼! 长街安静了许久。 萧战等人已然不见影子,一众摊贩以及食客的眼神都仍留在杨狱身上,如看死人。 天狼关,严禁杀伐。 可不代表,真不会死人。 不由得,有些议论纷纷起来。 “这人是谁?敢和萧大人如此说话……” “唉,可惜了。年纪轻轻的,就要送死,只怕家中老人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萧大人也敢得罪,现在这些年轻人啊……” …… 杨狱的听觉很好,自然听得到身后传来的议论。 但他也不甚在意,离开长街之后,径直来到昨日下了订单的诸多铁匠铺。 天狼关的铁匠铺,比之青州城还要多得多,各类矿铁也是应有尽有,铁匠的手艺也高超不少。 不过,杨狱自然不需要他们来打造兵器。 来到之后,选择了一处炼炉,开始修复箭矢。 是的,修复箭矢。 兵甲灵通术的作用,是要不断累积的,经常更换,是行不通的。 是以,那七玄门的祖师练的是‘百步飞剑’而不是‘飞箭’。 “此事过后,也是改给自己打造一把刀的时候了。” 火星四溅的种种捶打声中,杨狱闪过念头。 兵甲灵通术,看似不显眼,可事实上,一门同灵性的兵器,能够大幅度提升武者的战力。 一如那位西府赵王张玄霸。 在其拳下,用尽一切手段格挡,还能留半口气,虽然那样的伤势,也绝不可能活得下来。 可一旦其凤翅镏金镋在手,哪怕再随意漫不经心的一击,都是他无论如何都接不下的,只能速死。 接下来的日子,杨狱仍旧往返于客栈与铁匠铺之前,日出则出,日落则归。 白日里,捶打箭矢,搜集玄雷石,夜里,则在暴食之鼎中,熬炼自身的诸般武功,以秘法吐纳箭矢。 到得如今这个地步,他武功不可避免的放缓了进步,但他也不会有丝毫懈怠。 同时,暴食之鼎的蓄能,也渐渐接近阈值。 “呼!” 火星四溅的捶打声中,又一天过去了。 杨狱提着箭矢与玄雷石离开铁匠铺,今日出来的稍稍晚了些,天色已然全黑。 宵禁在即,街道上一片安静,行人很少。 “呵~” 扫了眼关上门的铁匠铺,杨狱似有所感,他缓缓放下手中矿铁与箭矢。 就听得夜幕微风之中,传来若隐若无的呜咽之声。 阴阴恻恻,似小儿夜哭。 第221章百毒老叟 呼呼~ 微凉的秋风自夜幕中徐徐而来,带着隐隐测测的呜咽,以及若有若无的恶意。 通幽入魂之后,杨狱的五感越发的敏锐的非人,甚至无需看到或者听到,就可感知到冥冥之中针对自己的杀机与恶意。 就如此时此刻。 他的视线之中不曾看到任何人,可却察觉到了随风而至的恶意,如潮般汹涌且复杂。 “终于要动手了吗?” 手按刀柄,杨狱心中毫无波澜。 再如何严密的机制,也终归有着空子可钻。 自听说魏正先疑似出城之时,他就知道这一日很快要来,只是他也好奇,身为青州十三头领之首的萧战会如何来对付他。 若仅仅因为离城就有人敢胡乱破禁违逆军法,那魏正先也绝不可能有如今这般赫赫威势。 呼! 正自思量间,杨狱心中微动,敏锐的听到了迅疾的风声。 他抬眉望去,眸光顿时一凝。 就见得密密麻麻的黑影自极远处的一座座民居之中升腾而起,以一种极为迅捷的姿态飞至高处,又以更为凶残的姿态。 自远而近,扑杀而至。 吱! 吱! 吱! 黑影扑闪,密密麻麻,犹如潮水般扑击而来,掀起阵阵迅疾的狂风气浪。 杨狱的目力何其之惊人,一瞬的惊诧间,就看清了,组成黑潮的,是一只只巴掌大小,似鸟非鸟的怪异禽类。 它们的长相怪异,有些类似蝙蝠,又有些类似鹰隼,乍看又像是乌鸦,绿豆大小的眼睛中充斥着暴戾凶残的血红色。 羽翼似生铁,爪牙如钢铸,显现着令人惊悸的凶残与恶毒。 这是些什么鸟? 杨狱稍稍有些惊异。 催使毒虫、毒蛇、禽鸟之类的手段他倒是也听说过,只是,眼前这些,未免有些过分凶残了。 不过…… 吱吱~ 杨狱心思转动间,那如潮般恶禽已呼啸而至,爪牙凌厉,凶相毕露。 铮! 刀随人动。 衣衫扬起间,银白色匹练一闪而过,掀起大片罡风,斩向了扑面而来的恶鸟。 当!! 刺耳的尖鸣声中,大片的恶鸟随之掉落,血液挥洒,腥臭扑鼻。 更带有极为强烈的腐蚀性,落在地面,竟连青石地板都发出‘嗤嗤’之声。 这恶鸟体内的鲜血,简直如同提炼过的高浓度毒药,每一滴都蕴含着足以致命的腐蚀之毒。 “这毒?” 刀光挥舞间,杨狱的眼神却是一亮。 这些恶鸟的血液蕴含着剧毒,可这毒却让暴食之鼎有了反应。 水银? 还是…… 杨狱心中念动,尝试着散去了龟息功,内呼吸一转,口鼻间顿时嗅到了浓烈的毒烟。 然而,这毒烟入体之瞬间,就消失无踪,反而是暴食之鼎的蓄能,在缓慢的攀升着。 “好东西!” 杨狱心中微喜,身形变换,猿臂甩动,抖出密密麻麻的刀影来。 刀,是杨狱最早接触的兵器,也是最为契合他心性。 虽因尚未接触上乘刀法,而无法比之箭术,可十步一杀的融入,也让他的刀法越发的凌厉与酷烈。 舞动之时,早非泼水不进可以形容,勃发巨力,便是气流都要被斩将出去。 当然,这毒烟似乎是自水银之类的奇异金属中提取出来的,对他来说颇为有用,自然不会排斥出去。 嗤嗤嗤~ 刀光闪现,每一刀,都卷起罡风气流。 千百刀混杂一起,宛如洪流般倾泻而出,在声声尖锐刺耳的鸣叫声中,地面瞬间被鸟尸铺满。 玄铁钢刀,在他的巨力催发之下,这些恶鸟哪怕犹如生铁一般,也都被他一斩而死。 然而,扑击而来的恶鸟却是悍不畏死,甚至于同伴的死亡还会激发他们更多的凶性,沐浴毒烟,越发的凶戾与迅捷。 不要命一般的从四面八方扑杀而至。 一片一片的死,却仍是前赴后继。 “来,来,来!” 恶鸟似杀之不尽,杨狱却没有半分烦躁,感受着蓄能的攀升,反而期盼这些恶鸟来的再多一些。 板肋虬筋加成的他,几乎没有力竭的时候。 刀光挥舞间,大片的毒鸟被他一一斩杀,到得后来,毒烟浓郁的几乎将他都淹没了。 “我的宝贝……” 极远处,一座酒楼的阴影处,一着黑袍的老者心痛的发抖。 “该死,该杀!” 老者心疼的直哆嗦,却又有些疑惑: “他怎么不死?!” 这些‘毒鸦’乃是他静心培养而成,每一只,都是他心血的汇聚,不但身如生铁,更蕴含着金木双毒。 毒烟一旦扩散,哪怕不被毒血沾染,哪怕有着龟息功之类内呼吸之法,一旦被毒烟笼罩,都会化作血水。 可…… 又怒又惊间,不由的看了一眼不远处旁观的几人一眼。 “堂堂百毒老叟,莫非只有这点本事?” 距离老者十多丈的,正是萧惊风,感受着老者的目光,他不由的反问一句。 百毒老叟,正是萧战请来的高手之一。 其武功不算多强,却精通百毒,相传其年轻之时,曾以一己之力,毒杀过一个强大的武林宗门。 后来,因被六扇门追杀,不得以隐姓埋名。 可这数十年里,却让他炼成了一门惊世骇俗的恐怖毒功,他,以百毒浸泡己身,将自己炼成了毒蛊。 听闻要杀六扇门的天才,这才千里迢迢而来。 “小辈怎知吾之手段?” 百毒老叟脸色一沉,随即发出怪异叫声。 随其声音传荡,萧惊风等人的面色都是一紧,就见得四周的阴影、角落中,爬出了各种各样的毒虫、毒物。 一眼看去,说不出的渗人。 哪里来的这么多毒虫?! 几人吓了一跳。 “杀我宝贝……” 百毒老叟狞笑一声,摇动了带着风铃的蛇杖。 叮铃铃~ 然而,就在风铃响起的瞬间,被铺天盖地的恶鸟围拢之中的杨狱,眸光却是大炙。 通幽神通发动,五感在瞬间拔升了数倍。 “找到你了!” 唳! 下一刻,伴随着一声凄厉的鸣叫。 一抹森寒可怖的刀光迸射而出,将那交织如潮般的恶鸟群生生斩了开来。 “不好!” 酒楼阴影处,萧惊风面色一变。 就见得长街尽头,那刀光迸射之瞬间,一道人影已然冲将而出。 砰! 足下巨力迸发,速度快极,踏步之间,身侧气流尖鸣,衣衫猎猎,整个人好似要踩踏着空气飞将过来。 大片的恶鸟都被罡风拍打的落地,再靠近不得。 刀鸣声传荡而来的同时,人也跨过百丈距离! 气息凌厉,刀光冷酷! “退!” 萧惊风十分果断,见得毒鸟无功,立刻后退,其余几人自然没有意见,随其一路后退,避至阴影处。 唯有百毒老叟立于原地,阴冷的目光盯着,不但不惧,反而怪笑起来: “小子,有胆就来杀我!” “死!” 杨狱自毫无耽搁,踏步之间,刀光如弯月,割裂气流,漫卷罡风,其音兀自回荡之间。 已在萧惊风等人色变的眼神之中,将其一刀劈成两截! 噗! 黑袍裂开,不见有血液喷洒,大片的毒雾随之迸发,狂暴扩散。 杨狱暴退数步,匹练也似的刀光横拦身前,将毒雾尽数隔绝在外,却听得‘嗤嗤’声不断。 他那玄铁铸就的钢刀,都被这毒气腐蚀出大片痕迹来。 “好凶的毒!” 杨狱连退数步,前方毒雾暴动。 嘶嘶嘶~ 顷刻之间,无数的毒虫、毒物就似受到了莫大的感召,向着百毒老叟所在之处疯狂蠕动了起来。 蜈蚣、毒蛇、蝎子、蟾蜍、火蚁…… 数之不尽的毒虫好似一张厚厚的地毯翻卷,交织之间,竟盘成一个足可比拟房屋的巨大毒球,将那百毒老叟笼罩在内。 浓郁到恐怖的毒气,瞬间扩散。 一眼望去,夜幕都好似变成了墨绿之色,无比的惊悚与渗人。 萧惊风等人都看的头皮发麻,这毒功的威力如何尚未可知,可这卖相,真就可以吓死人了。 杨狱的眼皮都不由的一跳。 换血武者也是肉体凡胎,至少他没听说过哪个什么百毒不侵之说,只是抗受性更强一些罢了。 这样恐怖的毒气,除非凝练出护体真罡,否则踏入其中,只怕瞬间就要被毒杀。 此人对他的底细,知之甚详。 知道自己尚未跨入第四关,更没有凝练护体真罡,此时的毒功,对于他来说,威胁巨大。 呼! 气流漫卷间,刀锋戛然而止。 杨狱冷然脚步一缓,脸上闪过忌惮。 “桀桀桀桀!” 似是察觉到了杨狱的停步,毒瘴之中传出百毒老叟的怪笑之声: “你不是要杀我吗?老夫就在这里,你来杀啊?再来杀啊!哈哈哈!” 杨狱的面色一沉,冷冽的眸光扫过眼前的巨大毒球,转而望向了阴影之中的萧惊风等人。 这几人的反应很快,躲藏也好,但想要瞒过他,却也不太可能。 “百毒老叟!” 眼见得杨狱的目光扫来,萧惊风等人心头皆是一跳。 “老夫这点手段,自保还行,救你们,怕是力有不逮!哈哈!” 毒雾之中,百毒老叟冷笑。 萧惊风的脸色一沉。 吱吱吱~ 这时,那被杀散的毒鸦又再度蜂拥而来。 杨狱心神一动,挥刀劈开,斩杀着成片的恶鸟,同时也在关注着百毒老叟。 萧惊风叫破了此人的身份,他倒是想起了此人是谁。 这百毒老叟成名在数十年前,在青州名头颇大,只是后来惹怒了六扇门,被围杀了数次,方才销声匿迹。 这人武功一般,可毒功着实厉害,几次围杀,不但六扇门的人死伤惨重,其潜藏之处的百姓也不知被毒死了多少。 可说是极为凶残的任务。 嗤嗤嗤~ 刀光舞动间,杨狱五感拔升,感知四周。 这老家伙躲藏的极好,此时毒气弥漫,万千毒虫鸣叫颤动,哪怕是他,一时都无法寻出其到底身在何处。 却见得那巨大的毒球之上突渗出了大片粘稠的毒液,墨绿色的毒液中,似有些蚊虫蠕动。 嗡嗡~ 细微的蚊蝇声渐起。 “这又是什么东西?” 那墨绿色的粘稠液体,分明是那无数毒虫的分泌物的汇聚,无比之剧毒,可却只是用来培育这些蚊虫的食物。 甚至于,随着这些蚊虫的出现,四周的毒气都在以极快的速度减少,好似被其吞噬了一般。 “小子,为了你,老夫也下了一番功夫!这些破罡蚊,专破横练罡风,且不惧刀枪水火,你若有种,再杀给老夫看看?!” 粘稠的毒液‘啪嗒’‘啪嗒’的掉落,越来越多的蚊虫之卵掉到地上,那些蚊蝇幼虫贪婪的啃食着毒液。 散发出令杨狱都有些惊悸的气息。 “以毒液、毒气为生的破罡蚊?你居然真的培育出来了?” 萧惊风等人都有些骇然了。 破罡蚊,据说乃是生于天狼王庭极东林地的一种毒虫,不但杀伤力极大,还可吞噬罡风。 只是,这些的蚊虫危害太大,且生存极难,早就灭绝了才是。 “破罡蚊。” 挥舞刀光的间隙中见得这一幕,杨狱眉头不由的拧起。 这玩意是为了他准备的,这话他是不信的,不过,这种蚊子对他极为克制倒是真的。 他的箭术再是高超,再能箭开连环,也射不死如此之多的蚊子、毒虫。 “他死定了!” 眼见得破罡蚊零星飞起,萧惊风的心神微微一松。 毒雾之中,捉摸不定的怪笑也自响起。 然而,下一瞬,笑声与其脸色,皆是一滞。 “仅此而已吗?” 浓郁的毒雾之中,平静的声音传来。 “嗯?” 两人的心头皆是一跳,就听得一声巨响炸开。 轰! 杨狱的足下重重发力,雄浑的力道伴随着血与血的沸腾而沸腾,顷刻之间,他周身尽赤,刀光迸发之间。 生生展开了毒鸦群,拉扯着大片的罡风,悍然冲向了毒瘴弥漫,毒液遍地,嗡嗡鸣动的破罡蚊! 刀光迸发之瞬间,杨狱的心神却是猛然沉凝下去。 内气与血液皆动间,已然催动了‘通幽’。 道果,是承载位阶之物,而位阶,承载着神通,一尊位阶,有且仅有一门神通而已。 可作为三大道果方才承载的一门神通。 通幽,自有着诸般神异在。 哪怕他此时无法驱之见天地、见生死,可也可发挥出些微妙用来。 “什么?!” 毒雾缭绕之间,身形蜷缩的百毒老叟心头突生出莫大的寒意,猛然抬头。 嗤~ 就见得,伴随着毒血的挥洒,一抹绚烂刀光绽放。 这一刀,绚烂至极,一瞬之间,似连毒雾、夜幕都被其彻底照亮,森寒可怖的气息一时充塞了整条长街。 然而,他的视线之中,却只看到了那一双,连刀光都无法掩饰的,炙烈已极的眸子。 法眼之下,无从遁藏! “现在就……” “杀给你看!” 第222章百毒金蚕蛊 这是杨狱第一次针对活人动用通幽,而效果之好,令他都为之动容。 这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看到。 更像是,看到了其灵魂,甚至于传说之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命数! 嗡! 通幽发动之瞬间,杨狱就觉灵魂一空,巨大的疲累涌现心头,随即,眼前的光影就自变化。 毒烟、长街、房屋、毒虫……一切肉眼可见的东西,都不可见。 其而代之的,是他曾见过的,不知其意的莫名气机。 “百毒老叟!” 福至心灵,杨狱心中念出了所想要看到的东西。 下一瞬,气机翻滚,又自退散,唯留一缕在他眼前,继而,似是随其心意而动,光影景象化作文字浮现在他的心头、眼底。 【百毒老叟】 【孑然一身、百毒之体、杀人盈野、百毒金蚕蛊】 ‘那四个或灰、或白、或绿,就是命数?似乎不对……’ 惊诧的念头一闪而逝,诸般光影也自落去,出现在杨狱眼神之中的,是一个身高不过四五尺,面目可憎的侏儒老者。 “你怎么敢?!” 百毒老叟的脸上泛起惊愕,似没想到他真敢冲杀进来。 定神一瞬,他才发现,那六扇门的小子冲杀而来的同时,不但气息转为内呼吸,双耳合拢,竟连其周身皮膜上的细微毛孔,竟也闭合了! “你练的什么服气法?!” 百毒老叟神色陡变,极速后撤的同时发出尖锐嘶鸣,引动无数的毒虫暴动。 呼! 杨狱动作何其之快,其音尚未吐露,已冲将进来。 嗤嗤嗤~ 浓烈到了极致的毒烟沸腾了,罡风与血气都在剧烈的消融,好似冷水泼进了滚油之中。 一霎间,黑烟滚滚,腥臭四溢。 萧惊风距离稍近,口鼻间不由的嗅到了一缕,面色瞬间变成青黑之色。 “不好!” 他大惊失色,却哪里还敢上前救援? 当即盘膝而坐,吞服解毒散,开始祛除毒气,而其身后的几人见得这一幕,更是如避蛇蝎,不但不敢近前,反而后退数步,屏住呼吸。 眼睁睁的看着那凶戾刀光斩破毒瘴,冲入那墨绿深深的毒气之中。 “啊!” 眼见得刀光凶戾而至,百毒老叟神色狰狞,犹如厉鬼,眼见后退不得,竟不再退了。 仰面发出一声足以刺穿人耳膜的尖叫,本不过四尺的干瘦身子,竟充气也似膨胀了起来。 皮膜之上更是泛起如烧红生铁的赤红色,又像是一只烧的通红的大虾。 当!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毒雾之中炸开,百毒老叟惨叫着跌出去。 长了壳? 杨狱心中一惊,高高荡起的长刀随其拧身,又是一刀斩下,以刀芒破罡,以玄铁破其横练。 “啊!” 百毒老叟终于发出惨叫。 发红的脑门,被砍的凹陷下去,涌出腥臭如毒液的绿血。 但他仍是不死,甩出大片的毒粉、毒水不说,更伸长双臂,狰狞的扑向杨狱,欲要同归于尽。 好毒! 哪怕有罡风格挡,龟息闭气,杨狱都觉的眼前一黑,似被毒气侵入。 哪里敢让这老家伙近身? 但他仍是不退,足下再度法力,气血狂涌间,手臂之上青筋迸现,内气催涌。 嗤! 刀光如龙,轻吟传荡。 杨狱一步横掠,直接穿透了十数丈之长,遍布毒虫、毒气的长街。 “啊!” 身后,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声划破夜空,骇人级数的毒气一下升腾起来,长街之上,草木皆枯,房屋都被腐蚀出大片痕迹。 咔! 锈迹斑斑的长刀驻地,杨狱大口喘息,内呼吸,不代表不需要呼吸,更不要说他之前冲杀而来,闭合了身上一切气孔。 此时大脑微有些缺氧。 “这老毒物……” 杨狱直起身来,身上的武袍与掌中钢刀一般无二,皆是千疮百孔,身上各处还有着或轻或重的灼伤。 这是他第二次击杀毒功高手,可与幽冥山庄那次不同,那次,他直接将王福射杀,他虽有一身毒功,却也来不及反应。 可此次,他却是正面强杀了毒功远在王福之上的百毒老叟。 “咦?” 再看向百毒老叟身死之地,杨狱突然察觉到了异样。 随着百毒老叟的死去,大片的毒虫也随之而死,包括那些正自孵化之中的破罡蚊以及毒鸦。 然而,还有大片大片的毒虫自百毒老叟的残尸中涌出,其数量之多、份量之重,比百毒老叟本身还要大出十几倍了。 这不由的让他惊异。 “死了?!” “这就死了?!” 远处的几个萧家的高手如临大敌,心中生出惊惧。 百毒老叟这样成名多年,以诡异毒功闻名的老派邪道高手有多难缠,只看这恐怖的毒潮、毒瘴就可见一斑。 然而,这样的存在,居然就这么被一个成名不过数年,看起来似还不及弱冠的少年速杀了。 这如何能不让他们惊惧? “噗!” 这时,萧惊风方才吐出一口毒血,见得毒潮散去,先是一怔,旋即变了脸色。 却不是惊怒,而是狂笑: “哈哈哈!你竟然敢杀他,他可是百毒老叟,你居然敢杀他!” 他笑的前俯后仰,本来有些惨白的脸色也红润起来,直至杨狱冷眼扫来,方才戛然而止。 斑驳的长刀微微扬起,杨狱冷然望去: “杀了又如何?” “不如何,不过同归于尽罢了!” 萧惊风面露诡色,笑容狰狞: “这老家伙练的可不是毒功,而是蛊术!而且修的是岭南道的上乘蛊虫,‘百毒金蚕蛊’,你看你左臂,是否有一条金线?” “百毒金蚕蛊……” 杨狱低头看向左臂,在他手腕至手肘的中间处,赫然有着一条浅浅的金线,头发丝粗细,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但他的心思,却落在了以通幽所窥见的,百毒老叟的四条命数词条上。 【孑然一身(灰)、百毒之体(白)、杀人盈野(白)、百毒金蚕蛊(绿)】 【百毒金蚕蛊(即将成熟):诞生于万千毒虫残骸之中的奇异蛊虫,分属上乘,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威力绝大。 与人共生,必要提供百毒、金精之气,若共生者被杀,则会转移至最近之人,若不能提供百毒、精金之气,则会吞噬其人的气血、脑髓】 “精金之气……” 杨狱念头闪过,表面上,却是叹了口气: “是我大意了。” 他到底没有与毒功高手交手的经验,更对这百毒老叟所知甚少,之前交战太急,也来不及看其命数词条。 虽然,他似乎有办法喂养这条虫,但也让他心有警醒。 “百毒金蚕蛊的速度极快,你不要想着断臂求生,那是不可能的。” 萧惊风拔刀在手,冷笑连连: “而且,你只要血气沸腾,金蚕蛊就会开始进食,吞噬你的气血、血肉,直至脑髓……” 武者交手,气与血,才是根本。 一旦不能够催动气血,任何武者的战力都将大减,哪怕是武圣,都不会例外。 萧家的几个高手听得这话,心中不由的泛起寒意。 惊叹于这蛊术未免太过可怖,也震怖于自家老大人的心思深沉,只怕他早已将杨狱斩杀百毒老叟的事都算到了。 心思转动间,再看向那衣衫破烂的少年,眼神就有着怜悯。 这样以为刀箭双绝,足可碾压同阶,前一刻还让他们心惊肉跳的少年高手,此刻就已然是砧板上的肉了。 “不过,这百毒金蚕蛊也非不可克制。大人怜惜你是个人才,只要你肯跪下,自此入我萧家为奴,也不是不可救你性命……” 见杨狱神色怔然,萧惊风心中更是笃定,还要说什么,却被打断。 “说完了?” “嗯?!” 几人皆是一怔。 就见得夜幕微风之中,衣衫褴褛的少年抬眉,炙烈的眸光映彻出其冷冷哂笑: “那就,死吧!” “不好!” 萧惊风心头一跳,就听得耳畔巨响炸开。 轰! 森冷刀光闪动如寒潮,在那一声巨响炸开之瞬间,长街之上,好似有一轮圆月坠落,绽放出难以形容的光与亮。 这是,十步一杀! 巨响、气浪、罡风…… 顷刻之间,犹如三重狂潮同时迸发而起,恐怖的气象扑面而来,只一瞬间,包括萧惊风在内的一干萧家人的神色,就全都变了。 这一刀的威势,还要倍数于之前! 退! 暴退! 萧惊风气血勃发,全速暴退,他的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这一抹刀光的凶戾让他的心神都有些颤栗。 他几乎看不到什么,极目望去,也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暴杀而至。 所过之处,人头与鲜血共舞。 只一眨眼,通行的数位高手,已尽数被其枭首!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萧惊风不住暴退,心中惊怒间,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道破空脚步声、刀剑出鞘音。 那是巡街的甲士? ‘我们也是弃子……’ 这一瞬间,他似有明悟。 不止是百毒老叟,连自己,也是弃子! 一念至此,他心中惊怒、悲凉,可更多的,却是恐惧,他长刀挥舞,怒吼尖叫: “杀了我,杀了我,你也会死,你也会死!” 嗤! 气浪平息,刀光消散。 一刀枭首,倒提其首,杨狱淡淡点头: “我知道了。” 第223章忽有狂徒夜磨刀 噗通! 血雾喷洒间,一具具无头尸体跌落尘埃。 “真是老谋深算啊……” 听着自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杨狱轻轻抖落锈刀上的血珠,眸光幽冷。 到得此时,他哪里不知萧战的谋算? 这些人,都是棋子。 也是弃子。 若百毒老叟杀了自己,那自不必多说,自己反杀,亦有百毒金蚕蛊钳制,哪怕自己不受钳制,反杀了萧惊风等人。 却还要面对四面八方巡街的青州兵。 这是阴谋,也是阳谋。 即便看破了,又能如何? 有人杀你,你杀是不杀? 青州兵面前,你是束手就擒,还是怒而杀之? 入狱,则有诸般手段炮制,而若是后者,则必然将会面临那位青州武道第一人的雷霆之怒! 遥望夜幕,杨狱好似看到了萧战漠然而戏谑的眸。 “萧战……”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杨狱丢弃刀兵,任由四面八方而来的青州兵将其围在中间。 “某家,武崇阳,你是何人?” 一银甲小将擎枪而出,眸光如电,发音似雷: “竟敢当街杀人?!” “六扇门,杨狱。” 随手扯落千疮百孔的上衣,取出腰牌,望向那处毒气未散的百毒老叟伏尸处: “此来,是要擒杀邪道凶徒,百毒老叟!” “百毒老叟?!” 看着那弥漫大街的毒烟,武崇阳的面色一缓,但看着那满面泥泞的头颅,又是一怒: “即是擒拿百毒老叟,何故杀我同袍?!” “武大人怎么不问问,你这同袍,为何在宵禁之时与百毒老叟这样的邪派巨凶同行?” 杨狱神色自若。 军与捕,互不统属。 哪怕他当街杀人,这些兵士也没有资格处理,除非自己负隅顽抗,否则,至多也不过是收押。 铜章捕头,虽看似地位不过,可已算是官而非吏,魏正先有权处置,这些大头兵却没有资格。 “你!” 武崇阳面色一沉,想发作,却还是按耐了下来: “将其收押!” “是!” 一众甲士正要上前,杨狱却是一摆手: “不必麻烦各位,大狱在哪,某家自去就是。” 一众士兵摄于他的威势,不敢上前,那银甲小将微微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若非有仇,不然同属公家,一般情况下,多半还是要给些脸面的。 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犯到六扇门手中。 “多谢。” 杨狱一抬手,就在大批兵士的拥簇下,向着大狱而去。 “好个杨砍头……” 望着杨狱的背影,武崇阳眼神动了动,他自然听说过这位声明正盛的捕头的大名。 见他到了此时,气度仍不减,心中也不由的点点头。 “大人,此人是否是百毒老叟不可知,可其必身怀毒功,且是剧毒!我等根本无法靠近!” 这时,有惊呼声传来,几个士兵惊慌靠近,不远处,几个士兵面色发紫,差点就被毒死。 “这么毒?” 武崇阳眉头一皱,向前走去,尚有十丈距离,就觉得毒气扑面,不由的眼皮狂跳。 心中不免生出嗔怒来。 萧家的人未免太狠,如此危险的人物也敢放进关来?! 毒功高手的杀伤力,比起一般的武道高手,强不知多少倍,一旦失控,怕不是几千几百人的死伤了。 “靠近不得。” 几个士兵心有余悸,整条街几乎都被毒气笼罩,危险无比。 “封锁此处,迁开附近的居民,以防止毒气外泄!” 武崇阳嘱咐一声,转身离去。 他可是认出,死的那人是谁。 萧青峰虽无楚天衣那样的惊才绝艳,可到底是萧家倾力培养的种子,将来必是门阀之主。 六扇门声名鹊起的少年天骄与萧青峰发生冲突,这可不是消失。 …… …… 官身,在哪里,都是有用的。 即便是下了大狱。 寻常犯人,多是数人,甚至十数人一间牢房,杨狱却独自一间,而且其中也没甚脏乱恶臭。 “呼!” 无视了临近牢房里的目光,杨狱席地而坐,长出一口气,这牢房的空气当然不好,但比那毒气弥漫的长街上又好了不知多少了。 这一战,他伤势不浅。 百毒老叟的武功不值一提,比萧惊风这样的狗腿子还要差一些,但其毒功着实厉害。 他周身被灼伤的不下二十处。 最为麻烦的,还是手臂上蠕动游走的‘百毒金蚕蛊’。 这玩意若是不得到满足,是真吃脑髓。 “这虫子的确吞吃血气,不过暂时来说,影响不大。处理得当,或许反而是我的助力。百毒之气我虽然没有,金精之气,却不缺!” 锒铛入狱,毒虫缠身,杨狱的心情却似并没有受到影响。 百毒金蚕蛊所需的食物,有两种,百毒之气他没有办法,可金精之气,他有办法。 他可是学过‘精金提炼术’的。 那是最为精纯的精金之气。 至于入狱…… 事实上,入狱自然是极大的困境,可在某些时候,反而有着奇效。 比如现在。 数十兵丁、犯人、狱卒都亲眼看见他入狱,那再有什么事情发生,却也和他无关了。 “呼!” “吸!” 悠长沉凝的呼吸声中,杨狱缓缓合上眸子,心神入定,没入了暴食之鼎中, 汇聚到了镇邪印上。 身居高位者,手中的筹码非他可企及,想要在青州军的地盘上玩过萧战这样老谋深算之辈,几无可能。 能在万军之中爬到仅次于魏正先的高位之上,这绝非简单的人物。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任何依仗。 幽冷心绪一闪而过,杨狱猛然催动了镇邪印: “接下来,该轮到我了……” …… …… 城南,一处被刺鼻药味笼罩了好些天的小巷尽头,有一处小院。 院落之中,架着一方高高的灶火台,其上是一口黑铁大锅,其下,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咕噜噜~ 滚烫的药液之中,有人浸泡其中,全身皆没,只余一乱发遮面,看不清五官的头颅在外。 他已在大锅药液之中,熬煮了超过十天。 大狱之中,杨狱合上眸子的同时,铁锅药浴之中,活死人的眼睛,也自猛然睁开。 唰! 似有霹雳闪过,夜幕似有瞬间的亮光。 哗啦啦! 下一瞬,活死人整个跳将出来,随手一招,已罩上黑袍,兜帽遮面,长剑挂在了腰间。 “萧家……” 沙哑的声音未落,其人已窜出了院落。 身形如风,转瞬即出了小巷,于夜幕之中,如鬼魅般窜行着。 呼! 呼! 起起落落间,杨狱在不断熟悉着这具活死人的身躯。 作为换血十三,筑基五关的准宗师,方其道对于身体的打磨,还远在他之上,只是,他受伤太重了。 那金甲神影,分明是拓印自那位西府赵王张玄霸,一拳之下,换成冀龙山,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哪怕这些日子杨狱始终在蕴养其身,情况也不是很乐观,无法恢复其全盛之时。 但也非一般人可比。 “呼!” 将早就准备好的丹药服下,身子一转,却先来到了之前他打杀百毒老叟的长街上。 封锁此间的士兵自然察觉不到他的踪迹,任其身形起伏,来到了毒雾弥漫的正中心,百毒老叟的殒命之处。 旁人比之如虎的毒气,对被镇邪印改造的活死人毫无用处。 “就是这玩意?” 杨狱以剑鞘将残骸之中,一块拳头大小,好似蜂窝一般,灰黑色的铁球挑起,拿到手。 这才心中一定。 这玩意,就是百毒道人能藏匿超过自身体量十多倍毒虫的原因。 “果然是‘空谷石’!” 杨狱攥紧此石。 在六扇门的案牍室里,他曾看过一本很有些年头的杂书传记,其中记载的一种奇石让他记忆犹新。 书中记载,这奇石形似蜂窝,百窍皆通,不是凡间之物,而是天界奇珍,不具锋锐、坚固之能。 却有藏匿十倍百倍于自身体积之物,有着近乎传说中‘须弥芥子’之能! …… …… 城西,临近军营不远处,有着一座其貌不扬的庄园。 这庄园占地不大,其貌不扬,可内中却是修葺精美,花园、假山、影壁、亭台楼阁、演武场应有尽有。 轰! 轰! 轰! 三支箭矢穿靶而过,洞穿墙壁,才有音爆陡响,气流呼啸。 “公子好箭法!” “箭发雷音,三百步内穿靶、穿墙而过,真真好箭法!” “依着我看,公子这一手箭法,已可独步军中!” 数个护卫打扮的男子大声叫好。 “什么独步军中?” 也有人唱反调,摇头笑道: “分明是独步天下,神箭手中的神箭手!” “这点微末手段,算什么独步天下?” 萧青峰摇头失笑,却也没在意护卫们的吹捧,对掌中长弓爱不释手,连声赞叹: “刘家不愧是神箭世家,这口四象弓虽然比不上龙渊王府中那口‘逐日弓’,可也是天下一流了!” “如此宝弓,正合公子所用,沦落到那泥腿子手中,真是明珠暗投了。” 几个护卫也是眼热。 这样的一口弓,简直是价值连城。 “这弓,用的顺手吗?” 有人发问。 “自然顺……嗯?!” 萧青峰顺口回答,话不及出口,就察觉不对,猛然回身,就见得屋顶,飞虎檐角处,竟站着一人。 其黑袍罩体,斗篷遮掩,只可见一双似有红光的眸子在闪烁: “我的弓,用的顺手吗?!” 第224章打死你第一更 呼呼! 屋檐之上,杨狱凭风而立。 于此处,他已感知不到自己本尊之所在了。 他到底不曾完成仪式,对于镇邪印的操纵仅限于引导,不但只能操纵一具活死人,而且想要突破三百三十三丈的距离限制,还要暂时失去对本体的感知。 这自然是极为危险的。 是以,他才等到自己入狱,处于相对安全的环境之中时,动用活死人。 同时,也要速战速决。 轰! 心念一动间,话音未落之时,他已然重重一踏。 仅一踏而已,其立身之房屋已然轰然倒塌,灰尘滚滚扩散之间,已自上而下,携雷霆乍现之势, 杀向了面露惊愕的萧青峰! 不给其丝毫反应的时间。 “你是什么人?!” “敢闯萧家庄园?!巡守的人呢,全都死了吗?竟被贼人欺进演武场。” “死来!” 短暂的沉寂之后,演武场上沸反盈天,一众侍卫纷纷拔出刀剑,迎击而上。 “你的弓?” 萧青峰后退数步,强弓大张,箭出连环,气流撕裂,凶戾异常。 同时心中亦是惊诧不已。 听到这话,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杨狱,可旋即否决。 天狼关的大狱,虽算不得铜墙铁壁,可也绝无可能前脚入狱后脚逃出。 那么这人,来自刘家? 铮! 萧青峰心中转念之时,就听得铮铮剑鸣,犹如龙虎长吟怒吼,传荡在偌大的演武场之中。 那黑袍人速度快极,更好似能踏风而动,身在半空,毫无借力之处,竟几次挪移避开了他的连珠之箭。 同时剑出如龙,荡开了扑杀而至的一众护卫的刀剑。 铮铮铮! 一剑好似千百剑! 能被萧家选出作为萧青峰的侍卫,这些人的武功没有差的,几乎都是六七次换血以上的高手,精锐。 可杨狱此时操纵的,乃是换血十三次的强大武者! 虽只能施展自己所学之武功,可在雄浑的血气、内息的加持之下,威能之强,几乎不下自己本尊劲力勃发之时。 而这,还是因为这具身体受过重创,发力有些不畅的原因。 当啷啷~ 萧青峰只退出了三步,射出了四箭,就见得剑光如潮,滚滚纵横,族中为自己挑选的十数个护卫已全面败退。 机警些的也被震飞了刀剑,退步稍慢一些的,赫然被一剑枭首! 顷刻之间,血洒演武场。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只一个接触,这些护卫就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来人的武功,只怕高出他们不止十倍了。 公子何时得罪了这样的高手? “公子速走!” 一声凄厉的长啸,一个护卫中的高手发狂一般扑击、拦截。 却哪里拦得住杨狱? 一剑荡开其剑,足下一点,已将其头颅踩进了胸腔之中,更借这一踏之力,再跨十数丈,剑斩萧青峰而去。 快! 快到了极限! 从其现身,自其扑杀而下,再到十多个护卫身首异处,剑势威逼萧青峰,前后不过几个呼吸而已。 流积山战场的数十次死战,铸就了杨狱高超的杀戮技巧,凶残而凌厉。 内气的积累,或许可以依靠闭关,可攻伐技巧,只有在血与火之间才能磨砺出来。 是以,历朝历代的杀戮大师,都出自战场! 正是知道这一点,杨狱才会在一次次无功而返的情况之下,仍旧选择耗费诸多食材、宝贵的蓄能进入流积山幻境! “鼠辈安敢!” 萧青峰看的目眦欲裂。 诸多护卫的拼死拦截,倒也让他有着一丝喘息,看的了来人的凌厉剑法,也足以让他丢落四象弓,提起一旁的配兵。 一口遍布黑白色纹理的长剑。 嗡! 一剑在手,萧青峰脸上的惊愕,心中的涟漪尽去,足下一点间,长剑弹抖,在阵阵罡风震爆之音中。 反杀而上! 长剑探出之瞬间,周身竟燃起如火般炙烈的真罡,散发出滚滚热浪与光芒。 加持自身,加持剑法。 巨力勃发,剑芒锋利。 当! 双剑交击,继而,就是细密如雨打芭蕉般的金铁交鸣之音。 眼见来人如此的凶恶,萧青峰自不敢有丝毫的大易,内气催使间,身形游走,舞出大片剑光如林。 长剑所向,或是飘逸峻秀,或是杀机内敛,或是奇诡、或是大气磅礴,或是锋芒毕露,凶险暴戾。 将三十年修持展现的淋漓尽致。 然而,越打,他心中越惊。 来人的剑法精妙之处绝无法与自己相比,甚至可以说简单的毫无花俏。 然而,就是这样平平无奇的剑法,却每每将他逼的进退维谷,到得后来,几乎被杀的汗流浃背。 他掌握的诸般精妙剑法,竟根本无法施展开,每每要迸发杀招,就被逼的收势。 如此三番下来,难受的几乎吐血。 铮! 剧烈的金铁摩擦声响彻夜幕。 一剑荡开,割裂气流,杨狱随风而动,不及落地,又自踩空而动,剑光铮铮,如神龙探首,尽显凶恶杀机。 他,并不常用剑,多以刀来对敌,但刀剑本身就有共通之处,以剑行刀招反而更见奇诡。 但这萧青峰也非等闲之辈,虽看似施展的是一门上乘剑法,实则其中穿插着至少十多套中乘剑法。 尤其难得的是,诸般剑法彼此呼应,一人可成剑阵,极为凌厉。 可惜,如他这样的人,实战经验或许丰富,可却从未与人有过死战的经历。 威胁程度,远不如百毒老叟。 锵锵! 又是数次碰撞。 “欺人太甚!” 萧青峰身形连退,一张脸已涨红至极点。 呜~ 突然,他张口,发出悠长的呼吸声。 他的一次吸气,都非常剧烈,肉眼可见的气流纷纷如水般流入他的口中,再吐出,就如大风骤起。 随着其一个呼吸,周身的‘赤火真罡’瞬间为之大炙。 就好似火借风势,一时暴涨数倍。 铮! 萧青峰再度杀来,只一剑平推,却好似天边坠下的流星雨点,每一点火星皆是凶戾剑招,彼此连贯,层层叠叠,如潮如浪,破空席卷。 其周身缭绕的赤火真罡犹如实质的流水一般没入了剑身之中。 剑光随之暴涨,不止数倍。 剑芒吞吐之间,呼啸的气流罡风都被彻底搅碎了。 “死!” 萧青峰一场长啸,剑势又是一变,好似一尾龙鱼自潮中跃起,欲攀龙门,欲登龙台。 万千剑势皆成陪衬! 这一剑当真犹如画龙点睛,只这一下变化,却又胜过了之前万千变化,哪怕是杨狱见得,神色都有了动容。 “这一剑……” 一剑斩出,萧青峰心中亦是激荡不已。 只觉痛快至极,只觉酣畅淋漓,只觉困扰自己多年的瓶颈,好似在此刻松动了。 这是自己三十年来所有剑法之汇总,且在极尽而巅,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好!” 自出剑后,这是杨狱第一次出声。 沙哑又高亢。 面对萧青峰这极尽而巅的一剑,他欲斩下的这一剑,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但剑法,本就非他所长。 是以,伴随着双剑相交,如潮剑光倾泻而下的同时,他足下又是一点,隔空踩塌了青石地面,整个人又是拔高了三尺。 避开了剑势的正面冲撞,随即,猿臂舒展,又是一个回拉,五指捏合,似将漫天风流都握在了五指之间。 继而,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轰击而下! 轰隆! 这一拳击出,似有风雷相随,又好似巨岳倾塌,大片的罡风随之漫卷而至,好似云间神龙俯冲而下。 堂皇浩大间,又有不加掩饰的豪迈、霸道。 却正是,他自流积山中初见已不可忘,又见金甲人击溃方其道之时初悟到的。 霸拳! 轰! 好似落雷在心头炸响,恐怖已极。 “这是……” 萧青峰的眸光瞪大。 不及一瞬,就从即将突破的天堂跌落到即将身死魂灭的地狱,巨大的反差几乎让他吐血、癫狂。 霸拳! 这是那位大明军方第一人,武圣军神,西府赵王张玄霸的霸拳! “不!” 彻骨寒流降临,萧青峰只觉血液都好似被冻结了一般。 ‘这一拳之下,我会死!’ 恐怖! 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怖充塞了心头。 但这年头闪动只是一瞬,就化作汹涌已极的暴怒。 “我会死?!” “开什么玩笑!” 极致的怒火充盈心头,萧青峰终于反应了过来,行至一般的剑势猛然回拉,好似即将跃入龙门又自跌堕。 神圣洒脱之气,化作了阻道难成的滔天怒火。 喷薄而出! 呼! 似有一轮大日坠落演武场,瞬间升腾的亮光,几乎闪瞎了闻声而来的诸多护卫、客卿、高手的眼睛。 旋即,是重重雷霆响于一瞬的炸响。 轰隆! 大地震抖,泥沙碎石飞溅。 以两人碰撞为中心,几近十丈的地面彻底崩碎,又被恐怖的气浪抹平,齐齐下陷了超过一尺。 烟尘激荡,直将敢来的诸多护卫的面皮都吹生疼。 “不!” 有人目眦欲裂,有人怒极而狂。 然而,萧青峰自己,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觉自己轻忽缥缈的升了起来。 看到了那碎石飞溅的恐怖场景,看到了那自上而下,一拳锤击的黑袍身影,也看到了全身喷血,筋骨摩擦的自己。 “我要死了……” 绝对的黑暗与不甘同时涌上心头。 “嗯?!” 气浪正中,一拳即将锤死萧青峰的杨狱,眉头皱起,这一拳,未尽全功。 一方朦胧却又坚韧的光圈,不知何时出现,正隔绝在自己与萧青峰之间,阻挡了自己最后劲力的爆发! 符? 符箓? 惊讶的念头一闪而过,远处,也传来了一声声或是惊怒、恐惧的咆哮: “手下留情!” “住手!” “不能杀他,住手啊!” …… 不能杀他? “开什么玩笑……” 眸光一冷,几无任何犹豫,杨狱抽身立起,拳起拳落,凶猛霸道。 管你什么公子、面子、什么世家、天才。 我就是要打死你! 一拳不死? 那就再来一拳!!! 第225章沸反盈天 咚! 如重锤击鼓,大地狂抖,灰尘与血花四溅! 微微一滞之后,就是接连不断的巨响。 望着演武场正中荡起的滚滚烟尘,如实质般回荡的气浪音波,所有人全都呆滞了。 继而,就是沸反盈天。 “你怎么敢?!” 尖锐的几乎破音的怒吼声中,一身材魁梧的老者须发皆张,双眼赤红,猛虎也似扑杀而来。 ‘你’字出口,犹在围墙之外,‘敢’字出口,已欺身而前近百丈! 怒! 狂怒! 所有人全都反应过来,刀剑鸣动之音响彻大片,暴怒杀意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畜生!畜生啊!” 恶虎也似的老者气的浑身颤抖,狂吼声中,血气沸腾燃烧,遥隔不知几十丈,掌中的长枪已脱手而出。 伴随着巨大的音爆响彻,激射而出。 呼! 灰尘之中,一只血污斑驳的手掌伸出,间不容发之时,将长枪攥在掌中。 染血的斗篷被风吹动,显得妖异而血腥。 “说畜生……” 沙哑而幽冷的声音中,杨狱轻抖长袍,不见动作,手中的长枪已反手掷出! “谁是畜生?!” 轰隆! 足有丈许之长的精铁长枪流星一般贯空而起,其速太快,竟远超过音爆回荡,于长空之中留下浓烈的硝烟之气。 “贼子!” 那老者粗眉倒竖,人如猛虎,双臂如蛇,扑击之时,猛然一个搅动,竟将那暴射的而来的长枪绞停在双臂之间。 其势不减,反而越见高涨,窜行之时,长枪倒转,被其一手握住枪尾,刺击而下。 这一手,显得凌厉而酷烈。 犹如战场之上,骑行龙马的披甲大将,携疾冲之势,自上而下刺杀小兵,气势的雄浑远在枪法的凌厉之上。 “好枪法!” 人老迈,枪法亦是老辣,杨狱眸光微闪,足下一点,似有巨雷衬托升天,一跃即是数丈之高,十丈之远。 身在空中,如踩大地。 周游六虚全力发动,已现出鬼魅难测之身形,他冷眼扫过,庄园之中处处火亮,远处军营,也有火把游动。 心神一定,知晓无法耽搁。 当即身形转动,长剑狂舞,犹如匹练般向下斩去。 “杀!” 极动到极静。 恶虎也似的老者立身狂风气浪间,好似被煅烧的赤红的长枪后拉至红缨,又自仰头,枪尖犹如积压多年的地火,爆发而起。 血与火,齐齐爆发。 更带着其人纯粹至极的狂怒与杀机。 轰! 剑与枪撞,罡与罡碰! 顷刻而已,飓风再起,漫卷灰尘与碎石,如最为凶戾的暗器般拍打四方。 “死!” 一次撞击,老者双脚深陷入三尺,那长枪也与那长剑一般弯曲如弓,可其仍是凶悍,一手离枪,并起二指,点向杨狱胸腹。 二指如枪,几近枪芒! 然而那黑袍人的反应出乎他的预料,面对他这足以点穿金铁的一指,竟似没有半点躲闪。 反而是拉来大片罡风与气流,自上而下,又是一拳。 以死换死?! “可笑啊!” 余光瞥了一眼那犹如碎肉般没有声息的萧青峰,老者长发倒立,周身火焰熊熊而起,真罡逆流入指。 悍然而绝然的点向其人胸腹。 嗤! 噗! 两声异响,一前一后。 指芒点下,竟将黑袍点了了对穿,黑血滴答,前后通透,几可见内脏脊椎! 然而,令他都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受到如此重伤,这黑袍人竟恍若未觉,那凶悍霸道的一拳也没有任何迟疑,携排山倒海般的恐怖力量。 盖压而下。 这还是人?! “怎么可能?!” 老者收身缩头,却哪里还来得及躲避,只能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就自被这一拳,生生将乱发狂舞的头颅,砸进了裤裆里! 场面之恐惧,让一众人全都变了脸色,怒吼惊呼更甚,更有着弓弦绞动声传来。 砰! 借有这一击之力,杨狱再度飞腾,在无数声怒吼与箭矢破空声中,飘然离去。 活死人,哪怕什么以伤换伤? “啊!” 有人怒吼跃起,不及翻墙而过,就被激射而来的长枪刺穿,巨力拖拽之下,倒飞而回。 被钉死在墙壁之上! 喊杀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全都止步,两两相望,脸色皆是难看到了极点。 出大事了…… …… …… 着人封锁长街,迁离百姓,又派人盯死入狱那位杨捕头,武崇阳才满腹心思的回转军营。 随魏正先驻守天狼关的,有十三位统领,每一位都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最差,也是亲自经历过与外族的小范围战争的。 他的顶头上司,就是其中之一,破岳刀‘程山’,也是不属于世家的几位统领之一。 “大人!” 收敛心思,他微微躬身,在军帐外诉说起今日之事。 “百毒老叟?哼,萧战的胆子未免太大,他真以为将来大人调走后,青州军,就是他说了算?” 军帐之中,传出铿锵之音。 一身量高而魁梧,如山厚重气息的中年人冷晒一声,唤其进来。 武崇阳卸去兵甲,躬身入帐。 “前几日,我听说六扇门有个了不得的少年天才,不但在木林府击杀了三大寇,还协助徐老击杀了冀龙山?” 军帐之中,程山披甲而坐,声音洪亮: “你做的很好!不过死了个萧家的狗腿子罢了,又非是关内百姓,依着某家,不但不该抓,还该奖赏!” “大人,慎言!” 武崇阳面色一苦,忙压低声音劝解: “被人听去了,只怕不好……” 他这位老大人什么都好,就是这脾气实在是坏到了极点,而且常常口不择言,若非其是魏大将军的嫡系,只怕…… “慎你娘个蛋!” 程山瞪眼: “就是那老匹夫自个在这,老子也照样这么说!今个敢放百毒老叟进来,明天呢?是不是黎渊都敢放进来?!” 越说越气,一巴掌就拍碎了身躯的精钢案台。 “您这……” 武崇阳看的牙酸,正想说什么,就听得外面传来喧哗之声。 “营啸?” 听得这声音,莫说是武崇阳,便是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程山也吓了一跳,脚不沾地就出了大帐。 夜间的军营,严禁喧哗,这是铁律! 军中本就高压,戒律森严,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精神长期处于紧张状态,一旦受惊,那可不得了。 “发生了何事?” 程山一把抓住来报的士兵,那士兵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回答: “大,大人。萧校尉调动了人马进城,说是,说是,说是萧公子遇袭了……” “吓老子一跳,还以为营啸了……” 程山这才放下心来,但一侧的武崇阳却是脸色大变,上前一步,将那士兵提将起来,厉声问道: “哪个萧公子?!” 那士兵被吓的脸色煞白,但他哪里知道,这也不过他从人口中听说的。 “下去吧。” 武崇阳脸色难看的松开手掌,让这士兵离开,望向程山,这位四肢发达的上司也反应了过来。 萧家族人众多,各类旁支极多,可敢以公子自称的,也不过那么几个人而已。 在这天狼关,更是只有一人。 “萧青峰遇袭了……” 程山都有些发怔。 以他的地位,当然知道一些旁人不知的隐秘,比如,青州百多年里,四大家代代皆会推出四位天资最为拔尖的年轻人。 旁人称之为四大公子,在家族内部,则成为‘种子’。 百多年里,七代四大公子,倒也不都是天资纵横之辈,但其中强者固然可登庙堂之高,江湖之远。 稍差些的,也都可成为四大家的家主,地位可真是不低。 而且,他更知道,这一代的四大公子似乎还有些不同,这萧青峰在萧家的地位,不会低于萧战。 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还要更高。 他要是遇袭,可不是小事。 而且,连军队都调动了,只怕不是遇袭那么简单,说不定…… “要真是他,这可麻烦了……” 武崇阳却觉得手脚都有些冰凉。 青州四公子的名声,可不仅限于青州而已,在龙渊道,乃至于天下都有着薄名。 可这自然不仅仅凭借他们自己,也是四大家的推波助澜。 换而言之,这四人,就是四大家摆在天下人面前的,面子。 而此刻,这面子被撕下来了…… “这……” 两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对方。 “去大狱!” …… …… 天狼关,有多大? 横拦在山脉之间,隔绝内外的关卡,其占地自然极大,比之青州当然不及,但比之寻常的府城,也差之不多。 十多天里,杨狱看似两点一线,实则暗中早已将天狼关的分布记于心中了。 “呼!” 程山、武崇阳等人赶来大狱之时,将活死人藏好的杨狱,也好似刚结束了内息调息一般,缓缓睁开了眼。 “大人……” 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来得可真不慢。” 杨狱心中冷晒一声,又自收敛心思,静等着来人。 没多久,牢房的铁门就被推开。 不久前刚见过的银甲小将武崇阳面色凝重的跟在一身高八尺,腰围也足有八尺的巨汉身后。 程山低头: “你就是杨狱?人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第226章通幽之怖第三更 这一夜,是不同寻常的一夜。 倾巢而出的萧家高手,连同调度的军队,在一夜间,几乎敲开了所有居民的大门。 面对着冰冷的兵戈,哪怕再刺头的人也不敢阻拦,任由其进去搜查。 有大事发生了。 这样的念头,浮现在每一个被蛮横搜查了家院的居民的心中。 “青州四公子之一,萧家萧青峰,于昨夜被杀死在了自家庄园之中!” 不及天亮,一个震撼的消息就在全城扩散开来。 一时之间,满城哗然。 砰! 重重一掌,击碎了案台。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来回踱着步子,萧长兵怒不可遏,杀机滚滚。 四周伺候的下人以及前来禀报的兵丁全都不敢发声,噤若寒蝉。 “没有发现,没有发现!那么大一个人,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萧长兵几乎吐血。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萧青峰居然会死在自家的庄园,前后连半刻钟都没有,你就死了? 这样的武功,也配当什么四大公子? 连给楚天衣提鞋都不配! 他心中怒吼,却不敢真的说出口,只能无比烦躁的来回踱步,每每回来一人,就会冲上去询问。 可惜,直至天色大亮,他都没有得到哪怕一丁点消息。 那堂而皇之入院杀人者,竟然就此消失,泥牛入海般,没有了半分踪迹。 “怎么可能!” 萧长兵额头见汗,只觉手脚有些发软。 他与萧青峰没什么交情,甚至看他不顺眼,可他死在自己庄园里,这事就大过天了! 旁人不知,他哪里不知道萧青峰的特殊? 不止是萧家、四大家,天下间绝大多数的世家门阀子弟,在出生之时,都会请来钦天监的人前来。 旁人只道是来为其摸骨,可他却知道,这里面关乎一件极为紧要的事情! 相传,与传说中的天界有关。 为此,家族在他身上倾注了不知多少心血,可此刻,全完了…… 他简直不敢想象,萧战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是怎样的发怒,更不知那些远在京都的大人物知晓这个消息后。 会爆发怎样的雷霆之怒。 他只知道,若是不能将那黑衣人抓住,自己会死。 会死的无比难看! “萧长兵!” 甲胄摩擦声中,一群人鱼贯而入,所有人都脸色阴沉,散发着狂暴的气氛。 “大,大兄……” 萧长兵的脸色煞白。 啪! 重重一巴掌甩下,直将萧长兵打的两眼发黑,口鼻冒血,脊椎‘咔咔’响。 “你怎么就不死?!” 萧长锋冷冷的扫过自己的同胞兄弟,恨不能一掌将其拍死。 “凶手的武功太高,我来不及……” 萧长兵咬着牙,憋屈已极。 那一夜,他也在场,可那人武功太高,他即便上去,除了死,还能如何? “战兄长,最迟三日,也该回来了。” 萧长锋神色漠然,取出佩刀插在地上: “如果找不到杀人凶手,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了……” 萧长兵喘着粗气,红着眼拔起长刀,低吼着带人冲出大门。 …… …… 大狱里,人来了一批又一批。 程山、武崇阳之后,是其他统领,萧家的人,是最后到,牢房里的幽暗,都不及他们的脸色更黑。 萧家于天狼关的所有人马全部出动,半夜时间,几乎将天狼关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一无所获。 那黑袍人活像是人间蒸发,没有了半点踪迹,直让萧家之人咬碎了牙。 到得最后,才找到了牢狱之中。 到得此时,杨狱才真切的知道什么是六扇门中好修行。 这不仅仅是武功、丹药上的优势,更是方方面面的‘特权’。 正因同属朝廷,却又相互并不统属,是以,哪怕萧家之人即便愤恨如狂,可在如此之多人证的情况之下,也无法私自动刑。 只能放下狠话,狼狈而去。 若是换做没有官身的,哪怕没有证据,都必要经受严刑拷打,活活打死的也屡见不鲜。 “萧家,似乎并不得人心……” 杨狱心中玩味,却也并不意外。 越是身居高位者,越是不可能与人混同,巨大的利益面前,只有暂时的妥协与联盟。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今夜来此的人,态度虽微妙,却也隐隐可看出与萧家的不对付,也正是因为这些人,萧家人也会收敛。 萧战位高权重,盯着他的人,自然也多。 砰! 牢门被重重拍击。 萧家一老者去而复返,隔着牢笼死死盯着杨狱,老眼泛红,恶如厉鬼: “不要以为你出身六扇门,我等就动不得你!天狼关已被我等封锁,只待抓出你背后之人,你的死期,就到了!” “败犬狂吠。” 杨狱闭目调息,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 那老者气的浑身发抖,却又无处发泄,只得恨恨的低吼一声,离去。 活死人是否会被找到,杨狱并不担心。 以追踪活人的法子,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个死人的,哪怕他的追踪术再厉害。 但凡全城搜捕,不外乎各处戒严,挨家挨户的搜索,封禁药品与食物的来去。 可活死人,不需要药品与食物。 即便被人发现,只需散开操控,一具死了多日的死尸,谁又会认为是他杀了赫赫有名的萧家公子? 打发了萧家人,监牢又恢复了死寂。 只是无论巡守的狱卒,还是附近的囚犯,看向他的眼神,都变得极为复杂。 “呼!” 又不知过了多久,杨狱方才睁开眼,身上的伤势已好了不少,精神也变得充沛。 外界的动静,他自然懒得理会。 索性趁着情景,开始尝试熟悉神通‘通幽’。 “孑然一身、百毒之体、杀人盈野、百毒金蚕蛊……百毒老叟处所见的‘命数词条’,多是他此生最为鲜明的特点,亦或者‘节点’。” “如此说来,道一声命数的确不为过。只是,这颜色,是什么?气数吗?灰、白、绿,之上又是什么?” “孤证不举,还是要多多尝试。” …… 心神思量间,杨狱悄无声息的催使了通幽。 催使这门神通的,不仅仅是内息与血气,更会让他的精神疲惫,不过此时什么也做不了,自然也不在乎了。 嗡~ 熟悉的感觉再度归来。 眼前的景象抽象而扭曲,诸般气机的交织扭曲,此时的杨狱,根本看不出所以然。 “命数……” 他心中默念一句,开始观察四周。 首先看到的,是对面牢房。 【老年囚徒】 【一贫如洗(白)、气血衰败(灰)、囚徒(灰)风寒缠身(灰)】 一眼看去,平平无奇。 大多囚徒,仅有那么一两个此条,且多是灰色,多的,也就三四个,还有一个‘囚徒’,代表他们的身份。 “这些此条,是根据我对他们的认知形成的吗?我知道他们是囚徒,所以看到的就是囚徒?” 心中思量着,杨狱开口了: “你叫什么?” 杨狱的存在,对于周遭所以囚徒来说,都是个无法忽略的存在。 那一批批非富即贵的大人物到来,以及他们口中透漏的只言片语,更让他们恐怖。 是以,杨狱一开口,对面就有了回应。 “我,我吗?” 那老年囚徒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的回答: “小老儿叫孙二牛,大人……” “孙二牛……” 杨狱心中默念一句,果然,他所看到的‘老年囚犯’也随即变成了‘孙二牛’。 “神通,皆是根植于灵魂,其表现出来的东西,果然就和我的认知有关……” 杨狱心中咀嚼着,分析着。 人力所不及着,为神通。 任何一门神通,都是超越凡俗的力量,也是修行之根本。 这一点,从传说之中,神魔仙佛妖之中的最为强横者,都被称之为‘大神通者’,就可见一斑。 只是…… “仅仅只能看到吗?” 杨狱心中一动,凝视着‘孙二牛’,准确的说,是他的命数。 那老囚徒被吓的一个激灵,却又不敢躲闪,只得傻愣愣的蹲在原地。 嗡! 就在杨狱凝神之时,暴食之鼎中,那自魁星位阶开启后,就很安分的紫金吞煞宝葫芦突然间颤动了一瞬。 然后,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孙二牛的命数词条,突然少了一个,少的,正是他凝视的那一个! “这是!” 杨狱的瞳孔剧震。 他迅速收回目光,散去神通,阖眸进入暴食之鼎,就见得紫金吞煞宝葫芦在泛着浅浅的光芒。 随他凝神,隐可见其中有一小小的灰影! 那孙二牛的‘命数’的一部分,被这葫芦吸走了,不但吸走,而且保存了下来! “道果与神通,原来是这样的关系?!” 看着这一幕,杨狱心头翻起惊涛骇浪,同时,也升起了明悟。 这才是‘通幽’的真正威力所在,不止是是看到命数,更可剥夺命数! 这就是神通吗? 这才是神通吗?! “那么……” 看着泛着微光的紫金吞煞宝葫芦,杨狱的心头闪过一个疯狂到,令他都有些颤栗的念头。 既然他能看到命数、剥夺命数。 那么,是否可以改变命数? 甚至于, 赋予命数?! 第227章神通之探第一更 幽暗腐臭,十多人一间的牢房中。 “我要是能去那间牢房就好了……” 孙二牛蹲在栅栏前,有些昏昏沉沉,看着对面一人间的牢房,心中颇为艳羡。 早已入秋,大狱里潮湿又阴冷,栅栏处更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早就感染了风寒,可在这大狱里,哪有人会在乎一个年老体弱的犯人? ‘或许没几天,我就要死在这牢房里了,怕是都等不到秋后处斩了……’ 心中悲凉,孙二牛痛苦的闭上眼。 突然,他察觉到了不对,这几天的昏昏沉沉好似消失了,久未有过的轻松在他心中泛起。 “我的风寒,好了?” 孙二牛又惊又喜,来回摸着自己的手腕和额头,又有些疑惑。 发生了什么? 【孙二牛】 【一贫如洗(白)、气血衰败(灰)、囚徒(灰)】 一条过道之间隔,杨狱眼中,孙二牛的变化,自逃不过他的眼睛。 “命数的改易,真的会反应到现实……” 强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杨狱心念一动,暴食之鼎中,紫金吞煞宝葫芦不情愿的颤动中,他的眼神微微一热。 然后,被宝葫芦吸走的那一缕灰气,就又落到了孙二牛的身上。 “哎?” 本一脸惊喜的孙二牛只觉眼皮一沉,止不住又打了个寒颤,忍不住缩进囚衣里。 风寒,又回来了? 孙二牛心中发懵,难道之前是自己烧糊涂产生的幻觉? 还是说,自己已然要病死了? “真的可行?!” 牢房中,杨狱的眼神发亮,几乎按耐不住心头的悸动。 他的视角更为直观。 随着自己的念头一动,那‘风寒缠身’的词条,就又回到了孙二牛的身上,而通过强大的五感。 他分明感觉到,那孙二牛真个重新被风寒入体,一如词条被自己吸纳之前。 不过,他也察觉到了。 这词条的一来一回,他的精神稍稍有了些困倦,不过,强大的血气时刻滋养之下,这种感觉很是细微。 但也让他知道,命数的吸纳与赋予,是有着消耗的。 “这是触动他人命数的消耗,还是单纯催动通幽与紫金吞煞宝葫芦的消耗?” “是所有词条都可被撼动,还是有着更为细微的分别?已然发生的,如那百毒老叟的‘孑然一身’自己是否可以吸纳,他的命数是否会发生改变?” “孙二牛的命数,我是否真的可以赋予给其他人?而且,命数词条,是否可以发生变化?” …… 一念起,百念纷飞。 “还要再试试……” 杨狱长出一口气,目光再度落到了孙二牛身上,随其心念一动,双眸微热间,其命数词条就又自消失。 被紫金吞煞宝葫芦所吸纳。 “哎?” 效果立竿见影,孙二牛察觉到了异样。 但此次,他没有了前次的欣喜,心中反而闪过绝望: “这,这就是回光返照吗……” “又是‘风寒缠身’?无法更为精细的去挑选想要吸纳的命数词条,还是我的神通层级不够?” “亦或者,不是所有命数都可被改变?” 思量一闪而过,杨狱的眸光一沉: “再来!” 目光落处,孙二牛的身躯猛然一颤,这一次的变化,更为剧烈。 剧烈到其他囚徒都发现了他的颤抖。 “擦,老孙头,这是癫疾?!还是什么……” “艹!不会死在这吧?” “狱卒,狱卒!死人了,死人了!” 牢房炸开了锅,所有囚犯全都惊慌失措起来。 这年月,死在大狱里的囚犯并不罕见,不过,他这表现也太吓人了,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疾病。 该不会是瘟疫吧? “你们这群该死的死囚,吵吵什么?!哪个死了?” 巡守的狱卒来的很快,盯梢杨狱的狱卒不下十个,很快就有人赶了过来。 那狱卒满脸不耐的打开牢门,正要去查看,那老孙头突然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我艹!” 那狱卒被吓了一大跳,反手就是一鞭子。 “啊!” 老孙头惨叫一声,被抽倒在地。 牢狱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一条过道的间隔,杨狱目不转睛的看着对面,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 【孙二牛】 【一贫如洗(白)、气血孱弱(灰)、死徒(灰)】 “他的命数,改变了……” 平静的外表下,杨狱心中波涛汹涌。 他第二次从孙二牛身上吸纳的命数,是‘气血衰败’,然而,这条命数被吸走之后,又有新的词条诞生了。 “是了,一个活人,除非立即死了,不然血气还会再生……气血孱弱,似乎还要好过气血衰败?” 杨狱心中猜测着,目光落在了那狱卒身上。 【狱卒】 【碌碌无为(灰)、血气如牛(白)、狱卒(白)】 随着杨狱的目光落下,对面牢房里,那狱卒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又恨恨的甩了孙二牛几鞭子: “秋后还有些天,不安分点,老子现在就打死你们……” 孙二牛畏缩在一角,龇牙咧嘴,他也有些发懵,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几鞭子的痛,也没能压过他心中的疑惑。 他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可却觉得,自己的状态似乎比之前好了不少。 “大人。” 其余一些狱卒也都或多或少的挨了鞭子,咬牙忍着,见那狱卒要走,又忍不住叫住了他。 要他给孙二牛调换牢房,都说他可能沾染了瘟疫。 “怎么?你们连死都不怕,还怕瘟疫?” 那狱卒嗤之以鼻,反手甩了发话那囚徒一鞭子,转身就走。 呼! 但他刚锁住这牢门,就觉浑身一凉,一股邪风吹来,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都安分点!” 那狱卒擦了擦手臂,也觉得有些邪门,一转身,走了。 “失败了……” 盘坐于牢房中,杨狱心中低语,耷拉的眼角处,似可看到暴食之鼎。 紫金吞煞宝葫芦泛着微光,内里有着两缕灰气在不住的打着转。 “通幽的层级不足,无法将他人的命数混淆,至少,此时不能……” 有了验证,杨狱也没多少失望。 他得到通幽才多久,于这门神通上的修持不过是堪堪入门而已,能到达此时的程度已然是意外之喜了。 也没奢望能一步登天。 不过…… 心中念动间,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对面,缩在墙角处,一脸茫然与畏缩的孙二牛身上。 这次,他没有去吸纳命数。 而是凝神于其命数之上,随着他的动作,果然就有着变化发生。 【气血孱弱:弱如老叟蒙童,走几步尚要气喘吁吁。】 【可改易】 “可改易……” 杨狱眸光闪烁,心中自有明悟生出。 命数,是有高下之分的。 有人生而巨富公卿,有人生来家徒四壁,但命数从不是一成不变的,外在的努力,是可以弥补命数的不足的。 一如本朝太祖张元烛,其幼时丧父母,沦落为乞丐、和尚,却一步步的走到了世间最贵、极巅之位上。 这,就是命数改易。 不过,可以改易他人的命数,还是让杨狱感觉到惊奇,与敬畏。 这门三枚道果组成的极道魁星位阶所承载的神通,看似虚无缥缈,可却比立竿见影的九牛二虎还要可怖可畏的多了。 没有再去折腾孙二牛。 一来,距离太近,真发生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自己很可能会被怀疑。 二来,他到底太过孱弱,经不起折腾。 “神通啊……” 杨狱缓缓合上眸子,有了个更适合的对象,虽其心念一动,镇邪印再度泛起豪光来。 镇邪印、紫金吞煞宝葫芦、七星龙渊斩鬼剑,这三枚道果共同组成了通幽。 那么,这门神通的作用,也必可在其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才对。 …… ……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彻底运作起来的萧家,是极为可怖的,一夜一日里,整个天狼关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城门被封闭,更有大队的士兵挨家挨户的搜查,且非是一批,而是很多批。 一次又一次,好似真要将天狼关都翻个底朝天。 客栈、酒楼、茶肆等等人员流动之处,更是受到了严密的检查,每一个走在大街上的行人,都会被来回盘问。 这个情况,从昨夜开始,直至第二天日头偏西,都没有停止,甚至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天狼关一片哗然,有人心中惊慌、有人担忧畏缩、更有人拍手称快。 一时间,整个天狼关都热闹了起来。 城南,一处义庄。 砰砰砰! 急促而蛮横的敲门声不住响起: “快开门!速速开门!” “来了,来了!” 看守义庄的老者不敢怠慢,颤巍巍的走过去开门,一打开门,一群士兵就鱼贯而入,开始搜查起来。 “大人,都已然两遍了,可不敢这样,惊扰了先人!” 老者满面愁容,却哪里拦得住搜查的精锐士兵?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翻箱倒柜的找,到得后来,甚至连棺椁都不放过,一一打开查验。 “罪过,罪过啊!” 老者点燃香,不住告罪。 却没发现,角落处,一处刚被检查过的棺椁,竟有悄无声息的打开了,面色惨白的尸体,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第228章大离永恒天第二更 没人会怀疑一个死人杀人。 尤其是,一个都死了好些天的死人去杀人。 一个因家道中落死于街边,无亲无故的乞丐,是杨狱为活死人挑选的身份。 一如他预想的那般,瞒过了一批批前来搜查的士兵。 “呼!” 他轻抬手臂,合拢棺椁,再度躺了进去,这是顶好的藏身之处,他自然不会蠢到这个当口出去。 幽暗之中,杨狱催使通幽。 死人,自然是没有命数的,但活死人不同,他蕴含着方其道半数的‘魂灵’,随其念动,自有反应。 【活死人】 【非生非死(淡青)、钢筋铁骨(淡绿)、无知无觉(淡绿),镇邪印傀(深绿)、血气如炉(淡红,跌堕中)、青州总捕(淡青)、时运不济(淡青)】 活死人的命数,亦或者方其道的命数,自然不是那些囚徒狱卒,甚至百毒老叟可比的。 不但多达七条,而且最低都是淡绿,而且,这还是缺了一半的命数。 “灰、白、绿、青、红?但凡一州之尊长,多有‘天命垂青’的说法,如今看来,似乎有些道理。” 杨狱心中思量着,精神落在命数词条‘血气如炉’上。 血气如炉,已是换血十三次,筑基第五关的标志之一,更意味着其人已达到‘气血如炉、焚养百经’,孕育出独属于自己的武道的地步。 于江湖武林都可称之为准宗师。 武道五关,四关之前,多在积蓄血气,以锤炼筋骨,可四关之后,就要接触‘真罡。’ 真罡于外,可引动气流剧烈运动,产生护体罡气。 于内,则可吸纳血气,作为‘熔炉’之雏形。 血气熔炉,是五关武者必然要凝聚的标志。 一旦凝成气血熔炉,周身血气皆归于丹田一点,温养骨髓、内息,再无丝毫磨损,不但对敌之时威能大增。 更可达到延年益寿的效果。 同时,也是锤炼百经,熔铸独属于自己的武圣之路的根本。 真罡、熔炉、百经熔铸、气通百窍,这是成就武圣,必不可少的四步,当然,按照一些隐秘的记载。 还有隐藏的第五步,也就是‘道果’。 “单纯的武道造诣,方其道是我所见之人中的第一。其余人,哪怕是裕凤仙,都还只停留在真罡,冀龙山,大抵是熔炉刚成……” 杨狱心中自语。 方其道的武学造诣,毫无疑问的极高。 只可惜,这位足可排进青州前五的大高手还未展现自己的武功,就被那疑似拓印自西府赵王的金甲人,一拳击溃。 可即便如此,他仍可在自己的追杀之下逃出数千里。 最后,若非自己强行认主了镇邪印,只怕还会让他炼成那门千年魔功‘种魔脱胎法’。 可谓正合了其命数之中的‘时运不济’。 “时也命也……” 微微摇头间,命数词条展开。 【血气熔炉:换血十三气似火,筑基五关血如炉。火入炉中锻百经,此身本已非凡俗。】 【非生非死,炉火将灭,跌堕中】 【可改易】 “活死人到底非活人,虽血气未散,可却得不到弥补,炉火将灭,也是情理之中……” 杨狱并不奇怪。 他御使活死人犹如身穿重甲,对于其状态自然也有感知。 事实上,在他原本的盘算中,这活死人最多用个三两次,就可抛弃,毕竟,他也没能耐将其将灭的血气重燃。 但此时,自然就不同了。 嗡! 念动间,自孙二牛处捕捉到的‘气血衰败’就没入了活死人的体内。 然后, 没有然后了。 一尊气血如炉的强者,其血气之旺盛,超过寻常人何止千百倍? 孙二牛老迈的气血,当然点不起‘炉火’来。 不过,在他的感知之中,活死人犹如死水般的血气,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涟漪。 “可行!” 不止是活死人的血气泛起涟漪,杨狱的心中,亦是有着一抹涟漪。 最早,他只是想报被悬赏刺杀之仇,要把萧家的面子撕下来,狠狠践踏。 可此时,看着渐有生机的活死人。 他的心中,又升起了别样的念头。 “萧战……” …… …… 微风吹落绿叶,秋意笼罩山野。 巍巍群山绵延,一万八千里流积山,犹如一头远古巨兽,横亘在边关之外,横亘东西,截断三国往来。 流积山,三国交界之处,历朝历代都是战火最烈之地,数十年前的流积山之战,更是惊天动地。 三百万人的鏖战,无尽的血与火,让这座古老雄峰都染上了不可抹去的杀伐之气。 深秋未至,山野已是一片凋零。 呼! 鬃毛如火,肩高丈许的神俊龙马之上,身披重甲的萧战伸出手,轻拈泛黄落叶,远眺群山。 他的目力极好,堪比鹰隼。 几可见极远处那旌旗猎猎,蜿蜒十数里的关卡。 那是‘赤血关’,一关之隔,其后,就是大离王朝,那已存世五百多年,曾在大明立国之前,几乎占领了过半神州的古老王朝。 呼呼! 荒原之上,千骑并列于其身后,人人重甲,人人提拿八尺来长的斩马大刀。 风起风落,不见丝毫人声马嘶,令行禁止,宛如一人,可见其精锐。 “探子来报,数月之前,的确有神风台的大人物出行,极有可能是黎渊手下的九大太保之一……” 一黑甲小将驱马上前,低声汇报: “疑似是七太保‘汪崇岳’!” 大离王朝,走的是****的路子,举国上下皆信奉‘永恒天’,地位最高者是‘永恒天轮寺’。 其次,才是大离皇室。 皇室之下,有七大势力,神风台,即是其中之一,神风台主,是五十年前就已成就武圣的军神‘黎渊’。 流积山一战,是他与金帐王庭的‘澹台灭’二人所发动。 “是他?” 萧战眸光微动,回首望向远处蜿蜒的军帐,道: “可曾通报大将军?” “大将军处,已有人通报,不过,并未有什么回应,似乎并未发怒。” 黑甲小将回答。 “发怒?” 萧战哂笑一声,眼底,闪过阴霾。 魏正先,自然不会发怒,甚至在他的猜测中,应当大喜才是。 这些年,龙渊王府的夺嫡已然越演越烈,已不局限于道州之中,甚至开始波及军中。 据他所知,云、白二州的军中大将军,早已有了倾向,唯有魏正先,始终模棱两可,这早就引得那些贵人们不耐烦了。 按照他的算计,已有很大的把握,促成魏正先的调离,可惜…… “赤血关门开了!” 这时,黑甲小将面色微紧,身后的千骑精锐也都有着变化,甲胄摩擦声中,握紧了刀兵。 就见得极远处,赤血关上,大旗变换,高大的城门开启,千百骑随之而动,向着此处而来。 但未多时,已然停下。 唯有一骑,绝尘而来。 “这?” 那黑甲小将望向萧战,后者却似早有所料,随意一摆手,也自催动龙驹,向前而去。 “所有人,戒备!” 黑甲小将沉声呼喝之时,萧战已催马跨过百丈之远。 呼呼! 行过数百丈,萧战已然停下,再抬眉,远处之人已隐隐可见,其着黄甲,身材魁梧,眉宇之间,有着血色朱砂痣。 身后一口怪异弯刀泛着寒光。 “萧兄,十年未见,还是这般老当益壮!” 人未至,声先到。 遥隔百多丈,黄马也自停下,两人遥遥对视,皆可见彼此细微神情。 “汪扬。” 看着老熟人,萧战冷笑: “你不在神风台伺候你家主子,怎么跑到这塞外边疆来了?” “萧兄说话,还是如此不留情面。” 汪扬也不恼怒,目视极远处的军帐,笑道: “只是可怜萧兄一大把年纪,还要亲自奔波于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坐镇中军,运筹帷幄?” “怕是这辈子,都不成了?” 咔嚓! 萧战捏紧长刀,虎目泛起寒光: “你想死吗?!” “想死又如何?萧兄的寿数,难道还能超过汪某不成?” 汪扬似笑非笑,毫不留情的揭露对方的痛楚。 “看来,你真想死了……” 萧战冷然,刀出一寸,寒光乍现,杀机毕露。 “萧兄还是如此经不起玩笑。” 见其动怒,汪扬也不再撩拨,轻叹一声: “萧兄当知汪某来意才是,十年了,不知萧兄是否想好了?” “可笑。” 萧战回以冷笑: “通敌叛国,人所不容!老夫一生戎马,怎可背此骂名?回去告诉你家主子,真要交战,不妨真刀真枪来战。 动这些鬼蜮伎俩,又有什么意思?” “可惜了……” 见其严词拒绝,汪扬略有惋惜,拨马回转,大笑而去: “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萧兄,好自为之吧!” “久居人下……” 萧战攥紧马缰,心中波澜泛起。 这时,他突听得远处传来骏马长嘶之声,蓦然回头,就见得自家族人,自极远处驱马而来,面色惶急,不惜马力。 “嗯?!” 萧战心头‘咯噔’一声,拨马回转,只听一声尖锐马嘶,骏马倒栽,其上的族人飞奔而来,声音惶急而惨淡: “族叔,公子,公子他,被杀了!” 第229章魏正先第三更 轰! 似天上掉落惊雷。 荒原之上,一片死寂,千余精骑纷纷抬头,望向骑乘龙驹的老人,空气在此刻,好似都已然不再流动了。 龙驹之上,萧战的神情如冰,眼神中流出血一般的光芒: “你说谁死了?” 落针可闻,千人千马皆低头。 无形的气势在此刻弥漫,荒原上的草木好似都被压低了头。 那跌跌撞撞而来的中年人,脸色惨白无血色,闻言只是颤抖,几乎连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他很清楚萧青峰对于家族的重要,更知道这位族老,与之虽是叔侄关系,却有父、师之情。 前者一向被这位从未半生戎马,却无妻妾子女的老者,视为衣钵传承。 他来报信,都已然做好了被迁怒的准备。 “呵……” 吐出不明意义的字眼,萧战面无表情的合上了眸子: “我知道了。” 预想之中的雷霆之怒并未出现,中年人惊愕望去,却见那披甲老者缓缓拨转马头,一抬手,千骑随之动。 齐向着远处绵延的军帐,大营而去。 “族老……” 中年人张口欲言,就听得秋风呼啸,冷彻入骨的声音回荡开来: “着萧长锋缉查全城,待吾归时,若无交代,自割首级,挂于城头!” …… …… “大人。” 催马追逐而前,黑甲小将满腹担忧。 作为最熟悉萧战的心腹,他知道,自家大人不发怒,就代表其心中的怒火已不可抑,发则要有人万劫不复。 “老夫旁系出身,幼年丧父丧母,得大兄援手,才不至于饿死街头。数十年来,深感其恩,对其独子,也多有宠溺……” 龙驹之上,重甲之下,萧战的声音中似有一丝疲累: “老夫要他诸事不理,学文习武,夯实根基,可他怎么就不听?偌大家族,便有外敌,又怎么轮得一个小辈出头?” 黑甲小将低着头,听着老者的诉说,心中则有些发寒。 “他私自联系催命楼时,老夫就该打醒他,可当时总想着,他这些年被庇护的太好,也该站出来了……” 萧战喃喃自语,语气莫名: “萧庆,你说,老夫是不是错了?” 黑甲小将咬牙: “大人,您一声令下,卑职这就率精骑回转天狼关,若不为公子报仇,必提头来见!” “关外不稳,尔等怎可轻离?” 萧战摇头拒绝: “五十多年了,无论是天狼王庭,还是大离王朝都早已恢复了!这两家亡我之心不死,战事重提,不过早晚的事情。” “汪崇岳此时前来,未必不是为战事做准备……” 说话间,萧战有些意兴阑珊。 三国之间,必有大战,这是诸多有识之士的共识,他深以为然,数十年来,针对可能的战争,做了不知多少准备。 这,本是他为萧青峰铺的路,可此时,好似没了意义…… “那您……” 萧庆面露担忧。 军中大将擅离职守,可是重罪,边关大将,尤其罪重。 “我?” 萧战自嘲一笑: “自是去见见咱们那位大将军。” …… …… 远离军帐十数里之外,一条大河之畔,有十数人垂手而立,望着抛飞出去的三枚漆黑铁球。 轰! 轰! 轰! 火光四溅,泥沙齐飞,气浪扩散处,草木为之弯腰倾倒。 方圆十丈,尽成焦土。 “天工院到底不是吃干饭的,这霹雳雷火弹,倒也有些意思,若大规模采用,军中战力又可提升不少。” 见得这一幕,垂手立于一旁的青年文士不由的点头。 一旁,几个刀笔吏在书写着,记录雷火弹的威力与杀伤,不时的摇头晃脑。 “有甚鸟用?两军对垒,不及抛射出去,只怕已被神箭手射落,反掉进自家军中了吧?” 一满面虬髯的大汉却是嗤之以鼻: “听说这一枚‘霹雳雷火弹’造价就得十多两黄金,若只为杀伤小兵,得不偿失。对上高手战将,又毫无用处。 实在是鸡肋,鸡肋!” 几员战将皆是点头,表示赞同。 这雷火弹看似威力不俗,可也只是对常人而言,对于换了血的武者而言,起爆的速度着实慢了些。 十丈? 不及一步远! “对于诸位将军自然无用,可即便放眼三百万大明军,如您等这般厉害者,又有多少呢?” 中年文士吹捧了一句,方才道: “再者说,这雷火弹不过初成,若是成熟,威力也好,造价也罢,都会大大降低,或许将会取代神臂弩也说不定呢。” “取代神臂弩?” 几员战将面面相觑,皆是摇头。 单纯的威力而言,这雷火弹可谓不俗,然而神臂弩最强处,是破甲、破罡! “还不错。” 几人还要说些什么,一幽沉的声音响起。 听到这声音,在场众人全都闭上了嘴,惊诧的望向来人,纷纷行礼: “大将军……” 青年文士长长一拜,袖袍垂地,余光微扫,就见得一双黑底鎏金靴自远而近。 “大将军。” 几员战将全都好似变成了鹌鹑,束手束脚,轻声细语,望向来人,满眼皆是敬畏。 军中战将多着甲,来人却穿着一袭宽松的黑袍。 袍子虽然宽大,却也遮掩不住其下昂藏雄健的身躯,更近看,更见其身量高而大,胸廓腿长,大耳方目。 徐徐而来,就有种雄浑如山岳,雄浑似大地的厚重感。 却正是青州军中第一人,大将军魏正先。 “这雷火弹,倒也有些意思。” 魏正先抛着手中的黑球,饶有兴致的询问其杀伤与造价。 几个刀笔吏忙不迭的汇报着。 “大将军何故来此?” 那满面虬髯的战将憨笑着问询。 “找你。” 魏正先随手一抛那雷火弹,几个刀笔吏吓的亡魂皆冒,恶狗扑食般将其捧住,战战兢兢的放下,后退。 “找我?” 那战将愣了愣,有些受宠若惊,大将军还需要主动找我? 旋即神色肃然: “末将远往!” “你都不问问,要你去做什么,就满口答应?” 魏正先哑然失笑。 “大将军便是要末将去死,末将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那战将回。 “死倒用不着。” 魏正先负手而立: “赵惊龙听令!” “末将在!” 赵惊龙单膝跪地。 “本将命你回转天狼关,释放大狱中的六扇门捕头杨狱,取回密令,此事紧急,即刻出发,星夜而往,不得有误!” 魏正先负手而立。 “若有耽误,提头来见!” 赵惊龙长身而起,更无丝毫耽搁,翻身上马,只听一声长嘶,已绝尘而去。 更没有多问半句。 其余几个战将看的眼热,这都多少年没有接过大将军的军令了。 “行了,散了吧。” 见几个战将眼巴巴的看着,魏正先哑然一笑,摆摆手让他们滚蛋,自己去试天工院送来的新式武器。 霹雳雷火弹,只是其中之一。 “敢问大将军,天狼关可是有事发生?” 那青年文士没有随之散去,而是凑近了几步,低声询问着。 “吕由?” 魏正先随意的拿起武器,漫不经心道: “王牧之,是你什么人?” 青年文士不敢怠慢,躬身回应:“回大将军,学生曾有幸听过王师讲经,一向以师礼奉之。” “师礼奉之?那就是没入门墙了,记名弟子也算不上吧?难怪被派来青州这苦寒之地。” 魏正先摆弄着武器,直说的那青年文士面红耳赤。 “大将军错了!学生虽未入门,可这青州,却是主动请缨前来,绝非被贬斥而来!” 吕由涨红着脸辩解。 “是吗?” 魏正先笑笑,话锋一转: “之前你的献策本将军看过了,你列出军中十大弊病,却不知,孰轻孰重,如何解决?” “大将军看过学生的献策?” 吕由又惊又喜,正了正衣冠,开始直抒胸臆: “依学生之间,军中十大弊病,最重者,即是萧战!他掌握最为精锐的四万军队,其余统领皆以他马首是瞻,势力之大,实则已不下于大将军……” 话至此处,他看了眼魏正先,后者还在摆弄武器,感觉到他的停顿,也只是示意他继续说,看不出半点神情变化。 “据学生所知,各部中的将校,竟有半数都为他的心腹,或是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为上者的大忌,大将军难道真个不知?” 吕由直说的口干舌燥,但看着大将军古井不波的脸色,心中顿时升起莫大的挫败。 “怎么不说了?” 魏正先停下动作,问道: “依你之见,本将军又该当如何?” 吕由抿抿嘴,道: “依着学生,大将军应先收诸部将校,再混编其军,调其远离天狼关,若其敢有反抗,正可顺势拿下……” 说话间,他一直注意着大将军的脸色,突然,他看到了大将军脸上的笑意,以及声音。 “你以为呢?” 谁以为? 吕由心中一惊,未等反应,就听得一沙哑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末将,有罪!” 哗啦啦! 甲叶摩擦声中,吕由僵硬回头,就见得面如黑铁的萧战,迈步而来。 “我……” 第230章鬼魅出没,吸取阳气?第一章 大河之畔,空气凝结。 望着大步而来的萧战,吕由呆若木鸡,只觉四肢都不听使唤般颤了起来,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恨不能钻进地洞中。 萧战大步而来,魏正先负手而立,似有片刻的沉默,而后萧战低下头颅,单膝跪地,掷地有声: “末将有罪,请大将军责罚!” 静! 魏正先负手而立,既不让其起来,也没趁势追究,反而问起其来意: “萧兄不在外巡守,何故来寻本将?” 看着面前这位压了自己半辈子的男人,萧战呼吸变得急促,却还是开口了: “请辞而来。” “汪崇岳来者不善,在此档口,你身为军中大将,不思进取破敌也就罢了,竟还想着撤离前线?” 魏正先语气平淡。 萧战抬眸,面无表情: “大将军不知道吗?” 魏正先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本将军,应当知道吗?” “我徒青峰,为人所刺。” 片刻的沉默,还是萧战无法沉默下去,主动开口了,语气中尽是冷戾: “吾等为国戍边,浴血前线,不畏生死,怎可容贼人于后方,戮杀我等亲人家眷?” “的确不容,不过,此事,本将自有安排,萧兄只管放心迎敌,该有的交代,必不会少。” 魏正先云淡风轻。 两人一言一语的说着,吕由却只觉额头渗汗,呼吸有些不畅,他缓慢的移动着脚步,想要离的远一些。 突然,脸色一僵。 萧战,已在他的注视之下,缓缓起着身,语气与面目都变得冷硬: “大将军,真要逼我吗?” “逼你?” 魏正先缓伸一手,落在其肩,不见发力,已生生将其再度按落尘埃,只听闷响一声,气流扩散,吹散草木: “又如何?” 这下,吕由不用悄然后退了,那气浪一股鼓荡,他已然身不由己的飞出了数丈之外,几个翻滚,差点栽进冰凉的河水中。 更有炙热的气浪弥漫四方。 咔咔咔~ 萧战目红脸赤,脊椎连带周身筋骨都在剧烈的摩擦,然而,那一只不见丝毫异色的手掌,却有如山岳之重。 不但不曾被撑起分毫,反而有着下压,断其脊椎筋骨之趋势。 砰! 又一声巨响,单膝,变作了双膝跪下,泥沙狂涌,大河都荡起波涛炸裂。 “魏!正!先!” 萧战仰首,乱发冲落军盔,心中惊怒已极。 轰! 吕由惊骇抬头,就见得萧战血气沸腾,周身火光如火,竟引得大河之畔温度陡升,声势骇人。 然而,任由其血气勃发,那一只呈象牙色的宽厚手掌,却是纹丝不动,即便火光熊熊,也不见丝毫变色。 “我很好奇,是什么给了你,挑战某家的勇气?” 魏正先单手后负,一手轻压其肩,语气平淡,不见丝毫锋芒: “是你财雄势大的本家,还是你这孱弱的小火炉?” 噗! 随其音落,萧战只觉无尽可怖的气势盖压而下,生生将他迸发不及一半的血气逼迫着逆流而回。 乍一看,就好似火焰突遇寒流,被一下冻结。 这是纯粹到了极点的力量,不含丝毫的血气与内息,仅仅是这一压,他就感受到了这位青州武道第一人的可怖之处。 恍惚间,他只觉身前略有老态的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座巍巍巨岳,横亘万八千里的流积山。 厚重苍茫,雄浑浩大。 “大将军……” 吕由看的心神摇曳,呼吸不稳。 他来边关已有数年,数年里,他仅见过这位大将军一面,却从未见过他动手。 相反,他不止一次见到过萧战出手。 其一手赤火真罡已至大成,长矛所向,一人一马片刻就可凿穿大离、天狼千百精骑! 武功之高,几不下他在龙渊道见过的成名多年的大高手。 然而,就是如此大高手,竟被一只手掌压的无法起身,只能低吼狂怒。 这就是青州第一人的绝世武力吗? “四象不过,四象不过……天赋,这就是真正的顶尖天赋吗……” 浓烈的水汽中,萧战的声音变得极冷,极热。 “那是……” 吕由眼睛瞪大。 就见得水汽被一下荡平,肉眼可见,形如玛瑙一般的光芒不知何时已自萧战的心口处,向着四周扩散。 这一瞬间,他感知到了莫大的凶险。 犹如立于龙渊城万象楼向下看之时,好似立于火山口俯瞰翻涌的岩浆。 几乎就要夺路而逃。 “赤火真罡,倒是有几分看头。” 魏正先打量着萧战身上的红光,突然收回了手掌: “罢了,你愿回,那便回吧。” 呼呼~ 翻卷的气流吹散了高温炙烤的水汽。 萧战面无表情的起身,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只是从其攥紧的手掌可以看出其心中涌动的巨大不甘。 戎马五十年,除却最初的三年,他几乎再也未曾受过如此折辱,有那么一瞬,他几乎想要不顾一切的爆发。 他仍有着从未显露于人前的杀招,可那又有什么意义? 只这一按,他就知道,终自己一生,也无法掀翻这座巨山了。 死战,死战,死的也只会是自己。 没有任何胜算。 “真能忍啊。” 魏正先负手而立,遥望着萧战离去的背影,微微一叹: “可惜了……” “大将军可惜什么?是可惜以后没这么好用的钱袋子了吗?” 突然,惊魂未定的吕由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四下张望,又是一惊: “余凉?!” 那是个如他一般,着白色文士服的青年人,只是相比于自己的平平无奇,来人的卖相就要好的太多。 白皙俊美,声音温润,犹如谦谦公子。 来人,曾是他的同窗,但地位悬殊,他乃是‘万象山人’王牧之的徒弟。 “吕兄也在?” 余凉含笑望向吕由,后者哪有脸面留下,匆匆一礼,掩面而去。 “不错的年轻人,心思不差,只是尚有些意气,稍稍磨砺,可堪一用。” 魏正先却是点点头。 “王师曾言,吕由资质平平,可心性纯良,颇有师祖徐老之风,过些年月,大抵也要收入门下的。” 余凉微微一笑,转而道: “师祖他老人家是个很刚强的人,传信来此,只怕是真的动怒了。” “青州之乱,小半在怜生教,大半却在王府内,徐老真个动手,只怕……” 魏正先微微摇头: “我非在乎四大家那些钱粮,实在是不愿他老人家,再遭厄难。” “大将军果真舍得四大家的钱粮?” 余凉轻笑。 他来军中多年,比吕由所见更多的多。 后者只看到军中十大弊病,四大家为祸深远,可他却知道,这些年,魏正先纵容四大家拉拢将校、收买人心的原因。 实在是朝廷的饷银出了问题,不得以而为之。 偌大青州军的人吃马嚼,实在不是武力可以解决的问题,这背后的无奈,非常人能够理解。 至少,此时的吕由,就不能理解。 “舍不舍得,又有什么法子?” 魏正先叹了口气,不愿多说这个话题,转而道: “萧战已凝成熔炉,武功非同小可,赵惊龙拦他不住,此番,你也要走一遭了。” “麻烦啊。” 余凉无奈的叹了口气: “但凡您刚才出手重那么三分,哪里还要在下奔波劳累?” “到底是同僚一场。” 魏正先略有些沉默: “犹记得三十多年前,一位很得我心的统领,执意与我试手,一招后,撞死在了演武场的石碑上。 时至今日,午夜梦回,也无法释怀。” “为将者,当杀伐果断,慈不掌兵的道理,您比我懂。” 余凉微微摇头,也不多说,转身就要离去。 行出几步,突然回头: “不知大将军,距离那一步,还有多远?” 魏正先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没有直接回答: “老夫天资一般,你是知道的。” “您猜我信不信?” 余凉一挑眉,转身离去,几个起伏,已消失在了荒野之中。 “实话总是没人信。” 魏正先驻足许久,方才转身回去营房: “真是老了,杀个人,也会心有不忍……” …… …… 天狼关很热闹。 大批兵士的巡守、缉查,将平静了许久的天狼关搅的人马不宁。 后来几日,搜查渐少,但整座关口仍处于封闭之中。 因对其封闭关卡的不满,加之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一时间有关于萧家的各类传言甚嚣尘上。 “那萧青峰也是青州四公子,居然被刺于家中,甚至等不到家族高手的救援,这样的武功,也配四公子之名?” “想那楚天衣何等天骄?那可是放眼龙渊道,乃至于天下都有名头的少年天才,萧青峰?呵呵……” “你等知道什么?那萧家公子武功本是极高的,可惜,那几日,似有鬼魅横行,听说,他是被吸取了阳气,然后才消失不见的。” “萧青峰,实是死于鬼魅之手!你不信?呵,你难道没听说,这些日子,那些搜查的兵丁,甚至萧家高手都突然感染了风寒?” “嘶!你是说?” “不错!你道为什么这几日搜查的力度降低,那是因为他们惹怒了鬼魅,不少人都被吸了阳气,躺在床上,喝药呢!” “好家伙!我说这几天的药材,怎么这么贵呢,原来如此!” …… 作为天狼关背景最为深厚的铁血楼,哪怕是搜查最为严密的时候,也是开着门的,且处于爆满的状态。 各类传言的传播,它功不可没。 “鬼魅、阳气?” 温热的酒水顺着喉管向下流着,却感觉不到任何滋味,卸去了斗篷、黑袍的活死人,面色红润。 闻听这些言语,杨狱心中哑然之余,又有些异样。 自己这些日子所作所为,岂非是像极了传说之中的妖邪、鬼魅? 只是他吸取的,不是阳气,而是他们关乎于血气的命数词条,此时看来,效果居然是差不多的? 这不能不让他有所联想,传说中那些妖邪,鬼魅,吸的,真是所谓的‘阳气’? 数日辛劳,血液再度恢复了流动,此时的活死人,面色红润,体有温度,只是,伤势却不见有多好转。 好在,并不影响发挥。 而且,恢复了血气温热,他之前留下的燃命丹,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自顾自的喝着闷酒,杨狱遥望窗外蓝天,眸光幽幽。 “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第231章阴阳化殛手第二更 呼~ 轻握手掌,气流如实质般的从指尖流出去,锋利的罡风如同绕指柔,随其指掌而动,随心所欲。 换血武者,也是肉体凡胎,除却如冀龙山那般修持过‘融兵炼体’类神通的‘异人’,绝大多数的武者,能够硬撼刀兵。 凭借的,就是对于罡气的把握。 “罡气。” 杨狱细细感应着活死人身躯的变化,更多,是对于罡气的熟悉。 除却已然风流云散的内炼、外炼、轻功、剑法等武功,此时的活死人几乎与方其道生前别无二致了。 只待熟悉,或已可发挥出其生前七成武力。 而这,已然是极限了。 毕竟,他的武功,并不能与活死人完美契合,武道修行,身躯与武功,是相辅相成的。 “萧战……” 聆听着由远而近的嘈杂脚步声,杨狱放下碎银一块,起身离去。 他已做了所有能做的,余下的,只有等待了。 他有预感,那人,已然要来了。 …… …… 虽然对大将军遣派自己前去释放一个犯人而有疑惑。 但赵惊龙也没有丝毫耽搁,星夜而往,几乎将胯下龙马累瘫,才堪堪在黄昏之时,奔回天狼关。 可这一回关,他就惊觉不妙。 “萧青峰,真个死了?!” 几乎两看值的士兵提起来,赵惊龙厉声发问。 那士兵不敢有丝毫隐瞒,连将这些日子天狼关所发生的事情合盘说出,事无巨细。 “近几日有鬼魅吸人阳气?哪个问你这些?” 反手一巴掌将那士兵拍倒在地,赵惊龙背后都惊出冷汗。 同僚多年,他哪里不知道萧青峰对萧战的重要性? 从来不曾徇私的萧战,可唯独准许这位萧公子来去军营自由,不受军法约束。 “萧战若是得知此事,只怕……” 打了个冷颤,赵惊龙不敢深想,连水都没喝一口,就匆匆奔赴大狱。 他虽闹不明白大将军与那六扇门的捕头有什么交情,可却知道大将军让自己前来,就是要护持此人性命。 “来人止步!” 未至大狱,已有呼喝声传来,伴随着的,还有弓弦绞动声。 “瞎了你们的狗眼,连本统领也认不出来吗?!” 怒喝声戛然而止。 面如黑铁,甲胄兵戈在身的萧长锋自阴影中走出,目光幽冷: “止步!” “萧长锋!你敢对同僚动刀枪?” 赵惊龙面色一沉,心中也是一沉,心知此事难以善了。 萧长锋,是萧战嫡系,与自己地位等同,皆是军中统领,一身武艺比之自己虽差上一些,可也相差不多。 而且此人最为出名的,是其性如疯狗,除却萧战之外,任何人都不放在眼中。 “止步!” 萧长锋面无表情,重复一变。 长戈横起,拦在大狱之外,其身披重甲,气势凌厉,大有上前一步,就大打出手之势。 “萧长锋!本统领此来,有着大将军口谕,你真敢拦我?!” 赵惊龙面沉如水。 听得‘大将军’三个字,萧长锋的表情才有了变化,但仍是横拦门前: “大狱中,有着要犯,除非大将军亲至,否则,任何人前来,都绝不允许前进一步。” “你敢违逆军令?!” 茅草般的虬髯颤抖,赵惊龙惊且怒。 他对于萧长锋知之甚详,能够让他无视大将军令都要阻拦自己进去,唯一的可能就是。 萧战极有可能已然在回来的路上,甚至于,已然回来了! 崩崩崩! 赵惊龙心思转动间,大狱之外,弓弩手已然发动,于这边关重镇,对军中大将出手。 轰! 赵惊龙勃然大怒,只一步踏下,巨大的轰鸣已将弓弩攒射破空之音都压了过去。 大狱之前,铺彻的上好青石都被一踏而碎,大片的泥沙碎石犹如炮弹炸裂之后的碎片,拉扯着声声刺耳音啸迸射向四周的弓弩手。 而他自己,则借力踏出,一口暗红色重刀已自出鞘,带着风雷震爆之势,割裂气流与空气。 斩向了面沉如铁的萧长锋。 砰! 长戈扬起,金铁碰撞,巨力爆发。 只一霎,大狱之前,就好似发生了小范围的地震,大片的青石地面都好似被大锤敲击的木桩,狠狠的下陷尺许。 “止步!” 足可刺穿人耳膜的金铁交鸣声中,传出压过四周弓弩手惨叫的低沉呼喝。 萧长锋跨步间,赤血上身,人如火炬,舞出大片戈影,随其身动,如林而行。 当当当! 两人同僚足有近二十年,对于彼此了解都很深,这一出手,皆奔着彼此破绽而去,顷刻之间,铮铮之音已然响彻长街。 引来远处不少人的注视。 同时,也惊动了巡守街道,缉拿凶徒的其他萧家高手。 “大胆贼人,竟敢擅闯大狱?!” “杀!” “拿下!” 听着远处传来的声声呼喝,赵惊龙面色涨红到几乎流血,突然,他心中一个发狠。 轰! 低沉的闷雷之音在其胸腹之间炸开,旋即,就是汹涌澎湃的血气上涌: “找死!” 他啸如怒虎,遥隔数十丈犹有音波刺耳,首当其冲的萧长锋,也不由的僵直了一瞬。 虽只是一瞬,他的眼神也自变得凶狠,如火真罡层层涌动,顷刻间,长戈都赤红一片,散发着巨大的光与热。 刺向了一声长啸后,向着牢狱冲撞的赵惊龙。 嗤! 只一戈,罡风就被撕裂,鲜血飞溅而出。 “萧长锋,你给老子等着!!” 赵惊龙怒到发狂,恨不得折返回去将其活生生打死,却还是强行忍住。 只得低吼一声,飙血的双臂已架在了身前,一跨十数丈,携巨力滚滚,好似战场上百人推行的攻城锤。 只一下,就将三尺钢铁铸就的牢狱大门撞的四分五裂! 其蛮横、彪悍、凶猛让四周惨嚎的弓弩手,乃至于闻讯而来的其他萧家高手都看的眼皮狂跳。 “我告非!” 然而下一刹,这位军中先锋,以勇猛著称的统领,就发出了一声怪叫。 “直娘贼!” 赵惊龙神色大变,护持在身前的双臂猛然间又自膨胀了三分,好似盾牌一般护持在胸腹之间。 怪叫怒骂着后退。 钢铁大门之后,等待他的不是狱卒、守卫、士兵,而是一架驾蓄势待发的神臂弩! 轰轰轰! 犹如春雷齐响,那是气流被蛮横撕扯所发出的音爆。 赵惊龙退的极快,血气狂飙下,一步足可超过十五丈,可那粗如手臂的箭矢来的更快。 他不过后退了两步,那拉扯出实质般的白烟气浪的箭矢,已将其淹没。 “我艹啊!” 轰隆! 气浪翻滚,扩散。 泥沙翻涌,碎石乱飞,那根根粗大如手臂的箭矢余势不减,坠入地面,‘嗤’的一声,就消失无影。 只留下满街的白气未散,在这黄昏之时,尤为可怖。 所有观战者,全都变了脸色。 一惊于神臂弩攒射之威,二惊于萧家的狠辣霸道,竟敢在城中架起神臂弩这样的恐怖大杀器。 “死了?” 不少人脸色发青,便是几个萧家高手都只觉眼皮狂跳。 这可是军中统领啊…… “没死!” 萧长锋上前一步,突然侧目,就见得大狱另一侧的墙壁处,满身血污的赵惊龙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爆起,愤怒到了极点: “萧长锋,老子干你酿啊!” 神臂弩! 他怎么也没想到,萧长锋居然如此之狠辣,只差一瞬,他就死了! “拿神臂弩来对付同僚,萧长锋,你真个了不起,了不起。” 轻扫袖袍上的灰尘,看着萧长锋,余凉的神色幽冷。 若非他及时赶到,赵惊龙此时只怕已死无全尸了。 “余先生用的,是神行甲马?” 扫了一眼余凉脚下的纸灰,萧长锋摇了摇头: “非是萧某心狠,而是赵统领一意硬闯,这又怪得谁来?” 说话间,他心中也是微微一沉。 余凉,青州军中是个皆为特殊的存在。 哪怕是他,也只知道他来自龙渊道,是万象山人,王牧之的弟子,修有一身异术,深得大将军的信任。 如今看来,这异术比之前预想的还要可怖。 任何轻功都不能在已发的神臂弩下救人,可‘甲马’却可以。 “萧长锋!” 赵惊龙鼻孔喷气,一口钢牙几乎摩擦的冒火星子: “老子非宰了你不可!” “那就静候高招了。” 萧长锋长戈横起,眉眼间尽是冷煞: “他日事,他日说。今日,任何人,敢闯大狱,就得死!” 止住赵惊龙的怒吼,余凉垂下手臂,淡淡道: “萧长锋,你今日欲杀同僚之罪,来日自有大将军公断,暂且按下。不过,这大狱,今日余某要进,你待如何?” “余先生莫非听不到?我说,任何人,敢闯大狱,都得死!” 萧长锋长出一口气。 其身后,诸多萧家高手也纷纷列阵,弓弩、刀剑、枪棒长矛纷纷扬起,杀机四溢。 “好,很好。” 余凉点点头,脸上已没了任何情绪。 只是取出两枚似纸、似麻的皮具,缓缓套在了两手,包住五指,轻轻一捏,竟有着肉眼可见的雷光在交织、摩擦。 阵阵令人心惊肉跳的气息中,余凉前踏一步,语气比之秋风更萧瑟、更冷冽: “那今日,余某且看看,谁敢阻我,谁能阻我!” 呼! 冷冽之音回荡,包括萧长锋在内,所有人的神色皆是一变。 这,不是武功。 “这便是余先生学自‘万象山人’的阴阳化殛手吗?果然是精妙神异,令人不敢阻挡。” 幽冷而无波动的声音,自长街尽头响起,叫破了神异雷手的来历,也打破了沉凝的气氛。 众人纷纷侧目,有人面露惊喜、有人隐有悲痛、亦有人忌惮不已。 来人着麻衣、着白鞋,乱发披肩,神情憔悴,犹如丧子狂狮,却不是萧战,又是谁人? 踏踏踏~ 如鼓点般低沉有韵律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萧战缓步而来,语气平淡而冷酷: “萧战不才,想试上一试。” 第232章霸尊,兵形势第三更 人的名,树的影。 伴随着那被残阳映彻,拉出长长影子的白衣老者的缓步而来,长街内外,乃至于遥遥观战的其他各方势力,皆为之静默。 十三从军,戎马近一甲子,萧战于青州军中的威望极高。 上至十三位统领,下至各部将校,乃至于军中旗官,无不受过其恩惠,更有甚者,就是其一手提拔起来的。 这固然有魏正先韬光隐晦之原因,可也足见其能力。 “萧战……” 哪怕早有预见,真个站到了军中宿将,百战老兵的对立面,莫说赵惊龙,便是余凉,也只觉自己无形中矮了一头。 这不止是武力之高低,也是其人威望之体现。 曾几何时,他一度是军中大将军的人选,只可惜,魏正先青州一坐五十载,断了他所有的希望。 “萧大人。” 余凉面色冷凝: “你来的晚,可需要晚辈为你诉说一番,之前此处所发生的事情?” “萧老大,你这心腹,私架神臂弩,一波攒射,几乎将赵某人射杀在此,这事,怎么办?!” 赵惊龙亦是强撑着起身。 余凉来的及时,没让他硬撼神臂弩,他的伤势看起来极惨,实则还没心里受到的惊吓更重。 “哦?” 萧战止步,眸光落处,似有一股冷冽的风随之而动,吹打在面色黯淡、苦涩的萧长锋的脸上: “萧长锋。” 萧长锋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躬下身子: “大人,末将在……” “戍关无能,此你罪一。私自调兵扰民,此你罪二。擅动神臂弩伏杀同僚,此你罪三……” 萧战的声音冷淡: “三罪并一,该当如何,你可清楚?” 随其音动,萧长锋接连三颤,接连三叩,惨然抬头: “末将明白!” “兄长!” 远街上传来一声凄厉尖鸣。 萧长锋神情越黯,却再不发一言,赤红依旧的长戈倒卷而过,只见赤色如柱倒冲天,乱发遮面的头颅就自掉落。 被其自己横举的右手托住。 真提头来见…… 眼见一位统领自戮而亡,跪倒提头。 那刺鼻的猩红,好似烙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中,让他们眸光刺痛。 哪怕是之前还恨不得生吃了他的赵惊龙,也闭上了嘴,无话可说。 余凉亦然。 “兄长啊!” 狂奔而来的萧长兵见得这一幕,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量,重重的摔倒在长街之上。 “是弟无能,累死兄长……” 几个翻滚之后,犹如厉鬼般悲鸣一声,血气勃发,生生撞死在墙角。 只一下,脑浆迸裂,气绝人亡。 “大人……” 到得此时,之前被乱石击伤的一干弓弩手、士兵方才如梦方醒,彼此环顾,亦是跪地叩首。 继而割头。 顷刻之间,数十人横死于前,皆自割其首,死无全尸! 浓烈到了极致的血腥,让见惯了生死的赵惊龙、余凉等人,都不自觉的偏转了目光。 遥遥望着此处的其他几方势力,也都觉心中一凉。 曾经,只听说过萧战御下极严,还曾有过怀疑,可此时见得,方知何为酷烈。 “麻烦了……” 余凉与赵惊龙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神中的凝重。 一位统领,说让其自裁就自裁,这样的魄力,何止是惊人? 他们心中都不由一凉。 呼! 冷风吹过,却吹不散血气浓烈。 立身血泊之前,身后残阳更红,萧战神情如旧,依然淡漠: “如何?” “很好。” 余凉强压下心中悸动,却仍不准备退走,沉声道: “萧大人痛失爱徒,心情悲痛,我等都能理解,可据余某所知,贵公子遇刺那天,杨狱身在大狱,众目睽睽之下,纵然有心,也分身乏术。” “老夫知道。” 萧战点头。 见他面色依旧,余凉眼皮一跳,又道: “萧大人当知,军捕并不统属,杨狱身为六扇门铜章捕头,在六扇门总部都挂着名号,即便有罪,也该交由其上司处置。” “老夫知道。” 萧战再度点头。 见他丝毫不为所动,余凉暗自咬牙,朗声道: “杨狱虽为六扇门中人,可此来却是奉徐老大人之命,传播秘旨。大将军,绝不允许有人伤他分毫。” “老夫也知道。” 听到魏正先,萧战的脸色才有了动容,他缓步而前,声音不大不小,不高不低,却足可覆盖整条街道。 赵惊龙如遭雷殛,不由的退后一步。 “之前在大河之畔,他在藏拙?!” 余凉的心头也是一惊。 数日之前,在大河之畔,他亲眼看到了萧战被魏正先一掌镇压,轻易的好似老子打儿子。 以至于,在此之前,他对于这位青州军中的二号人物始终有着一抹轻视。 直至此时,他才惊觉,这位军中宿将的武功,简直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比之龙渊道城一些成名高手还要强得多! 之所以让他感觉到弱,是因为那位大将军,强到离谱! “老夫知道,魏大将军,这多年来,之所以纵容老夫提拔亲信,拉拢将校,收买军心。一是因为示弱于某些大人物,二来,是朝廷粮饷不足,要老夫填补……” 说话间,他又走出一步。 “老夫还知道,这些年,除却本族之人,诸多将校,实则仍倾向于大将军,与我不过是假意奉承,虚而委蛇。” “艹!” 赵惊龙满面青筋,重刀在手,几乎忍不住要出手。 “老夫更知道,诸多统领对我多有痛恨,之所以按而不发,不过是因为魏大将军需要,需要老夫为他遮挡来自龙渊道、来自朝廷的目光。” 萧战再进一步,身上的气势随之一变,犹如积压了无数年的火山,即将喷薄而出,毁天灭地: “可那,又如何呢?” 那又如何呢?! “老夫本可以忍,本可以让,可……” 萧战双臂大张,白袍无风而动,炙烈的火光随其周身游走,映衬的他好似火种仙人,降世火神。 血气如火,炙烤四周。 无形的势,犹如实质般升腾而上,似连云霞都被荡开,浩荡气息,瞬间扩散,犹如惊涛骇浪。 “老夫唯一的希望,断绝了!” “淦!” 赵惊龙承受不住如此威势,哪怕怒目圆睁,仍是不得不连退三步。 余凉,也不得不有反应。 其双手交叉于身前,跳跃的电光纵横交织,阻挡住了来自对面的无边煞气。 “兵形势!” 再抬头,余凉的神色凝重已极。 兵形势,本非武功,而是指的用兵之法。 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向,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 直至三千年前,秦末之时,一位惊世人物诞生,其出身军伍世家,天赋绝顶,更生有无边大力。 此人不拜师,却自兵法之中悟出一套足可惊世的武功,其名,就如其用兵之法。 霸尊,兵形势! 这是一门极为强横的战阵之功,尤其是在当年全盛之时的霸尊手中,借由其麾下八千重骑之力,甚至是可以媲美‘大日如来掌’的惊世武学。 然而,霸尊陨,这门惊世武学,也就自失传,历朝历代虽都有点传说,可得到验证的却不多。 他认出这门惊世武学,是因为类似的气势,他在另外一人身上见过。 西府赵王张玄霸! “不愧是万象山人弟子,见多识广。可惜,老夫所得,仅是残卷,无法重现当年霸尊盖世无双的兵形势……” 萧战口中惋惜,脸上却是萧索更多: “来吧,让老夫悄悄万象山人秘传的阴阳化殛手,到底有多么了不起!” 轰隆! 话音回荡之间,长街之上,已荡起惊涛骇浪。 于此间,萧战跨步,身若奔马,臂如钢枪,仅仅一个跨步后,擎臂于天,又自一攥。 只这一下,那滚滚罡风气流就被拉扯而下,环绕其身、其臂,更随着其一拳轰击,洪流也似倾泻而出。 好似金戈铁马重现,万千骑兵冲锋! 浓重的铁血煞气滚滚纵横,好似整条长街都化作了蒸笼,惊人的光与热,哪怕隔街相望的其他高手,也都感觉的到。 “杀!” 眼见如此雄浑之力轰击而下。 没有任何犹豫,赵惊龙与余凉齐齐出手,一人血气勃发,怒发如乱,重刀所向,气流罡风都被劈碎。 一人踏风而行,擎电而动,拳掌指尖皆有电光闪烁,攻伐落处,更似山中惊雷,威能绝大。 两人彼此配合,更平添威力。 “杀!” 隆隆巨响响彻长街,黄昏的光芒都不及三人罡风碰撞的火花更亮。 轰! 似是一声,又好似千百声同时响起。 “啊!” 赵惊龙首先不敌,沸腾激荡的血气被一下扑灭,重刀被拳印轰碎,整个人犹如攻城锤,重重的砸碎了大狱墙壁。 砰! 其跌落之同时,气浪漫卷间,似有黑白电光同时迸射而出,如龙蛇滚走跳跃,一瞬之后,方才彼此交融。 砰! 拳起拳落,好似骑兵冲锋。 又一拳落下,余凉咳血,几乎被轰的双脚离地,然而,他的眉宇间,却似有电光闪过。 咳血之时,双臂亦是同时推出,那黑白电光也如长矛一般,洞穿罡风气流,以极端凶戾之势刺向了萧战! “阴阳雷落,万殛惊天!” …… …… 外界轰鸣阵阵,一墙之隔的牢狱之中,自不会毫无感应。 事实上,外界刚有异响,就被杨狱敏感的五感捕捉到了,但他没有动作。 而是在等待。 “呼!” “吸!” 激烈而悠长的呼吸声中,杨狱盘膝而坐,犹如老僧入定,其双手环抱于小腹之处,状若太极之表里。 而其双掌之间,赫然是那块得自百毒老叟,后又足足用了七八日,费尽诸多手段,甚至险些暴露了活死人的存在才送进来的。 空谷石! 咕咚! 随着又一枚金豆子的吞服,无人可见处,暴食之鼎,终至全黑! 蓄能,终于足了。 第233章遵纪守法好少年第一更 “不容易啊……” 看着渐至全黑的暴食之鼎,杨狱心中方才松了口气。 身陷大狱,固然方便了活死人的在外行走,但同时也减缓了他吞服金豆蓄能的速度,约莫耽搁了三五天。 若没有空谷石能够携带大量的金铁之物进来,只怕这十多日就空耗了。 “呼!” 没有耽搁,心念一动间,杨狱的神意已汇聚在自被捕捉之后,就一直堆积在一角,看起来毫无神异的石块上。 “炼化,融金炼体!” 【是否炼化神种,融金炼体?】 “是!” 嗡! 绚烂的光幕再现,虽只是一闪而逝,但透过这经由神种融化之时遗留之光,他再度看到了鼎壁之上那一头头狰狞的凶兽。 但下一瞬,剧烈而又熟悉的痛楚,就自涌上心头。 “呃……” 好似烈火焚烧,欲要将体内最后一滴油脂都烤出来,深入魂灵的剧痛让杨狱忍不住发出闷哼。 如果说,魁星位阶的炼化,神种通幽的炼化,是春雨般的润物细无声的话。 此刻炼化这‘融金炼体’的痛楚,就好似流星坠地般的剧烈。 剧痛如潮,层层而起,彻底将其淹没,以杨狱今时今日的心境忍耐力,竟也不由的升起了中断炼化的心思。 但这年头只是一闪即逝,就被他强行抑制了下来。 “呼!” 强自忍耐,忍耐,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狱有些涣散的心神才自重新凝聚,眼前,是大片如雾白光。 未多时,白光散去。 再度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座堪称壮阔的山脉,其横陈大地,南北拉开,千山起伏,诸峰竞秀。 细看之下,他认出了此处。 “这是长留山?” 杨狱心神一动,已自极高处落下,似只一眨眼,已然落在了一处云雾翻滚,足有千丈之高的断崖上。 云雾之间,一个身形极为高大的男子,盘膝而坐,对空吞吐,云雾萦绕,有着仙神之感。 “冀龙山。” 杨狱落地,方才察觉到变化,这一次,与炼化九牛二虎之时不同,他自己进来了此间,而非被赋予什么身份。 身前盘坐,却仍比他高的魁梧身影,正是冀龙山。 “一丝残念留于此时,却原来是因为这样……” 云雾缭绕间,已看不清面容,身形都有些模糊的冀龙山似有些恍然,又有些怅然。 杨狱立身不言,望着这位名噪一时的长留大盗,心中也有些感触。 冀龙山殒命之后,出于一些原因,他曾自六扇门借出了有关于这位长留大盗的卷宗。 对于其身世经历了解加深,心中对于他的厌恶,也减少不少。 “你要‘融金炼体’?我阻止不了你了……” 冀龙山的声音缥缈,整个环境也随之黯淡了不少,好似随时都会消失。 “我本有法子,至少让你没有那般容易得到‘神种’,但这似乎也无必要,本想有所求,但想来也没甚资格……” 冀龙山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再对人诉说,语气悲凉而惆怅。 “他早已死了,一缕执念,也根本无法交流,也察觉不到我……” 杨狱心中有着明悟。 冀龙山早已身死魂灭,眼前仅仅是他的一缕执念罢了,事实上,这一缕执念根本无思无觉,仅仅在复述原主留下的话罢了。 而且,眼前的环境也显得缥缈模糊,相比起九牛二虎中,堪称真实的幻境,着实有莫大的差距。 这是神种之主的修为差距? 杨狱心中思量间,对面,冀龙山那本就模糊的身影,越发的黯淡了: “我这一生,活着与死本也没什么区别。后来者,我的馈赠送与你了,无论你是谁,哪怕是杀我者,也无所谓了……” “若有来生……” “呵,要什么来生,当死,则死矣!” 轰隆! 话音飘荡之间,整个环境为之溃灭,无尽的光影流散,却似被云气缭绕,好似其主人并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曾经与过往。 呼! 刹那之间,光影尽散,眼前仍是正在褪色的暴食之鼎。 “如此轻易?” 感应着魂灵的变化,杨狱微微发怔。 相比于九牛二虎的艰难,这一次神种的炼化顺利的让他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可感知到的变化却不是假的。 鼎壁之上,进度条也自显现而出。 【融金炼体:第一重,可汲取土石之力改易部分身躯筋骨】 神通,也是有着层级的。 九牛二虎、通幽皆是如此,融金炼体也不会例外,只是…… “土石之力?” 杨狱皱眉。 这与他之前预想的就有些出入了,第一重的融金炼体,无法达到冀龙山那种熔百炼玄铁于身,近乎不破的程度。 “玄雷石,是经受雷霆锻打的玄铁,虽有个石字,可本质仍是玄铁……” 皱眉间,杨狱回转心思,睁开眼,当他目光落在怀中的‘空谷石’上石,心中突然一动。 土石…… 土石之力。 “这空谷石……” 杨狱的眸光一亮。 心中回想起那本杂谈中有关空谷石的记载。 此物似非人界之物,而是天界奇珍,不具锋锐、破甲之能,坚固也不过寻常金铁的程度, 却有近乎‘须弥芥子’之能。 而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此物,非是‘奇铁’,而是‘奇石’! 奇石! 杨狱心头一震,之前的些微杂念顿时一扫而空,双掌落在空谷石上,就自发动了‘融金炼体’。 若仅能汲取土石之力来强化自身,那么,什么石头比得上这传说中的天界奇石呢? 按着他的猜测,融金炼体所汲取的土石金铁,是可以保存其特性的。 而空谷石的特性…… 嗡~ 变化,自魂灵而外,其速极快,犹如人之本能,更没有丝毫的晦涩不圆融,只一念而已。 杨狱眼前的诸般景象又自消失,目光之中有且仅有一物,那便是双掌间,那形似蜂窝,有着诸般孔洞的空谷石。 在他的感应中,丝丝缕缕的不知名白气,随着他神通的催使,缓慢的流入他的双掌之中,游离不定,无有去处般不住打转。 可行! “我需要选择一处,作为容纳‘空谷石气’的载体,它的纳物特性,能保存下来吗……” 杨狱心中升起明悟。 没有犹豫,直接选择了右手手掌。 嗡! 丝丝缕缕唯杨狱可以察觉到白气萦绕在他的指掌之间,随着他的选择,诸般白气也不再流转,直接没入了其掌心之中。 嗤! 好似握住了一块烧的通红的烙铁。 杨狱眼皮微颤,旋即已不在意,这点痛楚比之炼化神种的痛苦差了不知多少,仅一瞬,已然适应了下来。 全身心的感知着手掌的变化。 那丝丝缕缕空谷石气,在莫名的引导之下,开始渗入掌心,自皮膜到筋骨血管,到得后来,连身怀内视之能的杨狱也看不到气机的去处。 只知道,它还在不住的向着细微之处渗透着、渗透着。 这种变化,细微而又剧烈,杨狱凝神细观,只觉手掌在不断的膨胀收缩,每一根肌肉,每一条纤维,都在不断的拉伸绷紧。 犹如钢丝一般,变得无比的坚韧与弹性。 而更大的变化,却不在此,而是掌心,在白气的渐渐倾泻之后,他隐隐间,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掌心‘空’了。 哗啦啦~ 这时,被他捧在掌中的空谷石,好似被风干了多年的土块一般,突的坍塌破碎,顷刻间,化作碎屑齑粉。 大量的铁蚕豆、银豆子以及不少的丹药洒落了一地。 “仅仅一块空谷石,就有如此大的变化?” 杨狱心中喃喃着。 突然伸手,没有任何内息与血气的催使,也不带丝毫的劲气与罡风。 但仅仅一插而已,大狱坚固的青石墙壁,就如豆腐般被他刺穿! 这,已然不是血肉之躯可以办到的事情了。 而更为惊人之处,却不在于墙壁,而在他的掌心,随着墙壁被他刺穿,他惊异的感觉到,掌心的‘空洞’有了变化。 呼! 手掌翻转,泥沙俱下。 “芥子空间?!” …… …… 轰隆! 惊人的碰撞于大狱之外猛然炸开,肉眼可见的实质气浪,同心圆一般向着四周不住扩散。 “噗!” 一粒燃命丹吞下,狂暴冲撞而前的赵惊龙张口喷出血雾,偌大的身躯被打的双脚离地,稻草也似飘飞了出去。 撞塌了大狱的墙壁,泥沙飞溅中,低吼咳血,却再无法爬起。 “萧战!” 赵惊龙的冲撞与倒飞只是一瞬,但几乎被碾压的余凉却是得到了喘息之机,只听得一声长啸。 其胸口就自泛起电光,狂暴涌向近乎报废的双手,就要再度轰击‘阴阳化殛手’。 “你就只学了这么一招吗?” 然而,就在黑白流光交织之瞬间,一只血迹斑斑,几可见骨的手掌穿雷而过,于间不容发之际,印在了余凉的胸口上! 砰! 电光溃散,余凉咳血倒飞,心中亦有惨淡。 “大将军错估了此人,此番要遭……” 念头一闪,他心中就是发狠,欲咬碎早塞进口中的‘燃命丹’。 突然,他的倒飞之势戛然而止。 一只手掌自破碎的墙壁中探出,按住了他的肩膀。 “谁?!” 余凉回首,就见得一身着武袍的少年,自狱中走出,环顾四周后,询问: “打死他,违法吗?” 第234章绝杀时刻第二更 打死他,违法吗? 不高不低的声音回荡在硝烟与烟尘翻滚的废墟之上,带来的,却是一片死寂。 赵惊龙挣扎着爬起,望向声音来处。 望着满脸认真与问询的少年,饶是大风大浪都见过的余凉,一时间,都好似没有反应过来。 “那是谁?” 遥遥观战的其他势力,也似发现了异样,纷纷望向来人,有人猜出其来历,却更为惊诧了。 大狱之外,几成废墟。 萧战立于烟尘之间,白衣褴褛,胸口有着大片焦黑,隐见蠕动的脏腑,阴阳化殛手极凶。 他仅中了一击,却被打穿了真罡。 但也仅此而已了。 一拳一掌击溃了赵惊龙与余凉,他也自驻足,冷眼望去,一袭武袍之下,是个看上去似乎不及弱冠的少年人。 其身量不高,五官也未有多精致,乍一看,似只是个寻常普通的少年人。 然而,细看之下,就能感觉到,他那普通甚至有些单薄的表面之下,隐藏着爆炸性的力量。 “杨狱。” 萧战的面色冷酷如铁石,语气却有着波动: “曾几何时,老夫还想着入我麾下……” 呼呼! 残日几已落山,长街内外一片萧瑟。 杨狱环顾四野,眸光扫过各处,最终落于比之之前狼狈,却又暴戾了无数的萧战身上: “我却只想……” 呜~ 他的周身气流鼓荡,一衣一体之隔下,传出犹如江河涨潮般的剧烈血液流动声,整个人,焕发出实质般的血光来。 “打!” “死!” “你!” 无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隐藏。 于大狱之中,清晰感知到了此战一切始末的杨狱,深知面前之人的强横与暴戾,一出手,就是全力而发。 血气沸腾,即将跨入第二重的九牛二虎之力,彻底爆发。 轰隆! 脚下落雷炸动,身如疾电,携罡风震爆之势,排山倒海一般,冲撞而出。 一扬臂,一张手,五指捏合,纳罡风于指尖,悍然而绝然的打向了废墟之中长身而立的萧战。 起手,即是霸拳! 十数日的牢狱生涯,杨狱无从打磨筋骨,无法药浴,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放在了武技的打磨之上。 这一式霸拳轰击,已有了三分气象。 “不可!” 这一拳,这一击,极为惊艳,然而余凉的面色却是一变,想要阻止,却哪里还来得及? 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杨狱跨步而出,横掠十丈。 心中不由的叹息一声。 这一式,像极了传说中的霸拳,这少年的力量似也极为强横,可与萧战交过手的他深深知道这位军中宿将的可怖。 虽无骑兵在后,可其这一身兵形势,也几乎无可抵挡。 “打死我?你只怕是没有睡醒,也罢,便让老夫来打醒你!” 音似霹雳,暴戾已极。 弥漫各处的烟尘被这一声长啸荡起,风流激荡间,萧战跨步,躬身,亦是轰出一拳。 久经战阵的他,有无数种手段避开这一式像极了霸拳的冲击,但他没有,而是选择的出拳。 以强碰强,老夫怎会怕你?! 轰! 没有花俏的变换,也没有复杂的套路,只是平平一拳。 然而这一拳之下,却又传荡出金戈铁马之音,尽是铁与血,浓烈的硝烟几乎让杨狱以为再回了流积山战场。 轰隆隆! 巨雷惊鸣,大地都为之一颤。 空气好似变成了水面,一层层涟漪自两人为中心扩散,掀起滔天浪潮,滚滚血气四散。 这是纯粹的力量的碰撞,气浪与血气的扩散,犹如最为强劲的狂风。 遥隔十数丈,余凉都只觉面目生疼,刚刚爬起的赵惊龙更是被吹的一个踉跄,几乎再度栽倒在地。 “血气如炉,竟如斯强横?!” 双拳碰撞之瞬间,杨狱就自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周身筋骨都在颤栗。 哪怕他已迸发了血气,更不在乎血管与脏腑的不堪重负,彻底爆发了九牛二虎之力,但在正面对撞之中。 仍是落入了彻底的下风。 砰! 剧烈的碰撞,似只一刹,一道人影已是炮弹般倒飞而回,重重的撞击在大狱之上。 血花飞溅。 轰! 一声巨响,大狱坍塌了一面,无数的瓦片横梁被爆裂的气浪撕裂成漫天的粉末。 而烟尘弥漫间,萧战却仅仅身形后仰,乱发扬起。 “这力量?” 他的眸光一凝,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但念头闪动仅是一瞬,他已悍然踏步,席卷身后烟尘罡风于拳臂之间,再度一拳打出,就要将其生生打死。 “这也太莽撞了……” 余凉咬牙,正要上前阻挡,却听得身后长啸再起。 土石飞溅的废墟中,杨狱再度窜起,其踏步间,脊椎如龙,隐见血迹的嘴角勾勒,双眼更是好似火炬燃烧。 灰尘漫卷,气流激荡间,竟又是一拳,轰击而出。 轰!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再度撞击,似流星坠地,气浪再生。 不出意外,杨狱仍是如炮弹般倒飞而回。 “嗯?!不对!” 又一次碰撞,萧战的脸上却闪过一丝惊疑。 却非是惊异于其的力量纯粹与强横,而是,他这一拳,未尽全功。 双拳碰撞之瞬间,他的拳力、内息,好似有那么一霎的流逝与消失。 ‘这小子有鬼,居然……’ 萧战察觉到了不对。 然而,仅仅是他念头一转的功夫,废墟之中,杨狱已再度起身,跨步,拳印轰击而至。 以至于,他也只能放下疑虑,转而更为凌厉的出拳。 轰! 轰! 轰! 狂风地动,气浪翻飞。 顷刻之间,两人已然交手十数招,每一次都是拳拳相撞,每一次都是气血勃发。 两人的速度快极,拳头更是极重,碰撞之势,好似疾风骤雨,凶悍异常,惊人至极。 无数的泥石还在高空爆射,就被两人交手的大力震荡成无数的碎末! “这小子……” 赵惊龙看的眼皮狂抖。 他当然看得出,两人的碰撞之中,杨狱处于绝对的下风,可这小子的体力简直像是无穷无尽,一次次的出拳,竟都不会力竭! 而且,他居然能接下萧战那重若千钧的拳头。 要知道,哪怕是服下了燃命丹的他,正面硬抗了十数拳,就几乎被打散了气血与内息,再无力还击了。 这小子居然…… 同样惊诧的,还有余凉。 与萧战交手这般久,他哪里不知道其拳头有多重,虽然没有骑兵加持,可其兵形势已有所成就。 拳印之重,超越同阶,哪怕是同样凝练了血气熔炉之辈,也未必敢与他正面硬撼如此多拳。 但渐渐地,他发现了异样。 萧战的拳,仍是极快,可力道,似乎降低了极多…… 不对! “是那小子,他身负一种极为高明的卸力方式,每每拳印相交,萧战的力道都会被其卸掉数城之多! 似乎还不止……” 余凉心中恍然,止住了本将咬碎的燃命丹的动作。 全神贯注,等待着萧战露出破绽,双臂间,电光燃起,蓄势待发。 砰!砰!砰! 萧战长身而立,从容的挡下了杨狱狂风暴雨般的拳印轰击,一次次将其击退,击溃。 可看着杨狱一次又一次的暴起,出拳。 心中渐有狐疑。 因为要防备余凉,他的拳下留有三分余力,可他的七分力,也足以毙杀五关之下,一切非横练大成的武者了。 这小子力量强的非人,可换血层级到底太低,至多也不过能与寻常五关的准宗师周旋一二。 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的接下自己的拳头? 有鬼?! 砰! 又一次出拳将其击退,萧战心中终于有了决断。 噼里啪啦! 他的十指舒展,空气都好似被割裂弹爆,发出刺耳音波。 呼~~ 悠长到了极点的呼吸声中,萧战一步前踏,周身的血光伴随着罡风随其双拳递出,化作汹涌的潮汐滚荡而出: “该结束了!” “无论是你不是你,如你这般远超同阶的天才,老夫,都该给你最后的体面!” 一声低喝,一团炙烈明亮的光团就自从其腹部燃起,旋即扩散全身,更携带着惊人的光与热。 透体而出! 霎时间,好似已落西山的太阳坠落此间,刺目的光芒与灼热再现。 萧战再一次,点燃了熔炉,动用了他骇人级数的恐怖血气。 “不好!” 余凉不假思索的吞下了燃命丹,双臂之间电光四溢,就要再度施展阴阳化殛手。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心头又是猛然一跳。 “嗯?!” 萧战似有所觉,猛然回身,就见得四道极尽华美的流光,自极远、极高处迸射而来! 不止是萧战与余凉,遥遥观战的众人前一瞬还在感叹,后一瞬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在那天狼关第一高楼,铁血楼顶,一黑袍人应风而立,遥隔不知几十几百丈,弯弓搭箭,射出了四道光! 是的,光! 没有任何人看到本该有的箭矢,所见的,只有极尽炫目的光芒。 四道光,破空而至,拉出长长的白气,好似划破天空的流星,更于刹那间,裹挟了漫天的罡风气流! 唳! 一声亦或者四声音爆响起。 有人听着只觉好似虎啸、有人听着却如龙吟、也有人觉得这是凤鸣、更有人觉得其音如龟啼。 流光破空,四象留影! “这是,天意四象箭?!” 惊悚而震撼的目光中,四道流光,竟化作四象之影,携无物不破之极致锋芒,自高空而至,呼啸而落。 “天意,四象箭!” 萧战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 惊疑、诧异、不解、暴怒、杀意…… 无数种负面情绪在他心中一下炸开,化作一声响彻半城的怒吼: “赤火真罡,护持吾身!” 无可躲避,甚至无从格挡。 哪怕是萧战这样的五关准宗师,军中宿将,在面对这蓄谋已久,筹备了不知多久的箭光,也根本来不及躲闪。 只能长啸着,唤出了他修持多年的真罡。 轰隆隆! 好似四枚拖拽着熊熊火焰的流星坠落长街,恐怖级数的气浪与硝烟,竟好似一小团蘑菇云般升腾而起。 大狱之前,方圆三十丈的地面都为之塌陷,一座座临近屋舍与大狱墙壁为之倒塌、木与石乱飞。 “淦!” 赵惊龙怪叫一声,被飓风一下拍进了地面。 正欲冲前的余凉比他还要惨,几乎被波及进去,哪怕有电光护持,都被吹的撞翻了十多丈外的屋舍。 忍不住翻身咳血,被引动了伤势。 但他不及养伤,已是翻身而起,凝神望去,只见硝烟与灰尘冲天而起数丈之高,其间火光与血光同在。 死了? 不止余凉,遥遥旁观的诸多人心中皆是一震,更有不少人越上屋檐,遥望此间。 然而,硝烟之中传出的声音,却让众人的面色皆是一变。 “无怪乎有人说,诸般武功,箭术为首,好一式天意四象箭,好一个刘家……” 硝烟之中,火光尽散,已近乎无有人形的萧战缓步而出。 他的伤势极重,肉眼可见。 不着寸缕的焦黑身躯上,横七竖八无数道伤痕罗列,甚至可以看到内脏中流着的污血。 他七窍皆淌血,尤其是右眼,已只剩一个黑窟窿。 但他,仍是没死。 而且,周身的气势,反而越发的冷冽与残酷。 枭雄末路,尤为可怖。 余凉的心中发凉。 在他的眼中,此时的萧战,就如同一颗瞬间燃尽了所有光与热的流星,似乎下一瞬,他就要彻底陨灭。 可在这一瞬,他的可怖,甚至要超过之前。 这是吃了多少燃命丹…… “一瓶。” 似是感受到了余凉的惊骇,萧战独眼中泛起骇人的血光,死死盯着烟尘弥漫的某处废墟: “一刻钟,足够了。” “要杀你,可真不容易……” 灰尘间,衣衫褴褛好似乞儿的杨狱,缓缓站起身来。 为了伏杀萧战,他用尽了一切手段,交战之余还要操纵活死人,最终,以活死人燃起的血气熔炉再度熄灭为代价,射出了必杀的天意四象箭。 可却仍未杀死萧战,这样的生命力,让他不得不动容。 “原来是你……” 望着此时的杨狱,萧战似乎洞彻了什么,独眼中的火光剧烈的摇曳了起来: “了不起,了不起。” “你是我这些年,所遭遇的最强对手……” 硝烟缭绕间,杨狱的神色明灭。 然后,一步跨出。 “为此,接下来,我会不留余地的……” 话音回荡间,他长身而起。 浓烈的血液奔流声再度响起,可更为剧烈的,是他的筋骨摩擦之音。 筋如强弓,骨似精钢,彼此摩擦之音,竟连那沸腾的血气都压抑不住。 这声音,似虎啸,如龙吟,传荡而出,惊心动魄。 继而,在诸多人的注目下。 他跨步, 躬身, 出拳! 仍是霸拳一击! 可这一击迸发,哪怕是萧战,余凉,都为之动容。 这一击,不仅仅是他血气加持的九牛二虎。 更有他以掌心‘芥子空间’,在一次次碰撞中吸纳累积的,来自萧战他自己的恐怖拳力! 一拳击出,犹如天河开闸,汹涌而出,淹没一切。 “……我会不留余地的,让你和你的家族……” “黄泉相聚!” 第235章尘埃落定,怜生舍身第三更 神通之强弱,一取决于位阶、道果,二,则取决于神通之主。 曾几何时,杨狱看到这句话之时,并未在意。 直至将‘空谷石’炼进掌心,杨狱突然对于神通就有了更深的理解。 融金炼体,真仅仅是让血肉之躯具备金铁之锋芒、坚韧吗? 亦或者,汲取奇石、神金之类,堪称神异的特性于一身,才是这门神通的真正用处? 这个道理,也适用于空谷石。 空谷石,仅仅可储物吗? 正是这一思量,让杨狱有着触动,而之后的一次次碰撞,也验证了他的心思。 不仅仅是吸纳拳力,以达到泄劲之效用,更可在短暂的积蓄之后,借由自己的拳掌,将其一并轰击。 借力打力! 轰隆! 念动音动之间,拳印横压而下,直如上古仙神,击穿了天河之门,引动九天汪洋垂落,灭世。 其威能之强横,之可怖,让余凉、赵惊龙,乃至于遥隔不知多远观战的各方势力都为之骇然色变。 “这,这……” 余凉身上的雷光都熄灭了,眼底闪过难抑的惊骇。 杨狱这一瞬间的威势,让他不可抑制的想起了辞别数日的魏正先。 如此的狂暴霸道,如此的势不可挡。 可这,明明是一个换血层级还停留在第三关,年不及弱冠的少年人而已。 嗡! 气流凝滞,犹如实质的气墙被击穿,这一击的威能之强,连神情的气流罡风都无法背负。 更让杨狱自己,都不堪重负,他整条手臂,自指尖直至肩膀,皆在渗血,乃是力量太过强横,让他的筋骨、血管都无法承载。 出拳者,已然如此,直面着,又当如何? “这一拳,我接不下……” 见得拳芒迸现之瞬间,萧战的心中就升起明悟。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之后,他本如残阳的气势突然下坠,狰狞可怖的脸色,变得安详、沉凝。 这是血与火种磨砺出的决断,是不畏生死的觉悟与心境。 是哪怕在生死一线间,都能在万念纷飞中把握住本心的超强魄力。 “这一击,我或许会死!” 劲风扑面,拳芒破空,如此电光火石般的快,杨狱却突然读到了萧战的心声。 “可你,也休想活!” 独眼之中,血泪流出。 不止是独眼! 七窍、伤口、飞扬的乱发、乃至于周身无所不在的毛孔,都在滴血! 炙热的血,散发出硫磺也似的浓重硝烟味。 而就在这样可怖的状态下,萧战却安详的好似一座盘坐于血海尸山中的大僧高功,他的双手突然合拢。 面对这样近乎可怖的拳力,他甚至放下了兵形势,转而,结出了一个古怪的身印。 “舍身印?” 望见这个手印,余凉、赵惊龙的心头皆是一寒。 不是惊于这一记手印的威能,而是惊于其来历。 舍身印,全名‘怜生舍身印’。 取自怜生教教义之中,老母七日创天地后,有万魔来袭,老母身负天地之重,无法还击,只得舍身除魔。 这是与敌偕亡的招式! “怜生舍身印?!” 赵惊龙惊的两眼发黑。 砰! 下一瞬,拳落。 预想之中的惊人碰撞并未发生,空气,好似在这一刻都为之沉寂,大地之上飞扬的灰尘都被狠狠的压在地表。 呼! 杨狱撤身收拳,右臂之上,鲜血滴答。 一步之隔,萧战本就不甚高大的身躯,更犹如风干后的腊肉般干瘪,被风一吹,就自重重倒地。 周身的皮肉,就好似乱蹂头发时,飘落的发屑般簌簌而落。 胜负已分? 见得这一幕,所有观战之人的神色皆有变化。 震惊有之,敬怖有之,拍手称快着有之,暗自咬牙着,也有之。 可无论他们心中如何作想,再看向那收拳挺立的少年,目光中不由的就多了忌惮与敬畏。 无论他之前是谁,今日之后,必将名动青州,乃至于龙渊道! 自古成名最快的道路,就在他的脚下。 “你的霸拳,未得真谛,血气孱弱的不值一提。今日杀我者非你,实是老夫自己也!” 换血武者的强大生命力,在此时萧战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的血与肉都已干涸龟裂,内脏筋骨皆被震成泥浆,却兀自提着一口气,不肯咽下,独眼中,光芒黯淡。 “你说的不错。” 杨狱点头,承认。 这一战,他从十数日之前,就开始谋划,筹备,可即便如此,若非空谷石的意外之喜,他只怕仍无法奈何萧战。 甚至,极有可能被反杀。 是以,哪怕对于此人的厌恶极深,他也不得不承认,其人武功之强横,远超此时的自己。 若非借由其拳力,他也只有以周游六虚去躲避,生生将其耗死这一条路可走。 “老夫的骨与血,将会助你真正名动青州,那些目光,也终将落于你身,一如当年的我。” 萧战平静的说着: “舍身印没有杀死你,也将会永远跟着你,代老夫看你的惨淡下场,直至你我地下相遇。” “说完了?” 杨狱足尖一点,碎石飞射,洞穿其脑: “若有那一天,再杀你一次。” 染血的石子跌落尘埃,萧战眼中的火光也自黯淡下去,气息断绝,再无丝毫生机可言。 杨狱望着这一幕,突然伸出手掌。 无人可见的暴食之鼎中,紫金吞煞宝葫芦绽放豪光,其内诸色光芒交织碰撞,嗡嗡而鸣。 大局已定! 见得这一幕,余凉的心中方才松了一口气。 今日一战,彻底将他自离龙渊道至青州后所有的轻视尽数敲碎。 萧战,一个旁系出身,有且仅有一门赤血真罡,支离破碎兵形势,一年逾古稀,血气走向下坡路的老将。 就几乎将自己杀的大败亏输。 萧战如此。 那位一只手就将他压在地上,任其挣扎却不可撼动的青州武道第一人,天狼之称的大将军呢? “死得好!” 只有赵惊龙,拖着疲惫的身子站起,大声叫好。 今日之战,他先后两次险些死在萧家人的手里,对萧战等世家中人,简直是恨之入骨。 “这事,大将军只怕都没有预料到吧?” 望着废墟也似的街道、大狱、房屋,余凉的心下摇头。 他的脸色苍白。 他虽当机立断压下了燃命丹,可这丹药对血气的催化作用,犹如烈火浇油,哪里那么好压制? 最后他虽没有出手,却也受了极大的损害,若不能加倍调养,甚至会动摇他进步的根基。 这一遭的代价之大,简直让他都有些承受不起。 不由的让他怀疑,自己这遭,是不是也做了回棋子…… “怜生舍身印。” 望着已无气息的萧战,杨狱心中自语。 以他的五感之敏锐,哪怕是在最紧要的当口,都可以捕捉到最细微的变化,赵惊龙的声音,自然听的到。 正常的武功,是不可能带有怜生二字的,换而言之,带有这两个字的武功,定然来自怜生教。 只是,萧战这样出身名门,武功高超,更有大权在握的边关宿将,有什么理由加入怜生教? 而且,他最后所说的‘那些人’,又是谁? …… …… 萧战,死了! 这消息,犹如飓风一般,很快就席卷了整座天狼关。 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官吏将校,亦或者是江湖武林中人,所有听说这个消息的人,全都哗然。 而比这消息传播更快的,是余凉的动作。 萧战身死不足一刻,他已到了军营之中,以赵惊龙,程山两大统领为刀,以最快速度将军营镇压下来。 避免了萧战死后,萧家人趁机作乱将可能引起的哗变。 这一夜,天狼关血流成河。 但凡与萧家勾连,甚至有着关系的军中将校,无一例外的被押进了坍塌小半的大狱,若有反抗者,更是直接镇压、击杀。 自夜幕落,到太阳升起。 这一夜的喊杀之声几乎未绝,直让天狼关一众居民,从哗然到惊惧,再到默不作声,人人自危。 但这一切,杨狱却已没有心思理会了。 客栈二层房间。 杨狱全身心的浸泡在其中不住加热的滚烫药浴中,直泡到皮肤泛红,方才站起身来。 正对的铜镜上,映出其棱角分明,绝无一丝赘肉的精悍身躯。 他的右臂,尽是细微的伤口已然结痂,身体各处,还有些细微灼伤,那是百毒老叟的毒药腐蚀的。 左臂处,则有一条时而蠕动的细微金线。 这些,是他连场战斗下来,身上所遗留的伤痕,可这一切,比起受冷后浮现在他胸口,那十指交叉,形如莲花的印记来说,就不值一提了。 萧战所施展的,似乎与怜生舍身印有些差异,可结果,却也大同小异。 这形似莲花的舍身印,好似活物,不断的消融他体内的气血,而且,它还在不断扩大,似要消融他全身血气。 血气之后,是内息,再之后,是血液、筋骨皮肉、内脏骨髓…… “好在,有着解决之道。” 长舒一口气,杨狱坐回浴桶,没多时,已有兵士前来,送上了他所需要的东西。 呼! 关门之时的风吹而至,吹动了桌上的卷宗,依稀可见‘玉龙观’‘南岭剑派’‘大老板’等等字眼。 第236章命数极贵第一更 上至庙堂、下至江湖,任何一方势力,都必然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情报系统。 军队尤其如此。 青州兵常年戍边,更有无数的探子遍布各地,青州、龙渊道,乃至于边关,但凡可能影响局势之地,都必有着暗子、情报据点。 哗! 杨狱站起身,周身的水珠悄无声息的脱落,随意披了一件衣服,就坐于案前,翻开起余凉遣人送来的情报卷宗。 “舍身印,以怜生舍身印最为出名,流传也最为广泛。除此之外,悬空山、烂柯寺等等大宗门中,也有着舍身印法。” “此类印决,多是同归于尽之法,哪怕击杀施术者,也将会遭受反噬,其内中原理不详,可比之武功,更类似于术法。” “一旦中了此类印决,初时尚可,不过些微气血流逝,但随着其深入,全身气血都会被窃取。” “怜生舍身印,属于此类印决之顶尖。不但有其他舍身印的功效,更有传言,施术者将会在中术者死后,重生!” …… 余凉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卷宗里的记载极为详尽,记录着各门各家,有关舍身印的种种信息。 “术法。” 杨狱自语。 术法,并非传说中的法术,而是脱胎于武道之中,却又明显区别于寻常武功的一类奇门武功的统称。 如余凉的阴阳化殛手,就属于术法之流。 入门难,精进也难,但威力绝大。 这点,从换血层级不过四关的余凉,能凭借阴阳化殛手就可与萧战交手,甚至伤及后者,就可见一斑了。 术法没有上中下之分,但凡术法,皆属上乘,阴阳化殛手,更是上乘中的上乘。 继续翻阅。 “舍身印,破之并不难。各门各家的舍身印,各有破法,即便是怜生舍身印,也有其破法。” “朝中‘三元大丹’可避万毒,可解万法,无需天地二丹,仅需人元大丹,已可破舍身印诀。” “除此之外,南岭道大宗门‘万草山’,精擅奇门医术,也可解舍身印诀……” …… 天下无不破之武功、术法。 舍身印固然神奇,也不会例外,余凉罗列出来的破法,多达十数种,其中疑似的有六七种。 必然可解的,也有两三种。 其中,见效最快的,自然是朝廷的‘三元大丹’。 其次,才是如‘万草山’、‘百闻谷’之类的武林大派。 “三元大丹。” 杨狱微微皱眉。 丹药,是最大的禁忌,不止是大明,其余两大王朝中,也大差不差,是不允许传播、私人大批量炼制的。 三元大丹,是大明,乃至于天下最为顶尖的一类丹药。 相传,这是四百年前,大明太祖张元烛奇遇所得,分‘天、地、人’三品,每一品又有上中下之分。 可相传,即便是下品人元大丹,其价值也极为高昂,一粒,足可抵得上一甲子吞吐之血气、内息。 并且能巩固精元,消除身体的隐患,提高潜力。 据说,即便是坐拥亿万疆域的朝廷,每三年,也仅能开出一炉,且一炉,有且只有三颗,品阶不定。 比之烂柯寺的‘大还丹’,以及名头极大的‘脱胎丸’还要珍贵的多。 地元、天元,更如同传说,连六扇门的案牍库中,也仅有寥寥记载,连其作用都没有。 “物以稀为贵,莫说这三元大丹的功效如此之惊人,即便不是,产量如此稀少的丹药,想要拿到手,也非易事。” 杨狱眸光闪烁,一掠而过,继续翻阅,看起了有关于玉龙观、大老板的情报。 “秦姒。” 杨狱微微自语,那位秦大家的音容样貌似在眼前浮现。 接连两门神通的入手,让他对于秦姒这位他熟悉的道果拥有者,有了更深的理解。 什么样的医术,能比得上神通? 哒哒哒~ 这是,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杨狱起身开门,来者身上血气未散,正是余凉,一夜镇压,让这书生模样的青年,满身铁血煞气。 “杨兄。” 余凉抬手见礼,扫过桌上的卷宗,主动开口: “昨天夜里,余某已放出翎鹰,将此间事宜上报大将军,并恳请大将军上书朝廷,为杨兄求取一枚人元大丹。” 望着杨狱,余凉很诚恳。 不止是昨日并肩作战,也是看重其潜力。 此时的他,或许还只是六扇门的铜章捕头,但不日必将名动青州,而他,此时尚且不足弱冠。 这是真正的未来可期。 “多谢余兄。” 杨狱心中虽然有着主意,也不大相信余凉能求来人元大丹,却还是点头谢过。 毕竟,昨日他与赵惊龙,都是为他而来,虽然是奉命而来。 交谈几句后,余凉道出来意: “对了,不止师祖密信……” “师祖?” 杨狱心中微动,掏出了徐文纪的信件。 “家师王牧之,又号万象山人,少年时曾在徐老门下求学。” 接过信件,余凉笑道: “昨夜为镇压萧家余党,去的匆忙,今日有闲暇,正要请杨兄赴宴,关内的诸多将校,期待已久,还请杨兄不要拒绝。” 杨狱自无不可,坐了这半月的囚牢,他嘴里也着实没味,昨夜又鏖战一场,此时也饿的紧了。 两人交谈着出门,此时已是日上三竿,一夜的铁血镇压后,天狼关再度热闹了起来。 天狼关的居民,往日里是不怕军官将校的,因为他们之中不少都与将校、老卒有着关系。 但此时见得杨狱,却避之如虎,远远就避了开来,有正在议论昨日之事的,见到他,更是吓的面色惨白。 “杨兄如今在天狼关的名头,只怕仅次于大将军了。” 余凉笑笑。 流言自来都有夸大,在这些小民的口中,杨狱就像是金翅大鹏转世,乃是吞吃龙蛇的天神,足可止小儿夜哭。 “余兄怎么也来打趣我?” 杨狱摇头,却也没有去纠正流言的意思,转而询问起昨夜的事情。 说起此事,余凉的神色有些变化,说的也轻描淡写: “抓了一批,杀了一批,吓住了一批。” 说话间,两人已走进了铁血楼。 然后,本还热闹喧哗的铁血楼,瞬间静了下来,两人从大堂走到七楼,则诸音皆没。 自大堂到七楼,一时落针可闻,数百客人都噤声不敢言,只是仍小心的,以余光打量着杨狱。 敬畏、惊惧、崇拜、感激…… 诸多情绪不一而足,敏锐的五感让杨狱不由皱眉。 流言往往比事实要夸张不少,他的五感强大,未上楼时,就听到了诸多人的讨论。 在这些口中,他简直神魔也似…… 好在类似的场景,他在木林府就经历过,很快也就不在意了,只是往日喧闹的铁血楼,着实静了好一阵子。 上到八层,却又一变。 偌大的一层,只有一方大圆桌,上有珍馐美味,各类美酒,其中不少都带着塞外气息。 “余先生,杨捕头!” 见得两人,原还在议论的十数个将校齐齐起身见礼,或隐晦,或大方的打量着杨狱。 身为军中将校,自然知晓流言虚假,外面传言的什么大鹏转世,天星降世不可信,可面前这少年,杀了萧战,却是事实。 无论他是以什么法子杀的,都说明其人的手段,已非是自己所能及。 “杨狱见过各位。” 杨狱自不怯场,抬手见礼。 一众人的敬酒也来者不拒,一时气氛就热烈了起来,陌生感,在觥筹交错间,渐渐消失。 余凉为杨狱一一介绍,而杨狱眼中,这些将校的命数词条,也随之变化,也从‘军中将校’变化为各自的名字。 窥探命数词条,是杨狱前来赴宴,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十几日里,通过活死人的眼睛,他也记录了不少词条,但身负通缉,自然不比今日这般从容正大,收获更多。 突然,杨狱的眼神一顿,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那是个看上去比他还年轻一些的少年,其着武袍,坐立有度,可见出身于将校之家。 其人身材修长却不壮硕,眉宇间带有些许生涩,五官端正,可算俊秀。 似是察觉到杨狱的目光,那少年笑着起身,躬身敬酒: “小弟吴长白,因在家排行老三,同僚皆称呼一声吴三。” “吴长白?” 杨狱眸光微微一动,与其碰杯,转而不去看他。 “喝酒!” “杨兄,今日不醉不归!” “萧战匹夫……” 觥筹交错,酒气升腾,杨狱垂眸遮住心中异样。 自通幽入体到得此时,他不知看过了多少人的命数,可绝大多数的人,不过三两条命数,且多以灰白为主。 稍好些的,也不过有那么一二绿色。 哪怕是余凉这样的大儒弟子,命数垂青不过一二而已。 眼前这看上去有些腼腆、清秀的少年,词条不但多达九条,与方其道等同,且还要更为豪华的多。 不但有着命数垂青,如火大运,更有着他首次见到的淡金之色! 【吴长白】 【将门世家(淡绿)、军中将校(淡绿)天赋异禀(深绿)、血气如虎(白)、贵人扶持(淡青)、勇冠三军(淡红)、冲冠一怒为红颜(深红)、位极人臣(淡金)、列土封疆(淡金)】 第237章逆天夺命第二更 接下来的宴会,乏善可陈。 两条金色的命数让杨狱心中波澜泛起。 位极人臣也就罢了,这样的命数固然极贵,可‘裂土封疆’可就不一样了。 聂文洞这样的一州之主,可称一声封疆大吏,然而,裂土的意义,与之绝不相同。 “乱世英雄起四方……” 一杯杯的喝着酒,杨狱眸光幽幽。 乱世的气息,在许久之前他就嗅到了,不止是他,许多有识之士从种种迹象上,也可看出一些东西来。 可那终归只是猜测。 大明立国四百载,虽见衰败,可仍有百战之军,仍有中心之臣,在所有人的心目中,这样的庞然大物,哪怕要倒,只怕也不知要到许久之后。 在之前,杨狱也是如此认为的。 青州虽有乱象,可大明养士四百年,如徐文纪这般心向朝廷的臣子,不在少数,仍有挽大厦于将倾的可能。 可如今看来…… “萧战于军中勾结党羽,排除异己,这些年里,军中将校多受其害。杨兄为我等除去此害,实在是大恩!” 酒宴过半,吴长白已有三分醉意,话也多了起来。 杨狱瞧的分明,在场的将校,以他年岁最幼,武功最浅,但隐隐间,却似都在附和他,虽不是以他为首,却也足可见其在这些将校中的地位不敌。 须知,能被余凉请来作陪,这些将校无不手握实权。 “敬杨兄!不醉不归!” “好!” 酒意上涌,一众将校起哄,一杯杯的敬着。 杨狱有些心不在焉。 通幽所见虽尽是命数,可细细琢磨,也可从中看到其人的些微命运。 比如此时,他脑海中萦绕着的,皆是吴长白的命数词条。 勇冠三军、冲关一怒、位极人臣、裂土封疆……等等词条汇聚,在以其地位、环境推敲,他心中突然有种强烈的既视感。 ‘这浓眉大眼的,难不成会通敌叛国?’ 这一念动,杨狱有些不淡定了。 仔细想想,越发觉得有可能…… “此番军中清洗,以萧家为首的一干人等皆被剃除,诸位皆有望更进一步。” 便是余凉,也有了几分醉意,笑着迎合,末了,还露出口风。 有意举荐一些年轻将校,去龙渊道求学,顺道,也可参加武举。 听得这话,酒宴的气氛更是高涨。 “武举?” 吴长白的眼前一亮,更是频频敬酒。 余凉虽身有书生气,可酒量却是极好,来者不拒,到得后来,大半人都醉倒在桌上,酒量稍好的吴长白,也有些坐立不稳了。 “杨兄,借着酒意,咱也不说什么交浅言深了。” 余凉打了个酒嗝,道: “六扇门虽是极好,不过,那方其道非是良善,与其在其手下,倒不如,加入我青州军!” “以你的武功与功绩,必深受大将军器重……” 看似随口一句,余凉却很认真。 昨日一战,他所遭受的震撼远比其他人更大的多,其他人不知以弱胜强击杀萧战的难度。 可他却知道。 以三关之身,逆杀五关高手,这样的战绩,莫说青州、龙渊道,放眼天下,都不多! 这话出口,杨狱的目光突转,就见得吴飞白脸上闪过惊愕,虽只是一闪而过,心中却是哑然一笑。 “杨某是个懒散的性子,只怕耐不住军中严苛,大将军麾下人才济济,也不缺杨狱一个。” 杨狱婉言拒绝。 余凉说的不假,方其道的确非是良善,只是军中未必好多少。 萧战能到今日的地步,或有其本身的原因,未必就没有那位魏大将军刻意纵容的原因在内。 更不必说,此时的六扇门,应当是比锦衣卫更适合他的去处了。 毕竟总捕可是‘自己人’。 “也罢。” 余凉不无可惜,却也不再多劝,笑着敬酒。 杨狱微笑与其碰杯,余光扫着吴长白,心中却是微微一动。 通幽再动。 拨弄、改易命数,并非没有限制。 十数日里,不知几千几百次尝试,杨狱对于这门神通的利弊也都有了更深的了解。 首先,命数不可自观,无论以什么法子,他都看不到自己的命数。 其次,命数有高低贵贱,上等命数可覆盖下等命数,反之则不可。 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任何命数的吸纳,都会遭到反噬,或者说,反冲。 欲改易命数,就要承受命运之重。 “试试?” 酒气遮掩,杨狱蠢蠢欲动。 金色命数之稀缺,仅从位极人臣四字就可看出,放眼天下,都未必有多少。 要知道,两朝元老,官至兵部尚书,太子太师的徐文纪,称一句位极人臣,都有些勉强。 错过这个机会,可未必还有了。 呼! 心念一动间,暴食之鼎中,紫金吞煞宝葫芦就为之震颤嗡鸣起来。 “哎?” 几乎是同时,醉醺醺的吴长白身子一颤,紧了紧衣衫,摇晃着站起,去关窗户,嘴里嘀咕着‘这风邪门’。 话未说完,已是醉倒在窗边,噗通一声。 另一边,余凉听到异响,回头一看,杨狱也已醉倒在桌上,似已不省人事,不由的笑了: “一个人喝倒了我一大桌人,我还道你千杯不醉呢……” …… …… 扑棱棱~ 气流呼啸间,一只只翎鹰飞离天狼关,去往四面八方。 翎鹰,属于异鸟,其个头很小,比之鸽子还要小不少,可速度远超鹰隼,且飞的极高,动辄千丈,很难被人发现、拦截。 只是因为这类异鸟的寿命短,蓄养不易,若非重大情报,等闲根本不会动用。 而在那一夜过去,却有数十只翎鹰破空离去。 其中一只出了关,一路北去,天色蒙蒙亮之时,就自云中俯冲而下,落在了绵延十数里的军营之中。 未多时,一封密信已被送往了大将军账内。 高足一丈,长达数丈的行军堪舆图前,魏正先负手而立,身前,几个幕僚在指指点点,道出自己的想法。 一位位军中大将皆立于一旁,或是垂手聆听,或也打量着行军图,更多的,则在观察大将军的脸色。 “报,天狼关密信!” 突然,有探子来报,奉上密信。 “咦?” 接过密信打开,魏正先眸光微凝,略有些讶异。 “敢问大将军,可是关内有大事发生?” 几个将领起身询问。 “大事,的确是大事。” 魏正先的神情微妙,说话间,一一环视在场众将: “萧战,死了。” 嗯? 大帐内微微一静,一众将领似没回过神,还在想萧战是谁,待到反应过来,顿时一片哗然。 “萧统领?!他死了?!” “以他的武功,又在天狼关,哪个能杀他?!” “谁敢杀我军中大将?!青州有此本领者,不过十指之数,难道是其他州府来人?” …… 大帐内一片哗然。 萧战,何许人也? 在这边疆之地,其名头之大仅次于魏正先,甚至于,在某些方面犹有过之。 这样的人,居然死了?! 还死在大军驻扎的天狼关? “杀人者,杨狱。” 听得魏正先口中,很是陌生又有些耳熟的名字,大帐内的众将都有些发懵,未多时,才有人想起: “六扇门铜章捕头,绰号‘斩首刀’,人称‘杨砍头’的那个杨狱?” “是他?” “六扇门的捕头,有这么大的本事?区区铜章捕头?” 听得有人叫破杨狱来历,有人恍然,更多的却是惊诧,疑惑。 六扇门的晋升,虽是依靠功绩,可武功强弱也是重要衡量,铜章捕头,多是筑基二三关的修持而已。 魏正先默然而立,任由众将喧哗,良久后,才道: “杀得好!” 呼! 喧闹之声戛然而止。 “大将军?!” 有人反应过来,勃然色变,有心夺路而逃,可望着大帐之中,形若魔神的男人,最终还是面色惨白着跪跌在地。 “大将军……” 见得那几人跪伏在地,其余将领也都反应了过来。 是了。 没有自家这位大将军的同意,谁能杀,谁敢杀青州军中的二把手? 也有人心中胆寒。 他猜测到魏正先迟早会动手,却没有想到,他自己都不曾出手,萧战竟已被人所杀…… “萧战已死,是非功过,其实说也无益。” 魏正先负手而立,终将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淡淡道: “交战在即,自个滚去‘先登营’吧!” “多谢大将军,法外开恩!” 跪伏在地的几人如蒙大赦,重重叩首,匆匆离去,出得营帐,才发现不远处的高杆之上,悬挂着熟颗人头。 却正是萧家一系的重要人物。 几人心头一颤,再无侥幸。 “大将军,就这般放过他们吗?” 见得几人离去,才有将领咬牙询问。 “首恶已诛,余者不必苛责太甚。” 魏正先摆了摆手,再度望向行军堪舆图,指点着其中光卡、山地,提出一个个疑问。 “大将军……” 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所有人心中皆是有些发凉。 曾几何时,不少人都以为魏正先已老迈,再非当年的天狼大将军,以至于被萧战篡权,可此时看来。 或许他,根本不曾在意过。 无论是萧战,还是任何人,只要他还活着,就仍是青州军的天! 第238章名动青州第一更 青州兵天下闻名,天狼关更是边关重城,自然有无数势力都瞩目此间,便是有些微小事,都会很快摆在某些大人物的案头。 遑论是青州军中二把手,几近宗师的军中宿将萧战? 如此震撼性的消息,但凡得知的探子,无不在第一时间就动用了翎鹰,以最快的速度传给背后的势力。 一只只翎鹰飞去四面八方,或落于城池、或去往高山、或落进庄园、或飞去高门大院。 其中一只,穿过云霞,自白日飞至夜幕,跨过千、万里山河后,突的俯冲而下。 向着一处高山落下。 长留山,地处诸府、州之间,其内山多峰密,其内猛兽横行,瘴气深深,是绝对易守难攻之地。 历朝历代都不乏藏身其中的强梁、大寇。 冀龙山收束其间十二山贼,三十六流寇之后,更是轰动青州,成为无数山贼汇聚之地。 州府讨伐长留山,更成为诸多势力瞩目之地。 此刻正值凌晨,长留山内外,却是一片火光冲天,到处皆是喊杀之声,秀丽的山峰一时成为修罗地狱,血流成河。 到处都是兵戈碰撞,处处都是喊杀怒吼。 “啊!不,不要!” “饶命,饶命!” “杀!杀了这群鹰犬,狗腿子!” …… 厮杀、火光、鲜血、残肢、硝烟、怒骂求饶……诸般色与音,组成了一张残酷的画卷。 啪嗒~ 浓稠的墨滴在青石之上。 一众精锐甲士、高手的拥簇之下,聂文洞立于青石之上,泼墨挥毫,映着山中的火光与惨叫,一方画卷,就自书成。 其上血火皆存,隐见兵戈杀伐,可见其人高超的画技。 “万事万物,皆难长存,便是再如何震撼人心的景色,也难以久存,丹青之妙,就在于留住。” 随手搁落狼毫笔,对望着山火之间,厮杀的场景,聂文洞欣赏着自己的画作,心情似乎极好。 一众护卫、兵士沉默的立于一旁,一言不发。 “大人画技超群,仅丹青一道,便是那万象山人王牧之,只怕也有所不及了。” 略带老迈的于忘海微微一笑,赞叹不已。 他自然知道聂文洞为何心情好,事实上,自得知了冀龙山的死讯,他的心情就极好,从未有过的好。 “王牧之,小辈也。” 聂文洞收束了画卷,方才一指山中,道: “诸位,也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是!” 其音落,应者如云,诸般甲士犹如群狼下山般扑向长留山寨、聚义堂所在之处。 这些甲士皆是精锐,更着甲胄,手持利刃,这已加入,本就落于绝对下风的长留群寇,更是一击而溃。 似不多时,就要结束战斗。 “鹰犬受死!” 突然传来怒吼之音,一手持鬼头大刀的大汉从山火之中杀出,血气勃发,只一瞬,就杀伤了大批的军士。 “此人是谁?” 聂文洞微微皱眉。 “回大人,此人似叫‘王金刚’,是长留七大寇中人,此人隐匿多时,只怕是打着大人的主意,此时眼见大局将定,方才按耐不住。” 于忘海道出此人来历。 “呵~” 聂文洞轻笑一声,淡淡道: “风虎云龙何在?” 呼~ 随其音动,山林之间突有四道长啸响起。 “风、云、龙、虎!” 长啸声动,于夜幕山林之中掀起狂风,王金刚眸光一凝,如临大敌。 他当然知道聂文洞座下的风云二卫,龙虎二士。 相传,这四人皆出身自大宗门,因种种原因投靠了聂文洞,是他手下最为强横的战力。 轰! 他的心思转动间,心头突然一寒,不及转身,就见得一口细剑从火中迸现,只一瞬,已刺到他眉心三尺! ‘好快!’ 王金刚怒目圆睁,鬼头大刀于最后一刹扬起,挡住那刺来的细剑。 然而,一剑之后,又有三道恶风袭来。 他奋起怒战,却也只来得及挡住其中两式杀招,就被从天而降,形如武僧般魁梧的‘龙士’敲碎了脑壳。 “结束了。” 聂文洞微微一笑,就听得‘扑棱’之声,一只翎鹰自高处俯冲而来,于忘海一伸手,拦住翎鹰。 得了示意之后,打开了信件。 一眼扫过,眉头就是一皱。 “念来。” 聂文洞心情不差,也有兴趣听一听。 “是。” 于忘海微微躬身,念起来: “徐文纪遣杨狱送信至天狼关,后与萧家起了冲突,夜里杀了萧家族人与百毒老叟……” “说重点。” 聂文洞微微皱眉: “那叫杨狱的小人物,就不必反复提及了。天狼关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 于忘海神色一滞,道: “萧战,死了。” “嗯?” 聂文洞微惊,后又平复: “萧战隐为萧家在青州的主心骨,徐文纪要动四大家,此人的确是非要剪除不可。萧战固然不是等闲之辈,但也不会是魏正先的对手。” 萧战会死,这并不太出乎他的预料。 只是魏正先韬光隐晦了这些年,居然因徐文纪一封信,就动手了? 他只得魏正先与徐文纪曾有几分香火情,可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利益永远是第一。 “不是魏正先出手……” 于忘海看着,眸光突然一凝,惊诧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魏正先?萧战的武功地位,青州能杀他不过十指之数,能在天狼关杀他的,不是魏正先还能是谁?” 这下,聂文洞也有些诧异。 “是杨狱……” “什么?” 聂文洞似有些没回过神,一瞬之后,神色方才变了。 一把夺过信件,匆匆一扫,心也随之一缩。 “这怎么可能?!” 捏着信件,聂文洞神色动容,更有着难以置信。 萧战什么人? 那可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将,不但武功极高,厮杀经验也足。 那杨狱之所以能击杀冀龙山,不过是依靠了楚家的符箓,徐文纪的谋划而已,并非他自己有多了不起。 可这…… “这小子,不得了了。” 于忘海心中也是一紧,喃喃着。 他尚且记得年前在青州城外的惊鸿一瞥,那时的他,不过是个押送犯人来青州的六扇门新任铜章捕头而已。 这才多久? 他居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 “徐文纪,又添了臂助。” 聂文洞来回踱步,多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斟酌了良久,方才一咬牙,唤来于忘海,低声吩咐起来。 “嗯?!” 听得他的话,于忘海的眼底泛起疑惑: “德阳府?” …… …… 一只翎鹰落下云头,箭矢也似落进青州城某处庄园。 躺在屋檐上晒太阳的谢七心中一动,一跃而起,接过翎羽腿上的密信,一个翻转落于院中。 富态的大老板坐在躺椅上,悠闲的晒着太阳,听到翎鹰的叫声,方才睁开眼来。 “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了一眼谢七,突然摆摆手: “你先别开口,我来算上一卦!” “呃……” 谢七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立在一旁等候,看着自家老板神神叨叨的念念有词,好半晌才将铜板落下。 “您何必多此一举?” 谢七叹了口气。 他着实不能理解大老板对于算卦的强烈爱好,尤其是近些年,已然到了哪怕吃饭前都要算一卦的程度。 问题是,也没准过啊…… “嘶!这卦象……” 大老板直起身子,目不转睛的看着铜钱卦,许久后,方才摇头: “似乎是好事?” 嘀咕了一句,他接过了信件,只扫了一眼,他就跳将了起来。 谢七吓了一跳,后退几步。 就见得自家大老板恨恨的跺着脚,好一阵捶胸顿足,比之自家海运舰队被劫之时还要痛心疾首。 “早知这小子不是池中之物,谁想到,谁想到……” 大老板心疼的直哆嗦。 谢七好奇的看向那信,一看之下,顿时吓了一大跳。 “萧战死了?杀人者,杨狱?!” …… …… 不止是聂文洞、于望海、大老板。 随着翎鹰飞到各大势力、大人物的案头,杨狱这个名字,也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传遍了青州南北。 历来成名最快的方式,就是踩踏前辈的尸骨爬上去。 而杨狱此番踩着的,却是青州军中的二号人物,莫说青州,在龙渊道都有名头的大人物! 但凡有些耳目的势力,都很快就得知了这件事,一时之间,青州震动,但凡听闻者,无不哗然。 但无论是谁,都深深记住了这个名字。 …… 而处于风暴之中的杨狱,却浑然不知。 看似宿醉未醒般沉沉睡着,实则精神处于前所未有的活跃。 嗡嗡嗡~ 暴食之鼎中,似有飓风骤起,紫金吞煞宝葫芦光芒大放。 这小葫芦之中诸色纷飞,嗡嗡鸣动间,忽大忽小,好似一吃撑了奶娃,却又如何都不愿意将东西吐出来。 豪光之间,杨狱也承受着巨大的冲击,只觉好似深陷巨潮之中,起起伏伏,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拨弄命数,自会受到命数的反噬,不过,这反噬十之八九都被这小葫芦抗下,落在他自己身上,已不足十一了。 呼! 也不知过了多久,紫金葫芦的颤动方才消失,杨狱睁开眼,就见得那葫芦之中,似有一抹金光。 第239章人的命,谁掌控?第二更 神通与道果,本就是相辅相成的。 通幽者,可窥众生隐秘命数,且改易之,此举本就会遭受到命数的反冲,这时,就要用到三大道果了。 紫金葫芦吞而化之,若无法承载其吸纳之命数反馈,就会传递自镇邪印上,以镇邪印统辖的诸般活死人代为承灾。 若还不可承载,则龙渊剑就将迸起,斩落命数吸纳、反冲之过程。 是以,哪怕知道吸纳太过高等的命数会有反噬,杨狱还是行之,并非莽撞,而是有着后手。 之所以亲身承受,也是想要感受下真正命格的冲击罢了。 此刻见得紫金吞煞宝葫芦平复,心中一松,方才看向被它吸纳的诸多命数。 是的,诸多命数。 未经历三大仪式,他对于这三个宝贝的引导无比有限,镇邪印仅能炼化一个活死人,且操纵距离与精细程度都有限。 七星龙渊斩鬼剑更是大爷一般,根本不理会他,宝葫芦好一些,但吸纳命数也完全随机,且无法赋予除却镇邪印掌控的活死人以外其他人命数词条。 而这一次,似乎是因为金色命数太过稀缺,亦或者真是巧合。 宝葫芦犹如饕鬄一般,吸纳的命数,非只一条。 他一眼扫过,足有四条之多。 【吸纳命数词条:贵人扶持(淡青)、勇冠三军(淡红)、冲冠一怒(深红)、位极人臣(淡金)】 “厉害了,我的葫芦。” 看着鼎壁上浮现的字眼,杨狱心情都有些振奋了。 一一点开了上列的命数。 【贵人扶持:欲成大事者,历来是三分努力、七分运气、一分贵人扶持。阁下的人品高贵,极大可能吸引贵人扶持】 【勇冠三军:天生军胆,遇强则强,但入军中,则入龙归大海,虎入山林】 【冲关一怒:怒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身怀此命格者,怒则不惧一切,敢为天下人所不为】 【位极人臣:天命垂青,命格贵重。有此命格者,百无禁忌,无往不利,无论身处何地,皆会被掌权者器重,被同僚敬重,被属下敬畏。】 “这样的命数……” 望着鼎壁上的字眼,杨狱呼吸都变得沉重,突然有些理解了什么叫‘命不同’。 一个出身将门世家,天赋异禀,不但有贵人扶持,且无论在何处都会被掌权者器重者。 与一个出身贫寒,家徒四壁,天赋一般者。 真的是身处同一个天地吗? 相比于孙二牛,吴长白简直就是话本小说中才会存在的‘天命之子’,而前者,不要说是配角,只怕连路人甲都算不上吧? 鼎壁上的字眼看起来十分简单、朴实,可从这字里行间感受到的东西,就让杨狱有些无法呼吸。 人的命,谁在掌控? “被宝葫芦吸纳了命数的吴长白,是否还能位极人臣?是否还能勇冠三军?是否还会有贵人扶持?” 怔立了许久,一个又一个疑惑在他心中泛起。 对于命数,他似乎看到的更多,却又好像更看不懂了。 …… …… 晕! 痛! 挣扎着爬起来,足足灌了几茶壶的水,吴长白才恢复了一些,揉捏着太阳穴,暗自告诫自己,再不能喝这么多的酒了。 或许是因宿醉的原因,他只觉身上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心里有些空空荡荡。 “奇怪。” 吴长白甩了甩头,也没太当回事,稍稍整理了一下,打开了房门。 天色刚亮不久,铁血楼难得的有些冷清,他来回走动,昨夜的同僚大半都还没睡醒。 “我昨日可有做的不好之处?” 踱步间,吴长白回想着昨日种种,分析着自己的作为以及其他人的态度与反应。 谁与自己亲近,谁又稍稍有些冷淡,如何拉进与他们的关系,以及所得与付出是否相当,是否值得。 心中思量间,他下到大堂,这时的铁血楼并无太多客人,只有一些附近的居民在吃早点。 他一眼扫过,就瞧见看余凉与那位杨捕头在吃早点,相谈甚欢的样子。 ‘这杨狱该不会真想加入青州军吧?’ 他心中有些担忧。 吴长白笑着上前打招呼,两人点头回应,只是他总觉得那位杨捕头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可又说不出哪里怪。 “命数,消失了!” 一勺一勺喝着碗里的咸豆腐脑,杨狱心中却着实震荡不小。 他早早起来,自然是在等待观察吴长白,可通幽之下,吴长白原本的命数所在,犹如一团混淆的气团,看不到任何东西。 “是宝葫芦吸的太狠?还是身怀金色命格者的特殊?” 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余凉交谈,杨狱心中则不住的闪着念头,饭菜都没了味道。 “待会回去睡一会,看你今天气色很差,精神也不是很好。” 余凉扫了一眼吴长白,觉得他的气色很差,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多谢先生关心。” 吴长白笑笑,也没太在意,旁敲侧击的问他昨日所说的举荐和武举。 “过些日子,你自会知道。” 余凉哪里看不出他的意思,微微皱眉,略有不悦。 酒后的话,也拿来说? “是,是。” 吴长白笑容一僵,只觉早点也吃不下了,待了一会,还是告辞离开。 “这小子的确是可造之材,只是年岁到底小了些,还需磨砺磨砺。” 见他离开,余凉微微摇头。 “年轻人,有几分野心再正常不过了。” 杨狱笑笑,心中则在分析着。 一个人对一个人的态度,真的与命数有关? 似乎不太对。 昨日的吴长白,精气神完足,谈吐风趣而懂进退,自然比起此时宿醉未醒,一副气血两亏要让人更喜欢一些。 这不能说明是因为他命数变化。 “杨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余凉询问着。 “接下来?大抵是回徐老大人处复命吧。” 杨狱放下碗筷,准备告辞。 自熔空谷石入体,别的不说,行李什么的确方便了太多,随时可走,不必收拾什么。 “待得大将军求取了人元大丹,为兄必第一时间通知于你。” 余凉起身相送。 “那就多谢余兄。” 杨狱抬手谢过,然后,在一众行人敬畏的目光中,牵着马离去。 …… …… 复命,当然不需要。 离开天狼关,杨狱自也没有回返青州的意思,事实上,徐文纪也未必还留在青州,更有可能已去了德阳府。 复命不复命,对徐文纪来说并不重要,杨狱自然也知道。 而且,他的麻烦也着实不少,自然只能先处理关于自己的事情。 催动龙马,杨狱绝尘而去,活死人跋涉于山林之中,不远不近的跟着。 以全部血气催发了天意四象箭之后,活死人躺尸了足足一夜,才勉强恢复了过来,而且血气不可抑制的跌落下去。 想要再度燃起血气熔炉,又要耗费很大的功夫。 说到底,活死人也仍非活人,除非是更高层级的血气熔炉覆盖,否则,血气根本无法再生。 而方其道的血气熔炉的层级,比之萧战还要高,想要取更高的,谈何容易? “呼!” 一份心思在驾驭龙马,杨狱的心思多半还在思量得自吴长白的命数词条。 淡绿以上的词条,都很少见,千人之中未必有一个,他一时也没想好如何处置。 除非击杀一头真正的魔魅,于其尸身之上,炼化‘紫金吞煞宝葫芦’,否则除了活死人,他没有办法赋予命数给其他人,更不要说自己了。 只能暂时搁置。 呼呼! 留出一分心思操纵活死人跟上,杨狱催马疾行,一日后,再度赶到了催命楼据点所在的小镇。 催命楼很谨慎,据点早已人去楼空。 不过,催命楼防备的是萧家的报复,而非自己的客人,自然也有着痕迹留下。 通过留下的痕迹,没多时,杨狱已找到了留在小镇里的催命楼的人,当然,是以活死人身份去的。 之前的据点酒馆掌柜,改头换面,在街边支起了摊位,见到着黑袍、斗篷的活死人,顿时面色一紧。 “客官,您的包子!” 他笑着招呼,掀开笼屉,以大叶子包裹着新鲜的包子,连同其下不起眼的卷宗递给了活死人。 催命楼主亲自招待的客人,他哪里敢怠慢? 甚至不敢多看两眼。 杨狱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小镇外,杨狱打开卷宗,其上,是他委托催命楼调查的,有关于怜生教的情报。 怜生教最近,也是麻烦缠身。 七府总舵主齐龙生被祁罡追杀,圣女余灵仙,则被锦衣卫指挥使裕凤仙追杀,不少据点、分舵都被连根拔起。 不过,根据一些信息,也可看出,怜生教似乎也在酝酿着反击…… “还是没有老爷子的信息……” 杨狱不无忧虑。 以老爷子可带人往返‘天海界’的能力,一旦被怜生教发现,后果只怕堪忧。 “咦?” 杨狱挑眉,目光落在了其中一条不怎么起眼的讯息上。 “德阳府,似有魔魅踪迹,怜生教已遣人前去,各大宗门似也都被惊动,龙渊卫似有现身……” “魔魅?” 第240章青鸟借势方可起第三更 呼呼~ 秋日仅深,天气也渐寒。 凌晨的官道之上,隐可见霜白之色,风儿也有些刺骨。 咕噜噜~ 略显沉重的车轮压过并不平整的路面。 扑棱棱~ 松开手掌,任由翎鹰飞走,赵坤怔坐了半晌,方才一叹: “后生可畏啊!” 叹息之间,他好似又想起了那少年。 初见之时,其在木林府大杀四方,初露峥嵘,可那时,他尚没有多么在意,只道六扇门又出了个好苗子而已。 再见之时,其弯弓搭箭,于城门处射杀了包括段飞在内长留三大寇,让他不由的为之动容,甚至起过招揽的心思。 可谁知,那仅仅是个开始。 前后这才几个月的光景,先是协助徐文纪击杀冀龙山,在之后,居然在天狼关杀了萧战! 这样的惊人变化,让他都有些恍惚了。 他活了大几十年,自问也不是没有见过天才,可但凡成名的少年天才,无不是年幼时展露锋芒,哪有这样的? “杨兄此番之后,当真是名动青州了。” 马车中,男装打扮的秦姒收回信筏,有惊讶,更多的,还是喜悦。 “那位杨大人,已然这般厉害了吗?虽然他之前就很厉害就是了……” 两个侍女也有些惊讶。 她们见识不广,常年驻守边关的萧战,她们不认得,可赫赫有名的长留大龙头的名号当然是听到过的。 “杨兄人中龙凤,迟早会名动天下,只是那萧战非是等闲之辈,即便能胜,只怕自身也有伤势……” 秦姒掀开车帘,询问赵坤: “杨兄此时应当是回青州,还是?” “一口一个杨兄,对本师叔就没有个称呼了?” 赵坤‘哼’了一声,道: “你这杨兄此番做下了好大事,去了哪里,不必问,过些日子也该能听到才是。” 秦姒放下车帘,懒得理他了。 “冀龙山,太也蠢笨!大好的局面被他一人毁了,长留山中数万绿林,不出山,哪个能奈何?” 赵坤狠狠抽着马鞭,烦闷不已。 他考究长留已是不短时间,虽也未觉得其能成事,但怎么也没想到,会这般轻易就被全歼。 自冀龙山往下,七大寇尽皆伏诛。 好一番忙碌尽成空,他心情如何能好? “冀龙山根基到底浅薄,这个年月,本也没有他积蓄实力的土壤。或许我们,本该远去关外……” 秦姒把玩着袖角,却是想的明白。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如今的大明朝日落西山,可终归还是天下最为强大的势力之一,没有惊天变局,这样的局面,可以预见还会持续很久。 宗门长辈们想要报复张家,谈何容易? “你又有多少选择?我们又有什么选择?” 赵坤苦笑: “青鸟借势方可腾飞,避居关外说得容易,可怎么对得起师兄以命为你换来的道果?” “当年师祖遭劫之事,还有着疑点,未必就是张家所为。即便是,与我等有仇的,也仅是张玄霸而已,何必……” 秦姒轻声说着。 青鸟借势方可腾飞,可这个选择,并非只能是冀龙山这样的草莽豪杰。 只是…… “此话再也不可提!我等身负宗门被灭之仇,怎可栖身敌人之下?!” 赵坤紧握马鞭,面色有些狰狞。 曾经,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道童,每日里与师兄打坐诵经,虽清苦却自在。 可那一日后,宗门倾覆,道观被焚,师兄弟们尽数被杀,侥幸逃脱,却又被通缉追杀了数十年。 这一切,他如何能忘记? 秦姒默然。 她没有经历过玉龙观被灭之日,却是自小生活在大明朝治下,实难如宗门长辈们一般厌弃朝廷。 许久后,赵坤心态平复,却又想起一事: “说起杨狱,老夫曾记得你提起过,他身上有师祖的气息……” “或许只是错觉,后来的接触,我确实不曾从他身上看出任何与我等有关的迹象……” 秦姒淡淡回应。 “是吗?老夫怎么觉得,你对他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赵坤有些狐疑了。 之前秦姒也是这番说辞,他当时信了,可这些日子感觉到这妮子对杨狱似有些不同于常人的态度。 他又有些怀疑,这妮子是否动了情,刻意为其遮掩…… “为老不尊!” 秦姒当然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轻哼一声,不再理他。 “前面似乎有座茶肆?奔波一夜了,去吃些东西吧。” 赵坤眼尖,一扫就看到不远处有着人踪与炊烟。 “小心些。” 秦姒提醒了一句。 赵坤点点头,驱赶马车前去,未多时已到了。 这是一间小小的茶肆,坐落于官道之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过往行商,多会在此落脚。 远远就可见到门口拴着的马匹与货物,茶肆里,客人很是不少。 赵坤细细打量着,没看出什么问题,也就停下了马车,秦姒与书童打扮的两个丫鬟也下了车。 虽都有武功在身,但赶路着实辛苦,吃多了干粮、冷水,自然想吃些热的。 “真是晦气!” 刚进了大堂,赵坤的眉头就拧起了。 黑店,并不多,敢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做杀人越货买卖的,其实也没有那么多。 这茶肆,自然不是。 可店无问题,店里的人,却有问题。 茶肆中,客人不少,可他却一眼就看到了坐于角落处,自顾自喝茶的大汉。 那大汉,身长足有九尺,可却生的瘦骨嶙峋,两眼凹陷,本该紧身的武服,居然被他穿成了宽袍。 其人生的难看,可其双手却是恰恰相反,修长白皙,指节饱满,一双木筷,在其手中,却像极了利剑。 只一眼,就可看出其不凡来。 “赵光圣!” 认出来人的一瞬,赵坤就握住了剑柄。 赵光圣,与他明面上的身份一般,皆是南岭剑派之人,可又有不同,此人是叛离的弃徒。 三十年前,他隐姓埋名进入南岭剑派,所结交的第一个人,就是赵光圣。 曾几何时,赵光圣还是南岭剑派最为出彩的弟子之一,可惜,一次变故,他叛离了门派。 而且,带走了南岭剑派唯一的一门上乘剑法‘北斗玄天剑’。 “许久不见了。” 赵光圣抬起头,淡淡道: “赵师弟。” “叛离之人,还称什么师兄弟?” 赵坤冷笑一声。 他环顾四周,因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大堂里的客人已悄然退去,显得空空荡荡。 很显然,赵光圣早就盯上了他。 “赵师弟还是这般谨慎,不过你放心,为兄此番虽非一人前来,可也不会唤人围杀你。” 赵光圣微笑着拍手。 战战兢兢的店伙计就捧着食盘上前,一盘精切的牛肉,一只烧鸡,四碟伴酒小菜,以及一大坛酒。 “地方简陋,也无上好佳肴,不过,也别有一番风味。不知赵师弟是否赏脸,与为兄喝上一杯?” 赵光圣说着,看向了其身后男装打扮的秦姒,道: “秦大家,也可一同落座。” 秦姒不答,望向赵坤,微微皱眉。 此人连她的身份都知道,只怕是早已盯上赵坤了,但他一向低调,在南岭剑派的存在感并不高。 这人什么理由盯上自己等人? “你此番,倒像是专门来等我。” 赵坤面色一沉。 赵光圣是南岭弃徒,追杀他的剑派弟子不在少数,可却不包括他。 一来,他当年与赵光圣有几分交情,二来,他本身也只是借了南岭剑派的名头掩盖自己。 是以,他也着实弄不明白,赵光圣的来意。 “喝酒,叙旧。” 赵光圣将酒坛上的泥封拍碎,满满的倒上三碗酒: “请吧!” “自你加入怜生教那日起,咱们这点交情就散了!还喝个什么酒?” 赵坤懒得与他打机锋,语气冷硬: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南岭剑派到底也是青州有名的大门派,秘传的上乘武功被人窃取叛逃,怎么会放任他逍遥? 之所以他还能活到如今,是因为他早已加入了怜生教,且是一府之舵主。 面对赵坤的恶劣态度,赵光圣不以为意,反而有着微笑,意味深长: “赵师弟,真的要如此剑拔弩张吗?须知,咱们才是一路人……” “不知所谓。” 赵坤拂袖欲走,心中却是‘咯噔’一下。 秦姒的眉头也微不可察的一皱。 见赵坤转身欲走,赵光圣也不阻拦,轻声道: “从前有座山,山中有座道观,道观里,是一个老道士与七个小道童,后来,那七个小道童又各自收了那么七八个更小的道童……” 话音戛然而止。 森森寒光笼罩了整间茶肆,赵坤扭身,出剑,剑光残影充塞了整个空间,如林如山,铺天盖地般压向了赵光圣。 然而后者却是不慌不忙,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呼! 剑影消散,赵坤面色阴寒,按住了剑影,余光扫过茶肆之外,就见得一道道身影出现,皆提拿刀兵,杀机森森。 “呵呵~” 赵光圣再度邀请,轻笑道: “贵人相邀,推辞不得,两位还是喝杯水酒,随某上路吧!” 持剑护在秦姒身前,赵坤的脸色极为阴沉,他正想说什么,突听外面声音传来。 不高不低,却似风雷骤来,充塞满屋。 “那可不行!” 第241章没活口第一更 呼! 凌晨的秋风,冷的刺骨,这声音随风而来,充塞满院,却带着一股炙烈阳刚之气,让众人只觉热浪扑面。 定睛再瞧,大堂之中,不知何时竟已出现一个人,鬼魅般突然现身,却又没有突兀与违和。 好似他早已在此,本就在那里,就该在那里。 黑色武袍随风而动,隐可见其修长而精悍的身躯,虽身量不高,可赵光圣却觉得面前之人犹如高山大岳,沉重高大已极。 平平直视,却似翱翔天穹的苍鹰在俯瞰,带着让他汗毛炸起的惊人威慑力。 并不出众的五官,在那炙烈如火的刚强气息的衬托下,散发着奇异的魅力,让人见之难忘。 “大高手!” 赵光圣眸光收缩,再坐不住了,‘哗啦’一声站起身来,修长的五指紧攥住了剑穗飘扬的长剑,如临大敌: “阁下是谁?!” “你?!” 不同于赵光圣以及茶肆之外诸多怜生教高手的惊悚、忌惮,赵坤却是眸子大张,充满的震惊与诧异。 没有理会两个老家伙,来人侧身,望着男装打扮,却仍美的让人一眼可辨的秦姒,微笑道: “秦大家,许久不见了。” “呼!” 秦姒轻出一口气,看到来人就觉得万事已定,美眸流转,盈盈下拜: “小妹近来可是没少听杨兄的大名呢!” 一别似只是数月,可在她眼中,杨狱的变化却是极大。 曾经萦绕眉宇间的稚嫩再也不见,澎湃血气映衬下,整个人充满了蓬勃生机与阳刚。 来人,正是杨狱。 催命楼不愧是龙渊道有数的杀手组织,重利之下,情报比之六扇门都要详尽一些。 看到有关于秦姒的痕迹,他星夜而来,没有半分拖延,足将龙马都跑的汗如血浆,方才能及时赶到。 不但适时出现,还顺手打发了隐藏在暗中的两个高手。 以他今时今日之武功,有心算无心之下,不要说这些江湖散人,即便是裕凤仙、祁罡这样的精英种子,都要吃亏。 那两个高手武功也不差,可惜,在他突然出手的情况下,一招都挡不住,就被他震碎了颅骨。 “杨……” 见得来人似与秦姒相熟,赵光圣面色就有些不好,听得她说出‘杨兄’二字,心中更是一颤。 他既然接下了‘邀请’秦姒、赵坤的任务,来之前对于两人的情报自然也是做到了心中有底。 与她们相熟,且姓杨者…… 当啷~ 利刃出鞘声中,赵光圣后退数步拉开距离,眼神中尽是忌惮与惊悚: “你是杨狱?!” 人的名,树的影。 伴随着长留山的全面溃败与天狼关萧战的败亡,杨狱的名字,已然是名动青州,风头之劲,几乎无两! 哪怕再是消息闭塞之辈,也必然听说过他的名头。 遑论赵光圣这样的怜生教舵主? “杨狱!” 听得这个名字,茶肆之外蠢蠢欲动的一干怜生教高手也皆变了脸色,本在靠近的脚步不但停下,甚至还后退了几步。 冀龙山也罢,萧战也好,这皆是可以比拟怜生教七府总舵齐龙生的大人物。 踩踏着这样两尊大人物扬名的高手,哪里是他们能对付的? “些微虚名罢了,好处还未见到,这一身的伤势,却是实打实的。” 杨狱微笑回礼。 全然没去看一眼如临大敌,连声发问的赵光圣一眼。 “杨兄受伤了吗?” 秦姒秀眉微皱,这才感觉到什么: “毒伤,蛊虫,内伤,筋骨也伤着了,还有气血亏虚之症?似乎有些麻烦了……” “不是似乎,是的确有些麻烦。” 杨狱坦言。 这一路上,他也尝试着驱逐‘百毒金蚕蛊’以及‘舍身印’,可惜,这两者几如附骨之疽,哪怕是他,也只能暂时压制。 想要祛除,却是极难。 两人一言一句,全然没将自己放在眼里,甚至旁若无人的讨论着自己的伤势与麻烦。 赵光圣看在眼里,只觉眼皮抽搐,心中本该有的,被轻视的怒火与不甘,却是半点也无。 面前之人如今的名头与实力,只怕已不弱于他的顶头上司齐龙生,甚至于,单论名头还要更响亮了。 “此间事了,还要麻烦秦大家了。” 两人的交谈,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告一段落,旋即,杨狱望向了赵光圣。 “危险!” 只一眼,赵光圣心下警钟便是大作,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直接炸了毛。 叛离南岭剑派的这些年中,他不知遭遇了多少高手,可却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压迫与危机。 诚然,这或许有此人如今名头太大的原因,可这危机却是错不了,来人的实力,远超自己。 “阁下果真要强出头吗?” 一柄铁剑握的铮铮响,双眼死死的盯着来人,赵光圣瞳孔剧震。 他所精擅的北斗玄天剑,最擅窥人破绽,继而以最为迅雷不及之势斩破其破绽,是以这些年,他与人交手之时,都可达到以弱胜强的效果。 但此时,杨狱缓步而来,武袍随风徐徐而动,不似是闻名江湖的少年高手,更像是踏青的士子,赏花的贵公子。 缓慢而随意。 好似全身都是破绽,却又几乎无法出手。 数次,他都想拔剑而斩,可都在最后一刻停下了动作,他不知道这满身的破绽是真是假,可每每想要出手,就觉得心中发凉、发寒。 “这小子……” 赵坤的心中都在发毛。 他看的分明,赵光圣的血气在翻滚,筋骨都在咔咔作响,可他,就是不出手。 是不能? 还是不敢? 滴答! 斗大的汗珠自额头落下,跌在地板,四分五裂。 时间好似在此刻变得缓慢,四周也陡然静的落针可闻,静的赵光圣几乎能听到因血液奔流而跳动剧烈的心脏跳动声。 咚咚咚! 心跳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响亮。 某一刻,赵光圣只觉心脏都要爆炸,沸腾到了极点的血气自口中喷薄而出,化作雷霆之音: “杀!” 音波似雷,震动了整间茶肆,灰尘伴随桌椅、餐具、酒菜在汹涌的气流下翻滚纷飞了出去! 剑如霹雳,一闪而过,就掀起更为可怖的森冷寒流。 只一瞬间,剑光充满了整间茶肆,这一剑,直好似夜幕天际之中的北斗之星,徐徐转动间,洒落无尽星光。 一剑,犹如百千剑,齐刺向他眼中所看到的,所有破绽。 不知道哪个破绽是真,那就全部当真的! 呼! 剑光如潮,瞬间将杨狱淹没其中。 见得这一幕,赵坤的手腕都是一紧,秦姒更是有些紧张,哪怕都知道他最近做的事,也知道他今非昔比。 可眼见他如此托大,还是不免担忧。 但这担忧,仅是持续了一瞬,就伴随着一声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声而彻底消失。 呼呼! 剑风呼啸之间,杨狱长身而立,仅凭一手的指掌变换,就拦下了迎面而来的剑林、剑潮! “不可能!” 赵光圣的心头震荡。 两人距离的如此之近,他哪里看不到,那白皙修长的手掌,一无指虎,二无拳套,可却全然无视了他足可切金断玉的剑芒,罡风。 ‘罡风也罢,剑芒也好,果然在接触指掌之时,就可被纳入‘掌中芥子’,可惜,其手中的刀剑不行……’ 漫步于剑风剑潮之中,杨狱心思翻飞,尝试着‘掌中芥子’对敌的不同用法。 他的血气平缓,更无大力发动。 非是他轻视赵光圣,而是身有百毒金蚕蛊与舍身印,他血气沸腾,则必被消融。 不过…… 当! 赵光圣心中震荡虽只是一瞬,可杨狱对敌的经验何其之丰富,精准的把握住这一瞬,一掌拍落,积攒了诸多剑芒罡风就自一气拍出。 轰! 漫天剑光瞬间溃散。 赵光圣只觉虎口一麻,巨力扩散,只一霎,他整条手臂就好似被千刀万剐一般,瞬间血、骨、肉分离掉落。 “啊!” 一声惨叫,赵光圣倒跌出去,撞碎了身后的墙壁。 “大人!” 怜生教的诸多高手也看到了这一步,惊怒不已,旋即一哄而散,就要逃之夭夭。 “你们竟敢!” 赵光圣其的吐血,却也没有丝毫办法阻止,只能捂着断臂暴退数步,声嘶力竭: “你身为六扇门捕头,却与‘玉龙观’的贼人相交,这可是谋反的罪过!!你今日若是杀我,明日这消息就会传遍江湖!” “胡言乱语!” 眼见他道出隐秘,赵坤惊怒,震剑欲追,却哪里及得上杨狱的动作? 呼! 他足下仅是一点,已随风而动,只一瞬已追上了暴退的赵光圣,前者怒目圆睁,还要怒吼。 杨狱屈指一弹,劲力勃发之下,已洞穿罡风气流,点在他的眉心之上。 嗤! 指力如剑,洞穿其颅,血红飞溅间,已然没了气息。 旋即,看了一眼逃窜的其余人,心念一动,埋伏于暗处的活死人已杀将而去。 微微分神后,杨狱转身,看向茶肆中的几人。 “玉龙观?” 不止是赵坤,秦姒的脸色也变的苍白起来。 时至今日,玉龙观仍在六扇门的缉杀榜前列,不要说他们这样的嫡系,便是一个丫鬟,都足可抵半个大功。 “杨兄……” 秦姒深吸一口气,要说什么。 杨狱却是笑了: “没活口。” 第242章极贵之命第二更 早在数月之前的那个雨夜,杨狱已猜到了秦姒等人的身份,知晓她们与玉龙观的关系匪浅,极可能就出自这个被朝廷缉查了多年的道观。 玉龙观被通缉的始末,在六扇门的案牍室中有着详细的记载。 四十年前,流积山一战过去十年,因国战势力大衰而无法控制地方的恶果显现。 诸多江湖宗门勾结世家,培养流寇,囤聚居奇,霍乱地方,天下诸州都深受其害,却因利益,鲜少有人发声。 直到那个出身云州,也经历了流积山一战而小有名气的徐文纪,站出来挑破了这个毒瘤。 其上书治国十方,变数天下局势,痛陈利弊,朝野震动,更戳动了先皇的心思。 其后,一场针对江湖与庙堂的大事件,发生了。 伐山破庙,马踏江湖! 而发动者,就是经由流积山一战十年,以一己之力击退了大离军神‘黎渊’金帐王庭的‘澹台灭’两尊武圣,名震天下,隐为天下第一的西府赵王。 张玄霸气吞万里如虎,其自军中走入江湖,仅率其麾下的八千玄甲精骑,自南到北,转战四道十三州。 传世超过八百年的‘龙图道’、‘五行宫’、‘燕云山庄’等等大势力都尽被伐灭,一时间天下震动,武林中更是人人自危。 适时,正是张玄霸声名最盛之时,无数人对其咬牙切齿,可却无有办法,诸多江湖门派联合阻击,也被其一波踏平。 没有意外,那一战,天下武林都将一波而灭,朝堂江湖都要被血洗。 可惜,没有意外的是,意外到底来了。 小小一座山,一座道观,小到都不在清洗范围之内的道观中,有一老道站了出来,邀其于山中论道。 马车之中,秦姒为杨狱奉上茶水,赵坤盘膝而坐,回想当日,叙说着: “师祖与张玄霸相谈甚欢,论道足有九日,我等本以为这一场波及江湖庙堂的灾祸就将消弭……” “消弭?” 杨狱心下摇头。 朝廷不惜请动张玄霸,都要清洗江湖,那必然是江湖已乱到了动摇国本的程度,怎么可能因为谁的劝说就放弃? 真言道人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是站了出来,这就有些意思了。 “可谁知,第十日,发生了惊天剧变……” 赵坤的身子触电也似颤了一下,语气中情绪变得极为强烈: “没人知晓那一日发生了什么,只知晓夜里似有雷潮滚走,群山中火光冲天,直至第二日天亮,张玄霸纵马折返,四十年不履江湖,而祖师,也在那一夜之后,再没了音讯……” 他的身躯有些颤抖,那一年那一日在山中所见的一幕幕,又在他的心中浮现。 大片密林被火焰吞噬、数十里山川几成废墟,两人论道之山岳,几乎被拦腰打断,滚落的巨石足以大江都为之断流。 恐怖的疮痍,直至如今都还可见。 “而我玉龙观,也在那一夜之后,近乎被张家灭了满门!” 说到最后,赵坤的脸色都狰狞起来。 “果真是朝廷动手吗?” 杨狱反问。 心中,却不自觉的想起了他炼化那承载着神种‘九牛二虎’的人皮卷之时,所见的景象。 群山小院中,养猪的老妪与她说起过的话。 关乎于这老妪的身份,无论是在六扇门中,还是锦衣卫中,他都没有看到过只言片语。 但他很确定,这老妪,极为可怖。 且,很有可能与赵坤口中‘第十日的惊变’有关。 “怎会有假?” 赵坤痛苦的摇摇头,起身走出马车,不多时,以杨狱敏锐的五感,已可察觉到他压抑的哭泣声。 “玉龙观、真言道人、张玄霸、老妪……” 杨狱心中自语着。 虽然赵坤经历过那一日,但不要说那时的他,即便是现在的他,都无法接近两尊武圣级存在的交战。 看到的,听到的,都未必是真的。 自从听到秦姒说起过自己身上有她祖师的气息,他就专门研究了玉龙观事件的始末,察觉到其中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在。 当时大明九王几乎全都动了手,即便张玄霸回转,清洗江湖也不该会戛然而止。 其中必然有着其他的原因在。 而且,他心中有个暗藏许久,无法告知于人的隐秘猜想。 九牛二虎,来自于他得到的那一张,疑似来自真言道人的人皮卷,可炼化九牛二虎之时所见之人,他见到的,却是张玄霸…… “杨兄勿怪,当年之事,几是师叔的心病了……” 秦姒微叹一声。 “我能理解。” 杨狱点头。 宗门被灭,相依为命的师兄弟被大肆屠戮,这样的事情,落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无法释怀的。 更不必说之后长达几十年的通缉与追杀了。 “还要多谢杨兄解围,且没有对我等喊打喊杀……” 秦姒的神色有些黯淡: “这些年,我们死的人,太多了。” 杨狱默然,想劝也无从劝起。 天下最为强横的势力的针对性通缉与捕杀,是极为可怖的,无论对宗门还是个人。 他可是记得,当年在青州城,秦氏兄弟抓了一个玉龙观的女弟子,可是丝毫没将其当个人。 窥一斑可见全貌,赵坤与玉龙观对于朝廷的仇视,并非无因。 “不说这些了。” 秦姒轻拭眼角,询问起杨狱的伤势。 杨狱本就为了疗伤而来,自无隐瞒,将神中‘舍身印’与百毒金蚕蛊之事说了出来。 “南岭道的百毒金蚕蛊,疑似怜生教的舍身印?” 秦姒微微皱眉,起身走到杨狱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 “呼!” 温热的气息自肩头蔓延,杨狱合上眸子,眼底,则泛起以通幽所见,秦姒的命格。 【秦姒】 【媚骨天生(淡青)、才思敏捷(淡绿)、钟灵毓秀(淡青)、纯阴之体(淡青)、薄命红颜(淡绿)、血气如虎(白)、青鸟之主(淡紫)】 “紫色命格,是道果吗?” 杨狱心头泛起涟漪。 以他如今所知,命数词条的颜色以灰、白最低,此为中人之资,绿、青之色,已算超人一等,千人之中未见得有一位。 而其后的红、金,几乎与普通人无缘,寻常人终其一生未必能遇到有这样命数之人。 如吴长白,其淡金命格,已是位极人臣,列土封疆,几等同王命。 而紫色,尤在其上。 他尚未见过命中带紫之辈,此时见得秦姒命中泛紫,心中却是了然,这,必来源于其所得之道果。 传说中天地汇聚,法理交织而成的道果,自然是有着逆天改命之效。 其贵重,只怕更胜帝王。 毕竟,三千年里,有着庙号的皇帝,就几近千人,而现世之道果,只怕不足其十一之数吧? 要知道徐文纪的道果杂谈中所言,大多来自大明皇家藏书楼,几乎可算是世上典籍最多的几个地方之一。 可其中列举的道果,也不过数十而已。 “杨兄的伤势,的确有些麻烦,即便是我,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祛除,百毒金蚕蛊还好,舍身印,的确有些麻烦。” 松开手,秦姒略有些皱眉: “百毒金蚕蛊并非恶蛊,杨兄若有法子喂养,或许还将化为臂助,这舍身印,才是真个麻烦。” “愿闻其详。” 杨狱睁开眼。 “不说朝廷,单单武林中的各家势力,舍身印的种类就多达十数之多,杨兄所中,很像‘怜生舍身印’,但其实,是‘赤血舍身印’。” 秦姒神色微微有些凝重: “此印应当是萧战临时之前,燃烧了自身的血气而发吧?” “不错。” 杨狱点头。 “此类印决,欲施展,必要以施术者毕生血气为根本,施术者换血层级越高,威力也就越大。 杨兄觉得舍身印在消融你的血气,其实也不算错,舍身印中蕴含着萧战全部的血气,他哪怕死,都向着拉你同归于尽……” 秦姒擦拭着汗珠,说着。 “很麻烦?” 见她神色凝重,杨狱也正色起来。 如果秦姒也无法祛除舍身印,他只怕就得走一遭‘万草山’、‘百闻谷’了,至于朝廷的人元大丹。 他根本没去想。 三年一炉,几乎相当于一年出一枚的东西,经由皇帝、后宫、朝中的衮衮诸公,大明的九大王爷,诸般公侯分下来。 哪里还有的剩? 即便有剩,又哪里轮得到他? “却也不是。” 见杨狱也紧张起来,秦姒这才抿嘴轻笑: “我还道杨兄丝毫不急呢。” “事关生死,哪能不及?” 见她一笑,杨狱也是哑然,哪里不知这妮子在吓自己。 “百毒金蚕蛊也好,舍身印也罢,对于旁人而言,或许极为棘手,可对小妹来说,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若仅是驱离,之前就可。” 秦姒微扬下巴,谈及自身那手本领,她的语气就多了几分从容与自傲: “但仅仅是驱离,又怎么显得本事?” “哦?” 杨狱直起身子,目光炯炯。 “小妹的神通,名为‘驱害’,一切我认为有害者,皆可驱离。但这神通也可理解为‘趋利避害’,化害为益!” 秦姒微微一笑: “萧战以毕生血气凝结舍身印来杀杨兄,小妹却可扭转,借助其毕生气血凝化之火,助杨兄脱胎换骨,功行大进!” 第243章谁人在怒吼?第三更 啪! 马鞭甩的震天响。 赵坤面无表情的驱赶着马车,多了一批龙马拉车,车辇的平稳与速度都有了不小的提升。 但他显然没多高兴。 自家师侄女与那得知了自家身份的六扇门捕头在车厢里聊的火热,自己却要在外面驱赶马车,这着实让他十分的不舒服。 总有种自家小姐幽会情郎,自家却在望风的错觉。 而比起他还要不舒服的,是身后同骑一马的两个侍女,可怜她们哪里学过骑乘之术,这一路颠簸,大腿都擦出淤青来了。 当然,车厢里,又别有一番景象。 这车辇,明显是特制的,空间不小,且平稳,即便路况不好,也少颠簸,其间更有麝香缭绕,静心养神。 “呼!” “吸!” 杨狱缓慢呼吸,调运气血,渐渐地,胸口就浮现出舍身印的痕迹来。 温热的小手自肩至肋,轻点揉捏,不时的涂抹药膏。 秦姒在熟悉舍身印,以及杨狱的气血运转。 神通的施展对于她来说自然不需要这么麻烦,但想要化害为益,这本该是她完成仪式之后才有的能力。 此时要提前施展,自然就要做足准备。 杨狱闭目养神,心中则在思量着秦姒的神通,以及他窥探到的命数词条。 红颜薄命,顾名思义,秦姒的未来,必然会有着劫数,就如身具孑然一身者,身边即便有美人环绕,也终将分散。 道果,是可逆天改命的。 理论上,身具道果,秦姒的命数必然会改易,可消弭利害,只是道果加身,那‘薄命红颜’词条仍在,这必然就有着问题。 驱害,看似普普通通,可其厉害之处,稍稍一想,他就能品出味道来。 认为有害的,则驱离,这就很离谱了。 假设秦姒认为血气、内息、寿元是对其有害,岂非一搭手,就能将对手的血气、内息、寿元、魂灵都驱离出去? 那换而言之,她的红颜薄命并未被自己驱离,是如通幽一般,不可作用于自己身上。 还是她并不认为‘红颜’有害? ‘可惜紫金吞煞宝葫芦的仪式未能完成,无法选择命数改变,也不知催命楼情报中,德阳府的魔魅是不是真的存在,是不是能助我完成仪式……’ 杨狱心中转着念头。 以通幽改易,将薄命红颜改易,理论上是最简单的,可秦姒的命数,可有着紫意的。 淡金色命数就让吴长白的命数化作混沌,万一触动了其命格中的紫意,那可就有麻烦了。 更不必说,此时的他,也未必有汲取紫色命数的能力。 “赤血舍身印,遇冷则现,实则是遇热则动,想要点燃,不但要内服药草、外浸药浴,还要一处极热的环境……” 一番摸索后,秦姒已熟悉了这枚舍身印与杨狱血气的运转,微送一口气: “到得下一处城镇,就可尝试了。” “有劳秦大家。” 杨狱点头道谢,披上衣服。 他的气血旺盛,筋骨更非常人可比,狭小的车厢里与这样的美人耳鬓厮磨,着实让他气血震荡。 若非可压抑气血,只怕那舍身印都要蠢蠢欲动了。 “杨兄称呼名字就是,秋风楼已成过去了,大家什么,莫要提了罢。” 秦姒轻挽鬓角长发,转身吹灭了麝香,不待杨狱拒绝,又道: “百毒金蚕蛊非是恶蛊,若有法培养,不但可助主人分辨百毒,更可纯化血气,破体对敌之外。 成熟之后,更可吐出金蚕丝,这是比之精金还要珍稀的异材……” “饲养之法,我已有了眉目。” 杨狱微微点头。 话至此处,两人皆是有些沉默,气氛有些微妙起来。 “有些不妙啊……” 一直竖着耳朵听车厢动静的赵坤心中嘀咕,暗叫不好。 杨狱是什么样的脾气秉性他不知道,可秦姒在秋风楼可也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物,和人相处哪里会冷场? 事有反常,必有妖! 呼~ 突然,盘坐于车厢中的杨狱似有所觉,掀开了车帘。 “嗯?” 赵坤微微一怔,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却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这是?” 杨狱起身走出车厢,伸出手,感受着微风吹拂,眉头微不可察的皱起。 秋日渐深,天气转凉,此时尚未至正午,但他却感受到了细微的燥热,不属于这个气候的燥热。 随着通幽入魂,他的五感越发敏锐,深处环境的每一丝细微变化,他都能捕捉到。 这一丝燥热虽然微弱,可来的太过突兀,在这凉爽的秋日,着实显得特殊。 “青女出世,赤地千里,大旱三年,可此间,还未到德阳府啊……” 杨狱心中微微一沉。 突然想起了在木林府地宫见到的三笑散人留书。 根据三笑散人的留书,以及之前听闻的德阳大旱,他对于青女道果在德阳府,已有着推测。 可此地还未到德阳府,天气已有着变化,德阳府又该是怎样个光景? 一枚道果,就足以影响数千里天气之变化,且长达数年之久? 这又是个什么原理? 心中思量间,他问道: “此处,距离德阳府还有多远?” “此处比邻德阳府,约莫还有百多里吧,不过此处官道并不通向德阳府。” 虽然有些疑惑,但赵坤还是回答了,指了指一侧的山脉: “翻过那片山脉,就是德阳府地界,此处并无官道可以通行。怎么,你要去德阳府?听说那地方有了灾,大批的难民出逃,可不是个好去处。” “杨兄?” 秦姒有些猜中他的心思,温言道: “你要去德阳府?听说德阳府有魔魅的痕迹,诸方势力混杂,你此时伤势未好,最后不要以身犯险……” ‘老曹、祁头此刻应当都在德阳府,加之徐老大人以及一干锦衣卫,若还不能稳定局势。以我此时的状态,只怕也帮不上忙……’ 心念翻滚,杨狱还是按耐住了心思: “先解决舍身印吧。” 似是看出杨狱的异样,秦姒微微沉吟后道: “其实杨兄要去德阳府,也没妨碍,去前方城镇买齐了药材,再去德阳府拔除舍身印,也不迟。” “也好。” 杨狱心下稍安。 “……” 眼见两人一言一语,哪个也没询问自己的意见,赵坤只觉心头有些发堵,突的一抬手,长鞭空甩: “驾!” “唏律律!” 龙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徒留同乘一马的两个侍女灰头土脸呆立当场。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催马追赶。 …… …… 惨! 惨! 惨! 早已秋日,却仍燥热的荒野中,运送粮车而来的所有人,全都掩面而泣。 哪怕是一路上见多了流民惨状的李闯,也不由的手脚冰凉,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荒芜的大地一览无余,只有零星的枯草趴在地上,遥遥望去,天地间一片暗黄,竟不见半点其他颜色。 不,还有着无人掩埋的骨架,在道旁野地散落着。 更远处,是被付之一炬的村庄,草木灰被吹的迎风飘舞,却仍是没有半点生机,隐隐间,似乎能看到零星的破布在地上翻滚。 “都死了吗……” 一整支运粮队,好似全都被抽走了精气神,一个个面色灰败,心态稍弱些的,已哭泣的不能站立。 哪怕有一个活人,一个就好…… 可是,没有。 从早上走到晚上,又从晚上走到早上,如此反复,接连十多日,竟没有见到一个活物。 不要说人,连以往大灾吞噬人骨的野狗、吃腐尸的秃鹫,都没有看到。 “啊!有人吗?!” “还有人活着吗?!” “徐大人救你们来了,还有人吗!” 李闯似再也无法忍受,发狂也似抓来一匹马,纵马狂奔,向着远处的村庄而去,不住的呼喊着,可直至他嗓子都喊哑了。 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目之所及,河床龟裂、荒原无杂草、山无它色河无水……这是一片死地,没有人活下来。 除了黄土,就是白骨。 太惨了。 这一路上,他见得了太多的饥民,一个个恶的皮包骨头,卖儿卖女者有,易子而食者有,饿的吃土吞石者有之。 可终归还有人活着。 可如今,这块曾经青州最为繁华的沃土,似乎已成为彻底的死地,再没任何活物、生气了。 无可形容的压抑,让运粮队中最为冷酷的士兵都几近崩溃了。 “李大人,有,有炊烟!” “有人,有人!还有人活着!” “快,快!” 就在李闯都几乎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喊声,他的精神一震,四顾望去,果然看到了前方的炊烟。 “救人!” 李闯扛起一袋干粮,催马狂飙,可越是靠近,他心中越生出不安,隐隐间,他闻到了香味。 这是, 肉香味! 呼! 他猛然勒马。 那是一个被拆了大半房屋的小村庄,仅余零星几间房屋完好。 炊烟生起初,蹲坐着蓬头垢面的饥民,篝火之上,挂着的,分明是一条大腿! 咚! 好似挨了重重一锤,李闯晃了一晃,竟跌下马来。 他死死的握住长刀,却又颓然坐倒,重重的捶打着地面,双眼发红,泪水横流: “贼老天!你不让人活了!” 第244章岁大饥,人相食第一更 百里无鸡鸣,千里无人烟。 曾经只是听闻过的惨状成为现实,其震撼之强烈,是无以复加的。 一支支来自于四面八方的运粮队,走在空旷荒芜的野地里,皆是心神震撼,无论原本如何,都犹如被抽走了精气神般,变得沉默寡言。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人类亦如是。 没有人能够看到同胞的惨状而无动于衷,尤其是运粮的民夫、衙役、士兵,望见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幕,无不思及自身。 天灾人祸面前,他们不过侥幸未曾生在德阳府而已,可这样的灾难若是落在他们的头上,也不会有任何不一样。 无力、沮丧、难过、悲哀、惶恐…… 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席卷而下,让李闯几乎无法呼吸。 李闯如是,其他人也如是。 整座德阳府,好似化作了一方死寂的炼狱。 赈灾,尤其变得困难。 荒凉破败的大地上,没人知道饥民在哪里,更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人活着。 一支支运粮队从德林府、顺德府、木林府等等地方而来,犹如一支支孤雁向着四面八方散去,寻找着饥民、寻找着人烟。 也在汇总着德阳府的灾情与伤亡。 任何情报都是基于人才能够得到汇总,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哪怕是锦衣卫、六扇门的精锐武者,也觉无计可施。 往日里,他们需要情报,只需要寻找到各地驻扎的据点就可得到想要的,至不济,也可在其他人口中搜集。 然而,在这样近乎千里无人烟的荒芜之地,往日的手段没有了用处,只能以最为原始的手段去搜集。 一寸寸的搜查、走访。 一处山脚背阴处,支起偌大的粥棚,炊烟伴随着粥米的香气扩散着,更远处,大量的民夫、衙役、兵士在修建临时居所。 徐文纪木然的走在荒芜之中,望着粥棚之外,乌泱泱一片,几已无人性的饥民,眼角酸涩,却已流不出泪水来了。 “我记得,三十七年前,我奉诏入京,曾路过德阳府。那时的德阳府,千川奔流,良田万万顷,虽仍有人吃不饱、穿不暖,可已算是青州难得的善地了……” 徐文纪喃喃自语,似乎说于丘斩鱼听,似是自语,又或者说给万万里之外,高居庙堂的衮衮诸公。 “当年的德阳府,于青州诸府可列前三,沃土万万顷,人口千万,钱粮甚足……” 望着身侧越发苍老佝偻的老人,丘斩鱼的声音有些沙哑,心中酸涩难受。 哪怕是见多了严酷的锦衣卫,在入德阳府后,也有不少人无法忍受,狂吼大叫,犹如疯癫。 诸水环绕,千川孕育,千万人居住的青州明珠,如今变成如此模样,又有谁人能够无动于衷? 或许在多年以后,此时此刻所发生的一切,只会是冰冷冷的‘岁大饥,人相食。’六字,但此时,却仍是千万人的哀嚎。。 看着粥棚外看似极多,可远比想象中少太多的灾民,两人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尤其是丘斩鱼,直到来到德阳府之前,他始终还不相信德阳府的灾情会眼中到数十上百万人溃逃。 “这是天灾,也是人祸。” 丘斩鱼的脸色铁青,几欲杀人: “又是怜生教吗?!” 德阳府的灾情,不是一朝一夕,而是长达两年多。 可如此漫长的时间,无论德阳府的官吏、六扇门的捕快,亦或者是锦衣卫的暗子,居然都没有传出只言片语。 能有如此手段的,除了怜生教,青州绝无第二家可想。 徐文纪没说话,快走了几步,行至一匹刚至的快马之前,马上的骑士勒马越下,其怀中抱着一个瘦弱的盲童。 这是他入德阳府以来,所见的第一个孩子。 “大人,这孩童是卑职在不远处的山洞里发现的……” 那骑士还要说什么,徐文纪已俯下身,将怀中的饼子递给孩童,轻抚他皮包骨头的身子,问道: “你怎么在山洞里?” “……我爹,我爹带我去的,他,他说外面坏人很多,带着我和娘躲进了山洞里……” 那瘦弱的盲童咀嚼着饼子,口齿不清的说着。 “你爹娘呢?” “不知道……后来我看不到了,爹说娘去别的地方了,后来,爹也走了,给我留下一些肉和腥水……” 盲童说着。 “大人。” 那骑士心有不忍,凑上前,压低声音道: “山洞里,确实有一男一女两具尸骨,以及一些烟熏后的痕迹。应该是这孩子父亲,戳瞎了他的眼睛,然后……” “不要说了!” 丘斩鱼低喝一声,扶住徐文纪。 “聂文洞何在?” 徐文纪推开他,面无表情。 “德阳府地势复杂,聂大人在此处留下粥棚粮食赈济之后,就往南去了。 这一路上的粥棚皆是他所留,算算时间,他此时应当已到了德阳府城附近,德阳府城在之前最为繁华,即便有大灾,也可撑下去才是……” 那骑士躬身回应。 丘斩鱼眉头拧的很深。 为了清洗四大家的势力,他与徐文纪来的稍晚,直到四大家全面溃败,两人才带人前来德阳府。 在这之前,赈灾是剿灭了长留山的聂文洞在进行,他们一路所来,所见的粥棚,有不少都是他所留。 “德阳府城吗?” 徐文纪点点头,嘱咐属下看护此间的粥棚与难民,与丘斩鱼一道,向着德阳府而去。 临上马之前,徐文纪回望身后荒芜的乱地,心中悲凉难言。 呼呼! 留下粮食,一行人快马而行,随着靠近德阳府,人烟渐渐多了起来,遥遥看到德阳府城之时,徐文纪突然停下。 吁~ 其余人也皆停下。 徐文纪翻身下马,行至最近的粥棚,此处汇聚的难民不少,不过比之来时所见,却要好不少,至少不至于不着寸缕。 不过,却仍有菜色。 一一看过熬煮粥米的大锅,徐文纪一言不发,丘斩鱼随手落下筷子,锅中粥米甚稠,筷子根根立起。 “这粥米似无什么问题吧?” 丘斩鱼眉头舒展。 筷子浮起,人头落地,这些粥,熬煮的合规合法,着实挑不出什么错漏来。 “穷且问你,这粥棚是谁人所设,又是何时设下?每日熬煮粥米几锅,可赈济多少灾民?” 徐文纪看向熬煮粥米的汉子,沉声问道。 “啊?” 陡听得提问,那汉子身子一抖,有些慌乱,口舌不清: “我,我……” “唏律律!” 突然,远处传来骏马长嘶之声,那汉子听见,浑身就是一抖,附近的难民也都吓了一大跳,纷纷跪了下来。 哪怕是正捧着粥碗的,也不例外。 呼! 一行骑士匆匆而来,远远的看到徐文纪一行人,头前的中年人面色一紧,随即下马疾步而行,不及到身前,就跪了下来: “学生安思之,拜见徐老大人!” “德阳府主,安思之。” 听闻这个名字,徐文纪身后的一干人等,面色皆是一寒,哪怕是素来稳重的丘斩鱼,都几乎想要拔刀砍死他。 “思之、慎之,名字,是极好的……” 徐文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出之前问那伙夫的四个问题。 “呃…” 安思之神色微变,反应很快,回应道: “府城之外,学生设下粥棚三百二十,每日每棚熬煮粥米一百九十锅,两年以来,共赈济灾民,二十八万人!” “两年多了,两年多了……” 望着粥棚外匍匐惶恐,面有菜色,瘦的几如骷髅的一众难民,徐文纪长长一叹: “你做的,很好啊!” 铮! 叹息声未落,突然伸手,自丘斩鱼腰间拔出雁翎刀,只一刀,就将面露惊愕是安思之头颅斩下! 嗤! 血水洒在地面,粥棚内外先是一惊,随即一寂。 噗通! 残尸倒地,溅起飞灰,尾随而来的一众人见到这一幕,全都惊呆了,万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而不待他们反应,徐文纪已然回刀归鞘,苍老的脸上尽是无可掩饰的怒与杀: “德阳府上下,一应官吏尽数缉拿,若有反抗,当场格杀!” …… …… 呼呼! 燥热而萧瑟的秋风之中,龙马拉着的车辇行进荒野,杨狱立于龙马背上,遥望四周,哪怕以他的心境,也不由泛起阵阵凉意。 他的五感敏锐非人,可此时,哪怕他将五感拔升到了极限,竟也没有捕捉到除却风声之外的任何声音。 萧瑟寂寥,满目皆炼狱。 “难怪三笑散人会不忍,会如此的郑重其事……” 杨狱喃喃,只觉心中有些抽搐。 有着曾沦为流民乞儿的惨痛经历,他始终对于灾荒有着极深的印象,可看到眼前这一幕,他才知道,什么是恐怖。 那秋风吹动的,已不止是杂草,更多的,是白骨。 天灾? 人祸? “这……” 马车停了下来,秦姒、赵坤皆下了车辇,环顾着萧瑟的天地,一时,竟也不知说些什么。 她们,是来过德阳府的。 可正因为来过,才越发的感觉到心寒与可怖。 “呼!” 良久之后,杨狱方才收回眸光,转而看向秦姒: “尽快吧。” 第245章让他们活第二更 荒野之地,处处无人,自不必刻意寻找什么隐蔽之所,行走未久,众人就来到一处小山谷。 大旱两年多,草木皆枯死,吃食寻找不到,枯树柴禾却是不缺,很快,就升起了一堆篝火。 篝火旁,秦姒在准备着需要的药材,赵坤百无聊赖的打着坐,杨狱则起身来到山丘之上。 燥热的风中,他遥望远处。 目之所及,只见枯骨不见人,一股难言的苍凉让他心神难宁。 “青女……” 杨狱自语着。 哪怕到了此时,他还是对青女出世将会造成如此可怖天灾,有些怀疑。 道果杂谈有言,道果者,为天地精粹法理之汇聚,任何一枚道果,都蕴含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五类道果,无论神佛仙,还是妖魔类,皆是可被人掌控的,若出世都将会闹出如此大动静,何人能掌控? 是以,他更倾向于道果杂谈中的另一个解释。 能得道果承认且顺利掌控者,多称之为‘异人’、‘神通者’,而以其他法子强行炼化道果而失败者,就被称之为‘魔魅’。 这个‘魔魅’,非是指‘魔类道果’,而是炼化失败,失却本心之人。 如今德阳府这个情况,不像是正常的仪式,更像是强行炼化而被道果反噬之后所造成的。 因魔魅一旦现世多会造成灾难,是以,历朝历代以来,但凡是发现此类踪迹,必会在第一时间被扑杀。 德阳府如此大的动静,居然能持续两年多,这其中若是没鬼,他是绝不相信的。 而真如他所料,这背后果真有人在操纵、遮掩、坐视这样的灾难发生,那定然也做好了被人发现的准备。 徐文纪以及一干锦衣卫的到来,只怕就会面临幕后之人的疯狂反扑。 念头翻滚,杨狱越发觉得有可能,无论这是道果出世,还是魔魅出世,若没有极为强力的人在背后遮掩,德阳府的大灾绝无可能发展到这个地步。 可他此时麻烦缠身,有心而无力。 “只能寄希望于徐老大人了。” 杨狱心中喟叹一声,盘膝坐于山巅,微微闭目间,进入了暴食之鼎。 整理收获,磨练武功,也等待着暴食之鼎的蓄能再度充满。 …… …… “啊。” 满满的一口粥米下肚,李大山长舒一口气,满足的拍了拍干瘪的肚皮。 终于,吃到了粥,而不是连清水都不足的稀汤水。 稀汤水,可以吊命,可却根本无法果腹,喝足了两年稀汤水还没死的,包括他在内,也没有多少人了。 当然,他也从两年前的近三百四十斤,到了如今的六十斤,若不是最近几天粥米突然变厚,他只怕也撑不下去了。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一人一碗,粥米管够。” 听着粥棚下传来的呼喊,李大山又舔了舔破碗,一碗哪里够? 他想再上去要一碗,但还是退缩了,这两年,他见多了贪心被打死的饥民,这一碗,以为虽然吃不饱,但起码饿不死了。 “要是晚上再来一碗,那该多好?” 旁边,有饥民呻吟着,七嘴八舌。 李大山却不觉得吵闹。 往日里,城外都是一片死寂,哪怕有超过十万人的难民扎堆,可在极致的饥饿之下,没有人还有力气呼喊。 此时,听着零零星星的声音,他才觉得,自己才活着。 “安扒皮怎么会突然大方起来?这样厚实的粥米,上次见,还是大旱之前了……” 有了力气,人就会开始乱想。 不少流民都议论起来,但大多数还是漠不关心,躺在地上、树下,避开毒辣的阳光,减少一切消耗。 为了活下去。 “听说,是有大人物前来赈灾了,那安扒皮或许是怕?” 有流民挣扎着坐起,小心的说起自己从别处听来的消息。 “大人物来赈灾?” “官官相护,谁来不一样?前些日子,不也说来了个大官?有什么用!” “来了又怎么样?那安扒皮的叔叔,是道城的大官,谁能奈何他?” “我想吃肉,想吃肉……” …… 议论声渐渐多了,但大多数饥民对什么赈灾却是嗤之以鼻。 两年前、一年前、半年前,或许还有人希冀着有人来救他们,可现在,没有几个人还有这样的念想了。 一群饥民,谁会在乎? 官老爷们锦帽貂裘,美酒珍馐,美人陪伴,又有哪个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吃肉?谁不想?” 李大山啥也没听清,就听到有人呢喃着吃肉,不由的咽了咽口水。 哪怕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有饥民是能吃上肉的。 只要,你有…,且舍得。 他没有,也舍不得,是以,他很久很久没有吃肉了,久到他早就忘记肉是什么滋味。 只记得那是世间最为美味的东西。 “我,不想活了。” 身侧,一个饥民突然坐起,泪流满面。 “活着吧,死了,不知要死谁肚子里去,我不怕死,可我一定不能死无全尸!” 李大山勉强说了一句: “混着吧,或许晚上还有粥吃呢。” 这两年里,他见多了不想活的饥民,甚至于,这城外一批批来去,不知几万几十万的饥民,就没几个不想死的。 他们还活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被人烤着果腹。 死无全尸的人,可是会变成孤魂野鬼的…… “我看到了,我看到安思之那个畜生了,他骑着高头大马,油光满面,他,他……” 那饥民崩溃了,狠狠的撞着树干。 没人阻止,也不会有人去阻止,事实上,这动静吸引了很多人,他们眼神里闪烁着的,不是怜悯而是难以形容的骇人红光。 “你要死,把你的碗给我!” 李大山突然上前,一把将那饥民手里的破碗抢了过来,使劲舔了舔,才一屁股坐下: “你反正要死,打一碗粥给我吃再死?” “啊!” 那饥民彻底崩溃了,扭转身子就和李大山厮打起来。 “打!” “打死他!” “都死了才好!” 四周围着的人更多了,起哄声更大了。 “住手!” 突然,一声暴喝从远处传来。 这声音是如此之大,只一声,大片的饥民就被吓的倒了一地,厮打着的两人,也才分了开来。 饥民们纷纷望去,就见得一队精气完足的骑士奔腾而来,高头大马,鲜亮甲胄,森寒刀剑。 这一切,顿时将所有饥民全都吓住了。 厮打的两人更是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声不断。 “小的有罪,小的有罪!大人饶命,求大人饶恕!” 李大山磕头如捣蒜,心中恐惧到了极点。 这个年月,能骑马带兵器的人物,都是能决定他生死的大人物,他哪里不害怕? 更后悔自己多事。 救他干什么? 自己死定了吧? 磕没几下,突然有一只苍老的手掌搀住了他的手臂,李大山惶恐抬头。 那是一个须发都近白,只有一身发白衣衫,看上去还有些佝偻的老者,他搀扶着自己,脸上流露出他不理解的复杂。 “你没有罪,更不需要任何人恕罪……” 他听到面前老人如是说道。 “你们,都没罪,更不需要死。” 徐文纪望着城外躺出了十数里,犹如人肉地毯般的枯骨饥民,语气中有着难以形容的悲哀: “有罪的,是老夫。” “徐老!” 丘斩鱼面色一变,翻身下马,尚不及到身前,徐文纪已跪在了所有灾民面前。 “老夫徐文纪!” 苍老的声音远远回荡,徐文纪重重一磕,雄浑的内气鼓荡起来: “今日之后,若尔等食不可果腹,尽食吾心肝!” 隆隆之音在德阳城外回荡不休,空荡荡的护城河外,不知几千、几万还是几十万的饥民,全都呆呆的看向他。 没有几个人看的到他,可那声音,却在一次次的回荡之后,在所有人的耳中响起。 呼呼! 燥热且冰凉的风荡起了徐文纪单薄的衣衫,他的血气早已跌堕了太多,却耗费内息一次次的发声。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徐,徐老大人!” 李大山惊呆了,双腿一酸,再度跪倒了下来,嚎啕大哭,再没有吝啬本就不足的体力的意思。 “老大人!” “徐大人!是他老人家来了!”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呼喊、哭喊、哀嚎声,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几乎如逆潮一般冲天而起,巨大的声音,甚至穿过了高高的城墙。 回荡在了整座德阳城中! 一呼百应! 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中,丘斩鱼等一干锦衣卫都觉心神震荡,数万人,数十万人的声嘶力竭,是比之武圣之吼还要来的震撼人心的声音。 城墙之上,城门之前,城墙之后,无数人听着这声音,心神颤栗,惊悚骇然。 “这……” 丘斩鱼心神震动。 他知道,在此的如此多灾民,未必都听得到徐文纪的声音,更或许许许多多都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 可他们,也想活! 哪怕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哪怕在日后的史书之中,他们或许只会是一个冰冷而渺小的数字。 他们,也想活! 牧守一府的安思之,没有在乎过他们。 坐镇一州的聂文洞,也没有理会过他们。 甚至于,那名义上的龙渊道之主,也都没有回应过他们。 然而此时,终于有人,向他们承诺了。 让他们果腹, 让他们活! 第246章燃血突破第三更 排山倒海也似的欢呼之声,飘过了护城河,飘过了一条条街道,落进了城南一处大宅院中。 这间宅子坐落于德阳府最为繁华,寸土寸金的大街外,占地百亩,地势开扬,门前两头大石狮正对繁华大街。 朱红大门外,平整的铺彻着白玉石板,干净到不染尘埃,精悍的门丁立于两侧,锐利的眼神扫过来往的行人。 大宅中,一处清幽的院落之中,自地底引上来的清亮泉水汇聚成湖,其中鱼儿争游,阳光映彻,反射出刺目的金光来。 “这山呼海啸之音,真让老夫听得战战兢兢,也只有他徐文纪,敢做下如此犯忌讳的大祸事了。” 饵料洒落,引得鱼儿哄抢,聂文洞轻轻擦拭着手掌,面带冷笑: “我虽爱名,却也知道,有哪些东西沾不得。” 收买人心,必为上所忌,历朝历代莫不如是,如若不然,如此惠而不费之事,他难道不会做? 之所以不做,非不能,实不愿而已。 “徐文纪来的好快,这一路只怕停也未停,也不知他那老迈之躯,还能坚持几时?” 于忘海深深的望了一眼城外的方向,有着忌惮。 自得知徐文纪要来青州,包括他在内,青州的各方势力曾有过一次暗中会面,商议过重重反制的手段。 当时,他自忖,即便徐文纪有通天手段,青州这泥潭,也足以让其深陷其中,至不济,也得数年甚至十数年来调理。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是。 仅仅十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们的诸般后手,就几乎被徐文纪一一打穿。 回想着十个月里发生的事情,于忘海心中忌惮之深,几乎达到了顶点。 一个仅带一老仆、一孙女的失势的老京官,一出现,就收束流民,更借粮仓失火倒逼四大家吐出粮食。 在之后,更在聂文洞与方其道的掣肘之下,打通了由四大家把控多年的漕运,并革除诸府官员,暂时肃清吏治。 其间,更发生了冀龙山攻城这样的大事。 可即便这样,十个月不到,他已调遣了诸府粮草,来到了德阳府,这,超乎了任何人的预料。 四大家、州衙、六扇门、匪盗…… 所有掣肘他的,都被他暂时压制住了,甚至于,若非是德阳府大旱这样的事情,整个青州,都要被他彻底清洗一遍了。 “不想他来,终归还是来了,也罢,这样的事,老夫本也没指望能隐瞒多久……” 聂文洞请嗅一口茶香,将茶水倒入湖中,问道: “方其道那里,可有音讯?” “那一日他被‘金甲人’重创之后,便再也联系不上了,不过,数日之前,他曾现身在六扇门某据点,发了召集令,估摸过些时候,青州六扇门的高手也该到了。” 于忘海上前为其倒茶,清香扑鼻: “想来他应是受了重伤,在防备我等。不过从他发布召集令来看,他还没忘了与我等的约定。” “他不敢忘!” 聂文洞冷笑一声,端起茶杯嗅了一下,又将这贵比黄金的茶水倒掉: “他敢忘,这两年里他拔杀锦衣卫据点之事,第一时间就会传到锦衣卫手中去……” 德阳府如此之大的灾情,能被隐瞒两年之久,固然有他的手笔在其中,自然,也有着其他助力在其中。 方其道,就是其中之一。 “大人慎言。” 于忘海面色微紧,旋即低声道: “那姓曹的锦衣卫如何处置?” “哼!” 听得此人的名字,聂文洞面露冷色: “敢坏我大事,岂能让他死的便宜?” 他心中震怒。 德阳府之事,之所以会流散出去,除却那些翻山越岭逃出去的难民,与锦衣卫也不无干系。 如若不然,此时的德阳府也不会吸引来如此之多的牛鬼蛇神。 “那?” 于忘海询问。 “一个小角色,杀与不杀不急于一时,此时的当务之急,是要剪除徐文纪的手脚。裕凤仙且不必说,祁罡此人,手段过硬,不能留了!” 聂文洞轻揉太阳穴,略有些伤神: “除了他之外,还有那个杨狱,那小畜生,也不容小觑,需得今早谋划了,否则,只怕会坏事……” 祁罡,绝非等闲之辈。 在裕凤仙调来之前,他几乎已然是青州指挥使了,其虽差一线才可踏足五关,但手段之强,也不逊五关准宗师。 数月以来,直杀的齐龙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要动他,绝非易于之事,更不要说,此时还要加上一个杨狱了。 虽然后续情报中有提及,其杀萧战之时曾有神秘的神箭手帮忙,但其武功也必然到了极高的地步。 否则萧战一拳打死,再有什么帮手,也没有用处。 “那杨狱行踪尚未可知,此时即便要动手,也无法触及。至于祁罡,有着那姓曹的锦衣卫在手,倒不是不可谋划……” 于忘海微微沉吟,衡量着自己所能动用的力量。 “具体事宜,由你办即可。” 聂文洞侧耳倾听,城外的山呼之音已落,不禁摇头: “安思之这一条命,只怕不够平息众怒。也好,官吏换上一茬,更好下手……” “大人不可妄动,这些日子,锦衣卫盯我等盯的很紧,为了这些蝇头小利,不值当。” 于忘海出言警告。 “锦衣卫。” 聂文洞语气不善。 从祁罡到裕凤仙,锦衣卫始终是他一块心病,哪怕他做事一向不留后手,哪怕有人查到头上,也有着后手。 可一把剑始终悬在身侧,他也着实不喜。 “也不知那裕凤仙发什么疯,倾力相助徐文纪,若非她与锦衣卫,那徐文纪便是有通天之能,在青州也只能举步维艰。” 于望海面色也有些阴沉: “大人仅除祁罡、杨狱,只怕还是不够,不如连她也一起……” “此事休要再提!” 不想,听到他这句话,聂文洞却似是断然拒绝,看向他的眼神,也充满了警告: “老夫最后说一次,她,你绝不能动!” “是!” 于忘海心中一震,旋即低头应下,心中则是更加疑惑。 手握州衙情报系统,更随时可调阅六扇门一切情报的他,青州几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过他。 可他足足调查了几年,也查不出裕凤仙的来历,只能猜出其背后必然有着强大势力。 此时试探之下,心中越发笃定。 聂文洞能稳坐封疆大吏之位数十年,其背后的势力自然不小,能让他忌惮的…… “萧战死后,四大家已成惊弓之鸟,再想借力已经很难,不过,也由不得他们退缩。另外,除却风虎云龙之外,其他供奉你也可动一动……” 聂文洞轻敲椅背,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 “除此之外,贵派受我二十年供奉,也是时候该出力了。” “这……” 于忘海心中一凛,但也无法拒绝,只能点头: “属下明白了!” “说来,贵派到底什么跟脚?老夫这些年也明里暗里问了你多次,为何就不能说上一说?” 聂文洞扭头,看了一眼于忘海。 “微末小派,哪有什么跟脚?” 于忘海为其倒上茶水一杯,也微笑起来: “您要想知道,自然可以告知。不过大人您,是否也能回答属下一个问题?” “嗯?” 聂文洞一挑眉,旋即笑着摆手: “此事,交予你了,最好赶在龙渊卫到来之前办妥,道城来的那位,可也不是个好应付的……” “属下明白。” 于忘海躬身退下,出得院落,眼底方才泛起阴霾: “这老狐狸,到底想要做什么?” …… …… 大日高悬,无风、炎热。 山谷之中,赵坤移动着巨石,将席地而坐的杨狱围在正中。 “杨兄,七日准备还是稍显匆忙,不过,已可姑且一试了。” 秦姒轻点好药草,自缝隙走入其间,将一株株药材摆放在杨狱周围,道: “舍身印火一旦燃起,你血气中的杂质将会被炼化出体外,同时,你自身会受到莫大的痛苦,补充血气的丹药,你果真准备好了?” “来吧。” 杨狱手腕一翻,三枚‘换血大丹’已被他塞进了口中,以舌扣下,闭目等待着。 “换血大丹?” 只扫了一眼,秦姒就心中了然。 当即也不再多说,将四周的药材点燃之后,又将两株赤红的药材磨碎,均匀涂抹在杨狱赤着的上身之上。 然后,双手搭在了他的双肩之上。 “呼!” 杨狱闭目感应,就觉得温热的气流自肩至腰腹,突然间,温热变作滚烫,炽热到无法形容的火焰,瞬间从胸口扩散至全身。 “退!” 大石外蓄势待发的赵坤眼疾手快,一把将秦姒拉出了石洞,旋即,就看到那如同实质一般的血气般迸射而出。 隔着巨石,都感觉热浪逼人。 哗啦啦! 体内火焰燃起之瞬间,杨狱的血液奔流,发出大江大河般的声响。 杨狱强忍着剧烈到了极点的痛楚,引导着体内滚烫灼热的气流,向着周身四处游走。 同时,他的喉头一动,压在舌下的三枚换血大丹也随之坠入胃袋。 “咕咚!” 第247章心眼?第一更 咕咚! 如巨石落入深井,点点涟漪在心头泛起。 炙热的火焰自胸口扩散至全身,不止作用于筋骨之上,更深入血管之内,只一瞬间,血液就化沸腾起来。 热! 炙热! 炙烈的火焰之下,杨狱只觉五内俱焚,沸腾而粘稠的气血裹挟着筋骨皮膜脏腑,好似要将血肉烧融,锤打锻炼。 痛楚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他的五感超乎常人,对于痛觉的感知也比常人多出无数,这一下爆发的痛楚,哪怕早有预料,还是有一瞬间的失神。 “呼!” 但仅一刹而已,他已强自落座,赤红的上身上,舍身印的痕迹扭曲起来,犹如一团火莲绽放。 乍一看,好似盘坐于血莲之中,看上去妖异而恐怖。 呼! 吸! 长长的一次呼吸之后,杨狱再度转为内呼吸,周身毛孔瞬间闭合,拦住了外溢的血气。 这是极为危险的。 比之上次一举突破第三关的时候还要危险许多,因为在秦姒神通的作用之下,舍身之火直接焚进了血液之中。 那是一尊混血十三次的准宗师毕生的血气所燃起之火,狂暴而可怖。 想要化害为益,有哪里是说说而已? 秦姒本想亲自为他扭转,但杨狱思及之后,却还是拒绝了,并非是不想让她察觉自己血气运转。 而是换血的过程,也是自身蜕变的过程,他不能错过任何一处细微的变化。 自身的蜕变,必须要自己来掌控,秦姒或许可以让他避免这样的剧烈痛楚,可同时,也会让他失去领悟血气蜕变的奥妙的机会。 嗡~ 焚烧杂质,锤炼气血。 而他一并吞下的三枚换血大丹,也在提供着海量的药力去补充他的气血。 焚烧、补充、焚烧、补充…… 这样剧烈的变化之下,他只觉自己好似充气一般,整个人都膨胀了起来。 耳畔中,血液流淌好似惊涛骇浪,狂风暴雨。 这已然不像是今法换血,更像是古法换血了,狂暴的火焰驱离着血液中的杂质,也在变相的锤炼筋骨。 “或许,换血十三后,还是要经历一次如古法换血一般,剧烈的脱胎换骨!” 剧烈的灼烧痛楚下,杨狱心中升起了明悟。 今日之换血十三,筑基五关,是在古法的基础上改进的,让曾经极度凶险的换血大关,从筑基五关之后直接拉近到了武道之初。 相传,在三千年前的秦末,筑基共有六关,换血是最后的门槛,其后三千年的演变,才化为如今更为温和的十三次换血。 这毫无疑问是一次壮举,让更多的武者能够走入更高的境界。 原本他以为,将那极端凶险的换血大关,化为如今的十三次换血之后,就不需要凶险的换血关。 但这时,他心中突然有了不一样的理解。 换血,才是武道的精华之所在。 犹如神通的仪式,不经历这一遭,就无法发挥出其真正的威能来。 换而言之,温和的换血,想要达到古法那种剧烈到极致的升华,所需要的时间只怕会无比的漫长。 武道修行,几如人之进化。 温和的进化,需要无比漫长的时间,想要加速,无论是什么法子,都绝不可能温和! 小火可以将水烧开吗? 当然可以! 可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烧开水,只能是大火、猛火! “老母想尔服气法……” 血气剧烈蜕变中,杨狱的心中又是一动。 换血层级的提高,他的内炼服气法,也可以再进一步了。 数年之中,杨狱也曾接触过其他的服气法,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改换,而是仍旧选择了这一门品级未定的服气法。 其他服气法,随着品阶的提高,内气会越来越凝练,甚至,化作实质一般的存在。 道果杂谈中,曾有记载过那位‘武圣陆沉’的一则传言,他曾留下的一缕内息,被人妥善保存之后,竟留存了足足三个甲子都不散! 老母想尔服气录,于内气品阶之上的表现着实一般,可其作用于五感之上的作用,却是他在其他地方闻所未闻的! “筑基第四关,于武道而言,可凝真罡,等闲的刀兵彻底失去了意义。而老母服气法之中同样如此……” 杨狱心中泛着念头,同时,那竟有血火煅烧之后,似也有着蜕变的内息,就自从周身向着大脑汇聚。 竟有眼耳口鼻之后,汇聚于鼻梁之上,眉心之处。 五感之后,是第六感! 服气录中将之称之为‘心感’! 轰隆! 内气停驻于眉心之瞬间,杨狱只觉心头落下了惊雷一道,直将他的精神都震的一散! 嗤嗤嗤~ 下一瞬,失去了他的控制,浓烈的汗气自周身毛孔被挤压了出来,带着滚烫与血液之中特有的铁锈味道,一下弥漫了整间石洞。 唰! 血液的沸腾,催发了内气之暴动,周而复始之下,石洞都似被染红,炙热的热浪从缝隙之中挤了出去。 不! 这热浪如此惊人,甚至将那一块块巨石都推动了! “不好!” 石洞之外,始终关注着的秦姒面色一变,瞬间挣脱了赵坤的手臂,发力拍开巨石,竟又进了石洞! “你!” 赵坤神色也是大变,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杨兄!” 热浪水汽让秦姒周身发红,但她也无暇理会,一步上前,双手又自落下,发动神通。 “燥热、驱离!” “心魔、驱离!” “痛楚、驱离!” …… 温润的光芒接连闪过九次。 立竿见影。 前一瞬还赤红一片的石洞瞬间恢复如常,燥热与水汽也一扫而空。 秦姒这才松开手,脱力一般踉跄一下。 呼! 杨狱伸手,抓住她的腰身,这才睁眼。 秦姒的面色潮红,香汗淋漓,好似耗费了莫大的气力一般,显得有些疲惫。 “咦?” 杨狱发怔。 “杨兄!” 秦姒只觉好似被他看穿了所有心思,不由的脸色发红,一发力,挣了开来。 “抱歉。” 杨狱怔怔回神,拱手道谢: “有劳秦姑娘费心了。” 那一瞬间,他确实有些失神,无法操纵血气,若无秦姒出手,只怕要有危险。 “舍身印没了。” 看着杨狱光着的上身,秦姒小脸微红,转身出了石洞。 “呼!” 杨狱也松了口气,手却不自觉的抚摸眉心,心中自语: “这就是心眼?” 那一瞬间,他确实看穿了秦姒。 不过,不是心思,而是…… …… …… 呼呼呼~ 燥热的秋风漫卷着尘埃,在荒芜的野地上,来回吹卷,吹动了枯干的杂草,也吹动了树梢上早已褪色的衣角。 呼! 林安足下轻点,将那衣角取下,手指一拈,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 “这是飞鱼服……” “飞鱼服?!” 他身后的一干锦衣卫的脸色都变了。 飞鱼服、绣春刀,这两者并称为锦衣卫的两大标志之一,可事实上,不是所有锦衣卫都有此殊荣的。 飞鱼服,乃是来自皇帝的赏赐。 欲穿飞鱼服,至少,都得是百户之上,京都或许门槛低一些,可在青州这边关苦寒之地,不少百户都没有资格穿飞鱼服! “赵青,曹老大……” 林安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先他而来,且着飞鱼服的,有且只有赵青、曹金烈两人而已。 不详的预感袭来,让他忍不住咬紧牙关,他却强行压住了心中的悲戚,冷眼扫过一众义愤填膺的手下,低喝道: “遣几个人去通知祁头,剩余的,跟我走!” “是!” 一众锦衣卫心头皆压着火。 比之同为暴力机关的东西两厂、六扇门,锦衣卫是个极为特殊的机构。 锦衣卫,是极少有到了如今这个年月,还在遵守最初禁令,父死子继规矩的暴力机关。 欲成锦衣卫,只有两个条件。 良家子,以及,祖辈有人是锦衣卫,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要求。 特殊的要求,让锦衣卫的人数稀少,可也让他们极为抱团,彼此之间的交情,已非同僚那般简单。 眼见得破损的飞鱼服,所有的锦衣卫心中尽是暴怒与杀机。 “走!” 林安压抑着怒火,循着痕迹一路追踪,未多久,他的脚步又停下。 “那是……” 眼前,是一片光秃秃的枯林,靠着密林,聚集着一批饥民,有人在打水、有人在生火。 “你衣服哪里来的?!” 林安足下发力,瞬间逼近林子,直接将其中一个流民提将了起来。 这流民衣衫褴褛,可依稀可见,其上大红的云缎底子,这时飞鱼服…… 铮~ 几个锦衣卫直接拔刀,厉喝出声。 这些流民哪里见过如此阵仗,全都慌了手脚,忙不迭的跪下求饶。 “这衣服,哪来的?!穿这衣服的人呢?!” 林安厉声呵斥。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这衣服,这衣服是我捡,捡到的,他,他人,他人……” 那流民骇的面无人色,连连求饶。 “捡的?” 林安的眼神何等锐利,一眼就发现了这流民的眼色总是乱瞟。 他猛然回头,待看清后,身子就是一个踉跄。 那是一处仍在燃烧的火堆。 其上,有一满是污黑、油脂覆盖的刀鞘…… 第248章魏正先之后,青州天赋第一第二更 轰! 似被重锤迎面一击,林安只觉眼前发黑,几乎一头栽倒在地。 来到德阳府已有月余,他哪里不知道这一幕代表了什么? “赵青!” 林安的身子哆嗦,再扭头,眼神都几乎充血了。 见他如此模样,那流民几乎被吓的心脏骤停,其余的锦衣卫也反应了过来,旋即,就是冲天怒火。 “你,你们吃了他?你们,你们吃了他!” “畜生!老子活剐了你们!” “我们来救你们,你们怎么敢?!怎么敢!!” ‘当啷啷’几声,刀剑出鞘,一众锦衣卫眼睛全都红了,怒吼声犹如下山的恶虎,就要暴起杀人。 “都住手!” 冷冽的声音从紧咬的牙缝中挤了出来,林安冷冷的扫过一干流民,心中悲戚已无法抑制: “取我刑具来!” 他与赵青,是同一批进入锦衣卫驻地的,习武、任务、晋升,三十年里几乎形影不离,虽是异姓,却是兄弟。 眼见得这一幕,他心中的杀意几乎将心都吞噬了,却还是按耐了下来。 曹金烈的下落,或许还要从这群畜生身上着手。 “畜生们。” 一众锦衣卫几乎咬碎了牙,狰狞着脸将所有流民都围在了中间,刀剑紧攥着,随时都可暴起杀之。 眼见得刀剑如林,森寒逼人,一众流民都吓的脸色煞白,更有甚者瘫软在地,屎尿齐流,也有人,发出惨笑。 “哈,哈哈哈!杀,杀吧!” 林安冷冷望去。 那是一个披头散发,体若骷髅,半分像人,九分像鬼的老者,他哭着,笑着,望着一众锦衣卫,狰狞不已: “什么礼义廉耻,什么王法道德,在那样的饥饿之下,统统都是放狗屁,放狗屁啊!哈哈哈!” “你们那里知道?你们不会知道……” 那老者语无伦次,浑身不自觉的打着摆子,只从其破烂的衣衫上,似可看出儒衫的残留。 一个锦衣卫就要上前,林安拦住他,冷冷的看向老者: “继续说!” “你们有干粮、有马、有刀剑、有甲胄。可我们,什么都没有……” “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他救了我们,可,我们……” “不想死……” …… 那老者哆哆嗦嗦,哭笑着说着。 林安的脸色又青又白,一干锦衣卫的面色也变化不定。 那是数月之前,烈日炙烈的夏日,一行锦衣卫来到了这里,解救了一伙被马匪圈养的‘两脚羊’。 他们别有任务在身,只留下一个人带他们数百人离开,可半路,又遇到了一伙凶人。 “……没有办法!那伙凶人杀了他,升起了火,让我们吃了他。我们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畜生!” 一个锦衣卫怒不可遏,一脚将其踹翻在地,看着满地的行尸走肉,气的浑身哆嗦; “他救了你们,你们,你们……” 他说不下去,所有的锦衣卫也都红了眼眶,几乎咬碎了牙。 “赵青、曹老大。” 林安低声自语,死死的看着那老者: “那伙凶人留着你们,是想借你们的嘴,给我们指路吧?说,他们在哪里?” “不,不知道。” 那老者身子一僵,望着杀气腾腾的一众锦衣卫,绝望而木然: “真,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林安点点头,望向身后的一个脸色木讷的锦衣卫。 那锦衣卫点点头,取出随身携带的刑盒,走向了那老者。 “啊!” 惨叫声划破天际,凄厉已极。 未多时,那锦衣卫擦着手站起,向着林安点点头,然后腰间一抹寒光迸现,拉扯出大片刀影,只一瞬,已将聚拢的流民尽数斩杀。 血腥味冲天而起,扑灭了一旁的篝火。 “那伙凶徒,只留下了一句话。” 木讷的锦衣卫青年环顾一干同僚,其实,老者的话,他们也都听到了。 那伙凶徒, 让他们在原地等死。 没人再发一言,心中尽是悲愤与怒意。 刀头舔血一辈子,死,每个人都想过,可身死,却要将尸体都给人烧着吃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从未遇到。 更,不可原谅! “赵兄,小弟来接你了……” 林安取下那满是污黑、油脂的刀鞘,又将那流民身上不足一半的飞鱼服扯了下来,塞进怀里。 他心中悲怆至极,却无暇感伤,想嘱咐属下回去报信,又觉不妥。 那伙凶人留下这伙流民在此数月,又有这话留下,只怕早就在暗中谋划,说不定此时就有人在隐秘处盯着他们。 一旦分散,只怕就会被逐一击破。 “等。” 强压下心中怒火,林安席地而坐,即是等那伙凶徒上门,也在等待祁罡带人赶来。 其余锦衣卫也都盘膝坐下。 呼呼~ 微风吹过,吹不散此间的血腥味,一众锦衣卫犹如磐石,横刀剑于膝前,闭目调息。 等待着。 …… …… 唳~ 一头苍鹰划过天际,飞过无云的天空,突的俯冲而下,落在一处荒山之上。 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伸出手臂,让苍鹰落下。 “死了?那群流民死了?杀他们的没有走,在原地等着,二十人?” 那汉子轻抚苍鹰的翎羽,似是自言自语,又好似听懂了这苍鹰的叫声。 呼! 他弹出一枚丹药喂食了苍鹰,一抬臂让其远去。 自己一转身,向着山下而去。 他的速度很快,片刻时间已到了山脚,又几个拐绕,来到了一片竹林之前。 此处正是背阴处,还有着零星的绿色,不过,大片的竹子也都干死,溪水也早已断流。 竹林里,有着一间小院。 “大人,锦衣卫的人,应是到了。” 那汉子微微躬身道。 说话间,小院中就出现一个人,其人八尺来高,黑衣罩体,筋骨强健,犹如铜浇铁铸,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此人,正是怜生教七府总舵主齐龙生。 而随其出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也随之扩散开来,浓烈到让那低矮汉子都感觉到强烈的不适。 “这伙狗腿子的鼻子,一向都是这么好!” 齐龙生面色一沉。 曾经,他太低估了锦衣卫的追踪能力,以至于足足用了数月,方才甩掉祁罡,为此,还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好重的血腥气呀!” 突然,竹林外又传来了声音,隐隐测测,尖而细: “呀!是齐总舵主?以你的武功,哪个能将你伤的如此之重?啧啧啧……” “我道哪个如此鬼祟,原来是魅影夫人?那于忘海倒是好手段,连你们‘魅影十三凶’都请来了……” 齐龙生眸光一冷,旋即回以冷笑: “我听说十三年前,你们还叫做‘魅影四十凶’,怎么走了一趟天狼关,就成了十三凶了?” 魅影四十凶,是十多年前最为活跃的马匪,其流窜于龙渊道在内的三道九州之地,做下不少大案。 其成员,最次也是换血九次的强横武者,更不知从何处学来一门奇门阵法,四十人奔行如一体,五关的准宗师都曾杀过一次。 彻底引来了六扇门的注意。 不过,因他们出手从来不留活口,更居无定所,六扇门的数次缉拿都被其逃掉。 直至十三年前,这伙凶人踢到了铁板,几乎全栽在天狼关。 “哼!” 冷哼声落,一仅着黑裙的妖媚女子来至院落之前,面色不善的望向齐龙生: “不想怜生教青州总舵主,居然是个牙尖嘴利之辈。” “彼此彼此。” 齐龙生皮笑肉不笑: “夫人想必不是来和齐某斗嘴的。之前的话,你也听到了,那伙锦衣卫,是你去解决,还是我来?” “可有祁罡在内?” 魅影夫人问道。 那汉子微微摇头: “都是小角色,不止祁罡、裕凤仙、丘斩鱼这样的锦衣卫高手都不在其中。” “那又杀个什么?” 魅影夫人面色不悦: “老娘等了数月之久,几个小虾米就想老娘收网?留着他们,等祁罡到来,再一网打尽不迟!” 说罢,拂袖而去。 竹林中隐藏的十数身影,也随着她的离去而悄然退去,一如其来,极为诡异。 “等祁罡?” 齐龙生冷笑起来: “真等来祁罡,看你可还笑不笑得出来?” “大人,咱们?” 那汉子询问。 “那于老匹夫前几日不还放翎鹰来传信?他既然要动手,咱们不妨等上一等。顺道,也等一等赵光圣。” 说罢,齐龙生也不再多说,转身走进了屋内。 那汉子无法,也只得退去。 竹屋内,还有一人盘膝而坐,其人一袭白衣,面色更是煞白,高瘦如竹竿,眼窝更是深陷的看不到眼珠。 “那祁罡,果真如此了得?” 白衣人开口了。 他名‘穆还’,是齐龙生的副手,大宗门出身,数年前才加入青州怜生教。 “锦衣卫有九大堪称顶尖的上乘武学,常人学得一门,已足以横行一州。祁罡一人学得‘鹏魔真罡’‘大伏魔拳’‘沧海九叠仙’三门! 依我看,魏正先之后,青州天赋,以他第一!” 说起祁罡,齐龙生脸色不是很好看: “要杀他,我不行,你与我不够,加上那魅影十三凶也只勉强而已,他要走多半还是拦不住……” “除非……” 白衣人心中了然,随手一按地砖,就听得‘咔咔’两声,其身后的墙壁开裂,露出一方玄铁精钢铸就的铁笼。 幽暗中,嗜血猩红的目光闪烁着,伴随着的,是声声不似人音的低吼: “杀,杀了,杀了我……” 第249章龙纹破罡,不知死活第三更 幽暗渐褪,依稀可见其中景象。 玄铁铸就的精钢囚笼已肉眼可见的弯曲,扎根各处山崖、大地之中的数条锁链也被绷的笔直。 声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带来的是扑面而至的凶恶之气。 “那于忘海到底是什么来历?将人缔造成如此怪物,比起教中的一些丹药还要诡异无数。” 齐龙生有些忌惮。 “自那张玄霸伐山破庙之后,不知多少宗门隐匿于暗中,他兴许就是其中之一?” 穆还微微摇头,问起了之前的魅影十三凶。 “一群马匪,即便有些武功,到底还是太蠢。或许,这伙人还以为我刻意夸大祁罡,意图抢夺功劳?” 齐龙生冷笑连连: “他们乐意去也好,咱们只需准备好,未必不可报之前的仇恨!” 恨! 提及祁罡,他心中就是大恨。 他于余灵仙的争斗,依仗的就是遍布青州各府县的据点、讲经道人,可这些日子,祁罡追杀之下,不知毁了他多少据点。 这是比他身上的伤势还要令他肉痛的损失。 这意味着,他将不再能把控青州怜生教,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第二次与那于忘海合作了。 勾连朝廷势力,这乃是怜生教大忌! “以他如今的状态,想要用,只怕不大可能。如此大的凶性,是人都会有三分戒备……” 穆还微微摇头。 “那于忘海拿出来的时间太短,即便是我,也很难做出什么东西来,不过终归要试上一试,那赵光圣也是废物,请个人,这么久还没回来……” 齐龙生缓缓走向幽暗,口中诵念出若有若无的奇诡经文,随着他的走进,幽暗中锁链狂抖如浪潮拍击。 声声痛苦的低吼透屋而出,传荡到很远之外,到得后来,渐趋平和,直至不可闻听。 …… …… “齐龙生,无胆之辈也!” 走出竹林,魅影夫人泛起些微冷笑,身形几次闪烁,已来到自己临时驻扎之地。 一道道身影犹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她的身侧,或蒙面、或带面具、也有人乱发遮面,唯一相同的,是身上皆流溢出嗜血冰冷的气息。 “大姐,如何?” “足足百天有余,就这么一直守着?老子着实按耐不住了,我要女人,不是这群皮包骨头的饥民,是大户人家白嫩丰满的女人!” “那群锦衣卫来了?直接动手,杀绝了他们罢!” “那齐龙生只怕是刻意夸大,怕我等抢功?” ……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 “都住口,听大姐说!” 一身形矮小,似连四尺都不够的中年人托着一口比他高一大截的黑金大刀出现,冷冷的扫过一众人。 “二哥。” 其余人皆有忌惮,安静了下来。 “大姐,那齐龙生如何答复?于忘海那里,可有什么信儿?” 三尺刀客询问道。 “齐龙生?到底不是怜生嫡系,几被那什么锦衣卫副指挥使吓破了胆子,可笑,可笑。” 魅影夫人冷笑着。 怜生教,可以说是天下间除却三大王朝之外,最为庞大且复杂的组织了。 其中分为九系之外,又分内与外。 如圣女余灵仙这般自小栽培的,多为一州总主,而如齐龙生、穆还这样外来加入的,多外放州府县的分舵。 齐龙生七府总舵,名头大的不得了,可事实上,在教中的地位远远低于那位圣女余灵仙。 只是他深耕青州多年,故显的势大而已。 “七府总舵,岂能小看?大姐可莫要被其蒙蔽才是,我等此次应邀前来,事关重大,小心一些才是。” 三尺刀客轻声说着。 天狼关一战,他们四十人一气死了二十七人,伤亡太过惨重,引得各路敌人纷纷前来报仇,这些年里,着实狼狈的紧。 此番前来德阳,当然不是为了劫掠这伙穷鬼,而是要投靠一方大势力。 此时看来,怜生教果真靠不住…… “咱们,别无选择了。这些日子闻讯而来的江湖势力里,可有几家是咱们的死敌,不快些完成任务,只怕会被群起而攻之。” 魅影夫人也是叹了口气。 没男人可以依靠的她,这些年着实累的紧,实在不想再这么无休无止的被人追杀下去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来这德阳府,谁让她得罪了青州军的那位…… “依着您?” 三尺刀客询问。 “设伏就是!” 魅影夫人冷笑一声: “那祁罡即便真如齐龙生所说的那般了得又如何?杀人,可不是只有刚正面!” …… …… 一处背阴的山谷,锦衣卫的临时驻地。 一匹匹快马自四面八方而来,提交情报,领取干粮与清水之后又匆匆而去,周而复始,已持续了月余之久。 “驾!” 一匹快马绝尘而来,行至驻地之前翻身下马,甩出腰牌验明正身后匆匆进入驻地,几个转弯,来到一处山洞之前。 轰! 轰! 看到山洞的瞬间,他的耳畔就传出阵阵轰鸣之音,那是气流被蛮横压迫之后发出的惊人之音。 脚下的地面,都在疯狂的震抖着。 越是走近,山洞中传出的声音就越发可怖,好似有一条大江大河被塞进了山洞之中,正如恶龙般奔流咆哮着。 那是气流呼啸、是罡风震爆、亦是拳脚所向,山洞的震荡与颤抖。 ‘祁头的武功,越发的精进了……’ 他的心中闪过敬畏,躬身道: “祁头,林百户发现了赵副百户他们的踪迹,特遣我来通知您,他可能已经……” “呼!” 一言未落,山洞中的声响已近消失。 “赵青……” 山洞中,传出怅然之音。 下一瞬,一袭黑底红纹的类蟒飞鱼袍已至眼前。 接过属下递来的情报,看完,祁罡方正而古板的面容上,带着一抹复杂而痛心的神色: “着千户‘林东’遣散驻地,千户之下,所有锦衣卫散往各处,搜寻饥民,聚于德阳府城!” 他的声音洪亮,不止在眼前回荡,更好似在整座驻地上空隆隆作响。 话音未落之间,一匹长嘶着的龙马已自远处奔腾而来,祁罡足下一点,跃上龙马,袍袖翻飞间,催马而动: “其余千户,随我来!” “是!” 驻地各处,传来声声响应,不多时,数匹龙马已跨离驻地,随祁罡绝尘而去。 天下马匹,分常马、蛟马、龙马。 其中,常马者,日行难过五百,且行一日多要休息一日,只在寻常人家中,以及拉运物资之用。 蛟马,则已广泛在军中普及。 据说此类马,乃是秦末之时,某位相马大师,以特异法子培育而成的,流传到如今,日行可千五,且擅久行。 最上等的,则是龙马。 此类龙马,不比蛟马,极为稀少,相传乃是代代蛟马之王配种而成,优中选优而成,也有人说,这类马匹蕴含龙血,故而强健。 不但各个肩高一丈,鬓毛光华,更极擅奔跑,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一行人轻衣快马,更无丝毫耽搁,不过一日夜过去,已比的上林安等人十数日搜寻之距离。 “吁!” 突然,祁罡勒马急停。 从极动到极静,竟没有丝毫的僵直与不对,其后一干锦衣卫千户,也都随其而停,犹如一人般。 “祁头?” 其余千户循其目光望去,就见得不远处荒芜的野地中,有大片黑影涌动,细细看去,赫然是一群群犹如行尸走肉般的饥民。 几人的眼力极好,几可看到那些饥民呆滞的目光与深深菜色。 “大人,给口吃的吧!” “大人,救救我们……” “救救孩子吧!” …… 几人看到了这群流民,后者自然也看到了他们,当即,乌泱泱一大片的流民就向着此处扑了过来。 这些流民,皆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瘦弱的不似人形,且其中竟不乏一些满口牙都不曾长全的娃子。 “祁头。” 见得这样一幕,即便是一干锦衣卫千户,也都心有不忍,慷慨解囊,将随身携带的干粮递了出去。 眼见眼前凶神恶煞的武人竟递出了干粮,本还有些怯懦的流民当即疯狂一样拥挤了过来。 甚至不少抓向了龙马。 “唏律律!” 龙马受惊,长嘶着起立,就在这时,人群之中突然窜出一人,短刀极速刺出的瞬间,大片牛毛细针也迸射而出。 铺天盖地一般射向了被流民团团围住的祁罡。 呼! 几乎是同时,那一群流民也纷纷出手,抓住了祁罡的衣袍腿脚,甚至于座下的龙马。 这些流民是如此之多,这一下发力,竟将龙马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 然而祁罡的神色依旧,更无丝毫变化,一众发觉了此幕的锦衣卫千户,也都冷眼相望,好似在看着一群死人。 呼! 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牛毛细针,祁罡冷然睁目,只是一张手,空气犹如水波,被其强劲的指力弹动的荡起涟漪。 “破罡龙纹针?” 直至其五指再度捏合,将迸射而出的牛毛细针悉数攥进了掌心,那剧烈到了气爆都压抑不住的铿锵之音才伴随着拳印轰击而传荡在荒原之上: “敢来惹我,不知死活!” 第250章大鹏一日同风起第一更 轰! 气浪骤起,自地而天,大片扑击而上的流民就如稻草一般被荡飞出数丈之外。 “嗯?!” 那扑击而出的人影眼皮一跳,凝眸望去,就见得骤起的罡风气浪之间,龙马长嘶人立起。 一拳横空而来。 这一拳,犹如山崩地裂,长河滚走,大海涨潮,快到了极点,也凶猛到了极点。 拳印所向,身前的大片空间都好似被齐齐推动,犹如一座大山拔地而起,带着迅猛至极的罡风扑面而来。 “大伏魔拳!” 人影怪叫一声,短刀瞬间横起,随其血气鼓荡,双臂交叉于前。 砰! 拳至,刀断,人飞! 鲜血飞洒间,无数牛毛细针以比来时还要快无数的速度追击而上,在那人影怒吼声中,将其贯穿。 顷刻之间,刀断,人死,血撒荒原! 哗啦~ 眼见得如此惊人的一幕,前一刻还在哄抢的流民顿时一哄而散,惨叫着向着四面八方溃逃而去。 “好个鹏魔真罡,连龙纹破罡针都破不开,不愧是锦衣卫九大顶尖绝学之一!” 远处,传来长啸之声,随之而动的,是一支支奔若流星,足可洞穿金铁的箭矢。 极远处,一人立于骏马之上,张弓搭箭,箭开连环! 崩崩~~ 箭矢穿空,却并非射向祁罡,而是射向那大片的流民以及其余千户。 “鬼祟之辈,真真该死!” 祁罡眸光冷然,其双腿微动,座下龙马就自发出一声长嘶,驮着他一跃丈许之高,跨过大片流民的头顶。 然后,又是一拳轰出。 砰! 有若雷出山中,雄浑的罡风随之倾泻而出。 一霎间,烟尘泛起,泥沙乱舞,以其为中心,身前一切气流都被蛮横的挤压了出去。 轰! 空气好似被压成了实质的气墙,飞腾而起,竟将呈扇形射来,不知多少箭矢统统撞碎在了半空之中。 一拳击出,龙马已绝尘十丈,快到了极点,其身后灰尘、气浪、泥沙都被拉扯着滚涌。 虽只一人一马,竟生生奔腾出了千军万马齐冲锋的可怖气势。 “如此凶猛?!” 眼见得祁罡纵马而来,射箭的大汉吃了一惊,再无卖弄箭术的意思,拨马就走。 可却哪里还来得及? 咻咻咻! 千百道锋利的破空声此起彼伏,那大汉猛然回头,却是那被祁罡一拳震碎了箭矢碎片,又被罡风拍打的好似利器破空。 “艹!” 那大汉脸色一沉,翻身下马,血气腾起,窜出十数丈,避开了箭矢碎片的攒射。 然而,这一瞬间的耽搁,拳音再起! 轰! 这一瞬间,大汉的心神狂震,恐怖的气浪滚滚而来,让他几乎窒息一般。 这一拳之下,以他为中心,数丈甚至十数丈之内的空气都被蛮横的挤压了出去。 仍是那一式大伏魔拳,可远观和近距离,却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大姐不要来!” 他发声怒吼,拳头大小的鼓起自其腹部上涌直至胸腔,滚烫的血气瞬间弥漫全身,同时双臂交叉,斜斜上迎。 下一瞬,拳到了。 咚! 宛如重锤击鼓! 十数丈大地几成怒潮,泥沙如水般翻滚炸裂,数之不清的烟尘冲天而起。 那大汉一声惨叫未及发出就被生生打灭,连同其身一般被锤进了大地之中,烟尘一震间,于地下就化作一滩血泥! 而直到这时,那一道道在四周埋伏着的身影所发出的怒吼之声,方才传荡而来。 “祁罡!” “住手!” 四面八方,十人蛰伏,有人藏身地下,有人杂草遮身,犹如伏地与黄土一色,更有隐匿在灌木之后。 他们皆蓄势待发,就等着祁罡到来,为了这一刻,甚至埋伏了数日之久。 然而,太快了。 祁罡的动作太快,从打死藏身流民之中,手持破罡针的悍匪,到一拳将那大汉打进地底,行云流水也似,根本没有半分滞涩。 以至于,哪怕众人心中复盘多时,却还是落空了一瞬。 一瞬,就是生死之隔! “杀!” 不同于拍去送死的流民,这大汉却是他们多年的兄弟,眼见兄弟身死,一众凶徒皆是暴怒! “死啊!” 凄厉的尖啸不如剑芒更快。 那是一口玄色长剑,剑身上有着水流一般的纹路,随着剑芒吞吐,泛起赤色的血光,锋利到了极点。 其所至处,甚至连浅浅的裂帛声都不曾有。 几乎是祁罡拳落的瞬间,已刺落其身前一丈! 拳打三尺罡,剑落四尺芒! 剑芒吞吐至一丈,几乎如刺进了眉心三尺,这对于任何高手而言,都几乎不算是距离了。 但,对于祁罡来说,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一拳打死了那神箭手,其手腕一翻,箕张的五指突然出现在眉心,于间不容发的瞬间探出,弹出了五指。 当啷啷! 五指弹抖,响作一声。 音落,长剑暴退! 没有人知道祁罡这一弹指蕴含了多么可怖的力量,唯有从那如遭雷殛般暴退的大汉瞪大的怒目之中可见分毫。 五指弹抖,恐怖的震荡已自长剑传递至其指、掌、臂、肩……直至全身! 他怒目圆睁,决意刺杀,然而,却身不由己的后退,暴退! 只这一下,他全身的筋骨都在疯狂跳动,身体,都失去了掌控! 呼! 五指接连一弹,将长剑震退,祁罡面无表情,一个后拉、攥紧,竟犹如黑洞一般,将身前大片罡风齐齐攥紧了掌心! 那被震的暴退的凶人目眦欲裂,却无法控制的飞向了那攥紧、递出的拳印。 这一退,一进之间,他的所有剑法,就已土崩瓦解! 只能闭目待死! “你敢!” 连声怒吼带着凌冽的杀机迸射而来,却又如何阻挡这一拳的落下? 砰! 拳印平平一击,汉子那偌大的身体,好像鹅毛一样飘起,在声声令人牙酸的可怖骨骼炸裂声中,飞出了十丈之外。 “你说对了。” 拳落人起飞,祁罡旋即转身,宽大的飞鱼服猎猎而动,精钢铸就一般的身躯迸射出惊心动魄的可怖杀机: “我真敢!” 轰! 兀自没有从两位兄弟的惨死中回过神的其他人,目眦欲裂的狂吼尚未吐出,就被更为迅疾的气浪拍击的闭上了嘴! 收拳、拧身、再度拉拳,连毙两人! 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之后,祁罡的气势,也随之一变。 他那本就精悍的身躯变得雄壮、古板方正面容,也随着他一挑眉,变得睥睨嚣狂,前一瞬,是不动如山的沉重。 这一瞬间,就如展翅欲飞的大鹏! 唳! 惊空遏云般的气爆,随其衣衫鼓荡此起彼伏般的响起。 就好似,万千神鸟朝大鹏! 祁罡的足尖一点,其人已从众人的围杀之中脱身而去,一跃足有十丈之高。 鹏魔之身,不止是筋骨的强横霸道,更有着超越同阶的可怖速度! 大鹏乘风起! “大姐,退!” “不可敌!” “走!” 眼见得祁罡脱困,十三凶的其他人全都心中一寒,不假思索的暴退,同时催促暗中藏匿的魅影夫人速走! 然而,声音怎比拳更快? 鹏魔真罡、大伏魔拳,并列为锦衣卫九大顶尖武学之一,可事实上,这两门武功的可怖之处,不仅仅在于前者的横练、极速,后者的刚猛霸道。 更在于两者,相辅相成! 以鹏魔的极速,推动大伏魔拳的至阳至刚,其威能之可怖,远不是两门上乘武学相加那般简单。 事实上,正是因为要同时修持‘鹏魔真罡’‘大伏魔拳’‘沧海九叠仙’这三门,可以相辅相成的绝学。 他才会迟迟停留在第四关。 但即便如此,在裕凤仙空降青州之前,他也足以稳压青州所有锦衣卫,与方其道并列为青州双雄! 轰! 一跃十丈,又自翻转,以头为下,以脚为上,飞鱼服猎猎如双翅,五指捏合,拳印横压。 此时此刻的祁罡,像极了神话中伏魔大鹏,声势一时到了顶点。 避无可避! 闪无可闪! “拼了!” 极速围杀而来,却因祁罡拔地而起,反而沦落为拳锋正对,十三凶的一干人全都心神狂抖。 发出凄厉的催促之声后,悍然绝然的爆发气血与内息,各自施展出彼此压箱底的杀手锏,迎上祁罡这一式‘鹏王伏魔击’。 轰隆隆! 犹如诸雷自天落,又像是地火从下起,亦或者,两者同时爆发。 一霎而已,地动土翻涌。 罡风激荡,泥沙滚滚,大片的残肢与鲜血被吹的漫天都是,又如雨点般‘噼里啪啦’而下。 狂风之间,隐可见飞鱼猎猎如旗帜。 一人自天而地,犹如神山压下,将所有反抗,一击而溃! “啊!” 眼见得这一幕,隐藏于暗中,等待时机的魅影夫人以及三尺刀客全都被惊呆了。 这样的武功,还是副指挥使?! 怎么能是副指挥使?! 轰隆! 拳如一,一以贯之。 只一拳,九个换血九次以上,包括两个四关大武者,就被打成了漫天飞舞的烂肉。 如此可怖。 如此凶戾! 呼呼~ 涌动的气浪间,祁罡目光如电,望向暗处。 “祁罡?!” 魅影夫人与三尺刀客双眼赤红,发出厉鬼般的尖啸。 然后, 不约而同的, 夺路而逃! 第251章祁罡第二更 呼呼~ 飓风漫卷,灰尘尽落。 一众锦衣卫千户催马欲追,却被祁罡摆手拦下。 “两头败犬,却不忙杀。” 祁罡轻抖袖袍。 一个早绕到一旁的锦衣卫千户走近,手里捧着一枚黑色铁蛋,脸色难看: “祁头,百丈开外,一处密林地,藏着的大量的‘霹雳雷火弹’!” “霹雳雷火弹?” 几个锦衣卫千户脸色皆是铁青,又有些后怕。 惊于这伙贼人竟能动用大量的霹雳雷火弹,后怕则是,若非祁罡足够雷厉风行,那么,只需再追百丈,恐怕就会落入埋伏。 “留下几人清理雷火弹,其余人去寻林安。” 祁罡轻抖袍袖,翻身上马。 “祁头,小心有诈,还是等弟兄们一起去。” 几个锦衣卫千户面色皆是一紧。 “若真有诈,带上你们作甚?地下作伴?” 祁罡一摆手,龙马已长嘶着绝尘而去。 他的目力极佳,遥隔千百丈,仍可见那两人的奔逃之背影。 …… ……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怎么会如此强横?!” 极速奔行间,魅影夫人心中惊怒已极。 过去的二十年里,她们傲笑山林,纵横诸州,虽然行事也算小心,可终归还是被人围追堵截过,也曾与白州、云州的数位锦衣卫副指挥使交过手。 可那几人固然也强横,却哪里比得上身后追逐而来的那个? 她已然尽量高估了此人,甚至耗费多日时间,在这必经之路上埋下了足以摧毁一座小山丘的霹雳雷火弹。 却哪里想到,根本没有用到,十三人就被杀去了十一人! 巨大的懊悔如毒蛇一般噬咬着她的心灵,让她双眼泛红,可感受到如芒在背的危机,却哪里敢有丝毫的停留? 她受惊极大,可三尺刀客也不遑多让。 按着两人之前的谋划,本该是他正面出手的,但眼见其人出手如此之霸道,他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此时奔逃之速,比之魅影夫人还要快一些。 两人全都有心分开,可却没有一个人敢主动分开,两人一并奔逃,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分开。 谁敢保证逃出生天的就一定是自己? 呼呼~ 龙马绝尘,四蹄翻飞如踩云雾,倏忽便是数十丈,快的惊人,可那两道身影发了狂也似奔逃,龙马一时之间也根本无法拉进。 但祁罡却似并不急,催马狂奔,留存体力。 “魅影十三凶……” 祁罡心中自语。 一交手,他已认出了这在十多年前凶名赫赫的马匪,只是,谁又这么大的本事,让这群穷凶极恶的匪类前来送死。 是谁? 齐龙生? 余灵仙? 还是…… 万般思量于心中流过,祁罡的眼神变得无比之冷冽: “无论是谁,杀我兄弟,都得死!” …… …… 呼呼! 秋风呼啸,带着燥热,日头已近西山,山谷渐渐变得清凉。 穆还盘坐山巅,林荫下,轻磨长刀,铮铮有声。 以他为中心,十数人立于各处,其中一人蹲坐于树梢上,仰望着云霄,隐隐间,可见几头苍鹰在不住的盘旋。 凝重的气氛在山巅蔓延着。 呼~ 未多久,穆还的眸光微动,看向林荫之外,笑了: “不想你们真会来。” 林荫之外,一袭蓝衣,面色木讷,似贴了一张假面在脸上的高大中年人缓步而来,闻言冷淡道: “怎么只你一人?赵光圣等人何在?魅影十三凶何在?齐龙生何在?” 他皱眉。 紧随他而来的一众高手也都拧眉。 无他,山林中的人不少,可却比他们预想之中要少了太多。 “不在又如何?” 那训鹰的汉子冷眼回望。 其他人的语气也不善,对于来人冷硬的口气十分之不喜。 “到底是乌合之众,根本不知什么是朝廷精锐!” 蓝衣人身后,一面色冷峻的黑衣剑客漠然扫过众人,眼神中闪过轻蔑: “怎么,这就忘记了你们总舵主被祁罡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事情了?” “林赤山!” 一众人勃然大怒。 “住口。” 穆还开口,呵斥了众人后,淡淡的看向黑衣剑客与蓝衣人: “林兄,楚兄,你们千里迢迢而来,不是为了贬斥我等吧?” “只是要叫诸位知道,祁罡是什么人罢了。” 楚大丰面色沉凝: “我等虽应邀而来,可却不是为了送死而来,若此地只有你们几个,那我们只能回去了。” 武道成就,天赋占据了巨大的比重。 可除却天赋之外,武道的成就,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重要项,那就是势力。 出身大势力的武者,自习武开始,一应武功、丹药、兵器皆是最好的,天然就比小门小户的武者强上一个档次。 而大明朝廷,是天下间最为庞大的势力之一。 锦衣卫,是帝王之鞭,其中天赋最佳者,所拥有的资源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同为四关,寻常武者与朝廷精锐的差距足可大到一倍有余,而祁罡,比之精锐,还要强不知几何。 其几乎等同于天下三大宗门,最为杰出的弟子! 同阶论战,几乎是碾压。 “楚兄说的不差。” 这时,山林中传出声音。 带着浓烈血腥味道的齐龙生缓步而出,其似数日夜未睡,此时看上去极为的疲惫,但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明亮。 “齐兄的伤势……” 楚大丰、林赤山的眸光皆是一凝,看出了齐龙生身上的伤势。 “三功合一的祁罡,确有当年魏正先的风范。我非是他的对手,不过,我既还敢对他出手,那自然就有着万全的把握。” 齐龙生缓步而来,环顾一众人,心中权衡着,面上却是智珠在握: “若是不成,诸位随时可以退走!” 说至此处,他微微一顿,看向包括穆还在内的所有高手:“这话,我不止是说于楚、林两家,诸位,亦如是。” “嗯?” 见其说的自信,楚大丰等人对视一眼,皆有些疑惑,下意识的扫看着四周,却没有发现什么高手来。 他们如此,怜生教的一众高手更是诧异不已,但他们深知祁罡的凶猛,闻言,心中反而松了口气。 只有穆还面不改色。 咻! 众人还想说什么,突听得一声尖锐气鸣,一头苍鹰以极度向着山川俯冲而来,口中发出急促的叫声。 “来了!” 那训鹰的汉子猛然站起。 “诸位,且看吧。” 齐龙生的眸光亦是一凝,旋即向着山下走去。 “换掉衣衫,易容改面!” 楚大丰也自低喝一声,甩落了身上的蓝衫,身形一闪,已没入了密林之中。 其余众人,也纷纷照做。 轰! 未多时,一道轰鸣在山中炸响。 隐藏的一众高手循声望去,就见得雄浑气浪炸开,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跌进山谷,周身染血,凄厉如鬼。 “齐龙生!” 魅影夫人发出厉喝,同时与三尺刀客回身联手迎上那横压而至的霸道拳头。 砰! 灰尘扩散,飞鱼服猎猎而动。 祁罡跨步而至,随手一拳将这两个凶悍匪类打的咳血倒飞,目光,就落在了缓步而来的齐龙生身上: “我的人呢?” “你猜?” 齐龙生大笑着跨步而前,携风雷震爆之势,斩出凶戾至极的刀气。 “你想死?” 祁罡的面色一冷,不见如何动作,已跨步如飞,衣衫猎猎之间,又是一式大伏魔拳轰击而出! “那就打死你!” 与所有的武者都有不同。 他这一生,有且仅有三门武功,从习武之处,他所学的就是‘鹏魔真罡’‘大伏魔拳’‘沧海九叠仙’这三门上乘顶尖武学。 数十年的修持,让他在这三门武功上的造诣达到了一个极深的地步。 这一式大伏魔拳出手,轰鸣如雷,声势恐怖。 轰! 拳印与道光碰撞,发出的巨大声响在山谷中不住回响。 数月里,两人交手不下数次,对于彼此知之甚详,这一动手,就是全力勃发! 一次碰撞,齐龙生再度咳血,但却半步不退,赤色上脸,全身如火,诸般刀法尽数施展出来。 他是带艺加入的怜生教,本身就有着极高的武学造诣,加入怜生教之后,更学了诸多精妙武学。 此时施展开来,整座山谷都被其刀光所照亮。 然而,祁罡仍是大伏魔拳,只是大伏魔拳,任由千般刀法变数,他一概不理,一式大伏魔拳,就压下了齐龙生千般刀法。 以及借势反杀回来的魅影夫人以及三尺刀客。 这两人见识过了祁罡的厉害,加之诸多兄弟尽数身死,眼见得齐龙生出头,也是杀招连施。 轰! 又一声轰鸣响彻。 祁罡的衣衫皆动,雄浑的气血炙烈如火,随其踏步,拳印隆隆,如同群山位移。 只一拳,就将齐龙生打的吐血倒退,魅影夫人尖叫一声,被锤塌了胸膛,那三尺刀客,更如炮弹也似飞出了十数丈之远。 ‘轰’的一声,砸翻了竹林小院。 “嗯?!” 一拳扯起风流,就待再度轰击而下的祁罡似有所觉般,突然回眸,翻滚的烟尘遮不住他的眼眸。 灰尘之间,竖着莫大的铁架,其上,以粗大铁链束缚着,一个满身血污,不知生死的人影。 那是…… 轰! 犹如山洪爆发,地火喷涌,恐怖的气浪冲天而起,祁罡足下一踏,脚下夯实的地面都被踩的爆碎。 只一步,他已将挣扎起身的魅影夫人撞成碎肉,拉扯出大片罡风嘶鸣,落在了竹林小院之中。 “杀,杀,杀了我……” 微弱到了极点的声音,在灰尘中传来。 咔嚓! 徒手捏碎了儿臂粗细的锁链,祁罡的面皮又那么一瞬间的抽搐,以他的眼力,只一眼就看出。 曹金烈,已活不成了。 他的整张皮,被扒了下来,双眼被挖,五脏内服已近溃烂,他,已然死了,只是有什么药在强行吊着他的命。 “他扒了你的皮……” 祁罡轻轻的将曹金烈放在地上,缓缓回身,此时此刻,他眼中流漏出前所未有的凶戾、暴怒、杀机: “头会扒了他们所有人的皮,为你披上!” “是吗?!” 齐龙生被打的七窍流血,但他却笑了,笑的轻蔑而狰狞。 “什么?” 祁罡的心头突生出莫大的寒意,不及他念头闪过,在他的身后,已腾起了大片的烟尘,以及骇人级的恐怖血气。 砰! 这一瞬间的突袭,来到太快,也太过凶戾,以至于心神暴怒的祁罡,竟也迟了那枚一个刹那。 旋即,一双充满血污的手掌,硬生生打穿了他的护体真罡,重重的印在了他的脊背! 轰隆! 犹如黄钟大吕被猛然敲响,浑厚的音波一瞬间响彻整座山谷。 可怖的气浪随之扩散,霎时间,就见得碎石飞溅,无数的烟尘震荡、飘飞、却吹不散那浓烈的血腥。 这一下的变故太过惊人,整座山谷的所有人,全都怔住了。 哪怕是距离最近,被震飞出去的三尺刀客,都满目的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成功了!” 齐龙生如释重负,转瞬化作冷笑、大笑: “祁罡,你此时的心情如何?!哈哈哈!” 滴答! 浓稠的血液滴落在灰尘,初时是一滴,旋即练成了线,从祁罡的七窍淌下。 他怔怔回头。 爆出惊人一击后,已近乎没了生机的曹金烈,也在怔怔的看着他,黑洞洞的眼眶中,流出两行血泪。 “你这小子……” 惊愕化作释然,祁罡抬手,擦落那狰狞面目上流淌的血泪,又缓缓将几乎穿透他胸膛的双臂拔出来: “莫哭,头还在。” 第252章赤衣如火,其人如龙第三更 呼呼~ 炙热的风吹着,纵马其间,秋风猎猎。 “百里无鸡鸣,千里无人烟……” 马背上,杨狱环顾四野,神情怅然。 入目所及的荒凉与破败让他心中因突破四关的细微喜悦为之一空。 心眼成就,他犹如眉心多出一只,可以环顾四面八方的眼睛,五感也各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可即便如此,他催马极行了一日两夜,都不曾看到一个人,甚至活物,所见,只有荒芜死寂,以及累累白骨。 大灾之可怖,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有着无数有关的诗词与记载流传下来,可再如何血淋淋的篇章,也书不出亲身所见,万一的悲凉。 “嗯?” 突然,他的眸光一动,看到了杂草之中一堆不规则拜访的石块: “锦衣卫的印记?” 他险些没有认出来。 不是他不熟悉锦衣卫的印记,而是在绝大多数的时候,这印记根本用不着,也只有在这样百里无人烟的荒芜之地,才有着指引的作用。 “似乎有些时间了,这印记哪个留下的?老曹,还是祁头?” 心中思量闪过,杨狱没有耽搁,一路所见的荒凉让他心中压抑,急切的想要寻人问清楚情况。 “驾!” 见得印记之后,杨狱再不吝啬马力,喂了这匹龙马几粒丹药,就自催马狂飙,这一走,就又是一日夜过去。 奔行三四千都不见疲累的龙马都几乎累瘫了,杨狱才看到了一路上印记指引之处。 背阴处,靠着山谷,似是一处临时营地。 只是好似,废弃了? “谁?!” 随着杨狱催马而来,似已被废弃的临时营地中传出一声厉喝,旋即,有人影从山洞之中闪身而出。 见得杨狱,那人挣了一怔,大喝道: “来者何人?!” “青州锦衣卫,百户杨狱!” 杨狱手一抬,芥子空间中珍藏的锦衣卫令牌就丢了过去。 “杨狱?” 那锦衣卫一愣,接过腰牌仔细检查之后,方才躬身一拜: “小旗官,李明当,见过杨百户!” 收回牌子,杨狱询问: “怎么只有你在?其他人呢?曹百户、林百户、祁头此时都在何处?” “曹百户?” 李明当面色微黯,旋即回答: “诸百户都去荒原搜救流民,林大人去往各处搜寻曹百户踪迹,十多日未归了。不久前,似是有了曹百户的踪迹,祁头带着几位千户去了,并让我等散去……” “不过,营地里的东西着实不少,加之还有其他的兄弟未曾归来,林千户命我在此看守物资,顺便,也等各位兄弟交接任务,领取给养……” 他的语速很快,说的也很详尽,在他的口中,杨狱对这数月里,锦衣卫的动静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接下来,他又询问了此人一些问题,了解后,询问了祁罡等人远去的方向,就自抬手告辞,准备追赶。 “等等!” 这时,李明当似是想起了什么,唤住了杨狱: “杨百户,营地里,好似有你的东西……” “我的东西?” 杨狱一怔。 李明当已是折返回了山洞里,没一会,就捧着一方半人大小的木盒走到他的身前,躬身道: “属下险些忘记了。这木盒,是祁头带来的,据说,是上头答应给你的东西,几个东厂的太监送过来的……” “答应给我的东西……” 杨狱恍然。 他解了黑山城之危,并上交了道果‘紫金吞煞宝葫芦’(假),魏河曾说要为他邀功,裕凤仙也曾说起为他请赏。 只是一晃快两年了,他只当朝廷抠搜不愿给,加之本就送了个假的道果上去,也就渐渐淡忘,却没想到,这时候才送过来。 木盒打开。 杨狱的眼神就是一亮,不在于其上那一枚可去锦衣卫指挥使处兑换一门上乘武功的帛书,而是其下那一件银衫。 其似如血丝织就,底色,则是一头近似龙首、鱼身、有翼的怪兽。 这是飞鱼服。 飞鱼服之下,则是一口连鞘漆黑的长刀。 “赤色飞鱼服、绣春刀。” 望着木盒中的刀与衫,李明当的眼神中尽是艳羡。 飞鱼服,共有三色,如祁罡那般的黑色,层级最低,以红色最高,红色的飞鱼服,已是千户级的待遇了。 当然,祁罡那一件飞鱼服乃是先帝所赐,他素来不离身,之后的几身并不多穿而已。 换而言之,面前这位年不及弱冠的少年人,已是千户级了。 那口绣春刀既然能和赤色飞鱼服放在一起,不问可知,定然不会是他手里这样的制式刀。 说不定,就是十锻宝刀。 “啧!” 杨狱大为满意。 锦衣卫九门上乘武功,他眼热许久了,他听说,这九门武功,乃是四百年前张元烛亲手挑选,数百年改良下来,几乎是天下最顶尖的武功了。 除此之外,他喜这飞鱼服。 无他,不但坚韧,而且,漂亮! 是的,漂亮。 在这个年头,绝大多数的百姓穿的都很简单,灰白麻衣才是大多数,带着不同色彩的衣服,就一个字。 贵! 而飞鱼服,自然不仅仅是贵,其用料考究是其次,不易损耗才是其真正的宝贵之处。 即便是修持横练的武者,穿着此衣,也不会爆衫。 不过,穿上飞鱼服,他的身份,自然也就瞒不住了,但对于此时的杨狱来说,那自然无所谓了。 即便他穿着飞鱼服去六扇门点卯,也没人敢说什么。 “呼!” 也不避讳外人,杨狱直接换上了这一身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翻身上了龙马,伴随着一声长嘶,就自出了据点。 而同时,他一手上扬,轻触眉心,内气涌动间,望向了那锦衣卫指点的方向。 人具五感,而心眼,可称之为第六感。 它的作用,自然不仅仅是多了一只眼睛那般简单,更有着堪称神异的能力。 这能力,配合‘通幽’,更有着意想不到的作用。 嗡! 杨狱的心念一动间,其眼前诸般景象随之退去,再度化作那无穷无尽,不可辨认,无可名状的气机纠缠。 “祁罡……” 他心中默念,旋即,找到了自己所需的气机。 哗! 似有潮起于眼前,杨狱只觉自己的精神拔升到了极高的地步,虚无的心眼,似可看到百里之外。 心眼配合通幽可有奇效,这是他在突破后多次尝试中发现的。 千里锁魂! 这非是神通,而是武者竟有真罡、熔炉、百经熔铸、直至气通百窍,打通玄关一窍后,所衍生出的能力。 根据一缕气机,可感知百里范围。 杨狱此时借助心眼,也可达到类似的效果,虽不及百里,但也相差无几。 “不在百里之内……” 收了神通,杨狱心中隐有不安,也顾不上怜惜四蹄发软的龙马,血气一摧,再度绝尘而去。 每过百里,就施展一次通幽,配合心眼去探查祁罡、曹金烈、林安的踪迹。 百里、二百里、三百里…… 千里! 这一奔行,又是千里过去。 到得此时,龙马已实在动弹不得,再强催,只怕会暴毙而亡,杨狱无奈,也只得弃了龙马,身形起伏间,再度追寻而去。 自板肋虬筋成就,他得见精力近乎无穷,奔行不下龙马。 嗡! 极速奔行的同时,他再度催动了心眼、通幽。 而这一次,随着气机的流转,他的心头突然一震,眉心一阵滚烫后,竟有着朦胧的画面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山谷、竹林、灰尘、血腥…… 以及一满身血污,好似被扒了皮的人…… “那是?!” 轰! 荒原之上,似有霹雳炸响。 …… …… 呼呼! 渐趋冷冽的秋风之中,山谷上下,一个个人影全都走了出来,或平静、或惋惜,亦有狰狞。 望着小院灰尘之中,濒临末路的男人。 换血武者对于自身血气的掌控是极为精细入微的,遑论祁罡这样近乎宗师的强大武者。 他的七窍流血不止,是因为受了重创。 可即便如此,仍是无人敢动,困兽之斗最为凶险,一尊足可碾压同阶的强大武者,末路之时,足以拉着在场的任何人去陪葬。 咔嚓~ 清脆的响动声中,祁罡折断了曹金烈的脖子,他轻抚其眼眶,为其擦去血泪,面无表情,其身上的肃杀之气,却越发的可怖。 “你想同归于尽?” 穆还轻弹长刀,露出冷笑: “此件山谷,遍布‘静心草’,此草无毒,却正克制燃命丹!你以为,我会给你搏命的机会吗?” “这些年里,能将齐某追杀到如此狼狈地步的,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齐龙生擦去眼角的血色,语气遗憾,面色冷酷: “作为回报,杀了你之后,我会杀尽青州锦衣卫,让他们,与你地下相聚!” “你算计很多。” 轻轻放下下属的尸体,祁罡的眸光变得炽烈,好似火炬在熊熊燃烧: “但我,仍可……” 轰!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突然间,一道山崩地裂般的炸响,自极远处传荡而来。 “嗯?!” 山谷上下,一众人的神色皆动,就见得远处灰尘弥天,大地震抖如潮,一道人影踩踏风云,黑发红衣,犹如火龙腾渊。 其人速度快到了极巅,跨步如飞,众人只见得红衣如火,猎猎而动,下一瞬,其人已携雷霆万钧,天崩地裂之势而至。 道出了祁罡未曾吐出的杀伐之音: “打死你!” 第253章杨狱之怒第一更 “打死你!” 冷厉已极的杀伐之音贯穿了滚滚激荡的罡风气流,降临在竹林山谷之中,隆隆而震,回荡不休。 闻听此音,山谷上下一片震动。 无论是楚大丰、林赤山还是兀自咳血的三尺刀客眸光皆是一凝。 轰! 轰隆! 犹如远古大神锤击天空大地,发出震耳欲聋得了连环雷炸。 来人的力道是如此之强劲,每一次踏足,每一个起跃,都充斥着震撼人心的绝对力量,大地之上土浪涌动,其人身后,烟尘如龙。 乍一看,其不似是在以极速奔逃于大地之上,更像是踏空而行,骑龙而至。 谁?! 眼见得来人如此威势,齐龙生的瞳孔一缩,遥隔不知几十几百丈,已感受到了彻骨的杀机与寒意。 “是他……” 祁罡的眼神有着刹那的恍惚,旋即,已认出了那赤红色飞鱼服下的来人。 可正因认出,他的心中才越发的恍惚。 一别不过数月而已,他的武功怎么会…… 轰! 那是罡风与气流的剧烈摩擦,更是空气被蛮横挤压出去发出的哀嚎。 杨狱奔行而来,更无丝毫余力保留,汹涌的气流掀起了他如火的飞鱼服,更拍打在他的面颊、周身。 然而,却无法阻拦他的脚步,反而被他一一撞碎。 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在他周身炸开,又被远远的抛离在后,实质的波纹不住的扩散着,犹如流星坠入深海。 暗流汹涌,更蕴含无尽的杀机! “老曹!” 凌冽的气浪之中,杨狱的眼神中尽是不加掩饰的杀机,他的五感何其之敏锐,哪怕是在这样剧烈的奔行之中。 他仍是看到了泥泞之中,那双眼俱无,犹如血馒头般被剥皮,此时更无一丝生气的曹金烈。 以心眼洞察的那一刻,杨狱几乎用尽了毕生的气力向着此处而来,然而,却还是晚了一步。 这一瞬间,他心中涌动着莫大的悲怆。 突来此界,他对于陌生的环境,始终有着保留,犹如无家可归的孤魂,游历于所有人之外。 自黑山到青州,从六扇门到锦衣卫,他所认识的人不知几何,可能让他记在心里的朋友,不过寥寥而已。 轰! 血色上脸,内息吞吐,捏合五指,一拳递出。 百里奔行,杨狱此时的速度已然积蓄到了一个极为可怖的程度,借助这样强大的冲势,这一拳的威力瞬间攀升到了极点。 拳印所至,空气都似来不及躲闪,被一气洞穿,似只一瞬,已自数十丈之外跨越而来。 携驱山赶海般的磅礴巨力,轰然落下。 “这人……” 如此剧烈的变化,让齐龙生一时都无法辨别来人的身份,但心中嗅到的危机还是让他在瞬间反应了过来。 砰! 他脚下一踏,身形斗转,肉眼可见的罡风被其身形吸引,环绕其身而动,更随着他的动作,好似一条气龙抬头。 呼! 随其旋身,其掌中那一口足人之高的大刀也泛起了凶戾的光芒。 嗤! 匹练也似的刀光割裂了纵横激荡的气流罡风,更吞吐出了宛如实质般的刀芒! 武道行至第三关,可拳出三寸罡,刀落四尺芒,第四关,更进一步,可催生出笼罩全身,足可抵挡刀剑的罡气。 这是武者彻底超越寻常人的一步,真罡吞吐之下,再非常人能以人数可以堆杀的了。 真罡,不仅仅可以护体,更可驱之杀敌! 不过,真罡修持多为各家秘传,非嫡系不可触及,而催使真罡以杀敌的刀剑之法,更是少之又少。 他叛离自家宗门,加入怜生教,为的就是那一门‘绝灭龙刀’! 数月之前,他正是以此刀,挡下了祁罡‘鹏魔真罡’‘大伏魔拳’‘沧海九叠仙’三功合一的撼世一击。 而此时,眼前之人的气势之强烈,几已不下当日之祁罡,是以,他无比果断的催发了全部的血气与内息。 呼! 恍若实质的刀芒拉伸开来,最初,只是一只布满鳞甲的巨爪,旋即,就于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条鳞甲齐备,栩栩如生的暴戾刀龙! 昂! 刀芒凝成的刀龙顾盼四方,睥睨天下,龙口微微一张,发出一声响彻山谷的龙吟之声。 伴随其音,山谷之中已成一片罡风激荡之海潮,可怖的罡气纵横交织,泥土、木石、竹林…… 刀芒之所至,一切都被斩成肉眼都好似看不到的渺小尘埃。 “死!” 一气催发了毕生内息、血气,齐龙生的一张脸惨白犹如死人,可其狰狞之处,更似恶鬼! 随其一声低吼,那一条长达数丈的暴戾刀龙,就自在滚滚罡风震爆之间,扑向了那极速而至的赤色人影。 当! 足以刺穿耳膜的金铁交鸣声中,齐龙生终于看到了来人漠然冷酷的面容,然后,他的神色变了。 来人强横不下巅峰之时的祁罡,甚至纯粹的力量还要超过,而他,却重伤未愈,这一刀凶戾依然,可力道…… 这一拳,这一拳! 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震荡,却连任何反应都来不及做出。 因为拳与刀的僵持,只一息而已。 一瞬之后,那纯粹而恐怖的力量,也随之爆发了。 好似一座压抑了无数年的火山,爆发于顷刻之间。 轰! 齐龙生身形狂震,催发了他全部血气与内息的数丈刀龙,就在沛不可挡的巨力之下,轰然解体、破碎、四向飞溅。 砰! 炸裂的刀风、肆虐的罡气之间,一道满身染血的身影被轰的双脚离地,炮弹也似飞出了数丈,十数丈之外。 粘稠的鲜血挥洒在半空之中,又被迅猛至极的气浪一个鼓荡,吹遍了小半个竹林。 “我若死,尔等岂可逃?!” 汹涌的鲜血混杂着内脏碎片大口吐出,齐龙生的声音蕴含着暴怒与剧痛,更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惧意。 十二次换血铸就的强大生命力,让他哪怕内脏筋骨都被震的开裂,却也仍未死。 可他的心中,不可抑制的升起一抹惧意。 这惧意,不是来自面前之人强横的拳印,而是因为,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古来无数人杰都看之不透,他又怎能例外? 嗅到这浓烈到了极点的死亡气息,齐龙生的心也不由的剧烈跳动起来! “总舵主!” 伴随着他的怒吼,山谷上下,诸多人方才如梦方醒,看着那纵横激荡的罡风起来,跨行如龙的赤色身影。 以及倒飞咳血,似已被重创的齐龙生,所有人都无法淡定,包括楚大丰、林赤山。 前一刻,祁罡重创,他们自忖胜券在握,已走出了隐藏。 没有人料到会有人在这个当口杀出来,可这也意味着他们,没有了后退的余地! “杀!” 然而,一道犹如春雷炸响般的怒斥,抢在所有人反应之前,就自爆发开来。 铮! 犹如雷云中滚走的霹雳落在了山谷之中,照彻了黄昏下略显黯淡的山谷。 刀光鸣动,犹如龙吟虎啸。 一拳击溃刀龙的瞬间,杨狱生生抗住了碰撞的反震之力,足下重重一踏,就自在泥沙冲天,碎石飞溅之中。 再度踏前一步。 踏步, 躬身, 拔刀! 铮铮铮~ 惊心动魄的刀光乍起,犹如风雷激荡间,潜龙升天。 从断刀,到鬼头大刀,再到其他的种种蕴含刀法的食材,杨狱都不知道自己吸纳了多少人的刀法技艺。 这其中,固然没有一门称得上上乘的刀法,可他于基础刀法上的修持,已到了一个超乎想象的地步。 而此时此刻,伴随着心中莫大悲怆的腾起,他毫无保留的,极速挥刀。 一刀? 十刀? 没有任何人知道杨狱到底斩出了多少刀,所有人的眼中呈现出来的,是一片实质的刀之海洋! 一人一刀,竟斩出了一片刀光之海! “要我死,岂有可能?!” 齐龙生心中的危机已响如黄钟大吕,他的双眼充血,恐惧催生的,是极致的怒火。 他是什么人? 百万怜生教徒之主,青州七府的总舵主! 怎么可能,会死的如此不明不白?! 轰! 几近干涸的血气被他彻底压榨干净,在这极致的危机感之下,齐龙生只觉一颗心灵却是前所未有的敏感,甚至于,纯净!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同样,也有大造化! 这一瞬间,齐龙生的精神好似升到了极高处,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突破的契机,也看到了包括楚大丰在内所有人的出手。 “只要挡下这一刀……” 念头的闪过,是如此之快,可与其一并闪过的,是一道似可冻结万物的肃杀之音: “我岂能……” 犹如海潮一般的刀光铺天盖地而来。 没有任何精巧的变化、不包含任何血气与内息的催发、没有什么上乘与下乘,有的只是赤裸裸的杀意。 “啊!” 绚烂到极点的刀光瀑流之中,响彻的是一声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什,什么?” 楚大丰等人心头皆是一颤,那如海刀光乍闪即灭,随之而显的,却是那喷洒在罡风气浪中的鲜血与碎肉。 以及那一副好似被世间最好的屠夫,耗费了巨大心力,剃除了所有血与肉,晶莹犹如美玉一般的骨架! 这是,千刀万剐! 冲天的血腥气中,是那回荡不休的,冷戾之音: “我岂能…… 让你好死?!” 第254章风卷残云 静! 狂风仍在漫卷,整座山谷却静了下来。 千刀万剐,又唤凌迟。 此类刑罚,乃是诸多死刑之中最重者,常用于罪恶重大,死也不能抵罪的穷凶极恶之辈。 因此类刑罚过于酷烈,莫说青州,即便放眼大明,也都极少有了,但凡有着,就会引来无数人的围观。 可在场之人都是什么身份? 即便是训鹰的低矮汉子,放于一地,也是足以称霸百里的豪强,虽对此类刑罚有过了解,却哪里亲眼见过? 眼见得狂风漫卷,血与肉横飞四处,簌簌如雨落。 哪怕穷凶极恶如穆还,望向那立身风中,赤衣如火般的人影,心头都不禁涌出了深深的寒意。 一拳,千刀。 短短十多个呼吸的时间,怜生教七府总舵主,就死的仅剩一具遍布裂痕的骨架,即便他的生命力再强百倍,也绝无可能承受的起如此酷刑。 没有人想得到。 更无法接受。 尤其是暴露人前的楚大丰、林赤山等人,更是脊背泛凉,彼此对视,皆看出对方的懊悔与忌惮。 锦衣卫可杀吗? 自然可以。 东西两厂也好,锦衣卫、六扇门也罢,朝廷的几大暴力机关,执行任务的死亡率是不低的。 可这不意味着,谁都敢伏杀锦衣卫。 若真个杀了也就罢了,没杀掉,反而暴露了自己,这麻烦,可就大了。 呼~ 渐落的血雨中,赤色的飞鱼服猎猎而动,炙热的气浪伴随着血与汗的蒸汽扩散。 百里奔袭,击杀齐龙生,杨狱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压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此时血液微微回落,炙烈滚烫的汗气,就自被他排出了体外。 这是何等巨大的热量? 气浪扩散之处,竹林仅有的一抹绿意都被炙烤的消失不见,不少杂草、枯枝更是被烤的卷缩,甚至燃了起来。 随着换血层级的提升,九牛二虎,也渐焕发出真正的威能来。 真正强大的武者,一分力可打出百分功。 九牛二虎与武道的契合,远远超过了通幽,甚至于融金炼体。 迈过四关门槛的杨狱,只差一步,就可凝成真罡,放眼九道二十七州,任何一处,都足可称之一声强。 九牛二虎,自也非曾经可比,哪怕,这门神通仍差之一线才可晋升第二重。 “杨狱!” 楚大丰一字一句,望着杨狱,他的神情震惊已极。 天狼关一战,杨狱名动青州,其人的武功如何,众说纷纭,可让他震惊的,却是那一身飞鱼服。 赤色飞鱼服,穿在了六扇门的后起之秀身上,这让他如何能不惊诧。 “呼!” 长长的一口浊气吐出,杨狱扫过谷中诸人,目光于祁罡身上微微一顿,落在了地上,已看不出原本模样的曹金烈身上。 没有了气息,也没有命格。 他死了。 而且,不是刚死,以其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势上可看出,他曾承受了非人般的酷刑,甚至于,本该死去的他。 生生被吊着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直至彻底断气。 “还说回来请我喝酒……” 杨狱喟叹一声。 他的手腕一翻,谁都不曾看到他去何处取出了一小坛酒。 “好在此时也不晚。” 大口灌酒,补充着一路奔行耗费的水分,剩余的一半,随其一甩,洒落在曹金烈身前的废墟上。 呼! 祁罡提起浅浅的酒坛,一口饮尽,将上涌的逆血压下,道: “你再废话多些,或许人就跑完了。” 自见得杨狱一拳打出,祁罡心中就熄了出手的心思,直接席地而坐,开始疗伤。 “祁头说的是。” 杨狱点头,转身,跨步,已杀向山谷上下的其他人: “有酒无菜也是美,待小弟去宰了这些猪狗,助助酒兴!” 所有人,一哄而散! 没有人想要给齐龙生报仇,哪怕是他的副手穆还,见得其被斩千百刀之后,第一个念头,也是夺路而走。 山谷内外,他们埋伏了足有百人之多,其中不乏高手,甚至有着足可与祁罡交手一二的两位世家高手。 真个决死一搏,未必就没有胜算。 可…… 一众人风流云散,穆还纵使心有不甘,也只得折身而走,然而,他退走不过数步,心中就是一动。 猛然回首,就见得一道流光自远处而至,倏忽而已,跨过数百丈之远,洞穿了最先撤走的一位怜生教高手。 这一箭,来的突兀,其速极快且无比精准,被射杀之人也是换血六次以上的好手,却直到被射杀,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来。 谷外神箭手?! “神箭手?!有埋伏!” 已摸至谷口,正欲远遁的三尺刀客见得这一幕,吓了一身冷汗,洞穿了那人,却余势不减的箭矢。 正落在他身前三丈。 以他的速度,若是再快一瞬,此时被洞穿的,只怕就是他了! “神箭手?!” 穆还的眸光一凝,循声望去,只见山谷之外,一座不高的山丘之上,一黑袍人凭风而立,正自弯弓搭箭。 “杨狱背后的神箭手!” 见得这黑衣人,穆还顿时惊觉的闪开空地,心中一冷。 天狼关一战,杨狱击杀萧战,这是这段时间,江湖上最为轰动的传闻,而随杨狱一并为人所知的。 是他的背后,还藏着一位神箭手! 崩崩崩崩~ 第一箭破空之音未落,竟又射出连珠之间,一时之间,只听得阵阵罡风震爆,大片的箭雨就笼罩了山谷。 箭势凶戾,且更非漫无目的的攒射,那呼啸而来的箭矢,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锁定着每一位出谷之人! “啊~!” 山谷上下的一众人,不乏好手,敢来此间,就绝无弱手,可在猝不及防之下,还是被射杀了数人。 其余人斩落了箭矢,却也被逼回了山谷。 轰! 一众人心中正自惊怒,犹豫,一道轰鸣已自竹林中响起,杨狱足下一踏,随风而动,周游六虚展动,瞬杀而来。 德阳府非是善地,故而,他谢绝了秦姒同行的邀请,但活死人,却始终跟在他的身后。 无思无觉,不知疲惫的活死人,其耐力远胜龙马。 数日的奔行,龙马都累瘫了,他却始终在后,也正因有着活死人在身后,他才不怕这些人逃掉。 哪怕一心二用之下,箭术的速度与威力都会大大降低,但仅仅是逼退这些人,那自然是绰绰有余了。 嗤嗤嗤~ 一动手,绝不留情,杨狱随风而动,内气鼓荡间,刀光与拳掌并用,一瞬之间,已打碎三人胸膛,斩落四人头颅。 一瞬之间,身形七次变向,连杀七人! 随着换血层级与内息的提升,他在周游六虚这门轻功上的造诣,越发的出神入化,一瞬之间,可在空中变向九次。 “王兄!” “三哥!” “艹!与他拼了!” 眼见外有神箭手伏杀等待,身后又有煞星追赶,有人进退维谷,也有人被激发了凶性,咆哮着转身。 杀向杨狱! 那是个满脸横肉,身高八尺开外,似修持着横练的高手,这一下爆发,堪称悍勇。 然而杨狱却仅扫了一眼,反手一拳,就将其脖颈打了个对折,身形扭转,刀光游走,再杀两人。 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杀伐手段,于群战之中尤其显得可怖,纵横挪移之间,杨狱几乎没有任何废招,简洁却又杀机凌厉。 以他今时今日的武功,在场众人,除却数人之外,也根本连和他角力的资格都没有。 几如虎如羊群,所向睥睨。 不多时,死在他手上的高手已超四十,浓郁的血腥气弥漫了整座山谷。 其凌厉冷酷的手段让一众人心头发毛,彼此之间散的更远,更有甚者,宁肯承受暗箭射杀,也要逃离山谷。 “我等已然认栽,杨狱你果真要斩尽杀绝吗?!” 有人怒吼。 砰! 回应他的,是杨狱冷漠无言的拳印,只一下,就将他的胸腔打穿,匹练也似的刀光也随之斩落另一人的头颅。 “杨大人……” “杨狱!” “我等愿降!” 几如狂风扫落叶,杨狱毫无留情的杀戮之下,这一干凶徒再不见凶性,甚至有人都已开口求饶。 但回应的,只有那染血的铁拳,以及酷烈到了极点的杀意。 “杀!” …… …… 滴答~ 不见如何动作,周身的血污连同灰尘已自衣衫、手臂上滑落而下。 踩踏着遍地残尸血污,杨狱再回到废墟之中。 “逃了一个。” 祁罡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双手抱着曹金烈。 “我知道。” 杨狱点头。 他可清晰看到祁罡背后触目惊心的血洞,以他的目力,甚至可以看到他的内脏以及遍布裂痕的脊椎大龙。 “锦衣卫不同于东西两厂、六扇门,类似武林宗门,也像是军队。大多数的锦衣卫,是从同一个地方走出来的。” 祁罡木然说着。 “即便如此,如您这样的老江湖,也会栽在这么浅显的手段下,也着实让我有些例外。” 杨狱摇头。 他自然猜得出祁罡的伤势是如何来的,猜得出,才诧异。 “老江湖……” 祁罡失笑,抱着已寒的尸骨走向山谷之外: “活了半辈子,身后连站个人的空当都没有。” “未免,可悲……” 第255章大追杀 呼呼~ 夜风呼啸,吹起灰尘枯草,天地间一片萧瑟。 稀稀拉拉的枯木林前,一众锦衣卫默然而立,无声的望着林前微微隆起的两个小土丘,有人流泪,有人低声抽泣。 德阳府的天气太过燥热,尸身无法久存,只能就地安葬,甚至为了防备可能出现的流民,墓碑都不敢竖。 大旱大灾之年,刨坟掘墓的事情屡见不鲜,但凡特征明显的墓穴,无不被人挖开,甚至不止一次。 因此,众人也只能暂时将两人安置在此,日后再来迁走。 “曹老大、老赵……” 土丘前,林安跌坐在地,悲怆痛苦,念叨着一个个名字。 锦衣卫鲜少一个人去执行任务,曹金烈此来德阳府,带着数十个锦衣卫的好手,可到得此时。 除却曹金烈不完整的尸身以及赵青那半件飞鱼服之外,再没有了任何其他人的痕迹。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悲戚的气氛蔓延了整片空地,所有的锦衣卫都沉浸在悲伤之中,不是见惯了生死就可漠视别离。 甚至,越是见惯了生死的,越是珍惜彼此,越无法忍受别离之痛。 “曹老大,赵兄……” 一个个锦衣卫上前敬酒,默立,转身垂泪,痛苦低吼。 祁罡默立不语,连伤口又渗出鲜血也不知道。 而站在一角的杨狱,在平复了心中的怒火之后,发现了异样。 “老曹不像是被人虐杀至死,更像是被人用来练邪功,不,更像是道果神通……” 杨狱心中闪过阴霾。 他的五感太过敏锐了,哪怕山谷之战心中尽是怒火之时,察觉的不对还是在他心中萦绕着。 这世上,不乏吊命的药,可什么药能在内脏、器官都腐烂的情况下,吊人数天之命,而且,还能让其重创祁罡? 祁罡是什么人? 曹金烈即便全盛之时,也没有可能击穿他的鹏魔真罡,更不要说将其一击重创到如今这个程度了。 这其中…… “此仇,必报!” 重重一拳砸碎了酒坛,林安长身而起,虎目含泪,亦有着不可抑制的暴怒与杀机。 朝夕相处的同僚,数十人生死不知,见到的两人,一个仅剩刀鞘残衣,一个被人戳瞎双眼,扒了皮,虐杀而死。 他心中怎能平静? 如何能忍? “此仇,必报!” 所有锦衣卫全都砸碎了酒坛,悲怒嘶吼,声音在夜幕之中传荡出很远很远。 “祁头!” 林安转身,望向夜幕中默然而立的祁罡。 在青州所有锦衣卫的心目中,裕凤仙是指挥使大人,可祁罡,才是他们的‘头’。 唯一的头。 “此仇,必报!” 祁罡的声音与面色一般冷硬,迎着众人的目光,他未多说什么,只是望向站在一角,始终沉默的杨狱: “可有把握?” 以杨狱之前所展露出来的武功,配合山谷之外的神箭手,若他不想,自然没有任何人能够逃出去。 之所以放离,必是有着目的。 他自然猜得出来。 “若他背后果真有人,无论是谁,我都一定将他抓出来!” 杨狱缓步走着,走过人群,来到曹金烈、赵青的坟丘之前,将坛中酒水一字洒落。 望着坟丘,感受着所有人的注视,他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只是转身,走进了深沉夜幕之中: “一定!” …… …… 逃! 逃! 逃! 紧身的白衣被迅疾的气流吹的猎猎作响,乱发后仰。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 穆还贴地而行,胸膛起伏,心如擂鼓般剧烈跳动着,他的脸色煞白,眼神中涌动着惊惧的光芒。 再无法坦然自若。 山谷一战,那杨狱果真如传言中的凶残,一经出手,就无有任何人性可言,残尸、断臂、鲜血几乎充塞了山谷。 没有人能够阻拦他的步伐,哪怕同为四关中人的楚大丰、林赤山,都被摧枯拉朽一般碾压而过,死的无比凄惨。 唯有他,在最后一刻侥幸逃了出来。 可他不敢停步,不敢回头,一路上变换多个方向逃走。 他的感知十分敏锐,知晓并无人在身后追逐,但他的心中却始终充斥着不祥之感,自己,真的是逃出来的吗…… 哪怕真个逃出来,他心中竟还有着恍惚。 他没有与祁罡交过手,却也在齐龙生的口中知晓其人近乎碾压同阶的武力,可那是祁罡! 青州一地,本来的指挥使。 更有望走入京都的锦衣卫种子。谷 他的强大,是锦衣卫完备的武功体系,海量的资源,以及其人的天赋,种种方面的结合。 可那杨狱呢? 他曾不止一次在案头看到过杨狱的情报,然而,在他看来,此人的战绩固然辉煌,但却有着极大的水分。 木林府,他击杀了包括段飞在内的三大流寇,可当时在场的,还有黄四象! 黄四象固然已年老体衰,血气跌堕,更曾有传言说他曾受过无可治愈的重伤,但虎死余威在,其人的武功还要在段飞之上。 有他加之木林府诸多高手的助力,击杀三大寇,不过是情理之中。 青州城,同样如此。 青州城有谁? 徐文纪、四大家、丘斩鱼、方其道以及青州六扇门四大名捕,于玄、唐百列等人在。 很难说,那杨狱在其中算是什么角色。 天狼关,同样如此。 有青州十三统领之一的赵惊龙、万象山人的弟子余凉在前,还要隐藏的神秘神箭手在后。 那杨狱固然有着击杀之功,可在他看来,其人的武功,绝不可能有传言中那般可怖。 至少,远不如萧战! 然而,这个念头,在齐龙生身死的瞬间,就彻底被打破了。 他与齐龙生相处虽不过数年,可也深知此人的武功了得,虽然比不上祁罡、裕凤仙、余灵仙这样的大势力倾力培养的高手。 可同阶之中也鲜有敌手。 即便身受重伤,也绝非等闲人可以相比,然而,却被那杨狱一拳打碎了刀龙真罡,千刀斩成了骷髅! 如此武功,纵然不及齐龙生口中‘三功合一,可战宗师’的祁罡,只怕也相差不多了。 可他凭什么? 一个出身边关,年不过弱冠的泥腿子,即便再如何天赋异禀,可换血却是个漫长的水磨过程。 他凭什么跨越? “神通,神通!那杨狱一定身怀神通!” 穆还的心头闪过寒意。 可不知是否真是如此,可都明白,那杨狱已非他可敌了。 那又是一个祁罡。 而且比之祁罡,此人更加的不择手段,而且,极端的凶戾冷酷! 哪有高手在交手之时,将敌人千刀万剐的?! 这已然不是凶残,而是没有人性! 呼! 突然,他的心头一寒,蓦然回首。 此时夜色已然浓重,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但隐隐间,心中却有明悟升起。 那个凶人。 他,追来了! 呼呼~ 夜色之中,杨狱跨步而行,随风而动,每一步都可跨越十丈开外,身形起伏间,一瞬就是数步。 轻松从容,却快若龙马。 四关武者,但凡有着一门中乘轻功,其速都可比拟龙马,甚至超过,然而,极少有武者会以轻功赶路。 疲惫是其一,第二,则是内息不足,无法持久。 除却少数横练武功之外,绝大多数的武功的催使,都是需要内息的,即便是真罡,也是要以内息为支撑的。 而再没有气通百窍之前,这一口内息总归无法循环往复,耗费巨大的话,一旦遇到敌人,就会吃大亏。 但这个问题对于杨狱,并不算是个问题。 九牛二虎,不仅仅是力量,同样,也是耐力。 是以,追逐之中,他不但未有消耗,还可一心二用催使活死人吞服丹药追赶自己,甚至于,还有闲暇整理此次的收获。 那山谷之中,高手不在少数,让暴食之鼎有着感应的食材,也很是不少。 包括且不限于齐龙生的那口重刀、几门中乘武功,还有些训鹰、暗器等奇门武功…… “怜生教。” 遥望着极远处,狼狈逃窜的穆还,杨狱心神幽冷。 心眼与通幽的结合下,除非有人能瞬间远遁百里,且让他抓不到方向,否则,就无法摆脱他的追踪。 不过,这穆还似乎猜测到了什么,一路上多次变向,始终在兜圈子。 “那可由不得你!” 扫了一眼远远跟着的活死人,杨狱眸光一沉,加快的速度。 “他真的追上来了!” 穆还的心如擂鼓,一阵口干舌燥,长时间的奔逃,让他的血气沸腾,内息损耗严重。 但他不敢停下,甚至于感知到身后寒意越发浓烈之后,咬着牙加快了速度。 可让他崩溃的是,无论他如何加速,背后的寒意不但没有减褪,反而越发的浓重了。 这意味着那凶人,快要追上他了! “不行,我跑不过他……” “若我此时折返,不行,我全盛之时都不是对手,此时更不行……” “据地不可去,齐龙生已死,若再得罪余灵仙,那天下再大,也没有我容身之处了……” …… 极速奔行,汗出如浆,穆还心乱如麻,突然间,想起了什么。 “死道友不死贫道……” 第256章绝世凶人 …… …… 呼呼~ 黎明将至,天色正自黯淡,仅有一丝微光。 荒芜的田野之上,一队黑衣人驱马而行。 其人坐下马匹堪称神俊,皆肩高足有九尺以上,鬓毛油滑,奔行之间犹如流火。 他们身着黑色单薄劲装,统一的长刀劲弓,神气完足且精悍,催快马而行,身形却如山岳般沉凝不动。 “停!” 突然,当先一人抬手,所有人马令动则止。 这时,才传来阵阵马蹄声。 众人抬头,才见得夜幕之中一行红马绝尘而来,皆色如火焰滚走,不多时,已来至众人身前。 头前一黑袍刀客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朗声道: “龙渊卫,山字营,校尉周四离,拜见王大人!” “起来吧。” 答话者,是个面目刚硬的中年人,其着黑甲、黑袍,背长弓,佩长刀,只有一双眉毛,泛着淡淡的红色。 龙渊卫,效仿御林军而建,分‘风、林、火、山’四营,每营仅三千人,却被誉为龙渊第一军。 此卫,最早成于龙渊王马踏江湖之时,最早,乃是调青、白、云三州中的精锐而成,而真正让其保持战力的,是龙渊卫近乎苛刻的制度。 演武制度。 每隔四个月,龙渊卫中就会举行一次,四大营的演武,每一次,每一营,都要淘汰超过五分之一的兵员。 是以,哪怕龙渊卫每一年都会从三州最为精锐的部队中调取大量精锐加以培养以填充四大营。 也从未满员。 眼前之人,却是龙渊卫、山字营的长官王景奇,上一次龙渊演武,其于火字营中,名列前三。 也是他的顶头上司。 “是。” 周四离肃然起身。 “你先本大人一步来这德阳府,可有发现?” 王景奇问道。 “百里无鸡鸣,千里无人烟。除却几处大城之外,荒野之间,村镇皆没,满目疮痍,尽是白骨累累……” 周四离的神色一黯,又有些发狠: “庸官无能,放任灾情,累死千万百姓。该死,该杀!” “是该杀。” 王景奇的神色阴沉。 何须周四离说? 他这一路所见触目惊心,往日的繁华再不见分毫,他虽非德阳府人,心中也承受了莫大的冲击。 “敢问大人,我等该如何行事?” 周四离询问: “德阳府城中,徐老大人正在赈灾……” “以老大人之能,德阳府这些庸官,何须我等再去理会?” 王景奇眸光幽沉: “反倒是那些趁灾生乱的武林人士,才是真真该杀……” “武林人士?” 周四离微微拧眉。 他倒是听说过因着不知从哪里流传的魔魅流言,这些日子,附近州府的武林人士,都被吸引来了德阳府。 “归队吧。” 王景奇却不再多言,抬手让周四离以及一干手下归队,催马向南而去。 周四离心有疑惑,却还是按下了。 …… …… 大灾之下,千里皆枯,可却不是所有人都会沦为流民,真正家大业大之辈,足可庇护家族,甚至可以大捞一笔。 白石山庄,就是这样一处所在。 德阳府,于青州诸府中,几可算是最为富裕的府城,故而,其中江湖势力本也不少,白石山庄,就是其中之一。 “白石山庄?” 一处沟壑之前,周四离遥望对岸,干涸的河道对面,孤零零的庄园尤其显眼,他微一思忖,就认出了此处。 白石山庄并非单纯的武林势力,其庄主‘郑白石’曾在青州任职,地位似乎还不低。 其所修建的白石山庄,比大河青山而建,占地足有百亩,内藏诸多景观,在德阳府,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势力。 “郑白石此人,手段极高,不但与诸多官员有着关系,与好些武林宗门也有很深的交情。 因此,才在短短二十年里,积攒下这份家业。” 王景奇冷笑一声: “可此人,道貌岸然!往日里看似广结善缘,实则包藏祸心。此次大灾,此人趁机出手,不知逼的多少人妻离子散,饿死道旁……” “该杀!” 周四离面色一沉。 自古大灾,穷人死,富人发,以大户人家的底蕴,大旱莫说两年,便是二十年,也可撑得住。 同时,可以最低价,买下大片的土地。 在往常,农人绝不肯放弃土地,可遇到灾年,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走!” 王景奇摆手。 他此来德阳府,一为统计灾情,二来,就是要镇压一切趁火打劫之辈。 此时,城中有徐文纪镇压,他所要做的,自然就是镇压这些江湖势力,郑白石自然是其中之一。 呼! 一众人齐齐而动。 宽阔的河道对于他们座下的龙马来说自然不是问题,莫说干涸,即便水漫两岸,也足可泅过去。 很快,一众人就到了对岸。 “不对劲。” 遥遥望见白石山庄,王景奇的眉头就是一拧,周四离等人也都面色一动,察觉到了异样。 血腥气? 王景奇翻身下马,周四离紧随其后,两人的轻功皆是极好,未多时,已至山庄正门之前。 朱色大门仅剩了零星的木屑,洒在了台阶与门外惟妙惟肖的石狮子上,到此处,血腥味越发浓郁。 正门之后,是一片干枯的林道,枯叶飘飞,落在地面,足有尺许之高。 呼! 周四离猛一挥袖,掀起气流,吹散了面前堆积的黄叶,露出其下一片暗红色的土地,以及一具具早已僵硬的尸体。 “死亡时间不超过两日……” 周四离的动作很快,荡起大片的枯叶,其下的一具具尸体也就显露出来。 这时,其余龙渊卫的高手也都赶到。 “三人一组,分开查看,小心戒备,若有发现,随时回禀。” 王景奇沉声道。 “是!” 一众龙渊卫皆散去,唯有周四离陪同在旁。 他缓步行走于林道之上,查阅着诸多尸身与痕迹,不时开口。 “一百二十七具尸体,皆有武功在身,应是山庄的护院。动手之人,手段极为凶残,绝大多数的尸体,筋骨都被震碎……” “三十三人被徒手打死,其余人,好似是被,罡气震死?!” “凶手只有一个人……” …… 黄景奇微微闭目,听着周四离的汇报,心中复盘着所推测出来的场景: “这些护卫,早知有人闯庄,结阵等待,却不想来人武功极高,徒手闯入,百丈林道,只留下四个脚印,以深浅、速度推算。 他是一掠而过,几无停歇……” 高手! 四关之上的高手! “此人必修持有极高的横练,被其亲手毙杀者,皆骨裂如泥,这不是内气,而是绝对的力量碾压。” “是个高手!” 周四离神色凝重。 白石山庄的护卫,不是一般人,皆是换血有成之辈,虽绝大多数停留在一二层,但也非是寻常人了。 他自忖,便是自己出手,也不过如此了。 但他,就得动用内息了。 “尸横遍野,没有活口!” “家中钱财皆在,凶手似乎走的很匆忙,只拿走了一些酒水、干粮……” “郑白石的尸体,在后院!” 很快,分散的一众龙渊卫纷纷赶回来,汇报着各自的发现。 “白石山庄有这般厉害的仇家?” 周四离微微挑眉。 王景奇神色不变,走在最前,向着后院而去,沿途所见,死伤狼藉。 而比这些死尸更为触目惊心的是,所有人,皆是被一招毙命! “一击毙命,拳法极为霸道!这死者,横练不差,却也扛不住一下,全身筋骨都碎成渣了。” 出手抓住其中一死相凄惨,头都被打进胸腔的死者的手臂,周四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说出结论: “此人武功,只怕不在我之下。” 听得此话,随行的一众龙渊卫皆是神色凝重,周四离,虽只是山字营的校尉,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的武功却不低,在上一次龙渊演武,他在山字营中,排行二十三,若是修成‘牛魔真罡’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王景奇仍是一言不发,只是眉宇间稍稍多了一丝惊疑。 青州的诸般高手,少有他不认识的,有此实力的横练高手他也认得一些,只是那些人,都不在德阳府才是。 他心中思量,脚步却很快,越是向山庄深处走,就越见狼藉,铺彻的石板几乎都碎成齑粉。 到得后来,甚至发现了弓弩攒射的痕迹。 “私藏弓弩、甲胄?” 望了一眼脚下披甲的死尸,周四离眉头一拧,这是个身高极为魁梧的老者,可死相,同样凄惨。 被人一拳打穿了胸膛,脊椎都断成了七八截。 “玄金锁子甲,这老家伙是……” 俯身瞧了一眼,周四离的眼皮一跳,其人的血液极为粘稠,且筋骨极为强健,甚至不逊自己了…… 有龙渊卫小心的看了一眼周四离,低声道: “这人,应该就是郑白石。” 周四离面皮微红,稍稍有些挂不住。 “一拳破罡、破甲、破横练,且震碎其脏腑。如此拳法,如此武功……” 王景奇俯下身,细细端详着,眉宇间,也终于显露出了凝重之色: “此人的武功,只怕不在我之下……” 第257章捏金为丹,化剑为丸 白石山庄,已成死地,自前院到后院,尽是狼藉一片,尸横遍野,近乎灭门。 立于后院,王景奇神色凝重。 玄金软甲,是以玄铁掺和精金打造而成,不但可阻断刀剑,更可卸去罡气、内息,即便放眼龙渊道,也算宝甲。 郑白石虽已老迈,可其以横练闻名,几可算钢筋铁骨。 然而却被人一拳砸穿了软甲、罡气、横练,震碎了全身筋骨,可见来人的武功比之郑白石几是碾压。 “青州宗师级武者,以魏正先为首,不过,郑白石即便有泼天的胆子,也不敢招惹那位。除此之外,一记直拳就可砸死郑白石的,可不多……” 周四离难掩动容,再没了‘此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的念头,而是思量着青州何人有此等武功。 魏正先? 方其道? 裕凤仙? 祁罡? 余灵仙? 还是那些早不现世的武林名宿? 青州的高手不少,可以拳掌称雄就不多了,能一拳锤杀郑白石的,那就更少了。 “如此霸道的拳法……” 王景奇自语着。 龙渊卫执行任务,素来是情报第一,粮草第二,他来青州之前,曾详尽的查阅过青州诸多高手的卷宗。 只是,杀死此獠的拳法,并未在青州高手的卷宗之中。 反倒是像极了他曾在麟龙道曾见过的,盖世拳法。 “大人。” 这时,又有龙渊卫前来汇报,脸色难看,发现了暗室。 被重拳砸碎的假山之后,有一处暗道,刚走近,就有恶臭、血腥扑面而来,王景奇走在最前。 很快,他停下了脚步。 长长的暗道之后,是被挖的极深、极大的空地,恶臭之味,也是在此传出。 借着火把的微光,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堪称触目惊心的场景,数百上千具死相凄惨的尸体就这么被胡乱的堆砌在此。 一眼望去,犹如尸山一般。 “大人。这些尸体,多为壮年男女,男子,缺了前阴两丸,女子的金沟被羊肠线封了大半……” 那脸色难看的龙渊卫沉声汇报: “这是邪法炼丹……” “怜生教的阳丸、阴丹……” 周四离的面色一沉。 真正的丹药,其炼制堪称繁琐,且也绝不是寻常人认知中,将药材的熬制、晾晒、捏成丸状。 多是以种种奇诡的仪式所得之物。 丹丸,也不止是草木,传说之中的仙神,甚至可以捏金为丹,化剑为丸。 可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势力,是无法炼丹的,即便可以,其产量也少的可怜。 于是,邪法炼丹,也就出现了。 怜生教的阳丸、阴丹,就是其中之一。 此类丹药原材收集极为容易,成丹比之正统丹药也要简单了太多,可其成丹法子,就极为可怖。 阳丸,是要刨开男人小腹,以秘法取出其前阴两丸,将未成的丹药填充进去。 阴丹更甚,自金沟塞入,再以线缝合,犹如十月怀胎一般,才可孕育。 丹成之日,作为承丹之材者,虽不会死,可也将元气大伤,别是血气旺盛的壮年人,也只能承丹两三枚。 “难怪郑白石发家如此之快,更可网罗如此多换血好手,难怪德阳府出逃的难民比之预想的要少那么多……” 王景奇走过尸山,以他的目力,可以看到一些杂乱的脚印由此向着另外一处暗道而去。 应是杀人屠庄者,救下了未死之人,从那处暗道将人送走。 “应有活口由此处逃走,遣几人追上盘查,若有白石山庄者,格杀勿论。若是难民,护送他们去最近的粥棚!” “是!” 几个龙渊卫闻声而动,穿过暗道直追而去。 其余人则在草草收拾之后,随着王景奇出得白石山庄,跨马绝尘而去,奔赴下一处。 然而,到得下一处庄园,所见仍是一片狼藉,且同样发现了怜生教的踪迹。 “这不是巧合!” 望着如地鼠般被砸进地下的凄惨尸身,王景奇拧起了眉头。 大旱大灾之年,人命如草贱,本就常见的江湖仇杀,本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接连两处,死相还如此一致。 这就不像是江湖仇杀了。 更像是一场针对于怜生教的绞杀? “会不会是祁罡?” 周四离站起身来,猜测着: “锦衣卫入德阳府已有数月,以祁罡嫉恶如仇的性子,若是发现了怜生教的踪迹,下此手也不奇怪。” “祁罡?” 王景奇摇头: “祁罡以鹏魔真罡,大伏魔拳称雄青州,特征太过鲜明,这拳法比之大伏魔拳还要霸道,与‘霸拳’有五分相似,却又有着不同之处……” “霸拳?赵王爷的霸拳?!” 周四离倒吸一口凉气,再度俯身查看,细细端详之后,果然发现了霸拳的特征。 霸拳,是流积山一战后,西府赵王张玄霸开创的一门惊世拳法。 此拳,属于上乘武功,却与大伏魔拳一般,是可在换血之处就可习练的武功,对于内息的限制并不大。 “杀人者,只一人而已,不是祁罡,也不会是方其道。” 王景奇十分确定。 周四离隐隐有些心惊。 江湖武林中,但凡成名人物,往往不屑于对武功远逊自己的人出手,而此番动手之人,却是毫不留情。 大有遇神杀神,遇魔杀魔之势。 “分散开来,你我各自带队,分别去往其他江湖势力。本官非要见见这位为民除害的‘大侠’是什么人!” 王景奇长身而起,果断下令: “我却不信,我们如此多人,追不上他一人?” 一个人,无论武功如何之高,也不可能在匆忙之间灭杀所有敌手,他相信,必然会有着漏网之鱼的存在。 寻出此人的身份,乃是必然,迟早而已。 “是!” …… …… 龙渊卫的行动能力极强,催发龙马的情况之下,真个迅捷如火,数日光景,就奔走了数千里之遥。 然而。 白石山庄、陈山庄、金刀园、南斗堡…… 一处处德阳府知名的势力,都被人犁庭扫穴般碾过,彻底除名! 哪怕在这些势力之中都发现了怜生教的痕迹,此人的杀伐之凶戾还是让龙渊卫都有些心惊。 然而,比之他们更为心惊的,却是穆还。 “他的体力难道无穷无尽吗?!” 夜幕之中,穆还披头散发,狼狈逃窜,一颗心却是沉入谷底,绝望充斥了脑海。 白石山庄、陈山庄、金刀园、南斗堡…… 近十日的时间里,他奔行辗转数千里,走遍了与他有着联系的势力、宗门。 可他仅仅是逃窜,就几乎用尽了一切精力,携带的丹药都吃空了。 可背后之人,接连扫灭了上列的诸多势力之后,却仍然追在自己身后,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追杀者的体力好似无穷无尽,而他的体力,已几近干涸。 这如何不让他心生绝望? 无数次,他都恨不得折返回去,与其拼个你死我活,可…… 呼呼! 夜风之中,杨狱随风而动,起伏如龙,奔走如蛇。 “怜生教的势力,当真可怖可畏……” 心中低语。 怜生教的可怖,不止在于那供奉九大圣母的嫡系,也不在于齐龙生这样遍布天下州府的分舵。 它真正的可怖之处,在暗中。 怜生教的入教,太简单了,只需认识任何一个教徒,再将九大圣母之中任何一位的神像请入家中,就算是入教了。 以至于,怜生教无处不在。 江湖之远,庙堂之高,武林宗门,世家门阀,乃至于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没有人知道怜生教究竟有多少教徒。 十日里,他转战七处据点,所杀之人何止数百? 而这,仅仅是德阳府一角而已,放眼整个德阳府、青州七府、龙渊三州、大明九道、天下三国。 怜生教的教徒,又该有多少? “咦?又变向了?” 心思转动间,杨狱的眸光一凝,每逢夜色笼罩之时,穆还都会转向,乔装也多在黎明之前,天色最黑之时。 可惜,他视黑夜如白昼,穆还自以为隐秘的动作,在他的眼中,几乎一览无余。 而此刻,在旺盛的求生欲的催使之下,穆还再度开始乔装,并鼓起余力,向着南方而去。 “不准备绕圈子了吗?” 杨狱心中冷然。 伏杀祁罡的山谷之内,称得上好手的足有数十之多,而他之所以挑出头前那人,只有一个理由。 那就是,此人的求生欲,是山谷众人之冠。 那一夜,他大开杀戒,山谷上下,几乎所有人,在进退维谷之时,都或早或晚的折返,与他搏杀。 唯有穆还,从始至终,没有与他正面交手过哪怕一招。 也只有这般惜命之人,才会在哪怕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只要不曾真个陷入彻底的绝境,也会想方设法的求生。 “他的速度慢下来了!” “他的体力到底不是无穷无尽,是了!数百上千人,莫说其中有郑白石这样的高手,即便都是普通人,也要耗费力气吧?” “他已经快到极限了!” 松开了紧握着燃命丹的手,穆还眼神发狠,低吼着压榨自己最后的内息与体力,加速狂奔: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第258章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 …… 夜黑无月,风高微寒。 德阳府,本就地处青州极南,温度比之顺德府之流要高上些微,大旱两年,更显得燥热。 哪怕时已近深秋,半夜凌晨之时,也未见得有多寒。 咕噜噜~ 德阳府城南的一间小院中,冒着腾腾热气,紫黑色的木桶内,滚烫的药液泛着血也似的微光,那是药液之中添加了‘岩浆草’。 这种草,根植于火山口内,与诸多药液交融下,可散发出极高温,可更快的发散药力。 其价值,也是极高,一株草,便足够寻常人家半年吃喝,而此时木桶内,岩浆草密密麻麻,不知几十还是几百。 “呼!” 浸泡其中,于忘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随着换血层级的提高,换血武者的生命力渐渐的蜕变,尤其是到得三四关以后,比之寻常人真可谓是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拿捏气血,精细入微,热力内锁,几已可寒暑不侵,滚烫的药液也只能让其皮膜泛起微红而已。 几个侍女小心的侍奉着。 “退下吧。” 于忘海闭目养神,突的开口,让几个侍女退去。 未多时,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人走过来,微微躬身道: “父亲。” “公门之中好修行,川儿,你下山这几日,可有体会?” 于忘海问道。 于万川点点头: “山中清苦,莫说丹药,便是每日药浴都要耗费不少功夫,浪费时间太多。” “是啊,时间不足。人这一生,十年少小,十年老弱,其间五十年,尚有半日半夜,真个练武、修行的时间,本就不多。若再被琐事缠身,如何能够精进?” 于忘海提点着儿子: “门中那些老古董,自以为清高,实则不过是食古不化,当年他们是如何贬斥为父的?如今,不也要仰仗我的鼻息?” “父亲说的是。” 于万川点点头。 习文习武,都非是容易的。 人的经历是有限的,山中固然清幽,可每日晨时诵经、备饭、劳作、采药、煮水、药浴却又要耗费多少时间? 山中三日,未必比得上城中一日。 这一点,他是极为满意的,被人伺候与伺候人,那自然是两个天地。 但想着这几日的事情,却又是一叹: “只是这山下刀光剑影,彼此攻讦,着实让人战战兢兢。这位徐老大人手段酷烈,咱们,真要与他为敌?” 于万川有些头疼。 这几日,他在城中看的心惊肉跳。 那位这位徐老大人手段太过酷烈,十日光景,被其审问后就地格杀的官员,已达千五百人之多…… “不是我等与他为敌,而是他与我等为敌!” 于忘海睁开了眼睛,精光四射,哪里有半分老迈? 于万川顿时闭嘴。 “你久在山上,不懂人世法则。” 于忘海眸光幽沉: “你且记得,这世上,一切东西,都要争!小到一文,大到百城,你不争,没有人会白送你! 教人不争者,自己都争成了狗脑子!” “可徐文纪,他争的是什么?他两袖清风,身无余财,更不好女色……” 于万川摇头。 “你道他不争?” 看了一眼三十许,却仍有些混沌的儿子,于忘海叹了口气: “不好色、不贪财、不图口腹之欲、一心为公,这样的人,才真正可怖可畏啊。” 他有些后悔。 这些年,他忙于政务,放养儿子在上,武功倒是成就不小,可这人情世故,就未免有些差强人意了。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慢慢教了。 “可怖可畏……” 于万川似懂非懂: “或许,他真是一心为民呢?” “哈哈哈!” 于忘海冷笑,大笑着摇头: “这世上,没有这样的人。” “或许真有呢?” 回想着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于万川有些发怔。 他在山中清修多年,下山未久,德阳府的所见所闻,几乎让他一病不起,修养数月方才恢复。 这些日子徐文纪的所作所为,他全都看在眼里,哪怕他本身对其抱有莫大的敌意,却也不得不承认。 那是个好官。 下山以来,他唯一见到的,能与儒家经文中契合的官员。 “那他,定是蠢。” 于忘海舒展筋骨,吸收着药力,淡淡道: “齐龙生处,可有消息传来?” “父亲,锦衣卫非同小可,若是齐龙生栽了,该如何是好?” 于万川略微有些担忧: “是否要我带人前去接应?” “接应什么?” 于忘海顿时皱眉,语气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是我儿,岂能以身犯险?齐龙生成也好,不成也罢,与我等又有什么相干?” “可聂大人那里?” 于万川迟疑。 “齐龙生不成,不代表,为父不成。” 于忘海淡淡一笑: “任何事,都要有两手准备。齐龙生伏杀祁罡,本就不是完全之策,但为父,自也不会全指望他!” 说至此处,看着似懂非懂的儿子,他是真心有些无奈: “你道为父为何将城外庄园泄露给齐龙生等人?博取信任是其一,其二,自然也是为他被人反制做的准备。” “难道庄园里……” 于万川一惊后,这才恍然,心中顿时佩服起来。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万全之策,或许也不成呢?但成与不成,你都要记得。任何时候,不要暴露人前,也不要有任何破绽留给他人。 为父是不得已才会暴露自己,你切忌,无论任何时候,能用人,则用人,非生死关头,绝不可以身犯险!” 于忘海语气压低,神色晦暗: “这一点,为父就是从这位聂大人身上学到的……” 他,不是个话很多的人。 可面前的是他唯一的儿子,他着实不得不多提点几句,否则,读了一肚子儒道经典的他,指不定会做个好人。 那就太可悲了…… “聂大人?他不是已经被……” 于万川有些惊诧,在他的印象之中,这位聂大人求道如痴,诸事不管,早就被自家父亲架空了。 比之雷厉风行的徐文纪珠玉在前,他心中实则是瞧不上这位名义上的主子的。 “你只道他被为父架空,却不想想,这些年所有的脏活累活,都与他无关啊……” 于忘海喟叹一声。 所有人,都或许会看低这位聂州主,可唯独他知道这位聂大人的厉害。 青州的吏治糜烂,世家控权,山匪横行,土地兼并,赋税流失,哪一桩哪一件里没有他聂文洞的莫大好处? 但黑锅,却都在自己头上,他或许也有着莫大的干系。 然而即便有人追溯到底,落在他的头上,也只是个御下不严,昏庸糊涂而已。 可昏庸,不至死啊…… …… …… 呼! 杨狱随风而下,落于一座荒凉到仅有零星枯树的山丘上,以此遥望,数里之外,隐可见一方占地不小的山庄坐落。 这年月,能够在城、镇、村外独立修建山庄者,皆非等闲之辈,在这大灾大荒之年尤其如此。 德阳府的灾情已然到了一个极为严重的程度,那游荡在荒原之上的,可不仅仅是普通百姓,还有着家中贫寒的武者。 没有足够的势力,早就庄灭人亡了。 十日里,他辗转七地,所见的山庄无不有强大的武力防守,且抛却城池的便利而选择荒野,这些人,多半也是有着问题的。 事实上,能接纳穆还的势力,本就没有干净的。 要知道,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朝廷与怜生教之间的摩擦还极为克制,但勾结怜生教,也是莫大的忌讳。 “这山庄……” 杨狱驻足山丘,遥望之下,心中顿时生出异样。 心眼,又为第六感。 老母想尔服气录的突破,不仅仅是五感的大幅度提升,更让他能够在隐隐间,察觉到针对自己的危险。 而此刻,他就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这座看上去平平无奇,远逊于白石山庄的庄园,不简单,极有可能就是指使齐龙生的背后之人所在。 “让我察觉到危险,会是谁?” 杨狱心中自语,几个名字映入他的眼帘。 时至如今,他早非当年得了流民乞儿。 偌大青州,七府百二县,亿万人口中,能够让他感受到危险的,不过双掌之数。 这非自大,而是对于自己的实力有着清晰的定位。 经由秦姒的神通化害为益,几乎相当于一尊近乎五关的准宗师以其毕生最为精粹的血气洗涤他的筋骨血液。 加之毫无顾忌的直接吞服了每隔半年甚至一年才能够再度吞服的换血大丹,他直接突破了第四关。 相当于从九次换血,一跃到了十二次! 已然到了可以凝练真罡的门前! 呼! 杨狱的驻足未多久,黑袍罩体,兜帽遮脸,背负四象大弓的活死人也跟了上来。 长达十多日的奔袭,活死人虽然出手寥寥,但损耗却也着实不小,丹药之外,不可自主生出的血气,也损耗良多。 “可惜,那齐龙生的血气层级,也比不上方其道……” 寻了处背阴的枯树坐下隐去身形,杨狱心念一动,自山谷鏖战中捕捉到的诸般血气词条,就自经由镇邪印灌入了活死人体内。 嗡! 一抹炙烈的红光一闪而逝,杨狱合上眸子,活死人一颤后,睁开了眼: “危险吗?” 第259章神通异术第一更 …… …… 夜幕渐退,晨光刚生。 依山而建的庄园里,隐有着响动,不多时,炊烟升起,粥米的香气散开。 偏房里,一个小道士爬了起来,穿好衣衫,出得门来,虽然下山已然蛮久了,但多年里早起的习惯可没有丢。 如果在山上,这时候,他应该去打水、煮饭,等待早课,不过山下的人比他要勤快多了,早就起来忙活了。 这时候,他已闻到了饭香。 “做完早课,然后吃饭。” 小道士咽了咽口水,昨夜,他悄悄跑去厨房偷吃了些肉,那味道,真的美。 心中回味着,他转了几转,来到后院,一间清幽的院子。 院子里,有着光亮,有着声音,人似乎还不少。 不过…… 望了一眼院子里搭建起的两座法坛,哪怕见过多次,他心中还是不由的‘咯噔’一声。 两座法坛搭建,已有些日子了,只是,昨日之前,法坛还只是徒有其形,而此时,已隐有全貌了。 红台烛,檀香炉,檀香碟,净水盅,法简,木鱼,卜图……等等一应俱全了。 只缺‘摩云令’,就是真正的法坛了。 “难道真有机会看到师伯踏罡步斗吗?也不知谁人要倒霉了……” 小道士心中怜悯,又有些悸动。 他所在的‘摩云观’虽然一直有道武双修的说法,可绝大多数的门人弟子也都只是听说而已。 “法坛不可细观,亵渎了祖师可是死罪!” 屋内传出声音呵斥。 小道士一惊,忙不迭的低头谢罪,这时,另一人的声音传来: “云雀,快些进来!今日,你师伯讲法,若是错过,再没有机会了……” “是!” 小道士云雀一个激灵,推门而入。 屋内,通体皆是木板铺彻,其上有着诸般纹路,数个蒲团上,都坐着人,正中者,是一童颜鹤发的老道。 手持拂尘,耷拉着眉眼。 是他的师伯,妙法道人。 他的身侧,是两个稍稍年轻的老道,其中一人,眉心点着朱砂,却正是他的师傅,妙云道人。 “坐下听讲。” 妙云一抬手,无形气劲已将房门合上。 云雀小道士忙不迭坐下,有些忐忑,又有些好奇,不知师伯为何会突然讲法。 “云雀。” 小道士刚刚坐定,正中的老道已然开口了: “你拜入门中已近十八年,每日里打水、煮饭、做早课、诵经,周而复始,可有怨言?” “弟子没有怨言。” 云雀低下头。 “同门师兄弟皆可习武,唯你不行,有怨言,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不让你习武,门中自有用意。” 妙法道人淡淡开口: “你也知我摩云门有‘道’‘武’两法传承,你于武道一途,天赋只是一般,可却是天生的道修真种子。” “师伯要传我‘异术’?” 云雀抬头,惊喜交加。 “道术!” 妙法道人声音一沉。 “咳!师兄,一个名字而已,何必在意?” 望着自己唯一的弟子,妙云道人开口了: “所谓道术,并非传说中的法术,而是脱胎于武道,却又明显区别于寻常武功的一类奇门武功的统称。 此类异术威力绝大,可入门难,精进也难,对于施术者的天赋要求极高……” “异术。” 云雀压抑着心中的激动,静心倾听着。 “如何能够相同?” 妙法道人面色不悦: “所谓异术,脱胎于神通,可本门的道术,可是源自于师祖他老人家的神通!” 妙云道人反驳: “那武功,又来自何处?” “你!” 妙法道人瞪眼,险些拂袖而去,但还是按耐了下来,再不看自家师弟,沉声望向云雀: “你家师父不知道术,你却万万不能如此想法,否则,有朝一日遇到其他身怀道术者,就会陷入危险之中。” 他的神色肃然,让云雀不敢反驳,只能点头。 “异术脱胎于武功,未必高于武功,可道术,却脱胎于传说中仙神的神通,虽无法与传说中移山填海、追星拿月的神通相比,可也超乎于武功之上!” 妙法道人缓缓说着。 身侧两个老道皆有些不悦了: “怎么就超乎武功之上?!” “武功,人人可学,可门中道术,每一代,至多传承一二人,高下立分,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 妙法道人冷哼一声: “祖师留言,上古之年,唯有身怀道果者,才可开宗立派,传授门人弟子。为何?往日不说,不过是不想打击你们。 今日,便说道说道!” 说到此处,他反手取出一枚通体鎏金的令牌来,道: “古老相传,得道果者,可执掌神通,然而,道果稀少,神通更少。即便开宗立派,门下的弟子,也必须要依靠神种,方可跨入‘修行之门’……” “神种?” 这下,两个老道也有些惊异了。 他们自然知道,门中的道术都要经由‘摩云令’才能施展,却也没有想到,是没有摩云令就无法入门。 “这就是神种?” “不错,神通之种!” 手捋长须,妙法道人面有得色: “各家各派的传承不一,有以符箓为根本,有以刀剑为载体,也有以书本为传承,可究其根本,此物,名为‘神种’。” “神种。” 云雀咽了口口水,眼神炙热。 这些年里,他除却换血之外,没有学过任何武功,本身,对于武功是颇为渴望的,但此时,自然就不一样了。 “师父藏的够深啊,这么些年,都不曾泄露半句……” 妙云与另一位老道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无奈。 “摩云令,一代只能传承一二人,老师又有什么法子?” 妙法老道微微摇头: “即便是贫道,若非那于忘海咄咄逼人,也非要等到咽气才会说……” “于忘海……” 两个老道都沉默了。 任谁也没想到,当年被踢下山自讨生活,最不成器的师弟,会在几十年后,让整个门派仰其鼻息。 “他将儿子送入我门下二十多年不闻不问,打的什么主意,当老道不知道?” 妙法老道冷笑: “他自以为能拿捏我等,我却偏不让他如愿!” “话虽如此,可如今我等到底要靠着他……” 妙云道人微微摇头。 “我等可为其做事,为他铲除异己也好,其他什么也好,唯独祖师传承,不可落于其手!” 妙法道人如是说者,心中突然一动。 砰! 屋外,传来低沉的闷响。 “谁?” 三个老道目光皆是一凝,下一瞬,房门已然洞开,妙云与另外一个老道窜出房外。 妙法道人,也扣紧了掌中摩云令,大踏步出门。 云雀还在消化几个老道的话,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出得门去,就见得一白衣破烂,神色狼狈也疲惫到了极点的大汉闯入了后院。 他认出这人,似在月余前见过,叫什么穆还,似乎是怜生教的一个大人物。 此刻,他就感受到了此人的厉害。 遥隔数丈,他身上散发出的热力,就几乎不亚于正午之时太阳的直射了,这样强大的血气,只怕不逊自家老师与师叔了。 是什么,让这样的大人物如此狼狈,甚至还有着掩饰不住的惊惧? “穆施主怎得如此狼狈?” 妙云眉头微皱,已是看出,这穆还身上无伤,却消耗巨大,不像是与人交手不敌,倒像是被人追到了筋疲力竭。 “于,于兄可在?” 穆还四仰八叉,大口喘气,只觉筋骨酸痛到了极点,不由自主的抽搐着。 近乎不眠不休的十日奔袭,即便有丹药服用,可他也已然到了极限,离气血逆流也就差了那么一线了。 若是活活跑死,那他就是江湖上最大的笑柄了。 “不必问了,人已经要到了。” 未等他回答,妙法老道的面色就是一沉,望向渐有光亮的夜幕。 不速之客! 妙法老道遥望夜幕,隐隐间,感知到了极为强大的杀意,那杀意是如此之强烈,让他都不由的瞳孔一缩。 “是谁?” 妙云道人拧眉,望向穆还。 “锦、锦衣卫千户,杨,杨狱。” 穆还大口喘息数次,方才盘膝坐下,调息缓解着沸腾到了极点的血气。 “锦衣卫千户?!” 几个老道都是一怔,彼此对视,不知是个什么表情。 “区区一个锦衣卫千户,就将你杀的如此狼狈?” 妙云道人的神情很微妙。 “那是杨狱!” 穆还被他的眼神看的吐出一口黑血来,他胸膛起伏,咬着牙: “杀死冀龙山、萧战的那个杨狱!” “是他?” 听得这话,几个老道的神色方才一震。 下山这些日子,他们最多听到的名字,就是这个杨狱。 只是,那杨砍头不是六扇门的捕头吗? 什么时候又成了锦衣卫的千户? “两位师弟,我吾护法,招待这位千户大人!” 妙法老道开口了。 他纵身一跃,上得法坛,随手一扬,摩云令已落到法坛之上,口中念念有词。 随其动作,一层薄薄的雾气也随之升起,初时只在两座法坛之间,旋即,就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呼! 活死人的脚步一滞,杨狱抬头,略有惊诧: “这是,神通的气息……” 第260章踏罡步斗呼风唤雨第二更 “这是,神通的气息?不太对,却又不是道果……” 轻按心口,杨狱若有所思。 朦胧的夜色之下,一层肉眼很难看到的薄薄雾气笼罩在庄园之上,但自然瞒不过杨狱的眼睛。 这层薄雾类似他曾在幽灵山庄见得镇邪印之时的黑雾,但比之前者却要稀薄的多,而且,要清澈。 虽也能遮人视线、感应,但却没有那种奇诡之感。 非神通,非道果? 那会是什么呢? 杨狱的心中泛着思量,却也无甚畏惧,一抖黑袍,跃上庄园之前的老树树梢上,鹰眸环顾的同时,四象弓已握在了掌中。 任何与道果神通扯上关系的东西,他都不敢大意。 不过,有着幽灵山庄的经历,他隐隐间也能猜出这肉眼不可见的薄雾的作用。 “在幽灵山庄,以镇邪印之能,也仅能在黑雾之中搅风搅雨,出得幽灵山庄就毫无用处。我却不信,你会例外。” 环顾无果,杨狱也不在意,取了一支玄铁箭,徐徐拉弓,带着冷笑: “看不到,又有什么妨碍?且看谁先扛不住!” …… …… 呼呼! 薄雾如风,自小院起,扩散到整个庄园。 处于其中,穆还的心中顿时就是一惊,如此稀薄的雾气,却比夜色更为遮人视线,他极目望去,居然连数丈之外的房屋都看不清楚。 那两座法坛,更是朦胧到了极点,几乎就要消失。 “那是……” 他极目望去,只见法坛之上,妙法老道足踏连环,游走不定,伴随其走动,朦胧雾气都被搅动,发出阵阵风啸、气炸之音。 细看之,其步履之间,严格的遵守着某种方位,起伏如北斗升腾,似星弹丸跳跃,如流星飒沓。 充满了古老的美感。 “禹步!” 穆还心头一震。 禹步道门的一种步法,各家各派都有传承,教中也有,只是,他也曾见过其他人施展,不过也一门中乘轻功而已。 可此时在法坛之间走动,就显得无比的苍老古老。 这让他心中不由的悸动,传说之中,禹步乃是道士用来做法,呼风唤雨,沟通神明所用的。 这难道是真的? “起坛做法,踏罡步斗,这是神通?不,不对,更像是教中的九门神法……” 穆还强打精神,心中喃喃。 他虽然不是怜生教的嫡系九脉,可到底位高权重,所接触到的隐秘并不比嫡系少太多。 只是无法接触怜生教最为核心的‘九大神法’而已。 可无法接触并不代表他对于这些没有任何了解,相反,无论是他、齐龙生乃至于其他的州府的舵主,都对其无比眼热。 而此刻,这老家伙起坛做法,就让他察觉到了不对。 这要真是类比九大神法,哪怕更弱的多的法门,其价值,也是无法估量的。 若是我能得到…… 穆还心头大动,收回目光,问道: “几位道兄,敢问这法坛有何作用?可是传说中的……” 话音戛然而止。 不知何时,两个道人已分别来到了自己两侧。 “两位道兄?” 穆还心头‘咯噔’一声。 “法坛之前,由不得闲杂人等,穆舵主当懂得这个道理吧?” 一老道沙哑开口。 “正是这个道理。” 妙云亦是微微点头,望向穆还的眼神,就显得冷漠了。 这世上,对怜生教有好印象的不多,他自然不是其中之一,相反,他对于这些异教徒,极端厌恶。 正因如此,哪怕在道观命门被捏的情况下,他们仍然拒绝与这些人联手伏杀祁罡,而是要自己动手。 此刻眼见此人似乎认出了法坛,哪里还能忍住? “你们想做什么?!” 穆还面色一变,内气一个鼓荡,就要暴起。 然而十日的追逐遁逃,他的血气与内息已然跌到了谷底,动作虽然尚算迅捷,却哪里逃得过两个不逊色于他的高手? 几乎一眨眼,已被两人一左一右,按倒在地,伴随着几声清脆的‘咔吧’声,四肢已被卸掉了。 直看的云雀眼神发直,这也太果断了。 “杀了吧。” 那老道拂尘一扫,就要将其震杀。 “不忙。” 妙云老道抬手接住那拂尘,望向了穆还,淡淡道: “我听说怜生教的人,一旦被人擒拿审问,必会在第一时间自尽?贫道想看一看……” “……贼道,贼道!背信弃义者,不得好死!” 穆还气的吐血,两眼都有些发黑。 万没想到,自己十多日奔逃,连那杨狱都没能追上自己,却反而栽在了这两个老道的手里。 心中一时惊怒已极。 “背信弃义?” 妙云道人哂笑一声: “说起背信弃义。你领着杨狱前来,可曾给过我们半点消息?” 他的笑声很冷。 对于杨狱,他并不了解,可萧战的名头,他可是听过的。 这穆还一言不发,就将一尊足可击杀萧战的大高手引来此间,还能是什么目的? 他们若是没手段,岂非同日归天了? 还扯什么背信弃义,简直可笑。 “贼道,贼道!” 穆还还想怒吼,就重重挨了一拂尘,半边脸都差点被扯下来,痛的‘呜咽’一声,蠕动如蛆虫。 “想暴露位置?” 妙云老道冷笑一声,不再言语,就自护持在法坛前后。 呼! 吸! 雾气之中,妙法老道踏步而动,不疾不徐,而随其动作,一股莫名的气机就自扩散开来。 道术,非是神通。 必然要以种种秘传法诀沟通‘神种’方可发动,且范围之大小,也远无法与传说中相比。 然而,其威能仍然绝大。 “能胜过萧战的高手,只怕纵然不是五关,也相差无几了。不知能否抵挡老道这一式‘神峰镇魔令’……” 妙法老道悠然想着。 得传摩云令,习得道术已有近五十年,他尚未真个施展过,一来,他久居山中,少有遇到敌人的时候。 二来,则是布置法坛的耗费颇大。 是以,对于此次敌人来犯,他还是有些期待的,尽展道术之威,起码,几个师弟再不会拿什么武功来比他的道术了。 ‘只是,锦衣卫到底是朝廷中人,杀之到底不好。也罢,先将他打个半死,再说其他……’ 念头在妙法老道的心头转动,尚未落下,就被一声巨响打断。 轰! 巨大轰鸣响彻。 几人循声望去,就见得一道流光透过薄雾映射,一道箭矢,犹如流星一般贯入庄园。 这一下,就好似天上掉下了落雷,刹那的光与亮之间,众人看的分明,那一道流光所过之处,墙壁、假山、景观、树干,统统炸裂,统统粉碎! “嗯?!” 妙法老道拂尘抖的笔直,凝神感应,然而,薄雾所及,一片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任何敌人的气息。 什么鬼?! 他居然没有进庄园?! 妙法老道的心中一懵,而院落中的几人神色皆是大变,不假思索的护持在了法坛之前,如临大敌。 几人都是高手,刹那间的光亮,就可见到那飞腾的烟尘,这一箭之威,简直好似四关武者全力一击。 轰! 轰! 轰! 几人心中惊怒之时,遥在庄园之外的杨狱却毫无停滞,弓开满月,也不寻人,就这么一箭又一箭的射。 箭光所至,什么假山、景观,什么大堂、偏房,尽被贯穿,轰的支离破碎。 活死人固然没有本尊的磅礴巨力,可他也大可不必太过耗费内息与血气,凭借四象弓本身的强大弓力。 这庄园虽然不小,可也足可覆盖了。 轰! 箭光再落,这一箭,距离众人所在的院落却已然是极近了,那炸开的气浪所掀起的灰尘,都已清晰可见。 这样的威力,让院落中人的脸色皆是煞白。 “师兄!你的道术呢?” 一老道惊怒交加,附近院落里的下人已全都向着这里避了过来,不由的急声发问。 “……” 妙法老道须发飞扬,一双老眼瞪的老大,通过法坛,整个庄园都在他的感应之中,只需他心念一动,道术就可迸射而出。 然而,人呢?! 人呢?! “他未进庄园!” 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可眼见箭光越发凶戾,还是开了声: “需得将他引入庄园,否则,道术无法真个锁定其人!” “师弟,你护持法坛。让我出去会会他!” 听着这话,妙云老道再也忍耐不住,拂尘一抖,就要冲杀出去,然而,音波再度炸响,流光划过了小院,空射而去。 “嗯?” 庄园之外,杨狱的眸光突然一亮。 箭矢与空气摩擦的光芒很微弱,然而,对于他来说,却足够了。 “找到你们了!” 杨狱心中一动,于那微光乍闪瞬间,他清晰的看到了后院的一切。 惊慌奔逃的仆役护院、院落中那两座法坛、前后护持的几个老道…… 以及似被卸去了四肢,满面惊怒且狼狈的白衣人。 “等等,这是内讧?还是……” 杨狱的手指微顿,内气与血气交融之下,已泛起炙烈红光的四支箭矢不曾射出去。 然而,他的箭矢未发,小院之中的几人,心头却是齐齐一寒。 “不好!” 法坛之上,妙法道人的心中一寒,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霎时间,他满身冷汗就渗了出来。 那人,发现了自己! 立于法坛,不可移动的道士,被一个如此强横的神箭手锁定,那还有好? 若是法坛被毁,自己等人哪里抵挡的住能够胜过萧战的强横武者? 拼死一战,鱼死网破? “不行!” 电光火石之间,妙法老道显出了惊人无比的决断,足下重重一踏,踏罡步斗多时积蓄的内气就自从腹部上涌至胸腔。 血与气交融一起,自口而出,化作一声惊天怒吼: “手下留情!” 第261章杨狱的念念不忘第三更 “手下留情!” 这一声,何止是震耳欲聋,简直是直入心魂。 肉眼可见的气团在小院上空炸开,隆隆回荡,不止是小院里的一众人瞠目结舌,便是庄园之外的杨狱,都微微一怔。 “停手?” 杨狱心中念头一转,手指已是松开,不过,本是四支箭在弦上,却只发出了一箭。 轰! 崩! 弓弦弹抖之音,尚在音波炸裂声后,而比之二者更快的,是箭矢本身。 妙法老道吼出的音波未散,整个人已是触电也似跳下了法坛,几乎是同时,法坛被一箭贯穿。 轰! 箭光一闪,两座法坛已同时坍塌,木梁泥沙齐飞,石块尘埃飞溅,顷刻间,两座搭架了多日的法坛就被彻底摧毁。 余波扩散之下,所有人都狼狈后撤。 但,哪怕是在后撤躲避,所有人仍是望着妙法老道,不说穆还瞠目结舌,不可置信,便是妙云道人等自己人,也都有些发懵。 ‘谁喊的手下留情?’ 云雀有些懵。 在场众人,以他的武功最浅,之前的变故太大,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所有人全都望向妙法道人…… “师伯,你……” 云雀一个踉跄,只觉心中自家师伯高大的形象轰然倒塌了。 谁能想到,前一刻还在讲述自家门中道术威能,踏罡步斗,像极传说中呼风唤雨的高功真修的老道人。 会在下一瞬果断的认怂…… “哈,哈哈,哈哈哈!” 小院短暂的死寂被大笑声打破。 被卸掉了四肢的穆还几乎被法坛活埋,但他兀自大笑,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难怪你能活这么大一把年纪,原来是个老王八,老王八!” “住口!” 妙云老道怒斥一声,一拂尘打落他满口牙。 但他仍在惨笑,又气又笑又恨。 他想到自己可能会栽,可却没有想到,自己会栽在这么一群鼠辈手中。 他如何都没有想到,那于忘海言之凿凿的依仗,居然比自己还不堪,自己好歹逃亡了十日,可这伙牛鼻子老道,一招没出就投降了! “噗!” 他仰面朝天,一口逆血喷上天,洒了自己一头一脸。 “师兄……” 几个老道的脸色青了又白,也有人猜到了他的想法,可这未免也太挂不住脸了。 “我等年岁大了,本就血气跌堕,加之久居山中,少有与人交手,怎么,也不会是那位杨大人的对手……” 迎着众人复杂的目光,妙法老道神色如常,不见有什么惭愧: “妙云师弟,你是我等中,武功最好的,可比之齐龙生如何?比之萧战如何?” 他,不是毫无办法。 若是强行压榨摩云令,他未尝不可强行发动道术,可无法锁定其人,这一发之下,来敌未必死,自己却铁定没命。 而没了自己…… “那也不能,不能……” 妙云恨恨甩袖,大有折身再与来人交手之势。 “若关乎门人生死,宗门脸面,老道何惧一死?” 妙法老道拦下他,指了指尘埃中狞笑的穆还: “师弟真要为了他去拼个死活?” 他长长一叹,点醒了其他人。 他们此番下山,是因大旱之年,山中几乎无可活命,不得以下山求活,虽然可以委曲求全,可没道理为人拼死拼活。 真要死,他们不如死山上,还清净自在。 “这……” 听到这话,妙云也冷静了下来,当然,更主要的,是他听到了脚步声。 低沉如鼓点般的脚步声。 小院中,一时落针可闻,惨笑的穆还也闭上了口,挣扎着望向脚步声传来之处。 人未至,就见得一袭衣袍如火。 赤色飞鱼袍之下,来人气息沉凝,却又暗藏汹涌,如大地般沉稳,却又内蕴无边地火,望之不凡。 “这就是传说中的锦衣卫吗?飞鱼服,绣春刀……” 望着来人,云雀满眼敬畏,心中的不忿顿时一扫而空。 这衣服,太好看了。 “杨,杨狱……” 穆还发出呻吟,见得那如火飞鱼袍,心中冰凉一片。 这除非是余灵仙从天而降,不然,他绝无生机了…… “摩云门妙法,拜见锦衣卫千户,杨狱,杨大人!” 妙法单掌竖于胸前,施了一礼。 其余人无论心中如何想法,也都行礼。 “摩云门……” 咀嚼着众人的来历,杨狱一一扫过众人,落在了妙法老道手中紧紧握着的令牌上: “老道的手段,来自于这枚令牌吧?可否过手一观?” 薄雾散去后,危机感也随之而去。 而随着他走近,才有着微弱感应,让他知晓,这老道的手段,应当就是这枚古怪的令牌了。 不是道果,却是食材。 上好的食材。 “这……” 摩云门众人齐齐色变。 妙云道人更是大呼不可,拂尘抖的如剑般笔直,满面怒意: “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你又如何?” 杨狱冷哂一声,语气冷硬已极: “依着朝廷法度,袭杀锦衣卫乃是是满门诛杀之罪!莫说欺你,便是杀了你们,又有何不可?” 他的话,落地有声,杀意也不加掩饰。 这群道士或许没有参与伏杀祁罡,可从他之前感知到的危险气息就可知,这伙人屁股也不干净。 “你!” 妙云老道面色难看。 “区区一枚令牌,莫说一观,便是送给大人又如何?” 妙法老道适时开口,双手奉上摩云令。 “你真舍得?” 见得此举,杨狱倒是高看了这老道士一眼,江湖武人,能屈能伸的可不多,就算他自己,也是绝做不到了。 这摩云门,他倒是没什么印象。 不过天下的宗门不知几百几千,他没听说过也不奇怪,毕竟从在场众人看,这门派估摸也没多大。 或许就如玉龙观那般,只是深山里的一间道观。 “大人说笑了,有什么舍不得……” 见杨狱真接过去,老道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好在这位大人貌似对此物不敢想去,把玩了两下,就还给了他。 其余人等也都松了口气。 摩云令若是有失,就算明知不是敌手,也得拼死了。 【食材:摩云令】 【等级:十都(下)】 【品质:可(下)】 【评价:神种‘神峰镇魔令’之载体,摩云门供奉七百年之物。与之契合者,可通过法坛催使出威力】 【炼化可得:小概率可得神种‘神峰镇魔令’】 【暴食之鼎蓄能不足,无法炼化】 神种‘神峰镇魔令’的载体? 供奉神种,可以传承下来,代代驱使? “还能这样?” 杨狱这下倒是吃惊不小,又有些凝重。 道果,是无法传承的。 即便炼化,也是没有可能传承给后人的,在他的想象中,神种也该如此才对,却不想,还有这样的操作。 摩云门如此,那其他曾有过神种的宗门呢? 不着痕迹的感应着暴食之鼎中的信息,杨狱走到了死狗般躺着不动的穆还身前。 “杨狱,杨狱!” 穆还心中恨怕交加,想咬牙,满口牙却早被打散了: “你不要得意!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想要从我口中知道什么,你却是休想……” 说罢,他就闭上了眼。 他怕死,可他更怕泄露了教中隐秘,索性闭上了眼。 不过,出乎他的预料,杨狱并没有问他什么隐秘,甚至都不曾询问是谁指使他的。 “听说怜生教有一门‘怜生舍身印’十分了得,乃是与敌玉石俱焚的上乘武学,不知你可会?” “什,什么?” 穆还惊愕睁眼。 “看来,你不会。” 见他反应,杨狱不无可惜的叹了口气,屈指一弹,一缕罡风已将其眉心击穿,脑浆崩裂,死的不能再死。 舍身印,可真真是门好武功。 只一次,就省了他数年的换血苦熬,若是多来几次,自己说不定都能和那位西府赵王掰掰手腕? 杨狱转身,院内所有人,齐齐一退,皆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这人杀人,怎么连眼都不眨一下?锦衣卫,都这般凶残吗……’ 云雀被吓坏了。 他连鸡鸭都不曾杀过一只,亲眼见得有人脑浆崩裂,着实吓了一大跳。 尤其是这位,杀人像是吃饭喝水般从容…… “搬个椅子来。” 杨狱开口,云雀一激灵,忙不迭的折返回去,搬出了屋内的太师椅,让其坐下。 大马金刀坐下,杨狱环顾众人,轻敲椅背,淡淡道: “诸位不必担心,杨某非嗜杀之人,更不会无缘无故杀人。” 信你才有鬼! 妙法老道心中腹诽,却还是挤出一抹僵硬的微笑,作聆听状。 “此獠意图伏杀我锦衣卫副指挥使,其罪奇大,本该凌迟,家中老小一律流放三千里!” 杨狱冷眼直视。 “如此逆徒,着实该杀!可贫道等人,着实不知此人罪行,还请大人明鉴才是。” 老道士躬身作揖。 活了这么些年,妙法当然知道这位想问什么,当即,也毫无隐瞒,将一应事宜和盘托出。 从自己等人因活不下去下山,于忘海威逼利诱无奈合作,到严词拒绝伏杀祁罡…… “事情就是如此,还望大人明鉴。” 老道士满面苦涩: “两年大旱,我等也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山里,都无一块新鲜树皮了……” 哒! 敲击椅背声戛然而止,杨狱眸光闪烁: “于忘海?” 第262章仙佛之路,成道之基第一更 天色渐亮,红日东出,夜幕退散。 依山而建的庄园中,几个道人哼哧哼哧的收拾着昨夜的狼藉,另一间小院里,尽是粥米的香甜之气。 道士的饭菜,想到素,不过杨狱自然也不挑食,大快朵颐,这些天追逐,他着实也没吃过什么东西。 “大人慢着些吃……” 几个老道看的心惊肉跳,这位大人,一顿足吃了他们五六个人一天的量。 看着被风卷残云般空荡荡的桌子,云雀捧着碗,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又得饿肚子了…… 会武功,不见得就是人上人。 看着这群寒酸的道士,杨狱心中也有些感触。 抢又顾忌脸面,做生意又全然不会,投靠朝廷又怕被人戳指脊梁骨,就守着那么一间道观,几亩荒地。 寻常时候也就罢了,虽然没甚香火,深山之中倒也不缺吃食,可大旱连年,那就真个躲不过去了。 辟谷,到底只存在于传说中。 现实是,无论贩夫走卒、帝王将相、和尚道士、武者宗师,都是要吃饭的。 而且习武之人,饭量奇大。 以杨狱自己为例,他每日吞服补血益气的丹药,金铁豆子也或多或少能补充一些体力,可饭量还是大过寻常人十倍。 他们没有吃土这样的技能,在这大荒之年被人拿捏,那自然再正常不过了。 当然,若他们能放开面子,就如今德阳府的乱状,哄抢偷盗朝廷大概也是没法子处置的。 “大人这食量,真是惊人。” 妙法老道放下碗筷,心中绷紧的弦也渐渐放松了。 这位名头极大的杨千户,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相处,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尔等或许有种种苦衷,但做错就得认罚!” 杨狱放下碗筷。 “贫道等,认罚。” 妙法老道叹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也不需觉得冤枉,你们虽没亲身参与伏杀,可在这庄园中设下法坛,本也有着为他们断后的心思在。” 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杨狱淡淡道。 有苦衷,不代表就情有可原。 那法坛薄雾,让他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假设不是他追来,而是受了重创的祁罡,只怕就要栽在这里。 这事,他心里自然有一杆秤。 “任凭大人处置。” 妙法老道瞥了眼木头也似坐着,面无表情的两个师弟,以及满面懵懂的云雀,又是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位杨千户既然没有直接出手,那必然是有着事情要自己等人去配合。 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不好受,但他也没什么办法。 这自己要是走了,这群憨货,岂非要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如何处置,那是后话了。” 杨狱摆摆手,直视这老道,问道: “我听说,佛道两家的真修,无不恪守三皈五戒,可有此事?” 他犹记得那烂柯寺的老和尚慧安曾说过的持戒,这几年明里暗里他也不少次听说过类似的说法。 只是,纯粹的佛道两家的人,太难找了。 戒色和尚到底年轻,懂得并非很多,此次遇到这些道士,自然就有心求证。 “出家人,首重持戒……” 妙法老道的神情有些微妙,猜出了杨狱想要询问什么,微微沉吟后,回答: “不过,持戒之难,在于行,也在于心。行还好说,恪守戒律的和尚道士不在少数,可难点,在于心。” “心?” 杨狱咀嚼着老道的话,心中若有若思: “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人生于红尘,自有诸般欲念,以心持戒,若八戒皆守,这只怕已非人,而是仙佛了。” 有着强大自控能力的人,莫说八戒,便是再多的戒律也可遵守,但心,却不是这般简单了。 谁能控制己心? “大人说的是,但我等出家人,所追寻的,就是心灵的安定……” 妙法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后又道: “依着我家祖师所言,人要成就仙佛,持戒是必然要走的过程,可惜老道愚钝,到的如今,也不敢说可持守‘一戒’,更不要说‘八戒’的境界了。” “欲成仙佛,必须八戒齐全?” 杨狱挑眉。 类似的话,他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只是,便是传说中的仙佛,也没几个能做到这般境界吧? “空有力量而无心性境界,又算什么仙与佛?” 妙法老道平静回应: “依着老道看,传说之中的所谓仙与佛,也只是比我等走的更远一些的凡人罢了,算不上典籍中的真正仙与佛。” “有些意思。” 杨狱又有些高看这老道了。 他武功稀松,气血也衰败,可见解倒是不俗,算不上真修,却也是个真道士了。 这一点,比之他两个师弟,倒是强了不少。 “我摩云门虽只有七百多年,但祖师留有余荫,门中道藏也有一些。老道出家七十多年,唯一可自得处,就是熟读道藏。” 妙法老道微有些自得。 熟读道藏,对于一个道士来说,几不亚于儒生的‘学富五车’了。 见他这模样,杨狱轻扣桌面: “继续说。” “道藏有言,诸般修行,持戒第一。佛道的八戒,其实大差不差,毕竟,我道家更为久长,佛家多有借鉴也未必可知。” “说重点!” 杨狱瞪了他一眼。 “咳咳!” 妙法老道被呛住,见杨狱面色不善,这才收敛一些,道: “依着我家祖师所言,道果,是天地精粹,成道之基,持戒,则是通往仙佛之路。两者缺一不可,相辅相成。 当然,这只是一家之言,老道活了七十多年,也没见过身怀道果的……” 两人一问一答,直说道日上三竿。 妙云、云雀等人着实有些坐不住,但又不敢擅自离开,两个老道还好,云雀却是越发的坐不下去了。 眼见日升三竿,忙唤来了收拾的家丁,嘱咐他们多坐一些饭菜,他着实饿的受不了。 自凌晨至黄昏,两人的交谈足足持续了一整天,到得后来,莫说云雀,便是其余两个老道也都坐不住了。 望了一眼天边的火烧云,沉默了一整天的妙云老道开口了: “杨大人,天色已晚,若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可好?” “师弟,自去就是。为兄与杨大人一见如故,便是秉烛夜谈又如何?” 妙法老道似有不悦。 “天色不早了,几位早歇,明日再说吧。” 杨狱哑然。 也不在意妙云的话语冷硬,示意几人自便,自己,则随意寻了一间客房进去,嘱咐几人为他烧水。 云雀如蒙大赦。 这位千户大人的气势实在是沉重,这一天,简直煎熬的不行。 “师兄,你未免也太没骨气了!” 出得院落不愿,妙云老道已是实在忍不住了,憋了一肚子气。 “骨气?” 妙法老道摇摇头,不想说什么。 另一个老道倒似是想明白了,长长一拜,袖袍垂地: “辛苦师兄了……” “咱们之间,说什么辛苦不辛苦?” 妙法老道扶起师弟,望向妙云,正色道: “为兄思前想后,还是想让你回山,祖师堂里的牌位,也该擦一擦了……” “师兄要赶我走?” 妙云心中‘咯噔’一声,语气顿时软了下来: “师弟只是一时气不过,师兄……” “咱们此番下山,是为求生,不是为了求死。” 见其认错,妙法方才一叹: “入世就有入世的规矩,正如咱们无财无粮,受制于于忘海一般,力不如人且被拿住痛脚,低头又如何呢?” “师弟明白了。” 妙云深吸一口气,又羞又惭: “可怜师兄,一把年纪,还要受这般折辱……” “说甚折辱?” 妙法摇头: “他能罢手,咱们就得感念其恩了。你且转念想想,若门中失去我等三人,该是何等下场?” 妙云悚然一惊。 摩云门拢共也不过二十余人,这还是算上于忘海父子,若没了他们…… “师兄,这位杨大人留下我等,只怕是因为于忘海。” 另一个老道又开口了。 “是与不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妙法老道喟叹一声,离开了。 其余几人默默跟上,心中念头翻涌,只觉山下太过煎熬,虽可活命,却远没有山中的清闲自在。 要是没有这场大旱…… …… …… 持戒! 浸泡在滚烫的药液之中,杨狱心中仍自消化着从妙法老道处获取的情报信息,其中重中之重,就是持戒。 摩云门自不会比六扇门的案牍库的情报更全,可后者大而杂,前者小而纯粹。 有关于道家的隐秘,自然是前者更为详尽。 “持戒,该是怎么个持法?降服己心?” 杨狱心中念头涌动。 身为一个法学生,他自认还是遵纪守法的,只是,这持戒,持的是色戒、杀生、嗔怒…… 在他的印象中,这是人之本性,这怎么持? “持戒,佛、道两家只怕是有着秘传的法子在,下次再见到戒色,倒是要旁敲侧击一二了,毕竟,他法号戒色……” 良久之后,杨狱摇头,将诸般思绪暂时压下,吞服几粒金豆子,阖眸静心,进入暴食之鼎中。 开始盘点自己的收获。 第263章龙渊老王,不败天罡第二更 嗡~ 幽暗的暴食之鼎中,闪烁着幽幽光芒。 诸多食材,看似杂乱的摆放,实则彼此间泾渭分明,一部分围绕着九牛二虎食谱,一部分彼此抱团。 镇邪印与紫金吞煞宝葫芦靠着魁星位阶图徐徐旋转,龙渊剑倒插在一角,清冷孤傲,距离它稍近的,只有那一口青龙偃月刀。 新得到的‘摩云令’缩在一角,光芒黯淡,与炼化之后,再无光芒的融金炼体靠的很近。 其余等阶稍低的食材,几乎都被压在角落,好似食材之间,也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 “蓄能。” 望着琳琅满目的食材,杨狱心中盘算着。 右掌中的‘芥子空间’虽然不大,可也能随身携带不少东西,十日追逐中,暴食之鼎蓄能的脚步也没有停下。 随着他吞入的金豆的消化,已接近蓄满,至多后半夜,他就可以再度炼化一件食材了。 “我刚自突破四关,尚未巩固,九牛二虎的炼化可以缓一缓,融金炼体、摩云令也是同理……” 心中自语着,杨狱握住了那口青龙偃月刀。 四关以后,他已可凝练真罡了,一门完整且强横的真罡修持之法,是他目前最为需要的。 这些日子的奔波,他手中蕴含真罡修持法的食材,着实不在少数。 百毒老叟的蛇杖、萧青峰的长剑、齐龙生的大刀……等等之类,但他自然更为属意这口青龙偃月刀。 这口刀的价值,可谓极高,不但有着上乘刀法青龙九杀,上乘锤锻兵甲法,上乘吐纳‘青龙经’,还有着可悟出‘不败天罡’的上乘内炼法‘青龙真罡’。 只是…… “老张家的便宜,可不好占啊……” 心中泛着念头,杨狱睁开眼,没有任何耽搁,取出掌中芥子空间中的金豆子,开始吞服。 嗡~ 未多久,杨狱自药浴桶中起身,擦拭干净,披上衣服,盘膝坐于床榻之上,留有一分心思唤来活死人护卫。 一颗心,再度沉入了暴食之鼎中。 “炼化,青龙偃月刀!” 【是否炼化食材,青龙偃月刀?】 “是!” 哗啦啦! 一问一答间,暴食之鼎中豪光大放,那一口沉寂如死物的青龙偃月刀陡显出凌厉至极的锋芒,荡开了大片食材。 化作一道绝世锋芒,斩向杨狱。 “呼!” 杨狱心中沉静,任由锋芒及体。 四周的光影再度变化,锋芒如水般将他彻底淹没,他凝神观看,就见得白光跳跃间,一方栩栩如生的场景急速拉近。 大日、长空。 群山、密林。 平原、麦田。 一瞬之间,光影斗转,落于麦田之前,那是一处小小的村落,其中屋舍俨然,有鸡鸣犬吠,有幼童玩闹。 呼! 一步踏出,犹如时空变换。 哪怕已非第一次炼化食材,立于村前,杨狱还是有些惊异。 食材的炼化,自然不是时空穿越,眼前的这一切,是留存于食材之上,前主最为强烈的精神残留所化之幻境。 越是真实的幻境,就代表着食材前主的精神越浓烈。 “如此真实。” 俯下身,抓捏了一把泥土,感受着泥土与草木的纹理与味道,杨狱心中微震。 不是任何幻境,都能达到与外界等同过的效果的。 眼前这片麦田、村庄的真实与细腻,足可在他这些年经历的幻境之中排行前三了,这还包括了九牛二虎。 比之冀龙山所留更为真实的多。 缓步走进村庄,眼前的一切无不真实。 鸡鸭禽鸟、猪狗牛羊、来往劳作的农人,门前洗漱的妇人,嬉闹的顽童,一切都好似真的存在。 而他,则像是一缕幽灵,游荡者,观察着。 未多久,杨狱停下脚步,这里,几乎已穿村而过了,他的眼前,是一方黄泥压就,足有数百丈宽广的练武场! 场中,有着一间屋子,门外的兵器架上刀枪剑戟,十八把武器皆有。 看着这一幕,杨狱心中升起一抹熟悉感。 “裕凤仙的演武场!” 杨狱心中一动。 眼前这一幕,与青州城裕凤仙的住处,岂非十成十的相似? 心中思量,他的眸光已落在了演武场一侧,距离屋舍不远处。 那里,有着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在打拳,她很认真,一拳一脚都有着章法,她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模样,可拳脚之下,居然就有着清脆的响声。 她的口中呼喝,一板一眼的练着,马尾辫一起一伏的。 “啧,指挥使小时候,也挺可爱。” 看着稚嫩如瓷娃娃般的上司,杨狱心中好笑。 缓慢靠近,才瞧见屋舍后,有个病恹恹的老人,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这老人的骨架极大,可浑身上下却没多少肉,不时的咳嗽着,这是受了重伤。 在老人的身上,他感受到了苍老与暮气,巨大的伤痛之下,他已很难打起精神了,这不是寻常的伤势。 可惜幻境之中,通幽无法施展,否则,他倒是可以看看这位老爷子受了什么伤。 “唉,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屋子里忙活饭食的老妇人擦着手跑了出来,满口抱怨。 “趁着现在清醒的时间还多,指点指点小凤仙。” 老人笑着说。 “她这么小一点,你怎么舍得?” 看着满头大汗的小孙女,老妇人满眼心疼,口中带着埋怨: “老大只怕日子也不久了,可怜她们姐弟,才这么小一点……” “可惜了老大,救我这把老骨头做什么?” 老人的神色有些黯淡。 “问了你多次,可你始终不回答,到底是什么人伤了你和老大?那什么玉龙观的真言道人到底什么人,真有这通天能耐?” 老妇人问道。 “是谁,其实不重要。左右,也不会比老夫好到哪里去。” 老人咳嗽一声,脸色越发不好: “只是我的困意越来越大,只怕以后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少……” “御医已再来的路上了,老头子,你可千万撑着点。” 老妇人闻言垂泪,紧握住老人干枯的手掌,心疼难受。 “御医也无用,我这,可不是普通的伤病,而是神通之伤……” 老人摆摆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沙哑着交代: “我在,万事尚可安定,我若不得清醒,只怕龙渊道就此多事了,可惜老大他时日无多,老三又无心政事,老二不死,必生乱子……” 听着这话,杨狱的心中一震,猜测终于得到印证: “这老人,是龙渊王!” 自知晓裕凤仙的青龙偃月刀中有着不败天罡之时,他对于这位指挥使的身份就有着猜测,如今听得这话,终于得到确定。 “你,你真这么狠心?” 听着这话,老妇人的脸色一白: “老大身子不行,老三一心出家,老二若没了,你让我,怎么活……” “吾为王,龙渊万民皆吾子也!” 老人的眼神有着刹那的凌厉,可转瞬,就又没有了光彩,可他仍是攥住老妇人的手腕,厉声道: “应我,杀了他!” “我,我应你就是,我应你就是!” 老妇人掩面而泣,转身跑回了屋内,不多时,压抑的哭声就自传出来。 “我儿……” 老人的手无力的垂下来,他已然虚弱的连起身都没有力气了。 杨狱静静立着,听着。 根据眼前人的身份、对话,以及现实里他所知道的一些情报,他自然能推测出很多东西。 伐山破庙一战,这位龙渊王也受了重创,且波及到了他的大儿子,之后,其子身死,而他自己,也陷入半睡半醒,好似植物人一般的处境中。 “要一个母亲,亲手杀自己儿子……” 杨狱心下摇头。 从龙渊道如今的处境来看,这老妇人明显没有听从老王爷的嘱咐,而是选择了囚禁他,可惜…… “欺负奶奶,爷爷坏!爷爷坏!” 这时,红衣小女孩跑了过来,嘟着嘴,满脸不高兴。 “是爷爷坏,莫生气啦。” 老人摸着孙女的小脸,满目慈爱: “你奶奶啊,是个爱哭鬼。我的小凤仙可一定要坚强,可不能随随便便哭鼻子……” “我才不会哭鼻子呢!” 小女孩双手叉腰。 “那就好,那就好。” 老人爱怜的抚摸着孙女的脸蛋。 “爷爷,你的病什么时候好呀?” 小女孩满脸担忧,懵懂的她,也知道爷爷此时的状态十分不好了。 “只要小凤仙努力练功,爷爷就会好起来。” 轻擦着小女孩的鼻子,老人身子一颤,回光返照一般站起了身来。 “刀来!” 他轻喝一声,就听得一声轰鸣,十数丈外倒插在地上的青龙偃月刀就自如一天青龙般飞腾而来,被其握在掌中。 轰! 杨狱只觉劲风扑面。 他的感受无比之强烈,老人握住刀的瞬间,再没有了任何的苍老与暮气,而是如同一轮大日般散发着骇人的气势。 让人无法直视。 “老伙计,以后劳你照看我孙女了……” 老人轻抚爱刀,将小女孩的手放在刀柄上: “咱家的刀法,得自太祖爷,其精髓,只在八个字,你定要记下,永不可忘……” “什么呀爷爷?” 小女孩来回抚摸着刀柄,爱不释手。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不行了,第三章没整出来…… 写的有些乏味,感觉差点意思,狗子再琢磨琢磨,抱歉大家。 第264章飞龙在天昨日第三更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眼前的光影退散,心中涌动着诸般武功精义,杨狱的心中,却好似仍能看到那拄刀而立,发音如雷的老者。 分明是瘦的几乎脱相,可其握刀之瞬间,自有一股睥睨纵横于千军万马之中的嚣烈气势。 仅从其气势上,就可看出其全盛之时的强横气场,那是斩将如割草的猛将。 可惜…… “龙渊王……” 杨狱的心中自语,旋即收刀,所有精神悉数沉入丹田,感悟着食材炼化之时所感受到的诸般武功精义。 青龙九杀,青龙经,以及他此时最为需要的青龙真罡。 青龙真罡,乃是龙渊王一脉真正的不传之秘,青龙九杀与青龙经,倒是还有流传,一些有着大功的将领还可习得。 可这门蕴含着不败天罡之秘的真罡修持法,是真正的嫡传! “呼!” “吸!” 心神退出暴食之鼎,房间内,杨狱的呼吸瞬间变得沉重悠长,他的呼吸是如此用力,气流于其口鼻间漫卷,引得整个房间的一切设施都为之摇晃。 一次次的炼化食材,承接着无数强者最为精粹的武道经验,杨狱本身的底蕴远超之前自身的换血层级。 一度,换血层级都是他的最短板。 哪怕他本身换血效率,吞服丹药的吸收效率远超寻常人,却也无法快速走过这水磨的功夫。 而秦姒,补全了他的短板。 以萧战毕生精血所燃烧之火,在那短短时间内,就焚净了他血液中的大半杂质,让他将换血大丹化为薪火,一举突破了第四关。 让他的换血层级,从九次,一举跃升到了十二次! 这是一个巨大的跃迁,哪怕以杨狱的武学造诣,也足足用了十多日,方才初步稳固。 到了可以接触真罡的地步。 罡气一次,最早来源于道家,指的是刚劲之气,浩然之气,后人化入武学之中,则是指的体内气息与外在气流的交互。 内息,源自于血气,而罡风,是内与外的结合,是气流的高速摩擦。 用于周身,则可防御刀剑,用于拳脚,则可硬撼钢铁,用于兵刃,则可切金断玉。 是以,放眼天下各州府县,乃至关外的天狼、大离二朝,第四关,都被称之为高手。 而真罡,则比罡气更进一步。 是由内外交互,转换为纳罡入体。 虽然由于各家各派的传承不同,真罡也有着区别,可其无坚不摧之意,却是人所共识。 青龙真罡,脱胎于张家的盖世绝学‘不败天罡’,其本身亦是至大至刚,无坚不摧,无敌不克。 兼顾着护体与杀敌,不但可护持自身,更可发挥出破空掌的效用,伤敌于百步之外。 配合青龙九杀这破甲、破罡、破横练的上乘刀法,更是如虎添翼。 裕凤仙凭借这刀法以及初悟之不败天罡,能以四关之身,匹敌早已跨入五关,且身怀融金炼体的冀龙山! 要知道,如于玄、唐百列这样同为四关的大高手,四人联手合击之下,都被冀龙山随手打发,近乎毫无反手之力。 “青龙真罡。” 默默诵念的经文,咀嚼着其中精粹,杨狱心思沉凝,缓缓陷入了无知无觉之境。 院外,月凉如水,微风渐起。 …… …… 夜色渐深,月光皎洁。 小院里,妙法老道却没什么睡意,就着油灯,伏案书写,批注道藏,数十年里,但凡得空,他都会如此。 道藏晦涩,其中更有不少生僻的词语、术语,甚至还有着著书者自己的方言,因此,同一本经书,不同人理解就可能天差地别。 为此,他才需要批注道藏,温故知新是其一,其二,就是要降低门人研读道藏的难度。 “妙云师弟小我十岁,素来血气方刚,行事莽撞,妙正师弟稍好些,但他少年时学了点儒家的皮毛,别的没学,学了一肚子迂腐……” “云雀品行纯良,经些事情,或可大用,可……” “吾徒万川,虽天赋好过云雀,可于忘海心有波涛,一旦交给他,门内诸弟子都会沦为利器、走狗……” …… 搁下笔,老道心中忧愁,烦闷,静坐许久也无法释怀,只得披上道袍,吹了灯,出了门。 月光中,妙云道人依墙而立,沐浴月光,神色怔怔,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兄。” 见得妙法,妙云拱手一礼。 “师弟也睡不着?” 妙法笑笑。 “猛虎在侧,谁人能够酣睡?” 妙云苦笑。 不止是他,门内的几人只怕除了云雀之外,都睡不着,也不敢睡。 哪怕白日里那位并未展露獠牙,可锦衣卫的名头几可止小儿夜哭,哪个敢大意? 更何况这位杨千户的名头,可真是大的吓人。 萧战、冀龙山这般大人物都栽在他手中,遑论他们? “其实无妨,以那位的武功,真要对我等不利,除非再铸一方法坛,否则睡也好,不睡也罢,都没什么区别。” 妙法缓步走着。 但也只是随口一说,莫说法坛搭建不容易,即便有又如何? 这位杨千户身上,除了一口绣春刀,可什么都没有,那位凌厉的吓人的神箭手,大概率还在暗中盯着他们。谷 “下山之前,还自命不凡,自忖凭借这数十年修持,一府之地已可纵横,谁料到,首战就遇到这样的大高手……” 妙云道人叹了口气,问道: “师弟睡不着,是心有忌惮,师兄睡不着,是因为于忘海吧?” 于忘海,与他们的关系只能说一般,此番下山被其钳制后,几人心中恶感更深,可到底同门一场。 真要对其动手,心中终归有些过不去。 “是,也不是。” 扫了一眼四周,妙法道人神色稍显凝重: “师弟以为,我等何去何从?” “嗯?” 妙云一怔,回: “买些粮食,然后回山。” “大灾之后必有大乱,再想在山中清修,只怕难了……” 妙法摇摇头,吐露心思: “师弟真以为于忘海仅凭一些粮食就钳制了为兄?非也,实在是,青州将乱,咱们再难回山清修了……” 妙云身躯一震,想要反驳,但回想着下山的所见所闻,也不由的心有戚戚然: “如此大灾,世所罕见,未必不是天降警兆……” “什么警兆?” “自然是国之将……谁?!” 听得询问,妙云下意识的回了半句,突然惊觉,拂尘荡起,回首望去。 却见得屋檐之上,不知何时立了一黑甲刀客。 不,不是一个! 话音未落间,夜色之中,就有一个个黑衣刀客跃上房檐,披甲挎刀,精气万足,眉宇间尽是精悍与锐利。 如此之多的高手! 妙云倒吸一口凉气,妙法老道也是皱眉心惊,但他反应更快,发声询问: “敢问诸位是?” 他的声音很高,远远飘荡在夜幕中,似乎想要传递给某人知道。 可惜,他的问话,并未得到回应。 庄园各处,则传来声声汇报: “此处废墟,疑似为神箭手重箭所射,所用当是玄铁箭矢,没有发现箭矢……” “有人死于此处,以血腥味区分,此人当为四关之上的高手,不见其他打斗之声,未见尸体……” “并无其他发现……” “无有其他伤者,那死去的四关高手的尸体也不知去向,未可知此人是否为白石山庄之人。” …… 声声汇报之音在小院之前得到汇总,让庄园各处传来骚动,也让小院里的两个老道心中狂跳。 这分明是一个强大的组织。 呼~ 气流起灭间,周四离缓步而落,于围墙上环顾庄园,最后落在了院内的两个老道上身: “某家龙渊卫校尉周四离,这位道长刚才要说什么来着?我听着这意思,怎么像是国之将亡,必有乱象?” 龙渊卫! 听得这个名字,无论是院内得了两个老道,还是闻讯而来的另一位,全都面色大变。 哪里不知道这个龙渊王手下最为精锐的军队的名头。 “大人说笑,我师弟分明说的是,国之祥瑞欲出,必有灾难考验……” 妙法老道几乎流出冷汗。 心中则是连连腹诽,先是锦衣卫,再是龙渊卫,这也太背了点…… “是吗?” 周四离似笑非笑。 “大人明鉴。”妙法老道硬着头皮回应,又忙转移话题道:“不知大人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你不知道?” 周四离一挑眉。 妙法老道心头‘咯噔’一声,想起了偏房的那位,但他面上却闪过疑惑,摇摇头: “大人不说,贫道如何知晓?” “呵!” 周四离淡笑一声,正欲盘问,就听得一声悠长的啸声自不远处响起。 吟! 似刀剑弹抖,如龙吟虎啸,这一道长啸响起之瞬间,就似笼罩了整座庄园,隐见气流扩散。 “真在此处?” 龙渊卫一众人心中一凛,回想起这些日所见之痕迹,皆是如临大敌。 周四离按刀而望。 就见得不远处,似有血气光芒一闪而逝,旋即,就是一股青光迸现,其色如水,氤氲闪亮,如无云之天。 而其下,似有人长啸而起,犹如虎入山林,困龙升天,啸声激荡,十里之外亦可闻。 天青如水,飞龙在天! 第265章请赐教第一更 呼! 屋内骤起的狂风吹开了门窗,杨狱长身而起,于屋内游走至院外,拳脚徐徐而动,却有着缕缕青光透体而出,层层交织如滔如瀑。 他凝神细观,只觉真罡入体,自皮膜至脏腑,再入脊髓,强大的感知能力,让他无比清晰的察觉到。 层层青光蔓延在骨骼之上,随其轻轻拉扯,就发出金玉交鸣声音。 随着这股‘青光’在肉身筋络中不住游走,他感觉到了筋肉生长与压缩,骨骼的夯实与架构,脏腑的蠕动与强化。 这些变化单一都很细微,可组合起来,却让他本就强横非人的精气越发的壮大与蓬勃,忍不住就一声长啸。 啸声回荡,高亢如鹰,悠长如虎,穿透如龙吟…… “天青如水,飞龙在天?” “这怎么那么像是王府的‘青龙真罡’?!” “怎么可能?!” 啸声回荡之间,一众龙渊卫皆有所闻,望向那如水青光,矫若游龙的身影,目光中闪过疑惑惊诧。 青龙真罡的大名,对于他们来说何止是如雷贯耳? 这是龙渊道的顶级真罡,会这门真罡的,除却老王爷一家之外,也只有老王爷的几个同胞兄弟。 且,那几个同胞兄弟也根本不被允许传给子嗣。 “那是什么人?!” 周四离神色几个变化。 作为过来人,他当然看得出,这青光长啸,分明是真罡首次入体,精气满溢之时不由自主的发泄。 可依着他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此人怎么也不该是才入真罡啊? 而且,这如水青光,怎么看怎么像是青龙真罡…… 可这怎么可能? 青龙真罡乃是龙渊王嫡传,除却王府嫡系之外,即便是龙渊卫的四大统领也都没有资格修习。 这…… “真罡……” 望着这一幕,院内的几个老道也皆有错愕,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大人?” 有龙渊卫发声,都有些躁动: “这该不会是大小姐……” “噤声!” 周四离一抬手,止住几个属下的动作。 他的心中惊疑更甚,大小姐虽然在青州,可据他所知,大小姐正自在追杀怜生圣女,应该不在德阳府才是。 心念转动间,他呵止下属的动作,自己足下一点,靠近青光所在,距离稍近,他方才看清。 那青光之下,是一袭红衣。 烈焰如火飞鱼袍,但却不是大小姐,而是一个陌生的少年! “真有人偷学了青龙真罡?!” 见得这少年,周四离心头一突,本升起的怒气被突然升起的念头打消了一半。 无他,这人是个锦衣卫。 而大小姐她…… ‘不会吧……’ 周四离只觉头皮有些发麻,再度呵止了远处的下属,朗声开口: “龙渊卫周四离,敢问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呼呼~ 青光之中,杨狱内视己身,外观八方,长啸出口之时,他已发现了来人,不过,真罡入体,精气满溢。 虽能强抑,却又何必? 青龙真罡学得,他绝无可能永远隐瞒,与其遮遮掩掩被人发现,倒不如堂而皇之显现人前。 这天下的真罡修持之法不在少数,即便有所相似,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谁又能说自己偷学了青龙真罡? 要知道,任何一门真罡,皆是秘传,不是一本秘籍就可以自学成就的,大多需要口口相传其中关卡。 青龙真罡自然也是如此。 若非他炼化食材,等同于亲身经历了龙渊老王,裕凤仙两人的修持经验,想要入门几乎不可能。 但身怀暴食之鼎,学会这门真罡从来不是问题,难处反而在于如何堂皇正大的施展,而关于这一点,他心中自然也有着谋划。 听得那黑衣刀客的问话,他方才徐徐收势,敛起青光,回: “杨狱。” “杨狱?” 周四离先是一怔,旋即也有些发懵: “你,你是杨狱?” 龙渊卫自有情报渠道,或许比不上六扇门、锦衣卫多年深耕,可也不至于连青州军中的变故也不知。 杨狱的名头在这数月里何其之响亮,他怎能不知? 可,那杨狱不是六扇门的铜章捕头吗? 这一身飞鱼服…… “微末名头,莫非还值得冒充?” 杨狱反问。 心中则泛着思量。 龙渊卫是龙渊王的嫡系部队,几乎等同于西府赵王张玄霸座下的玄甲精骑,轻易不会出动。 此番出动,只怕不止是为了赈灾。 他猜测,应该是自己当时传给徐文纪的密信起了作用。 “原来杨大人,居然投身了锦衣卫吗?” 周四离下得围墙,心中虽有无数念头翻涌,却也不得不压下,只是语气中,就有了几分复杂。 那青光像极了青龙真罡,若是换成寻常人,他指定要立即出手,将其拿下再细细审问。 可锦衣卫…… 龙渊卫,可也没有审问锦衣卫的权利…… “何来投身?杨某从始至终就是锦衣卫中人,只是当年奉指挥使之命加入六扇门执行任务罢了。” 杨狱淡淡一笑。 他自然知道这位龙渊卫的校尉想听什么,自然也就回答什么。 果不其然,听得这句话,周四离心中又是一突: “不想杨大人,还是指挥使大人面前的红人。” 他的笑容勉强极了,看着眼前之人堂堂正正,丝毫没有破绽,心中又翻滚了起来。 “红人什么的,自然算不上。” 杨狱淡笑着转移了话题: “杨某早听闻龙渊卫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只是不知周大人此来,有何要事?” “数日之前,我等途径白石山庄,见得其中死伤狼藉,一路追查来此……” 说话间,周四离死死盯着杨狱。 “白石山庄?” 杨狱也不意外,点头承认: “十日之前,有一伙凶徒伏杀我锦衣卫副指挥使祁罡,杨某奉命追踪凶徒,途径那白石山庄,发现他们与怜生教勾连,炼邪道丹药,顺手除掉了。” 杨狱说的轻描淡写,周四离却是摇头: “只怕未必吧?” 他紧紧盯着杨狱的神色,沉声道: “这伙人虽是死有余辜,可依着周某人的推算,杨大人当是出手屠戮了白石山庄,后才发现了那炼制邪门丹药之处吧?” “锦衣卫自有情报渠道。” 杨狱随口搪塞。 怎么也不能说自己身怀神通,可捕捉到其后冲天的惨烈血气吧? “是吗?” 周四离也没有过多纠缠,那群人本也死有余辜,见杨狱口风不漏,也就略过去,又佯作不经意的问道: “先前,我见此处青光如水,杨大人长啸若龙吟,莫非是修成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罡?” 这才是目的。 任何一门真罡,都有着明显的特征,青龙真罡一旦施展,必有‘天青如水,飞龙在天’之象。 他对此人自然有着怀疑。 但青龙真罡乃是顶尖真罡,入门不易,且多为口口相传,想要偷学,近乎痴人说梦,他虽有些怀疑,但也无法确定。 杨狱心中雪亮,却也不担忧,事实上,他也正等着此人询问,闻言也不犹豫,直接回答: “了不得不敢当。杨某这门‘天青罡气’算不得上乘,威力只是勉强而已。” 老张家的便宜不好占,杨狱自然很清楚,但他既然敢,自然就有着盘算。 ‘天青罡气’就是他所学的真罡,谁问,也是这个回答。 而这也不是他杜撰,这门武功,的确是存在的,只是非是龙渊道的武学,而是西北道的武学,他曾在六扇门的案牍室里看过那么一眼有关记载。 “‘天青罡气’?” 周四离拧起眉头,想了又想,却还是没想起有青州武林有这样一门罡气,不由的有些狐疑: “不知杨大人从何处学得此门真罡?” “呵~” 他又问,杨狱却不回答了,面色微沉道: “周大人是在盘问杨某吗?” 嗯?! 之前平静交谈,周四离尚且没有什么异样,此时杨狱的语气一重,他的心中顿时就是一寒。 彻骨冰凉,几乎就要暴退拔刀,好似被踩了尾巴的野猫,汗毛都要倒竖起来。 此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强横! “姑且算是吧!” 但他退却不惧,神色严肃,眸光冷冽: “实不相瞒,杨大人这门真罡施展的气息,像极了我龙渊卫的一门秘传真罡,此事若不问个清楚,即便如您这般武功,日后也定会有无数的麻烦找上门来!” “周大人怀疑我学了你们的真罡法?可有证据?” 杨狱反问: “杨某该如何证明?难不成要将所学的真罡秘籍写下来交给周大人判定?” 这下,倒是把周四离问住了。 龙渊卫拿人,需要证据吗? 大多数时候,是不需要的,可眼前,明显就是讲证据的时候。 不说其人的武功如此之高,单单是其锦衣卫千户的身份,就不是他有资格审问的,更不要说,这位极有可能是大小姐跟前的‘红人’。 大小姐要是发怒…… “这倒不必。” 杨狱抬眉,周四离回首,就见得夜幕之中,又走来一黑甲刀客,其跨长刀,背负长弓,一双眉毛却泛着淡淡的红色。 遥隔十数丈,他就停下了脚步,一手按住腰刀,鹰眸锁定杨狱: “龙渊卫王景奇,请杨千户不吝赐教!” 第266章还来吗?第二更 呼呼~ 炙热的风拔地而起,漫卷夜幕,层层扩散,似乾坤倒转,红日再现,热浪拍击,燥热难耐。 直好似院落外燃起了熊熊大火,直使得四周的温度陡升,夜晚的那点阴凉瞬间就被一扫而空。 杨狱抬眸,只觉夜色之中迸发豪光,炙烈的血气犹如烘炉,遥遥望去,只觉刺目。 大明九王,虽无法任命州府一级的官吏,可对于军队的掌控却是十成十的。 龙渊卫乃是一道三州,数十万大军中优中选优而成,又倾海量资源培养而成,虽人数不足青州军十一,可在龙渊道的名头可是极大。 眼前之人,其貌不扬,可这一身血气却是极端浓烈,比之萧战似也仅差一筹而已。 他打量着王景奇,后者同样在打量他。 数日追逐,他辗转数地,心中对于其人也有着些印象,而此时看来,似乎自己的猜测还要稍显保守。 赤色飞鱼服之下,这位杨千户的血气虽不足自己半数,可那看似单薄的身躯之中,却蕴含着强大的力道。 其人的面色看起来平静随和,可双眸却如暗藏波涛的大海,有着凌厉与霸道。 “王景奇。” 他咀嚼着来人的名字,突的询问: “听说龙渊卫有风林火山四位大统领,你……” “……” 王景奇语气一顿: “我不是。”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风林火山四位大统领,据说当年与青州大将军魏正先齐名,阁下的炉子虽然够热,可却还差了点火候……” 杨狱审视着来人。 其人气焰如烈火,气势却浑厚如山岳,立于院外,就犹如一度厚重的城墙,全然截断了那方空间。 听得这话,周四离的面色微微一变,望向王景奇: “大人……” “说得对。” 王景奇却没什么怒气,认真的点点头: “强就是强,弱就是弱,差点火候就是差点火候。这一点,杨大人说的不差,可也有一点,说的差了……” “哦?” 吹来的风掀起了赤色飞鱼服,杨狱单手按刀,回以疑问。 “其实,王某比之四位大统领差点火候,而四位大统领,比之魏大将军,也还要差点火候。” 王景奇如是说着。 这下,杨狱倒是有些诧异了: “王大人不怕得罪上司?” “实话实说,怕得什么?” 王景奇微微摇头: “杨大人真该去军营走一走,洗一洗你身上的市井狡黠之气。军中的强弱,比之天下间任何地方,都要赤裸裸。” “强就是强,弱就是弱。曲意奉承,只会累死三军!” “有些道理。” 杨狱点点头: “多问一句,大人出身哪方军队?” “青州军。” 王景奇坦然回应: “听闻杨大人打死了萧战,我不是很信。” “……原来如此。” 杨狱心中哑然,却也不再多言,腰间长刀出鞘一寸,泛起幽冷青光: “杨狱,请赐教。” “来!” 轰! 话音与轰鸣同时响彻,飓风与罡风同时掀起。 周四离第一时间暴退,却还是被风沙吹了一脸,但他的双眼仍旧不离战场。 铮! 刀光乍现,旋即就是赤光大盛。 王景奇一般跨出,刀光更比人更快,霎时间,犹如满月般的赤色刀光已充塞了整座院落。 十数丈长空一瞬间就被硝烟味充斥。 呼! 剧烈的刀风扑面而来,那是满院气流都被那霸道的刀光蛮横挤压所化,杨狱的眼神一亮,这一刀说不上什么精妙,可其气势之强烈,却如同山岳横压。 迅疾而沉重。 食材的炼化时间太短,他的青龙真罡都不过刚刚入门,青龙九杀更是囫囵记了一肚子,此时正需有个陪练。 眼见来人刀法如此凌厉,让他如何能够不心动。 “好!” 声音出口之瞬间,杨狱足下亦是重重一踏。 砰! 力发而地动。 仅是一个踏步,整座院落连同附近的围墙都为之一颤,大片的尘埃簌簌而落,房屋都好似要倒塌。 踏步, 拔刀! 轰! 清冷的刀光一闪而过,一霎而已,巨大的金铁交鸣之声已在整座院落之中响彻。 一声之后,就是千百声! 两人踏步而行,刀光催发如潮般拍打四方,顷刻之间,四周的围墙、房屋、草木已尽被搅碎成漫天齑粉。 以刀碰刀,以快打快。 气流呼啸,刀光肆孽,周四离一退再退,几个老道不及靠近也都后退几步,望着那刀光纵横,心中皆是一跳。 铮铮铮~ 夜幕之下,刀光璀璨如潮涌动,遥遥看去,就好似一方方圆十数丈的刀林在不住的游走,所过之处,但有所挡尽成烟灰。 可这,仅仅是彼此刀光碰撞之涟漪,真正的碰撞威力都还是落在彼此身上。 如此快速的对刀,想要将所有碰撞的余波全数卸去,几乎不可能,杨狱自然可以以芥子空间吸纳,但那首先要丢刀,以拳掌对敌。 而他好不容易碰到这样一尊刀法大高手,却哪里舍得? “再来!” 一次碰撞之后,王景奇已然摸透了对方的刀法,一声长啸提醒对方后,掌中长刀陡现出炙烈的光华。 轰! 犹如烟花绽放于夜幕之中,似是一刀,却犹如千百刀,充塞了方圆十数丈的所有空间。 这一刀,却已然催发了血气。 其刀势之凌厉,比之之前何止强了数倍? 却仍不见真罡吞吐,却分明是见杨狱的换血层级不如自己,留有余力,不愿以力压人。 “何必让我?” 见得这一刀,杨狱眉头微皱,足下再度一点,雄浑到骇人的力量瞬间爆发开来。 真罡入体,犹如为体内脏腑筋膜都披上一层铁衣,对于寻常武者而言,是防御的大幅度提升,可对杨狱而言。 却可让他尽展九牛二虎之力! 换血武者,力已非常人,内气催吐之下,更有大力平添,如王景奇这般踏足五关的准宗师,其罡气之下,力道足可比拟九牛二虎之力。 可那,不是单纯的肉身之力。 而且,杨狱同样有着内气与真罡,其发挥出的力量之强,就远非同阶可比。 砰! 大地狂抖,烟尘四溅。 杨狱跨风而动,其衣衫猎猎,筋骨叮当作响,血液滚动更是剧烈如大江拍案。 如此巨力之下,他这一刀斩出,似乎连音波气流都没有反应过来,速度快到了极限,却仍无有真罡吞吐。 你不用真罡,我亦不用! 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可王景奇却无比清晰的感知到了对手的心意。 轰隆! 两人的碰撞于瞬息之间爆发,犹如星辰走入毁灭,大片的涟漪与刀光四散,在大地上割裂出一道道狰狞的伤痕。 “好大的力道!” 这一次碰撞,杨狱衣发皆后仰,王景奇的神色却是一变,雄浑至极的力道自刀身传递而来,几乎将他手臂都震断。 他的心中惊诧,更不允许自己后退半步,生生抗下了这巨大的力道,口中,再度发出一声长啸: “那便如你所愿!” 轰! 音波回荡之间,他再度一个前扑,犹如山岳横移,熊熊火光实质般闪烁而出,却非是在他的周身扩散。 而是在他的掌中显现! 此时此刻,不要说在外观战的周四离、妙法等人,便是杨狱,也看不到了他掌中的长刀。 在他的感应之中,对面之人的掌中,分明擎着一轮熊熊燃烧赤红月轮! 擎月而来! 也如月华绽放! 这一瞬间,所有人的眼神全都被这炙烈繁多,好似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的刀光被刺痛了! 谁能逼得开月光的直射? 上乘刀法,赤血月精轮! 上乘真罡,烈焰真罡! “大人!” 妙法老道看的目眩神迷,周四离却是心中‘咯噔’,不由大叫一声。 “盛名之下无虚士!” 面对全力勃发的王景奇,杨狱也为之动容,这一刀的炙烈,几乎不亚于当日萧战的兵形势了。 当啷! 突然,一道不同于之前的金铁之音响起。 “嗯?!” 莫说是在外观战的周四离,便是擎月而至的王景奇也是一怔,因为,那是收刀之音。 他居然,收刀回鞘? 一惊之下,王景奇几乎收刀,他是为了试探,可不是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杀锦衣卫千户。 然而,这个念头闪过之时一瞬,就消失了。 一抹他之前曾遥遥看到的青光,再现了。 昂! 如水的青光迸发而出,如潮如海。 青光之下,杨狱足踏而升,如困龙升渊,长臂舒展,犹如水中捞月之神猿,其五指弹开,又迅速握起。 回拉! 那漫天青光就尽被其握在了掌中,好似真从海潮之中,捞出了一轮清月。 不, 那是拳印! “霸拳!” 王景奇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 这一拳其速极慢,却似有山岳之重,寸寸推进,却像是将身前的所有空间都推动了。 如果说,他这一踏,如山岳横移,那么这一拳,就像是九天月落,足可灭城催山! 轰隆! 好似两座山岳对撞,犹如两轮色彩不一的月亮撞了个满怀。 一闪而逝的刺目光芒似乎照亮了整座庄园,随之而至的,才是那隆隆如雷落的巨大碰撞之音。 “大人!” 周四离面色剧变,冲向滚滚烟尘之处,突的,他脚步一停。 翻滚的烟尘被罡气压下,王景奇一脸泥灰,怔怔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掌。 杨狱倒负右手,鲜血滴答: “还来吗?” 第267章青女之灾第三更 呼呼~ 直至两人罢手,因两人碰撞被挤压出去的气流方才逆流而回,又吹起尘埃片片。 “呼!” 见得两人都无事,周四离悬着的一颗心方才落了地。 望着几可见骨的血淋淋手掌,王景奇怔立了许久,才点头: “我输了。” 一次碰撞,以他旺盛的生命力自然算不得什么,可连刀都被打的脱了手,这毫无疑问是输了。 “王兄的刀法,实在是一绝。” 杨狱心中也有些佩服。 王景奇的真罡品阶不如青龙真罡,血气也弱于萧战一筹,可这刀法却是真个强横。 除非他悟透了青龙九杀,否则刀法根基再扎实,也无法在刀法上压过他。 “微末手段,可远称不上一个‘绝’字。” 王景奇摇摇头,态度比之之前却是好了许多: “反倒是杨兄弟,能将一门中乘真罡施展到如此地步,天赋着实非我能企及。” 一番交手,他心中倒是升起几分敬佩来。 一个出身边关,曾沦为乞儿,年不及弱冠的少年人,竟能在换血层级、真罡层级皆不如自己的情况下,打落他掌中之刀。 要知道,四关与五关,看似是一次换血的差距,实则,远比之前的几关的差距要大许多。 这样的武功,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天赋,放眼整个龙渊道,都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他有印象的上一个,还是青州四公子之首,楚天衣。 可楚天衣何等出身? 相比起来,这位就着实有些惊悚了,难怪他之前还受到了翎鹰,要他注意此人。 “不过是生的力大了些。” 杨狱摸了摸鼻子,稍稍有些尴尬。 武功的层级,彼此间相差是极大的,真要是中乘真罡,虽不至于吃大亏,但也未必能完好接下这一刀。 当然,他刻意压制了青龙真罡的特性,若不然,手掌不至于被割破。 “杨兄弟过分谦虚。” 王景奇心中没了敌意,越发觉得面前的少年未来不可限量,心中又有些好奇: “你这一式拳法,虽非霸拳,可与赵王爷那一式盖世拳法,足有五成相似,不知是什么拳法? 望着两人相谈甚欢,周四离心中松了口气,却也有些腹诽,这就叫惺惺相惜? 不过,这也说明,这位杨千户所学之真罡,并非是青龙真罡了。 如若不然,只怕打的还要更激烈。 “两位大人,不如去屋内稍歇?” 妙法老道有些战战兢兢。 这两人的武功实在非他所能力敌,没有法坛加持,他只觉如芒在背,这非是他的心性不成。 面对两尊随时可拿捏自己生死的大高手,谁也淡定不了。 “也好。” 王景奇微微犹豫后,几人转到了另一处干净的小院,对月畅谈。 只留下一脸茫然的云雀独自留在废墟收拾。 大晚上,自然没什么吃食,不过也没什么需要,三人落座,妙法提来一坛好酒后,远远避开。 几杯酒下肚,三人也熟识了起来。 周四离先是谢罪陪酒,杨狱本就打着靠龙渊卫洗白青龙真罡的打算,自然不会怪罪,与其多喝了几杯酒。 “杨兄这天青罡气着实像极了王府的青龙真罡,虽然青州应该没几个人认得出来,但若是去了龙渊道,还是要小心些。” 觥筹交错间,几人活络了起来,周四离为三人倒上酒,告诫着。 话里话外,都是老张家的便宜不能占。 四百年来,从来只有老张家占人便宜的时候,哪里有人能反过来占老张家的便宜? “多谢提点。” 杨狱点头应下,知晓厉害。 未多时,几人谈起了正事,杨狱也不旁敲侧击,直接询问几人的来意。 初时,两人还有些含糊其辞,直到杨狱道出‘青女’二字,两人的神色方才变得微妙。 迎着两人疑惑诧异的眼神,杨狱也不隐瞒: “数月之前,我于某处地宫得了一位前辈的留言,知晓了青女的所在,思及德阳府大旱,就禀告了徐老大人。” “原来如此!” 两人这才恍然。 周四离前来德阳府是为了赈济灾民,镇压不法,而王景奇带着大队人马前来,却是为了搜寻此番大灾的源头。 只是…… “牧之先生得到老大人的传书,极为慎重,若非实在无法抽身,只怕要亲自前来。” 王景奇说着,又有些忧虑: “德阳府的旱灾着实不正常,可正因处处不正常,想要寻到根源,才越发的难。我此来,本是要借助这些扎根本地多年的武林势力去打探,谁知……” 说到此处,看了一眼杨狱。 周四离面色微变,加了一句: “这群武林势力欺压良善还有一手,用他们做事,只怕难。” 杨狱倒是没在意,那群畜生死有余辜,啥也就杀了,只是: “果真没有任何发现?” 道果固然有着藏形匿迹的特性,可一旦被人所得,应当不会藏的如此天衣无缝才是。 “发现,也不能说没有。” 这时,周四离开口了,他才是三人里,调查时间最长的,自然有发言权: “这些日子的调查,我发现,六扇门、锦衣卫的据点被拔除,不是最近两年的事情,极有可能是十年,甚至十几年的事情……” 这个年月,想要切断普通人与外界的联系自然不费什么事情,可锦衣卫与六扇门是什么势力? 想要蒙蔽这两者的口舌耳目哪里是那么简单? “可惜,六扇门总捕方其道不知去向……” 王景奇冷哼一声。 杨狱静静听着。 方其道自然没人联系的上,他也只在临进德阳府之时,以方其道的身份发布了六扇门召集令。 之后,可再没现身人前过。 但两人的意思,他也猜得到,无非是认为德阳府与外界失联的事情与方其道有关。 事实上,杨狱自己也有着类似猜测,可惜方其道已死,无处验证了。 “半月之前,我已发出翎鹰,希望能请来一位钦天监的高手,不然,想要在茫茫大地中寻一个不知是什么的目标,着实太难了。” 周四离叹了口气。 目前他只知道大灾的源头可能是因为传说中的灾星‘青女’,然而,谁知道青女是什么? 男?女?老?少? 人? 还是…… “希望吧。” 王景奇道。 三人之间有些沉默,心中皆有心事,酒喝的也没了味道。 许久之后,见天色渐亮,王景奇饮尽杯中酒,起身告辞。 “对了。” 翻身上马,王景奇才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头道: “杨兄弟,以你的天赋,日后必将青云直上,不过,切记,一定不要加入那些,明明没有听说过,却极度大方且神秘的势力。” “嗯?” 杨狱微微挑眉,未等他询问,王景奇已是一拱手,拍马绝尘而去。 数十骑如同一人,未多时,已不见踪影。 “没听说过,却极度大方神秘的势力?” 回转身,杨狱若有所思。 “这定不是指的我们!” 妙法老道一激灵: “我摩云门虽也没什么名头,可我们,绝不大方!” “……” 妙云老道默默扭头,不忍直视。 前后两日都不到,自家师兄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就如泄洪般急转直下。 “……收拾一下吧,天光大亮就走。” 杨狱也好一个无语,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回屋,琢磨真罡以及还未来得及修习的青龙九杀刀法。 …… …… 天一亮,杨狱动身了。 摩云门的几个道士也不知情愿不情愿,但一个个都大包小包的背上身,绝大多数都是干粮。 一来,德阳府的金银几乎贬值到了谷底,二来,这群穷道士也着实是饿怕了。 杨狱仍只一口单刀,芥子空间的作用是极大的,仅仅是两手空空,就让他十分满足了,这远比融玄铁入体要划算许多。 出得庄园,所见又是一片荒凉,十里、百里走过,也不见人烟,直至遥遥可见德阳府城之时,才看到乌泱泱的饥民。 以及那一个个炊烟升腾的粥棚。 “惨啊。” 见得这一幕,一干倒是皆是心有戚戚然,妙法老道也感同身受: “德阳府这些官吏坏到根子上了,粥棚少不说,且根本不能活人。若非聂大人到来,不知要多死多少人……” “聂文洞?” 得到准确的回复,杨狱冷笑一声,走向粥棚所在。 因得各个府县运粮队与六扇门、锦衣卫的努力,大量的难民被接济到了以德阳府为中心的平原上。 虽无片瓦遮头,但到底也可活命了。 这是让人无比压抑的一幕,包括杨狱在内,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几个老道默默的解开了身上的布袋。 将粮食施舍了下去,若非本身有些武功,怕不是都被人潮淹没。 这些饥民饿的狠了,几乎不知道饥饱,见到粮食眼神都在泛起绿光。 “一府之地,百万饥民……” 杨狱也将干粮发了下去,他微微感叹间,就听得一声尖锐的哭声,一个人影向着自己飞扑了过来。 “你是?” 杨狱心中一动,没有闪开,任由这枯瘦的没几斤的饥民挂在自己腿上嚎啕大哭。 “呜哇哇,马勒戈壁呀!” 望着哭的几乎断气的饥民,饶是杨狱,都愣住了: “老李?!” 第268章三运奇人与神通杂谈第一更 杨狱万万没有想到,会在德阳府再度见到李二一。 “你一个说书先生,跑德阳府做什么?赈灾?” 杨狱有些牙酸。 这年月,只有逃荒的饥民,哪还有逆冲的勇士? “呜哇哇……” 没有回应,李二一哭的涕泪横流,直哭的快要断气,未等杨狱再问,整个人就昏厥了过去。 却是绷得太紧,此时松懈下来,再绷不住了。 “这位是?” 妙法老道看了过来。 “我朋友。” 小心将李二一抱起,杨狱眉头就是一皱,这可真是瘦脱了形了,六七尺高的人,怕不是只剩六七十斤了。 “您的朋友?” 几个老道也有些发怔,以这位的身份,他认识的人会有饥民? “嗯。” 杨狱拧着眉,暗运通幽望向了昏厥的李二一。 这老小子倒霉的有些离谱。 从黑山城到木林府,再到德阳府,这是灾灾不落,这运气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 【李二一】 【居无定所(白)、气血衰弱(灰)、命犯太岁(深绿)、霉星高照(深绿)、天煞孤星(深绿)、寿终正寝(淡绿)】 ‘好家伙!’ 望了一眼李二一的命数,杨狱眼皮不由的一抽。 六条命格,其中绿色及以上足有四条,这是极为少见的,数千人里不见得有一个。 而且,其中有三条,还是与‘运’有关的,这就更罕见了。 与运道有关的命数,历来是稀少的,上一个似乎与之有关的,还是吴长白的‘贵人扶持’,那算是好运。 而李二一。 霉星高照、命犯太岁、天煞孤星这样的命数与寿终正寝真可谓是绝配。 完美诠释了什么是一个人倒霉一辈子…… 不由地,杨狱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同为人,吴长白就贵人扶持,顺风顺水的位极人臣,甚至可列土封疆。 这小老头就得孤寡倒霉一辈子…… “大人?” 见杨狱发怔,妙法老道小心道: “于……他的耳目定然很多,咱们一并入城,只怕不妥……” “有何不妥?正是要叫他知道!” 杨狱扫了他一眼,转身就向着城中走去。 李二一这似乎不止是气血两虚,似乎还染了风寒,需得今早安置,虽然命数上说他能寿终正寝。 但天知道他寿有多长? “唉。” 妙法叹了口气,虽早知被拒绝,却还是忍不住上去一试,此时被拒绝了,也只得咬牙跟上。 妙云老道与云雀等人散完了身上的干粮,也跟了上去。 …… …… 昏昏沉沉中,李二一做了个梦 梦中,他又回到了离开木林府的那一天,又看到了那一支带给自己无尽噩梦的商队。 他无比深刻的记得这一天。 就是因为跟着商队出发,一路上,他先后遭遇了狂风暴雨、夜宿深山、山贼抢劫、流民围堵、遭遇狼群、直至流落野地…… “不,不要上去!” 李二一猛然惊醒,抖如筛糠一样,满头满身都流出冷汗来。 他大叫着胡乱挥舞手臂,直到看到杨狱提着食盒进来,才如蒙大赦的跌回床榻去,胸膛剧烈起伏,又笑又哭。 “你说你,好好的木林府不待,跑德阳府做什么?” 杨狱放下食盒,微微摇头: “城中缺水,暂时无法洗漱,你好坏擦洗一下,换身衣服,吃点饭……” 呼! 话音未落,李二一已整个扑将过来,打开了食盒,见得里面的粥米馒头就是一阵狼吞虎咽。 红着眼,饿狼也似,边吃还边哭,还边含糊不清的喊着: “肉,肉……” “就你现在这身子,吃什么肉?” 杨狱没好气的递上一杯水: “怎么,粥棚里吃不饱?到得此时,还有人敢缺斤短两?” 李二一没理他,风卷残云般将食盒一扫而空,又连喝了几碗水,才又躺会了床上,抱着被褥来回翻滚。 好一会,才恢复了些精神,勉强回答: “徐老大人来了之后,倒是吃得饱了,可这粥米没有油水,不抗饿啊,吃了没多久,就又饿了。” 李二一有些结巴,好似许久没和人说过话了,说着,又诉起苦来了: 前面的几个月,德阳府那群畜生,每天只熬煮两回清汤寡水,我没饿死,已是老天保佑了!” 说着,李二一又干嚎了起来,想起过去的半年时光,就止不住的惊慌难受,杨狱好一阵劝都险些没能劝住。 但从他断断续续的哭喊,杨狱也能看到德阳府饥民是何等的凄惨。 李二一走南闯北,自然懂得藏一手,虽然金银贬值的厉害,可到底也还是有些价值,也能从一些人手中换取些吃食。 而其他的饥民,可就远没有这么幸运了。 “惨,惨,惨。” 李二一面色惨白,双眼凹陷,身子阵阵颤抖,他咬着牙,说着德阳府的惨状: “……杀人、死人、吃人,地狱,都不过……如此了。若不是,若不是我还会些武功,只怕,只怕早被人杀了,吃了……” 吃饱喝醉,又有了床榻,李二一的精神渐渐稳定了下来,但死活不想出门,整个蜷缩在了被褥里。 杨狱劝不出来,也只得作罢,心中也是有些压抑。 大半年时光,一个走南闯北,靠着口舌露脸吃饭的说书先生,生生被逼成一个不敢见人的结巴。 合上房门,嘱咐伙计照看着,杨狱起身来到了楼中。 他此时所在,名为‘春风楼’,取春风得意之名,是德阳府最大的酒楼,占地不小,足有九层围圆,可容纳千桌酒客。 大旱之前,几乎日日饱满,大灾之中,也遭受到了影响,不过,这些日子门可罗雀的原因,不是因为大旱。 而是徐文纪的血腥清洗。 徐文纪入城之时,就斩杀了德阳府主,进城之后,更是直接将上下官吏千余人全部拉到了菜市口斩首。 其后,是官商勾结,地痞恶霸,泼皮无赖,杀人的,抢劫的,偷盗的…… 半个多月的时间,所杀之人几不下五千! 有人拍手叫好,也有人骇然失色。 以杨狱的敏锐五感,此时甚至可以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即便是此时,菜市口仍在斩首。 这是警示,也是安抚。 大灾之后必有大乱,若不提前安抚,之后还会生出更多的乱子来,而且,有些人,也真该杀。 要知道,德阳府到底曾是青州最为繁华之地,千水浇灌,粮食产量极高,有极多人之所以成为流民不是因为天灾,而是因为人祸。 历朝历代,但凡大灾之年,都是官绅的狂欢,受限于大明法制,任何官商不得强行并买他人土地的制约,在大灾之年,会松动。 因为他们不需要强买,就有无数人以远远低于平常无数的廉价将自己的田亩、儿女,甚至于自己卖给他们。 而他们所付出的,或许只是几袋米面,也可能更少。 毕竟,自卖为奴而求生者,在这年月也是比比皆是…… “杨千户。” 有声音传来,来人身着飞鱼服,不请而坐,自我介绍: “丘斩鱼,青州锦衣卫指挥佥事。” “丘大人。” 杨狱点点头,这位职介要说还在他之上。 不过,这职位更似文职,掌军机与新晋锦衣卫的训练,在往常,是极少出青州城的。 “十日前,我收到祁副指挥使的翎鹰传信之时,还有些不信,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丘斩鱼凝视着眼前的少年人,心中难掩惊叹。 这数月以来,整个青州,再没一人比面前这位的名头更响亮了。 杨狱听多了恭维,此时心中早已波澜不惊,随口应付了一句,就问道: “徐老大人何在?” “安抚民众,赈济灾民。” 丘斩鱼一指窗外: “杨大人可知,在我等进城之前,城中街道干的最多的买卖是什么?” “是人!” 不等杨狱说话,他就回答了: “卖儿卖女,有的,一斗米,二八少女可随意挑选,无论你拿来做什么,都没人会管……” “该杀!” 杨狱目光一沉。 “老大人也如此认为,半月以来,满城官吏已尽杀之了。不过,官吏好杀,那些这时候才自称‘百姓’的,却无法乱杀之。” 丘斩鱼回答后,取出一枚令牌,说明来意: “此来,是要替老大人要回那枚‘金豆子’。” 杨狱扫了一眼刻着徐字的令牌,点点头,手一翻,已自芥子空间中取出了那枚曾击溃了方其道的金豆子。 这豆子,非食材,非金也非铁,用过一次之后,就没了半点神异,不过因徐文纪有着交代,他自然保留着。 按着他的猜测,这豆子的造价必然极度昂贵,且通过某种方式后,可重复使用。 “正是此物。” 丘斩鱼松了口气,欲取,杨狱却合起手掌。 “不忙。” 杨狱把玩着那枚金豆子,发问: “关于此物,丘大人知晓多少。” “老大人料事真准。” 抓了个空,丘斩鱼也不怒,笑着自怀中掏出一门薄薄的书册后,取走了金豆子,转身离去。 “又一本杂谈。” 杨狱抓起那册子,不由的眼前一亮。 这本,是神通杂谈! 第269章我为神通主第二更 丘斩鱼离了春凤楼,接踵摩肩的拥挤街道中,也有人如泥鳅般挤过人群,几个转身,去到了城南宅院。 曾经络绎不绝的院落,此时已门可罗雀,半个月无人登门了。 那低矮汉子匆匆进去,直奔后院,看了一眼花园,微微犹豫后,还是转身来到了一处清幽小院。 “大人……” 低矮汉子跪倒在地,院落内,于忘海慢悠悠的浇灌着药材,闻言,问道: “他们在春风楼?” “回大人。这几人自城外而来,除了几个道士之外,还抱着一个饥民,落脚春风楼,无人外出,丘斩鱼,去过其中。” “丘斩鱼?” 于忘海放下水壶,摆摆手,让其出去。 另一侧,于万川似也得到音讯,匆匆而来,面上有着少见的喜色:“父亲,当是师父、师叔他们到了,我去接他们来府中!”不解。 “蠢!” 于忘海语气中尽是恨铁不成钢: “你去作甚?送死?还是供出老夫?” “什,什么?” 于万川不解。 “你既知你师父入城,怎么就不知道同行而来的,还有一人?” 于忘海叹了口气,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于万川回过神了,低着头,有些羞愧难受,他着实是惊喜于老师的前来:“是,是还有一人,好像,好像是个锦衣卫?” “那可不是个普通的锦衣卫,他是杨狱!” 于忘海面无表情。 “杨,杨狱?他,他不是六扇门的人吗?” 于万川有些发怔。 “可恨,就可恨在他是六扇门的人!” 于忘海咬牙。 他不是没想过杀掉此人,甚至可以说,许久前就想过,可方其道说要动手,他才罢手。 可谁知道…… “失败了?” 于万川终于反应过来: “他抓了师父他们?父亲,您一定要救救师父……啪!” 清脆而有力的一巴掌。 “父,父亲。” 于万川大口咳血,几乎被打懵了,三十年里,这还是他第一次挨打。 “那牛鼻子这些年,可正眼看过你一眼?!” 于忘海彻底失望,冷冷的命他禁足,拂袖离去,去寻仍在人工湖中心优哉游哉钓鱼的聂文洞了。 …… …… 朝中有人好办事。 望着这薄薄的书卷,杨狱心中颇有体会。 有关于道果、神通的情报,无论在锦衣卫还是六扇门,都需要极高的权限才能调阅,真正的隐秘甚至只有在京都总部才有。 因为得来不易。 于寻常人而言,数十年前的历史已很难铭记,遑论上推三千年? 有关道果、神通的情报,绝大多数都被历史掩埋,想要挖掘出来,需要的人力与精力,是极为恐怖的。 短短的一句话,或许就是千百人辛苦多年才整理出来的。 是以,这薄薄的书卷,其价值之高,实则无可估量。 “道字缥缈而浩大,非人所能洞彻,余多年钻研,通读大内藏书楼经书万万卷,也难说有什么收获。” 开卷第一言,墨迹未干,是徐文纪新写下的。 “我将天地,比作大朝廷。将朝廷,比作小天地。” 这是第二句。 杨狱来了兴趣,继续往下看: “芸芸众生,为朝廷牧守,万物万灵,为天地统辖。道果,为天地之精粹,吾将之比作‘法理’,懂得法理,方可进位官身,官身,或可比作位阶!” “以此类推,身居官位者,可掌握朝廷权柄,生杀大权,而有着位阶者,亦可掌握天地权柄,无尽威能。” “此威能,或许就是神通!” “有法理加持,身居官位者,才可把握阴阳,宰执天下。是以,得道果,晋位阶,执掌神通,三位一体,才可尽展神通之妙……” “这比喻……” 杨狱心中一震,这比喻或许看起来浅薄,可细细想来,似乎还有着道理。 不过…… 他心思转动,继续看。 “朝廷之中,诸官吏彼此间互有克制,故而,位阶等同,神通当有生克之理在内。” “吾通读道藏,从其中见得有趣的一点。道、佛两家,似有持戒之说,神话之中,天神亦有天条束缚。 这,岂非像极了人世间的律法、道德?” “无视律法与道德之官员,必遭反噬,故而,不守戒律之神佛,也将坠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 杨狱细细品阅,心中不住咀嚼,思量着。 徐文纪的文字朴实,似乎在照顾自己,写的十分的浅显易懂,却又极为详尽,稍稍思量,他就品读出更多的东西来。 到此,前言结束。 之后,是徐文纪以一些他所听闻的神通为例,讲解神通的生克之道,不过,他所知的神通似也不多,比喻也很少。 更多的,则是他注释的一些,可考证的传说故事。 不过其中有一则故事,吸引了他的目光。 “斗法?” 杨狱心中喃喃。 书上言,应在千五百年前的唐时,有着一位了不起的道士,名唤‘净清山人’,此人身怀神通,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于民间有着极大的名头,故而被当时的唐皇请入皇宫。 一试之后,大为惊讶。 随宴请百官以观,宴会上,诸多官吏试探,却皆被这道人折服,唯独一员小将不服,直言此人乃是魔道,身上萦绕鬼魂。 非是刀枪不入,乃是以鬼魂格挡,应该将其诛杀。 遭唐皇贬斥,小将怏怏回家,夜深睡熟之时,突听有人唤自身名姓,不由的看去,就见得五尊形色凶戾之鬼神穿堂而过。 小将大惊,旋即起身,其人凶猛,与鬼神搏斗,其人凶悍异常,鬼神竟也伤他不得。 未多久,鬼神道‘小惩大诫’后归去,这时,小将方才醒转,见得自己身在灵堂,家中尽缟素。 问之才知自己已昏睡十五日,气息已无。 小将大惊。 后他一改之前作风,与这道人交好,此事遍传,道人的名头更是响彻都城,成为达官贵人的座上宾。 小将倾家交好道人,渐得其新任,直至某一日,唐皇又宴请道人前来,小将作陪。 酒意渐深之时,小将突言,道长刀枪不入,为何惧怕女色,难道是道家清修功力不足? 老道亦醉,见此,直言不惧,随抱舞姬,上下其手。 突然,小将暴起,只一刀,竟斩下其头颅来。 这一下变故,满堂皆惊,唐皇更是大惊失色,责问小将,小将方才直言,自己在此道身上看到天下倾覆之危,故而杀之。 然而,就在此时,那道人的头颅竟开口吐出声音,只道来人必将灭唐,以雪今日之耻。 “此故事虽然蹊跷不少,可其在《乱世枭雄高甲传》、《大将郑长弓传》、《唐末传》中皆有提及,或有可信之处……” “高甲、郑长弓……” 看到此处,杨狱不由的呼吸一滞。 这故事,于徐文纪看来,或许荒诞,可在他眼中,却又几分可信。 因为通幽,真有窥命之能…… 而且,他想起当日炼化魁星位阶图之时所见,当时他只以为郑长弓是无力救国而悲愤欲绝。 此时想来,若这故事为真,那么郑长弓所遭受的煎熬,就还要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了。 因为,他会以为,是因为自己诛杀此道,才会引来暮年时,高甲的叛乱…… “呼!”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沸腾,杨狱继续往下看。 其后的故事,也多有小故事穿插其中,讲生克,讲神通,更多的,则是讲述因肆意妄为而灭亡的神通者。 因心中萦绕着高甲、郑长弓的事迹,他看的更加认真,再往后,则是几个关于当世神通者的记载。 当朝礼部尚书‘秦飞白’的折纸成兵,符水观主云泥道人的‘神符书’,以及他的弟子,万象山人王牧之的‘撒豆成兵’。 “折纸成兵、神符书、撒豆成兵……” 杨狱眸光闪烁。 事实上,他是接触过后两者的,击穿冀龙山融金炼体神通的破甲符就来自神符书,而击溃方其道的金豆子,应当就是撒豆成兵了。 当世的神通者,或许是因为忌讳,徐文纪只列举了几人而已,不过,窥一斑可见全貌,当世的神通者,只怕不在少数。 毕竟,依着三笑散人的说法,潮汐起时万物生,越是靠近这个节点,出世的道果就会越多,修行就会越容易。 要知道,过去三千年里,也少有两位武圣见过彼此,而当世,仅仅明面上就足足有着十二尊武圣! 心中翻滚着思量,神通杂谈也到了末尾。 “吾所列之比喻,并不恰当,只是方便理解。但未尝没有道理,是以,在此,老夫告诫一切得神通而沾沾自喜之辈。” “为官,要知进退,懂分寸。于修行,也当谨守己心,以免迷失于力量的汪洋之中……” “切记,切记。” “乾元十年秋夜,徐文纪留。” …… 至此,书卷已完。 杨狱合拢书卷,心中微有些复杂。 最后三句话,不问可知,徐文纪是留给自己的,这位老大人,想来早就猜到了什么,才会对自己显得特殊。 “老大人思虑周全,却也小看杨狱……” 小心翼翼的将书卷收入芥子空间摆放物品的那一角,杨狱长出一口浊气: “我为神通主,不做神通奴!” 第270章前世学法,今生慎独第三更 神通与持戒。 咀嚼着已然凉透的酒菜,杨狱心中咀嚼着书卷中的讯息。 持戒一说,他听了不止一遍。 烂柯寺的慧安老僧、三笑散人的些微留言、妙法老道的说辞,以及徐文纪神通杂谈中的举例详解。 诸多情报在他心中汇总,总结,梳理。 一家之言,可信与否且不谈,但总有片面性,杨狱向来习惯在心中分析,总结。 “妙法老道说,神佛皆持戒,不持又如何呢?” “老大人说,神佛持戒,犹如官吏守法,这比喻不是很恰当,因为这世上守法的官吏,远没有守法的百姓多。” “假设我为神佛,身负威力,朝游北海暮苍梧,食朝露餐云霞。不受制于任何人,为何还要持拿戒律?” “逍遥自在仙佛,有何不快哉?” “依着这几家之言,不持戒,就会万劫不复,这也经不起推敲。我反而更倾向于强大的力量与漫长的时间,会消磨心性、人性。” “佛门八戒,可皆是人性!会不会,这所谓的持戒,是为了克制自己的心,还是不想失去,亦或者,持戒根本是为了保住自己人性的锚点?” “入门者,持拿一戒,而越是功行深厚的神魔,就越要持拿更多的戒?” “所以摩云门的道藏之中,才有‘八戒是神佛’的说法?” …… 心中思量诸般翻滚,似有所得,似乎有无所得,直至满桌的酒菜都吃完,杨狱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不过,心中已隐隐有着主意。 又是许久之后,他消化了所得,放下银钱,起身离开了春风楼。 …… …… 持续半个月的铁血清洗,整个德阳府城都有些惶惶,但这并不包括本就已然被高企的粮价逼的几乎要卖儿卖女自卖为奴的百姓。 大街上,随处可听到拍手称快声,哪个地痞被砍了脑袋,哪个恶霸被抄了家,哪个贼人被挂了城门。 “持戒……” 杨狱立身长街之中,一袭飞鱼服让满街百姓都纷纷避让,惊恐的甚至不敢发声。 他微微闭目,整条长街的一切尽在他的感应之中,议论、惊恐、艳羡、渴望…… 他,如果肆无忌惮,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这无需推演。 勇力加之于自身,以他今时今日的武功,长街内外,城池内外,百万千万人,若是他想,几乎无可阻挡。 什么三妻四妾,若是他想,千百美女唾手可得,甚至,合规合法到徐文纪也挑不出错漏来。 什么珍馐美味,哪怕此时的德阳府如人间炼狱,他亦可豪奢到宰杀千猪百羊只吃一口尽数倾倒的地步。 金银珠宝,亦如是。 以他今时今日之武功,于一府一县,几可独霸,纵横。 可他为什么没有? 忌惮徐文纪? 忌惮朝廷? 是,却不全是。 “我不是道德完人,可前世我学法,今生我亦慎独,或未必对得起所有人,却独独对得起我的心……” “如此,持戒与否,只在他人,只在我。” 心中明悟升起,杨狱只觉困扰尽去,一颗心似有些圆融活泼之感,整个人的精神都有着洗涤后的畅快。 “我不曾持戒,但我心中,自有分寸在!” 在一众百姓的注视之下,杨狱抬步离开,步履更稳。 想通一个疑惑,似乎没什么,但他心情却是久违的好起来,隐隐间,也觉得对自己有莫大的好处。 但他没有去想,感受着街道上的嘈杂,信步而走。 走过几条街道,人烟仍然稠密,所见的屋舍无不爆满,虽有诸多衙役、兵卒在维持秩序,还是显得乱糟糟。 一间占地不小的宅院前,杨狱才停下了脚步。 “来人……” 守卫的人本有些瞌睡,听到脚步声下意识的想要开口,立马被同伴捂住了嘴。 “锦,锦衣卫,千,千户?” 那守卫回过神来,看着那一袭赤色飞鱼服,顿时一个激灵,站的笔直。 “不知大人?” 另一个守卫也绷紧了心弦,有些战战兢兢。 “此刻坐镇此间的,是谁?” 杨狱发问。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不敢怠慢,忙回应: “是步灵虚,步大人。前日里,他才快马赶到……” “是他?” 杨狱也不意外。 围剿冀龙山一战,于玄战死,唐百列,赵青川皆受了极重的伤,即便有着六扇门的丹药,也不是短时间可养好的。 他抬脚就要进,两个护卫想拦却哪里敢? 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杨狱走进了六扇门的据点,见他背影消失,方才绕了个近路,向着后院去汇报。 “接到总捕大人的召集令,各个州府的捕头皆响应,不过还有些距离太远,或许得明年才能到……” “唐大人、赵大人伤势未愈,虽有心前来,却也暂时来不了……” “十日之前,龙渊卫远去,不知去向……” “总捕大人尚无音讯,联系不到……” “祁罡不知去向,倒是丘斩鱼,早些时候去了春风楼,去见一位锦衣卫千户,那位千户,似乎不是咱们知道的……” …… 空旷的后院中,几个六扇门的捕头躬身汇报着。 光秃秃的树干下,步灵虚席地而坐,拿着锦布擦拭着掌中的长枪,粗如儿臂的长枪不时滚动,发出金石滚鸣的声音。 “时刻注意锦衣卫、龙渊卫的动向,若有总捕大人的信息,尽快回我。” 步灵虚一摆手,让几人退去。 静心擦拭着掌中长枪,冷峻的脸上带着疑虑与担忧: “总捕大人到底去了哪里……” “步大人!” 脚步声匆匆而来,护卫匆匆拜倒,说出之前的事情。 “锦衣卫千户?他姓甚名谁,来我六扇门做什么?” 步灵虚眉头一拧。 见那护卫唯唯诺诺,也懒得问询,不见如何发力,已倒提长枪出得院落,也不迟疑,几个起伏已来到了前院。 “大人,来人是,是……” 前院的人着实不少,捕头、捕快皆有,见得他,脸色皆有些难看,还未回话,就被训斥一声。 “废物!” 瞧这些人的反应,步灵虚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生怒,却也无法在此时发作。 足下一点,落入前院: “哪位大人来我六扇门?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 没有回应。 步灵虚面色一沉,大步走进正堂,却也不见人影,鹰眸环顾,才发现,摆放案牍的书房居然被人打开了门。 什么人如此大胆? “这……” 步灵虚心中不怒反惊,锦衣卫的地位在六扇门之上,这是人所共知,可两方到底互不统属,哪有千户敢光天化日硬闯,且翻阅卷宗情报的? 除非是…… 呼! 他前踏一步,已然看到了正襟危坐于书房之中,从容翻阅卷宗案牍的锦衣卫千户。 铮~ 长枪弹抖,显现出其主人的心惊。 步灵虚的瞳孔一缩,活像是见了鬼一般: “杨,杨狱?!” 看清那赤色飞鱼服下的面容的瞬间,步灵虚只觉脑海都嗡鸣了一声,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虽然彼此没有打过交代,可他哪里能忍不住这位名头几乎盖过他们的六扇门后起之秀? 事实上,若非方其道压下,这位早该晋升银章捕头了。 然而此时,这位有望晋升银章捕头的六扇门后起之秀,赫然穿着一身赤红如血的飞鱼服! 难怪那几个铜章捕头没阻拦,因为这位锦衣卫千户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自己人…… “哼!” 但惊怒只是一瞬,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只是脸色却着实难看到了极点,钢牙紧咬: “好啊,好!你居然是锦衣卫插到六扇门的暗子?!” 不怪他想不到,谁也想不到,如杨狱这样天赋绝顶的少年天才,会被派去做暗子。 “同为朝廷麾下,说什么暗子?” 杨狱慢条斯理的翻阅着情报卷宗,丝毫不在意这位比他官职高的银章捕头的脸色,淡淡道: “想不到,步大人还是个能吏!来德阳府不过两三日,居然就将传言中早被拔除了的六扇门情报系统,重新搭建了起来……” 他的语气平静,带着不加掩饰的嘲弄。 锦衣卫在德阳府的暗子,那自然是被拔的干干净净,可六扇门的情报系统,却不出所料的完好与详尽。 当然,明面上,这处据点才搭建起两天…… “你什么意思?” 步灵虚一愣,旋即火气腾起,五指轻转,枪头与地面擦出火花来: “怀疑我六扇门?!” “德阳府大旱两年许,以六扇门的耳目,却没有半点消息,步大人莫非不觉得蹊跷?” 凌厉的气息铺面而来,杨狱却恍若未觉,反而再度发问。 “你想审问我?只怕还不够资格!” 衣衫无风而动,步灵虚眸光与语气都变得冷冽: “你只有两个选择,自己出去,或者,我来‘请你’出去。” 枪头轻颤,发出嗡鸣。 步灵虚蓄势待发,杨狱的战绩,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虽然他击杀冀龙山是取巧,与萧战交手也有人相助,可其武功只怕也不会逊色于此时的自己了。 事实上,若非感应到其人强大的气息,哪怕他穿着一身飞鱼服,他也早已大打出手了。 擅闯六扇门据点并翻阅案牍卷宗,哪怕他出手,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指摘! “其实,还有第三个选择。” 杨狱手掌轻抬,一枚令牌已落在桌面。 “嗯?!” 步灵虚心神大震,那一块令牌乃是特殊金铁铸就,其上仅有一字,为‘方’! “这是,总捕令?!怎么会……” 枪鸣若龙吟,步灵虚抬手抓起那令牌,内息吞吐下,果然见其上的字体泛起红光,一时竟愣住了。 “你,你……” 攥着令牌的手有些发颤,眼神更闪过不可思议与惊骇。 什么情况下,面前之人能拿到总捕令? 呼! 微风卷,杨狱长身而起,双手倒负,沉声道: “步灵虚,听令!” 第271章金刚不坏第一更 轰! 如雷落眼前,劲风扑面。 仅仅是起身,负手这样微小的动作,步灵虚的瞳孔就陡然一缩,只觉眼前之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如鹰击长空,似虎啸山林。 前一瞬,似还只是一个踏青游玩的士子,从容而温和,下一瞬,就好似一尊巨妖撕下了人皮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铮铮铮~ 刹那之间,步灵虚的长枪已不可抑制的发出铮铮鸣动之音,衣与发尽皆后仰,刺骨的寒意充斥了全身。 “他竟然如此强横?!” 步灵虚彻底动容。 哪怕他早已将此人的看的极高,可此时才惊觉,自己看的还是太低。 这一刹那,他甚至有种直面冀龙山的可怖错觉,那平静的声音在他的心头变得如此之尖锐。 听还是死?! 咔咔咔~ 绷紧的五指将玄铁枪身都捏出了痕迹,额头上青筋暴起,步灵虚几乎就要暴起,可迎着那漠然的眼神,心中又是一冷。 高昂的头颅低下,目中所见,是那泛着红光的总捕令,他的胸膛起伏,声音变得沙哑了: “步灵虚,听令!” 步灵虚的低头,杨狱并不意外。 六扇门与锦衣卫虽非统属关系,可到底同属朝廷,手拿总捕令,自就可代行总捕之权,若是换做冀龙山,此时自然就该拼死。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武力。 “召集在六扇门在德阳府的所有捕头、捕快,半个时辰后集合!” 杨狱负手而立,声音在屋内、屋外传荡开来: “随我拿人!” 步灵虚猛然抬头,又自收敛神情,面无表情的点头: “是!” 步灵虚的态度,杨狱不以为意,任其自去,又自坐了下来,开始翻阅前者早已整理出来的情报卷宗。 比之完全被拔除了耳目的锦衣卫,六扇门的情报自然极全,德阳府两年来的变化,都显得极为详尽。 【乾元八年秋,烈日持续数月,春夏皆少雨,德阳府诸多河流已有干涸之危……】 【乾元九年春,因去年冬日无雪,春日难以播种,已有人心惶惶之象,府主安思之出面安抚,不允许灾情外泄。 并开了粥棚赈济……】 【九年秋,又是一年颗粒无收,大旱再无法隐瞒,虽诸要道都被截断,灾民还是有着外泄的倾向……】 【六扇门内已现不满,诸多捕快、捕头生怨,强行镇压……有锦衣卫的暗子传书,已拦下,且杀之……】 【九年冬,不见雪水,灾民终于崩溃,外泄之势无法避免……锦衣卫百户曹金烈,进入德阳府,据点隐入暗中……】 【曹金烈直面安思之,双方爆发强烈冲突,后者险些被杀,属下出面,稳定局势,许诺赈济,劝走曹金烈……】 【曹金烈率人赈济,并暗查锦衣卫暗子被杀之事……此人有勇有谋,或已发现迹象,是否……】 【属下没有出手,曹金烈于猿鸣谷失去踪迹……】 …… “老曹……” 杨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悸动,将其失踪之处记于心中,收起卷宗,起身出门。 正堂之外,诸多捕快、捕头已汇聚,一眼扫过,足有百人之多,其中多为捕快,铜章只有数人。 望着缓步而出的杨狱,所有人的神色都极为复杂,其中有不少知道他的,更是脸色难看。 那一袭飞鱼服、一柄绣春刀,太过刺眼。 杨狱驻足此间,环顾众人,在面无表情的步灵虚身上顿了一顿,落在了一须发半白的老者身上: “如何称呼?” “六扇门铜章捕头,闻应元!” 那老者勉强抬手,不咸不淡的回答了一句。 “德阳府的情报搜集,是你一直在做?” 杨狱又问。 闻应元的脸色微变,望向步灵虚,后者眉头一皱,正要说话想,心头突然一跳: “不……” 他的反应十分之迅速,察觉异样的同时,长枪已激射而出,掀起刺耳的音爆,然而,却仍是慢了一瞬。 “你敢杀我?!” 那闻应元神色大变,暴退着就要拔刀,然而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猛烈的刀光已然充斥了他的目光。 嗤! 长刀归鞘,人头亦落地。 “有何不敢?” 杨狱收刀,步灵虚的长枪,也正刺于其身前三尺,掀起了他的衣袍。 呼! 这时,长刀破空之音以及气浪呼啸,直至此时方才回荡开来。 “你敢在我六扇门杀人?!” “你怎么敢?!” “闻兄!” 望着那跌落尘埃的头颅,在场所有人全都变了脸色,步灵虚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却生生停下了长枪。 “此獠勾结安思之,弹压灾民,暗杀同僚,罪当凌迟,一刀杀之,倒是便宜了他。” 杨狱冷眼环顾,落在了神色阴沉的步灵虚脸上: “步大人以为如何?” 随其目光所至,满院的沸腾喧嚣也随之而止,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步灵虚。 “该杀!” 步灵虚冷冰冰的丢下两个字,转身离去,他怕再停留一瞬,就会忍不住暴起出手。 “大灾两年余,死伤过百万!如此滔天大案之前,莫说杀他一人,便是将尔等尽数斩杀,也不冤枉!” 手握卷宗,证据确凿,杨狱杀他自无丝毫负担,冷冷的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只留下满院六扇门的捕快、捕头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还是咬着牙跟了上去。 …… …… 正午烈阳的直照之下,人工湖泛着粼粼波光,时而可见鱼儿游走,荡起点点涟漪。 于忘海缓步而来,走过木桥,来至湖心亭中。 火炉上,温着上好的美酒,香味扑鼻,聂文洞坐于躺椅之上,手持钓竿,直勾垂钓,闭目养神。 于忘海知道,这正是学自他摩云门的静功。 这不是内炼法,甚至不算是武功,更类似于佛家冥想之类,平复精神所用,自学会此法,几十年里,聂文洞不曾有过懈怠。 于忘海静静而立。 他很清楚,这位州主大人的脾性,万事也不如其自身更重要,他不开口,其他人最好也不要开口。 “道门三皈五戒,其本质是自我束缚,心灵修持……近二十年了,你说,是不是到走下一步的时候了?” 聂文洞开口了。 声音平静,却惊走了鱼儿,点点涟漪在他身前扩散直至远处。 “静功修持,唯自身可知进度,旁人如何能替您做决定?” 于忘海垂手而立,淡淡回话。 真正的道门真修法,他自己都没能得传,遑论传于聂文洞了。 “是不知,还是不会?” 聂文洞突然笑了。 “您这话什么意思?” 听得这笑声,表面上不动声色,于忘海心中却是一沉。 “大人的话,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 聂文洞不答,远处,却传来的回声。 于忘海抬目望去。 就见得人工湖那头,有人缓步而行,踏水而来,不疾不徐的解开了身上的斗篷,露出其下宽大的僧袍。 “阿弥陀佛。” 那是一个消瘦却精壮的老僧,骨架大眼睛,眉毛长,感受到于忘海的惊异,他双手合十,面带微笑行礼: “大衍院,圆觉,见过于道友。” “大衍院的和尚。” 于忘海的脸上没了笑容。 古老相传,武道一道,最初之来源就是佛道两家,故而,时至如今,天下大多数门派武功都与僧道有关。 大衍院,是龙渊道最负盛名的寺院之一,起源于佛门禅宗,开派祖师曾是烂柯寺嫡传弟子,传承至今,已过千年。 因其历来与朝廷交好,在大明九王伐山破灭之时都躲了过去。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大衍院不立山门,而是在闹市之中修建庙宇,每一代不过数人,比之他们摩云门人丁更少。 而让他心中一沉的,不是这老和尚本身,而是他的出现,这说明什么,他自然清楚。 “大人修持了多年的静功,本也到了更进一步的程度……” 圆觉老僧望向聂文洞: “若大人愿意出家剃度,贫僧可传你我佛真传。” “出家?” 聂文洞哑然失笑,却也没反驳,而是望向了于忘海,微微一叹,状似黯然: “于先生,二十年里,聂某自问对你不薄,可你却有负本官的信任。 依仗本官的信任,不但把控七府官吏升迁考核,在其中牟取暴利,更隐瞒各地灾情,以至于造成如此大难……” “呵呵,哈哈哈!” 于忘海似是预料到了什么,整个人也卸下了伪装,闻言冷笑、大笑: “你说的不错,一切罪过皆在我,你就半点不知道,半点都没有听说!哈哈哈……” 说话间,他的周身泛起雄浑血气,哪里还有往日的半分老迈? “阿弥陀佛。” 老僧立身湖中,口诵佛号,宽大的僧袍无风而动。 “这是……” 于忘海瞳孔一缩。 那老和尚诵念佛号的瞬间,其周身皮膜竟泛起了金光,这是…… “烂柯寺的‘金刚不坏身’?!” 老和尚微笑。 “到得如今,你还是不知悔改吗?” 湖心亭中,聂文洞放下鱼竿,淡淡的望向于忘海: “你可知,如此罪过,已可举族凌迟了,可你我到底相交一场,若你束手就擒,本官或还可为你留一根苗……” 第272章风虎云龙第二更 …… …… 一个锦衣卫,上百六扇门的高手出动,其动静之大自然瞒不过有心人。 事实上,早在杨狱踏足六扇门,就有人向着各处去汇报。 其中一人泥鳅一般穿过人群,来到经过改造,已成为容纳饥民的大本营的原州府所在,匆匆进入其间,寻到了丘斩鱼。 “杨狱去了六扇门?” 丘斩鱼本在处理卷宗,闻言顿时一惊,本想赶去六扇门,但一想后,还是折返回来,去了后院。 以杨狱今时今日的武功,他要做什么事,根本不是自己能够阻拦的了。 “传书各府,运粮队伍不可停下,另外,加派开凿水井的人手,德阳府多年水脉,纵然大旱也不至于全部干涸……” 书案前,徐文纪极为繁忙,又是一夜没睡的他,脸上有着疲惫,见到丘斩鱼匆匆而来,却似猜出什么: “杨小子?” “不错。” 丘斩鱼言简意赅,快速汇报: “杨狱去了六扇门据点……” “这小子倒是雷厉风行,老夫还以为他多少要休息几天。” 徐文纪停罢只是笑笑。 “杨狱此人行事太过强硬,此去六扇门,只怕是要算账,一旦引出乱子,城内只怕就要安抚不住……” 丘斩鱼神情凝重。 作为锦衣卫少见的文职,他掌管着青州锦衣卫的人事与新人训练,对于所有锦衣卫的脾性都有着了解。 有关于杨狱的情报卷宗,他不知看了几遍,哪里不知道这位名噪一时的新人手段向来凌厉不留情。 徐文纪趁着空闲,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道: “你以为他要清查六扇门?” “莫非不是?” 丘斩鱼先是一怔,旋即脸色就是一变: “他难道要动于忘海?” “是,也不是。” 徐文纪在屋内踱着步子,舒缓着酸困的筋骨,缓缓道: “依着咱们目前所知的情报,曹百户的死,以及伏杀祁副指挥使的事情,都与于忘海有着关系。 可区区一个幕僚,莫非还能真个蒙蔽了老夫那位同窗不成?” “您的意思是……” 丘斩鱼心中一颤。 徐文纪负手于窗前,遥望城南: “这小子只怕不止是想要拿下于忘海,或许还有着借此事趁机发难,拿下聂文洞!” “太莽撞,太莽撞。” 丘斩鱼有些站不住了,心中震惊之余,又有些佩服这小子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性了。 聂文洞是什么人? 一州之主! 大明疆土浩瀚,子民亿万万,可仅分九道二十七州而已,能成为一州之主,其个人的能力反而不如其背后的势力来的重要。 要知道,青州之前的几次匪患,尤其是冀龙山聚义长留之事,曾引得皇帝三次呵斥,可哪怕如此,都没有直接罢免其州主之位。 为什么? 就是因为其身后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小子…… “莽撞未必不好,不及弱冠的少年人,若连半点气性都无,老夫都要惧他三分了。” 徐文纪意有所指。 “聂文洞老奸巨猾,锦衣卫数十年都没能抓到此人的把柄,他如此做派,反而会打草惊蛇……” 丘斩鱼跺了跺脚。 于忘海的所作所为,他们自然也不是不知。 可区区一个幕僚,即便拔除又能如何? 聂文洞才是真正的根源,不能拔根,如于忘海这样的幕僚,根本抓不尽,杀不完。 “惊蛇终归比冬藏的蛇要好,只是,这小子到底还是看清了老夫这位同窗,以他的决断与谨小慎微……” 徐文纪微微摇头。 不等丘斩鱼琢磨,就自怀中取出一枚金珠,递给他,道: “去瞧瞧,他闹让他闹,却不可让他真吃了亏。” …… …… 鱼饵抛下,湖中鱼儿争抢跳跃。 望着漫不经心的聂文洞,以及立于湖面,双手合十,体有金光的老僧,于忘海的一颗心跌落谷底。 聂文洞话中的涵义,他听得清楚,更明白其意思,然而…… “为什么?” 于忘海垂下眼。 有这一天,他其实也有过预见,可在他看来,此时远远没有到那个地步才对。 以聂文洞的地位与背后的势力,纵然是徐文纪想要动他,都绝非易事,而此时,如何看,也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才对。 “你问,本官就要答吗?” 聂文洞为自己倒上一杯酒,轻轻一嗅,后倒入湖中,望着鱼苗跳跃,微笑道: “我知道你练有一式杀招,若想施展,也无妨。” 他的眸光平静,映彻出于忘海木然的脸色。 数十年相处,他如何不知自己身边这条老狗的心思,但他并不在意,养狗千日,用于一时。 偶尔的呲牙算不得什么。 “贫僧正想领教。” 圆觉老僧亦是微笑。 “看来,今日我是必死无疑了。” 于忘海显得很平静。 他曾有过不少的布置,可聂文洞此人心机深沉,他要发动,那必然是早已拔除了他所有的后手。 “无数个午夜梦回,我都想过真有这么一日,我该如何,是悲愤、不甘,还是愤怒、狂暴,其实都没有。” 这一日,是注定的,于忘海很清楚。 脏了的手套,终归是要被丢弃,哪怕它曾经很有用,可一旦有着破洞,对于其主人而言,就没有了任何用处。 但他也没什么后悔。 从一个活不下去的落魄老道,到如今富甲一方,掌控七府吏治的权倾一时,这些代价,他早就衡量清楚。 可…… 他遥望云天,微微一叹: “给我十日时间,送我儿离开德阳府,再回来赴死,如何?” “呵呵。” 聂文洞笑着摇头: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之下,这道理,你前几日不刚教了你儿子,自己怎么反倒不知道了?” 见他拒绝,于忘海痛苦的闭上眼。 正如他信不过聂文洞,对方,也信不过自己,某种意义上,他们是同类人。 见他闭目,似要引颈待戮,聂文洞满意的点点头: “汝妻儿,吾自养之。” …… …… 呼! 城南大宅前,杨狱突然止步。 “嗯?” 步灵虚的脚步也是一顿,却是认出了眼前的宅子,心中顿时一颤。 这宅子里住着谁,他当然知道。 何止是他? 一众六扇门的捕快、捕头也都吃了一惊,纷纷望向步灵虚。 “高手……” 杨狱轻按眉心,遮住眼神中的凝重。 踏足此间的瞬间,他已敏锐察觉到了这处宅院之中有着三道强横的气息正在对峙,而让他动容的,则是其中一股。 这股气息…… 杨狱的心中一沉,突然,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足下一踏,已于烟尘扩散之间腾空而上。 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竟然选择直接闯进去! “来人止步!” 庄园外人的守卫摄于飞鱼服的巨大威慑,本不敢上前拦阻,可眼见其要硬闯,当即色变,纷纷扑上来。 轰! 袖袍一扫,气浪冲压之下,一众护卫尽数跌回原地。 如此大胆?! 这样的变故让六扇门的一众人皆是错愕不已,便是步灵虚都没有料到杨狱说闯就闯。 这可是一州之主的住宅! “围住这庄园,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若有违抗,就地格杀!” 话音回荡之间,已不见了杨狱身影。 呼! 踏足宅院的刹那,一道道凌厉的箭矢已攒射而来,却哪里伤的到杨狱这样的神箭手? 他甚至都没去看一眼,身形几个起伏,已避开了所有的箭矢,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那疑似正在对峙的三道气机之所在。 “嗯?!” 几乎是在杨狱腾空而起的同时,后院中,始终带着笑意的圆觉老僧就似有所觉般望向了外宅。 聂文洞随之警觉,但却没有望向宅外,而是看向了于忘海。 “相交数十年,你知我,我也知你……” 突来的变故之下,于忘海睁开了眼睛,他的双掌抬起,周身的血气如火般亮了起来: “托妻献子,你不配!” 轰! 大袖挥舞,罡风漫卷,只一瞬就将墙头埋伏的弓弩手尽数打落,不及落地,一声轰鸣就自响彻。 不,不是一声,而是四声! 四声响作一声! 轰隆! 音波再度炸响。 杨狱心中一动,极目环顾,就见得数十丈外,同时腾起了四团浓郁炙烈的血气,气流漫卷间,传来隆隆之音: “风!” 一人自东,踏步而动,随其音动,罡气犹如飓风般拔地而起,掀起气流漫卷,烟尘扩散。 “虎!” 一人自西而来,真罡吞吐间,竟似有实质的虎形显现,随风而起,虎啸空中,爪牙凶恶。 “云!” 音波缥缈,不知自地起,还是随风动,罡气呼啸间,似有水汽蒸腾,如云霞一般团团扩散。 “龙!” 云雾之中,金玉之声好似龙吟,一人踏地而行,猛然一跃,漫天罡风缭绕,似龙般激射而来。 “杀!” 四人发音,如一人张口,出手之时,更是无限趋同,震荡的音波兀自未落,已齐齐杀将过来。 风虎云龙! 宅院内外,听到动静的所有人神色皆是一变,州府座下四大护卫,名头虽然不大,可其武功之高只怕不下于青州四大名捕。 尤其可怖的是,这四人同样擅长合击之术! “这四人?!” 宅院之外,听到动静的步灵虚不假思索的翻上围墙,遥望那罡风漫卷之地,目不转睛。 “风虎云龙?” 感受着四道罡风的漫卷呼啸,杨狱眸光一冷,这四人把控时机极好,在他不及落地之时突袭。 可惜…… “杀!” 风虎云龙目露狰狞,内息与罡风交织,催使出杀招,就要如之前一样,将敌人彻底撕碎。 然而,不及一刹那,他们的神色就是一变。 那已被他们四人围在正中的那人,竟在力道用尽的情况下,踏空如实地,于不可能中,蹿升了数丈! “无可借力,怎能腾空?!” 四人的心头皆是一震。 世上轻功万千,可轻功不是传说中的腾云驾雾,即便是上乘武功,在力道用尽又无处借力之时,至多转向数次。 怎么可能反而腾空?! 这是什么轻功?! “不好!” 四人动容只一瞬就已反应过来,然而,高手交锋,一瞬之间,就可决定一切! 运转周游六虚踏叶而起的同时,杨狱身形斗转,青光绽绽之间,五指弹抖,又自攥紧,携漫卷气流,风雷之势,重重砸下。 轰! 第273章与聂文洞的第一次碰撞昨日第三更 轰! 犹如陨石天降,骇人级的可怖力量顷刻间已将长空搅成了汹涌的海潮,滚滚气浪都被自上而下挤压了下来。 身处拳风之中的风虎云龙四人只觉心头一寒,迅疾的狂风拍打在面颊之上,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恍惚间,只觉似有一条青龙自云中探爪,又如同一尊远古神人,捏星为槌,大地作鼓,凶狠绝伦的砸将了下来! 躲不开! 眼见得这一拳如此可怖的威势,四人的心神皆自狂跳,却根本来不及震惊,不假思索的鼓荡胸腹,引爆真罡。 砰! 四声闷雷也似的炸响自四人的小腹中传出,刹那都不到,真罡推动着血气已充斥了全身,一时殷红如血。 骨骼皮膜更是充气一般膨胀起来,真罡护体。 四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几乎是拳风炸响的瞬间,八条手臂已各自交叉,鼓荡真罡斜架在了拳芒之下,头颅之上。 旋即,可怖的拳印砸下! 咚! 重锤击大鼓! 肉眼可见的气浪犹如同心圆一般在半空之中一波波扩散开,那是真罡被更为蛮横的气力打的爆开。 继而,那八条膨胀到足有寻常人大腿粗细的手臂好像是气球被戳破一样,鲜血伴随着骨头渣子狂喷而出。 “啊!” 四声惨叫不分先后。 风云龙虎四人的双眼瞬间充血,只觉一股无可形容的磅礴大力贯穿了护体真罡,击溃了他们横架的手臂。 犹如天河滚滚而下,瞬间淹没所有,充斥了全身。 噼里啪啦! 筋骨爆碎之声响成一片,旋即,四人就如同被重锤敲打的木桩,狠狠的砸穿了青石地砖,没入了大地之中。 一拳! 仅仅是一拳,闻名青州的风虎云龙四大侍卫,就被彻底击溃! 望着那烟花般绽开的真罡气流,院落内外一片骇然,跃上围墙的步灵虚心头都是一寒,这样的力量,几乎已然不逊当时的冀龙山了。 而比之空有力量而武道底蕴欠缺的冀龙山,这位的战斗经验,武学造诣却要远超! 他或许不知风虎云龙四人会在什么时候杀出,可却在四人合击之法展露锋芒的瞬间避开,旋即于间不容发之时一举击溃四人。 看似一眨眼的碰撞,却展现出了其人强悍敏锐到了极点的战斗天赋。 砰! 一式霸拳击溃四人,强大的反震之力让杨狱也自腾起数丈之高,他的衣衫猎猎如火,随风而动。 拉扯着空气被剧烈摩擦而产生的白烟气浪,向着后院激射而去。 当! 几乎是龙虎风云被击溃的同时,一声犹如寺庙之中黄钟大吕炸响之音,也自在后院回荡开来。 “嗯?!” 这一瞬间,杨狱强大的目力捕捉到了所有。 金光如瀑,湖水滔滔。 一老僧双手合十立于波涛之间,于忘海狂啸出手,双臂如枪,带着足可斩断金铁的凶戾真罡,重重的捶打在他的面门之上! 砰! 杨狱携风雷之势落地,气浪漫卷起大片的灰尘。 他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从察觉到院内三人的对峙,到击溃风虎云龙四人,再到极速而来,前后不过十几个弹指而已。 可如此短暂的时间,于忘海也没有撑住,他的气血沸腾,真罡澎湃,整个人爆发了毕生最为强横的一击。 然而,不但没有破开湖面之上老僧的护体真罡,反而被反震碎了臂膀、肩背、真罡、横练、内息。 仅剩下一口气,跌在岸边。 这老和尚…… 杨狱眸光一凝,通幽已悄无声息的发动。 【老和尚】 【血气如炉(淡红)、佛法精通(深绿)、金刚不坏(深红)、坚韧不拔(深绿)、不动如山(淡青)】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似是察觉到了注视,老和尚高诵佛号,金光如波扩散,压下了沸腾的湖中水,望向了踏风落岸的杨狱,微微一笑: “老僧圆觉,这位施主就是近年里名声大噪的杨狱,杨大人吧?飞鱼服、绣春刀,果然是霸气侧漏。” “大衍院,金刚不坏。” 瞥了一眼大败亏输的于忘海,杨狱的眸光冷然,却已然认出了那老和尚的护体横练法。 道家内炼,佛门外功。 在武林之中,这两家始终会被拿来相提并论,而道家精擅内炼服气,而佛门的横练更胜。 大衍院的金刚不坏身,在龙渊道乃至于整个武林中都是赫赫有名的,相传,此门武功乃是当年禅宗初祖自一门惊天神通中参悟出来。 蕴内炼、外炼、真罡于一体,是烂柯寺三十六门上乘武学之一,因其难学难精,除却禅宗九祖之外,几乎没人炼成。 直至千年之前,烂柯寺一个杂役和尚,不知从何处偷学到了此门武功。 那杂役和尚本无什么武学造诣,囫囵吞枣般记了一肚子,也不知此人真的天纵奇才,还是歪打正着,竟让他学成了。 不但学成,还将这门沉寂多年的武功改良,大大降低了修行的门槛,这和尚,就是大衍院的开派祖师。 “杨大人好眼力。” 老和尚望着杨狱,语气中难掩惊叹与好奇: “若老僧没看错,大人的拳法似极了赵王爷的霸拳,而真罡,是龙渊王嫡传的青龙真罡吧。” 老和尚眸光很亮。 他来青州不久,可一路上可没少听说有关面前这位的传言,此时一观,心中也有些动容。 换血层级,他并不看重,这世上有太多的丹药可以拔升这个过程,是以这并说明不了什么。 不及弱冠的四关武者,他见过太多了。 可武学造诣,却造不了假,任何一门武功的修行,都是水磨工夫,上乘武功尤其难学难精。 而仅从之前来人击溃风虎云龙的一击,他就看出,这位不是他曾经见过的那些少年天才可比。 他的武学造诣,远比自己之前预想的还要深。 一招击溃四人,这需要的不仅仅是武功,更是对于战斗的敏锐把控。 尤其让他动容的,是那一式‘霸拳’。 “世上相似的武功不知几何,何以见得就是霸拳与青龙真罡?” 杨狱的语气冷淡: “反倒是你,老和尚不在庙中参禅拜佛,怎么跑到这里来杀人?” 于忘海,活不成了。 他的感知何其之敏锐,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老家伙被震碎了心脉,这样的伤势,几无可救。 只是他的生命力强大,还可吊着一口气罢了。 “阿弥陀佛。” 圆觉不再言语。 杨狱也自看向湖心亭,无人察觉的眼底,泛起幽光。 以通幽窥探了老和尚的命数之后,他自也不会放过聂文洞,然而,这一望之下,其人的命数竟也是一片混沌。 疑似被什么遮蔽了。 身怀异宝? 还是…… 而湖心亭中,聂文洞端着酒杯轻嗅,冷淡的眸光始终在打量着杨狱,见他目光往来,倒掉酒水: “杨大人好威风,好煞气。” “聂州主杀人灭口,才是真个好煞气。” 杨狱眸光很冷。 他之所以都不与徐文纪、丘斩鱼商议就率人前来缉拿于忘海,就是怕聂文洞将自己摘出去。 如今看来,他只怕早就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了。 “杀人灭口?” 聂文洞摇摇头: “此獠假借本官名声,这些年里胡作非为,将本官都蒙在鼓里,更在本官的问询之下暴起刺杀,其罪当诛!” “蒙在鼓里?” 望了一眼死狗般的于忘海,杨狱冷笑不已: “此人暗中买官卖官,把控七府官吏升迁任免,搜刮了不知几多金银,更胆大到勾结怜生教伏杀我锦衣卫副指挥使。 你一句蒙在鼓里,就想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年轻人,你大抵不知要问责本官的流程? 也罢,且告诉你,其实也简单,只需你有确凿证据上禀龙渊道、朝堂,经由六部商议再上呈内阁,最后,由陛下与朝堂诸公商议表决……” 聂文洞泰然自若,仍是倒酒,闻味,倒掉: “朝廷自有法度在,不是你披一身飞鱼服就能为所欲为的!反倒是你,擅闯府宅伤人在前,污蔑本官青白在后,又该当何罪?” 话至最后半句,聂文洞的眼神变得无比之凌厉: “拿下他!” 轰! 其言落地,整座人工湖就是一声轰鸣。 宽大的僧袍翻飞之间,实质般的金光绽放,那身形高大的老和尚一步踏下,湖面平静彻底被打破。 一只手掌穿过水与气,徐徐而至。 这手掌宽厚而圆润,泛着淡淡的金光,显现出金铁的质地,缓慢而沉重,如同推山而行。 看似缓慢,却不可躲避。 且沉重的不可思议! 哗啦啦~ 狂风漫卷,水浪滔天。 肆虐的罡风吹的飞鱼袍猎猎而动,杨狱大袖一扬,将于忘海扫到了跟来的步灵虚的怀中,足下亦是一踏。 轰隆! 犹如远古神象在水边饮水,踏足,仰天长嘶,整个人工湖连同大地都是一抖,好似要被整个踩的翻转过来。 内息催吐,青光大放,筋骨交击发出龙虎之鸣,血液奔涌,发出惊涛拍岸之音。 一霎都不到,杨狱已尽起全部力量,毫无保留的。 于那水浪拍击之下,以拳破掌。 仍是霸拳! 不退还击! 轰隆隆! 如若地龙翻身,土地爷被狠狠抽了一耳光。 整座后院都是一震,数之不尽的水滴与鱼儿被两人的碰撞所激,竟自飞腾而起,化作大雨洒落大地! 而又被两人血气迸发之温度炙烤成漫天的水汽,被飓风吹卷的似要将整座宅院都掩盖。 那瞬间爆发的雷鸣之音,更是震的步灵虚两耳轰鸣,不住后退。 砰! 气浪与罡风扩散,烟尘与泥沙滚涌。 拳与掌,一触而分。 滔天水浪中,圆觉老僧又复双手合十之态,低眉顺眼的诵念了一声佛号。 “就凭你,也想拿我?” 飞鱼服猎猎而动,杨狱拂袖而去: “不知所谓!” 第274章尸魁?旱魃第一更 呼呼~ 微风吹动水汽与尘埃,细密的水珠沿着湖心亭的檐角流下。 “杨狱。” 聂文洞松开手掌,白玉酒杯已被捏成齑粉。 他的心中杀意如潮。 自他成为青州之主,数十年里,他还是第二次产生如此强烈的杀意。 一个泥腿子,他怎么敢?! 汹涌的杀意之下,还藏着一抹惊悸。 他尤记得年余之前,青州城外初见,那时的杨狱,还仅仅是个自小城押送犯人的衙役,不如眼的小人物。 这才多久? 怎么就能蹿升的如此之快?! “大师。” 聂文洞看了眼圆觉老僧,后者双手合十,微微摇头,却是看向了远处。 房檐上,人影一闪而过,聂文洞却认出了此人。 “丘斩鱼?” 他拧眉,面有不悦:“以大师的修为,莫非还会忌惮他?” “阿弥陀佛。” 圆觉轻诵佛号,道: “聂州主,老僧应邀来护你周全,仅此而已。老僧修持不易,打杀之事可做,却不可多做。” 聂文洞漠然不语,良久后,方才道: “若无外人窥伺,大师可有把握拿下那杨狱?” “善哉,善哉。” 圆觉摊开手掌,右掌掌中凹陷,一个赤火如火的拳印清晰可见: “这位杨千户,扎手。” …… …… 府宅之中,护卫众多,可望着踏步而行的杨狱,没有任何人敢横加阻拦,风虎云龙仍是生死不知的如今,哪还有不开眼的? 哪怕心有不甘,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 硬闯州主府邸,还能全身而退! 直至抱着奄奄一息的于忘海出了门,步灵虚的脸上都还挂着惊异。 这何止是胆大? 简直是胆大包天! 一州之主,其代表的不止是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更代表着朝廷的脸面! “将这卷宗上的所有人,统统缉拿归案!” 杨狱止步,甩给步灵虚一卷名单,这是他从六扇门的情报中整理出来的。 步灵虚默不作声的接过卷宗,才道: “有意义吗?” “照做便是。” 杨狱面沉如水,也不多言,单手提起昏厥的于忘海,转身就走。 望着他的背影,步灵虚怔立许久,方才摇摇头: “没有意义……” 杨狱今日展现的武功,足可让他动容,可朝廷非是江湖,武功不代表一切。 有一句话,聂文洞说的很对。 朝廷是讲法度的,身处其中,没有任何人能够肆无忌惮,纵是皇帝尚且有着制约,遑论锦衣卫? 今日看似快意了,实则为祸深远,不但日后升迁之路要难走,就连眼前,只怕都有祸患。 聂文洞的反击…… …… …… 走过小巷,丘斩鱼斜靠着墙,瞧着状若无事的杨狱,丢过去一瓶伤药: “金刚不坏身,遇强则强,你出一分力打他,则自己要受三分,你那一拳如此霸道,受伤只怕不浅吧……” 作为锦衣卫少有的文职,翻看卷宗是丘斩鱼所做最多的事情,大衍院他自然不陌生。 这院里的和尚,不擅攻伐,之所以能立足龙渊道,靠的就是这一身金刚不坏。 这门武功的神异之处,就在于,敌伤我一分,其自伤三分,与之对敌者,越是霸道凶悍,受伤就会越重。 杨狱接过伤药,道了一声谢,却不曾服下,而是问道: “可有什么药,能够短暂吊住他的命?” 于忘海,自然是没救了。 他那一击,用尽全身的气力手段,如同全力勃发打了自己三拳,脏腑心脉皆破裂,已然命不久矣。 “此人武功不差,且修了一手搏命手段,但也是这手段害了自己,这般严重的伤势,要想吊命……” 丘斩鱼沉吟了片刻,眼神微亮: “燃命丹。” “燃命丹?” “左右救不活,燃命丹至少可以让他多活三五日。” 自杨狱手里接过于忘海,丘斩鱼才越发心惊。 这伤势比他想的更严重,其双手几乎已无了骨肉支撑,整条脊椎连同血管都被震碎,之所以没有死。 还是因为换血武者的强大生命力。 这金刚不坏太不讲理了…… “聂文洞若真能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那么,他就不必杀于忘海了。” 杨狱很冷静。 世间事,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他绝不信聂文洞真能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不留丝毫破绽。 “这倒是。” 丘斩鱼若有所思,见杨狱要离开,方才道: “老大人在府衙等你多时,你伤势若是不打紧,不妨去见见他老人家。” “正要去见老大人。” 杨狱摆摆手,走出巷子。 “呼!” 一口浊气吐出,杨狱也看向了自己的手掌。 他自然没有受伤,芥子空间完美的承接了自金刚不坏身反震而来的汹涌拳力。 但即便如此,这门横练真罡也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金刚不坏。” 杨狱心中思量着,脚下却不停,未多时,已来到了府衙。 府衙中一片忙碌,各色人行色匆匆,后院里,聂文洞正在批阅卷宗,杨狱没有打扰他,静静的立于一旁。 许久之后,聂文洞搁下笔: “可有收获?” “寥寥而已。” 杨狱回答。 “说说看。” 徐文纪回转身,示意杨狱坐下说。 杨狱自不推辞,拉过椅子坐下,道: “德阳大灾持续两年有余,这么漫长的时间,想要压住灾情不外泄,近乎不可能。所以,德阳府有人在把控消息外泄,而其他府城,乃至于青州,都有人在刻意压制灾情的消息。” “青州有这样势力的人,不多。” 杨狱并无隐瞒,将自己的怀疑说出: “方其道、聂文洞,两人合力才有可能办到,甚至锦衣卫,也……” 徐文纪静静听着,不置可否: “还有呢?” “聂文洞,必然知晓大灾源头,青女所在!” 杨狱断言,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山谷伏击一战后,他亲手掩埋了曹金烈的尸骨,当时他就有着发现,其脏腑早已溃烂,却仍是不死。 这种状态像极了活死人,可与无知无觉的活死人又有着不同,更像是传说之中的一种怪物…… “尸魃!” 徐文纪开口了: “老夫曾在大内藏书楼整理书卷数年,曾在其中见过类似记载……‘青女出世,赤地千里,大旱三年,魔魅横行。’ 依着道藏所言,有道果唤青女,又名尸魃!” “或许旱魃更恰当。” 杨狱答。 “旱魃?的确更贴切。” 徐文纪手捋长须,道。 “我认为,老曹必是发现了那‘青女’所在,并被其所制,否则,他宁死都不可能会偷袭祁罡。” 杨狱眼神转冷: “那齐龙生只是个棋子,背后之人,即便不是聂文洞,也定然与之有关系。” 怜生教的确有着迷魂功,配合药物可在一定程度上操控人的意志,但锦衣卫皆是受过严格的训练。 如曹金烈这样的人,精神坚毅,纵有可能被迷惑,但若要操纵他违逆本心,也是绝无可能。 “所以,你缉拿于忘海为假,实则是想直接拿下聂文洞?” 徐文纪问道。 杨狱不答。 他之所以罢手,一是没有把握打破那圆觉老僧的金刚不坏身,二来,是察觉到了丘斩鱼的存在。 准确的说,是其拿着的金豆子。 那代表着徐文纪的意志,丘斩鱼或许是为了护着他而去,可未必就没有,阻拦自己出手的意思在内。 否则,这金豆子,就不会给丘斩鱼,而是直接给他了。 “老夫懂你心中所想,却不可让你这般去做,你可知为什么?” 徐文纪却是一叹: “你可以无视法度规矩,而我也可以默许,可这层遮羞布被扯下来,聂文洞背后之人,可也就再无顾忌了……” 杨狱沉默。 到底是学过法,他很清楚,再如何不堪的秩序,也比彻底的混乱要来的好,正因如此,他向来遵纪守法。 可他也渐渐感受到了束缚,在这样的罗网之中,要压过在其中深耕多年,盘根错节的聂文洞,那难度就太大了。 见他仍是不语,徐文纪也感受到了他强烈的意志,只得转了话锋: “你可知,聂文洞学文习武多年,却为何突然一反常态,虔诚向道,严守诸般清规戒律?”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杂念,杨狱回答: “道术。” 道术与武功是不同的。 近距离看到聂文洞的第一眼,他就察觉到了其身上与妙法老道极为相似的气息,知晓其人乃是道术高手。 “咦?” 徐文纪有些惊讶,旋即点点头: “不错,聂文洞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不知从哪里学了道术,因此武功才渐渐生疏……” “老大人可知他所学之道术,是什么?” 杨狱问道。 “道术不比武功,轻易不会示人,不过,你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他所学道术是什么了……” 徐文纪说着,话语一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杨狱: “老夫这位同窗,出身好,天赋也好,多少年里顺风顺水,这样的人,一旦遇到波折,就会生出极大的戾气。 依着老夫猜测,少则三五日,多则半月,他必会对你出手!” “是吗?” 闻听此言,杨狱反而有了笑意: “那却是再好不过了!” 第275章佛心第二更 啪! 做工精美的花瓶砸了个粉碎。 屋内外伺候的家丁、丫鬟皆是一激灵,弓着身,缩着肩,大气都不敢出。 “安敢欺我?!” 重重拍桌,聂文洞的面沉如水,在他身前跪伏的护卫抖如筛糠,满头满身都是冷汗,惊惧到了极点。 “阿弥陀佛。” 圆觉老僧低诵一声佛号,打破了沉凝的气氛,他摆摆手,让几个丫鬟小厮退去,方才道: “本是预料之中,聂州主又何必动怒?” 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 紫木桌案上,是一张不知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半张纸,其上有着两个字。 “不准!” 这是聂文洞以杨狱擅闯府宅,打伤护卫之事问责徐文纪所得到的答复。 他并不奇怪。 如杨狱那样的少年英才,无论在任何势力之中,都必然是要维护的,除非上官与其有仇。 聂文洞的问责书,就好比在街上递给路人一把刀,让其自断臂膀,除非有压倒性的力量与理由,否则,只会得到怒斥,甚至殴打。 而聂文洞比之徐文纪,并无什么优势。 除却背后的势力之外,名声也好,地位也罢,都不及。 “我以文书叩门,他便如此回复?不成体统,太不成体统!” 看着那不规则的纸张,聂文洞只觉双眼都被刺痛了,反手一掌连同紫木桌案都拍成了齑粉: “四大家我弃如敝履,于忘海,我说斩就斩,自他来后,更无什么针对于他,他怎么就非要与我为难?!” “善哉,善哉。” 圆觉老僧合十双手,有些无言以对。 他还道这位州主是因被驳斥了问罪书而生怒,万没想到,他竟然会纠结于徐文纪回书的格式与规程…… “徐文纪,杨狱……” 发泄之后,聂文洞平复了心情,重新坐下,胸膛起伏数次后,望向圆觉老僧: “万事万物皆有价格,大师以为呢?” 圆觉微微一怔后点头: “贫僧深以为然。” “好!” 聂文洞亦是点头: “聂某这些年来不近女色,不重金银,不贪口腹之欲,无甚花销。是以,这些年,也攒下一些银子……” “一些?” “不算珠宝玉石,古董奇珍,房屋田亩地契,庄园马场商铺的话,大概有三十万两……吧。” 聂文洞微微思忖,见老僧眸光亮起,将‘黄金’二字吞下。 “难怪都说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据贫僧所知,这些年里,聂州主一心向道,真个不曾理会杂事,却还有这般丰厚的家资……” 圆觉不由的摇头: “贫僧都有些艳羡了……” 三十万两白银,绝非一个小数目。 他大衍院建于道城繁华之处,平日里香火也算旺盛,一年除却花销与各处打点之外,也不过只有万八千两进账而已。 三十万两,足够将寺院修葺一新,且可重塑佛像了吧? 只是…… “不过,贫僧有言在先,不得与那位徐老大人有关,那位杨千户的话……” “大师误会聂某的意思了,买凶杀人,又何必让大师破戒?” 聂文洞开口打断了圆觉的话,淡淡道。 “嗯?” 圆觉皱眉:“聂州主的意思是?” 聂文洞轻扣椅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三十万两,买一个不剃度出家,而可持戒之法,大师意下如何?” “绝无可能!” 圆觉断然拒绝: “非剃度出家者不传持戒冥想之法,此乃我禅宗万年不易之规矩,万不可破。大人休要再说!” 圆觉的拒绝,聂文洞却似不在意,微微一笑,吐露两字: “黄金。” “三十万两黄金?!” 圆觉心头一颤,合十的双手都几乎有了空隙,但几瞬之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涩声开口: “绝无可能!” “嗯?” 聂文洞眉头顿时拧起,这一次拒绝,却是出乎他的所料。 大衍院,不是个出世的门派,而是入世的寺庙,千年来扎根龙渊道城,在江湖武林,禅宗之中都一向被称之为‘香火寺’。 怎么会…… “我大衍院素来深入红尘,以所学之佛法换取香火,破戒为生,佛也不追究,可这不代表什么都可交易……” 圆觉老僧神情平复下来,低诵一声佛号后,双眼变得清澈: “这一身皮囊可卖,佛心不可易。” “……” 聂文洞沉默了一瞬,方才舒展眉头: “就一戒。” “大人不必多言,一戒也不成。” 圆觉摇头,见聂文洞面色不悦,顿了顿,才道: “仍是那句话,大人静功有成,可却徒有其表,剃度出家非是贫僧刁难,而是你必有一舍,方才有得!” 二十年静功可入道吗? 看人。 聂文洞,并不成。 他来青州虽然不过几日,可却也看到这位的做派,其不近女色,可服侍伺候无不清秀可人。 他不食荤腥酒水,可酒不离身,时时需闻。 他不杀生,可心中对于除却自身之外的任何生命,都毫无怜悯之心。 他连王法都不看在眼中,真能持守清规戒律? 这样的静功,这样的修持,他怎可传? 又怎么敢? “我若全要呢?” 聂文洞的眼神变得很冷,有着不甘在涌动。 “那非道非佛,只会成魔。” 圆觉伸手入怀,掏出一张素黄帛布,递到其面前: “贫僧这里,有经文一卷,大人若想全要,不妨试试是否可参悟。” “不必了。” 聂文洞摆手拒掉,类似的经文他书房多得是,哪里需要这个? 他心有不悦,但见圆觉态度坚持,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问道: “佛门八戒,那一戒,最适合我?” “嗯……” 圆觉沉吟片刻,又看了一眼门外伺候的数个清秀女子,道: “色。” “戒色……” 聂文洞眉头舒展,他这一生经历之女子不计其数,早已心事不大,自忖问题不大。 “色欲一体,大人切莫看轻。” 见他不以为意,圆觉静室一句。 “本官晓得。” 聂文洞不再与他纠缠这些,道: “大师虽屡次拒绝,奈何本官无人可用。只需大师应我一诺,三十万两黄金,尽可拿去。” “不涉及本门传承,禅宗禁忌,贫僧无不应。” 圆觉小心回答。 聂文洞直起腰身,望向前院匆匆往返的下人,一座法坛底座已搭建完成。 “不急,不急。” …… …… 辞别徐文纪,杨狱也没急着回客栈,而是不疾不徐的走在大街上,让一众盯梢的人都有些佩服了。 前脚得罪死了州主,后脚就全不在意的逛街,这样的心性,他们着实敬佩。 换做他们,得罪个门卫,都要战战兢兢,生怕报复回来。 “聂文洞的道术……” 杨狱心中思量着,脚下不停,不住扫过两侧的摊位。 两年大旱,德阳府城也早不复往日的繁华,道旁的摊贩比比皆是,卖什么的都有,而其中,不乏一些有着‘食材’在。 虽然其中多是些普通的食材,他用不上,却也可用来填充九牛二虎食谱。 是以,杨狱来者不拒,也不会刻意压价,几条街道还没走完,有大户购买旧物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很快,杨狱就被团团围住,数十上百个小贩挥舞着各自的商品,也不怕他这一身飞鱼服了,各种吵嚷。 “推推搡搡像什么样子?统统散开!” 突然,一声暴喝传来。 一身形魁梧的大汉推开了围堵的街道水泄不通的摊贩们,来到杨狱身前。 这些摊贩似乎十分信他,纷纷散开,却还是眼巴巴的看着。 “大人见笑了,实在是都穷的怕了……” 那大汉一抱拳: “某家段冷,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姓杨。” “原来是杨大人。” 段冷恭维了一句,请杨狱去茶馆小歇,自己开始招呼摊贩,收拢各式各样的旧物,送到杨狱面前任他挑选。 任何街道,但凡有买卖,就一定有类似段冷这样的中间人。 杨狱也不在意让他从中间赚一手,但却不是眼前这些旧物。 “大人要……石头?” 听到杨狱的要求,段冷一怔,心中有些古怪,小心询问: “什么石头,都可以?” “只需有着不同于寻常石头特性的,都可。” 杨狱取出一锭黄金,放在他的面前: “事成之后,还有报酬。” 空谷石的特殊,让杨狱品出了味道,没有盲目的融金炼体,而是选择搜集如前者一般的奇石。 不过,这一路都在忙碌,不是杀人就是追杀,此时才算是有了空闲。 “黄金!” 段冷倒吸一口凉气,紧紧的攥住了这一锭黄金。 两年大旱,银铜都大跌,可黄金反而暴涨,大旱之前,一两黄金可换二十两白银,如今,足可换五十两白银了。 “奇石,奇石……” 攥着黄金,段冷心中滚烫,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向杨狱告了一声罪,匆匆离去。 “咦?” 见他欣喜若狂,杨狱心中也是一动,不过也不急,要了一壶茶水,开始挑选这一大堆旧物之中的食材。 片刻后,段冷已捧着一块石头匆匆而来。 “大人,这石头……” “玄石,我怎么没想到……” 望着这块石头,杨狱面上闪过古怪。 这种石头,他认得,甚至可以说,很常见,在士绅儒生的口中,此物名为玄石。 而在民间,这玩意叫。 吸铁石…… 第276章再无短板第三更 吸铁石…… 望着段冷捧着的玄石,杨狱有些出神。 这玩意,有叫慈石、也叫磁石、也有叫玄石的,因地区朝代而有区分,然而,其量是很大,且运用也是很广泛的。 可正因为它太常见,杨狱才下意识的忽略了,而此时望见这玩意,他心中顿时就是一震。 只是,这玩意,是石头吗? 当然,别人认为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融金炼体这门神通如何判定…… 呼! 杨狱伸手握住了这枚玄石,催使起了融金炼体神通。 旋即,他的眼神就亮了起来,随着神通的催使,他感应到了丝丝缕缕的黑气,其来处,正是这枚玄石。 可行! 看着出神的杨狱,段冷的心中有些忐忑起来,这样的大人物,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他说不同于不同石头,且有着奇异的能力,这玄石完全符合啊! “不错。” 杨狱收敛心思,微微点头,一伸手,桌上就多了三锭黄金,金光闪耀,吸引来了诸多眼神。 玄石的确不是罕见之物,他自己也只是一时间没有想到,但答应的黄金,他自然不会食言。 若不是段冷点破,他不知几时才能想到,这就是所谓灯下黑了。 “都,都给我?” 段冷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满面潮红,旋即想到了什么,快速收起黄金,压着心中悸动又是一抱拳: “多谢大人!” 这感谢,真心实意。 这年头,多得是说话不算,见利忘义之人,如面前这位大人一样的人,着实太少了。 要知道,他是可以反悔的,因为玄石虽然不算多,可也不算少,就现在这年月,买上千百斤,也要不了一锭黄金。 “说好的交易,自然不能反悔。” 把玩着这枚玄石,杨狱归心似箭,却还是嘱咐段冷为他收集玄石以及其他奇石,而连段冷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大了许多。 不知茶馆内,便是外面长街也有不少人听得清清楚楚。 城中半个月的清洗,可以吓住大部分人,却不能吓住所有人,为财死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缺。 段冷人高马大,但也不过换血一次而已,若自己不为他背书,只怕过几日就似在街边了。 “大人放心,在下必定全力以赴!” 黄金的刺激下,段冷摩拳擦掌,颇为兴奋,也不多说,重重的一拜,转身就去到大街上,大声呼喝着收购玄石。 杨狱饮尽杯中茶水,放下银钱,等段冷收购了一批之后带上,又嘱咐了他几句,方才起身回客栈。 城中缺水,杨狱已多日不曾药浴,好在他服气法有成,身感成就之后,周身毛孔都可自由舒张,灰尘不可及体。 否则月余不洗澡,他着实也受不了。 要知道,他每次打起来都是尘土漫天飞…… “杨大人!” 刚进客栈,未等杨狱回房,就有人唤住了他,一个面色沉稳的中年人走来,见得他微微一抱拳,递给他一封信。 “此信自青州而来……” 说罢匆匆退去。 杨狱眉头微拧,撕开信件,皱起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这封信,来自魏河。 黑山城大乱之后,魏河高升锦衣卫百户,不再是暗子,但他还是留在了黑山城,直至安置好了所有事,才动身去了青州城。 “……有你留下的东西,你家婆婆的身子大好,不再那般干瘦,但还是思念你,若得空,回去看看。” “你五哥断了一笔后退出了六扇门,不过,由老夫运作,当上了县丞,有他在,你家婆婆安危不必操心。” “这一路,老头子净听到你的名字了。好小子,果然不是池中之物,这才多久就一飞冲天了!” “青州居大不易,可怜老头子这点银子啊。” “回来了,咱爷俩喝一杯……” …… 薄薄的一封信,杨狱一眼扫过就看完了,不过他却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多遍。 “两年过去了,老爷子还是没找到,婆婆身子好了,可晚上怕是还要偷偷哭,小老太太本就爱哭,我还不在身边……” “五爷这性子也能做县丞吗?” “老魏头去了青州,啧,这一路上听到我的名字,不知什么反应?” “老爷子他……” 回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杨狱心中温热,思念,自言自语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收起信件,放进了芥子空间。 芥子空间不大,因为他所容纳的空谷石太少,而且还要分成两半,以做储物与对敌的区别。 信件被他放在深处。 然后,他先去了李二一的房间,刚推开门,半睡半醒的老小子就被惊醒,似做了噩梦般张牙舞爪。 “是我。” 杨狱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内息催吐,平复了他的惊慌烦躁,叹了口气: “老李,你还是得登台,老一个人闷着,不是事。” 大半年的饥民生涯,彻底摧毁了李二一心中所有的安全感,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后遗症,惧人,喜欢阴暗的角落。 这是严重的心理创伤,他知道,但没法治,只能开导,让他自己走出来。 “登不了台了,登不了台了……” 李二一神色黯淡。 不要说登台,只要想一想那个场景,他浑身就在打颤,除了杨狱,他不想见,也不敢看到任何人。 “我还没听你说过完整的‘西门大官人’,水浒传也没听完,怎么就登不了台了?” 杨狱为其盖上被子,笑道: “我认识一个医术了得的大夫,等她来了,只需要轻轻一按,你就什么也不怕了……” “嗯……” 在杨狱的注视下,李二一昏昏沉沉睡去,这几天,他也根本没有睡好,只有这时候,才能安心睡下。 “青女……” 望着睡梦中时而狰狞,时而惊惧,时而惶恐,时而抽搐的李二一,杨狱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压下心中涌动的情绪。 短短大半年,李二一已几乎崩溃,可德阳府,如他一般的饥民,流民,何止百万? 被饿死,被杀死的,又有几多? “无论你是谁……” 杨狱按下心思,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时,段冷也送来了第二批玄石,两批加起来,足有百斤之多了。 送走段冷,杨狱合上房门,盘膝坐于蒲团之上,看着眼前摆放整齐的玄石堆,微微点头。 玄石具备的磁力,在他看来,是不逊色于空谷石的,潜力可说是极大。 而且,其本身的质地也比空谷石要坚硬许多。 更重要的是,玄石并不稀少,量足够大,足够他整体体质达到一个蜕变,或许达不到圆觉老僧那种金刚不坏的地步。 却足以弥补他此时最后的短板,横练。 呼! 心思转动间,他双手前伸,搭在了玄石堆上。 融金炼体,发动。 嗡! 神通念动则发,顷刻间,杨狱再度感知到那丝丝缕缕的黑气,随其心念一动,就没入了他的双手之中。 继而,以一种莫测的轨迹向着周身各处细微之处蔓延。 嗤嗤嗤~ 黑气入体,远比熔炼空谷石之时还要剧烈的多,剧烈的刺痛瞬间从他的全身各处传来。 “呼!” 杨狱神色如常,心神沉凝,内观己身。 他的感知提升后,内视越发的清晰,甚至可以精细到具体某一根血管。 随着一块块玄石化作齑粉,痛苦越发的剧烈,而杨狱也终于捕捉到了身体的变化。 这个变化,似是从极为细微,他都察觉不到的地方开始,渐渐地蔓延到骨骼、经络、皮膜、血管、脏腑…… “不止是体质的变化……” 模糊的念头在心中闪烁,杨狱有些惊异的发现,随着黑气的没入,体质的缓慢强化,不但没有感受到沉重。 反而感觉得一股难言的轻松感,好似整个身子变得越来越灵动,甚至于,体表与空气的摩擦,都变得细微起来。 这是,磁力?! …… …… 呼! 吸! 一座荒山之上,王景奇盘坐一块卧牛石上,面向朝阳,吞吐内息。 以他为中心,所有的龙渊卫皆蛮细而坐,缓解着多日奔波的疲惫,恢复精神与体力。 扑棱棱~ 突然,远处传来气流呼啸声。 周四离心中一动,睁开眼,云头处,一只巴掌大的翎鹰如箭矢般俯冲而下,随着他一抬手,落在他的手臂上。 “去吧。” 取下信件,投喂了一礼补血丹,任翎鹰自去,周四离上前一步,递给了刚刚睁开眼的王景奇: “徐老大人的信……” “嗯。” 王景奇打开信件,刚看了一眼,就冷哼一声: “六扇门果然是烂到了根子上,难怪哪啊方其道迟迟不现身!此次事罢,非要那他给灾民抵命!” “发生了何事?” 周四离问道。 “杨千户突袭了六扇门,夺取了卷宗,发现六扇门据点根本没有被拔掉,而且……” 王景奇言简意赅,说出信件上的内容。 “好大的胆子!” 一众龙渊卫听着,皆是震怒。 “不止方其道,那位聂州主,只怕也不干净。” 周四离面色一冷。 “聂文洞的事,咱们管不了,他背后的人……” 王景奇微微皱眉后长身而起,一众龙渊卫也皆随其而动翻身上马: “出发,猿鸣谷!” 请假一天 舅舅来家里,需要招待一下,所以还是请假一天吧,顺便梳理一下剧情,调整一下作息,明天继续三更。 第277章惊人的发现第一更 建设远比破坏难太多了。 夕阳下,德阳府的城门缓缓关上,望着拥挤的人群散去,李闯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不怕城外的难民会进城,事实上,守卫在此的兵卒也不是为了阻挡难民进城,而是为了拦住意图去城外粥场混吃的城中居民。 粥场,城内外都有。 然而,就是有人,在城内吃完以后又跑去城外,吃不完都要兜回家去…… 若是饥民也就罢了,其中不少还是家有余财,就想着钻空子,吃粥场的,这就让人无奈。 李闯对这些人很反感。 大灾两年仍体白肥胖,却还要去和饥民争抢粥米,深知运粮不易的他,对这些人自然喜欢不起来。 与接替的兵卒换了班,李闯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州衙,他虽然有些微末武功,但这些天也着实太累。 “李闯?” 刚进州衙,丘斩鱼就瞧见了他,摆摆手将其唤过去。 “丘大人。” 李闯恭敬抱拳。 “劳你再跑一趟,就这些卷宗送去春风楼后的小巷,交予杨千户。” 丘斩鱼抱来好几十斤卷宗,递给他。 “是!” 李闯神色肃然,接过卷宗,心中念头翻滚。 杨千户? 就是那位击杀冀龙山,震杀萧战,硬闯州主府宅全身而退,徐老大人眼前的大红人,杨狱吗? 望了一眼后院伏案批阅的徐文纪,李闯的眼神中闪过羡慕。 自己何时能成为徐老大人眼前的红人? 心中想着,他的脚步却没停,出得府衙,就向着春风楼而去,此时临近傍晚,城内外的粥场都在施粥,街上的行人并不多。 很快,他就来到了一处清净的小巷。 呼! 刚转进小巷,李闯就觉一股迅疾的风扑打到了面上。 “这风……” 李闯惊诧。 他后退一步,风顿无,前进一步,就扑面而至,再退,再进,几次尝试后,他的脸上尽是诧异。 怎么回事? “是那位杨大人在练功?” 李闯心跳的‘砰砰’响。 这些日子里,他可没少听过有关于这位杨大人的传言,都说他的武功已入化境,放眼青州都是顶尖。 他驻足了片刻后,还是止不住好奇走进巷子,随着他的走动,他好似听到了流水之声。 初时潺潺而动,旋即就如大江大河在滚动,随之而来的,是可以察觉到的热浪,以及吹的他衣衫都在抖动的气流。 “偷窥他人练武可是大忌……” 走了几步,李闯又有些犹豫,想了又想还是停下了脚步,但这时他才发现,这小院的门根本没有关。 亦或者是被鼓荡的风吹开了? ‘这可不是我想偷看的……’ 李闯心中嘀咕,眼神止不住的瞟向门内,这一看,眼神都直了。 小小的院落之内,有人在打拳。 其人一袭赤色飞鱼服,体魄修长而匀称,随其拳脚推动,衣衫都被气流灌满。 他的拳法没有什么精妙可言,动作也无甚美感,甚至连速度都谈不上快,只有微末武功的人都能看得清楚。 不像是在练武,反倒像是要传授弟子的老拳师在教拳。 然而,在李闯的眼中,这一幕,却神奇到了极点。 他的动作很慢,似乎也无什么劲力在其中,可其指掌所向,气流竟如活物一般游动鼓荡着,整个院子就像是一个会呼吸的怪物。 他所感受到的气流,就来自于他那平平无奇的动作之中,也来自于院落内鼓荡的气流。 “这,这……” 李闯心神一颤。 这一幕,他看得分明。 院落中那位大人箕张如爪的五指之间,竟有着无色透明,却明显区别于周围环境的球体在滴溜溜的转动。 握气成球?! 李闯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也抓了抓,却哪里能抓到任何东西? 呼! 吸! 突然,院落内响起了更为猛烈的呼吸之声,好似城中最大的铁匠铺中千百风箱同时拉动的声音。 李闯只觉气浪翻涌如潮,几乎分不清眼前的是空气,还是江海翻涌,浪滔天。 呼! 一霎之后,动静消失。 李闯战战兢兢的望去,就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鼓荡到极限的飞鱼服缓缓瘪了下去,而那位大人,却微微抬头后,张口吐息,一如他曾经所见过的武林高手们收势。 然而,这不是一口气,而是一口剑! 咻! 气剑吐出,如强弓激射,更似传说中剑仙们的剑丸,绕着院中老树打转,几个刹那而已,枯败的老树竟已被切成了无数的碎块! 木屑纷飞中,李闯彻底呆住了。 呼! 悠长的气吐完,杨狱不曾收势,足不离地,徐徐蹚步,双臂舒展,感受着气流的细微变化。 空气如水般泛起涟漪。 曾几何时,他一拳击出,极快的速度与力道之下,也可掀起气浪,配合内息更可化生罡风。 可那必然会伴随着音爆。 而此时,他的速度仍然快,力道也足够强,却反而没有了音爆响彻,相反,他感觉到了气流如水般环绕。 “摩擦!我与空气间的摩擦变小了……” “我的身法、拳掌,比之之前足可快出三成,空气的阻力,大大降低,我的拳力损耗小了太多!” “可惜,罡气太过难以束缚,想要以真罡达到传说中七玄门祖师飞剑斩人于千步之外的程度,根本不可能……” …… 拳掌推行间,杨狱几乎有些痴迷其中。 七日里,他前后熔炼了十多批次的玄石,几乎花光了他身上的散碎金银,而这变化,同样是立竿见影。 玄石入体,他的筋骨皮膜如同又经历了一次换血的蜕变,弥补了他比之同阶弱了一筹的横练体格。 而比之体魄提升,外显的特性才是他最大的惊喜。 随着他的动作,他能够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体内,似有着微弱的电流产生,刺激着他身躯的每一处细微变化。 这个变化很细微,可他的感知何等敏锐,只是,这个变化刚发生,他也尚未察觉到身体的变化。 “难道,这就是异术?” 杨狱想起了余凉的‘阴阳化殛手’。 他那门传自万象山人的秘术,似乎就可在一定程度上,以电流对敌,因其迥异于寻常武学,故而称之为异术。 与他此时的状态,岂非是有着共通之处? “下次见面,倒是要与余凉交手一试……” 念头闪过,杨狱缓缓收势,满院气流的呼啸声,也随之停止。 看向了门外战战兢兢的年轻人: “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没有?” “杨,杨大人。” 感受到杨狱的目光,李闯一个哆嗦,几乎将捧着的卷宗都扔掉,好不容易压住了心中的惊悸,听到询问,又是一阵张口结舌。 “我,我……” “看了也不大紧,若你真能看出什么东西来,那也是你的本事。” 杨狱笑笑,不甚在意。 这年头,下到贩夫走卒,江湖武林,上到世家门阀,朝廷机关,无不严禁武学外流,可他心中自然没有什么敝帚自珍的想法。 毕竟,认真追究起来,他这一身武功,也来的不甚光彩。 虽然他不偷不抢,但武功到底是别人家的…… “大人说笑了。” 李闯有些手足无措,距离越近,越是感觉不自在。 “放下吧。” 杨狱也不难为他,随意抖了抖袖子,拿着瓢喝了几口水,下意识的瞟了一眼鹌鹑似听话的李闯。 自通幽入魂,除却战斗之中,他多半看人先看命,后看气势,再看体魄,最后才瞧人五官。 而这一看,他的眉梢就挑了起来。 “嗯?!” 听得声响,李闯几乎被吓的瘫软在地,僵硬的转过身,就见得这位大人物望向自己的眼神变得极为不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 “要糟!” 李闯的心中一凉,下意识的想捂腚,却又立马反应过来,低着头回答: “李,李闯……” “去吧。” 杨狱摆摆手,让其离去,而随着李闯自报姓名,他的心底,也浮现出了他以通幽所见之命数。 【李闯】 【家徒四壁(灰)、流年不利(白)、血气旺盛(灰)、龙精虎猛(白)、贵人扶持(淡青)、一代枭雄(淡金)、百折不挠(淡红)、英雄气短(深红)、潜龙蛰渊(深红)、为王前驱(淡紫)】 十条命数,淡紫命格! 望着忐忑远去的背影,杨狱心中翻起波澜。 青州一地,就先后出现两位命格极贵的枭雄,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而且此人,还有着极为罕见的紫色命格,虽仅是淡紫,可却还要超过吴长白了。 只是,为什么是青州? “为王前驱……” 杨狱眸光闪烁,心中一时不能平静。 通幽所见只是命数,但从命数之中,是可以推敲出什么东西来的,回想着吴长白与李闯,他心中升起强烈的既视感。 这两个人…… “乱世将至,青州首当其冲。” 怔立了许久,这么一个念头在杨狱的心中闪过,随之而来的猜想,却让他的呼吸都是一滞。 若这两人的命格属实,青州必将成为乱世之开端,那么…… “若我推算是真,那徐老大人他……” 第278章化吾为神第二更 大日将落,天边云霞似火烧。 徐徐微风吹过院落,不减燥热,杨狱静默而立,久久无法平静。 乱世人如草,能比天灾更为可怖的,是战争。 他尤记得在六扇门案牍室中扫过的一则记录,那是立国之初,太祖张元烛巡守江南道,所见野草风貌,鸟兽成群,独不见人。 “前朝亦分九道,其中,以江南道最为繁华,率土亿万,居民四万万,太祖一度心向往之……” “后太祖巡江南,繁华已成灰,万里沃土,仅存一十八户……” “帝垂泪,从者无不伏地大哭。” …… 战争之残酷,远非史书上的寥寥几笔可以描述,可窥一斑可见全貌,最为繁华的江南已是那般模样。 苦寒如龙渊道,如青州这样诸国交界,兵家必争之地,又该如何? 能剩下几户? 而更让他心中凝重的,是如今明明形势已有着好转,在徐文纪的铁腕之下,四大家销声匿迹,青州吏治得到清洗。 境内的山匪强梁也几乎一扫而空,只待解决了德阳府大旱,就有着百废待兴之趋势。 再有二十年休养生息,青州必可焕然一新,不复之前的乱象。 是以,哪怕天下仍不可避免的大乱,也不该是从青州开始才对。 除非…… “命运啊……” 许久之后,杨狱方才拂袖合上院门,转身回到房间之中。 呼! 吸! 他压下心中的种种忧虑,盘膝床榻之上,服下丹药、金豆子,阖眸入定,再度进入了暴食之鼎中。 命数之奇诡,非是此时的他所能参悟,他的猜测对于不对,他此时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心思电转间,他的注意力放在了上乘刀法‘青龙九杀’上。 张氏,传承久远未必及得上那些千年世家门阀,但于当世而言,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合以大明九王,张氏十脉几乎就是天下最大的门派世家。 四百年鲸吞天下,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深厚底蕴,其族中嫡传的武功,名头比之烂柯寺的三十六绝技还要大的多。 这样一门上乘刀法,足可将他的刀法造诣展现的淋漓尽致,而非如之前与王景奇交手之时只能以半成的霸拳还击。 嗡~ 握住青龙偃月刀的瞬间,眼前的景象再度剥离,流转,白云大日,田园村落,黄泥压就的演武场,再度显现。 骨架大而高,却消瘦到几只剩了骨架的老人,手持青龙偃月刀,扬天长啸。 场景再度斗转,眼前所见,又好似是一方旌旗如林,杀伐震天的战场。 硝烟滚滚间,又一身如赤火的神俊龙马驮着一员上将纵横来去,所过之处,青光如龙,尸血如山海。 “青龙九杀!” …… …… 城南府宅,数十个兵卒、护卫来去匆匆,取来各式各样的材料搭建法坛。 法坛并非一座,而是七座,每一座皆要高足三丈六尺五寸,二丈四尺围圆,坐落于前堂与后院之间。 七座法坛之间的坐落也极有讲究,每一座法坛之间的距离也是三丈六尺五寸,以七星之状存在。 有着足够的人力去调动,十三日时间,法坛已几近完成了。 而出乎意料,这个过程十分顺利,无论是那位杨千户还是其他人,都没有前来打扰,倒是让他空坐了十多天。 “需要七座法坛才可施展的道术,这位聂大人不简单啊……” 盘膝坐于假山之上,圆觉微微自语,心中泛着思量。 道术、武功、异术,看似不相同,实则有着极深的联系与趋同性。 佛门武学,最初乃是禅宗初祖于菩提树下闭关七载,自神通之中开悟出来,而后,道家真修也受到启发,开创了道家武学。 再之后,才有无数人杰天骄,根据佛道二家的武学开辟出千万种武学的盛世。 故而,方才有着万般武功,不出佛、道二家之言。 而异术脱胎于武功,却又迥异于寻常武学,走的是奇诡之路,但根本仍是不变,仍是武学。 可道术比之二者的区别就要大的多。 道术,皆源自神通者,是比之武学、异术都更贴近于神通的存在,甚至于一些强大的道术传承,看上去几乎与传说中的神通无异。 当然,这也是传说。 就他所知,三千年里,有着确凿记载的,最为强横的道术,出现于秦末之时。 秦末之年,秦皇最为倚重的两位方士,真名已不得而知,后世称为‘侯、卢二真’,这二人深得秦皇信任,为其寻觅长生药。 后来,于无边汪洋之上,这二人也是最早记录的,发现了道果之人。 这二人,曾以三十二座道台为引,唤出了十二金人,几乎镇压了天下武者,甚至于连当年的武圣陆沉都要避其锋芒。 到最后,还是陆沉联手韩初三杰,并请动商山四真正面迎战,霸尊率八千子弟,以其天下绝顶兵形势,击溃了其道台,方才绝了此二人的生机。 三千年里,因神通者时有出世,精通道术的门派与个人也越发的多了起来,道术种类也多,可威能超过二人的,几乎没有。 而据他所知,道术的强弱,可从法坛之上看出端倪来。 越是强横的道术,施展的步骤就越是繁琐,也就需要越多的法坛作为承载、媒介,七座法坛所发之道术,已非同小可了。 “大师对聂某的道术很感兴趣?” 不知何时,聂文洞来到假山之前,他负手而立,望着已有了轮廓的七方法坛,微微点头。 “道术到底是天下最为接近传说中神通的手段,贫僧自然也是好奇的。” 圆觉很坦然。 大衍院的传承虽然久远,可奈何千年里也没出过哪怕一位神通者,烂柯寺虽然有,可那不是他可以接触的。 道术哪怕对于他而言,也是极为神秘的存在。 哪怕他心中,对于这道术施展的威力,也有着好奇。 “道术再好,终归不如神通,甚至不如武学与异术……” 聂文洞微叹。 道术固然是极好的,可其施展条件也着实太过苛刻了,不说其他,单单是这七方法坛的作价,已可抵七万两白银。 而且搭架极为繁琐与复杂。 若无势力帮衬,单个人想要施展道术,那几乎是做梦,而且,若无人护法,还极为容易被人斩首。 比之武学、异术的施展如意是大大不如,更不要说比之真正的神通了。 因此,得到这道术的数十年里,他还未真正施展过一次。 “各有优劣罢了,且道术与武功、异术并不冲突。” 圆觉微微摇头。 道术与武功的优劣,几千年里时常有人争论,但终归会道术者,武功亦是一流,可哪怕武圣,也未必就会道术。 “大师若有兴趣,不妨再做个交易?” 聂文洞望向这老僧,微微一笑: “比如金刚不坏身。” “大人说笑了,以聂大人的尊贵身份,大多时候也无需自己出手与人厮杀,这道术,却是再适合不过了。” 圆觉收敛笑意,不再纠结于这法坛道术是什么,转而问道: “依着进度,至多半日,法坛就可搭建完成。不知大人的目标是谁?徐老大人,还是那位折了你面子的杨狱杨千户?” “大师护法就好。” 聂文洞笑而不语。 “难道大人另有目的?” 圆觉心中却泛起古怪。 最初,他只道这位聂州主睚眦必报,设下法坛必是为了杀那位杨千户,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谁知道呢?” 聂文洞不答,缓步走入法坛之中。 见得他走入法坛之中,一众兵卒、护卫皆躬身退开,而圆觉老僧的眸光却是一凝。 聂文洞长袖一抖间,一枚拳头大小,不知是何材质雕成的神像,自他袖袍之中滑落。 随着聂文洞的动作,法坛之中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发生,原本平淡无奇的法坛,有着画龙点睛般的转变。 在他的感应中,就好似活了过来一般,在不住吞吐着外在的某些东西。 “那是什么雕像?非神非魔,似男似女……” 望着那似人非人,散发着奇诡气息的神像,圆觉坐不住了,只觉有些心惊肉跳,下意识的就想要远离。 那不是他所知的任何神像,也非有名的邪神,非男非女,奇诡异常,但他瞧着,突然就发现了异样。 这雕像,似乎与聂文洞自己有着不小的相似之处…… “全都退下!” 登上法坛,聂文洞冷然发声,一众兵卒闻言如蒙大赦,逃也似的离开了法坛所在之地。 只剩下护法一侧的圆觉,以及更远处,气息仍有些虚弱的风虎云龙四护卫。 呼呼! 非人非神的雕像落于法坛之上,旋即就有风声自地起,吹响法螺,荡气风铃,朦朦胧胧的雾气也随之笼罩了七座法坛。 圆觉极目眺望,却看不透那薄薄的雾气,只隐隐间听到了细微而奇诡的呢喃之声。 音节怪异,如泣如诉,不像是男声,更似一怨女在呼唤情郎归来,呼唤儿女归家,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这是……” 第279章风起青萍之末第三更 登高可远望。 淡淡的月光抚平了德阳府白日的喧嚣,夜幕无所不至,笼罩了天地,也盖住了城内外的饥民百姓。 足有九层之高,十丈开外的春风楼顶,杨狱盘膝而坐,身前摆放着一坛美酒,几叠小菜。 吃喝之余,也自远眺城南。 他的目力远超鹰隼,千丈之内,目之所及,无不看的通透,便是蚊虫的纤毛、公母都清晰可见。 自然,也看的到府宅之中,搭建完全的七座法坛,以及法坛外严阵以待的圆觉老僧。 那法坛之上足可遮掩他目力的薄薄雾气足可说明这些法坛已然动用,只是,他并未感觉到丝毫的危险。 十多日里,大多数时候的夜间,杨狱都在此间静坐,观察着城南府宅,等候着聂文洞的发难。 对于道术,即便是如今的他,也心怀忌惮,但道术有着绝大的威力的同时,也有着莫大的破绽。 雾气,亦或者道术作用之地,是有限的。 心眼成就之后,他对于外在的感知越发敏锐,若有道术作用于他,亦或者说将他所在的地方笼罩,他必然会感应到。 只是,他此时并无异样的感觉。 与他之前经历的不同,那雾气仅仅是笼罩着那七座法坛,并无丝毫的发泄,好似只是为了遮掩外人的视线。 “他在做什么?” 杨狱捏着酒杯摇晃,有些惊疑。 如徐文纪所料,不到半月,聂文洞已然搭起了法坛,甚至于已然上了法坛,准备道术施展。 只是,那薄薄的雾气始终笼罩在七座法坛之上,不增不减,这说明,他的道术并不外放,而是局限于法坛的范围之中。 这就很奇怪了。 “故弄玄虚?” 杨狱拧眉,心下一动,埋伏于暗夜之中的活死人已随风而起,兔起鹘落间越上高台,从另一个方向射出一支玄铁箭! 轰! 音波爆鸣。 休养生息足有半月之久,活死人已恢复了元气,这一箭射出,犹如霹雳夜炸,贯入了城南府邸,直射那法坛而去。 以杨狱对于环境的把控,无论身处何地,箭矢都绝不落空,选择的角度必是最好最为精准的。 这一箭射出,正好避开了风云龙虎四大护卫的防护之地,倏忽而已,已然来至那法坛之前。 然而…… “阿弥陀佛。” 佛号声后发而同至,就在箭矢即将灌入法坛的瞬间,一只泛着金光的手掌突兀出现,横拦在前,生生挡住了箭矢的爆射。 这只手掌泛着金光,于夜幕之中显得极为醒目,其饱满如月,根根手指都如象牙般圆润有光泽。 噗! 不见手掌有任何动作,那足可洞穿铁甲、墙壁的玄铁箭矢,就好似遭受到了巨大的震击,刹那间,化作飞灰。 僧衣翻卷又自落下。 圆觉立于法坛之前,高大的身形如同铜墙铁壁般不可撼动,他环顾夜幕,深陷的眼眶中眸光似有金光加持。 似可在黑暗中视物。 他看到,西方高楼上,有一黑袍人凭风而立,手握大弓,背负诸多箭矢散发,如同开屏之孔雀。 正北春风楼上,有赤衣如火,随风而舞,犹如飞龙盘亘,气势沉重而强势,虽是捏着酒杯,却似是随时都在准备暴起杀人。 “金刚不坏身。” 饮尽杯中酒水,杨狱眼神中有着忌惮。 这疑似是聂文洞背后之人遣派而来的老和尚,武功极强,而比之武功更让他忌惮的,是那一身几乎不可破的金身。 烂柯寺的金刚不坏身,完全摒弃了克敌制胜的手段,却也缔造了堪称可怖的体魄防御! 同阶之中几乎不可破。 若只如此也就罢了,更为可怖的,是其反震之力,于忘海全力一击,几乎让其当成震死。 这门武功对于拳掌有着巨大的克制,尤其是以力压人的自己,若无芥子空间,那日交手就要吃大亏。 这老和尚不擅杀伐,杀不得他,可他要反杀之,同样极难,金身难破。 若是纠缠之时,聂文洞暴起发难,以其七座法坛方可承载的道术之威,即便是此时的杨狱都没有把握能抵挡的住。 “招惹到这样的少年天才,可不是个好事……” 圆觉的眼神中涌动着异样的色彩。 凭风而立于春风楼顶之人是谁,他即便看不到,也猜得到。 这位杨千户的天资,哪怕在道城之中都属于顶尖中的顶尖,年不及弱冠已可与自己交手而不死。 他实难想象数十年后,其人的成就如何。 不说那虚无缥缈的武圣,至少成为宗师,甚至大宗师的可能十分之大,而若是有人肯扶持,寻到适合其的道果,未必不能叩击武圣之门。 得罪这样的人,哪怕是他,都觉的有些如芒在背,可聂文洞反而有些平静的有些反常。 他自忖,若是自己有着这样的敌人,又有着道术在身,哪怕冒着彻底交恶徐文纪的后果,也要将其扼杀于未成之时。 只是…… 呼! 突然,笼罩于七座法坛之上的雾气散去。谷 一袭便装的聂文洞手捧着一枚怪异神像现身。 “那神像?” 杨狱的目力自然是极好,那神像虽小,却也看的真切。 其似哭似笑,似男似女,乍一看就觉怪异,仔细看着,越发的觉得奇诡,他想要驱动心眼,却突然觉得心惊肉跳。 咔! 忽然,杨狱的眸光一凝。 就在他注视到神像的同时,那神像居然如活物一般扭动了头颅,似哭似笑的脸上,似乎闪过一道幽光。 这玩意是…… 杨狱心神微震,嗅到了浓烈的异样,距离太过遥远,暴食之鼎没有反应,但他几乎可以肯定。 那神像就是聂文洞身怀的奇物,更可能就是他道术的来源,一门神通孕育出来的神种。 只是这神像的样貌,怎么…… “那神像是相由心生,还是……” 杨狱有些动容。 法坛之上,聂文洞的心情似乎不差,他掏出绢巾擦拭着并无污秽的手掌,环顾夜幕,似也望向了春风楼所在。 遥遥对视,皆看到彼此眼中不加掩饰的浓烈杀机。 …… …… 接下来的几天,杨狱百日忙碌着炼化玄石,吞服丹药练功,翻阅卷宗,赈济灾民,审问六扇门缉拿的于忘海党羽。 夜晚则于春风楼上静坐,或入暴食之鼎磨砺刀法。 精研青龙九杀。 任何一门上乘武功都非等闲,哪怕杨狱本身的刀法造诣深厚,短时间内也无法将其修持到精深。 这门青龙九杀,看似只有九式杀招,实则每一式都蕴含着一套完整的刀招,而只有将这九套刀法全部修至大成,才可入门,掌握杀招。 这一日,杨狱正在练功,有人匆匆来报,要他前去府衙一趟。 近一月的时间,因彻底清洗而停摆的德阳府衙恢复了运作,哪怕是在这样的高压之下,也根本不缺想要当官的士子。 听闻徐文纪清洗德阳官场,附近州府县的士子蜂拥而来,根本不在乎德阳府还在持续的旱灾。 为此,路上还差点死了一大批,还是被锦衣卫给救了回来。 “杨爷!” 见到杨狱,新上任没几天的府丞远远的就迎了过来,衣帽整齐,再没了几日前饥民般嚎啕大哭的模样。 “孔大人上任几日,感觉如何?” 杨狱瞥了这人一眼。 这孔生原本是个落第秀才,但这人眼光极好,在徐文纪来到青州之后第一个选择依附,虽然其本身才学有限,但到底还是做了一府之府丞。 不少人明里暗里酸溜溜。 杨狱倒是理解,当官和习武不一样,不止看才智文学,否则的话,刘文鹏也不至于只混了个县令了。 “杨爷莫要取笑。” 孔生点头哈腰,在这位面前他可不敢摆谱,不提其武功如何,单单其在徐老大人眼中的地位,就百倍于自己了。 “去忙吧。” 杨狱随口应付了几句,没走几步,就迎头看到脸色难看至极的丘斩鱼。 “你来了。” 丘斩鱼松了口气,而杨狱的眉头也拧起来了,嗅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一月一来,府衙每天都有人流血,血腥味本不甚稀罕,可这股血腥味,却不同,味大却不腥,反而有着强烈的异香。 这是换血有成的征兆,这个有成,是指筑基第四关,换血十二次以上! “是谁?” 杨狱脚步加快,丘斩鱼反而落后了一步,但他自然也没有闲心在乎这个,满面凝重的吐出一个名字: “龙渊卫,王景奇。” “谁?!” 这下,杨狱都有些动容了。 一别不到二十日,他怎么可能忘记那位刀法武功不逊于自己的大高手。 呼! 他足下一点,鬼魅般进了后院,只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榻上,脸色紫黑的王景奇。 这位龙渊卫的大高手,此刻满面紫黑,气若游丝,本来强盛的血气此时也如风中烛火,而其气息…… “龙渊卫全军覆没了?” 杨狱惊疑不定。 “不止是龙渊卫,还有好些家被魔魅消息吸引来的武林宗门,都栽了,只有王景奇强撑着逃回了德阳府。” 徐文纪长出一口气,面上难掩凝重: “那怪物,要出世了!” 感谢上仙齐天的白银盟打赏 谢谢齐天。 上本书就给了白银,这本又给了,感谢。 今个有点事耽搁了,马上去写。 第280章严重的伤势,滴血的手掌第一更 那怪物…… 看着床榻上气若游丝的王景奇,感受着其身上熟悉的气息,杨狱也有些动容:“猿鸣谷?” 曹金烈失陷于猿鸣谷,这是六扇门卷宗上记载的。 杨狱看到过,但他心中存疑,毕竟,以背后之人封锁了大灾消息两年余的谨慎去看,不该会留下如此破绽才是。 却没想到…… “有人以老夫的名义发去了翎鹰,诱了龙渊卫去往猿鸣谷……” 将一粒丹丸塞进了王景奇的口中,徐文纪站起身来,望向了丘斩鱼。 后者铁青着脸掏出自王景奇身上找到的信件,递给杨狱: “确实是徐老的笔迹,足有八成相似,不要说是初来乍到的龙渊卫,即便是我,一不小心都会被误导……” “的确有七八分像,除非亲近之人,否则看不出端倪来……” 杨狱端详片刻才发现了异样,不禁摇头。 写下此信的必是此道高手,若非他早被告知此信有假,只怕也会被蒙蔽过去。 “是谁假造书信日后再说,此时当务之急,是要救出陷于猿鸣谷中的龙渊卫……” 徐文纪微微摇头,道: “杨小子你且看看,他所中之毒,与当日曹百户所中之毒,是否相同?” 杨狱点点头,上前查看。 王景奇的状态十分之惨烈,周身大小创伤数十处,不少都深可见骨,渗出的鲜血都是青黑之色。 刺啦! 杨狱扯开他的上衣,其胸口处赫然有着一只乌黑爪印,胸前的皮膜骨头都好似被强酸腐蚀过一般,甚至可见散发着恶臭味的脏腑。 他所受的最重的伤势,是心脏被抓破了,气血止不住的外泄。 但若尽是如此,以王景奇五关之身的强大生命力,怎么也算不得致命伤,不至于如今这般气若游丝。 这,只是外显,真正让他重伤近死的,是那一股肉眼不可见,杨狱催使心眼才隐隐察觉到了青黑色雾气。 这雾气阴沉诡异,自其胸口伤处扩散,深入血液、脏腑、脊髓直入大脑…… “大差不差。” 杨狱凝重点头。 “他所中之毒,名为‘尸毒’,典籍之中记载,来源于‘尸魁’‘尸僵’之类魔魅,此毒极为凶戾,中者不会毙命,却会迷失自我,渐渐以血液杀戮为食,危害绝大。” 徐文纪取出一粒丹药: “知晓可能是青女为祸,我求取来了一些‘清心净血丹’,只是他所中之毒比之记载还要凶戾十倍,而且已入脑髓……” “救不了吗?” 丘斩鱼拧起了眉头。 龙渊卫万里迢迢而来,若是全栽在这里…… “救不救的了,也得试一试再说。” 徐文纪将几粒丹药交给丘斩鱼,嘱咐他去院子里熬煮一锅热水,并采买一些药材。 “是。” 丘斩鱼记下这些药材,匆匆出门。 “龙渊卫不乏百战精兵,怎么会栽的如此惨淡?” 杨狱为王景奇盖上被子,心中有着疑惑,也就问出口。 这事,是有些说不通的。 哪怕龙渊卫没有看出那书信的造假,真个去了猿鸣谷,但这些百战精兵的警惕是很深的,怎么也不至于全军覆没才是。 要知道,单独厮杀,出身行伍的或许不如同样出身大势力的高手,可一旦列队布阵,那杀伐力可是要暴涨的。 “急则生乱。” 徐文纪叹了口气: “龙渊卫之所以来去匆匆,自来德阳府就无一时停下,为的就是今早完成任务回去龙渊道……” 徐文纪的声音有着疲惫,有些话也没有说透,但杨狱却听出一些东西来。 “夺嫡。” 杨狱心中了然。 事实上,无论是之前与余凉的交谈之中还是在之后炼化青龙偃月刀之时的所见所闻,都说明了龙渊道的夺嫡早已到了一个很激烈的地步了。 龙渊卫这样的精锐军队,自然不可避免的将要受到波及,不想站队,则必受双方之害。 “是啊,夺嫡。” 徐文纪喟叹一声: “二公子因少年时被幽禁多年,心思越发的深沉了。这十多年里,龙渊卫之所以不敢离开道城,就是因为他。” ‘果然是幽禁。’ 杨狱心下摇头: “这种事,猜得到。” 炼化青龙偃月刀之时的龙渊老王,只怕已是最后清醒的时刻了。 这位老爷子看的清楚,手段也够狠,哪怕亲子,也可扼杀,只可惜,那位王妃显然没有他那样的决断。 以至于造成了龙渊道如今的乱象。 “寻常百姓家,尚有兄弟阋墙,更不要说是帝王之家了。龙渊王宰执一道三州,亿万黎民,虽为王,可和帝皇也没什么两样了。” 徐文纪心情不佳,没甚心思说话了。 杨狱知趣的没有再问,而是来到床边,细细观察着王景奇的伤势。 尸毒的特征在他的眼中十分的清晰,这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毒素,在他的感应之中,犹如活物般游走着,自皮膜到脏腑…… 他细细的看着,越发的觉得诡异,这不像是毒,反而像是一种昆虫之间的寄生…… “那时的老曹,就是被这尸毒掌控的身子,才会偷袭祁头吧?” 杨狱心中默然。 以曹金烈的脾性,但凡还有一丝掌控自身的余地,都只会自杀,而不会偷袭同僚。谷 朝廷的几大暴力机关中,锦衣卫是唯一可以彼此交出后背的。 未多久,门外的院子里已支起了大锅,火焰熊熊,很快就煮沸了,丘斩鱼按着指点下入种种药材。 最后,将几枚清心净血丹丢入其中。 杨狱则将昏厥之中的王景奇搀起走来,毫无犹豫的将他扒光,丢进了冒着水汽的大锅里。 嗤! 犹如滚油之中泼入冷水。 这样的滚烫之下,王景奇的身子却在颤抖,不住的打着摆子。 “尸毒非同寻常毒素,更类似于岭南道的毒蛊,不但有着强烈的腐蚀性,还会掌控宿主的身体,甚至会吞噬其记忆……” 徐文纪立于火边,看着水汽蒸腾的大锅里,浑身赤红与青黑夹杂的王景奇,突然出声: “杨狱,出手,以内息灌入其百会!” 呼! 杨狱前踏一步,出手如电,精准的点在王景奇的百会穴上,鼓荡的内气瞬间灌入其中。 “风府!” “神庭!” “上星!” “哑门!” 杨狱凝神于心,精准的拍打点击着一个个穴位,直至最后,方才有一瞬间的迟疑。 “真罡运起,同击其太阳穴!” 一瞬间的犹豫之后,杨狱还是出手,青光泛起一瞬间,双掌如双峰贯耳之势,贴上了王景奇两侧太阳穴。 啪! 一下拍落,杨狱的眼神顿时变了。 他固然没有用什么力道,可以真罡的锐利,铁球都足可拍扁了,可这一次拍下,他不但没有伤及王景奇。 反而感受到了莫大的冲击力。 哗啦啦! 王景奇的挣扎剧烈,荡起大片水花,脸上闪过可怖的狰狞。 见得此幕,徐文纪不惊反喜,吐气发声: “潜心运气,意随罡动,催!” 杨狱来不及回答,动作却是比他的声音更快,徐文纪的话音未落,他的衣衫已尽数扬起,澎湃的真罡瞬间喷薄而出。 砰! 这一下,杨狱只觉心神一颤,罡气入脑的瞬间,他敏锐的五感就感受到了强烈的刺激,眉心之下的心眼,更是瞬间睁开。 轰! 似有惊雷贴面炸响。 一霎而已,杨狱的眼前尽是炙烈的红光闪烁! 不,那不是红光。 而是烈焰真罡的狂暴推动下,极致绽放的赤血月精轮! 这是…… 杨狱的心神一颤,无人可见的眉心之中,心眼大开。 恍惚之间,他只觉自己的神意拔升,倏忽而已,就好似穿透了一重无形的隔膜。 下一瞬,他的视线回落。 眼前所在,是一处幽沉阴暗的地宫,黑暗之中,黑影滚动如潮水,个个狰狞可怖,扑杀而来,凶戾到了极限。 “杀!杀!杀!” 声声暴喝中,赤红刀轮绽放。 王景奇乱发狂舞,身如山岳横推,一轮刀轮于其掌中绽放,爆发出摧枯拉朽的可怖威能。 刹那间,数之不尽的鲜血与残肢飞舞,也照亮了那幽沉阴暗的地宫。 乍闪即灭的红光之下,是无数三分似人,七分如鬼般的狰狞面孔。 有武林人士哀嚎挣扎…… 有刀剑铮鸣,喊杀声烈…… 也有大批龙渊卫怒目圆睁,浴血奋战…… 轰! 地动山摇间,杨狱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怒吼。 “走!” 周四离怒吼,龙渊卫也在怒吼,血光催发,那是燃命丹吞服后绽放的光芒。 一条、四条、无数条手臂从飞舞的残尸鲜血中身处,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将王景奇推的倒飞出地宫。 呼! 红光消失,光影明灭。 砰! 青石地砖被一下踩的塌陷碎裂,杨狱衣衫鼓荡,血气真罡都处于即将爆发的当口。 “醒来!” 徐文纪舌绽春雷。 杨狱这才惊醒,失焦的眼神之中,似有一幕画面深深镶嵌其中。 那是幽暗深沉的地洞、尸山血海般的杀戮场、数之不尽的嘶鸣声…… 以及,蹲坐在地洞深处,一个衣衫雪白,脸色却更白的清秀女子。 她紧攥着右手上,有着血污滴答。 这是…… 第281章姓杨,名狱第二更 …… …… 德阳府地处青州南方,境内地势多变,有着高原、山地、丘陵、平原、尤其多河流。 向来有着千川环绕,鱼米之乡的美誉。 然而…… 一辆马车孤独的行于荒野之上,微风吹来草与灰,分外凄凉。 “谁能想到,不到三年的光景,曾经的繁华已然化作万里焦土,入目之所及,竟连半点生机都瞧不见?” 眼前景色多日的一成不变,让赵坤这样的老江湖心中都生出了莫大的压抑,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 马车中,秦姒将手掌放于手臂上,默念一句: “驱尘。” 呼! 她身躯微微一颤,本就没什么污渍的衣衫越发的干净了。 “神通就是这般用的?” 灰尘满面的赵坤腹诽了一句,伸出手臂: “给我也来一下。” 秦姒自动忽略了他这句话,掀开车帘远望: “该不会走错路了吧?二十多天了,怎么也该到德阳府城了才是……” “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赵坤悻悻然的放下手,故意抖着袖子上的尘土。 “你再说这为老不尊的话,休怪我驱了你的声儿!” 秦姒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咱们的干粮和水都不多了,真要走差了路,怕是要挨饿……” 她素来是个爱干净的人,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她着实难受的紧,虽然神通可驱尘,但还是想着泡个澡。 “那怪得谁来?” 提起这个,赵坤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那些流民本就快死的人了,你还舍了一半干粮给他们,即便给了,难道他们能活下去不成?” “救不救的下,求个心安罢了。” 秦姒懒得理他,正要放下车帘,突然看到了什么。 “那是?” 赵坤也似有所觉,站起身遥望,就见得极远处似有炊烟升起,不由的松了口气: “这不就有了人烟?有人烟,估摸德阳府城就不远了……” “谨慎些好。” 秦姒提醒他,自己也攥住了袖口中的软剑。 她自然是会武功的,奈何她习武的天赋平平,十来年勤勉,也才换血八次,还差一线才能走到第三关。 “真要碰到个不开眼的,老夫说不得也得开开荤了。” 赵坤空甩马鞭,驱马而前。 未多时,两人已然瞧见,那处,似是一座小镇尚算完好的小镇,他们所见的炊烟,正来自那小镇。 只是…… “这一路走来,所见村镇无不成一片废墟,这里……” 赵坤提起小心,驱车靠近。 行至镇口,心中又是一突,这小镇,看上去废弃已然许久了,这从那些屋舍的落灰就可以看到。 但是,这镇子内外,居然有着不少新鲜的脚印,细细感应,似乎还能听到低低的马嘶声。 “不是这小镇侥幸存活下来,而是有人远道而来,在此落脚,看那脚印,人还不少,且不是一批人……” 秦姒观察着,也是皱眉。 “总得进去瞧瞧,你自己小心些,最好不要下车了……” 赵坤低声警告着。 见他要进去,秦姒皱眉,却也没法阻拦。 这小镇,只怕不是善地,只是他们这一路来,着实也有些山穷水尽,干粮还好说,水着实是缺不得。 小心翼翼的进去,走过一条街道,赵坤就愣住了。 一街之隔,就没了半点灰尘,眼前所见,赫然有着一间客栈! 这客栈,高有六层,虽仍有破损的痕迹,可显而易见是修葺过的,门外飘扬的酒旗,都擦的干干净净。 稍微远处的房屋,更是被推平,用作安放马匹的所在,一眼扫过,怕不是有好几十匹马! 诡异…… 不说赵坤,马车中余光瞥见这客栈的秦姒也有些愣住,但她瞧着瞧着,突然就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酒楼三层的檐角处,有一人蹲坐,其着一袭青衣,头顶竹编的斗笠,腰间一口长剑,气息冷峻。 这人…… 她心中升起一抹古怪,旋即松了口气,催促赵坤进去。 “怎么?” 赵坤还有些愣神,客栈里,就传出声音来,带着惊讶。 “来人可是秦大家?咱们还真是有缘分,木林府一别,居然这么快就在德阳府见面了……” 赵坤闻言更是惊讶了。 秦姒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她仍着男装,却难掩秀丽脱俗,吸引来不少目光注视。 檐角上,半躺假寐的剑客也掀开了斗笠一角,望着缓缓下车的男装丽人,也闪过一丝惊诧: “怎么是她?” “您可真是家大业大,买卖都做到德阳府来了……” 秦姒缓步走进客栈,赵坤打了个口哨,马匹已拽着车去了一边,他跟着走进客栈。 这客栈不算小,人却不少,且几乎全部都提刀挎剑,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柜台前,那一个着黄衣,满脸笑容的富态老胖子,空着双手。 也不对,他手里分明捏着几枚盘的都包了浆的铜板。 “小本买卖,糊口而已。” 大老板把玩着铜板,笑呵呵的招呼秦姒坐下,并顺手递过去一张单子。 “清茶一壶,作价十两黄金?你怎么不去抢?!” 只看了一眼,赵坤活像是坐到了钉子般跳将起来,满面怒容:“在这大灾之地也敢赚这丧良心钱?!” “恰恰相反,这钱,很良心。” 大老板微微一笑: “这茶,只卖给没良心的,阁下以为呢?” 赵坤心中生怒,却又有些忌惮,这老胖子的气息筋骨好似常人,可一个普通人,哪有在这里开客栈的本事? 而且,关于这位大老板,他可也听说过不少传言。 这胖子做了大几十年的买卖,涉及了不知多少行业、道、州、府县,却还能安稳的赚钱,自然不可能是普通人。 “大老板说的不是我们。” 秦姒笑着叫了一壶茶,才道: “这年月,这光景,能拿出十两黄金喝茶的,没良心的占多数,好在咱们是外来的,不是德阳府人……” “还是秦大家看的通透,作为答谢,这一壶茶,就赠予你了。” 大老板抚掌一笑,一壶清茶已放在桌上。 赵坤眉头微缓,秦姒却是摇头,自包裹里取出一锭金子,道: “您既然是小本买卖,怎好赊欠?” “哈哈,好。” 大老板一怔,旋即笑了: “听闻秦大家与那位杨捕头私交甚好,不知怎么不见同行?” 其余客人包括赵坤就有些怪异,白送的茶不喝,偏生要掏黄金? 十两黄金,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在这灾年,足可买二十个豆蔻少女了,用来买一壶茶? “杨兄公务繁忙,怎会与小女子同行?” 秦姒不必想,这些人大多是吃白食的,却也不在意,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水,有些好奇道: “以德阳府此时的境况,您这样无利不起早的,怎么会来?难道真是来做这‘小本买卖’?” 大老板什么人,秦姒自然知道。 这位不说富可敌国,但其身家也是一个巨大的数字,这样的人,怎么想都没道理来这德阳府才是。 而且,她可是知道,这位大老板并不喜欢亲自出面经商,而是喜欢借钱给其他人做买卖,亏赚都不甚上心的样子。 大老板没有回答。 秦姒感觉到,满屋的酒客看向她的眼神都变得极为奇怪了。 “秦大家真是路过此处?” 看着秦姒不似说谎,大老板的眼神也变得颇为古怪,但也还是回答了: “此时的德阳府虽然连草皮都没有一张,可却又一件非常之难得的‘宝贝’,为它而来的人,不知几百几千,且不乏有头有脸,有身家的大人物……” “嗯?” 赵坤心头一跳,想起了他之前听说过的一则流言,脸色突变: “魔魅?!” “不错,正是魔魅!” 听得这两个字,一直没有开口的其他酒客,也开口了。 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听着这些人的话,赵坤脸色渐渐变化,秦姒也眉头紧锁。 魔魅代表着什么,作为神通者,她自然很清楚。 最初的魔魅,指的还是神话传说中的魑魅魍魉,可那只是传说,他们口中的魔魅,指的是被道果反噬的神通者。 魔魅现世,人人诛之,却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着流言,说是魔魅死后,道果将不会如神通者身陨后一般消失。 而且,还会比之寻常道果更容易炼化。 真假不得而知,可每每魔魅现世都会引来无数争端,这却是事实。 这要真是魔魅现世…… “道果是何等宝贝?上至秦皇,下到当今皇帝老子,没有一个不想要的,不想丢了命,还是速速离开吧!” 说话的,是一个气质阴冷,面瘦有须的中年人,他的眼神微妙,却又带着怪异: “需知此地,只这些日子,就死了不下三百武林同道!据说前些天,一批的龙渊卫,都栽在此间了!” 龙渊卫?! 赵坤神色一紧,看向秦姒,后者微微点头。 她们真是路过此间,可没甚么兴趣参与这种事。 “慢,慢着些!” 眼见两人似有退意,头上,却传出一声冷笑,一道人影鬼魅般落于门口,拦住两人,眼神不住的打量着秦姒两人。 “你意欲何为?” 赵坤面色一沉。 因魔魅吸引,此镇中不乏高手,他并不愿招惹事端,但自也不怕事。 那人闻言却不答,而是望向了其余人: “这两人,诸位可有兴趣?” 一众酒客或是忌惮其人,或是本就无心,见他目光望来,纷纷摇头。 只有大老板笑笑呵呵: “横山独叟摘星手,厉正来?听闻你的擒拿手独步德阳府,只是,你怕是还惹不起这位秦大家。” “大老板是说,我招惹不起他们背后的六扇门捕头?” 厉正来仰面打了个‘哈哈’,转脸已是满面狰狞,他扫视眼前两人,眼神暴戾: “算你们命不好,厉某人恰好与朝廷仇深似海,但遇到结交鹰犬的武林败类,也无一例外,尽数格杀!” “厉正来?你自号横山独叟,想来,是数十年前,朝廷马踏江湖时,横山派侥幸未死之人?” 望着面前干瘦狰狞的老者,赵坤心中微怒,哪怕眼前之人与他们师兄弟的遭遇相近,却也生不出半点好感来。 “横山未死之鬼,怕得什么六扇门?” 厉正来冷笑一声,踏步欲击,大老板却也没甚在意,只淡淡道: “若他姓杨,名狱呢?” 第282章杨大爷为上仙齐天白银盟加更 呼! 凌厉的爪风戛然而止,屈伸的五指骤捏成拳,气流刹那间的鼓荡,直将整座客栈都震的一晃。 “杨狱?!” “居然是他?胜冀龙山,杀萧战,如今青州名声最盛的少年天骄?” “六扇门中好修行,听说此人短短三年间,就闯荡出了莫大的名声,刀剑箭三绝,尤其一口刀,刀刀枭人首……” 大老板的声音不高不低,六层上下却尽可闻听,一时引起不小的哗然,哪怕是六层之上,也有人投下目光来。 作为过去三年间名声最盛者,杨狱的名头几乎已超越了青州四公子中的三人,与楚天衣并列。 甚至不少人都认为,比起家世显赫的楚天衣,前者的天赋更胜。 呼! 半白的须发扬起又落下,厉正来缓缓抬眸,望向大老板: “你说,杨狱?” “厉正来,横山派真传弟子之一,于朝廷伐山破庙之战中侥幸脱逃,后几十年,独居横山,与鸟兽为伍,效法虎豹,将一门中乘虎魔大擒拿炼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几不逊色于上乘武学……” 大老板半靠在柜台上,摇晃着茶壶,淡淡道: “若所记不差,当年带兵伐灭你横山的青州军统领,名为萧战,是也不是?” “呼!” 沉重的鼻息喷出,厉正来默然半晌,方才点头: “不错!” “所以呢?” 大老板倒了杯茶水,慢慢品味着。 “他大恩于我。” 厉正来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去: “他的女人,碰不得。” 言语飘忽间,其人已然远去,不多时,只听一声马嘶,旋即远去,渐不可闻。 这一番变故,直让赵坤都没反应过来。 “这小子的名头,居然已然这般大了?” 赵坤出神,心中着实有些难以置信,可细细回想下来,发现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因着秦姒,自己始终将那小子当晚辈,但事实上,杨狱的武功、名声、地位都已然在几次大事件之后远远超过了自己。 尤其是萧战。 当年伐山破庙,那位西府赵王固然不可能踏遍每一处山与林,真正动手的,还是麾下的兵卒。 作为青州军十三统领中资历最老的,萧战自然参与了那一战,获取了大量好处的同时,自然也有极多仇人。 想着想着,他突然觉得萧战很可怜。 自己数十年积攒的战绩,成为仇人扬名的台阶,而他于江湖中所造下的莫大杀孽,也成为了杨狱的人脉…… 这简直是…… “说,说什么胡话?” 秦姒更是怔了好一会,方才啐了一口,佯作撩发,遮住微红的耳垂。 “其实,秦大家不必忙着走。” 见她还是要走,大老板开口留客: “魔魅出世这般大的事情,那位杨大人自然不会不知,或许此时就已在来的路上了,也未可知。” 做生意的,最重要的就是情报信息,唯有信息差才可赚大钱,他是各种高手,情报系统自然铺的不小。 虽然比不得六扇门、锦衣卫这样的大组织,可他想要知道的,自然就能知道。 想卖奇货于人,买主的信息,他自然是时刻关注着。 “不……” 赵坤摆手欲言,秦姒却是点点头,坐了回去。 “你……” 赵坤一句话卡在嗓子眼,好悬没憋死,但眼见秦姒落座,也只能黑着脸,悻悻然的落座。 “斩首刀,呵呵,好一个斩首刀!” 楼上传来冷嘲声,音不曾落,又有一人鬼魅落入大堂,掀起的灰尘让一众食客面色不悦,但看到此人的面容,却又按耐了下去。 赵坤瞧去,那是个身高不足四尺,干瘦似鬼的老者,背后的三口斜背的宝剑怕不是与其身等长。 “三剑鬼叟……” 赵坤有些心惊,不是惊于这老叟的身份,而是惊于这魔魅出世之事居然引来这么多邪人。 只是,以德阳府如今这般荒芜,人丁稀少,魔魅出世的消息居然能传的这么广、这么快? 他可记得这三剑鬼叟,不是青州之人。 “大老板,都说你富甲天下,通晓诸般奥妙,金钱开路,情报之广不逊六扇门、锦衣卫,你且说说,老叟我。” 三剑老叟随手揪起一酒客丢出门外,自己坐下,翘着腿看向大老板,眼神中有着异样的光芒。 呼! 身影如鬼魅,一瞬而已,檐角半躺着的谢七已来到大厅内,长剑出鞘半寸,发出铮铮剑鸣,却已拔不出来了。 “和气生财,打打杀杀为为哪般?” 大老板将其宝剑推回去,仍是带着笑容,不见丝毫怒气: “三剑老叟,原名不可知,也不重要。听说你出身岭南道,因幼时被毒蚊咬伤,以至于血脉干枯,半生也长不大。 不过也因此,学了一身诡异武功,闯出不小的名头,至于是什么武功,家住何处,父母妻儿是谁,需要一一道来吗?” 最后一句未说完,三剑老叟脸色已是变了: “不必了!” “为何不必?大老板说来听听!” 又一声怪笑,两条人影坐到了二楼栏杆上,冷笑着望向三剑老叟: “老鬼,你的来历武功,咱们兄弟也是好奇的紧啊!” 见得这两人,楼上楼下不少食客的眉头就都拧了起来,无他,太丑了! 三剑老叟已是干瘪如鬼,这两个比他还不如,干瘪的身子顶着斗大的头,满脸的麻子挤的五官都变了形。 真真是瞧一眼就够了。 “三剑老叟,铜山二凶,都是出名的邪人……” 眼见得三人交谈,厅内不少食客眉头都是紧皱。 非是他们以貌取人,而是武功本身就有改易人体魄、精神的能力,邪道武功若是修炼不到家,往往就会扭曲体魄与精神。 但也因此,在前期的进境远比正派的武功要快的多。 “啊!” 突然,传来数声惨叫。 当啷~ 旋即才有长剑出鞘归鞘之音。 “老子这辈子,最讨厌有人以貌取人。” 三剑老叟冷眼扫过所有人,冷哼一声,道: “铜山的两位老兄,你们早我前来足有月余,想来知晓的内情更多,不妨说来听听。” “凭什么就说于你听?” 并排而坐的两个大头老叟闻言皆是冷笑,这两人犹如双生儿,说话间都有着趋同重叠: “魔魅就一头,道果又能有几个?” “即便就有一个又如何?龙渊卫都栽了,就凭你们两个,莫非就能击杀魔魅,抢夺道果?” 三剑老叟回以冷笑: “只怕连被锦衣卫封锁的猿鸣谷也进不去吧?” “那与你有什么干系?” 铜山双凶冷哼一声,却是看向了大老板: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怎么不说说猿鸣谷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大老板的身上,即便是本来想走的赵坤,也好奇的望向了他。 说到底,哪怕是他,心中也未尝没有对道果的好奇与渴求。 “几位想知道?那就说一说。” 大老板笑眯眯,颇有种但有所求,无不应允的乐善好施之风,让秦姒看的直皱眉。 自数年前与这大老板见过一次,她心中始终抱有莫大的戒备,总觉得这人大方的过了头,不像是个正经商人。 因此,她才屡屡拒绝这位的‘好意’。 “这事,说来可就长了。魔魅之说,实则在各州府县流传了很有些日子了,只是,真个被人发现猿鸣谷,也就最近几个月的事情。” 大老板慢慢喝茶,慢慢说: “大约是一个月前,猿鸣谷中有魔魅的消息就在不少势力中流传,但真个得到确认,是二十一天前,龙渊卫的动作……” “龙渊卫真个全军覆没?” 有人发问。 可还未说完,就被自二楼扔了下来,铜山双凶眼神凶戾,警告所有人不准插言。 “何止是龙渊卫?七八家势力派出的暗子,跟踪龙渊卫进入其中的几家势力,也都陷了进去,逃出来的寥寥,且皆身中奇毒……” 大老板放下茶杯: “再之后的事,你们大概也知晓。祁罡率人前来,占了通往猿鸣谷的几处要道,没本事接下大伏魔拳的,就都在我这店里住下了。” 最后一句话,直说的整座客栈大半客人的脸色青红又白,却又无话可说。 祁罡什么人? 他的大伏魔拳下死了不知多少武林高手,谁敢说一定接得住大伏魔拳? 但自然也有人不服。 “大伏魔拳又如何?好了不起吗?” 冷晒声自六楼垂下,随着音动,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又自响起,很快,在众人的注视之下。 一眼神幽冷的白衣中年人缓步而下,其身形如山,徐徐而来,却好似巨岳倾塌,沉重已极。 “主上!” 见得白衣人,铜山双凶齐齐跪地,恭敬至极。 这…… 三剑老叟的眼神跳了跳,如临大敌,这铜山双凶的武功不逊色于他,更擅长合击之法,他也深深忌惮着。 可却不知这两人居然还有个主上…… “大老板?” 白衣人负手而立,微微垂眸道: “你会算卦?” 大老板本也每太在意这白衣中年,闻听此言,才来了兴趣,眉梢挑起,颇为自傲: “所算,无有不准。” 果然…… 本来打算让其先退的谢七听到‘算卦’两字心中就是一沉,知晓再别想劝走自家大老板了。 “哦?” 白衣中年仔细打量了几眼大老板,淡淡道: “以你的耳目,相比猜得出某家是谁,更该知道,凭你身边那剑客,后厨那几位高手,拦不住我!” “七玄门副门主赫连秋的大名,自是有所耳闻。” 大老板抛动着铜板,随口道出他的目的: “听说你们七玄门的少门主被祁罡打废生擒,你此番前来,是要报仇的?容我算上一卦……” 赫连秋眸光微凝时,大老板抛飞的几枚铜板也自一一落在了柜台上。 “嘶!此卦……” 轻点着铜板,大老板眼神很亮。 赫连秋本是随口一问,见他这模样,也不由好奇了起来: “如何?” “此卦,甚妙。” 大老板啧啧称奇: “此卦好不到极点,可也算是上上大吉了……” “……大,大吉?!” 谢七含胸拔背,严阵以待,但听到‘上上大吉’四个字时,心中顿时就是一个哆嗦。 “好,好得很!” 赫连秋闻言眉头不由舒展,面上有些愉悦,当即也不再看他,而是看向了秦姒两人。 “六扇门铜章捕头、锦衣卫千户、斩首刀杨狱!” 他的声音幽沉而冷漠,更有着不加掩饰的杀机与暴戾。 ‘要遭……’ 赵坤的心里连叫倒霉,天知道那小子的仇家怎么就和他扯上关系了。 却也无可奈何,感知着其人的目光,就要拔剑而起。 突然,他的耳畔传来了一道清越的声音: “上上大吉?怕不见得!” 这声音不高不低,却蕴含着极致的穿透力,贯空而至,瞬息间已响彻整座客栈,惊动了满座酒客。 所有人的目光皆不由自主的偏移,被那长街那头,缓步而来的人影所吸引。 赤色如火飞鱼服,沉凝如冰雁翎刀。 随其而来,似有乌云遮日,莫大的阴影随之垂流,自长街而至,两尊了整座客栈,暗了满座酒客的目光。 “杨兄的武功似乎越发的强了……” 秦姒的眼神亮起。 她似有惊喜,而赵坤心中,却尽是惊吓。 一别不过月余而已,可他却再度感觉到了变化,分明自己的进展微乎其微,怎么他就…… 轰! 遥遥相望,就似有巨大的压力滚滚而来。 三剑老叟与铜山双凶皆是怪叫一声,身形震颤,大小不一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犹如直面猛虎的狸猫般,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上下六楼,数十酒客也似都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有人颤栗,更有人打翻了桌椅,刀剑出鞘。 “呼!” 悠长的吸气声压不住心中犹如潮水般浓烈的危机,赫连秋开口了,声音居然有着沙哑的味道: “杨砍头……” 呼! 风云停滞。 “嗯?!” 百步开外,杨狱驻足,鹰隼都远不可比的锐利眸光洞入客栈,旋即,音波与雷炸同时响彻小镇: “叫大爷!” 第283章大吉大利第一更 轰! 直如晴天闪过霹雳。 动若雷霆,音波回荡之瞬间,杨狱的足下就是一踏,偌大的长街在他脚下呻吟低头,下沉尺许。 巨大的力量层层递增,自足至跨再到脊骨大龙,化作强大的推动力,青光乍闪即灭间,汹涌的气浪已先人一步倒灌而来。 轰! 声音都不曾落地,客栈中一干人的惊诧目光还未来得及变化,就见得烟尘翻滚,气浪排空。 飞鱼服猎猎而动,一抹赤色侵染罡风,真好似龙王出巡,风云景从,雷电相随,声势凶猛到了极点。 没有任何犹豫,更不想说任何废话。 以他超人一等的感知,早在入镇之前,就已捕捉到了一干人等的交谈,包括其人是谁,为何而来。 那既然已然知晓对面是谁,确定了敌友,明确了动机。 那还需要有什么犹豫? 管你什么副门主,打过再说! 快! 太快了! 任谁也没有想到杨狱会如此果决的出手,且一出手,就是如此声势浩大。 “杨狱!” 一惊之后,赫连秋率先醒悟,他的面色阴沉,眼神中尽是惊怒与杀机。 一街之隔的来人是谁,他如何能不知道? 过去一年中,哪怕是在被龙渊卫副统领秦金锋的万里追杀之时,他都不止一次的念叨过这个人的名字。 就是此人,让他们七玄门谋划了多年的计划落空,少门主况天青因此人暴露被抓,死了无数人才拿下的精金甲胄也再度失去。 这是真正的仇深似海! 眼见此人率先出手,声势浩大,他心中有过惊诧,转瞬就化作暴怒,凶戾的长啸如惊雷炸响。 人也随之踏步而行。 嗡! 内息催吐,血气勃发,真罡绽放,三重气力推动着其人的气息层层攀升,滚滚如海潮。 同时,剑鸣若龙吟,一个弹射,割裂了十丈之内翻滚的气流,带着实质般凶戾杀气直刺而前。 十步一杀! 同样的十步一杀,可在此人手中施展出来,与况天青完全不同,分明是以刺杀为主的一剑,在其手中却有着堂皇正大之势。 好似一位统御千军的大将跨马而至,旌旗所向,滚滚杀机如潮水,足可淹没一切敌手。 轰! 气浪汹涌,杨狱踏行其间,炼化玄石之后,他的体魄有着不小的长进,磁力环绕下,空气阻力更是大大降低。 一步跨越,几近百米! 而比之他的速度更快的,是他的拳头。 鼓荡的袖袍猎猎而鸣,杨狱手臂舒展,绽放着青光的五指在虚空一抓,这一抓,就好似将无形的气流抓成了实质的气球! 螺旋转动,足可切割金铁! 下一瞬,他长臂下拍,整条长街被他搅动的气流伴随着他的罡气逆流至其指掌之上,随即,爆发。 “退!” 高亢的怒吟惊醒了客栈中的一干酒客,没有任何犹豫与迟疑,包括赵坤在内,所有人就一哄而散,有破窗而出,更有甚者,直接撞开了墙壁。 丝毫不敢在原地停留。 而下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他们的选择的正确。 轰隆! 拳剑相交! 有着不足一刹那的沉寂,旋即化作雷霆爆鸣。 狼狈退开的一众酒客骇然望去。 只听得一声轰鸣响彻,偌大的客栈都为之一震,旋即气浪扩散,烟尘滚滚间夹杂着大量的土石、木屑。 一次碰撞之下,层高丈许,足有六层的客栈,就在一声刺耳的呻吟声中,轰然倒塌。 呼! 狂暴的气浪拍击四方。 “怎么会?” 赫连秋神色动容,更夹杂着不可思议。 他对于杨狱当然不是没有任何了解,深深知晓此人的力量强横非人,出剑之时全然没有与其硬撼的心思。 事实上,用剑者,哪有与人硬撼的? 然而,就在他这一剑刺穿罡风,点向其心口之时,似有一股异力陡升,生生将他的剑吸引过去。 与其狂暴的一拳正面相撞! 以至于吃了大亏,嘴角流出黑血来。 “如此凶猛?!” 被气浪迫退数步的三剑老叟怪叫着连连后退,余光扫过,铜山双凶的脸色也都为之大变。 “主上竟然落了下风?!” 铜山双凶倒吸一口凉气,有心上前助力,可却哪里能靠近? 两人交集的罡风如同世间最为锋利的刀阵,土石金铁都要被搅成齑粉,谁敢靠近? 铮铮铮! 一次碰撞之后,就是连绵不绝的金铁交击之声。 灰尘如浪,重重叠叠,纵横扩散之间,长街那头被圈起的数十匹上等好马都被惊的长嘶奔逃。 气浪中两人碰撞激烈,所过之处摧枯拉朽,罡气一震间,什么房屋、横梁、青石都被震得四分五裂。 顷刻之间,整座长街就毁了小半,荡起的烟尘如戏台上的帷幕高高扬起,蔚为壮观。 “这小子,这小子……” 眼见得两人的惊天碰撞,赵坤的心中止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武功强横者,他见过不少,他家祖师更是曾经与西府赵王论道的真言道人,然而,望着眼前这一幕,他心中还是升起震怖。 不是对其展现出来的武功震怖,而是惊于其不似人的惊人进步。 他尤记得第一次见面之时,这小子武功也已不差,但还是有些照猫画虎的稚嫩与生涩,第二次再见,已有着惊人的蜕变,一手神箭射杀了武功不逊自己多少的段飞。 第三次见面,已是其震杀了萧战之后,而这一次,其居然又有着肉眼可见的进步。 无怪乎流言中这小子得了道果,这样的进步,若非亲眼得见,谁能相信? 可若说其得了道果,其所用却皆是武功…… “这是什么武功?擒龙功?控鹤手?摘星手?万川归流?!” 又一次碰撞后,赫连秋再也无法按耐,一口逆血喷将出去。 如他这样的武者,同样的亏哪里会吃第二次? 第一次被逼着硬撼咳血之后,他就吸取了教训,之后剑光挥洒,再不想与其硬撼。 然而让他惊怒,甚至惊悚的是。 无论他施展何种剑法,以什么角度刺之,都会莫名其妙的被其一双拳头拦截,乳燕投林般送上门去,招招硬撼! 他练剑足有一甲子,哪怕是闭眼于夜幕中,都可刺中任何想刺之处,精准与力度拿捏早已到了巅峰。 何曾出现过无法控制自己剑法方向的时候? 轰! 气浪炸裂间,杨狱衣衫猎猎,长发后仰,身形却没有丝毫后退,反而再度大跨进! 左臂扬起,荡开繁密的剑光的同时,右手握住了腰间的绣春刀。 下一瞬, 铮! 青光如瀑逆起,刀光如龙怒吟。 十分之一刹那都不到,乍闪的青光之下,已无人看得到杨狱的身影,目之所及,只有那一抹托着青光而生的刀罡之龙! 青光如瀑、真罡如海,刀光自其中出,犹如一条真龙腾渊,展露威严与凶戾。 正是杨狱以自己深厚的刀法基础,于这些日子里初悟出的‘青龙第一杀’,‘青龙腾渊’! “这是?” 眼见这一幕,观战的其余人只有震惊,而大老板心中却升起一抹古怪,这刀法怎么那么像…… ‘退!’ 再度咳血,赫连秋心中狂怒,却也生出了退意,再度一剑斩出,分化成漫天的剑影的同时,就要暴退。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身子突然一僵。 “怎么可能?!” 他的瞳孔震颤,活像是见了鬼,就在他即将暴退之时,他掌中的长剑竟像是活了过来,生生将自己拽向了那如龙腾渊的可怖刀罡! 这一口他入门之时,师傅手把手带着自己打造,以心血浇灌,甲子里从不离身的宝剑。 居然叛离了自己?! 这一惊非小,哪怕如赫连秋这样的高手都没有预料。 一个剑客,会怀疑自己的掌中剑吗? 答案不言而喻。 不诚于剑者,必难悟上乘剑术,赫连秋不止一次的说过这句话,然而此时,他的心神都动摇了。 “异术?!” 赫连秋的心神狂跳,不甘的松手弃剑,全身的真罡吞吐,随其指掌所向,尽数喷薄。 逃不了,那就同归于尽! “龙渊剑毫无反应,以赫连秋的剑法,在其看来,居然连剑手都不是?!” 杨狱的五感何其之敏锐,哪怕是这样激烈的交锋中,也不妨碍他感应其他,包括赫连秋的神色变化,以及暴食之鼎中的动静。 遇到一尊剑术高手,他本也是有些见猎心喜的,可惜,赫连秋的剑术,似远远达不到龙渊剑仪式要求…… 那么…… 念头闪过的一瞬间,杨狱掌中长刀,也随之斩落,全然不将赫连秋那足可洞穿金铁的剑指放在眼中。 同归于尽? 嗤! 预想之中的碰撞未曾发生,绚烂的刀罡青光却是乍闪即灭。 当啷! 直至杨狱收刀归鞘,赫连秋的长剑也才将将落地,其剑指催发之剑芒也才落地,于青石地板上割裂出狰狞痕迹。 “呵……” 望着跌落地上的长剑,赫连秋似哭似笑,他的眼珠动了动,整颗头颅已然跌落泥泞中,直勾勾的望向大老板。 最后吐露的声音,方才在一众人震撼、惊骇、古怪、敬畏的眼神中响起: “上上大吉?” 第284章许你一枚道果如何?第二更 上上大吉…… 瞥了一眼地上血未凉的赫连秋,所有人皆打了个冷颤,这特么也叫上上大吉? 呼呼~ 倒灌的气流吹的众人衣衫鼓荡,灰尘被迅疾的气流卷向远处。 杨狱收刀归鞘,望着倒地的赫连秋,微微皱眉。 龙渊剑的要求未免也太高了…… 小镇长街上一片死寂,有人心惊肉跳,有人目眦欲裂,更有人悄然后退,却独独无人发声。 “主上……” 铜山双凶身躯颤栗,想要怒吼着扑杀上去,可彻骨的寒意却好似将他们冻僵在了原地。 客栈中的一干酒客,无论来自何处,是否知晓七玄门,此时心中都打起了鼓,惴惴不安。 倒是谢七虽也有些惊异,却很快回过神来,无他,他早就料到这人不得好死了。 从他让大老板算卦开始…… “这……” 大老板也拧起了眉头,来回踱着步子,嘴里念念有词:“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不应该……” 他自然不在意赫连秋的死活,只是,他的卦,不该有错啊,这些日子,他于此道分明有着莫大的精进。 望着倒地的无头尸体,赵坤松了口气,心中却有些复杂。 七玄门虽然已被朝廷打为叛逆,可其曾经也是龙渊道有数的大门派。 这赫连秋作为七玄门两大副门主之一,也曾是有名的江湖名宿,谁知就这般被人一刀枭首。 他倒不是可怜此人,而是想起了自己…… 反倒是秦姒的心思很单一,见得尘埃落定,就缓步上前,见杨狱身上无伤,方才松了口气,见礼。 杨狱正要回礼,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喝。 “是了!” 大老板一拍大腿,似有些恍然大悟。 一众人纷纷侧目,谢七暗暗皱眉,他距离最近,当然听得到自家大老板的呢喃声。 他居然觉得,自己算的对…… “老夫算卦无有不准,卦象显示其大败其敌,此时想来,应当是‘大败于其敌手’?这样说来,此人的下场,完美与老夫的卦象吻合……” 大老板越想越觉得可能,掌中的铜板越转越快,末了,望向四周的一干酒客: “诸位可有谁想要老夫给算一卦的?分文不收,若有不准的话……没有不准!哪位想算的?” 算卦? 除却谢七,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偏移,望向了缓步而至的杨狱,皆按着刀剑缓步后退。 “三剑老叟、铜山双凶、独行刀乌正、独臂银剑陆光……都是六扇门缉凶榜上有名的凶人。” 目光扫过,一一念出众人的名字,杨狱冷笑: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这般多牛鬼蛇神都汇聚一窝来了,很好,很好……” 六扇门的缉凶榜,是极厚的,其上罗列着近几十年里犯禁的凶徒、邪人,每一个加入六扇门的捕头,第一件事就是要默记缉凶榜。 以杨狱的记忆力,自然早就熟记于心。 此时在场的几十人,足有三分之一榜上有名,尤其是投钱几个面目可憎的,更是记忆犹新。 呼! 杨狱目光所及,众人无不生出感应,被念出名字的更是脸色煞白,三剑老叟更是忍不住拔出双剑来。 “杨,杨爷。” 三剑老叟如临大敌,躬着身子,活像是炸了毛的狸猫: “咱虽然犯了事,可缉凶拿人是六扇门的职责,您也要来掺和一手吗?” 他虽然不知这位传言中的六扇门后起之秀为何穿着飞鱼服,但很显然,飞鱼服仅有锦衣卫可穿。 传言或许有误,此人只怕根本不是捕头,而是锦衣卫千户。 “不错!杨爷,缉凶拿人本也非您职司所在,何必要与我等为难?” “是极,是极!我等素来仰慕杨爷大名,对于您可是万般敬佩,没敢有丝毫得罪!” “之前嫂夫人在此,我等可是秋毫未犯,只是那赫连秋武功太高,我等不是对手,方才来不及援手……” “杨爷今日放我等一马,来日必将结草衔环以抱……” …… 有人开口,被杨狱点到名字的所有人也都回过神来,一个个如临大敌,或退、或避、或闪,口中则不断说着各种恭维的话。 赫连秋的尸骨仍温,亲见了其人的惨状,绝无人想与其交手。 可又不敢率先逃跑,恭维、后退的同时,不住的打量着其余人,等有人绷不住率先有动作。 “说完了?” 杨狱驻足,按刀,环顾众人,语气沉凝: “你们说了这么多,有求饶的,有恭维,也有暗含威逼的,却独独没有一个说一句‘冤枉’……” 绣春刀拔出半寸,杨狱眸锋如刀: “看来,都死有余辜了!” 轰! 杨狱的话音未落,一众人已尽皆暴起,气鸣嘶吼声一时响彻云霄。 “并肩上,挑了他!” 三剑老叟发出一声厉喝,双剑齐齐一震,将身侧两人踢飞了出去,自己则足尖一点,极速暴退。 却哪里有丝毫想与之搏命的想法? 然而,他余光扫过,却发现之前叫嚣的厉害的,包括铜山双凶在内的所有人,全都爆发了内息、血气。 夺路而逃! 嗤! 刀光闪烁,犹如匹练。 杨狱只一步踏出,身后已有三颗头颅被气浪吹飞,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在这座小镇的废墟之上扩散开来。 “啊!” 一人退无可退,咆哮着迎击,被一刀斩碎兵刃手臂。 枭首。 “与之拼了!” 一人怒目圆睁,狂吼着挥舞铜锤,却被连同流星锤一并被砸进了地面。 身死。 “杨爷,饶……” 一人被骇破了胆子,却仍比不过绚烂刀光,被斩断脖颈,血撒当场。 嗤嗤嗤~ 杨狱足踏连环,随风而动,身形数次闪烁,已斩十人首级,血腥气大作间,三剑老叟已终于暴起。 “欺人太甚!” 这侏儒凶相毕露,眼见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彻底催发了血气,双剑震起,欲要搏命。 砰! 然而,刀剑相交的瞬间,他的双眼已被血色染红,无可形容的巨力倒灌之下,甚至连一声惨叫都不曾发出,已是气绝身亡。 “杨狱!你胜之不武,以大欺小!” 铜山双凶面色狰狞,暴退闪避,可他们的速度哪里比得上杨狱,逃不过百丈,已被匹练也似的刀光斩成四截。 “啊!” “饶命!” 眼见得武功最高的几人都被轻松斩杀,正自逃遁的几人全都被吓破了胆子,一个个汗出如浆,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稳。 当啷~ 杨狱收刀归鞘,瞥了几人一眼。 几人身躯一颤,忙抛下了刀剑,跌跪在地,望着一地残尸断臂,脸色惨白。 到此时方知什么叫,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差的名号。 “没有念到你们名字,跑个什么?” 杨狱微微摇头: “杨某缉拿者皆为作奸犯科之辈,尔等不在榜上,岂会乱杀?不过,你们几个似乎有些心虚……” “冤,冤枉啊!” 那几人听到前半句,吓丢的魂才回魂,听到后半句,心肝都是一颤,忙不迭的否认,摆手。 他们几个距离三剑老叟等人太近,眼见杨狱持刀而来,下意识得救跑了,此时知晓原因,悔的肠子都青了。 “回去镇子,等待盘查。” 随口说了一句,不再看几人,杨狱回身小镇。 他这一番杀戮,用时不过片刻,百多丈外的一众武林人士也都有逃跑的。 但被其目光一扫,也全都触电也似颤了一下,下意识的丢掉了刀剑,尤其是那几个偷跑的,更是脸色煞白。 “呼!” 被杨狱煞气未散的眼神扫过,哪怕明知他不会对自己出手,赵坤都不由的一颤,差点拔剑出鞘。 他都是如此,其余人就不必说了。 见得杨狱回来,一个个鹌鹑似的站着,大气都不敢出,那几个偷跑的更是呼吸一滞。 不过见杨狱好似全不在乎他们的气流,方才悄然离的远了些,才自觉稍稍安全些。 “杨大人真真是威风,霸气。” 大老板神色如常,见得杨狱不由的抚掌而叹,眼神越发的亮了。 谢七则是全身绷紧,如遇猛兽般受惊不小,哪怕这位似乎没有恶意,可还是止不住心头压抑。 “大老板不在木林府发财,怎么有闲心跑到德阳府来给人算命?” 杨狱不咸不淡的说着。 来到此间的第一时间,他就催动通幽欲窥其命数,果然,其也如徐文纪、聂文洞一般身怀异宝。 以他通幽如今的层级,却是无法窥见。 不过,即便看不到,他也不敢小瞧这老胖子,因为哪怕是此时的他,都无法在其身上察觉到丝毫异样。 越是正常,就越是不正常。 一个普通人,在这样的世道,莫说积累万贯家私,即便是活下去,都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而根据他翻阅的一些卷宗来看,这位的生意,可不局限于青州、整个龙渊道,乃至于附近三道九州都有着他的买卖。 “实不相瞒,老夫此番,是为你而来。” 大老板微微一笑,坦然相告。 自得知萧战被杀,他就惊觉,自己只怕错过了投资面前之人最好的时机,不过,为时未晚。 “为我而来?” 杨狱挑眉欲言,秦姒却提前一步开口了: “以杨兄如今的武功、地位,什么也不缺,大老板再想当一回散财童子,只怕也不容易了。” “万事万物皆有价码,老夫做了这般久的声音,心中岂能没有衡量?” 大老板瞧出秦姒心中的忌惮,却也不以为意: “我做生意,从来不占人便宜。如今的杨大人奇货可居,要做买卖,自然就要舍得本钱。” 杨狱轻按秦姒肩头,示意她自己知晓轻重,才望向大老板,眼神中带着探究:“说来听听。” 秦姒略有些担忧,却还是顺从点头。 “杨千户果非凡人。” 见他没有拒绝,大老板环顾四周,声音压低,只几人可闻听: “许你一枚道果,如何?” 第285章山是什么山?第一更 道果? 杨狱的眸光微动,其余几人也皆有些惊诧。 “大老板!” 谢七更是下意识扫向四周,眼见一干武林人士距离都不近,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道果?” 赵坤差点看向秦姒,好在反应极快,压住冲动望向大老板,语气中有些惊疑不定: “你是神通者?” 身怀道果者,历朝历代都受到武人的排斥与敌视,因此,绝大多数的神通者,都会隐藏自己,尽可能的和光同尘。 上下三千年,因道果产生的厮杀不知几多,虽然理论上道果是无法被抢夺和继承的。 可总有人觉得自己会是例外。 是以,对于大老板自泄底牌的动机,他有些怀疑。 怀疑这老胖子怕是知道了什么…… 大老板微微一笑: “谁不是?哦,你不是。” “……” 赵坤一口闷血差点喷出来,但旋即反应过来,看向了杨狱:“你,你也是?” 杨狱不置可否。 大老板已好整以暇的看向杨狱、秦姒,笑容有些意味深长:“两位,换个地方聊,如何?” 秦姒微微皱眉,看向杨狱,见其点头,方才应下。 随即,在一众武林人士如蒙大赦的目光之中,几人离去,只有那几个惊魂未定的武林人士两两相顾,不敢离开。 有钱不一定能让鬼推磨,但必然会有着莫大的便利。 在这一座废弃了有些时候的小镇,大老板也有着一处庄园,虽然占地不大,可其中的各类设施也是应有尽有。 “泉眼?” 望着面前几眼不住涌水的泉眼,杨狱吃惊非小。 两年大旱,德阳府的各路水眼都干涸了,再无之前千川环绕的盛景,但大老板这处庄园中,却有着九处泉眼。 “大旱两年有余,德阳府地表几乎无水可用,但地下水脉,却并非消失,而是遭人肆意破坏,修补之后,此方泉眼自然复涌。” 大老板一摆手,自有人搬来桌椅、酒菜,招呼两人坐下,赵坤自然不在此间,被请到了偏院生闷气。 “肆意破坏?” 杨狱皱眉。 “湖中无水,江河断流,这或许是因常年无雨,可再大的灾旱也影响不到地下水脉,因为德阳府下,有这一条龙渊道最大的水脉,汇聚三州水脉于一身。” 大老板自倒一杯酒水,微微一笑: “之前你问我为何来此,事实上,是徐大人请我来开凿水脉,算算时间,第一批的七百八十口水井应该已然打出来了。” “原来徐老大人所说之人,就是你。” 杨狱了然。 德阳府水脉遭人破坏他早就知道,以德阳府的底蕴,若无人干涉,大旱不至于如此到了如今的地步。 徐文纪坐镇德阳府,清洗吏治,安抚灾民之外,最为重要的,是看顾水脉不让人二次破坏。 “凭此,可请杨大人饮一杯水酒吗?” 大老板轻笑举杯。 “若真是如此,莫说一杯,七百杯杨某也得喝了。” 杨狱正色,落座,轻轻一嗅,饮尽杯中酒。 秦姒随之也喝了一杯酒。 谢七立于一旁伺候,见三人杯空则倒酒,一言不发,只是以余光打量杨狱两人。 大老板除却卜卦不靠谱之外,其余事情上几乎没有过错漏,他认为这两人是神通者,那就必然是了。 “大灾大旱之年,不好铺张,两位不要嫌弃酒菜寒酸就好。” 大老板始终带着笑容,不似假笑,让人望之心生好感。 “大老板有话直说吧。” 杨狱放下酒杯。 这世上,但凡出头者,无不有着过人之处,或是人脉、或是天赋背景、名师传承。 他几样都不占,快速出头被人猜疑那是自然。 事实上,猜测他身怀神通的不在少数,丘斩鱼明里暗里都试探了好些次了。 多一个大老板也不稀奇,但他自己自然不会承认。 你猜任你猜,承认算我输。 “杨大人快人快语。” 大老板喝了杯酒润了润喉咙,方才道: “不知两位可听说过数百年前,一位名唤三笑散人的有道真修?” “三笑散人?” 秦姒眸光微动:“潮汐论?” 杨狱也点点头,表示听闻过,心中则在思量面前这位的目的。 “不错,正是潮汐论。” 大老板抚掌而笑,望着两人,道: “这位三笑散人,可谓奇人,无人知晓其来历,甚至认识他的人不多,生前几可算是籍籍无名,但其死后,名声却越来越大……” “因为潮汐论?” 杨狱开口了。 “潮起三千年,天地即将迎来大变!这个说法,在天下诸国、诸世家门派中流传甚广,只是不为寻常人所知罢了。” 大老板的眸光很亮,缓缓说着。 他明显对三笑散人知之甚深,有些东西杨狱在六扇门、锦衣卫的案牍室中都不曾见过,但他却信手拈来。 不但说出了三笑散人留于各处古迹中的流言,更对于潮汐论的各种解释知之甚详。 “潮汐论,杨某也看过。只是天地大变的说法,到底是他一家之言,恐怕未必就有着证据吧?” 杨狱不动声色的试探,他总觉得面前之人心思深沉,抱有极深的忌惮。 “老夫少年时也与杨大人一般心思,只觉这三笑散人与其他野道一般,言辞空泛而无证据,直到……” 大老板深深的望了一眼杨狱,心知此人对于自己的戒备很深,却也不甚在意,缓缓道: “两位看过潮汐论,但想必没有看过下册吧?” “潮汐论还有下册?” 这下,杨狱也有些惊讶了。 哪怕是徐文纪口中,他也并未听说过这潮汐论还有下册。 “潮汐论的上册,是三笑散人整理出来的潮汐论,而下册,则是他预测中,天变的征兆。 两位没有看过并不奇怪,事实上,这潮汐论的下册,知道的不超过十个人。” 大老板微有得色,分享秘密,是拉进彼此关系的最好方式。 “原来如此。” 杨狱心中将信将疑。 “其中许多征兆其实说也无意义,可有一个征兆,杨大人,应该是知道的。” 大老板微笑: “幽灵山庄!” “这和幽灵山庄有什么关系?” 杨狱口风不漏。 这老胖子说得越多,他心中反而越发的忌惮,很明显,这胖子把自己调查的清清楚楚。 “杨大人还是信不过老夫啊。” 大老板微微一叹,道: “潮汐论下册中曾有提及,天地大变的征兆有三,其中之一,就是传说中‘天界’‘佛界’‘仙界’的再度出现……” “传说难免夸大,这世上未必真有所谓的天界吧?” 秦姒有些皱眉。 即便她也身怀道果,可对于传说中的仙界还是存疑的。 依着传说中所言,仙界之大,亿万万倍于人界,如此巨大的世界若是真个存在,怎么可能说个消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即便毁灭了,难不成连点滴遗迹也没有? “自然是有的,只是,以老夫看来,所谓的‘天界’‘佛界’‘仙界’‘幽冥界’其实只是一个世界,三笑散人称之为‘天海界’。” 大老板看着杨狱,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杨大人亲历的幽灵山庄,事实上老夫也去过,若所料不差,那其中的产物……” “天海界。” 杨狱心中微沉,这是他第一次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其实,老夫自己也经历过类似的奇异之地。那是一个夏天,离家访道的我,迷失了方向,又累又渴,昏昏沉沉睡去……” 眼见杨狱仍有戒备,大老板微微皱眉,说出自己的经历。 听着他的声音,在座的两人与谢七心思各异,却皆是静静听着,谢七知晓他要说什么,但自然不会打岔。 最初,杨狱与秦姒般不以为意,不过是个少年人寻仙访道的典故,这样的故事,道藏佛经中不知多少。 可听着听着,杨狱心中就有些动容了。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杨狱咀嚼着大老板口中诵念的道歌,用尽了莫大的气力,才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沸腾没有人前失态。 这首道歌,他自然是听过的。 只是并非是在此世,而是在前世…… “杨大人听过这首道歌?” 大老板有些诧异。 杨狱平复心境,摇摇头,问道:“敢问大老板,可知你所乱入的那座山,那道观,可有什么名字?” “名字?” 大老板眉头紧锁,片刻后还是摇摇头:“那时只顾着追逐那歌声而去,路上所见着实没有留意,多年来,深以为憾……” 他叹了口气,少见的流露出惆怅、遗憾。 “可惜了。” 杨狱也有些遗憾。 秦姒察觉到什么,却也没说什么。 “那必是一座仙山,时至如今,老夫也难以忘却……我循着那歌声走进坍塌破旧的道观中,寻到了一张祭台。 那祭坛似是经历了久远的岁月洗礼,几近坍塌,可祭台上的东西,却没有丝毫的老旧……” 说到此处,不止大老板情绪有着起伏,杨狱也不自觉的挺直,让秦姒越发的有些疑惑。 ‘怎么杨兄的反应……’ “望着那祭台,一个声音在我的心中响起,祭台上的东西,我只能选择一个。” 大老板陷入回忆,神情不由的变化,他喃喃道: “我仔细看着,那是一个木质的樵夫雕像,一个石刻的猴子抓耳挠腮像,一个面目凶恶的恶鬼铜像……” “选猴子!” 杨狱几乎就叫出了声音,好在他对于身体的把控能力已细致入微,心中狂狼翻滚,面色却没有变化。 只有距离他最近的秦姒发现了什么,却也没有声张,反而故意出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祭台上的东西,应该都是道果?” “当时我哪知道什么道果?现在想来,应当都是道果了……” 见两人都来了兴趣,大老板心情也好了不少,但每每思及深入宝山却不能将其搬走,就又是一阵抓心挠肝的懊悔。 “你选择了什么?” 杨狱忍不住开口打断。 “呵呵。” 闻言,大老板笑了,颇有些自得的味道: “那时我虽然年幼,但家中到底有从商的,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越是宝贵的东西,其材质就越好……” “所以呢?” 杨狱又问。 “到底选择了什么,就不好说给两位了,不过嘛。” 对于自己的选择,大老板讳莫如深,这自然不能说于其他听: “不过,那第一眼看到的什么木樵夫,石猴,铜恶神,自然是首先就被老夫排除掉了……” 第286章敢为老天开眼第二更 “……” 到底选了什么,大老板没说,但杨狱却不由的揉捏起了太阳穴,心中波澜翻滚,几乎有当场给他一拳的冲动。 可转念一想,他所去的山未必就是自己猜测的那一座,即便是,那也是人自己的选择。 也未见得就选错了。 只是…… “风华内敛、神物自晦。以凡人的价值去衡量道果却是不可取,大老板或许会后悔也不一定。” 杨狱难得的多说了一句。 “后悔?” 大老板哑然一笑: “我怎会后悔?” 杨狱不言,只深深看了他一眼,将他此时自信的神情记在了心里。 秦姒听完了他的话,方才道: “大老板是想邀我们再去一遭那座仙山?” “不错。” 大老板点点头: “我自问选择不会差,可那座仙山之中宝物必然极多,不止一张祭台。老夫吐露隐秘,并邀请二位同去,可见诚意了吧?” 他很诚恳。 做生意从来是见自己的诚意,才可得对方信任,这一点,他自然懂。 “此话,只怕是空话吧?” 秦姒猜测: “只怕出得此山后的这么多年,大老板都未曾再寻找到其中门径吧?” “不错。数十年过去了,老夫再未见过那座仙山,只是,它迟早还会出现的。” 大老板点头承认,这一点也瞒不过其他人: “潮汐论中有言,随着潮起的加剧,传说中的‘天海界’迟早会重现世间,出现过的古迹,只会出现的越发频繁。” “关于‘天海界’大老板知道多少?” 这时,杨狱才平复了心中的波澜,恢复了冷静。 亲自经历过幽灵山庄,大老板的这番说辞,他倒是信了几分的。 毕竟,根据六扇门的记录,幽灵山庄也是九十年前才出现的,每隔三十年才会出现一次,这本身就超乎常人的认知了。 更不要说,他可是亲自去过一次天海界了。 “杨大人这是信我了?” 大老板笑容越发灿烂。 他这番说辞并非每个人都信的,毕竟若非他自己亲身经历,对那潮汐论也是有几分怀疑的。 “天海界到底是什么所在,没人知晓,毕竟三笑散人也只是从古迹中推敲出的名字,仙界什么的,终归太远了。” 大老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卷,放在桌子上,推向杨狱: “杨大人若是有兴趣,不妨自己看一看?” 呼! 变化,也就在此时生出。 自来到此间就不曾闭合的心眼突然窥见了一抹淡薄的雾气,随着那书卷飘向了自己所在。 这是神通发动了? 而要达成,需要自己接受这册子? 难怪这大老板在许多人的口中都大方的不成样子,这分明是另有所图。 只是这是什么神通,接下又有什么后果? 杨狱微微眯眼,心中泛着思量,虽然没有察觉到什么危险的气息,但自然也不会以身试法。 不动声色推了回去,拒绝道: “不必了,这情报想必大老板也得来不易,杨某岂能占人如此大的便宜?” “区区情报算得什么?” 大老板笑着又推了过去。 “还是算了。” 杨狱不接。 一者要送,一者执意不受,这一幕在谢七眼中就显得很诡异,大老板很喜欢送人财物交好他人,这他是知道的。 但如此执拗的想要送人东西的情况,他还是头一次见。 “罢了。” 几番推辞之后,大老板不无可惜的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秦姒,后者抿嘴一笑,摇头拒绝。 “两位对我防备如此之深,却又为何?” “不过是无功不受禄罢了。” 杨狱端起酒杯,道: “承蒙款待,杨某这里谢过,下次若有缘再会,必做东回请大老板。” 言罢,起身告辞。 他走的果决,大老板没奈何,也只得目送他远去。 “呵!” 眼见两人离去,大老板突的笑了。 “您这是?” 送人回来的谢七见到他的笑容,心里打了个突:“什么事如此高兴?” “这位杨千户为人谨慎,可惜到底太年轻。他不想受老夫恩惠,可却不想想,我那被打翻的酒楼……” 大老板说着,突然察觉不对,看向谢七。 后者面色僵硬,额头见汗,却还是自怀里掏出了一张足有三百两的金票来: “他非要给……” “……” 大老板眼皮跳了跳,笑容僵住了: “他给,你就要了?” “他给,你就要?!” 大老板狠拍大腿,气的跺脚,点指着冷峻剑客的手都在发颤: “老七啊老七!你跟着咱这么久了,怎么还看得到这点银子?这年头什么最珍贵,人情最贵!” 谢七战战兢兢,有口难言。 那位杨千户硬塞过来,他怎能拒绝,怎么敢拒绝? “罢了,罢了。” 跳脚骂了好一会,大老板才坐下,连喝了几杯酒才压下心中的郁闷。 他也没想到施恩于人也这般难,这不由让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表现的太迫切明显了? ‘这天杀的‘施恩图报’……’ 大老板喝着闷酒。 见他没那么生气了,谢七才擦了擦冷汗,靠近道: “接下来该怎么做?” “怎么做?” 大老板冷静下来,两次被拒绝,他也终于想明白了,凭借着简单的手段想要施恩于神通者,只怕不可能。 是以,沉吟片刻后,他说出一句让谢七发懵的话来: “传出翎鹰,通知各个商会的主事人,调运钱粮来德阳,以那杨狱的名义,赈灾!” “……为,为什么?” 谢七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但也不敢违拗老板的意思,只得点头应下: “属下这就去安排,只是,需要调运多少钱粮来?” “嗯……” 大老板起身踱步,沉吟片刻后,一咬牙: “调运三百万两的份额来!” “三,三百万两?!” 谢七倒吸一口凉气。 “去!” 大老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任其自去,自己则不住的院子里踱着步子,难掩心中烦躁。 做个善人并不容易,做一个施恩图报的善人就更不容易了。 “这天杀的‘仪式’……” 以手抚额,好半晌,大老板才发泄了自己心中的郁闷之气,重又坐下,一伸手,却又抛下了铜板来。 无人可见的细微处,丝丝缕缕的雾气随着铜板的跳动而不住翻滚着。 “你虽屡次拒绝了老夫的好意,但好歹人品还不差的份上,就勉为其难为你算上一卦吧!” 随手拨弄着铜板,他喃喃自语道: “到底是我辈中人,气运鼎盛,这卦象显示,他此行必是无往不利,遇难成祥,不算上上大吉,却也是上好的卦象……” …… …… “这位大老板,不是个大方的人、” 出得庄园,秦姒方才开口: “若他真个仗义疏财,也成不了如今这样富甲一方的大商贾。” “他的所作所为,应当与其道果,神通有关。” 杨狱点头。 若非他的心眼察觉到了神通施展的雾气,心系天海界的他,只怕就要接下那一册情报了。 虽然没有嗅到恶意,但落入他人的节奏中,那自非他所愿。 “杨兄晓得就好。” 秦姒轻笑一声,询问起之前的事来:“那大老板所说的仙山,莫非杨兄也去过?” “这倒没有。不过,那座仙山非同小可,假设有机会,咱们不妨与之同去。” 杨狱说道。 直至此时,他对于大老板口中那座仙山的兴趣仍是不减反增,心中有着太多的疑惑想要去验证。 “听了他的话,小妹心中实有些不太平静。依着他话中的意思,那些蕴含道果的‘古迹’越来越频繁的出现的话,天下只怕就此多事了。” 秦姒微微一叹。 她身怀道果,自然知晓神通者的可怖,事实上,过去三千年里,足有数朝是因神通者的争斗而覆灭。 而那还仅仅是几个神通者的争斗,她实在不敢想象,若有朝一日天下处处皆有神通者现世的话,将会造成多么惊天动地的变故来。 “未来如何谁能料准?” 杨狱按住腰间长刀,笑了笑: “事有不平,掌中有刀!怕得什么?” 人非一成不变,岁月与武功皆可改易魂灵。 食材炼化所得到的,不止是其上的武功,更有诸多武道先贤的精神、意志。 这些意志、精神或许不及武功来的立竿见影,但对于一个武者的心神洗涤,却是难以想象的。 一晃数年,他早非当年几乎饿死街头,只能祈求老天开眼的流民乞儿了。 掌中有刀,敢为老天开眼! “杨兄越发威武了。” 秦姒轻笑,也有惊叹。 比起初见之时,如今的杨兄,越发纯粹,也越发的像是一座高山,身处其阴影下,似乎也不坏? 一路攀谈,两人再回到小镇里。 步灵虚率领的六扇门一众捕头也都赶到了,正在盘问那些没敢离开的武林人士,见得杨狱,无分敌我,皆是身躯一颤。 这一地残尸,不止这些武林人士心惊,六扇门的一众捕头也瞧的心惊肉跳。 死在这位手下,可真没几个能留有全尸的…… “大人。” 步灵虚态度恭敬了许多,虽仍冷淡,敌意却减少了不少,他奉上书信,道: “猿鸣谷出事了……” 第287章君子之交,一将功成第三更 猿鸣谷,的确出事了。 不过…… “自寻死路,怪得谁来?” 扫了一眼信件,杨狱心中稍安。 猿鸣谷这些天,始终就不太平。 因着魔魅赶来的大群武林人士,也不知从何处得到的消息,纷纷来到了猿鸣谷,虽忌惮于锦衣卫的名头没敢硬闯,摩擦却着实是有的。 后来祁罡不耐烦了,直接开门将一拨人放进去,不出意外的是,果然出了意外。 几十人全死了。 之后跑来要说法的惹恼了祁罡,又被打死了几十个…… “或许是巧合,或许有人刻意为之,被祁指挥使打死的人里,有一个还颇有背景。或许会生出些事端来……” 步灵虚微微摇头,却也不甚在意。 这一点从他轻描淡写的一句‘或许有些事端’就可以看出,他对于江湖武人的态度,也是瞧不起居多。 比背景,锦衣卫能输? 见步灵虚说的随意,秦姒提醒了一句: “青州的武林因着当年那一劫,其实已然很是凋零,几十年也没缓过气来,也就比隔壁云州好些。但也还是有些高手的。” “嗯?” 她一开口,步灵虚才惊觉杨狱背后还跟着个人,这一看去,就觉眼前一亮。 虽是不施粉黛的男装打扮,可却仍是极美,让人看一眼,就有些转不动眼神。 好在他知晓轻重,看了一眼就收回眼神,回应道: “龙渊道三州的武林势力,以白州最为强横,青州次之,云州更次之。不过,因当年徐老大人肃清云州,大批的高手北逃青州……” 步灵虚以尽量简短的话说着三州的武林势力。 当年朝廷伐山破庙,以青州受灾最为严重,境内武林几乎被清洗一空,而云州更惨,被徐文纪一番治理,几乎收不了门人子弟。 独有白州,因多出贵妃,虽也清洗,但受损最轻。 杨狱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青州武林十分之凋零,白龙轩、南岭剑派虽称之为大派,却也不过大猫小猫三两只。不过当年伐山破庙留下的漏网之鱼,极为厉害。” 步灵虚顿了顿,道: “青州武林,首推当年玉龙观的余孽‘林道人’,他是真言道人关门弟子,武功之高只在魏大将军之下。 其次,则是寒水老叟,此人当年躲过清洗,不知所踪,再次之,就是被祁指挥使所杀之人的师叔祖,镇三山,云杰与怜生教圣女余灵仙。” “林道人,寒水老叟,云杰,余灵仙……” 杨狱咀嚼着这几人的名字。 青州七府,百二县,人口亿万,习武者何其之多,然而武林却凋零至此,数十年积累,称得上顶尖高手的不过四人而已。 而这,还包括了早就行踪缥缈的玉龙观林道人…… “林道人……” 秦姒心被触动一下。 “此处这些人,就交由步大人了。” 杨狱察觉到她的异样,轻咳一声,找来两匹马,与秦姒一前一后离开了小镇。 “林道人,是祖师幼徒,算是我师叔祖,他少年时天赋就是关内最好,被祖师视为衣钵传承。 是他收养自饥民中收养了我,待我很好……” 秦姒轻声说着: “前些年,他与魏正先交手后,被龙渊卫四大统领寻上门,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她的神情有些黯淡。 “没有音讯,才是最好的消息。” 杨狱正待劝慰,落后两人不少的赵坤也赶着车追来。 “杨兄不必劝慰,江湖儿女,哪有看不开生死的?” 秦姒展颜一笑,又自一抱拳: “杨兄此去小心些,小妹有些事要去德阳府,不能同行了。” 说着,已下了马。 “这是一些盘缠,丹药,路上或许用得着。” 杨狱下马相送。 “这枚玉佩是观内传下来的,可短暂容纳一道‘神通’之力,留着有备无患。” 秦姒接过东西,将早准备好的玉佩送上。 也不待他拒绝,摆手上了马车。 杨狱立了许久,目送马车远去,心中也有涟漪泛起。 …… “这小子,已非池中之物了。” 驱车赶马的赵坤回望其消失的背影,微微有些感叹。 或许因时间短暂,他此时只是锦衣卫千户,可以其武功、手段,未来的成就只怕不可限量。 要知道,神通者往往武道天赋一般,武道天赋极好者,就更难获得道果认同。 而杨狱,其武功天赋绝顶,更身怀道果,有朝一日成为武圣,也未必不成。 秦姒放下车帘: “这回,可莫走错路了。” “怎还会走错路?” 赵坤瞪眼,见车里没回音,微微有些犹豫,还是道: “其实,以他今时今日之武功、地位,若能劝动,有我等这些年积攒的家底相助,未必不能走那争龙之路……” “师叔,你这辈子,不要说知己,便是连朋友也没几个吧?” 秦姒攥着装着丹药银钱的袋子,说道: “若是师祖还活着,只怕也不愿你如此……” “你!” 赵坤一怔,旋即有些恼羞成怒,狠狠一鞭子抽的马匹长嘶:“老夫看,你分明是对那小子动了心!” “随你怎么说。” 秦姒懒得理会他了。 “你就是不想拉那小子造反!可有道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张家坐了天下四百多年,天下人早就不欠他张元烛了! 依着如今天下的局势,跟着朝廷才只有死路一条!” 赵坤怒气冲冲,又有些无力。 “即便是,又如何呢?君子之交淡如水,他视我为友,秦姒自视他为友,怎能忍心拉他入泥潭呢? 至于其他的……” 说到此处,秦姒语气一顿,才道: “道可成,那便成,不可成,那便不成!” …… …… 伴随着一只只翎鹰破空,魔魅出世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了出去,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几乎传遍了青州。 呼呼~ 一只翎鹰飞出德阳府,落于群山之中,几个盘旋之后,落入一座坐落于山巅的门派后院。 “我儿!” 一把捏碎了信筏,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低吼一声,神色狰狞。 顾不上翎鹰讨食,他足下发力,很快进了后山,匆匆来到一处幽静的密室之前。 唰! 似有霹雳闪过,幽暗的内室有着瞬间的明亮。 蒲团上,坐着一个老者,其身长八尺开外,弓背、宽肋、方头大耳,体魄强健不见丝毫老态。 更看不出其人已年近九十,血气旺盛如烘炉,整座内室的石壁都被炙烤的滚烫。 “发生了什么事?” 老者一摆手,石室就自洞开。 门外的大汉躬身跪倒,悲愤道:“师傅,我儿死了!那祁罡想要独占魔魅……” 呼! 似有气浪翻滚,老者双眸大张,形若狂狮: “你说什么?” “我儿死……” 那大汉刚说了半句,就被蛮横打断: “下一句!” “那祁罡想要独占魔魅……” “魔魅?!” 老者长身而起,一伸手已将那大汉抓在身前,俯身厉喝: “有魔魅出世,为何不通知我?!” “师,师……” 那大汉色变。 “休要说什么废话!那魔魅身在何处?” “德,德阳府,猿鸣谷!” 砰! 话音未落,那大汉已被狠狠掼在地上,只听气流呼啸,那老者已不见了身影,只有音波回荡: “带上门内精锐子弟,速速赶来,不得有误!” …… …… 扑棱棱~ 一只翎鹰飞进府宅,落入湖中亭,聂文洞轻抬的手臂上。 “挺热闹,却还不够热闹。” 随手毁了密信,聂文洞面有微笑,唤来了远处伺候的下人,吩咐了几句,也就自起了身。 行至前院。 前院的戒备森严,并没有因为杨狱的离去而减弱,甚至还在加强,除却风虎云龙之外,还有着不少高手埋伏暗处。 神臂弩也被他调来不少。 圆觉老僧更是日夜不挪步的守在法坛之前,诵经参禅。 “呼!”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吹去面前的灰尘,圆觉缓缓睁眼,看向聂文洞: “聂大人又要启动法坛?” 这些日子里,聂文洞一日平均要催使三四次法坛,只是雾气朦胧中,他也看不出前者到底在做什么。 甚至连丝毫的异样也察觉不出,更猜不出他的神通是什么。 “有劳大师费心看顾了。” 聂文洞微微点头,就自走进法坛之中。 随着一次次的动用,七座法坛都没了原本的颜色,不管材质为何,此时都泛起了青黑之色。 “阿弥陀佛。” 圆觉老僧双手合十,望向法坛。 随着聂文洞再度取出那像极了他自己的神像供上,熟悉的雾气再起,只是比起之前都不同,雾气开始扩散。 圆觉微微皱眉,却还是没有闪避,任由雾气笼罩自己,诵念佛号的同时,也望向了法坛之中。 雾气开始扩散,法坛内的景象,反而变得清晰起来。 他看到聂文洞立于法坛之上,衣衫无风而动,猎猎作响,他口中诵念有词,未多时,突然一伸手。 呼! 雾气逆流向其手掌之处,未多时,居然显化出一片模糊不清的画面来,似还有着人影在其中涌动。 “这是?” 圆觉心中一惊,聂文洞却已察觉,念头一动,雾气已再度变得浓郁起来。 “呼!” 聂文洞轻轻一吹,他身前的景象就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座幽沉无有多少光亮的地宫,但借着微弱的光芒,依稀可见阴暗中狰狞的黑影,以及那干涸的血泊。 “呜呜~” 悲戚之声随之响起,自黑暗的地宫涌动,更好似沿着未知的轨迹,在法坛之中响起。 呜咽凄凉。 “唉。” 聂文洞伸出手去,好似透过了黑雾去到了地宫之中。 他似乎想要抚摸什么,可随着那悲戚呜咽声变得高亢,还是缩回了手。 “呜呜~” 随手抹去了身前的薄雾,聂文洞的脸上闪过一抹复杂,旋即就被冷硬所覆盖。 “一将功成万骨枯……” 第288章黑衣无目僧第一更 三川贯穿,滋养万顷良田,群山绵延,其中更多灵秀。 这本该是一处人流汇聚的善地。 事实上,原本也是如此,依着群山、三条大江、万顷良田,此间坐落着九座繁华城镇,数百万人以此为生。 可惜…… 朝阳不过初升,天地间却已有燥热。 这,可已进深秋了。 “吁!” 杨狱勒马而停,自光秃秃的山丘之上遥遥望去。 黄沙漫天不见丝毫绿意,曾经川流不息的大河,已只剩深深的沟壑,或许某些地段还有点滴水洼,可绝大部分已然龟裂。 更远处的绵延群山,也没有半分青山秀丽,黑乎乎的一片,让人望之心生压力。 这本没有什么,因此此时的德阳府,大多处地方都是如此。 可在杨狱的眼中,却非如此。 遥遥望见猿鸣谷之时,杨狱心中突然萌生冲动,催使了通幽,未去观人,而是望向了那处绵延的山脉。 神通有层级,通幽之能,不止于观人,只是他的层级太低,仅仅停留在见众生的浅层而已。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仅能观人,极力催发之下,不吝惜魂灵负荷的情况下,他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正如此时,他极目眺望之下,隐隐间,又看到了通幽入魂之时曾窥见的那一股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这些气息来自天空、来自大地、来自群山、来自平原、来自泥土沙石、来自枯木蚊虫…… 丝丝缕缕的汇聚,充塞着入目所及的整个天地。 这一幕蔚为壮观,无可量计的气息纵横交织着,杨狱凝神窥望,他猜测这些气息必然蕴含着什么,可他却无从捉摸。 好在他的心思也不在此,念动之间,望向了猿鸣谷所在的方向。 轰~ 刹那间,耳畔似有雷龙滚走,隆隆之音不住响彻。 杨狱强忍着自魂灵传递而来的困倦感,再度观望,却只见远处青黑一片,乌压压的黑气如夜幕坍塌下来,不住翻滚。 更似是被触动了一般,向着四面八方蔓延,更是以极为凶戾的姿态罩向自己。 莫可形容的压抑在他心中涌动翻滚。 “黑云压顶,大凶之兆!” 猛然退出通幽状态,杨狱这才惊觉,自己的后背一片濡湿,刺骨的寒意不知从何而来,却迟迟不去。 让他心中都升起阵阵悸动。 危险! 极度危险! 滚滚黑煞遮盖头顶,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一瞬间,杨狱已知晓了自己来对了地方。 那猿鸣谷居然不是故布疑阵,而是真的有鬼…… “大灾源头真在猿鸣谷……” 杨狱长出一口气,神情凝重: “看来,它真的要出世了。” 德阳大旱,被人为的封锁了消息长达两年,这无不说明背后之人势力庞大且心思缜密。 是以,在六扇门卷宗中发现猿鸣谷的消息时,他并不相信,只当有人在故布疑阵,如今发现并没有。 问题就越发严重了。 背后之人之所以放出猿鸣谷的消息,只怕是因为其中的尸魁,即将出世了…… “嗯?” 突然,杨狱拨转马头,就见得小小远处黑影晃动,定睛一瞧,却是个面有菜色,瘦的皮包骨头的和尚。 “这和尚……” 杨狱目露古怪,催马下得山来,龙马矫健,翻山越岭如平地,未多时,已靠到那和尚百丈之内。 “杨,杨施主!” 那和尚早就停下脚步,眼见有人策马而来面有欢喜,待得看到面容,突的身子一僵,破烂的袖袍遮住脸,偏转头。 “小和尚,你这是闹哪般?” 杨狱翻身下马,疾步走近,这面有菜色的和尚,却不正是戒色? 青州府一别,这和尚说是要来德阳府赈灾,杨狱到府城的时候还特意打听过这和尚的行踪,只是没有发现而已。 “杨施主……” 戒色双手合十,脸色有些羞惭。 他此时着实太狼狈,在骑乘龙马,锦衣加身的故人面前,饶是他,也有些尴尬。 “你这是?” 杨狱神色古怪,未等询问,就听得这和尚腹中作响,哑然一笑,递过去些微干粮与水。 “小僧……” 没有拒绝,这和尚显然饿的紧了,三下五除二就将干粮与水一扫而空,吃罢,才长舒一口气。 脸上有了颜色。 “赈灾赈成你这模样,也是少见。” 杨狱摇头,却也猜到一些。 这和尚武功不差,也是三关中人,一身佛门武学也算扎实,会沦落到如此地步,显然是别有隐情。 “唉……” 闻言,和尚叹气,连道不易,面色惨然。 他幼年出家,二十岁前都在寺庙修行,哪怕是在青州府赈济了半年,可一到德阳府,还是震撼的无以复加。 几乎以为自己到了传说中的地狱。 “惨啊,惨啊……” 戒色说着,眼圈都有些发红,心情波动极大。 似乎好些天没见到人,他的话渐渐多了起来,说着自己这半年里的所见所闻,神色黯淡不已。 “天灾人祸,最为残酷。” 听得他说,杨狱的心情也有些压抑,好在他这些日子见得多了,承受力好了许多,问他为何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小僧陆路到木林府,买了一船的粮食,又带足了清水,可足足走了十多天,都未见几个活人……” 戒色叹气,说起自己的遭遇。 后来,他还是在一处河沟里遇到了一伙灾民,施舍粮食与水,也为他们讲述经义,顺道传播佛法。 “最初,还好,直到干粮渐渐耗尽……” 戒色说到此处,有些说不下去了,眼神也越发黯淡: “其实刚见到他们的时候,贫僧就知道他们杀人、吃人,可思及一路所见,知晓他们也是为了求升级。 本想着能以佛法化解他们的罪孽,可谁知,他们竟要贫僧布施肉身……” 这段经历显然对戒色的冲击颇大。 他在青州城也是参与了救济灾民的,并一度有着成绩,可德阳府的饥民与青州城外的截然不同。 一个,是看到了希望,另一个,却是朝不保夕。 “佛法难渡腹中空空,你想教化他们,怎可能?” 杨狱心中摇头,又有些好奇: “接下来,你如何做的?” “所以……” 戒色长长一叹: “教化不得,贫僧也只得超度了他们……” 戒色不戒杀。 这和尚倒不是个学坏了脑子的蠢和尚,杨狱表示同情,却也有些叹息。 经历过极致饥饿的杨狱,深深明白这个道理,到了那个地步,什么仁义礼智信,什么佛法、道德,都远不如一块草根来的宝贵。 “佛法真的能普渡众生吗?” 看着杨狱,戒色有些迷茫了。 他这大半年的时间,几乎什么都没有办成,没有救一个人,还杀了百多饥民,然后,他自己还险些饿死在荒野里。 身体的疲累远没有他心中的迷茫更痛苦。 他分明已尽心竭力去帮助他们,为什么…… “并不能。” 杨狱回答的很干净利落。 “阿弥陀佛……” 戒色面色越发惨然: “那贫僧这些年的修持,又有什么意义?” 他幼年出家,诵读佛法二十年,自问也虔诚向佛,可下山这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却让他对于佛法产生了质疑。 他的心,动摇了。 “你只是肉体凡胎,怎么解脱众生辛苦?” 见得这小和尚气息低落,杨狱也只得安慰一句: “但这普度众生在我看来,更像是一个宏愿!和儒家的达则兼济天下差不多,可儒家还有着‘穷则独善其身’的说法。 你不过一个学佛者,又非传说中的佛陀,现在就想着普渡众生做什么?救不了众生,先救一个,难道不成?” 对于佛、道、儒三家,杨狱没有偏向与明显的喜恶,这三家的经典终归是劝人向善的。 “救一个……” 嘴里咀嚼着杨狱的话,戒色的面色好看了些,气息也有着好转。 “多谢杨施主解惑,是小僧魔障了……” 戒色双手合十,深躬道谢时,杨狱却反而看向了荒原的另一处。 循着看去,戒色心跳就是一跳。 来人着黑衣,瘦小、跛脚且面上无须,头上无发,居然也是个和尚? “又一个和尚?” 杨狱眯着眼,心中却又波澜。 经由心眼成,六感生,通幽入魂,熔炼玄石,他的感知逐步增强,方圆数十丈内,虫声皆能闻。 但那和尚已走进了他的视线之中,他居然也听不到这人的心跳、呼吸、脚步声。 甚至于,若非他自己主动现身,甚至能逼近自己十丈之内也未可知。 对于他这样的武者来说,十丈距离眨眼就到,与面贴面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和尚,很危险。 “阿弥陀佛。” 二十余丈外,黑衣僧人止步,他诵念佛音抬头,才看到他居然是个瞎子,黑洞洞的眼眶里没有眼珠。 “黑衣无目僧?” 杨狱挑眉,认出来人。 这和尚的名气不小,当然,不是什么好名气。 “杨施主认得他?” “自然认得,恶名昭彰的无目僧,六扇门缉凶榜上也是有名的。” 杨狱回答: “据说,这和尚数十年前也是个好和尚,诸戒严守,每日里诵经念佛,青灯相伴,直到有一天,他下了山。 然后,喝了酒。” “喝酒破戒,可这上似乎称不上恶名昭彰……” 戒色发怔。 和尚当然要守戒律,就好像官员要守法,但各国法都有不同,不同寺庙、不同宗的和尚要持的戒也天差地别。 就如他伏龙寺,入门就要持戒,可除却根本戒之外,其余戒律并没有完全的限制死。 否则,他也无法‘超度’之前那一伙流民了。 若喝酒就恶名昭彰,那他岂非十恶不赦了…… “若只是饮酒,后能改之,未尝不是个好和尚,可惜,这和尚的酒量太差太差了……” 杨狱冷笑一声: “这和尚,露宿一家人,不知怎么,就喝的酩酊大醉,酒后居然杀了邻居的鸡来吃,邻居女主人来问,先是谎称没有,旋即见色起意,奸污了女主人。 就这样,这和尚一日之间,犯了口腹、杀生、妄语、淫邪诸戒。” “这……” 戒色狂跳,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再然后……” “再然后,贫僧就加入了催命楼,每到克制不住要犯戒之时,就去杀一人。” 黑衣僧人合十双手,黑洞洞的眼眶望向杨狱: “还请施主成全。” 第289章天下神功秘术榜第二更 “求成全。” 黑衣僧长长一拜,音波飘扬。 “催命楼……” 戒色面色微紧,这龙渊道有数的杀手组织,他自然知道。 催命楼,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杀手组织。 其以情报刺探为主,杀人为辅,也因此,其楼中的杀手接下任务之前,就会对目标有着极深的了解。 换而言之,此人敢来杀人,必有所依仗。 而且,这和尚是真个修有持戒之法的真和尚…… 杨狱的眸光中亦有涟漪泛起,通幽催使。 【黑衣无目僧】 【青灯古佛(白)、诸戒皆破(淡绿)、气血如龙(深青)、佛陀掷象(深红)、大彻大悟(淡金)】 淡金色的命数? 杨狱心中微动,此人的命数虽仅有五条,可却有着一条淡金色命数,贵比一国王侯…… 而且,大彻大悟? 这诸戒齐破,杀人无算的和尚,居然还能大彻大悟? 还是说…… “阿弥陀佛。” 杨狱思量间,戒色前踏一步,合十双手道: “大师错了。” “哦?” 黑衣僧缓缓抬头。 “持戒当自心中持,因无法克制而杀人宣泄,这非佛门之法,更非正统之法。假设你无力持戒,又何必执着于持戒?” 戒色微微一叹: “倒不如干脆破劫归家,又何必披着僧衣行修罗之事?如此,才算不枉当年青灯古佛下多年修持。” 越是持戒者,破戒后欲望宣泄的越是可怖。 正如知法者犯法,更为可怕。 戒色深知这一点,因为伏龙寺的历史上,也曾有过破门成魔的前辈,戒色者,成色中饿鬼,戒杀者,成杀人狂魔。 在他看来,这无目僧很显然也已入魔了。 “听你气息声音,年不过二十许,也来教训老僧?” 无目僧摇头: “不真个品尝红尘万有,如何能真正持戒出家?成佛有万千门径,谁又敢说,我就真的错了?” “你!” 听得这话,戒色浑身都是一颤,正要反驳,就被杨狱按住了肩头。 “何必与一个死人计较那么多?” 杨狱缓步前踏,内息鼓荡下,衣衫无风而动,他望着不远处的无目僧,言语冷淡: “你想死,杨某怎能不成全?” “不愧是当今声名最盛的少年英杰,真真够爽快。” 闻听此言,无目僧大笑。 这一声大笑间,其人澎湃的内息已随之吞吐,音波回荡之间,犹如天变落下道道惊雷,声音之大,让戒色和尚都不由的暗暗心惊。 这无目僧的内息之强,超过自己不知多少倍,这一声暴喝若是在闹市响彻,百十人都要被一下震死!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这僧人的气血随之绽放,真好似一轮大日在眼前绽放,狂猛的血气扑面而至。 竟似滚烫! “……爽快!” 无目僧一步踏出,二十丈弹指即过,大笑声兀自回荡之间,其那干枯的手掌就自张开。 五指从握起到张开这么微小的动作,就似有着龙吟虎啸之声,这是空中气流被更为凶猛的力道与罡气蛮横排斥所发之音! 嗡! 嗡! 而他的身体之中,竟发出如黄钟大吕般的炸响,那是筋骨的碰撞! “佛陀掷象?!” 戒色神色陡变,急声提醒: “杨施主,这是禅宗七十二秘术,不可力敌!” 佛门诸派,但凡武功,无不与佛经有着牵扯,便是没有,其名也必会想着佛经靠拢。 无论是武功,还是秘术。 就好比这门佛陀掷象,其名就源自于佛经之中,远古之前的一门神通。 相传,那是佛陀成道之前,一日他外出礼佛,遇一巨象阻路,诸门人弟子皆不可撼动,佛陀乃出手。 其抓响鼻,掷向于天,足有三日方才跌落! 这黑衣无目僧当然不会那传说中的神通,可其所催使的这一门秘术,且是佛门三大派大蟾寺的十八秘术之一! 威力绝大! 他下山之前曾听闻长辈说起,大禅寺的圣云大禅师,就是以这一门秘术与西府赵王张玄霸角力。 虽最终坐化,可却还是护下了大蟾寺不被铁蹄践踏。 因此,曾一度轰动天下武林,被悬空寺收入了那一张涵盖天下武功秘术的‘神功秘术榜’! “这门以力道称雄天下的秘术,就是你的依仗吗?” 杨狱的眸光亮起,大袖后仰,席卷罡风将戒色吹落十数丈外,继而,脚下一踏。 轰! 雄浑大力自地而起,更在内息、真罡、血气的三重推动之下,以极端狂暴的姿态充斥了杨狱的身躯。 玄石的熔炼,补上了他最后一块短板。 狂暴的力量在他周身涌动,却再无曾经的刺痛,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在他心中涌动翻滚。 不入四关之时,他就敢硬撼萧战,此刻真罡入体,短板补齐,又怎么会怕这么一个瞎眼老僧? “可笑!” 轰! 两人的拳印轰然对撞,似有道道雷龙滚走,炸响荒野。 两人身周的空气好似化作了水面,层层涟漪荡起,伴随着汹涌的罡气扩散,竟化作狂浪拍击。 哪怕连连后退了不知几十丈远的戒色,都被吹烂了衣衫! “杨施主……” 戒色惊骇望去。 只见狂涌的泥沙被风浪吹卷,犹如沙尘暴一般腾起十多丈,弥漫两人交战之地,真好似传说中妖怪出行的恶风。 砰! 这是骨骼爆鸣之声。 短暂的僵持中,无目僧空洞的眼眶中都好似闪过血气的颜色,心中闪过惊悸。 自数月之前,他将‘佛陀掷象’修成之后,往日武功与他相差仿佛的都被他一拳锤杀,即便高于自己的,也承受不住自己的力量。 可此时,他竟然听到了自己身体内筋骨发出的呻吟。 怎么会?! 情报中分明…… “好!” 杨狱亦是动容。 自炼化九牛二虎至今,他所遇到的对手之中,能承受他拳力的不少,可无论是萧战还是圆觉,都是以武功格挡、反震,并非真个与他角力。 而此刻,这貌不惊人,也没甚名声的瞎眼老和尚,居然在硬碰硬的对撞之后的角力,也没有落入下风。 但他不怒反喜,不退反进,猿臂舒展之间,五指捏合真罡与气流,携风雷震爆之势,再度捶下! “再来!” 砰! 又一次对撞,无目老僧的面色终于变了,筋骨剧烈摩擦着,甚至一滴殷红的鲜血自他眼眶中贱了出来。 “赵无杀,你害我……” 这一刻,无尽的怨煞充斥了他的心与脑,愤恨若狂。 情报之中,杨狱未至四关,没有真罡,不但有着暗伤,更重了萧战毕生血气凝聚的一式舍身印。 可,可眼前之人,却哪里有那么一丝半点重伤的迹象? 非但如此,他居然,居然还突破了! “等……” 无目僧心中惊怒欲言,可一张口,迅猛的气浪已将他所有的声音逼了回去。 “第三拳!” 好似金铁摩擦的铿锵之音在他耳畔炸响。 旋即,比之之前更重三分的霸道拳印,落下了! 轰! 内息与血气的极力倾泻,让杨狱心中升起难言的畅快,之前催使过度催使通幽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能够完美的发挥出自身所有的力量,是如此的酣畅淋漓。 砰! 砰! 听着风沙气浪中声声爆鸣,戒色的眼皮、心脏也随之一跳又一跳。 以他的目力自然不至于被风沙阻碍,短暂的适应后,清晰的捕捉到了风沙之后两人的碰撞。 “杨施主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这一瞬间,他心中都有些恍惚。 好似一尊手缠青龙的巨神,在以重拳捶打大地,欲要摧灭一切。 噗! 又是一拳砸下,杨狱察觉到声音不对,余光一扫,眼前已不见了无目僧的身影,其身躯犹如木桩,被砸进了废墟也似的大地里。 浓烈的血色染红了泥土,也染红了无目僧的眼眶。 “你,你……” 无目僧张口,血液混杂着内脏碎片往外流: “我输了……” 他的喃喃自语,杨狱自然不会在意,看着这硬碰硬接了自己六拳的老和尚,他俯下身去,喂了他一颗丹药。 呼! 汹涌的热流扩散全身,无目僧心中闪过惊愕: “燃,燃命丹?!” 他要救自己? 无目僧错愕。 自己筋脉尽碎,内脏也无一完好,皮膜更好似被戳的千疮百孔的水袋,早没救了。 可他为什么喂自己燃命丹? 饶是已没了任何侥幸的无目僧心中都有些惊愕,走了过来的戒色更是一脸懵。 这,这是没打够? 还要接着打? “杨施主,你,你这是……” 戒色错愕开口。 杨狱不答,目不转睛的看着无目僧,暗中已催使起了神通通幽。 高等级的命数汲取非是易事,往往会遭到反扑,一个不慎还会被反噬,但若是在垂死之时,这种反噬就会大大降低。 这是杨狱这么多天下来总结出来的。 不过…… “消失的命数,又会去往哪里?” 望着无目僧明灭不定,好似随时消失的命数,杨狱有心试验,但还是放弃了。 高等阶的命数太难得了,红、金色命格更是十分之罕见,这要是凭空消失了,再想有这个机会就不知道了什么时候了。 “佛陀掷象……” 第290章改易的命数与……它们第三更 嗡! 暴食之鼎中,明灭不定。 杨狱凝神细观,紫金吞煞宝葫芦好似一个吃撑了的奶娃,摇摇晃晃的自半空跌落,其中有着丝丝缕缕的雾气闪烁。 隐可见深红之光。 【佛陀掷象:脱胎自大蟾寺‘大蟾真罡’的秘术,入门可蜕变根骨,增幅血脉,催发时,可爆发至阳至刚之力。】 “佛门的异术,亦或者武功,果真与道果有着干系……” 杨狱思忖着。 武功可改名吗? 可以! 不止是武功,任何一门人无我有的技艺都可在一定程度上改易命运。 不过,那些技艺并不会显示在命数之上。 只有道果,可以入命,易命,改命,反过来说,能够在命数上显现出来的武功、秘术,必然是直接,或者间接来源于道果、神通。 思忖间,杨狱心中升起明悟。 初习武之时,他若有不解疑问,还可询问魏河、王佛宝、王五,但到了现在,已没有人能指点他了。 关乎于通幽与命数,他只能慢慢摸索与猜测。 甚至于,他怀疑因为自己此时神通层级太低,并不能看到完整的命数,想要激发这门神通,他必须要经过仪式。 “魔魅……” 杨狱默然,片刻后,方才放下紫金吞煞宝葫芦。 心中转念,呼唤遥遥尾随的活死人前来。 以通幽此时的层级,他既看不到自己的命数也无法赋予自己命数,但这不意味着他无法从中得到好处。 只是,需要经由镇邪印、活死人这么转换而已。 假设赋予了命数的活死人可以直接学会‘佛陀掷象’这门秘术,那他自可掌控活死人,从他的身上琢磨这门异术。 即便活死人无法学会这门秘术,可一旦命数作用于其身,也必会让他在不久的将来以某种方式得到这门异术。 否则,命数还有什么意义? 杨狱心中猜测,这也算是他对于神通的一种尝试与摸索了。 呼! 杨狱睁开眼,已不见了无目僧的踪影,只有不远处鼓起一个没有墓碑的小土丘。 戒色双手合十,诵念往生经超度。 见得杨狱睁眼,戒色也自转身,将整理好的物品递过来:“杨施主,这是无目僧身上的遗物。” 这和尚,身上的好东西不少,只是大半毁在两人的碰撞之中。 留下来的,只有些金银以及不容易损坏的东西,比如一枚被其珍而重之藏在身上,以小半个巴掌大小的木盒盛放的一枚丹药。 “龙眼大小,色泽暗红,这是换血丹?!” 看到这丹药,戒色有些惊讶,复又看向杨狱: “这换血丹,似乎是朝廷的丹药……” 丹药,是禁忌。 无论是在大明还是其余的王朝,都是不允许私人炼制的,漫长时间下来,或许还有一些古老的世家门阀、武林宗门有着炼丹的本事。 但比之朝廷就差许多了。 朝廷的丹药,不但质量好,种类也多,这换血丹,就是其中一类珍稀丹药。 “想必是有哪位‘大人物’想趁我病,要我命。” 杨狱自然不意外。 他可以猜测到,在许多大人物的案头,中了舍身印又连场大战的自己,正处于最为虚弱的时候呢。 如若不然,这无目僧也是积年杀手,哪里会轻易前来送死。 “那位也真是舍得,这可是一枚足可抵得上一月换血、半年内气修为的上好丹药。价比千金了……” 戒色有些动容。 这样的丹药,他也只在突破三关之时吃过一枚而已,那还是师傅付出好大代价从某位大人物手里换来的。 用于突破瓶颈的丹药,其珍贵程度是难以想象的,只这一枚丹药,足可引来不少江湖高手抢夺了。 “是吗?” 杨狱随口应着。 心里却是想起那位喜穿红袍的指挥使了。 那位出身极好的大小姐,出手大方的不得了,十枚价值比之换血丹高不知几倍的换血大丹,说送就送。 而在她看来,十枚换血大丹也不过抵得上一门上乘武功而已。 这意味着,无论是对于龙渊王府,还是对于朝廷,这些丹药的价值都算不得贵重。 至少比不得上乘武功来的贵重。 “有此一枚丹药,用的恰当,少说可抵往常半年苦功了。” 戒色也不贪恋,将之递给杨狱。 “对了,险些忘记了。我在路上曾碰到摩云门的老道,从他们哪里听说了持戒之事情……” 杨狱言简意赅,将疑惑问出。 伏龙寺不比烂柯、大蟾、无量这佛门三宗传承久远,但到底也是大派,自有底蕴在。 尤其是其就是以持戒出名的。 “持戒?” 戒色微微一怔,犹豫片刻后道: “事关宗门隐秘,小僧无法多说。只是,若杨施主真如传言中的一般身怀道果,那一定要寻一门持戒之法。 佛、道皆可。” “哦?” 杨狱若有所思,又问: “与你宗门隐秘无关的,可能说上一说?” “嗯……” 戒色沉吟片刻后,还是点头应下了: “杨施主,你可知,欲要真个将道果化为己用,走上传说中的仙佛之路,还有不少步骤要走?” 杨狱点头,表示听说过。 “佛经中,道果乃是法理交织,蕴含这天下间最为根本的道理。相比之下,即便是换血武者,也显得渺小了。” 戒色斟酌着话语,又像是在复述某个人的原话: “就好比,一滴墨汁落入无边汪洋,杨施主认为,是谁影响了谁?” 他的话说的很谨慎,但杨狱到底从其他方面知晓了不少类似的情报,很快了然: “你的意思是,道果炼化的四步仪式,是墨汁同化汪洋的过程,而持戒,是为了保持墨汁不会反过来被汪洋同化。” “这……” 见杨狱反应如此快,戒色有些心惊,但还是双手合十低下头: “小僧可什么都没说。” “多谢了。” 解了心中一个疑惑,杨狱心情大好,将那换血丹连同准备好的干粮、清水一并丢回给他,不待他拒绝,足下一点,就上了马匹。 “这太贵重了,小僧不能要……” 戒色追赶两步,却哪里追的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狱绝尘而去,只有声音于风中凝聚不散: “别跟着我,也别靠近猿鸣谷,离的越远越好!” …… …… 望山跑死马。 虽然遥遥可见猿鸣谷,可足足跑了半日,也还有些距离。 这时天色已渐渐黑了,杨狱却没急着去寻锦衣卫营地,而是翻身下马,感知四下无人后,唤来了活死人。 呼! 伴随着紫金葫芦不情不愿的嗡鸣,一道深红色的光芒经由镇邪印没入了活死人的身躯之中。 咔嚓! 活死人如遭雷殛,身躯剧烈颤抖起来,浓烈的血气不住翻滚,没多时,居然腿脚一软,跌到了地上。 杨狱的眉头一皱,活死人的命数已然发生了改变。 【活死人】 【非生非死(淡青)、佛陀掷象(深红)、无知无觉(淡绿),镇邪印傀(深绿)、血气如炉(淡红,跌堕中)、青州总捕(淡青)、时运不济(淡青)】 “钢筋铁骨消失了……” 杨狱心中喃喃。 赋予的命数直接代替了层级更低的另一条命数,而不是和他预想的一般增加。 就好似,活死人只能拥有七条命数。 “命数的数量是恒定的?是了,我汲取其他人的命数,他们的命数也会重新生成,看来,一个人的命数,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随意更改……” 心念转动间,杨狱阖眸,心神通过镇邪印降临到活死人身上,感受着他身上的变化。 “没有感受到异术的存在,反而因为钢筋铁骨的消失,力量有所衰减。” “果然,命数的作用,也并非立竿见影,不可能从无到有瞬间多出一门秘术……” “本该如此,毕竟,是命数。” …… 杨狱没有太过失望,毕竟赋予命数之前就有着猜测。 只是消失了一条命数,让他微微有些可惜。 “也罢,本也是意料之中。正好可以看看,那冥冥中的命运,会如何让活死人学到佛陀掷象。” 回归本尊,让活死人隐于暗中,杨狱方才重新上马,去往锦衣卫的营地。 “什么人?!” 远远的,传来警告之音。 不过,话音未落,就又有声音响起:“飞鱼服也认不得了?速速开门!” 营地的大门打开,林安疾步而来,见是杨狱,心中松了口气,上前招呼。 “林兄。” 杨狱翻身下马,随其向着营地之中走去。 同时,也在询问这些日子的变化。 “这些说来话长,还是让祁头来说吧。” 林安微叹一口气。 营帐中,祁罡伏案疾书,听得脚步声方才搁下笔。 “祁头。” 杨狱行礼。 “来了就好。” 见是杨狱,祁罡眉头舒展。 落座寒暄两句,杨狱询问起猿鸣谷的变故,以及其中魔魅,随着靠近此处,他心中越发的压抑。 听他询问,祁罡叹了口气: “魔魅,就在此间。算算时间,很快,你就能看到了。” “很快?” 杨狱还在猜测,外面就传来声声呼喝、列阵之声。 呼! 杨狱起身,刚走出营帐,就感受到了扑面而至的熊熊热浪,眼前红光大炙,直好似整座山谷都燃烧了起来。 “它们来了!” 第291章猿鸣谷第一更 轰! 犹如千万座炼丹炉同时炸炉,骇人级的光与热于山谷内炸开,裹挟着烟尘冲天,似将夜幕都撕出一个口子来。 狂飙的气流吹散了山谷内的草木泥石,发出声声可怖的雷鸣气爆。 猿鸣谷占地足有数十里,而此时,那惊人的热浪扩散拍打,直将整座山谷都笼罩了,炙烈的气流炙烤着一切。 “这样的力量……” 哪怕不是第一次看到,包括林安在内的一众锦衣卫还是只觉头皮发麻,周身滚烫,心中却是寒气直冒。 这根本不是人类应有的力量。 呼呼~ 狂躁的风吹的山谷外的诸多营帐东倒西歪,更吹动了外在一干锦衣卫的飞鱼服。 “青女……” 杨狱遥望,只觉血光冲天,这骇人的气浪像极了武者的血气,却比他所见过的任何武者的血气都更为庞大、暴戾。 恍惚间,他好似看到了尸山血海,无尽怨憎扑面而至,让他的心神都为之一震。 “这魔魅的躁动越发的厉害了。” 祁罡走出营帐,难掩神色的凝重: “每隔七日,山谷中必会暴动,数量庞大的怪物对月狂欢,见人就杀,而且,一旦被其杀掉的人,在下一次暴动之时,也会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猿鸣谷变故之后,祁罡带领的锦衣卫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此间,在这之前,类似的变故已发生了数次之多。 “不过,那青女并未出现过。” 祁罡凝望着山谷,守卫在各处的锦衣卫皆如临大敌,剑拔弩张。 “呜呜~” 热浪翻涌之间,杨狱再度听到了那如泣如诉的呜咽,随之而来的,是在炙热气浪中闪烁而出的身影。 他的目力极好,夜幕不能遮挡,清晰的捕捉到了那涌动而出的凶戾怪物。 它们仍然保持着人形,可任谁看到也都必然清楚,这些根本已然不是人了。 它们凶恶狰狞,身形扭曲,有的甚至根本就残缺着,有内脏与器官被啃食过的痕迹,可它们却恍若未觉。 崩崩崩崩~ 在场的锦衣卫皆是精锐,不需要任何人指挥,大片的箭矢已然攒射而出,连绵不断的射向了自谷中涌出的怪物。 “吼!” “啊!” 凄厉的吼叫声于箭雨之中此起彼伏。 有着数次对敌经验,一干锦衣卫再不近身与之抗衡,只以强弓劲孥攒射为主,若被近身,则会快速分散成一个个十人小队。 头前的是身披重甲,手持重盾的横练高手,居中的是手持长枪的武者,最后的,是手持劲弩的强弓手。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犹如堤坝般抵御着谷内不死不活的怪物们的冲撞。 “这种阵法?” 杨狱本欲上前,见到这阵法脚步不由一顿。 武林高手与军中高手的武功、对敌方式都有着莫大的区别,前者适合单枪匹马,后者更擅长结阵应敌。 锦衣卫处于两者之间,既有强大的个人武力,又可默契配合组成阵法迎敌。 不过杨狱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阵法,心中不由的有些好奇。 “这阵法改自东越王的鸳鸯阵,最合适与武林高手厮杀。” 祁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间隙之余,还有余力为杨狱解释。 “鸳鸯阵?” 杨狱心中一动,响起了这鸳鸯阵的来历。 这是大明九王之一,东越王麾下广泛使用的阵法,最早,这只是因为东越道比邻大海,用以应对海外前来劫掠的海贼与高手的。 虽也有些名气,但也仅仅局限于东越道。 直到伐山破庙,马踏江湖之时,因军中士兵并不擅长在群山之中与武林高手游斗,是以,不少军队都吃了大亏。 独独东越王麾下的诸多军队无损分毫,有人追寻原因,发现了这鸳鸯阵。 相传,东越王麾下的一支精锐,在数次攻伐武林宗门的山野战中,创造了杀敌千人,自损数人的惊人战绩。 一举名动天下。 “徒具其形罢了,没有核心吐纳法,鸳鸯阵是学不来的,不过用来应付这些不知死活的怪物,还算差强人意。” 祁罡随口解释,眼神不离各处战场,只待有强大的怪物出现就上前迎击。 “也很是不凡了……祁头你盯着,我去会会这些怪物。” 杨狱足下一点,人已蹿进了阴影之中。 呼! 他的速度极快,几个起伏已进了山谷,余光一扫,就看到了数十个怪物在冲击一支锦衣卫小队。 这些怪物各个不知痛,不怕死,力道比之生前更大,然而,却始终无法冲开军阵。 乍一看,怪物如潮水般涌动,但那小队犹如磐石般巍然不动,任由冲击都不后退,反而如磨盘般一点点的绞杀着。 “杨千户,斩他们头颅!” 军阵中一位百户见得杨狱,百忙之中发声提醒:“小心些,万万不可被这些畜生抓伤!” “多谢提醒!” 杨狱道了一声谢,反身而下,足下一点,磅礴劲力已将一头怪物的筋骨震碎。 可即便如此,这头怪物仍在呜呜嘶吼,凶恶的挣扎。 “僵尸啊。” 杨狱打量着脚下的怪物。 他这一脚踩下,钢铁都要碎成渣,这怪物的身体坚韧,却也抵不住,被踩碎了筋骨,可它并未死。 这样的生命力,比起一般的换血武者都强得多,当然,它们也谈不上生命力。 “果然是寄生……” 细细端详后,杨狱印证了心中的猜想。 这头怪物比之王景奇异化的要深的多,那一层肉眼不可见的青黑之气早已彻底融入其脏腑、脊椎、大脑中了。 此时操纵这具尸体的,早不是原主,而是那一缕灌入脑中的青黑煞气。 因此,它才无知无觉,不惧痛苦。 咔! 印证了猜想,杨狱也没有耽搁,踩死脚下这头,如猛虎窜入羊群,猿臂舒展,十指连弹,一缕缕真罡就自洞穿了扑上来的诸多怪物的头颅。 “吼!” 似乎察觉到了杨狱的存在,更多的怪物涌了上来,狂吼着扑杀,獠牙利爪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小心!” 之前出声的那百户见状面色一变。 这些怪物皆可比拟一二关的换血武者,这也就罢了,这些怪物的爪牙还有着破罡之能,被其抓上一下,更是只能断臂求生。 呼! 杨狱穿梭于尸潮之中,他的感知何其之敏锐,数十丈内的一切细微变化都在他的心中映彻。 即便真罡不曾外放,这些怪物却又哪里伤的到他一根毫毛? 未多时,大片的残尸已在山谷内铺出了厚厚一层,腥臭已极的毒血弥漫了整座山谷,让人嗅之都要干呕。 “呼!” 随手一指点杀了涌来的最后一头怪物,杨狱方才停手,余光扫过,诸多锦衣卫虽还没有解决战斗,但也差之不多。 呼! 这时,眼见没有变故,祁罡以及等候在一侧随时等候援手的一众千户也都出手,扫平了剩下的怪物。 一众锦衣卫在短暂休息之后,开始打扫战场,这些尸体都蕴含剧毒,必须将其彻底焚烧掉。 “猿鸣谷方圆足有数十里,其中怪物极多,我等虽可围困此间,却无法攻入其中……” 一个千户神色不好看。 被动挨打这么多次,他心中也是憋闷。 “急不来。” 祁罡显得很稳重,龙渊卫的前车之鉴不远,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踏入谷中: “再等些日子,徐老大人、青州军方面都会派来援手,到那时,再清洗此谷也不迟……” “话虽如此,可按着卷宗里的说法,那什么‘青女’若是提前出世,该当如何是好?” 几个千户的神情都极为凝重。 每隔七日涌出来的怪物对于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可对于造成这一切灾难的源头‘青女’,却没有人敢大意。 不说其尚未出世就造成两年多的天地大旱,单单那每隔七日就会扩散一次的骇人血气也足够让人心惊肉跳的了。 这样的怪物要真的出世,天知道得要多少人命去填。 祁罡沉默。 他多日难眠,未尝不是担忧那魔魅会提前出世。 “祁头,让我带几个兄弟进去走一遭,看看那怪物是什么东西!” 最早开口的千户沉声道: “不知道谷中的内情,心里着实没底!” “不行!” 祁罡断然拒绝: “那王景奇武功不逊于我,都几乎死在其中,你们进去岂非是送死?真要去,也该我去!” “不行!” 听得这话,所有人全部反对。 不说祁罡伤势没有痊愈,即便无伤,封锁山谷也缺不了他,若无他坐镇,四周窥伺的武林人士只怕又要生出乱子来。 杨狱静静听着,正想说话,突然拧起眉头,回首望去,祁罡也似有所觉。 “哈哈哈!” 低沉的笑声自夜幕中传荡开来,一个体魄魁梧的老者踏步而来,其人气势狂猛,眸光凶戾: “名震青州的祁罡也不过如此!什么锦衣卫,不过是群瞻前顾后的畏缩之辈,只敢欺压良善!” 笑声回荡间,为数众多的武林人士也自夜幕中沉默走出,立于老者背后。 “哼!” 云杰负手而立,气息冷厉而霸道: “你若胆怯,尽管退开!且看老夫除此魔魅!” 天冷了,早点睡…… 卡文卡的厉害,总觉得不得劲,狗子琢磨琢磨,今天就这样吧,难受。 第292章渺渺真人 且看老夫除此魔魅! 来人的声音着实够大,夜幕中回荡如闷雷。 “镇三山,云杰。” 青州武林凋零,于龙渊道中也只比云州好上那么一些,但到底一州之地,再如何凋零,也不至于没有高手。 镇三山云杰,在六扇门的卷宗之中,杨狱自然也瞧见过,可说是极老一辈的高手的。 这人早在流积山大战之前就已成名,活到现在,只怕九十都多了。 只是看其踱步踏行间的气势,却不见丝毫的老态,显然是修持有上等的内炼之功。 且换血已然大成,真罡化炉,否则不可能维持血气不堕。 但也仅此而已了,老不以筋骨为能,这老家伙看起来霸道,可真打起来可未必强过王景奇。 前者都栽了,这老货来这里,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众锦衣卫闻听却是神色各异,有惊诧、有冷笑、警戒、更多的却是漠然。 被魔魅吸引而来的本就一众武林人士没有弱手,可他们又哪里会有什么惧怕? 呼! 云杰缓步而来,气势沉重而狂暴,犹如一座压抑了多年,即将喷发的火山般,十分之危险。 “云杰。” 见得来人,祁罡眸光一凝,旋即冷晒: “就凭你?只怕前脚进去,后脚就得死在里面,还得我给你收尸!” “祁罡,你敢小觑老夫?” 云杰的眸光冷戾,语气生硬: “祁罡,你无故杀我门人弟子,是否要给老夫个交代?” “锦衣卫行事,何须向你交代?” 祁罡大袖拢于身后,语气漠然而冷酷: “莫要说是你的弟子,即便是你,若敢冲撞营帐,本官也可当场格杀!” 轰! 冷酷的声音犹如寒流回荡,所有锦衣卫皆是按住刀弓,杀机迸现。 “太狂妄了!” “无故杀人,竟还如此霸道!” “云老爷子,此人分明不将你放在眼中!” …… 云杰面沉如水,其身后的一众武林人士更是沸反盈天,大声吵嚷起来,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当场拔刀。 “够了!” 云杰深吸一口气,袖袍无风而动,眸光如电,扫视众人。 他哪里不知道这些人的心里,可他此来不是为了与锦衣卫大打出手的,虽然心中怒极,却还是按耐了下去: “祁罡,你杀我门人之事,日后老夫自会要你交代!可今日,我还有十数弟子深陷谷中不知生死,老夫也没空与你纠缠!” 他一开口,一众武林人士顿时收声,任其声音传荡: “你,让是不让?” “不让,你又奈我何?” 祁罡沉眸踏步,衣衫亦是鼓起。 “好!” 云杰心神一沉,亦是踏步。 呼! 无形的气流在两人之间剧烈碰撞,荡起大片灰尘四散而飞。 暴戾而压抑的气息瞬间在谷外蔓延,好似下一瞬就要大打出手,两人身后的一众人神色各异,却也皆是提气催兵,蓄势待发。 而就在两人即将大打出手之时,另一股凌厉的气势如一柄钢刀般插入两者之间,其人衣衫尽扬,气势却如山沉重。 生生隔开了两方剑拔弩张的气息。 “嗯?!还有高手?!” 云杰的瞳孔一缩。 走入两人中间的,是一个看上去不及弱冠的年轻锦衣卫。 这人,他之前草草扫了一眼,也曾见过,只是那时一袭赤色飞鱼服的他在一众千户之中并不显眼。 可他这一步踏出,却发生了堪称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一步之前,是鱼。 一步之后,却是龙! 那赤色张扬,衣衫鼓荡,在他眼中,犹如一条腾渊的火龙,气势强横到似乎还在祁罡之上! 锦衣卫还有这样的高手? “杨狱!” 云杰身后有人惊呼一声,道出拦阻之人的名字。 出面的,正是杨狱。 “你就是杨狱?” 云杰五指捏合,白发后起,神色也凝重起来。 哪怕血气有着衰落,不复当年全盛之时,可他自问一个受伤的祁罡还拦不住自己,可再加上这么一个不逊的高手,就不得不让他动容了。 杨狱自然懒得理会这老家伙的询问,他望向祁罡,微微抱拳,道: “杀鸡何须牛刀?祁头且歇着,由属下代为出手打发了他们即可。” 祁罡掩饰的很好,但杨狱的感知何其之敏锐,知晓他之前所受之伤并未痊愈,此时出手,即便能胜,伤势也很可能再度恶化。谷 “不必了。” 听着杨狱的话,祁罡拧起的眉头方才舒展,袖袍一甩,向着营帐回返: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们非要去送死,那就随他们去!” 话音落地,一众锦衣卫也都收起弓刀,让开了入谷之路。 杨狱点点头,这才回身看向一众人等,一众人中,除却云杰之外,还有些好手在,没能交手,真是…… “可惜了。” 听着未落的声音,包括云杰在内,一众人心中皆是升起一抹寒意。 此人的眼神,分明将他们都当做了死人。 “杨狱……” 望着杨狱离去的背影,云杰的眸光动了动,还是没有发作,压低声音警戒了几句,踏步向谷内而去。 一众武林人士也松了口气,尾随而去。 唯有厉正来落后了几步,他望着杨狱的背影,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跟了上去。 “您这伤势,可不轻。” 营帐里,杨狱为祁罡倒了一杯茶水。 以换血武者的强大生命力,对于常人来说足以致死的伤势,也能很快恢复,可这已然一月过去,祁罡的伤势似乎还未痊愈。 “这尸毒着实厉害,若是未曾凝练真罡,受伤几乎等于死。” 祁罡端起茶杯,听着山谷内传来的动静,不由摇头: “今日之后,青州武林越发凋零了……” 听出他语气中的惋惜,杨狱却不以为然:“他们自去寻死,您又何必在意?这伙人本也没几个好东西……” “话虽如此,可到底不是都该死。” 祁罡放下茶杯,轻叹一声: “那云杰为人嚣狂,但到底也曾在流积山一战为国出过力,还有那衡山老叟摘星手,厉正来,此人虽与朝廷为难,但源头还是当年马踏江湖之时,波及了他的门派……” 说到此处,祁罡想起什么: “说起这厉正来,你还算是他的恩人了。此人的门派当年就是萧战带队伐灭,其实,这其中有着个人恩怨在。只是当年的事,着实也没法说……” “还有这事?” 杨狱想起之前背后窥伺他的人,有些恍然。 “此人性情刚直,为仇恨四十年不遗余力的刺杀萧战,你替他报仇,他想来该有回报。” 祁罡打了个哈欠,他也多日无眠了。 “我杀萧战与他无关,恩人算不上,也不需要他报恩。” 杨狱摇头,没有在意。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说了几句,营帐里就陷入沉默,又坐了好一会,杨狱起身告辞,祁罡起身相送。 末了,杨狱似想起什么,问道:“猿鸣谷之事非同小可,不能拖延太多,祁头你是如何打算的?” 时至如今,每每望向猿鸣谷,杨狱都能感受到如山如海般的巨大危机,黑云压顶,令人压抑。 “霹雳雷火弹。” 祁罡没有隐瞒: “知晓龙渊卫覆灭的第一时间,我就同时上书了徐老大人、魏正先、龙渊道,要求调动整个青州的雷火弹,算算时间,再有几日,也该到了。” “雷火弹?” 杨狱一怔。 “天工院弄出来的东西,威力尚可,尤其适合这种四面环山的山谷,一旦爆发,那些怪物无可遁形!” 祁罡回答: “猿鸣谷地势复杂,且剧毒传播太过凶险,派兵清洗是下下策,以雷火弹倾泻,才最适合。” “这不就是炸药?” 杨狱讶然,也来了兴趣,问祁罡要了几枚所谓的霹雳雷火弹,把玩着,发现了这玩意其实威力不小。 只是,无法破罡。 “啧啧,果然,该有的东西,还是会有。” 营帐中,杨狱把玩着一枚霹雳雷火弹,微微摇头。 这玩意的威力尚可,大量堆积之下,对于这些无思无觉又守着山谷不离开的怪物威力的确不小。 可那青女…… …… …… 呼呼! 云流漫卷,一头大白鹤翱翔于长空之中。 无形的真罡扩散。 一个身形昂藏的大汉立于鹤背之上,双手伸出,以真罡抵御狂风,护持着身前那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小道童。 那道童年岁幼小,卖相却是极好,上好云锦制成的道袍十分之贴身,头戴道冠,五官精致,语气轻柔的说着: “唉,好烦啊。那王景奇就这么栽了?本来还想着培养他当本真人的护法力士的,可本真人可是要当国师的耶,有这样的护卫,好丢脸……” 渺渺真人手托着下巴,满脸烦恼。 那大汉听得狂翻白眼。 人王景奇可是龙渊卫的大高手,地位仅在四大营八位正副统领之下,能答应做你的护法力士,那已然是王家看在云泥道人的面子上了。 你居然还嫌弃人家…… 他正想着,一低头,就看到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 “大呆牛,听说青州有个叫杨狱的十分了得,本真人找他当护卫,行不行?” 第293章武功进境第二更 行步? 当然不行! 大汉好一阵无语,没法子,熊孩子的心思着实跳脱,但他也着实得罪不起这位小祖宗,只能闻声回: “您何等身份?那杨狱俺也听说过,虽然这两年名头大了些,可到底出身不好,想当您的护卫,还差了些火候。” 他认真回答,心中则浮现出关于那位杨狱的情报了。 据说这位的卷宗早就呈到御前了,若是不出意外,等青州事平息,那可是能入锦衣卫总部的后起之秀! 收他做护卫,真当锦衣卫总部那位黎白虎是泥人木偶呢? 你咋不将京都四大神捕收为护法呢?! “不妨事,本真人说他够格,他就够格!” 小道童挠挠头皮,眼神亮晶晶: “听说他最喜欢砍人头,本真人在京城,可最爱去菜市场看人砍头呢!” “……” 大汉无语凝噎。 “你怎么不说话?” “……” 大汉语塞,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位小祖宗,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小真人,不知您‘神符书’学到哪一步了?此次任务,事关‘青女’,可小觑不得。” “我已经不是八九岁的孩子了,你休想蒙骗本真人。” 小道童反应神速,瞪大了眼。 “……您可以试试。” 大汉服了,这小祖宗年纪越大越难伺候了,好在,回答了之后,这位小真人也不再纠缠。 不无得意的回答道: “金刚、破甲、神行、无踪、夺魂、发兵、捏魂、伤贼、诛邪都学了。” “夺魂、诛邪您都学会了?” 大汉神色微变。 神符书,乃是符水观主云泥道人名闻天下的神通,其中有万千符法,皆威能可怖。 然而,符法万千也有着高下之分。 夺魂、诛邪,已可归入上三层符法之中了,威力摩擦,极为神异。 渺渺真人狡黠一笑:“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同意我出来?” “你,你对他们用了夺魂符?!” 大汉神色大变。 “嘿嘿。你现在反应过来,也迟喽!” 渺渺真人悠然一笑,看向云层之下: “那里,就是猿鸣谷了?” 唳! 白鹤长鸣,旋即羽翼一收,如离弦之箭般落向群山所在。 那大汉面色黑如锅底,被这么一个年岁比自己儿子还小一大截的孩子骗出了万里之地,他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耳光。 可事已至此,他又有什么法子? 挨上一记夺魂符? 这熊孩子真干得出来! 呼呼! 大汉屏息,催动真罡抵御狂风漫卷,视线中,高耸的群山已近在眼前。 猿鸣谷所在,是德阳府境内最为雄奇的一处山脉,其中高过千丈的山峰不知几何,极为醒目,他自不会看错。 突然,他听到身下一声惊呼。 “大呆牛,你瞧那里!” 小道童惊呼一声,指向远山。 白鹤的速度极快,反应更快,听到惊呼瞬间就停止了俯冲,双翅张开,稳稳的停住。 大汉被一声惊呼吓的惊魂未定,却也来不及埋怨,循着小道童的指点,望去。 这一看,眼神顿时一凝。 白鹤这一个俯冲,跨过千丈高空。 由此处,已清晰可见群山。 高耸的群山之间,有一座山峰如剑般直插天际,云雾都在其半山腰环绕,十分之陡峭险峻。 而此时,赫然有着一道人影在其中穿梭! 其人穿梭于云雾之间,身无所依,脚下亦无所踏,却可起伏不落,时而凭空转折,动作潇洒且快。 时而起伏,时而转折,一袭赤袍卷起云雾,乍一看,犹如赤龙翱翔于云海之中,让人望之动容。 若非其掌中所持是一口刀,而非传说中的飞剑剑丸,几乎以为是看到了传说之中的仙人。 “踏空而行?!” 大汉震惊难言。 那小道童却比他的反应快了太多,待他反应过来,白鹤已逼近了那如剑的山岳。 “不好!” 大汉心头一跳,那人分明是在练功,就这么闯上去,岂非要得罪这位一看就非同小可的高手? 他想阻止,可白鹤哪里会听他的?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鹤逼近。 呼! 云雾之中,杨狱踏空而行,真罡游走于他的筋骨皮膜之间,催吐之下,好似他的每一寸皮膜、每一根毛孔都在发力。 他身无所凭,可脚下却有着落叶翻飞。 虽然熔炼玄石入体之后他的轻功有着大幅度的提升,可也远没有到随风而动,踏空而行的地步。 事实上,虽然周游六虚中,有乘天地之正气,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的说法,可那到底只是个据说。 他炼化周游六虚功之时所见的老道都远远没有达到那种地步。 不过熔炼玄石入体之后,他已然接近了那随风而动,踏叶而行的地步,可在想进一步,仅凭风之一气,已然不足了。 不过,这些日子的修持,他已然捕捉到了轻功突破的契机,非但如此,天意四象箭,也即将有着突破。 这两门武功,有着共通之处。 而除了这两门武功之外,其他的武功也各有进步,尤其是最新学到的青龙九杀,进展最为神速。 “天意四象箭……” 心中一动,杨狱没有唤出四象弓,不但如此,还还刀入鞘,旋即踩踏落叶,随风而动,落于山崖之上一处突起上。 唳! 这时,那一声白鹤长鸣方才响起,回荡不休。 一只巨大的白鹤俯冲而下,急速而来。 看着这白鹤,杨狱不由想起那只被他生擒的赤眸白鹤,可惜,那头灵鸟太过刚强,任谁也无法驯服。 时至如今,还被锁在青州城里。 此时见得这白鹤,心中就有些羡慕,以他的箭术,若是配上一只飞禽灵鸟,那真是天下之大,都可去得了。 呼! 狂风大作间,白鹤停在了半空之中。 “你那是什么武功?” 小道童站了起来,两眼放光: “教我,教我啊!” 杨狱打眼一瞧,先是在那昂藏大汉身上停顿了一瞬,后又落在了那小道童身上,眼神眯起: “你们是?” 那大汉的武功不差,内炼、横练、真罡都有着一定火候,可比起这小道童,却又逊色一筹了。 这瞧上去不过十一二的小道童,身上居然散发着让他都觉得有些危险的气息。 不是武功,似乎也不是异术…… “符箓?!” 杨狱突然想起了其身上的气息是什么。 这种气息与他在青州府击杀冀龙山之时,徐文纪交给自己的破甲符十分相似! “阁下不要误会,我们并无恶意。” 那大汉苦笑着拱手,声音透过狂风凝聚不散: “在下符水观,牛三,这位是我家的小道长,渺渺。” “是渺渺真人!” 小道童不满的纠正他的称呼,咳嗽了一声,到背着手,故作威严: “本真人师承符水观清一真人,本朝云泥大真人,乃是我师祖!” 云泥道人? 杨狱心中一动。 马踏江湖之后,江湖武林日衰,佛道两家也受创极重,不过有人衰落自然就有人崛起。 符水观就是其中之一。 其观主云泥道人,身负神通道法,是朝中公卿的座上宾,深得当朝皇帝的信任,可谓是位高权重。 隐隐有着国师之称。 是当世道家入世最为成功的道人之一。 摩云门那几个穷的叮当响的老道士,最多提及的就是这位,当然,言语中多有不屑,认为其有违道家清修。 “本真人问你话呢!你姓甚名谁,之前使的是什么武功?” 见杨狱没回话,小道童顿时瞪眼,双手叉腰。 “我姓甚名谁,使的什么武功,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杨狱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心中却是一动。 祁罡所说,龙渊道的支援,该不会就是这小家伙吧…… “啊呀!” 被人这么堵了回来,小道童顿时有些气恼,他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物来: “本真人何等身份,难道会占你便宜?你教我,我用这个跟你换!” 杨狱定睛一看。 那是一柄黑漆漆的木剑,小半个巴掌大小,表面无光且很粗糙,只有一个歪歪扭扭的符文刻在剑身上。 “我的小祖宗哟!” 杨狱没说话,牛三却是吓的魂飞九天,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身子都在打哆嗦: “你,你怎么什么都敢拿?!” “不换。” 杨狱虽然也有些好奇,却也不想沾这麻烦,足下一点,已落入云雾之中,按着峭壁连点数下,已不见身影。 “你干什么拦着我!” 远远的,杨狱还听得到那小道士跳脚的声音。 “希望这小家伙不是龙渊道派来的援手……” 杨狱暗暗皱眉。 他来猿鸣谷已有九日,猿鸣谷暴动都经历了两次,而他感应之中,猿鸣谷的黑气也越发的浓重了。 他猜测,青女出世只怕也没有多久了。 这小家伙似乎身上宝物不少,符箓也多,可这么点大的熊孩子,别说帮忙了,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心中思量,他的动作却没停,未多久,已回到了营帐驻地,就见得临时营地之中来了不少陌生面孔。 一辆辆马车正在进出,搬运着一箱箱的霹雳雷火弹。 远远地,杨狱的眸光就是一缩。 山丘上,一个人负手而立,远眺山谷,其人的身形不高,体魄不壮,可仅仅望着,此人的气息就似比脚下的山丘更为沉重。 这才是援手? 第294章龙渊剑的异动第三更 高手! 大高手! 其人立于山巅,气息沉凝的就犹如巨岳,回首而望的瞬间,却又好似一柄锋利到足可劈开万物的神剑。 刹那间展露的锋芒,让杨狱的心中升起莫大的警兆。 甚至于,他分明感受到了暴食之鼎中,七星龙渊斩鬼剑刹那的鸣动。 这人…… 一袭单薄的青衣罩体,不高不矮,却体魄匀称的中年人回身垂眸,似有霹雳自其眸中闪烁,不怒而威显: “杨狱?” 似是问话,其语气中却尽是笃定。 而杨狱,也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秦金锋!” 龙渊卫,分风林火山四大营,每一营满编两千人,设有三十六校尉、十大执戟、正副二统领。 他曾见过的周四离就是山字营校尉,而王景奇,身为执戟,皆是面前之人的属下。 其人,赫然是追杀七玄门的那位带队副统领。 相传,其一人就打散了整个七玄门,迫使七玄门一位门主,两位副门主连到手的精金甲胄都拿不住。 不得以委派镖局押送,才会有自己得到精金甲胄换取十枚换血大丹的造化。 “听闻是你发现了七玄门叛逆的踪迹,并上缴了精金甲胄,促使祁副统领擒拿了况天青,而赫连秋,也被你击杀?” 秦金锋眸光若剑,语气如刀: “偏就如此巧合,我山字营追寻数年的叛逆,就都碰到了你手里?” 质疑。 不加掩饰的质疑! 随着秦金锋发话,整座营地之中,正自搬运的兵丁,以及缓慢而来的一众黑衣刀客也都尽望向杨狱。 惊诧、怀疑。 “不错。” 杨狱坦然回答,但心中也是有些古怪。 他不说,自己还不觉得,他这么一问,他自己都觉得未免有些巧合的过了头。 难道自己的命数里也带有‘贵人相助’这样的运道命数? “你认为这世上果真有这般巧合的事?还都被你遇到?” 秦金锋面无表情,审视着这位名声大噪的锦衣卫千户。 数年追杀,辗转万里,上千人的辛苦,偏偏被人摘了桃子,他心中若无波澜,那只怕宰相都当得了。 “世间事,谁又说得准?” 杨狱问心无愧,自不会在乎他人的质疑,回应的平静且从容。 “听说你父母早亡沦落为乞儿,后被黑山城一老狱卒收留,后拜入锦衣卫暗子魏河门下?” 秦金锋话锋一转,再度问道: “那么,你这一身武功,从何而来?当年你上呈的道果是否为假,只为了骗取朝廷的奖赏与官职?” 呼! 说话间,他身形微微前倾,无形的气势就如一座倒压的山岳坍塌而来,可怖的气势让营地中一干人全都变了脸色。 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匆匆折返的一众锦衣卫皆是大怒,不由的按住了刀剑,而一众龙渊卫也皆怒目而视。 瞬息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然笼罩了整座营地。 “与你何干?” 迎着凌冽且强大的气势,杨狱衣衫都被吹动,但他的神色依然平静,只是语气也变得冷硬: “要盘问我,你还不够格!” 轰! 气流呼啸,真罡嗡鸣,整座山丘都为之一动。 秦金锋言辞冷漠,开口间,似有寒流漫卷: “你说什么?” “他说,你没资格!” 字字铿锵,如石落地,玄色飞鱼服猎猎而动,祁罡跨步而出,旺盛的血气炙烤的四周温度陡升。 “祁罡!” 秦金锋一字一顿: “多年交情,你为他要和我动手?” 迎着刺骨的剑意,祁罡长身而立,亦是一字一顿回敬: “我是祁罡,锦衣卫,副指挥使祁罡。” “好!” 秦金锋深吸一口气。 他这一口气是如此之长,好似要将整座山谷的气流尽数吞入体内,一时之间,似有狂风漫卷,灰尘滚走。 杨狱垂手按刀,祁罡五指捏合,一干锦衣卫也皆是刀弓入手,剑拔弩张。 唳! 就在此时,一声长鸣自空而落。 “嗯?!” 闻听此音,在场所有人,神色皆是一变,包括秦金锋这位大高手,眼皮都是一跳,但只一瞬,看见那白鹤降临,就已然恢复如常。 “喂!” 小小的身影从半空中一跃而下,打破了山谷内一触即发的气氛。 渺渺真人插着腰,怒目而视: “你这人好生不懂礼数,本真人问你几次,你居然一言不发就跑了?!” 他怒气冲冲,丝毫没有发现山谷内诡异的气氛。 随后落下的牛三却是头皮发麻,好在他很快发现了是谁,松了一口气,向着山丘抱拳: “原来是秦副统领。” “牛先生。” 遭人打断,秦金锋一口怒气也宣泄了几分,勉强抬手打了个招呼,转身已去了山谷之内。 一众龙渊卫的高手脸色都不好,纷纷跟了上去。 未多时,就听到山谷内声声嘶吼轰鸣。 到此时,一众锦衣卫方才松了口气,龙渊卫来人皆是精锐,高手之多还要超过他们,尤其是带队之人,气息强横的可怕。 “多谢祁头。” 杨狱抱拳道谢。 “何必谢我?” 祁罡摇摇头,看向其余锦衣卫: “我笃定秦金锋不会与我交手,即便交手,也杀我不得,可诸位兄弟,可是真为你豁出命去!” “这……” 杨狱一怔,旋即动容,面向四方,长长一拜: “杨狱拜谢诸位兄弟援手之恩。” “自家兄弟,又客气什么?我等有难,杨千户莫非不帮?” “说什么客套话?事毕之后,不请我们喝上三天,算你杨狱小气!” “行了,行了。散了吧,各就其位,莫要让那些怪物扩散出来!” …… 见得杨狱一拜,一众人哄堂大笑,旋即散去,各归其位。 “祁头……” 林安回望着几人,心头有情绪涌动。 这话,祁罡本不必说,或者可以过后、暗地说,可还是说出来了。 这有着拉深杨狱与诸位兄弟关系的意思在内,何尝不是要杨狱念这个情?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位曾为百户,后为千户的少年人,未来必定是不可限量。 “此间事了,青州酒楼,任诸位挑选,杨狱若是皱一皱眉,不算男人!” 杨狱笑着回应,心中有些惭愧。 祁罡的心思,他或许猜到,或许没猜到,但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因为他切身的察觉到了变化。 在祭奠曹金烈那一日之前,哪怕是与他关系最好的林安、赵青,也多与他是通辽之谊。 可那一日后,自己已彻底融入了锦衣卫。 只是自己后知后觉…… “我!问!你!话!呢!” 眼见得几人一言一语,大感被忽略的渺渺真人顿时气的连蹦带跳,再没了半点真人的稳重。 “也谢过小真人解围。” 杨狱笑笑,一抱拳,道: “姓杨名狱没有字号,你问的那轻功,名为周游六虚,最后,要换,让你家大人来换。” 杨狱这一抱拳,这小道童顿时有些慌手慌脚,怒气不翼而飞,但听着后半句又是一惊: “你就是杨狱?” “想来在场没有第二个。” 杨狱摇头,心中也是惊讶。 这小道童非青州人,居然也知道他,看来,自己的卷宗不止摆在青州大人物们的案头上,怕不是早飞向更远的地方去了…… “你说谎!” 渺渺小道童又惊又喜,绕着杨狱走了两圈,才道: “你怎么没有字号?你不是自斩首,号砍头吗?” “……” 杨狱一磨牙,顿时觉得之前的道谢多余了,差点没抬手一拳打瘪他的小脑袋,却也懒得理他。 这破孩子真不会说话。 一转身,随着祁罡进了营帐。 “唉,别走!你那什么虚虚,怎么学来着?教我,教我……” 望着追上去的小祖宗,牛三头大如斗,也只能草草安置白鹤,匆匆跟了上去。 营帐中,任由那小道童来回纠缠,杨狱也没理会了。 “祁头,今日恶了龙渊卫,是否会对之后的计划产生影响?” 杨狱问道。 “秦金锋此人,性格执拗且刚硬,尤其是心眼还小。他为了七玄门奔波数年,辗转不知几万里,被你摘了桃子,心中难免有些郁郁之气。” 祁罡摇摇头: “但大是大非,他还是分得清的,之前即便我不出面,他也最多打你一顿发发气。” “自己无能才会迁怒他人,他若有本事一网成擒,哪有我摘桃子的机会?打我?” 杨狱冷笑; “不定谁挨打。” 那秦金锋气血如熔炉,气势强大,尤其是一身剑意甚至能引得龙渊剑异动,可那又如何? 不打过一场,哪有什么强弱胜负可分? “他从军之前是铸剑山庄的弟子,一手剑法,魏大将军都曾称赞过,你万不可小觑。” 祁罡提醒了一句,却也没有纠结于此。 他知道,无论是秦金锋还是杨狱,都不是那么容易低头的,这恩怨不是他能解开的。 但这也算不得什么,同朝为官,彼此仇视的,在大明、大离、天狼都比比皆是。 私仇是私仇,公事是公事。 杨狱不置可否,略过此事,道: “霹雳雷火弹似乎已到,什么时候……” “不能用霹雳雷火弹。” 脆生生的声音响起,蹲在一角捣鼓了半天的渺渺真人站起身来,小脸严肃: “猿鸣谷,绝对不能炸!” 第295章天惊地动第一更 “猿鸣谷,绝对不能炸!” 小脸严肃,渺渺真人站起身来,双手捧着一个小小的罗盘,迎着两人不解的目光,轻咳一声掩饰慌张。 “水,水脉。” 渺渺真人指着罗盘,解释着: “猿鸣谷下,下面是青州最大的水脉所在,炸了,会出事的!” “水脉?” 祁罡皱眉,这他却着实不知了。 德阳府大旱两年多,山上草木都枯死完了,他自然没往什么水脉上去想。 “定运罗盘,师祖赐给我的,可分辨风水,寻金探脉。” 渺渺真人挠挠头,绕着转了几圈,才确定: “水脉就在附近,非常大。” “他所说应当为真。” 杨狱却是点点头。 他曾在那大老板处听说过类似的话,只是,在那位大老板口中,德阳府所有的水脉可不是青州最大。 而是整个龙渊道最大的几条水脉之一。 “水脉多在大地之下百多丈,霹雳雷火弹炸不开水脉,即便炸开,又有什么妨碍?” 祁罡说着,想起了什么,望向这小道童: “你担心这些尸鬼的剧毒会顺着水脉传播?” “道藏有言,含怨而死,埋尸怨地又复生的非生非死者,名为尸鬼。尸鬼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嗜血好杀,且有极大的传染性。” 小道童踱着步,少有的正色: “虽然不知道这些尸鬼的剧毒是否可通过水脉传播,但还是要小心吧?” “水脉传播……” 几人都有些沉默。 虽然都未曾发现水脉可能传播剧毒的先例,但到底是个隐患,万一有个闪失…… “小真人所说不无道理。” 片刻沉默后,祁罡点点头: “月余之前,我曾带一队锦衣卫进谷探查,曾发现谷内有着人工开凿的痕迹,谷下必有山洞、地宫之类。 若山谷真被挖空,大量霹雳雷火弹,或许真有可能炸穿水脉。” “容我去抓一头怪物回来,验证此怪的毒素是否会通过水脉传播。” 杨狱雷厉风行,有了决定就立马要行动。 但他还未出营帐,外面就传来阵阵嘈杂的脚步声,带队进谷屠戮了一番的秦金锋已然归来。 十数头被重手法打断了四肢脊椎关节的怪物被丢在了营地之中。 “祁罡,你老了!就凭这些鬼东西,居然阻了你一个多月?” 秦金锋冷笑一声,声音极响亮: “不要说你还有锦衣卫为助力,即便没有,以你的武功,一日杀几十个,此刻也该将这猿鸣谷清理出来才是!” 他的话语之中丝毫不留情面,让一众锦衣卫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是吗?” 杨狱掀帐而出,冷晒: “那又是谁人的属下,全军覆没在谷中?” 啪! 好似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脸上。 诸多龙渊卫的高手都变了脸色,秦金锋更是面皮一抽,差点拔剑出鞘,好在祁罡适时走了出来。 “我知你迫切回返龙渊道,可有些事,急不得。” 祁罡很冷静。 “那就等?等那怪物横空出世,霍乱一州?” 秦金锋按耐住性子: “你准备何时动手?” 两人的交谈,没有人去插言。 杨狱着人大了一桶水,又取了几头尸鬼的心头血滴进去,然后,细细观察。 口服,那自然不需要。 杨狱轻按眉头,心眼张开,望向水中,一缕缕青黑色的雾气在水中渐渐变淡,可却未完全消失。 渺渺也蹲在了水桶旁边,以手搅动其中血水,未多时,又取出一张黄符拍入了水中,口中念念有词。 呼! 似有火光从水面上冒出来,泛着青黑光芒,十分妖异。 “这尸毒极为凝练,散于水中会被稀释,不过并不会完全消失……” 小道童松了口气。 这毒固然极为厉害,但也没到道藏中记载的那般可怖的地步,不至于能顺着水流感染其他人。 “不容大意。” 杨狱却是摇头,见他不解,方才道: “你忘了,这些尸鬼身上的毒也是被稀释过多次了,比之真正的源头相差良多……若我所料不差,谷内的都是些寻常尸鬼,真个精锐的,都在地宫中!” 后一句,他却是说给祁罡的。 后者点头。 王景奇的武功或许不及二人,但相差也极小,加之上百龙渊卫高手的助力,就凭谷内的那些尸鬼,怎么可能留得住他? “谷内的确有着人工开凿的痕迹,不同的洞口足有十数个之多,尸鬼数量极多,若要人力清洗,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 这时,龙渊卫中有一黑衣刀客走出,先是看了一眼背着身子的秦金锋,方才拱手道: “山字营校尉,周冬,见过祁副指挥使,杨千户……” “我呢?!” 小道童一瞪眼。 周冬苦笑着重新抱拳,口称见过小真人,方才将他们之前所见所闻讲述了一遍。 猿鸣谷处于群山环绕之间,其内占地数十里,且巨石颇多,隐秘山洞也多,又有大量尸鬼潜伏在内,一不小心就会被抓伤。 “秦统领本想着杀进去,被我们劝住了,谷内的尸鬼算不得什么,可山洞内有什么,却无人知道……” 周冬言简意赅,不无忧虑: “谷内既然有人开凿山洞,那我们想要寻到那青女,未必就那么容易。” 杨狱点点头。 天然的山洞,即便再复杂,也还好,可人工开凿出来的就不一样了,借助各类机关,隐蔽性强不知多少倍。 “炸!” 而这时,秦金锋与祁罡也终于达成了一致。 “不在谷内,而是将这些怪物尽可能的引出来,能炸死多少算多少!” 祁罡拍板,秦金锋也无意见。 确定了,趁着猿鸣谷内七日一次的暴动,尽可能多的将谷内的怪物引到谷外。 这两人达成了一致,锦衣卫与龙渊卫自然没有任何意见,虽然渺渺小真人还有些担忧,但也阻止不了。 接下来的数日时间,大量的霹雳雷火弹被堆在了山谷之外。 很快,就到了猿鸣谷内暴动的日子。 呼呼! 夜色渐深,微风起。 猿鸣谷外的山丘上,杨狱盘膝而坐,眺望远处,黑煞滚滚罩顶而下,比之夜幕更深,冥冥之中的莫大危机感,始终没有消失。 “这枚道果,真的失控了吗?” 杨狱心中喃喃。 道果炼化有两种结果,其一是成为神通者,走上追逐传说中仙佛的那条路,第二,则是失控,为道果所控。 后者,远比前者要可怖的多的多。 因为掌握神通的,不再是人,而是道果本身! “呼!” 心中思量涌动,杨狱摊开手掌,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黑珠出现。 正是玄英珠。 有着三笑散人的流言,这枚玄英珠他始终带在身边。 虽然其上已无了金铁之气,但依着他的猜测,三笑散人若是留有后手,那么一定应在这枚玄英珠上。 只是他这十多日已用过种种手段尝试激发,然而,还是一无所获。 哪怕是以心眼催发通幽,也还是会被隔绝视线,无法窥见这枚玄英珠里是否有什么奥妙。 “非要见到那青女,才会有反应?” 杨狱心中猜测着,就听到一声长长的鹤鸣。 唳! 白鹤翔空而过,似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几乎将上面两人都摔了下来。 下一瞬,熟悉的声音再度在他的耳畔响起。 “呜呜~” 如泣如诉的凄鸣回荡在夜幕之中,随风飘荡百里。 遥隔十数里,杨狱都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燥热感。 旋即,那炙烈到极限的气浪又自在谷内扩散,伴随着夜幕中一闪而逝的红光,猿鸣谷中再度暴动起来。 声声嘶吼响起。 呼! 杨狱长身而立,遥遥望去,夜幕无法遮蔽他的目光,目光所及,无不清晰可见。 猿鸣谷外等候的一众龙渊卫、锦衣卫手持强弓劲孥守在山林之中,围三缺一。 但凡有尸鬼冲向他们的方向,则必被万箭穿身。 这些怪物嗜血狂暴,却没有思维意识,被一波波箭雨逼迫之下,渐渐的发现了为它们留下的空地。 初时只是寥寥几个尸鬼发现,到得后来,潮水一般的尸鬼就自从山谷正口涌了出来,密密麻麻,不知几百几千。 凄厉的鬼叫嘶鸣一时响彻夜幕。 对应的远处高处,是杨狱、祁罡、秦金锋,三人目若鹰隼,严阵以待,以防有变故发生。 “这谷内到底死了多少人……” 望着那密密麻麻,好似为大地披上一层肉地毯的尸鬼群,杨狱忍不住皱眉,有些心惊。 “时候差不多了!” 眼见谷内的怪物变少,而最前头的不少尸鬼已然突破了警戒线,祁罡不敢耽误,足下一踏,发出一声长啸: “闪开!” 一声长啸回荡在山谷内外,闻声的所有锦衣卫、龙渊卫皆不假思索的夺路而逃。 未多久,那从青州诸地调运了月余而来,不计其数的霹雳雷火弹,也全部爆炸开来。 轰隆! 狂风肆孽,罡风如潮,千万条火蛇滚走,经由大量火油的飞溅,点燃了大地。 遥遥望去,直好似一轮大日坠入山谷,骇人级的光与热鼓荡着烟尘泥沙滚滚冲天,气浪排空,好似一团巨大的蘑菇云腾空。 第296章张弓第二更 轰! 群山之间,爆炸声经久不息。 气流漫卷着烟尘,同心圆般层层扩散,化作更为狂猛的飓风,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火苗。 “啊!” “吼!” 声声不似人音的吼叫声伴随着火光冲天,染红了猿鸣谷外的夜幕。 这一幕,是堪称可怖的。 一枚霹雳雷火弹的爆炸,威力是有限的,可这个数量堆积到千、万枚,目标还是一群毫无分辨能力的尸鬼时。 这个威力就直接拉满了。 足有方圆十多里的大地被火光充斥,炙热的气浪中尽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 首次见到这样的威能,饶是锦衣卫、龙渊卫的一干高手都吃惊不小,这要是深陷其中,便是真罡护体,也得吃大亏。 若是真罡之下,便是千百人一下只怕都要死绝。 “啊!” 熊熊火焰中,一只只尸鬼燃火狂舞,强大到非人的生命力,竟然让它们生生的冲出了火焰。 哪怕周身油脂都滴答落下,皮膜都被烧了个干净,竟还没有停止挣扎。 “杀!” 匆匆折返而回的一众锦衣卫快速冲杀,龙渊卫的诸多高手也都拔刀上前,刀剑闪烁,弓箭如雨。 很快就将一个个漏网之鱼尽数斩杀。 砰! 杨狱屈指一弹,将冲出火光的几头尸鬼斩杀,余光扫去,火焰正烈,雷火弹加之火油,对于这群没有真罡的尸鬼,可算是大杀器了。 即便有逃出来的,也抵不住锦衣卫的钢刀。 这一场火,足足燃烧了数个时辰都不灭,刺鼻的恶臭加之火灰飘荡出不知多远。 “留下一些人,堵死出谷的路,若有漏网的尸鬼,格杀勿论!” 祁罡高声呼喝,唤来林安,嘱咐他留下看守要道。 林安明显不愿意,但也无法抗命,只能咬牙点头,却指了指被火光吸引过来的一干武人: “那些江湖武人呢?” “不必与他们冲突,他们要进去,就随他们去!” 祁罡冷冷的扫了一眼夜幕中窥伺的武林人士,眼神厌恶,却也没有多说,一挥手,领着一干人向着谷内而去。 杨狱盘点了一下随身携带的东西,也没耽搁,追了上去。 另一侧,秦金锋也留下了几个校尉带人协助看守关卡,旋即也跟了上去。 “杨狱等等我!” 白鹤上,渺渺小真人看到一众人的动作,顿时气坏了: “拿了本真人的符箓,就不带我玩了?!” 他气冲冲的要驱白鹤追上去,却把牛三吓的差点跌下去,他一把抱住自家小祖宗,脚下发力,将白鹤踩的惨叫一声下降。 “小祖宗哟!您就别去了吧?符箓都分给他们了,你去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牛三苦口婆心。 渺渺却是气得不行,左右挣扎了两下没挣脱,顿时恼了: “金刚咒!” 嗡! 脆生生的三个字,却唤起了好似黄钟大吕般的声音,一口实质般的金黄大钟于夜幕一闪而过。 早已凝练了真罡,且横练有成的大汉坑都没坑一声,就被弹飞了三四丈,一头栽倒地上。 “好你个大呆牛,居然敢看不起本真人?” 小道童双手叉腰,怒目圆睁: “本真人可是皇后亲口敕封的‘喵喵真人’,路遇有妖魔作祟,本真人若是不管,不是要被人耻笑?” 说罢,带着一身若隐若现的金光,蹦蹦跳跳的向着猿鸣谷而去。 “除魔去喽!” “金刚符!” 牛三惨叫一声,心疼的直哆嗦。 符箓是比丹药更为稀少宝贵的东西,护体金刚符更是让一干王侯公子趋之如骛。 一道金刚符,哪怕在京都也是价值几千金的宝贝,王侯公卿之家得之也都珍而重之。 这熊孩子居然,居然…… 他着实被这熊孩子差点气疯,却也没奈何,只能匆匆跟上。 只剩了白鹤腾空而起,想要追上去,却又似在恐惧什么,长鸣几声,远远的开始盘旋。 …… …… 腥臭扑鼻、怪石嶙峋。 猿鸣谷内一片狼藉,尸臭、血腥味浓郁的令人发指,乍一看,整个谷地都是暗红色的。 “有人在此血祭过……” 祁罡止步,望向山谷一角,哪里有着大量的尸骨堆放,早已变成白骨。 有几个锦衣卫持刀上前,端详一二,就回身汇报: “这些骨架有着风化痕迹,哪怕是因为露天,有这样的痕迹,至少也要七八年以上了……” “看来,这怪物背后,还真有人。” 探出一缕剑气将自角落扑出来的尸鬼击杀,秦金锋面色阴沉,他不是个有洁癖的人,可这里着实太臭了。 不知多少尸体堆积了不知几年,这种积年尸臭几乎让所有人都起了强烈的呕吐反应。 杨狱皱眉。 自从走入猿鸣谷,他心中的不安就越发强烈,隐隐间,总觉得有声音在自己耳边萦绕,凄冷呜咽。 “青女吗?” 杨狱心中一动,气冲冲的小道士已然跟了进来。 见到他,祁罡与秦金锋也都是皱眉,但见他体覆金光,也都没有反对。 “你这人好不实诚!你求符箓,本真人好大方就给了你,轮到你为本真人护法,怎么就偷跑了?” 小道童怒气冲冲。 “你拿符箓与我换轻功,我也应了你,怎么就不实诚了??” 杨狱反问。 这小道士牛皮糖一样黏人,没日没夜的缠着他要学周游六虚,但这门轻功入门很难,若非他是从食材中所获,也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入门。 “反正,反正……” 小道士气恼不已,杨狱突的惊咦一声,故作诧异的望向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金光。 “这是金刚咒,我符水门根本符箓之一,没见过吧?只要你答应做我护法力士,我便舍你一张。” 小孩子就是好糊弄。 几句话,渺渺小真人已被说的自己掀起了金刚符,然后,没有然后了。 将被自己一记手刀打晕的小道士递给瞠目结舌的牛三,杨狱嘱咐着: “带他出谷吧,记得每隔四个时辰,补上一手刀。” “……是,是。” 牛三愣了好一会,才接过小道士,好一阵道谢,但却没走,而是直勾勾的望着杨狱手里的金刚符: “这,这符?” “你要将这符送我?也罢,却之不恭。” 杨狱一抖手,将这符箓塞进怀里,也不理目瞪口呆的牛三,身形几个起伏,就跟上了走远的大部队。 算上这张金刚符,他前后从这小道士处骗来了六张符箓,当然,都是破甲符。 其中三张他送给了祁罡,剩下的,自然留在自己手里。 这张虽然用了一半,但他自然不嫌弃。 “锦衣卫都是扒皮的恶鬼。” 牛三心头滴血,却也松了口气。 虽然代价有些大,但能把这小祖宗留下来,也是好的。 只是,自己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一手呢? 望着昏沉沉睡去的渺渺小真人,牛三有些感慨。 猿鸣谷里的尸鬼仍有不少,但面对秦金锋、祁罡这两大高手率领的锦衣卫、龙渊卫精锐面前,自然是不够看。 杨狱疾步上前时,上百尸鬼已被尽被斩掉了头颅,摧枯拉朽般碾碎,腥臭之气越发浓了。 “十三处入口……” 听着汇报,祁罡自语一句,突然间动了, 轰! 他身形变换,踏步出拳,真罡滚滚,顷刻间辗转九处,生生打塌了九处山洞。 只听得阵阵隆隆之音回荡,大量的土石已将山洞口淹没,且从其余音可听到,塌陷还在不住的向着山洞里面蔓延。 “四处山洞,你我一人两处,且看哪个能先擒杀那魔魅吧!” 秦金锋也不意外,淡淡的看了一眼周冬,道: “你领一众弟兄走左侧这条,剩下这条,由我自己去。” “是!” 周冬没有犹豫,举起火把,毫无犹豫的踏入了一处山洞,一众黑衣刀客沉默不言,疾步跟上。 “杨狱。” 祁罡正要吩咐,秦金锋开口了。 他神色幽沉,冷冷道: “此间事了,本统领再与你讨教讨教。” “那岂非正好?” 杨狱挑眉,自无惧怕。 “好!” 秦金锋一甩袖袍,踏入另一处山洞之中。 “杨狱听令!” 这时,祁罡方才开口。 “慢来,慢来!” 他一开口,杨狱顿时出言打断:“祁头,你身上有伤,正需要照应,真要学那秦某人,也该我来!” “嗯?!” 祁罡面色一沉,不怒自威:“你这是自觉武功大进,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杨狱不敢。” “既如此,你我各领一半弟兄进去,不许拒绝!” 祁罡沉声开口。 “这……” 杨狱有心不应,但见祁罡态度强硬,也只得点头应下。 但在后者转身要走进山洞时,又突然出手,将从那小道士手里得来的半张符箓贴在了祁罡身上。 不待后者反应,已是飞身而返,窜入了另一口山洞中。 “你!” 望着身侧萦绕的金光,祁罡皱眉。 符箓一旦催发,很难停止,这金刚符不同于其他的符箓,可一次撕扯,也就剩下一半,再扯下来,就没任何用处了。 “分散进洞!” 祁罡深吸一口气,也自踏入山洞。 “嗯?!” 一步踏入山洞,杨狱就自生出感应,被他贴身藏在胸口的玄英珠,突然泛起了莹莹之光。 这是…… 第297章天下楷模,人中枭雄第三更 玄英珠? 杨狱的反应何其之快? 几乎是玄英珠异动的瞬间,手掌已覆盖在了胸口上,旋即转身望向一众跟进来的锦衣卫,道: “诸位兄弟,多去做些火把备用吧。” “杨千户莫非要甩掉我们自己去?” 几个锦衣卫应下,却有一位百户停下脚步,反问出声。 火把的微光下,杨狱认出,这位就是当日提醒自己‘砍头’的白虎,名为钱金戈,他摇摇头: “钱兄哪里话?” “如此,稍等。” 听他回话,钱金戈方才信了,一转身,带着几十个锦衣卫前去做火把,却也留下几个来。 杨狱也不在意,袖袍一抖,寻了处干净的所在席地而坐,几个锦衣卫见状忙护住他的前后。 “呼!” 杨狱心中呼唤活死人靠近,隐蔽,继而,心思沉凝,落于胸口贴身摆放的玄英珠上。 这枚他曾经如何摆弄也都没有反应的珠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气息,终于开始脱落表皮。 未多时,在杨狱的感应中,其大小已然和他之前曾在地宫之中,机缘巧合下见到的幻象中所见一般无二了。 只是,比起那时的灰扑扑,此时却是散发着纯粹的金光。 这是…… 下意识的以通幽一望,居然就有着反应! “这玩意有命数?我还看得到?” 杨狱这一惊可不小。 万物万灵皆有命数,这是通幽的根本,只是,以他对这门神通的掌握程度,远远达不到看万物命数的程度。 这么多日里,他可不止看过人。 大到山川树木,下到花草虫鱼,他都看过,但唯一可看到命数的,唯有同类而已。 此时,他的眼中,居然显现出了这枚玄英珠的命数! 【玄英珠】 【天子之气(淡紫)】 天子之气! 望着玄英珠上显现的命数,杨狱心中先是一震,旋即想起了当日幻象中所见,三笑散人的说辞。 这命数,莫非就是四百年前与大明太祖张元烛争夺天下的那位陈玄英不曾散去的龙脉气数? 只是,那陈玄英似也只是个为王前驱角色,居然有着天子之气? 【天子之气:诸邪退避,百无禁忌!】 …… …… 轰! 朦胧雾气所演的场景中,似有火光闪烁。 “好一场大火啊……” 雾气缭绕间,聂文洞微微一叹,目光好似跨过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熊熊映天的大火。 “呜呜~” 浅浅的呜咽在雾气中回荡着。 听着,听着,他似乎有些感怀,恍惚间,回想起了曾经。 “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我聂家千年世家,你为嫡子,必当文武齐全,做个天下楷模!” “为人臣当止于敬,为人子当止于孝,为人父当止于慈!你身负我聂家期望,日当三省吾身!” “君子慎独!这世上绝无不透风之墙,你身居此位,当更加小心,更加戒备!” “逆子!逆子!逆子!” …… 声声教诲犹如洪钟,震耳发聩。 已经多久没有再听到类似声音了? 是了,他早死了。 死在那个自己亲手掌毙晴儿的上午,气急攻心而死了。 多久了? 似乎很久了。 “叔父叔父,到底非父,即便是,又如何呢?” 聂文洞喃喃着,眼前似有闪过那华发早生,严苛对待自己,要自己做个天下楷模的老者。 可他大概都被自己的道貌岸然给骗了吧? 忘记了是他通奸大嫂,气死了大哥? “呼!” 一口浊气吹散了眼前的雾气,聂文洞收起十分类己的神像,缓步下了法坛。 “大师,今日稍歇吧!府内新来一厨子,斋菜做的极好。” 闻言,圆觉睁开眼,略有诧异,还是欣然应下。 和尚也是人。 有的选,自然是吃斋菜比喝风饮尘来得好。 只是…… “莫不是有客到?” 聂文洞点头,悠然道:“一位聂某人等待已久的贵客。” “哦?” 圆觉心中好奇,却也没有多问,随他离开了法坛,走向前厅。 空旷的前厅,一桌素菜已然做好。 这年月,瓜果蔬菜本已难见,但此处,却足有三十六道不重样的斋菜,圆觉瞧的食指大动,也不由感叹。 就如绝大多数人根本不认为传说中的佛界存在一般,他们也根本不知道,一墙之隔,同天地之下。 也有人和他们不在一个世界中。 而这差距,未见得就比和尚与佛陀的差距来的小…… 大厅里,有一青衣人负手立于画像之前,其人体魄匀称,气息温润,犹如大家出身的士子。 “杨玄英。” 圆觉眸光一动,认出此人,心中顿时就有些惊觉。 非是针对来人,而是聂文洞。 杨玄英这人,在龙渊道名头不大,无家世背景,也无一官半职,但他却有个让人不容忽视的身份。 他是王府的客卿。 准确说,是陪世子读书的门客。 “好一副夜间除寇杀伐图。” 杨玄英微微一赞,回转身来,微微一笑。 其人高冠博带,面如冠玉,一袭青衫映衬下端是俊逸出群,这一笑更是为其平添三分颜色,如如君山微醉,美玉半醺。 任谁看到,都不得不道一声美男子。 “微末手段,杨先生谬赞。” 聂文洞回以微笑,请二人落座。 “大师有礼。” 杨玄英笑着见了一礼,方才落座。 几人寒暄几句,还是聂文洞率先开口,直入正题: “杨先生此番,是一人前来吗?” “一人来,莫非不够?” 杨玄英反问一句,见聂文洞不言,又是一笑: “使者嘛,难免要慢一些,不比杨某孑然一身来得快,算算时间,估摸还要一二十天,莫非聂大人急于这几天?” “这倒不至于。” 聂文洞哑然,一抬手,自有下人端着好酒上前,为两人斟酒。 “聂大人的选择,很明智。世子很喜欢,也很担忧,而且,聂大人能点名让杨某来,也是有心了。” 杨玄英微微一嗅,满意的点点头: “我一路来,见德阳府甚是荒凉,还担心喝不到一杯好酒,聂大人有心了。” “青州虽然遭灾,却又哪里缺先生一杯水酒?” 聂文洞笑着举杯,邀其同饮,也不忘招呼老和尚吃菜。 觥筹交错,未多时,圆觉放下碗筷,杨玄英也略有些酒意上头,佯作无意道: “实不相瞒,杨某此番前来,万象山曾有弟子前来告诫……” 万象山? 聂文洞神色不变,心中却是微微一紧。 万象山非山,而是一处府宅,宅子里,住着那位龙渊道如今最负盛名的万象山人。 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这位是徐文纪的弟子,虽然算不得很亲近的弟子,可终归是弟子。 见聂文洞神色不变,杨玄英暗暗皱眉,又道:“聂大人不妨猜一猜,王大先生是什么意思?” “杨先生何必试探?” 聂文洞却不上他的套,开门见山: “老夫那位同窗自有千好万好,可惜,他不会如聂某人一般支持世子,甚至反过来,也未可知。” 声音平静,却冷淡下来。 聂文洞自然瞧的出面前之人的心思,更隐隐可知其背后之人的犹豫。 但他早有所料。 聂家固然是千年世家,可终归没落,比起徐文纪,终归是差了分量,哪怕后者已然失势,但他的诸多弟子,可都正值壮年。 然而,徐文纪有一点,却是大大的劣势。 其人重名分,守律法,断然不会支持杨玄英背后那位世子,更不会插手龙渊道王位更迭。 但他会! 呼! 他的话音落地,杨玄英的脸色就是一变,却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聂大人快人快语!” 他抚掌一笑,也不卖关子了,沉声道: “徐文纪,你动不得,我动不得,哪怕龙渊王府也动不得。可这里,到底是龙渊道,他还做不了主!” 听得这话,聂文洞心中稍宽,却也有些好奇: “老夫上禀之书信,世子想来看过,不知他要如何做?” “当年流积山一战,徐老大人曾是老王爷帐下幕僚,有着这一层关系,就好办了……” 杨玄英淡淡一笑: “这位老大人分量太重,没人敢动。他不想做的事,几乎没人能勉强。但若是老王爷请他去,哪怕百忙之中,他也一定会去!” “嗯?!” 听得这话,聂文洞心头顿时一震: “莫非老王爷……”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听到此处,圆觉老僧也坐不住了,他双手合十,诵着佛号离开,走之前,以怜悯的眼神看了一眼伺候的几个仆人。 “若如此……” 杨玄英不答,可这就是回答,聂文洞心中起了波澜,来回踱着步,心中有了定计。 转而道: “杨先生可知,世子门下幕僚众多,聂某人却为何独独选择你吗?” 杨玄英眉梢挑动,又复落下: “哦?愿闻其详。” “实不相瞒,聂某人有着一炉丹药,已炼了十多年,正要借杨先生的异术‘化血手’一用,合一合我那……” 聂文洞道出目的: “血转丹!” “嗯?!” 闻听此言,杨玄英彻底动容,眉梢抖动了好一会,平静的眼神中都闪过了敬佩与深深的忌惮: “聂大人,当真是吾辈楷模,人中枭雄!” 第298章镜中何人? “天子之气。” 杨狱五指捏合,遮住玄英珠的光芒,余光扫过四周,未察觉危险后,方才开始感应玄英珠。 从那三笑散人的留言就可看出他对于青女有着很深的了解,知晓后者的可怖之处,既然如此,他所留下的这枚玄英珠,就很关键了。 “三笑散人是否留下了克制青女的手段?” 杨狱心中猜测着。 天子之气,是人世间最为尊贵的气数,这枚玄英珠上蕴含的气息虽然十分浅薄稀少,可也必有着神异在。 可就这么一缕天子之气就能降服青女? “呼!” 手握玄英珠,杨狱五感拔升,以心眼催动通幽。 心眼与通幽的结合,可以让他提前拥有其他武者经由真罡、熔炉、百经熔铸、直至气通百窍,打通玄关一窍后才能用处的‘千里锁魂’。 嗡! 随着他心念一动,眼前就似有诸般气机升腾。 他的记忆极好,可以轻易的从其中辨别出曾经见过的其他人的气息,不过,他并非要去寻祁罡。 而是要捕捉玄英珠上的气息。 哗啦啦! 气机散去如潮水汹涌,无处不在的青黑气机翻滚蠕动着。 轰! 恍惚之间,杨狱似乎听到了春雷炸响。 “青女出,调度千里风云,雨水化生,泽被万民。旱魃出,赤地千里,大旱三年。” “焚旱魃,天降大雨!” 不,不是春雷,更似是久远岁月里传来的自语声。 “道果,天地之精。人力有时穷,天地却无限。以人心掌天地,实为逆天之行。” 杨狱神意沉凝。 隐隐间,好似又看到了地宫之中曾见过的幻象。 三笑散人捏着玄英珠,自言自语: “我不取,后世是否会有人取?不得而知,我所留,是否有人会发现?谁又知道……” 他微微一叹,将玄英珠抛进铁池之中: “成或不成,在天不在我,贫道也只能尽力而为,如此而已。” 咕咚! 如石落深井,溅起点点涟漪。 涟漪扩散,好似从久远岁月之前扩散到了杨狱的面前。 “这是……” 杨狱心中一震,就发现了玄英珠上,那一缕淡紫色天子之气缓缓升腾而起,似慢实快的没入了眼前翻滚如海的青黑之气中。 “跟上去。” 福至心灵,杨狱下意识的催发心眼,神意跟上,也随之没入其中。 下一瞬,轰鸣再现! 轰! 这一声巨响实在太大,杨狱只觉精神都被一下炸散了,眼前一片白茫茫景象,恍恍惚惚,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未多时,气机退去,即有一幕景象浮现于前。 阴暗的山洞尽是暗红色的血污,堆积如山的尸骨之后,一女子,跌坐在墙壁一角,双臂绕膝,低头呜咽。 未等杨狱细看,眼前的景象极速拉近,好似他在以极快的速度撞向那白衣女子。 呼! 好似一层薄膜被穿透,阴暗尽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明亮,感知中的场景,再度变化。 “这是……” 杨狱回过神来。 只觉自己如炼化食材时一般,进入了幻象之中,眼前所见,是一处清幽典雅的小屋,屋内,只有一身怀六甲的女子沉沉睡着。 “这就是那女子?” 杨狱心念转动,旋即发现不对,虽然有几分相像,可这女子并非是洞中的女子…… 他心中思量着,就听到若有若无的交谈声。 循声而去,穿透墙壁如同幽灵,小屋之外,是一家颇大的园林,内中诸多装饰无不彰显出其主人的财力非凡。 隔壁院子,一处老树下,一面如冠玉的俊朗儒生坐于树下,似在诵读经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聂文洞?!” 杨狱扫过一眼,顿时认出了这儒生。 虽年岁相差颇大,可一眼看去,就可认出此人是谁,其面相并无明显的变化。 “青女背后之人,居然真的是他?” 认出聂文洞,杨狱有些惊讶,却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只是…… 压抑着心中的疑惑,杨狱看向了年轻时的聂文洞,他并不是在诵读经义,也不是在自言自语。 他手中捧着一面巴掌大,好似护心镜一般的圆镜,在与之对话? “我已寻了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女子为妾,并算准时间,让我女儿生于阴年阴月阴时。你许我的道果呢?” 年轻时的聂文洞低声说着。 “难道……” 似是猜到了什么,杨狱的眼皮禁不住一跳,望向那铜镜,就见得铜镜中映出的聂文洞,也似在说着无声之语。 这就是他身怀的异宝? 杨狱心中好奇,可惜如此状态下,他只是个旁观者,无法靠近,无法触摸,更无法感应那铜镜是什么。 “……现在给你,你也无法炼化。” 杨狱不通唇语,但近距离观察,自然看得清楚,心中复盘了镜中人的话。 “你骗我?!” 聂文洞隐有怒气。 “道果何其之宝贵?更何况,你所求还非寻常,要拿道果,此时还不到时候!” “你信不信我立马毁了你!” 聂文洞目光转冷。 “那你此生此世,也休想再见你父亲一面了……” 镜中人如是说道。 “你!” 聂文洞五指捏紧,却还是颓然叹气,咬着牙: “还需要什么条件?” “你需要取来‘阴血藤’‘雪莲花’‘幽日菇’‘枯木草’……等药材,并严格按照分量,喂你女儿的母亲服下。” “混账!这般多的阴煞之物吃下去,不要说一个女流之辈,便是我,只怕都要虚脱!” 聂文洞断然拒绝。 “做不做随你,可你若不做,这两年里所作所为就没有了任何意义。无法拿到道果不说,你女儿,也会因先天不足而死。” 砰! 铜镜被狠狠的摔在地上,聂文洞气的两眼发红,恨不得当场将这镜子砸碎,却还是捡了起来。 这两年里,他做了不少违心之事,若就此放弃,他心有不甘。 “一个本就与你无甚感情的卑贱人家女子,和你自己的女儿,你任选其一吧……” 在心中模拟出镜中人的话,再联系自己的所知所闻,混杂着猜测,杨狱心中渐渐有了明悟。 数十年前,聂文洞不知从何处得到了这枚奇诡的铜镜,并在多次心里挣扎后,与其达成一致。 似乎是为了复活他的父亲? 只是,被青女复活的人,还是人吗? “人可以妥协,却不可以次次妥协……” 望着似乎还有几分良知的年轻聂文洞,在一次次妥协之后,终于亲自将药汤递给怀孕的小妾,杨狱心中默然。 到了此时,他已然猜出了尸山之畔,低声呜咽的青女是谁了。 道果认主,非是人可以掌控。 然而,历朝历代以来,无数人不甘心于此,或是心存侥幸,或是渴望长存,用尽了种种手段,要夺取道果。 秦末的欢喜和尚,只是一个缩影罢了,如他一般作为的不知几多。 可真个疑似成功的,也只有欢喜和尚一人而已。 杨狱的心思转动间,眼前的景象飞速的运转起来。 他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到了聂文洞的一次次妥协,一次次让步,看到他的歇斯底里,也看到他的不甘怨憎。 也看到一个名为聂晴儿的女子出生,从嗷嗷待哺,从蹒跚学步,从牙牙学语,到妙龄少女。 那是个明媚清秀的少女,心地善良,不因为自己的身份去欺压下人,更心怀怜悯,时不时拿自己为数不多的私房钱去补贴家丁。 见到喊冤的百姓,也会去求自己父亲,被训斥也会默默流泪。 时光荏苒,幻象中的时间飞速划过,很快,少女已是豆蔻之年,懵懂渐退。 这一日,书房中,聂文洞终于得到了镜中人的允诺,道出了道果所在。 只是…… 砰! 重重拍桌之声。 “安敢欺我?!” 聂文洞勃然大怒,似乎终于醒悟,想要销毁此镜。 “历朝历代,追逐道果着何止千百万?若无超人一等的决断,你又凭什么做成秦皇、霸尊、汉皇都不曾做到的事情?” 又一次被摔,镜中人似早已习惯,十多年过去,它变得清晰,甚至可以发出声音来。 “我非草木,更非畜生!” 聂文洞面色阴沉。 “哈哈哈!虚伪,虚伪啊!” 镜中人大笑起来: “你是何等聪明之人,这些年里难道真猜不着‘取青女道果’的条件吗?你只是将我当做幌子,当做你做下这般多恶事的幌子而已!” “闭嘴!” 聂文洞目光一寒,重重一脚,将铜镜都踩的变形。 镜中人不再言语。 杨狱冷冷的看着,幻境中的一切都很快,可他的感知足够强横,哪怕走马观花般的看,也能捕捉到其中的细微之处。 这镜中人所言,的确不差。 最早的聂文洞,或许还会被蒙蔽,被欺骗,不甘的去做不情愿的事情,可到了后来,镜中人的蛊惑,其实已然无法影响他了。 可他,还是去做了。 这一次,聂文洞沉默的时间很长,足有一盏茶时间,他才道:“希望你没有骗我,青女道果,真的可以复活亡魂。” “哈哈哈!” 镜中人再度大笑起来: “不骗你,不骗你!” 第299章一剑飞仙 …… …… 整座山,都被挖空了。 狭长幽暗且曲折的地道之后,是一处巨大的深渊,由此处上看,高足有十多丈,而下方更是深不见底。 呼! 燃烧的火把被丢了出去,初时,还可见,到得后来,已然只有零星火光,许久之后,方才消失。 “如此之深,这地渊绝非人力开凿的!” 秦金锋垂眸望去。 山洞之内太黑,尤其是这地渊之下更是深不见底,怕不是有几十丈深。 而且,整座地渊中都有着异种雾气在,以至于哪怕以他的目力,也只能瞥见些黑影涌动,看不到底。 “没有发现祁罡他们,倒是有些江湖武人刚死所化的尸鬼。” 一个黑衣刀客举着火把低声说着: “难不成,祁罡他们已然进去了?” 一众龙渊卫以秦金锋为中心四向散开,警戒着,神情紧绷。 那山洞长的可怕,而且其中尸鬼不少,且比之之前向外冲的明显强大不少,若非有着秦金锋在,只怕就得折几个。 饶是如此,也没谁敢大意。 “这应当是一处天然的山洞,又有后天人工开凿,地势复杂不说,还十分之大。祁罡他们只怕和我们不在一个方向。” 秦金锋微微阖眸,复盘着自己一路走来的路线。 眼前这处地渊不像是人工开凿,可那些繁复曲折的山洞,则必然是有人刻意为之,刻意分散来人的。 “是否要下这地渊?” 黑衣刀客询问着。 “不必。” 秦金锋踏步向前,衣衫带风,径直走向那条通向对面的石桥。 “吼!” 几乎是秦金锋踏足石桥的瞬间,地渊之下传出千百道声嘶力竭的嘶吼,石桥对面更是响起声声爆鸣。 一道道黑影犹如鬼魅般窜了出来,凶神恶煞的扑向了秦金锋。 这些尸鬼比起山谷之内的却是要精锐太多,在其中,甚至有着与他们打扮相仿的黑衣刀客。 “老刘!” “二哥!” “小弟!” 映衬着火把的光芒看到了那些黑衣刀客,一干龙渊卫目眦欲裂,纷纷怒吼着冲了上去。 但他们再快,也比不得秦金锋。 “孽障!” 秦金锋长袖扬起,修长的五指按住了腰间的长剑,他的眸光凌厉,更带着震怒。 一路到此,他并未真个出过手。 与这些不死不活的尸鬼交手,简直是玷污他的武道。 然而此时,眼见身死却无法安息的一众属下,他心中的杀意终于抑制不住! 锵! 剑光陡放,犹如天河开闸,仅是一声剑鸣,那涌动的寒光就如潮水般淹没了整座石桥。 凌厉至极的剑芒乍闪即灭,扑击而来的所有怪物,就尽被一剑枭首! 罡风漫卷间,大片的血污、残尸坠下地渊,只有四五个黑衣刀客的无头身躯掉落在石桥之上。 “呼!” 秦金锋胸膛起伏,压下心中激荡的杀意,冷声道: “聚集火把,点燃火油,送弟兄们回家!” “是!” 一干龙渊卫的高手神色悲痛,却还是上前收敛了兄弟们的尸骨,为防止之后有尸鬼前来破坏,干脆的点上火油焚烧。 火光之下,暴戾的杀意在所有人的脸上闪烁着。 “杀了那杂碎!” 有人低喝一声,所有人全都攥紧刀剑,随着一言不发的秦金锋走向地渊对岸。 地渊之中,还有密密麻麻的尸鬼上下爬动,疯狂咆哮着冲向石桥。 “不要纠缠,杀向对岸!” 秦金锋低喝一声,长剑震起,撒下大片剑光吞吐,将暴起而来的诸多尸鬼一一击杀、击退、击飞。 其余龙渊卫也皆内气催使,刀光如林,迎战着密密麻麻冲来的尸鬼。 他们皆是百战精兵,又有着庞大的资源堆积出来的武道高手,不惧单杀,不惧群战,哪怕面对这些不死不活的尸鬼,也无任何惧意。 然而,地渊中的尸鬼好似无穷无尽,且远比山洞之外的要强横许多,尤其是一些武林中人、黑衣刀客所化的尸鬼,悍不畏死之下,更是爆发出恐怖的杀力。 一时间,哪怕秦金锋剑出如瀑,抗住了整整一面的尸骨,却还是被拖住了脚步。 “统领,你带人先走,我来断后!” 这时,黑暗之中又亮起了火把,周冬带着一众龙渊卫持刀杀来,加入了战团。 “杀!” 秦金锋脚下一震,一声长啸发出,周身赤焰如火,已然催发了真罡血气,再一剑斩出,森寒剑光犹如一轮烈日绽放。 顷刻之间,就击杀了大片的尸鬼。 “据石桥而守,等我归来!” 秦金锋十分果断,眼见地渊中的尸鬼好似无穷无尽,也心知擒贼擒王的道理,长啸声未落,就要震剑杀穿尸鬼之群。 轰! 一声轰鸣自黑暗中响起。 衣衫猎猎鼓荡,祁罡踏步而来,真罡催吐,叠浪一重,大伏魔拳威势展动,轰然击溃了大片尸鬼。 也杀上了石桥。 “所有锦衣卫听令,与龙渊卫合兵一处,斩杀尸鬼!” 鹰目环顾,祁罡瞬间洞彻了局势,也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高声吩咐的同时,拳出如山动,疾速追向秦金锋! “是!” 一众锦衣卫齐声回应,十十列队,于石桥一侧迎战尸鬼,为龙渊卫减轻压力。 呼呼~ 祁罡踏步如风,拳风激荡,所过之处,但有尸鬼冲杀,无不被打的爆碎,未多久,已随后踏足对岸。 哗! 一步踏足对岸,他的神色就皆是一变,感受到了灼热的气浪扑面而至,好似下到了火山口中,直面滚烫的岩浆流。 一步之隔,眼前就似有红光闪烁。 秦金锋立于不远处,与之遥遥相对数十丈处,赫然有着十数个‘熟人’,赫然是先他们几天踏入山洞的江湖武人。 只是不见了为首的云杰、厉正来等寥寥几人,也不知是死了,还是逃走了。 而更远处,若隐若无的红光之中,白骨如堆、残尸如山,暗红色的山壁前,有着一白衣女子蹲坐墙角。 “那是?” 祁罡的瞳孔一缩。 在看到那白衣女子的瞬间,他的心头就是一寒,感受到了一股无与伦比的压迫力,好似在其身上看到了尸山血海般可怖的杀戮场。 怨煞浓烈的几乎要成为实质。 顷刻间,他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如临大敌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自习武以来,数十年里,他还是第一次升起如此强烈,如此不容忽视的压抑…… “祁罡!” 听得身后的动静,秦金锋几乎是不假思索,一声长啸的同时,身形如剑,斩开层层气浪,顶着那骇人的燥热。 吞吐剑芒万千,直刺如山骸骨后,那始终低头呜咽的白衣女子。 吼! 秦金锋一动,那十多个周身赤红的尸鬼就齐齐发出一声咆哮,扑杀而上。 这一瞬间,祁罡看得分明。 这十多个尸鬼整个膨胀了半个身位,骇人级数的血气从他们身上喷薄而出,刹那而已,竟好似化身为横练大高手。 “居然保留着生前的血气?” 祁罡眸光一凝,心思转动,但他的动作却似比心思转动的更快。 秦金锋一剑斩出的同时,他也自拔地而起,衣衫猎猎而鼓,犹如一头展翅的狂鹰,五指捏合,拉出十数丈的气流爆鸣。 打向那十数个暴起的尸鬼。 吼! 拳落而飞。 祁罡重重一拳,杀入尸鬼包围之中,鹏魔真罡催发至极限,顷刻间已将三头尸鬼尽数震飞。 然而这些尸鬼的体魄强的非人,哪怕头颅都被打的凹陷,竟还能丝毫不减凶悍! “这怪物……” 祁罡拳出如电,抗住这十几头尸鬼,注意力却有大半都关注着秦金锋。 铮铮铮! 这位龙渊卫的副统领,早已跨入五关,几乎要踏上独属于自己的武道之路的准宗师,这一剑,毫无保留。 炙烈的真罡与血气交织之下,如喷薄的火山爆发! 秦金锋所修持的真罡并不出奇,其防身、斩敌皆不出彩,可唯独瞬间爆发的推动力,能够让其人在短时间内,速度暴增。 不止是剑速的增幅,更是速度的爆发。 砰! 秦金锋的衣衫都被气流撕裂出道道口子,催吐的剑芒割裂空气所发出的爆鸣都似追不上他的速度。 这一瞬间,他好似不再是统领精兵的大将,而是一位欲要刺王杀驾的大刺客,传说中催使飞剑的剑仙。 哪怕是祁罡,都只看到剑光一闪,数百丈距离就被其以最为蛮横的姿态贯穿,刺向了那白衣女子。 “死!” 秦金锋心头低吼。 剑主敏锐,他的感知在同阶之中可算翘楚,踏足此间的第一时间,他已然嗅到了浓烈的危机,更清晰的捕捉到了危机的来源。 这危机是如此之可怖,让他无法忽视,更让他知道,这头青女,哪怕还未真个出世,却已然是他面临的最大敌人。 是以,他这一剑,不但催发了血气、内息、真罡,更以燃命丹为根本,施展了一门搏命秘法。 呼! 时光似在此刻变慢。 秦金锋清晰无比的看到了被自己剑光撕裂的空气,一团团气爆云被他甩在了身后。 然后,那白衣女子缓缓抬起了头。 轰! 第300章终发现 轰! 如同惊雷于心中炸开。 白衣女子抬头的瞬间,秦金锋的一切感知尽被无边无际的怨憎恐怖所填充,顷刻间,百战凝就的心神就如狂风漫卷的烛火般摇曳不定,好似随时都会熄灭。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 怨憎、暴戾、凶恶、癫狂、悲伤…… 好似人世间一切负面的情绪皆在其中,天下间最为可怖的‘目击’功夫都远远无法比拟这一瞬间的冲击。 恐怖! 大恐怖! 霎时间,彻骨的寒意如同惊涛骇浪般滚滚而至,无可形容的恐怖化作的大手攥住了他的心神。 一时间,他只觉自己被冻在了原地。 犹如落入松脂化作琥珀中的小虫,再无法动弹分毫。 甚至于几乎忘记了自己长剑在手,忘记了自己想要做什么,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好!” 白衣女子抬头的瞬间,祁罡心中亦是警钟长鸣,可相距数百丈,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秦金锋!” 祁罡重重一拳击溃扑杀而来的尸鬼,折身长啸,不及踏出一步,就看到了堪称惊悚的一幕。 那一口灌输了秦金锋毕生内息、真罡、血气的长剑,吞吐着可怕的剑芒,刺穿了那萦绕在白衣女子周身的无形气劲。 然而,就在这口百炼玄铁剑抵至白衣女子眉心三尺之时,突然一颤,旋即,竟如被烈火焚烧的蜡烛一般。 消融了! 一个刹那都不到,玄铁百炼剑,竟已化作了铁水,且不及落地,就被难以形容的可怖高温炙烤的气化了! 这怎么可能?! 祁罡心头发寒。 玄铁百炼几无可摧毁,即便要消融,也要借助重重设施,以高温炙烤,数日方才可见效果。 什么样的温度,能够在瞬间消融这被真罡、内息萦绕的百锻玄铁? “啊!” 似是听到了祁罡的怒吼,又好似是感知到了扑面而至的死气,秦金锋腹内传出一声低吼,血气再度爆发。 足下一踏,在那可怖的高温扩散中,暴退而后。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像极了传说中一击不中即远遁千里的刺客,可终还是被不可避免的波及到了。 嗤! 刹那而已,秦金锋护体真罡就被烧融,周身衣衫瞬间化作灰烬,强横的皮膜肉身都被难以形容的高温炙烤的发红。 甚至于流下了滚烫的油脂! “老秦!” 祁罡瞳孔剧烈收缩,心神震荡。 “吾命休矣!” 烈火灼烧的痛楚淹没了一切,秦金锋目眦欲裂。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免俗,可真个到了生死面前,他无可抑制的升起了恐惧,可更多的,却是不甘。 我怎么能死在后退的路上?! 念头闪动的瞬间,秦金锋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多年戎马生涯炼就的本能压过了生死的恐惧。 “祁罡!带我的人逃出去!” 一声怒吼吐露,他不退反进,迎着那炙热到连空气都氤氲一片的红光之海,就要冲杀而上。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听到了一声轰鸣在耳畔炸响。 轰隆! 那是罡风蛮横压爆了气浪之音,剧烈到了极点的气流推动着音爆响彻了整座山洞。 石桥上厮杀的一众人皆被声响惊到,不由的望去。 就见得一道一道青光自极远处迸射而来,割裂黑暗,洞穿夜幕,其速快绝,所过之处,更有罡风漫卷跟随! 伴随着声声翻滚若龙吟的气爆之音,竟化生出一条栩栩如生,宛如实质的风龙之影。 昂! 风龙怒吟,漫卷风流汇聚,如一贯穿,于夜幕之中留下了经久不息的白色浊浪。 “天意四象箭!” 有人认出那翔空而来的风龙,可惊呼之声追不上这一道青光的迅捷。 几乎是轰鸣声响彻的同时,那一道犹如自九天纵贯而来的神龙,已然携气流滚滚震爆之势。 越过了欲折身反冲的秦金锋,撞入了那翻滚如岩浆炼狱般炫目可怖的红光之海中。 轰! 地动山惊。 这一箭贯穿黑暗而来,横掠数百丈,所过之处并非单纯的破空而行,而是拉卷着所过之处的气流罡风同至。 伴随着箭上的真罡炸开,真好似流星坠落,声势可怖。 砰! 巨大的冲击波狂猛的炸开,蛮横的将四周的灰尘、气流包括秦金锋一并推的倒飞出去。 “噗!” 滚烫的黑血吐出,秦金锋重重跌在地上,远离的瞬间,他身上的红色也自消退,然而大片皮膜都被烧毁。 看上去触目惊心。 “是谁?” 剧痛翻涌,秦金锋却恍若未觉,一个翻身跃起,望向那撞击的正中。 呼! 烟尘气浪退却,红光再现,借着那光芒,看到了内中的景象。 这一箭的声势是极为恐怖的,足可贯穿城墙,洞穿金铁甲胄,撕裂罡风气流,然而,这一箭,同样无功。 仍是停留在那白衣女子的周身三尺之外,如他那口长剑一般,消融、气化! “退!” 秦金锋怔怔出神,祁罡却早就反应过来,他一手抓住前者肩背,一手施展大伏魔拳,逼退嘶吼着冲上前的尸鬼。 没有任何犹豫、耽搁,向着石桥暴退而去。 不可力敌! 任谁看到这一箭一剑的动静都要心生震荡,祁罡虽心有不甘,却也十分清楚。 那青女,只怕已不可力敌。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那白衣女子似乎根本没有追来的意思,甚至于除却抬头之外,任何动作都没有。 仍是怔怔的蹲坐墙角,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之前声势浩大的一剑一箭。 轰! 轰! 退至石桥之时,又听得阵阵轰鸣响彻。 两人回首,就见得黑暗之中青光再现,一道、两道、直至十数道,青光纠缠,犹如风龙狂舞。 “那是?!” 几乎被烧瞎了一只眼的秦金锋神色大震,就见得极远处,石桥那头的一处石柱上,有着赤衣翻飞。 青光映彻间,一人弯弓搭箭,开弓连环,箭如流星攒射,仅是一人拉弓,竟有种千军万马齐动的恐怖错觉。 一袭赤色的飞鱼服猎猎狂舞,不是杨狱又是谁人? 轰隆! 风龙怒啸,音波炸响。 说是迟那时快,几乎是两人察觉的同时,一道道箭矢已跨过黑暗,犹如有着自己的生命一般,贯穿了大片尸鬼的头颅。 顷刻之间,石桥就被轰鸣之声响彻,被青光照亮。 “啊!” 被血污洒了一头一脸,周冬回首,就见得一众龙渊卫的脸色都被吓的煞白,那一支支箭矢有不少都是与他们擦身而过的。 “这样的箭法……” 秦金锋面色动容,心中尽是寒意。 他出身行伍,又入龙渊卫多年,江湖上少见的神箭手,他见过不知多少,如此精准且强大的箭术,他也不是没有见过。 可现在这是什么地方? 几乎无光的黑暗洞窟,地势复杂不说,这些尸鬼还都和他们打成了一团。 这样恶劣的条件之下,居然还能射出如此精准且可怖的箭,如何能不让他动容? 他尚且如此,石桥之上的一众高手更是惊魂未定,望向那青光闪烁之地,眼神中尽是惊骇与敬畏。 如此箭法,在行伍之中,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 “退到对岸!” 唯有祁罡十分冷静,低喝一声发出号令,拉着秦金锋就退过了石桥。 石桥上无人停留之时,地渊才又恢复了平静,只有大片咀嚼声,那是尸鬼在啃食同类的尸身的声音。 呼! 直到这时,钱金戈等人才举着密集的火把匆匆赶来,见到一众人似无什么损伤,方才松了口气。 但旋即发觉,根本没人搭理自己。 包括那位曾不可一世的龙渊卫副统领,都在看着自己身后,他默默退开,其他人也自觉的让开了道路。 “杨狱。” 望着提弓按刀,疾步而来的少年人,秦金锋一时无比复杂,剧痛都无法压过。 “祁头。” 杨狱拱手。 炼化玄英珠上的天子之气让他耽误了不少时间,以至于匆匆赶来,见一众人无恙,心下才松了口气。 “那怪物……” 祁罡深吸一口气,没多说什么: “退吧,此獠非我等可除。它身前三尺,几乎不可触碰……” “旱魃,最不惧群战。青女道果,有着纳旱祈雨之能,一旦全力发动,足可让千里大旱,三年无雨,用之于对敌,更是堪称可怖。 其身前三尺,几乎不可触摸。可它,不是没有破绽……” 长出一口气,杨狱的神色漠然而冷酷,一股从未有过的杀机在他心中翻滚,让他几乎无法忍受。 “什么破绽?” 秦金锋挣扎起身,他此时的状态极差,好似一只被烧焦的烤鸭,看上去可怖至极。 “道果无有破绽,可承载道果者,有破绽……” 杨狱神色冷漠,缓步而前,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走到了石桥之上,他环顾四周,突然间,一箭射出: “滚出来!” 轰! 凌厉的青光一闪,可不及落下,居然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嗯?!” 祁罡等人心中一震,就见得箭矢消失之处,突然就有着丝丝缕缕的雾气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雾气之中,似有一副模糊不清的画面浮现,朦胧的雾气中,似有人在望向众人,语气平淡却冷漠: “有破绽?不妨说说看?” 第301章旱魃之死 呜呜~ 幽冷的气流在黑暗中翻滚,那明显区别于他色的雾气化出一浅淡朦胧的影子来,看不清身形,更看不出五官。 这是什么东西? 祁罡、秦金锋等人皆是一惊,在杨狱出声之前,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还有这么一个诡异的存在在旁边窥伺。 ‘镜中人……’ 望着那被火光映在石壁上的影子,杨狱捏着长弓的手指微微一紧。 以心眼催使通幽,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薄薄的雾气,是以,他才会发出这一箭,可惜,一如他预料,这影子只是影子,其本体,应该是那一面铜镜。 或者说,镜子内的鬼玩意。 以天子之气为媒介,他感知到了尸骸之后那‘旱魃’的执念,而在其一生中,这口镜子占据了巨大的份量。 “你是个什么东西?” 秦金锋突的出手,一口钢刀被他掷了出去,真罡一个吞吐,已钉在了山壁之上,无可伤那鬼影分毫。 “呵呵~” 朦胧的雾气飘荡,使得影子时而扭曲、时而拉长,显得十分的诡异。 它身形飘忽,游走于山壁之上,丝毫不在意秦金锋的试探与一干人的色变,看着杨狱声音冷漠又带着好奇: “比起你所说的破绽,我更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的我?难道你,身怀道果,亦或者神通?” “你想知道?” 杨狱的眸光很冷,在他的感应之中,那薄薄的雾气如水波一般流动,黑暗之中,无法看出其源头所在。 “其实也不是很想。” 鬼影悠然一笑,似乎很是轻松从容: “神是不会在意蝼蚁的想法的,你似乎有些不同,可那又如何呢?” “神?” 杨狱冷哂: “你也配?” 啪啪啪~ 鬼影突然拍打起了手掌,缥缈的声音在整座山洞中回荡开来: “出来吧,陪客人玩一玩!” 嗯? 话音未落,祁罡等人已察觉到了异样,凝神望去,就见得石桥那头,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几个尸鬼。 可这几个尸鬼,就完全不同于他们之前所见了。 之前所见的尸鬼,无论是山洞中,还是山谷内,看似还有三分人形,实则更似鬼怪,而此刻踏步而来的几个。 仅从外表去看,已没有半分狰狞可怖,体魄精壮,精气完足,血气旺盛,再无丝毫的鬼气。 这些尸鬼,一看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全都是正处壮年,换血层级高的武者。 “周四离!” “周校尉!” 龙渊卫众人面色皆变,认出了这批尸鬼中的熟悉面孔。 而秦金锋的眼神,也变了。 周四离是他手下的校尉,他如何能不熟悉? 可此时的周四离,相比他印象之中可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血气磅礴至极,虽未凝成熔炉,却似乎比自己还要强大?! “这是我从十多万尸鬼中挑选而出,最为精壮,最为完美的一批,论及血气,不会逊色你们三人吧?” 鬼影淡淡一笑: “毕竟,他们某种程度上,可是吸纳了数百,乃至于数千人的血气而成。” 话音回荡间,那些尸鬼渐行渐近。 一个、两个……直至成群! 望着这一幕,哪怕是祁罡的呼吸都稍显沉重,这些尸鬼一看就不同寻常,气血强大的非人不说。 数量还不少。 这一眼扫去,这些气血几乎可比五关的尸鬼,足有二十许! 这是何等巨大的数量? 秦金锋的心中一沉,整个龙渊卫,把他们四正、四副八位统领都算上,也找不出二十个凝成熔炉的武者! 而龙渊卫,可是从一道、三州,百万级的军队之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加之海量资源浇灌而成的! 这尸鬼自然不可能比拟换血大成的准宗师,可他们本就不知恐惧,无知无觉,真个厮杀起来,也是极为可怖的。 “我是绝对没有破绽的,也不信你们能翻起多大的浪头来。” 鬼影俯瞰山洞,凝视着杨狱,这小子冷静的过头。 隐隐间,让他的心里升起不安。 “不过,以防万一,你们,还是死在这里吧!” 轰! 声音回荡未落,石桥之上,已响起声声爆鸣。 吼! 不似人音的嘶吼声中,一团团血气炸开,如火炬、似烽火般熊熊燃烧,伴随着气浪轰鸣,冲杀而来。 “祁头,带人退出去吧。” 杨狱随手将四象弓挂在身后,雄浑的气血流溢,鼓起了飞鱼袍,杀意如潮般在他心中涌动。 “钱金戈!由你带队撤离!” 祁罡自不可能退,吩咐之后,不止未退,更一步踏前,挡在了杨狱身前。 他轻挽袖袍,露出精悍如铁石的手臂来: “你还不曾见过‘鹏魔真罡’‘大伏魔拳’‘沧海九叠仙’同时施展吧?” “不曾……” 杨狱微微叹气,却也知,以祁罡的脾气秉性,绝无可能丢下自己一人离去。 “你若真知那妖孽的破绽所在,大可放手一搏!” 轰! 似有惊雷绽于面前,方圆数丈的山地都为之一震,土石飞溅,祁罡一步踏出,衣衫皆舞,人如大鹏般拔地而起。 哗啦啦! 雄浑的气血如惊涛骇浪声于其皮膜之下透出,好似一条大江大河在他的身体中滚走、怒啸。 唳! 犹如大鹏振翅,长啸声烈。 祁罡一生,只修了‘鹏魔真罡’‘大伏魔拳’‘沧海九叠仙’三门武功。 其中,鹏魔真罡是护体横练,大伏魔拳为杀伐手段,沧海九叠仙才是他半生修持之根本! 伴随着一声长啸,祁罡无有任何保留的催动了他内炼之根本! 轰! 顷刻之间,祁罡本就霸道的气势,竟又自拔高了一层! 不,不是一层! 他足下发力,一步一踏,而每一步踏出,他的气势就会再度拔高一层,如同无边汪洋的大海上,浪头涌起。 重重叠叠,沧海九叠! “祁罡前来,送诸位安息!” 轰隆隆! 九次拔高,九次重叠,祁罡这一记大伏魔拳的威力攀升了不知几何,只一拳轰鸣,就生生挡住了十数头尸鬼的暴杀。 绚烂的血气与真罡碰撞,似照亮了整座山洞。 “闪开!” 秦金锋一把推开搀扶自己的几个刀客,发出低喝,让众人离开,自己则是一把扯掉了几乎遮住他眼睛的油皮。 带着一身鲜血淋漓,同样冲向了石桥! “不错的拳法……” 那鬼影似有动容,旋即冷笑: “垂死挣扎,实在可笑……” 砰! 它的话音未落,就又听得一声爆鸣,循声望去,就见那背弓的小子,亦是足下发力,身形蹿升,竟向着地渊对岸跳去! 吼! 无数声嘶吼响彻山洞,地渊再度暴动起来。 “不知死活……” 鬼影冷笑一声,这地渊足有三百多丈宽,任你什么轻功也休想一跃而过,而只要落入其中。 地渊中不知几千几万的尸鬼,足以让任何人死在其中。 然而…… 崩! 弓弦弹抖,箭矢飞射。 杨狱踏风而动,弓开连环,一支支他以兵甲灵通术打造的箭矢被他射出,周游六虚弓施展到了极限。 却非是飞向对岸,而是射向身下! 弓弦震动,气浪于身下一团团的炸开,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鬼叫,杨狱随风而动,飞向了对岸。 “那小子的箭,从哪来的?!” 鬼影心中惊诧,这小子只有一口弓,怎么箭射不完一样? 它心中一震,隐隐间嗅到了不安的味道,眼见他即将跳动对岸,忍不住追了过去。 砰! 最后一踏,杨狱径直落向对岸,以他的目力,于此几乎可以看到对岸一切细微之处,若隐若无的红光、 遍地的尸骸、尸臭,那蹲坐墙角,一动不动的白衣女尸,以及声声如泣如诉的呜咽之声。 他的感知强大,能够清晰感受到那骇人至极的血气。 这绝不是人能够拥有的血气,秦金锋、王景奇这样凝练了熔炉的五关强者,气血放在其面前,也如萤火般微不足道。 遥隔数百丈,都有着炙热的气浪扑面,让他呼吸都觉得滚烫。 崩崩崩崩崩~ 落足的瞬间,杨狱长弓连开九次,九道青光漫卷风龙将咆哮着杀来的尸鬼钉死在山壁上。 真罡的加持下,他的箭术越发的凌厉,如此近距离,他的箭无有不中,无有不破。 在最为精锐的尸鬼尽数被祁罡、秦金锋两人拦下的情况下,寻常尸鬼,自不可能避开他的箭矢。 未多久,对岸的尸鬼就被他一扫而空。 “青女……” 杨狱缓步而前,飘扬的衣衫垂落,激荡的血气平复,内息、真罡,乃至于心境都定了下来。 青女,亦或者说旱魃,是能够被人摆弄的存在吗? 答案是否定的! 经历了以天子之气为媒介所见的幻象之后,杨狱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一个遭受了人世间最为惨绝的痛楚的人,无论生死,都是绝无法被仇人所掌控的。 “你们,无法掌控她,无法驱使她,只要我心无敌意,她便不会有任何反应。” 杨狱脚步放缓。 这一点,若不说破,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因为任何到此之人,都是心怀怨念,敌意的。 哪怕没有,谁又能在这样堪称炼狱的场景中,直面那非人般可怖的存在,还心中平静? “你知道又如何?!” 投映而来的鬼影变得扭曲而暴戾: “旱魃身前三尺,神都无法靠近,你纵然知道又如何,你什么事都做不了!” 眼见杨狱的脚步不停,而眼前空地再无尸鬼可用,鬼怪的声音剧烈波动了起来: “离开!速速离开!” “只有你停下脚步,我可以放你们所有人离开!” “止步!” 一如任何人都无法伤及只有影子的它,它也根本无法伤到,干涉到任何人。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狱越走越近。 “你想死吗?!” 鬼影暴跳如雷,杨狱的平静与从容让它感觉到了莫大的不安: “一旦你动了杀意,必死无疑!!” “错了。是敌意,而非杀意。” 距离女尸十丈之地,杨狱挽起了袖口,精悍的手臂屈伸着,感受着比之沸水更为滚烫的温度。 他的毛发在卷曲,血液在沸腾,周身的温度在攀升,特制的飞鱼服都变得滚烫一片,好似要燃烧起来。 “入谷之前,我心中始终有着疑惑,旱魃,为什么要停留在猿鸣谷,她为什么不离开?” 杨狱缓步靠近,似是在疑问,又好似在自言自语: “直到我终于听懂了她的哭泣,方才明白过来……” 石壁上,鬼影已然扭曲的不成样子,这是它心中升起了恐慌,可它仍然在咆哮,只是声音变得尖锐: “你再走一步,你就会死!!!” “呼!” 杨狱闭目屏息,可他的五感太强大了,哪怕目不可视,仍是精准的捕捉到了四周的环境。 并在那鬼影越发剧烈的波动中,五指箕张,抓向了那足可消融金铁的三尺禁地: “你以为她只是在怨恨吗?” “不,她在求死!” 再请一天假…… 再请一天假吧,后续剧情没梳理好,大家晚安早睡。 着实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 第302章结束了第一更 她在求死。 杨狱闭目喟叹,心中却似有诸般景象在翻滚,似又看到了那明媚的少女。 旱魃者,不生不死,纵在诸般道果之中也属于特殊之类,某种程度上来讲,非生非死即为长生。 上下三千年,历朝历代无数帝王将相,人杰天骄追求长生而不可得。 可这个女子已然得到,却反而没有了一点生的欲望了。 五指开合,即将探入那足可消融金铁的三尺禁地,杨狱自己也不知芥子空间是否能够容纳这样恐怖的温热。 但他想要试一试,为她解脱。 呼! 平静的声音回荡,鬼影却觉一记重锤砸在了自己心头,忍不住发出一声厉啸: “滚开!” 它不知眼前之人到底知道什么,从何而知,可看到他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掌,鬼影还是按耐不住了。 这个锦衣卫,不对劲! 一声厉啸回荡,它已然整个爆了开来,大片的雾气瞬间扩散翻滚,以极快的速度组成一方奇诡的画面。 画面之中,隐可见是一方青黑色雾气笼罩的法坛。 然而, 人不在! 他居然不在? 不在?! 鬼影心中大震,声音尖锐到了极点: “聂文洞!” 轰! 这三个字吐露的瞬间,可怖的红光绽放开来,宛如大坝决堤,滚滚煞气好似无边汪洋般纵横激荡。 顷刻之间,已然充斥了整座山洞。 轰隆隆! 犹如一轮大日于刹那之间迸发出了毕生所有的光与热,刹那而已,整座山洞已尽是红光缭绕。 莫可形容的恐怖煞气席卷一切。 “啊!” 地渊中、石桥上、以及更多隐蔽之地,不知几百几千还是几万的各类尸鬼,都好似感受到了世间最为恐怖的存在。 颤栗颤抖着伏地不起。 哪怕被刀剑当场斩杀,竟也不敢有丝毫的闪躲! “旱魃,出世!” 望着那炙烈的红光,祁罡神色大变,不假思索的锤杀了面前拦路的尸鬼,就要冲向对岸。 但是,他还是停住了。 非是被人拦住,而是感受到了一股无与伦比的强大意念! 呼呼呼~ 红光呼啸,煞气纵横间,似有一幅幅画面在翻滚。 这就是旱魃的意志吗? 祁罡、秦金锋尽皆动容,何等强大的意志,才能够跨过虚幻与真实的门槛,在现世之中显现出来? 真罡不足、熔炉不够、百经熔铸的武道宗师亦不能。 唯有气通百窍,打通玄关一窍,行至武圣门前的大宗师,才能够在最为炙烈的鏖战之中,催发出实质的拳意。 可即便是大宗师,其意志也到不了这样的程度吧?! 这旱魃还未出世,其意志居然已然达到了如此恐怖的程度?! 这一瞬间,无论是秦金锋还是祁罡,乃至于所有的锦衣卫、龙渊卫,尽被这实质的意念所笼罩。 目光中、心海内,一切的感知尽被其充斥了。 寒意彻骨,心头冰凉。 旱魃未曾复苏,他们已只能勉力支撑,这旱魃苏醒,他们只怕…… 遥遥观看都是如此,近在咫尺的杨狱更是心海轰鸣,哪怕紧闭着双眼,还是被这强烈到了极限的意志叩开了心门。 一时之间,心海空白,唯见那一幅幅画面翻滚。 “东来佛祖在上,小女子聂晴儿。” “都说您最为慈悲了,求您保佑青州百姓来年丰收,求您保佑父亲平平安安……嗯,也求您保佑小女子得遇良人……” 恢弘的大殿之中,鎏金的大佛含笑而坐,一个明媚清秀的少女跪在佛前,焚香祷告。 “是不是要的太多了?” 少女嘀咕着插上香火,出得大门,正见大雪纷飞,不由的心生欢喜,却未见一青年痴痴望向自己。 “这少女?!” 见得这画面,祁罡的心神突然一震,认出了此女是谁。 多年之前,他曾见过这女子一回。 可她怎么会…… 而那青年,他也认得,那是冀龙山…… …… “咱们走吧,离的远远的!” 那是个幽静的小院,一青年怀抱少女,恳求着。 “私奔吗?” 少女以指点着青年眉心,咬着嘴唇道: “母亲早逝,父亲含辛茹苦养大了我,我怎能舍他而去呢?” “你父亲他,不是善人……” 青年欲言又止。 “可他,终归是我的父亲……” 砰! 两人争论之时,院门大开,一行人鱼贯而出,头前一人面沉如铁,一言不发命人将两人拿下,带走。 “聂文洞?!” 一声声惊呼响起,包括秦金锋等一干龙渊卫在内,所有人全都认出了头前带路的老者。 怎么会是他?! “背后之人是他!” …… “父亲莫气好不啦?” 大厅中,老者以手撑额,面沉如铁,不发一言,少女绕着老父打转,不住的闻言软语劝慰。 见老父亲不为所动,方才道: “女儿就任性这么一回好不好?您都要做外公啦……” 嗯?! 少女不曾发现,老者紧闭的双眸突然睁开,闪过一丝骇人的光芒。 …… “大人,求您成全!” 同样的大厅之中,青年重重叩首,一次次,直将鲜血都磕了出来。 “成全?” 老者负手而立,语气冷漠: “你的功名都是我给的,你居然还要我成全?凭什么?” “大人!我……” 青年语塞,咬着牙: “给我三年时间,我必将拿着世界上最为珍贵的聘礼,前来迎娶晴儿。” “哈哈哈!” 老者大笑拂袖,将其震飞出门外。 自有家丁将其按住,拖了出去。 少女远远看着,泪流满面。 …… 幽暗的山洞,仅有点点火光摇曳。 少女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她看着阴影中的人影,后退着,哀求着。 “你的命,我给的。” 一句话,少女不再挣扎,整个人如同丢失了魂魄,似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无法相信那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 “父亲……” 少女呢喃着。 “晴儿,原谅为父。” 阴影中,老者闭上眼,轻叹一声: “你只当睡一觉,为父答应你,当你再醒来,无论你要什么,都能允你,哪怕你和那小子的事情……” “父亲,你要我的命,女儿给你。可孩子,孩子……” 少女呆滞的眼神有了光芒,她抱着小腹,恳求着,哀求着。 “哈哈哈!” 突然,一声声怪笑从阴影中传出,似有一扭曲的鬼影在岩壁上出现,它怪笑起来: “你道你为何能在你父亲的眼皮子底下与那小子私通?” “他,要的就是那孩子!” “啊!” 凄厉到了极点的尖鸣之声响彻山洞,直好似能刺破所有人的耳膜,心海。 可怖的音波肆孽之下,不要说近在咫尺的杨狱,便是数百丈之外的一众人,也都是眼前发黑。 “好!好!” 突然间,大笑声响起。 那被红光挤压到角落的鬼影突然大笑起来,它狰狞扭曲,望着复苏的旱魃,声音快意: “怨吧!杀吧!恨吧!” “将所有人全部杀掉,杀掉!” 鬼影大笑。 它虽然震惊于这女人的意志强横到没有被道果磨灭,可这显然是个好事。 旱魃发威,谁能阻挡?! 然而…… 下一瞬间,红光黯淡,那近乎实质的意志就自跌落,滚烫的气浪平息了。 呼! 微弱下来的红光中,她呜咽着,犹如见到了情郎的少女般。 她想靠近,又不敢。 她想要伸手,却还是落下。 只有两行血泪从她的眼角流下。 “怎么可能?!” 鬼影震惊了。 在它的感应之中,那锦衣卫居然像是在一瞬间变了个人,他的气息,像极了那个据说已然死去的人…… 这不可能! 它嘶吼着,却无法逼近。 “呼!” 杨狱摊开了手掌,淡紫色的天子之气徐徐飘散。 三笑散人留下的这一道天子之气,其并无直接的杀伐之用,事实上,想要击杀旱魃,即便是当年的三笑散人自己都不成。 欲杀旱魃,唯有从其自身着手。 这一道天子之气的作用,并非在于正面抗衡,而在于查漏补缺,寻觅破绽。 而杨狱,也真的借由这天子之气,寻到了她的破绽…… 冀龙山。 心中似有想起了那个身陨的长留大盗,杨狱微叹一声,于旱魃失神的瞬间,手臂上光芒数闪。 破甲符泛起幽沉光芒。 继而,就在天子之气消散,旱魃双目再度泛红,鬼影怒吼,一众人的注视之下,探入了那足可消融玄铁的三尺禁地。 嗤! 一瞬之间,杨狱已感知不到了手臂的存在,而那三张破甲符已尽成飞灰! “死,死!” 鬼影狰狞大笑。 似乎就要看到这锦衣卫失去手臂后惨嚎,甚至被炙热吞噬气化的场景。 然而…… “驱离!” 三张破甲符化作飞灰的瞬间,杨狱已察觉到了芥子空间的不堪重负,但他的反应何其之快? 念动而已,已然催发了临别之时秦姒交予他的那枚玉佩上的神通。 驱离灼热! 嗡! 滚烫到了极点的气浪扩散汹涌。 杨狱探出的五指已然穿过了那三尺禁地,并在鬼影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中,贯穿了旱魃的小腹! “不!” 鬼影哀嚎凄鸣着,也终于醒悟了过来。 那女人借由那刹那的清明所爆发出来的意志,不是因为她怨恨到无法忘记,而是为了对来杀她的人诉说自己的破绽! 旱魃之躯,坚不可摧,不要说血肉之躯,百锻钢刀也根本无法刺破,可却有一处是例外。 那就是,她死前就被切开了的小腹。 “不!” 鬼影扭曲,却再无丝毫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栖身的铜镜,被那锦衣卫从旱魃的小腹中抓出来。 “呼!” 感受着红光的消退,杨狱心中终于一松。 他感受到了紫金吞煞宝葫芦的颤动,仪式将要完成,这意味着,旱魃将死。 呼! 红光褪去,杨狱方才睁开眼,第一次直视女尸兀自带着血泪的面容,可女尸却在看着旁边尸骸堆积的尸山。 “嗯?!……” 杨狱不经意余光一扫,心中顿时一跳。 一股强烈到了极点的警兆,瞬间在他的心头攀升起来。 霹雳雷火弹?! 杨狱悚然一惊。 那尸山之下,那地渊之内,一处处他之前都没有察觉到的隐秘之地,居然埋葬着大量的霹雳雷火弹! 这才是他之前感受到的巨大危机?! 不是旱魃?! 杨狱惊怒,早在入谷之前,他就察觉到了莫大的危机藏在谷内,可就在之前,他也以为这危机应在旱魃。 谁能想到,借由旱魃的遮掩,这下面居然还另有杀招! “速退!!” 杨狱陡发出一声长啸,提醒着祁罡等人,身形也自要暴退。 然而,他的身躯却突然一僵。 那本已没了气息的旱魃,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并且发出了沙哑而冷漠的声音: “结束了!” 杨狱瞳孔剧烈的收缩,在那旱魃褪色的双眸中,他分明看到了一张熟悉冷漠的面容。 那是,聂文洞! 德阳府内,小院之中,法坛之上,聂文洞俯瞰地渊,神色木然: “结束了。” 第303章那年那天,杨狱和狗第二更 轰隆隆! 汹涌至极的雷火自地渊涌出,自山洞各处涌出,犹如一朵火莲包裹了整座猿鸣谷。 骇人级数的气浪席卷着无尽的烟尘滚滚冲天数十丈,直好似一朵要毁灭一切的蘑菇云在绽放。 猿鸣谷外,林安等锦衣卫震怖骇然,却不及反应,就被那恐怖的气浪吹卷着淹没在内。 “祁头!” 林安劈开气浪,跨步向前,却见得火光冲天,烟尘弥漫,汹涌至极的水脉翻滚冲天。 唳! 白鹤腾空,惊慌失措的驮着渺渺道人飞向高处,牛三骇然下望,就见得大片烟尘之中,火光与水光交映。 水脉,被炸开了! “结束了。” 望着雾气中传递而来的画面中极端汹涌的爆炸,聂文洞木然的脸上泛起一丝叹息。 成千上万的雷火弹毁灭了山谷,也埋葬了他数十年的阴暗。 抹去了他最后的破绽。 为了这一场爆炸,他足足筹谋了数十年之久,付出太多,也太沉重了。 妻子、女儿,还有那未曾出世的孙女。 “不会太久了。” 聂文洞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 “亏欠你们的,来日一定,还给你们……” 轰隆隆! 剧烈到了极点的爆炸声,似化作滚滚闷雷传递到了法坛之外,以至于圆觉老僧都被惊醒。 “这是?” 圆觉抬头,突然一惊。 本来一片明媚的天空,不知何时竟有了丝丝墨色在晕染,依稀间似乎可看到乌云在聚集…… 这是要,下雨了?! 感受着似乎突然变得潮湿起来的空气,看着从雾气渐散的法坛中缓步而下的聂文洞,老和尚有些发懵。 “聂大人,你在求雨?!” 求雨? 这一问,聂文洞都有些发怔,旋即笑了笑: “算是吧。” 焚旱魃,大雨落。 那翻涌的雷火淹没了山谷,自然也焚灭了旱魃,这场雨,说是因为他,也不为过了…… “阿弥陀佛。” 圆觉高声诵念佛号,打消那个古怪的念头。 求雨可不是寻常道术可以做到的,在这样干旱两年的地方求雨,可不是区区七座法坛可以办到的。 时至如今,他都没有认出这聂文洞到底用的什么道术…… “大师且歇。” 聂文洞回望了一眼法坛,转身离去,这法坛,以后再也用不上了。 后院里,杨玄英静坐饮茶,也在远眺长空。 换血武者的感知都极好,空气间细微的变化瞒不过他,那渐渐汇聚的乌云自然更醒目。 “焚旱魃,大雨落” 他微微自语,望向了缓步而来的聂文洞,抚掌而笑: “聂大人当真是好手段,好手段!” 看着缓步而来的聂文洞,杨玄英的眼神中有敬佩,但更多的是戒备与忌惮。 他这一生见过太多狠人,可能比眼前之人更狠辣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这不值得夸耀。” 聂文洞微微摇头,面无表情。 “如何不值得夸耀?聂大人此举若是功成,必将被无数人铭记,三千年前那位欢喜和尚比之你,都显得黯淡无光了。” 杨玄英微笑,又有些好奇: “只是,在下有些好奇,你耗费如此大精力才抹去首尾,这世上本该再无人知晓你的隐秘,你又为何要说于我听?” 他的心中思量。 “不如此,何以取信先生,取信世子呢?” 聂文洞目光深邃: “老夫那位同窗,还需要世子来料理……” “徐文纪吗?” 杨玄英心中了然。 如果说,面前这位还有什么忌惮的,只怕也唯有那位徐老大人了。 聂文洞不语。 “有世子出手,在这龙渊道自然不会有人能难为你,即便是徐文纪……” 杨玄英说着语气一顿,故作好奇问道: “只是,杨某人还有些好奇,道果之不可掠夺性人尽皆知,三千年里,似乎都没有成功的先例,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法子?” “总有法子。” 聂文洞笑笑不答。 “这个不答,那个不言。那这血转丹,杨某可也就练不成了。” 杨玄英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对于聂文洞掠夺道果的法子,他略知一二,可他还是想知道此人到底是如何做的。 更重要的是,这人太过危险,不问个清楚,他真怕自己也被算进去,成了其人的踏脚石。 “杨先生真想知道?也罢。” 见他态度坚决,聂文洞微微眯起眼,旋即恢复如常,淡淡道: “旱魃道果之特性,乃不死不生不灭,身怀此道果者,纵然本体被灭,都有着重生之机会。 老夫设法全灭了旱魃、尸鬼,那她唯二的血脉,只有老夫与那炼制血转丹的主材……” “原来如此,难怪你要炼制血转丹,是为了万无一失啊。” 杨玄英连连赞叹,按下心中忌惮,道: “炼制‘血脉转移大丹’的诸般准备已然做好,‘主材’又在何处?” “随身携带。” 聂文洞一展袖袍,取出一拳头大小的血色坛子。 “好狠,好狠。” 见得这坛子,杨玄英眼皮都不禁一跳。 …… …… 轰! 乌云遮日,墨色侵染天空,数之不尽的雷龙电蛇滚走于黑漆漆的天幕之中。 倾盆大雨洒落山川、大地,整个德阳府,尽被大雨所笼罩。 有人在大雨中跪地哭嚎,有人发疯狂笑,有人大口吞咽雨水,更多的人在默默的哭泣。 时隔近三年,这一场秋雨的到来,并无法解决什么,可它的到来意外着,这一场波及了千万人的大旱灾,彻底过去了。 白日、黑夜…… 这一场大雨,足足下了四天三夜,似乎是想要将之前两年亏欠的所有雨水一次性全部还回来。 大雨之后的第五天,天色方才放晴,越发明亮的大日挥洒下万丈光辉,洒落在群山间的小溪上,不复干涸的河面上。 大旱之年,万物萧瑟,受灾之民高达数百万,可终归有些特殊之地,受灾较小。 贾沟村,就是这么一处所在。 这是个极小极小的村落,最早,只是那么一家人,后来发展壮大,可也不过数十户而已。 他们祖先是前朝逃难进山的,后来天下平定也一直不曾出山,与山外也少有打交道。 大旱两年,这村庄也受害不小,可一来家有余粮,二来,贯村而过的那条水沟泉不曾干涸,也就没有去逃荒。 “天终于晴了!” 抖着潮湿一片的衣服,贾六子松了口气。 这一场大雨来的太凶猛了,最早的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在疯狂的接水,可后来,眼见河水倒灌,哪哪都是水,反而担心起泥石流了。 好在,雨过天晴了。 “六子,你去哪?” 有人瞧见贾六,招呼一声。 “下雨了,我去山上瞧瞧,说不定有什么虫子鱼之类的抓些来吃。” 贾六随口打了个招呼,向着村外走去。 “你脑壳怕是有包!这旱了好久,哪还有啥子鱼虾哦,真是!” 那人翻了个白眼,没去理会了。 “呼!” 贾六没搭理他,他经常出村的,因为他有一窝狗,被养在了山里。 大旱两年多,村里的牲畜早被吃干净了,莫说看门狗,便是下蛋老母鸡也早被杀了吃了。 但他不愿意杀自家的狗,就将它们放养到山里,说也奇怪,这年月人都饿的活不下去,这些狗虽然个个皮包骨头,却还活了下来。 匆匆出村,没有察觉有人,贾六方才松了口气,转过几个小山丘,行至一处人迹罕至的背阴处。 “汪汪!” 他轻声唤了两声,被干草遮盖的小山洞里,就探出几个毛绒绒的脑袋来。 “小黑呢?” 贾六怜爱的摩擦着几个瘦的皮包骨的小东西,面色一变。 放出来的时候,他家那狗正怀着一窝,前几个月生了,虽饿死几个,却还活下来三个,其中一只黑色的他尤其喜欢。 这时一扫,心中顿时叫糟。 “汪汪!” 贾六正自焦急寻找,突然听到远处有若有若无的叫声,心中一喜,忙寻了上去。 不一会,就瞧见了奔向自己的小黑狗。 “你这小家伙,跑哪里去了?” 他伸手去抱,这小家伙却甩了甩头,低声呜咽着咬住他的裤腿,向着另一边拽他。 “哎?” 贾六反应很快,又惊又喜: “你发现吃的了?” “汪汪!” 小黑狗连声叫唤着,向着远处跑去,三步一回头,将贾六引了过去。 未多时,贾六听到了流水声,这才发觉,自己居然走到了水沟泉来。 水沟泉乃是地下水,不是山中水,因此不但没有干涸,还时不时有地下鱼被冲上来,这地方他自然来的不少。 可他这打眼一扫,顿时就是一惊。 “人?!” 贾六骇的退后两步。 不远处的水渠里,赫然趴着一具尸体,那尸体似乎被剧烈灼伤过,又被水浸泡了多日,抓着一枚铜镜的手臂看上去都有些肿胀了。 但看他的衣服,显然不是一般人。 “汪汪!” 小黑狗欢快的摇着尾巴,叫唤了几声,见贾六不过来,干脆扑了上去,舔起了那尸体的脸。 “哎,不能吃!” 贾六这下急了,忙不迭的就要跑上去,刚跑两步突然一僵,骇的跌倒在地。 那被火烧水泡的不成型的尸体,不知什么时候,居然睁开了眼! “聂文洞!” 第304章炼化紫金吞煞宝葫芦第三更 剧痛、阴冷、困倦、饥饿...... 种种感应如潮水般涌来,以杨狱今时今日的忍耐力,都止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呃~” 杨狱闷哼睁眼,心中才涌现出昏迷前后的种种记忆。 雷火、爆炸、山崩、地下暗流…… 巨量的霹雳雷火弹的威力是巨大的,可相比于山崩之后,动辄千百万斤的巨石,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旱魃所在的那座山,并不是多么的雄奇高大,可那也是亿万斤的重量,一下崩裂坠落,其压迫之强已非真罡能够抵御。 旱魃的力道太大了,被一下抓住双手,哪怕是身负九牛二虎之力的杨狱,也很难挣脱,生生被巨石砸穿了真罡。 若非最后时刻他挣脱了旱魃的双臂,运转龟息功跳入了翻涌的地下暗流中,只怕这次,就真个栽了。 即便如此,要不是融金炼体之后他的体魄有着长足的长进,昏迷之时都会被暗流裹挟撞死在谯石之上。 一动,就是刺骨的剧痛。 “聂文洞!” 张口吐出一口黑血,杨狱顾不得身前的一人一狗,自芥子空间取出伤药,也不看多少,一口就吞了下去。 盘坐调息起来。 这一调息,他才发觉自己的伤势已然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被旱魃炙烤,冷水浸泡之后,皮膜受损严重。 可最为严重的,还是重石头砸击的那一下。 他身上断裂的筋骨多达数十处,五脏六腑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损伤,其中一根肋骨的断裂几乎插入心脏。 “他,他……” 受惊的贾六与小黑抱成一团,后者夹着尾巴呜呜乱叫,前者看着杨狱盘坐调息,周身水迹被血气炙烤冒出的烟气,更是惊骇至极。 呼! 吸! 长达数日的内呼吸,让杨狱几乎窒息,这一次放开,呼吸吐纳间,以其为中心,方圆数丈内气流翻滚催发起狂风来。 燥热之气更是将河岸边蒸的水气腾腾,一眼望去,直好似妖鬼出行。 这样的声势看傻了一人一狗。 一人一狗惊的瑟瑟发抖,想逃走又不敢,只得缩在一角,战战兢兢的看着。 “噗!” 良久之后,杨狱再度吐出一口粘稠的黑血,惨白的脸上才有了些血色,可气息却仍是虚弱不已。 看着缩在一边的贾六:“除了我之外,可曾发现过其他人?这是什么地界?” “啊?” 贾六被吓的不轻,听到问话先是点头,随即连连摇头:“没,没有……没有其他,其他人。 我,我们这里,是贾,贾沟村……” “没有……” 杨狱脸色难看。 昏迷之中他自身难保,根本无法看顾其他人,暗流裹挟之下,他根本不知身在何处,更无从知晓其他人的下落。 可那山崩地裂样的灾难,他都重伤至此,其他人…… “大侠饶命!” 见杨狱面色一沉,贾六几乎被吓丢了魂,‘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连连求饶。 他不是个有见识的,可从长辈口中也多少听说过山外人的凶狠,眼见得杨狱变脸,几乎觉得自己命都丢了。 “起来!” 杨狱心烦意乱,拂袖间卷起一道气浪将他搀起,取出干粮就开始咀嚼。 “是,是。” 贾六打了个哆嗦,见杨狱不理他,如蒙大赦般溜走,见小黑狗看着干粮流口水,狠狠锤了它一拳。 “祁头……” 杨狱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压下,看向了被他死死抓在手里的铜镜,冷声道: “你还要装死吗?” 无有回应。 铜镜仍旧如常。 杨狱也不再问,五指发力,猛的一攥,咔嚓一声,这铜镜就被他捏出了裂纹来,但很快,一层涟漪泛起,这裂纹就被抹平了。 他再度发力猛然一捏,裂纹再度出现,可很快,居然又被抹平。 “这材质?” 杨狱眉头一拧。 “够了!” 沙哑的声音从镜中传出,带着惊怒与怨毒:“你怎么不死,你怎么还不死?!” 杨狱冷漠而视,铜镜中,赫然是一张与他一般无二的影子,在咬牙切齿。 正是山洞中的鬼影,镜中人。 “该死的不死,我怎么会死?” 杨狱面沉如水。 自习武以来,他还是头一次吃如此大亏,心中杀意汹涌,也是有着警醒。 过去的两年里,他的进步太快,身负三大神通,暴食之鼎,哪怕他始终在提醒自己,可终归还是有些小看了聂文洞。 “你该死,聂文洞,更该死!” 听到杨狱提及聂文洞,镜中人暴跳如雷,双目几乎要喷火。 霹雳雷火弹被引爆的瞬间,它就知道,连自己也着了那聂文洞的道,那老家伙分明想着将自己都活埋掉! “你自诩为神,可到头来也不过是一枚弃子罢了。” 杨狱冷笑。 聂文洞不是个好东西,这镜中人更不是。 以天子之气为媒介,他几乎亲眼见证了这两个非人的畜生的全部谋划。 为了一枚青女道果,一人一鬼从数十年前就开始谋划,先是挑了一农家女为妾,以各种阴邪之物滋养,使得其生下女儿即暴毙。 更使得聂晴儿天生体弱,每日都会发寒毒。 其后,更是在青州城内搜寻与聂晴儿命数相克的冀龙山,用手段让两人相合,孕出天餐缺怨婴。 一桩桩一件件,哪里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尤其是聂文洞,为一道果,杀妾、杀女、杀孙,实在是他前世今生所见,最为凶狠毒辣之贼! “聂文洞,你够狠,你够狠!” 镜中人咬牙切齿,气怒发狂: “杀了聂文洞,本神许你一场造化!” “你的造化?” 杨狱冷哼一声。 他也不过想着试探一下这镜中人而已,见其果然没有消失,就懒得理会了。 只是这铜镜的材质特殊,他一时间也没有太好的安置,只得暂时将其塞进了芥子空间。 “德阳府的大旱,解除了……” 望着大雨过后仍是潮湿的群山,杨狱稍有些宽慰。 焚旱魃,大雨落,这是典籍之中就有着记载的,他虽然不知其中奥妙,但也无心多想。 先是出手将自己错位的骨骼复位,又自吞服下大量益气补血的丹药,方才闭目凝神,进入暴食之鼎中。 旱魃即死,他的第一场仪式,也算是成功了。 嗡嗡嗡~ 暴食之鼎中,光芒绽放,紫金吞煞宝葫芦前所未有的活跃,似从奄奄一息的老朽,瞬间变成了活泼好动的孩童。 【击杀一头真正的魔魅,于其尸身之上,炼化‘紫金吞煞宝葫芦’(已完成)】 【紫金吞煞宝葫芦:天地精粹之汇聚,法理之交织而成的天地奇珍。拥有着逆天改命之能。】 “终于炼化了。” 一手抓过宝葫芦,杨狱心中有些波澜,这本该是大喜的事情,可落到此时,他却着实有些波澜不惊了。 炼化之后的紫金吞煞宝葫芦比之之前可要亲切太多,犹如一只幼兽,不住的泛着豪光,十分亲近。 “通幽。” 杨狱念头一动,自有诸般信息涌上心头。 通幽这门神通的中心,就是这枚紫金吞煞宝葫芦,以它为本,才可行吸纳、赋予、改易之能。 随着这枚紫金葫芦的炼化,通幽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入了门。 而这个入门,比之之前,就是个真正巨大的跨度了。 他,可以看到自己的部分命数了。 嗡! 杨狱心中念动,鼎壁之上自有文字浮现。 【杨狱】 【命格:魁星踢斗,独占鳌头(脚踏七星,可见命格)】 【命数:四紫、一青、一绿、一白、二灰】 【极魁入命(淡紫)、九牛二虎(淡紫)、融金炼体(淡紫)、天外来客(淡紫)、血气如龙(淡青)、锦衣卫千户(淡绿)、横死之象(白)、穷困潦倒(灰)、孑然一身(灰)】 【状态:重伤】 四紫命数,魁星踢斗? 望着鼎壁,杨狱陷入沉思,对于自己的命数,他隐隐还是有些猜测的。 四紫命数,其中三条来自神通道果,一条来自前世,而其后的血气如龙为他此时血气层级,锦衣卫千户,是他的职位。 也就是说…… “前身只有一白二灰,不但孑然一身,穷困潦倒,还会横死街头……” 杨狱心中默默盘算,发现的确是这样。 若是他没有来到此世,前主岂非早已惨死城外了? 只是…… “这命格又是怎么个说法?这魁星踢斗,独占鳌头,意味着什么?” “脚踏七星,是指七条紫色命数?” “这便是真正入门后的通幽的能力吗?看到的更多了,这是否意味着,我此时所见,也受限于神通的层级?” “或许一个人的命数、命格,远比此时所见更为复杂?” …… 诸般思量在心中涌动着,杨狱怔立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轻轻摇晃着紫金吞煞宝葫芦。 这些日子里,他积攒下来的命数,可着实不少。 是否有助于自己疗伤? “神通不可轻动!我此时虽然可以改易自己的命数,可终归这个改易有着莫大随机性,还需尝试一二……” 心中思量着,杨狱睁开眼。 正见一黑皮小狗受惊般夹着尾巴逃窜,呜呜叫唤,十分惊慌。 “人有命数,狗有吗?” 第305章白骨红颜破,菩萨不成佛感谢盟主水表抄表员 天地之间,自有万类万灵,人有其命,狗自然也有。 未曾跨过仪式之前,看不到罢了。 地渊一战,他险死还生,落了一身重创,可成果也非小,不但可观己身之命数改易之,更可横跨类别了。 万类有别,算命的大师未必能相马,相马的大师,也未必知猫狗,术业专攻,隔行如山。 但此时,杨狱心念一动,已瞧见了这条半大黑皮的命数来。 【黑皮狗】 【命格:无】 【命数:二灰一白】 【贱命(灰)、护主(白)、狗烹(灰)】 “这狗的命……” 杨狱尚不知道狗命有没有高低之分,但人若是这么三个命数,那可谓是极惨淡了。 不过…… “以我如今的神通层级,尚且无法赋予除却活死人、我自身之外,其他人命数,但这狗,似乎可以?” 杨狱一招手,那小黑皮夹着尾巴要跑,却被一股气流吹卷了过来。 它先是一僵,一抬头顿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嗷呜呜的乱叫起来。 “它这三条命数,看上去都没什么用,那就随意换一下?只是,人的命与狗的命,通吗?” 轻轻抚过黑狗的毛发,杨狱心中自语,转瞬就不在意了。 这些日子,他看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人的命数,其中比这狗命还贱的,也不是就没有…… 命数这玩意,似乎就不论种族? …… …… 一路没有停歇的狂奔回家,直至关上房门,贾六的一颗心还在‘砰砰’乱跳,思及之前所见,着实有些心惊肉跳。 一个人的呼吸,居然像是狂风呼啸,体温能够炙烤河流,这样的人,不要说见,就是村里长辈们口中都不曾听说过。 咕咚咕咚~ 连灌了一大碗水,才稍稍平静了些。 “不成啊,那人要是对村子不利可怎么办?” 来回踱着步,一咬牙,贾六推开门,匆匆跑向了村长家。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贾沟村虽不过几十户,家家沾亲带故,村长自然也是有的。 “三叔,三叔!” 贾六推门而入,院内,一个山羊胡老者慢慢悠悠的打着养生拳,瞥了他一眼: “你啊你,马上二十岁的人了,还这么毛躁!你得学三叔,天塌下来,心里也是那个,丝毫不怕……” “……三叔,是这样。” 贾六一头汗没落,忙将自己之前的所见所闻尽可能的快的说了一遍,着重提了一下绣着怪鱼的红衣服。 “什么?!” 山羊胡老者听得眼皮狂跳,猛的一扭头,‘咔吧’一声闪了腰。 “三叔!” “哎呦!俺这老腰!” 贾三疼的龇牙咧嘴,脸色大急: “你,你说那人衣服上画着什么?” 贾三吓的一哆嗦,他不是个很有见识的人,年少时出过那么一两次山而已,可‘飞鱼服’多大的名头,他一听心里就冒起了火来。 “像是鱼,又像是蛇,还有着翅膀,怪模怪样……” “俺的娘!” 贾三听得差点晕过去,好半晌才发出一声叫唤来: “飞鱼服,夭寿了,夭寿啦!……” 他不知道飞鱼服的颜色代表什么,可锦衣卫代表什么,他能不明白? 他们祖祖辈辈,四百年里,可都没有见过这般大的人物。 这难道是来抓他们徭役的?! 逃避徭役,可是大罪! 这一吓,贾三魂都差点吓丢了,呼喊着叫贾六和家里的娃子带上值钱的财货,火急火燎的跑向了水沟泉。 “真是个大人物……” 贾六头前带路,心中也是发毛,他还是头一次见自家三叔这般慌张。 “啊!” 突然,一声惊叫传来,贾六一个踉跄回头,就见得自家三叔狠狠摔了一跤,满身泥土,指着他,吓的脸色煞白。 “身,身后……” “什,什么?” 贾六被他吓的心中发毛,僵硬回头,就觉眼前一黑,几乎跌在地上,腿脚发软。 “我*)%*” 三魂走了一个半,贾六差点被吓死,在他左前方,不知从哪里扑出来一头庞然大物,大如牛犊,浑身乌漆墨黑,两眼冒着绿光,活脱脱一头怪物。 “呲溜!” 直到那腥臭的大舌头在自己脸上舔过,看着它那摇的好似风车的大尾巴,贾六猛然间想起什么,震惊的头皮发麻: “小,小黑?!” “过来!” 有声音平平响起,大黑狗一个激灵,呜咽着跑了回去。 “是,是他?!” 贾六惊魂未定,贾三也头皮冒汗,叔侄俩面面相觑好一会,才互相搀扶着,战战兢兢的走到山丘后。 清澈的水沟泉畔,白雾缭绕,其间一袭红衣盘坐,呼吸吐纳间,山间的风与雾皆动,宛如传说中的谪仙人。 “飞,飞鱼服。” 贾三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好一会才麻着胆子走上去。 贾六,则目不转睛的看着大黑狗,心中惊骇已极,想说什么,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自己这一来一回,难道过了好几年? 可也不对啊,就算是几年,黑皮也长不到牛犊子那般大啊…… “呼!” “吸!” 杨狱眸光开合,调息的同时,也打量着那不住摇尾巴的大黑狗。 命数最为立竿见影的提升,是血气,尤其是低层级的血气,只需要有丹药,几乎没有什么瓶颈可言。 不过,孤证不举。 他目前尝试过的,一个是活死人,一个是这大黑狗,都不是人,他也拿不住放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效果。 但至少这大黑狗的提升是极大的,一条气血如牛的命数,加上十多粒益气补血丹,就在一个时辰中蜕变成如此模样。 这让杨狱有些惊讶,这个惊讶不在于命数的立竿见影,而在于丹药。 任何丹药都可在一定程度上充当食物,且远比寻常食物更饱腹,这点他自然知道,但能完全补充黑皮狗蜕变所需,就让他有些诧异了。 ‘这益气补血丹,怎么感觉更适合狗……’ 念头闪过,杨狱看向来人。 “大,大人。” 贾三麻着胆子打招呼,被杨狱瞥了一眼,好悬没一屁股坐到地上。 见他不堪,杨狱没有说什么,只是询问他此处是什么地界,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后,杨狱眉头就是一拧。 猿鸣谷下的水脉太过庞大,分支太多,他这一冲,居然将他冲出了近千里之外,难怪他无法沟通活死人。 这个距离,着实太远了。 “大人要不要去俺们村里坐一坐……” 见杨狱陷入沉思,贾三试探着问了一句,但得到准确答复后又后悔不迭,但也没敢反悔,战战兢兢的请这尊大佛进去。 杨狱打量着,这村庄不大,样式却是非常老,很有些前朝的味道,显然很是与世隔绝了。 一路上贾三旁敲侧击,知晓杨狱不是为他们而来,也就松了口气,为他介绍着村子的事迹。 顺便嘱咐人去烧几大锅热水。 “那是?” 杨狱神色突然一动,看向了村落正中的一间土庙,那庙宇很小,充其量容纳两三个人,其中摆放着一座不同寻常的‘神像’。 这年月,拜神求佛者不计其数,杨狱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可但凡神像,或是威武神圣,或是凶恶霸道,或是慈眉善目。 可眼前这尊却不一样,其衣衫半露,也不正襟危坐,而是斜躺在莲台上,半面含笑,如慈悲大士,半面狰狞,显白骨怒目。 一眼看上去,就有种说不出的妖异奇诡。 隐隐间,还有些心悸与忌惮…… “这是白骨菩萨,慈悲大士。” 贾三敬畏的躬身,遥遥三拜后,方才起身,低声诉说起关于这位神灵的传说。 白骨红颜破,菩萨不成佛。 白骨菩萨,相传乃是远古之前一位佛门大菩萨,因见人间苦厄,心中迷惘,质疑佛陀被贬斥幽冥地狱。 “菩萨于地狱中尝尽人间、地狱万般苦楚,流下眼泪,言说人间但有灾厄,菩萨永不成佛。” 贾三说着,又是三拜。 前朝的神灵…… 杨狱记下这尊神像的模样,准备回青州后去案牍室查查卷宗,却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就住进了贾三腾出来的房屋。 未多时,已踏入浴桶,浸泡药浴。 足有月余不曾浸泡药浴,杨狱颇有些怀念这种滋味,没有药材,就捏碎了一些丹药、伤药浸泡。 静坐浴桶内,调息疗伤。 他的伤势极重,外伤也就罢了,皮膜之损,以换血武者的强大生命力,根本算不上多么严重。 但五脏与筋骨的伤势,却非一朝一夕可以痊愈。 当然,若是能寻到秦姒,那自然不必说…… “秦姒。” 默默的念叨着那位女子,杨狱心中泛起波澜,地渊之中,若非有着秦姒赠予的玉佩,他即便知晓旱魃的破绽,也根本无从下手。 旱魃那三尺禁地,百锻玄铁都可消融,根本不是血肉之躯可以触碰的。 “呼!” 杨狱一心两用,一边调息内息疗养伤势,一边望向了伏在一侧的大黑狗。 此时的大黑狗,不服之前的干瘪瘦弱,壮如牛犊,毛发油亮不说,一双眼睛,似乎都变的灵动了许多。 “随着换血层级的不断提高,这条狗,会不会成精?” …… …… 四更完毕,求一张保底月票哈。 第306章哪家的潜龙?第一更 “啊!” “啊!” “啊啊啊!!” 几成废墟水域的猿鸣谷中,凄厉的怒吼响彻。 “祁头!杨狱!老钱!” 林安发狂也似捶打着一片片巨石,双眼通红,披头散发。 他的身后,未曾进山洞的锦衣卫、龙渊卫,以及闻讯赶来的诸多六扇门的捕头都在疯狂的搬运巨石,疯狂的开凿着,所有人皆是满身水迹。 四天五夜的大雨,让本因水脉翻涌而一片泥泞的猿鸣谷尽成泽国,挖掘越发的困难。 若非在场之人最差皆是换血五次以上的高手,不要说搬运巨石,只怕全都要病倒,可饶是如此,也都疲惫的无法言语。 “为什么?!!” 林安踉跄的跌坐在泥泞之中,泥浆淹没胸口,不眠不休的六七日挖掘,让他身心俱疲,已然连站立的气力都没有了。 休息了片刻,他勉强支撑,继续开挖,这时,从附近抽调来的大队衙役、兵卒甚至一些受雇的百姓也都赶到来。 加入了挖掘之中,陆续还有人从其他地方赶来,援手。 很快,又是三天过去。 “挖出尸体了!” 这日正午,林安都几乎昏昏欲睡之时,方才听到一声惊呼。 林安猛然起身,强撑着冲将过去,这次,不再是那些尸鬼的尸体,而是一具锦衣卫的尸体。 “郑老三!” 林安认出这人,身躯一颤。 “被巨石砸死,全身每一块好地方了……” 步灵虚叹了口气。 他虽一向与锦衣卫不合,可眼见如此惨状,也不由的戚戚然,太惨了,辨认身份只能从衣服上去看了。 “继续,挖!” 林安咬着牙,直接咬了一枚燃命丹,内息催发,在发现尸体之地,就开始挖起来。 一具、两具…… 又是漫长的一夜过去,大雨后十一天凌晨,大日照常升起,可猿鸣谷废墟之上已没有人还要力气站着了。 而谷外打整出来的空地上,已然摆放了七八百具尸体,其中大多是尸鬼,也有不少江湖武人。 锦衣卫与龙渊卫的尸体,也有三十多具。 没有发现一个活人,甚至于,重伤将死的都无…… “看来,没有活口了。” 远处山丘,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人见状心中一松。 海量霹雳雷火弹加之山岳坍塌,水脉翻涌,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本身存活率就低,这又过去十多天,即便没死,也得溺死在水下了吧? “杨狱……” 中年人冷笑一声。 那日四人联手被其一拳打的卧床半月的耻辱有多重,此时心中就有多么快意。 他环顾四周发现无异样,放出了翎鹰,不过他却没有离去,而是吹了声口哨,唤来暗中潜伏之人,加入到救援之中。 虽然大概率无人可活,可若是有活口…… …… 随着一只只翎鹰飞向四面八方。 龙渊卫副统领秦金锋、锦衣卫副指挥使祁罡、青州后起之秀杨狱、镇三山云杰,皆陨于猿鸣谷的消息,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哄传德阳府,乃至于整个青州。 这四人,无论名声还是地位,在整个青州皆属于一流顶尖,同陨一地,如何不让人震惊骇然。 一时间,多地议论纷纷,武林哗然,江湖震动。 …… 连日大雨,德阳府外一片泥泞,虽然城中兵卒、衙役日夜不停的忙碌,可仍是显得乱糟糟。 “天灾人祸,尤为可怖。” 掀开车帘,秦姒微微一叹。 人一上万,人山人海,这城外饥民何止十万,这一眼看过去,莫名的让人心中压抑。 持续多日的倾盆大雨,使得温度骤降,隆冬虽还未到来,可气温也肉眼可见的寒冷的,凌晨之时,城外满是霜寒。 “老夫倒要瞧瞧那徐文纪有什么本事,能安置一府难民。” 赵坤冷眼旁观。 大灾大旱之后必有疫乱,加之冬日将至,若是一个安置不好,死的人可不是几千几万。 德阳府城固然已超负荷的安置着流民,可他这一路来哪里不知道,数十个县城都几成废墟,流落野外的,怕是不止几百万人之多。 秦姒沉默。 这些日子,似是受了刺激,赵坤的脾气越发的暴躁了。 “入城吧!” 赵坤收回目光,轻甩马鞭,就要进城。 唏律律! 就在这时,远远的传来声声骏马长嘶之声,数个骑士催马前来,形色匆忙显得暴躁无比。 “黑衣、长刀、龙马。这是龙渊卫?!” 赵坤眼尖,瞬间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又出事了? 赵坤心中一动,让开道路,待得几个龙渊卫催马入城,方才慢慢悠悠的赶马上前。 “龙渊卫?这是出事了?” “听说前些日子,龙渊卫大多赶去了猿鸣谷,这来的如此惶急,难道是猿鸣谷出事了?” “猿鸣谷能出什么事?真是大惊小怪,锦衣卫、龙渊卫,祁罡、秦金锋、还有新出头的那位杨千户,这么多高手齐聚,还能出事?” “那也说不准,毕竟,是魔魅……” “只怕真出事了,十几天前,曾有大队人马出城,看那方向,只怕就是猿鸣谷。” …… 龙渊卫的动静如此之大,自然吸引了不少武林人士的注意,赵坤驱赶马车上前,就听到了来往行人的议论。 “猿鸣谷?” 赵坤翻了个白眼,他都不必回头,就知道身后的动静。 “师叔,去问问。” 秦姒掀开车帘。 “问他们,能问出个什么名堂来?” 赵坤嗤之以鼻。 猿鸣谷到这,路程都快一个月了,即便真出了什么事情,也不是这些江湖人士能知道的。 “嗯?” 赵坤正要凑近询问,心中突然一震。 但他到底是老江湖,心中震动,神色却无什么变化,强忍着心中的躁动,驱马入城。 秦姒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也没去催促。 一场大雨宣告了持续近三年的大旱结束,德阳府外虽然稍显混乱,城内人心却稳定了下来。 没了大旱,来年春后就可播种,不至于再那么人心惶惶了。 是以,春风楼又热闹了起来。 虽然大多都还花销不起,却也乐意点一壶酒、一壶茶来扫扫晦气。 李闯结束了一夜的值守,也来点了一壶酒,慢慢的吞咽着,缓解一日的疲劳。 突然,他听到一阵喧哗。 “嘶!” “哪家的女眷,生的如此好看!” “好个小娘子!” 李闯听得好奇,不由的看去,这一看,下意识的就屏住了呼吸。 美! 那是一个着男装打扮的女子,似也不施粉黛,可其生的着实太美,丽色难掩。 “好美……” 李闯心如擂鼓,捏着酒杯的手都是一颤,眼神不住的望着,待其进得春风楼,却又不由的低下了头,有些自惭形秽,不敢再看。 而一众之前还议论纷纷的酒客,见得其进来,又全都住了口,不敢再言。 众人的目光,秦姒早已习惯,也无甚反应,她做男装打扮也是方便行动,不是真要掩盖身份。 “看什么看?!” 赵坤却是一震恼火,冷声呵斥了一句,带着秦姒上了楼。 他们这一走,楼下方才又热闹了起来,各类喧哗声大过之前数倍,也无人再谈什么江湖事了。 都在猜测此女的身份。 “好美……” 李闯收回目光,却似是丢了魂,心中的念头止不住的翻滚,时而倾慕、时而惭愧、又忍不住升起些自怨自艾。 自己一无家世,有无武功才华,没有家财万贯,生的也不俊美,与这样的存在,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李闯啊李闯,难道你就只能做个驿卒,做个值守城门的兵丁吗?’ 一杯杯酒水灌着,李闯的心中隐隐生出不甘来。 秦姒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到来让某个少年自惭形秽,察觉到赵坤的紧张忐忑,她在猜测楼上是谁。 春风楼六层,有些空荡荡。 只有窗前有着一桌客人,说是一桌,其实只有一人而已。 那是个身形挺拔的道人,其着一身浆洗的发白的青衫,半白的发丝随意的垂在肩头,他漫不经心的举杯轻饮着。 其凭窗而望,衣衫与发丝在微风中起伏,遥遥看去,好似随时都会随风而去,羽化登仙。 “师叔!” “师叔祖!” 见得青衫道人,赵坤‘噗通’跪倒,秦姒也红了眼眶。 她幼年失了双亲,正是面前的老道一手将她带大,名为师叔祖,实则如父亲一般。 “姒儿,小坤。” 听得呼唤,青衫道人方才回头,微微一笑。 这道人的岁数不小了,可满面风霜也掩不住其面上的英气,剑眉之下,一双眸子深邃若星空。 “师叔!” 赵坤挤开了秦姒,扑进了道人怀里嚎啕大哭,鼻涕眼泪擦了道人一腿。 “……” 林道人稍稍语塞,旋即轻抚师侄的肩头,待其哭声稍小,才微微一叹: “这些年师叔不在,却是苦了你了。” “师叔啊……” 赵坤本已止住了哭声,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又掬了一把泪。 这些年,他太苦了。 他这一哭,把秦姒的泪水给哭了回去,好半晌,她实在看不下去,才轻咳一声。 “失态了……” 赵坤如梦方醒,老脸发烫。 “我家小姒也是大姑娘了。” 看着已然成人的秦姒,林道人微微感叹着: “你所需的潜龙,师叔祖为你寻到了……” 第307章百态众生图第二更 沙沙~ 雪亮的雁翎刀与磨刀石间擦出点点火花。 小院中,一夜没睡的丘斩鱼轻弹刀锋,清脆悠长的刀鸣声中,还刀入鞘,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 “丘大人?” “大人!” “丘大人。” 府衙中,一众刀笔吏恭敬问好,却没有得到回应,心中诧异之余纷纷避开。 连日大雨,府衙之中空气变得极好,再无往日的恶臭,丘斩鱼大踏步来到后院。 他本来心有莫大怨怒,但见得伏案书写的老人,声音还是软了下来,唤了声: “老大人。” 相比月余之前,徐文纪的神态越发的有些苍老,翎鹰的到来,让他越发疲惫了几分。 “小丘,你可知,老夫为什么要讲规矩吗?” 徐文纪搁下笔,轻揉太阳穴,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疲惫。 “规矩要讲,可有人不讲规矩,凭什么我们就得讲规矩?!” 丘斩鱼冷声说着,眼眶有些泛红。 他与祁罡、曹金烈、钱金戈是同一批入行的锦衣卫,曾在一地同窗十数年,此时心中的悲痛实难形容。 哪怕是面对徐文纪,似也没有了往日的恭敬。 “老夫年少时,曾在云州做捕头,在那时,老夫心中就始终有个疑惑,对于规矩的疑惑。” 徐文纪缓缓起身,负手行于窗前,望着雨后似乎有了几分润意的远山,轻叹着说道。 “商贾巨富,为何不收重税?” “农民苦弱,为何徭役加身?” “江湖武人,为何不加招安?” …… 丘斩鱼面无表情的听着,他自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无心去回答。 好在,徐文纪本也不是在问他,很快说出了答案。 “直到后来,老夫才懂太祖深意。” 徐文纪回转身来,看着这位锦衣卫高官,神色平静: “商贾利重,不可许其高位,否则,将无人愿意耕种劳作,农民苦弱,则要赋予其同等于士的科举进身之阶。” “江湖武人,以武力犯禁,则断不能轻易招安,否则,则会滋生出大量不思劳作,只知打打杀杀的强梁贼匪,所谓大侠名流。” “我……” 丘斩鱼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这话,似乎对,可却让他心中十分难受。 “朝廷中农,则农可安心,若朝廷中商,则利压道德,民风败坏。” 徐文纪道: “老夫苟活数十年,虽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可终归是处于无数人的严重,我若凭借手中权柄,无凭无据便杀人、杀官、罢免州主。 他们,就有了借口。” 说到此处,徐文纪神情显得有些萧索: “若官官乱来,人人学之,不讲究个规矩证据,想杀谁就杀谁,那又是个什么光景?” “那……” 丘斩鱼悚然一惊,可旋即反应过来:“老大人危言耸听了,怎么会……” “君王喜细腰,宫中多饿死。老夫虽非天下楷模,可也终归要防微杜渐。” 徐文纪平静道: “乱法者若不死而身居高位,为人所效仿,则法死、朝廷死、国死。” “霹雳雷火弹是天工院研发未久的东西,数量本就不多,这青州之地,能调运足可炸毁山脉的海量雷火弹的,只有两个人! 军中既无人动,则必是聂文洞无疑!” 丘斩鱼眸光发红,咬着牙: “随您怎么说,今日,丘某都要动他一动,先斩后奏又如何?!” 锦衣卫,有先斩后奏之权,可那是立国之初,更局限于京城,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没有任何皇帝敢给属下先斩后奏之权。 可他实在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 之前无有伤亡消息,他还抱有侥幸,可此时听得祁罡等有可能全军覆没,他就再也无法按耐了。 “来了。” 徐文纪突然开口。 “谁?” 丘斩鱼先是一愣,旋即察觉到了什么。 呼呼~ 迅疾的风流吹进了府衙,几个龙渊卫鱼贯而入,疾步前行,在一众官吏惊诧、敬畏的眼神之中跨入后院。 “老大人!” 几个龙渊卫沉凝下拜。 “看一看吧。” 徐文纪指了指几个龙渊卫手捧的卷宗。 “这是?” 丘斩鱼心头一突,伸手接过了卷宗:“这是,聂文洞违逆的卷宗?!” “他的手段够狠,也足够酷烈,首尾斩断,几乎抓不到他的痛脚……” 徐文纪卷起案上的画轴,踏步而出: “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呼! 丘斩鱼抬头,神情激动,一把抓起所有的卷宗塞进怀里,大踏步跟上。 几个龙渊卫随后跟上。 徐文纪缓步走出后院,府衙之中的一众官吏顿时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但未等他们发问,丘斩鱼一摆手,诸多兵卒已然上前,将所有人全部控制住了。 “有劳诸位在此稍等!” 丘斩鱼冷眼扫过所有人,按刀跟上。 随着徐文纪的脚步,丘斩鱼这才发现,这位老大人明显早就有了准备,出得后院之时,不过他与几个龙渊卫随行。 到得前院,已有十数人跟随在后。 “老大人,是否要调人前来?” 丘斩鱼压低声音。 “不必了。” 徐文纪摇摇头。 丘斩鱼心中惊疑,就凭这点人,能拿下聂文洞? 他在青州多年,深知聂文洞的厉害,此人借助朝廷的权势,数十年里不知招揽了多少武林高手。 龙虎风云只是明面上的护卫而已。 “老,老大人!” 徐文纪走出府衙时,一个面黑瘦小的兵丁上前,双手奉上一封书信。 “你这是?” 徐文纪接过书信:“辞呈?” 他看向身前的兵丁,这个少年,他有印象,最早,他是个驿卒,之后也跟着自己,也算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在下是来向老大人辞行的,虽,虽然我只是个小小兵卒,可到底是跟着老大人来的,走,也要说上一声……” 见到徐文纪,李闯有些紧张,但思及某人,顿时一咬牙,道: “李闯不想只守个城门,天下之大,我也想去走一走,看一看!” 他心如擂鼓的说法这段话,有过忐忑,也有着期盼。 老大人会不会挽留自己? 会不会责怪自己? “李闯,你可要知道,徐老大人……” 丘斩鱼正要说话,徐文纪拦住了他。 “你的话,老夫收下了。” 徐文纪取出随身携带的印章,印在了他递来的书信上,将之还给李闯,道: “但信,你留着,哪一天,你想回来,就回来。纵然老夫不在,也总有你容身之地。” 说罢,转身离去。 “老大人……” 望着那单薄苍老的身影,李闯心中有些酸涩,感动。但思及那人,他心中顿时滚烫起来,转身回返了春风楼。 然后…… 望着立在窗前远眺,孤身一人的林道人,李闯只觉好似一盆冷水浇下,一颗心凉了半截。 “倒是好一场大戏,同窗厮杀,可惜了……” 望着城南,林道人微微摇头,转身道: “走吧。” “去,去哪里?” 李闯心中失落至极。 “去寻几个人,问几句话。” 林道人脚步微顿,似是洞彻他的心思,淡淡道: “如今的你,可配得上她?” 李闯听了,心中更加难过: “秦,秦师姐去了哪里?” “去……” 林道人微微摇头,思及之前侄孙女的惶急,叹了口气: “大抵是去……拜祭朋友吧。” …… …… 城南府邸。 州主所在,哪怕似明显有着失势,可守卫自然不少,其中更是不乏高手,然而,远远看到徐文纪,除却寥寥几人被吓的不敢动之外,其他人皆鸟兽散去。 或有通报,或是干脆避到了别的院落去。 一路,无有任何意义上的反抗,所有的护卫、家丁、丫鬟全都被拿下,敢反抗的都没有几个。 两月里,整个德阳府都被徐文纪清洗了一遍,虽没有如传言之中‘面有二两肉者皆杀’那般夸张,可也杀的人头滚滚。 这些伺候的护卫家丁哪个敢拦? 直至走到了前厅,才被两人拦住了去路。 “风云二卫。” 丘斩鱼轻握刀柄,眸光冷然: “聂文洞罪无可赦,你等也要随他一并下大狱吗?!” “大人误会了。” 风云二卫微微一笑,让开了道路,躬身做邀请状: “几位大人请吧,我家主上已等候多时了。” “走吧。” 丘斩鱼惊愕,徐文纪却神色平静,似早有所料,踏步走进前厅。 前厅极大,大到白日里若不点灯,都稍显有些阴暗。 左侧墙壁上,挂着一副大大的未书完的画轴,左右足有一丈开外,聂文洞单手倒负,挥毫泼墨。 他的身侧,一立一坐,有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身披僧衣,是个老和尚,一人做士子打扮,坐着饮茶,见到徐文纪,起身行礼: “学生杨玄英,见过徐老大人。” 徐文纪漠然不语,望向墙壁。 那是一成未完成的画作,可也初见轮廓,有远山,有林景,有大日白云,有城郭行人,更多的,却是人间百态。 有贩夫走卒奔波忙碌,有兵卒衙役维持秩序,有棚下熬粥的厨子,更多的,是身形枯干,面色暗黄的饥民。 正是如今的德阳府。 啪! 聂文洞搁下笔,回身望向徐文纪,微微一笑: “文纪吾兄,小弟这一副‘德阳百态众生图’,画的如何?” 第308章刀在手,杀聂狗第三更 呼呼! 气流漫卷间,杨狱踏步而行,他的身形起伏间,两侧景物飞快后撤,快若龙马。 贾沟村的两日修整自然无法让他痊愈,可他却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翻滚的情绪,沿着群山,寻找一处处地下暗河的出口。 想要寻找其他锦衣卫的踪迹,然而…… “祁头的真罡比我更为老辣纯熟,还有我从那渺渺真人处抢来的半张金刚符,他绝不可能遭遇不测……” 寒风中,杨狱心中更冷酷。 亲自经历了那一场大爆炸,他心中才越发清楚,没有凝成真罡的其他所有人,都不可能有生机。 当时地渊前后,除却自己之外,只有祁罡最有可能逃出生天,除此之外,被重创的秦金锋都未必能逃过山崩之灾。 “百里锁魂!” 杨狱以指叩眉心,以心眼催使通幽,以祁罡的气息为引,搜寻百里。 没有,没有,没有…… 一日、两日…… 千里、两千里…… 杨狱拖着伤重之躯,翻越一处处山脉,搜寻一处处水脉、暗河,可却毫无所获,一颗心越发的冰凉。 不止是祁罡、秦金锋、钱金戈,一众入谷的锦衣卫、龙渊卫的气息,他挨个试过,可除却几具尸体之外,根本毫无所获。 终于,遥遥的,他看到了猿鸣谷。 废墟也似的猿鸣谷几成一片泽国,大片的巨石被挖出来,横七竖八的堆起,空气中隐隐弥漫着焦臭、尸骸的臭味。 然而,除此之外,没有了任何人的踪影。 只能看到距离不远处的荒野上,一块块墓碑…… 赵庆一、南二、徐惊、原鸣…… 一块块冰冷的墓碑,简单的墓志,有锦衣卫,也有龙渊卫,更有远处高耸的土丘,连名字都没有,想来是那些尸鬼与乱入的江湖武人。 “全都死了?” 杨狱缓缓靠近,只觉呼吸有些滞涩,伤口越发的痛了,他一块块墓碑看过去,他的记忆很好,通过一个名字,他可以回想起所有人的相貌来。 “老钱……” 杨狱脚步一顿,这是与他同行的百户,招呼他杀尸鬼要砍头的汉子。 走过如林的墓碑,没有发现祁罡的墓碑。 杨狱却高兴不起来,他默然回头,山峰依旧在,可猿鸣谷,已然消失去,取而代之的只有一片深不知几丈的湖泊。 风吹光落,水光粼粼,清澈而干净。 荒野之上凌乱的脚印与大片的巨石告诉他,曾有数百甚至数千人在此开凿、挖掘、救援过…… 焚烧后的硝烟没有全部散去,灰烬似乎还有余温,或许,他们还没走远? “聂文洞。” 再一次念叨起这个名字,杨狱一伸手,一口长弓已被他握在掌中。 他弯弓,搭箭,望向高天,云海中,隐可见一头白鹤盘旋在山林之上,渐渐远去。 崩! …… …… 巨大的德阳府众生百态图前,聂文洞淡笑而立,似乎来的不是要来捉拿他的徐文纪,而是前来与他探讨画技的同窗好友。 不见丝毫剑拔弩张,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从容淡然。 “恬不知耻!” 丘斩鱼脸色铁青,握的刀柄‘咔咔’响,恨不得出手力劈了这条老狗。 可他无法出手,一道强大的气息已然锁定了他,是那老和尚。 “画很好,可还不够好。” 徐文纪神色漠然,他似在端详画卷,又似在打量聂文洞,淡淡道: “可惜,从头到尾,老夫只瞧见了两个字。” “哦?” 聂文洞眼皮一颤:“请文纪兄指点。” “你不负当年才子之名,此画足可称上品,可老夫看在眼中,却只有‘虚伪’二字。” 徐文纪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语气也不留情面。 “哈哈哈!” 聂文洞抚掌而笑,虽无人响应,却还是笑了好一会,方才道: “说虚伪,这天下朝臣,衮衮诸公,又有哪一个,不虚伪?秦飞白?武运龙?单丘?李纪?” “还是你自己?” 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冷漠。 “朝堂如战场,千万人争渡,都要搏一世富贵,入此局中。哪有什么善、良、直、清、白?” 话音回荡,全场皆寂。 丘斩鱼冷眼相望,杀意四溢,圆觉双手合十,轻诵佛号,杨玄英把玩着一把折扇,笑意不减。 “废话说完了吗?” 徐文纪不为所动,待得话音落地,方才道: “束手就擒吧。” “束手就擒?” 聂文洞挑眉,旋即冷笑: “徐大人,本官一州之主,朝之重臣,封疆大吏,即便有错要处置,也得上禀朝廷,经由六部三司裁定,再上报陛下,经由朝会方可定夺吧?” “不错。” 杨玄英赞同点头: “老大人身份贵重,可事关朝廷重臣,即便是您,也不能想抓就抓吧?” “王牧之真是出息了,养的狗也敢冲老夫吠叫!” 徐文纪冷眼扫过。 杨玄英顿时面色铁青起来: “老大人,你说话未免太过伤人了。” “莫说是你,王牧之在此,也不敢如此与老夫说话!” 徐文纪冷哼一声,一抬手,丘斩鱼已将怀中的卷宗整个抛了过去: “本官证据在手,拿下你,再汇报,也不迟。” “强占田亩、逼良为娼、买凶杀人、卖官杀官、放纵疫情、勾结怜生教、炼制血丹……” 聂文洞接过卷宗,随意扫了两眼,就自念叨了起来,最后,不由的感叹道: “看来聂某着实得罪了你,随意编篡罗织的这些罪名,真让人触目惊心。这要是真的,聂某真该当场自杀以谢罪了……” 看着这卷宗,他心中微惊,但惊而不乱。 以他的地位背景,这卷宗上即便都是真的,都要朝廷派人一一验证,更不要说,他早就抹去了首尾。 “老夫知你,你也当知老夫。若无确凿证据,我怎么会登门?” 徐文纪闻言亦是一叹: “看来,你是真心不要体面了……” “体面……” 聂文洞眯起双眼: “不要又如何?” 徐文纪神色不改,手掌摊开,九枚金珠就泛起了微微光芒: “那老夫,就让你体面!” 呼! 淡淡的金光掀起微弱的气流。 圆觉与杨玄英对视一眼,齐齐拉开距离,神色凝重起来: “许经的撒豆成兵,你居然还有九颗……” 杨玄英心中闪过忌惮。 徐文纪是并无神通的,他曾经放弃道果而不取的事曾一度被无数人津津乐道。 此来青州,他对于这位老大人自然是有过调查的。 他曾经也是换血大成的人物,可惜年轻时暗伤太多,老了跌了境界,血气衰弱,不足全盛之时的十分之一。 情报中,他所拥有的最强手段,是现任兵部尚书‘许经’所赐。 这撒豆成兵,是一门强弱悬殊的神通,在兵部尚书‘许经’的手里,远远没有在徐文纪手中来的强大。 不为其他,只因为后者曾在流积山与西府赵王张玄霸并肩作战…… 为此,他此来还带有克制的法子,就是以防万一与这位老大人交手,可谁想到,他居然还有九颗之多? 一时间,心里将那‘许经’骂的狗血喷头。 “我听说,这门撒豆成兵的神通,只有三十六枚金豆,用一颗,才可生一颗。这许经真真舍得……” 聂文洞的面皮也是一抽。 据他所知,这金豆子,徐文纪给过那杨狱一颗,丘斩鱼一颗,此时居然还有九颗…… 这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假的!” 聂文洞眸光一沉: “许经的金豆子,陛下处有三枚,太子处一枚,齐王处一枚,安海王处一枚,还有他自己的儿子、女儿……” “即便你与他亦师亦友,他也绝不可能给你如此之多!” “呵~” 徐文纪不再杨狱,手掌倾斜,就似要撒落金豆。 “等等!” 眼见徐文纪的手掌一动,聂文洞面色难看起来: “即便我束手就擒又如何?凭你手上的这点证据,杀不得我,可今后,你与我聂家,就是死仇了!” 徐文纪不为所动,冷冷看着他: “那又如何?” “你当知我背后是谁,纵然朝廷问责下来,我最多也不过沉寂几年,就可再度被启用,未必不可再做一州之主……” 聂文洞五指捏紧,指节攥得发白,却生生忍了下去。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纵然武功大进,也绝不想与那位西府赵王碰一碰,哪怕是虚影。 听得此话,徐文纪眸光动了动: “事在人为,你怎知老夫就杀你不得?” “真的无可转圜了吗?” 察觉到徐文纪看似平淡,实则不可移的意志,聂文洞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声音也变得冷冽起来: “你无儿无女,可你还有个孙女……” 说着,聂文洞的话音戛然而止,见得金光大盛的瞬间,他已倒负起双手,果决到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聂某,认栽!” 啪! 徐文纪屈指握住金珠,反手一巴掌,将其抽倒在地。 丘斩鱼反应何其迅速,疾步前踏,长刀出鞘,在圆觉、杨玄英面色却默然的注视之下,横架在其脖子上。 并快速截断其气血、内息运行经络。 “阿弥陀佛。” 圆觉双手合十,杨玄英也以扇遮面,聂文洞自己的选择,他们无法干涉,当然,更不敢对那位老大人出手。 “认栽,认栽。” 聂文洞擦去嘴角鲜血,大笑起身。 随手推开丘斩鱼,眼见其气的双眼发红竖起的钢刀,不但不避,反而昂首以对,不屑冷笑: “我大明自无刑不上士大夫的规矩,可凭你,又有什么资格斩首聂某?” “聂文洞!” 丘斩鱼气的青筋暴起,钢牙紧咬。 “你大抵以为凭借你身后的势力,可以安然脱身,沉寂几年等待朝廷启用,再去另一处作威作福……” 徐文纪扫了一眼杨玄英,目光落在聂文洞的身上,冷冽无情: “老夫纵舍了这官不做,也要斩你以儆效尤!” “是吗?” 被封禁了内息、血气,更沦落为阶下囚,但聂文洞反而越发的坦然了。 他也不反驳,而是对着横在身前的钢刀,一正衣冠,踏步走向厅外: “那就看,大好头颅,谁能斩……” 唳! 话音戛然而止,一声鹤鸣响彻整座德阳府城,音波刺耳回荡着,满城皆动。 轰隆! 无数人仰天而望,就见得空中气流海啸,音波隆隆,一道人影俯冲而下,赤衣猎猎,人如飞龙: “青州杨狱,斩你狗头!!” 第309章黑山泥腿子,偏爱斩人头 斩! 你! 狗! 头! 足可穿金破石的长啸吐露,杨狱真罡催发,在白鹤惊慌展翅中,一脸惊愕、担忧的秦姒与渺渺道人的注视下,一跃而下。 迅疾扑面的气流吹不灭杨狱心中的杀意,超人一等的五感让他遥在半空之中就听到了府宅内发生的事情。 心中激荡的火焰,再也无可抑制。 前世今生,杨狱从未对一个人抱有如此强烈的杀意,这杀意强烈到他的身与心都为之激动。 轰隆! 音波炸响,浩渺若垂天之云,伴随着气流呼啸,顷刻间回荡在城郭内外,引得大片哗然。 而那声音之中蕴含的东西,更让诸多人为之惊骇。 “杨狱?是他?!他要杀聂文洞?!” “光天化日之下,竟要杀一州之主,朝廷重臣,封疆大吏?!” “他怎么敢?!” 这一瞬间,长街前后,城郭内外,一座座酒楼上下,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江湖武人,乃至于覆压的官吏,都为之惊呼动容。 无数人仰天而望。 只见云层翻滚间,一人俯冲而下,可怖的气浪随其而动,于阳光的照耀之下,风云皆动,犹如传说中的龙王出巡,苍龙探首。 带着实质一般强烈的杀意,似一口锋锐到了极点的神刀,自上而下,如一贯下! “杨狱?!” 遥遥旁观已是惊呼骇然,首当其冲的城南府宅中更是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怔了一怔,方才反应过来。 情报中已然陨身的杨狱不但没死,而且还要来杀聂文洞?! 怀疑、惊诧、震骇、错愕…… 诸般情绪在一干人心中翻涌而起,表现也各有不同。 杨玄英捏着折扇,还在思量这人是谁,丘斩鱼神色激动,双目通红几乎流泪,徐文纪沉默一瞬,微叹一声。 聂文洞则先是错愕,旋即发出一声冷笑,望向一侧的圆觉老僧。 “是他……” 望着自天而降,割裂气流如苍龙逆冲而来的人影,圆觉面色微微一紧,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当然是认得杨狱的,可此时此刻,那小子的气息又有不同,假设说,月余之前的他,好似一头展翅的苍鹰。 此时的他,就如同传说中的金翅大鹏,流溢着凶戾霸道至极的气息。 “阿弥陀佛。” 旋即,他双手合十,轻诵佛号,一步踏出。 咔咔咔~ 仅是一步踏出,就如同鱼跃龙门,肉眼可见的巨大变化就在这老和尚身上发生了。 他周身干瘪的皮膜犹如充气般膨胀起来,再无丝毫褶皱可言,皮膜之下,筋骨拉伸就饿发出强弓劲弩空拉硬放的声响。 他肌肤闪烁着象牙般的光辉,周身每一寸筋骨都充满着至阳至刚的气息,好似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化作了寺庙之中供奉的纯金佛像。 宝相庄严,不可撼动! “老和尚!” 如水的金光自前厅倾斜,自上而下望去,似有一口金钟罩住了前堂,风流激荡间,杨狱眸光一凝。 那是金刚不坏身被催发到了极致的光芒,其如铜墙铁壁,拦在前厅之上,狂躁的气浪滚滚如天河冲涮,却仍巍然不动。 金刚不坏身,是他至今为止所见过的最强护体横练,单纯的防身之能甚至还在裕凤仙曾催使的不败天罡之上。 月余之前的一次交手,他几乎反被震伤,且不曾击穿这一护体神功。 可如今…… 呼! 飓风漫卷之中,杨狱五指大张,青光如瀑涌动被其攥住,捏合于掌印之中。 无人可见的细微之地,杨狱的命数也在发生着剧烈无比的变化。 暴食之鼎中,紫金吞煞宝葫芦绽放出璀璨豪光,一道道色泽不一的命数不住翻滚着,犹如利箭般被其吐出,消失。 仪式完成之后,通幽神通终于踏入正轨,经由紫金吞煞宝葫芦的转化,杨狱已可在一定程度上改易自己的命数。 但命数改易有着极大的随机性,杨狱始终不曾用来改易自己的命数,不过十多日的奔波尝试之中,他发现了紫金吞煞宝葫芦的另一个妙用。 燃烧命数! 命数的燃烧,可以于刹那之间迸发出其本该有的威能,而此刻,随着自己吞煞宝葫芦的剧烈颤动。 杨狱只觉自己体内燃起了一座又一座的火炉,一道道与血气有关的命数在燃烧着,这是比换血大丹还要猛烈的热流。 刹那而已,这汹涌到了极点的血气已然将他的皮膜染成赤红,望之如火炬般熊熊燃烧着。 熔炼玄石入体之后蜕变的体魄,竟似也无法承受着暴增的血气。 终于,伴随着他拳印的捏出,真罡催发、血气沸腾、内息涌动,九牛二虎,四重劲力尽数加持于五指之间。 催发出了迄今为止,最强之拳! 呼! 炙烈、狂暴、霸道的火光自拳印之上绽放,炫目至极的强光纵横激荡,恍惚之间,在所有人的眼中,已没有了杨狱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熊熊燃烧,带着暴戾与毁灭的流星坠落。 “挡我者死!” 犹如最为深沉夜幕般的黑暗降临之前,圆觉的耳畔响起了这么一道平冷无情的声音。 恍惚之间,他嗅到了剧烈的危机,以及那不加掩饰,炙烈如实质的狂暴杀意。 要你死,你就死! 旋即,惊天轰鸣响彻。 轰! 一刹而已,金光已被彻底击溃,汹涌的气流轰然落下,吹起了滚滚烟尘,距离稍近的兵卒、衙役都被吹的如滚地葫芦。 退! 暴退! 除却寥寥几人之外,所有人全都惊慌后退。 气血与真罡的摩擦与碰撞,在一瞬之后达到了顶点,府宅剧震,前堂坍塌,一座座房屋如遭雷击,或倒塌、或开裂。 以两人交手之处为中心,十数丈之内的已无任何好物,青石铺彻的地板,更是整个被砸的塌陷数尺之多! 砰! 一次碰撞后,杨狱落于远处,衣衫与长发尽皆后仰,以金蚕丝制成的飞鱼服猎猎狂舞着。 肉眼可见,他的肤色极度变化,如水的真罡不住扩散,倾泻出来的劲力将身后数丈之内的墙壁、屋舍都震的碎裂。 “杨狱……” 丘斩鱼心神震动,这让他感觉到极度危险的老和尚,居然…… 满院皆寂。 灰尘飘荡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被杨狱所吸引,望着那赤色如火,有着破损却无损其色的飞鱼服,一众人皆是沉默。 百丈高空一跃而下,拳印催发,于青州最为有权势、地位的几人面前,大打出手。 哪怕再如何迟钝的人,也都真切感受到了其人桀骜张狂,霸道冷酷。 呼! 烟尘散去,一众人的视线方才从杨狱的身上移开,望向了废墟一般的碰撞之地。 一次碰撞,金光尽散。 圆觉仍是双手合十,却只有半身在外,下半身直至胸腹都被砸入了夯实的地面之下。 他的身上,仍有点点温润光芒残留,可身躯却不复圆润,再度变得干瘪,且比之之前苍老了数十岁一般。 “阿弥陀佛。” 他张口诵念佛号,粘稠的鲜血方才从他的七窍流出,浸湿了地面,触目惊心。 金刚不坏身,被破! 眼见得这一幕,其他人尚且处于震惊之中,杨玄英却忍不住攥紧的扇子,玄铁锤炼的扇骨被他捏的‘咔咔’作响。 金刚不坏身,是青州第一护体横练,在天下神功之中也是有名的,同阶之中,几无可破。 然而此刻,就这么被打破了。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此人所施展的拳法,前一瞬,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麟龙道那位承接了赵老王爷传承的‘小赵王’…… 这是,霸拳! “好力气、好拳法。” 圆觉目光黯淡下来。 这一拳超过了他金身所能承载的极限,尤为可怖的是,其力道卸无可卸,生生被他吃下了全部的震荡,此刻外表不见动静,内里的脏腑经络都已烂成一团了。 之所以不死,只因为他强大的生命力。 圆觉叹气,有着敬佩,也有着后悔,最终,他收回目光,望向聂文洞:“生活不易,赚钱难。聂大人十万两黄金,买了和尚一条命……” “大师好走,聂某允诺的,自不会不作数。” 聂文洞神色亦是有些变化,却也没去看圆觉和尚,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停留在杨狱的身上。 看他面沉如水,看其杀意如潮,神色稍稍变化,心中却是升起莫大波澜。 “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衙役,能在短短两三年时间里成长到如此地步。难怪你如此嚣狂霸道,原来真有神通在身……” 聂文洞轻叹一声: “老夫自诩眼光还可以,不想,在你身上看走了眼……” 这一叹,真心实意。 再见杨狱,他心中真切的升起了懊悔,早知今日,他就不该相信那方其道,早在他崭露头角之时,就该将其扼杀掉。 可惜了…… 杨狱不曾看他,正如没去瞧那将死的老和尚一眼,他目视徐文纪,神色冷漠而坚决。 “看来,你是想好了……” 徐文纪沉默良久,却还是喟叹一声,让开了步子: “可惜了……” 他叹息,丘斩鱼等一干锦衣卫也皆默然。 眼前之人,年不过弱冠,已有平逆、赈灾、诛杀魔魅,结束大旱大灾这样的功绩在身,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 不日里,他必将平步青云,一举成为青州、龙渊道,乃至于天下最为璀璨的一颗星。 可惜了…… 杨玄英以扇遮面,目光闪烁,心中权衡着。 徐文纪在可惜什么? 杨狱心知肚明,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懂得这个道理。 任何一方体制,都有其规矩在,尊卑有序,以下克上乃是大忌,不得诏令而杀封疆大吏,这在历朝历代,前世今生都如同造反。 法学生出身,杨狱比任何人都要懂法,可…… 不杀之,此心岂能安?! “青州杨狱,黑山泥腿子,平生无他好,偏爱斩人头!” 杨狱开口,字字铿锵,按刀,寸寸拔出,目视聂文洞,眸光若火: “聂老狗,纳命来!” 第310章什么叫,不得好死?第二更 “聂老狗,纳命来!” 指掌握刀,敌寇在前,杨狱心中的一切杂念尽被荡空,唯有胸腔之中滚走多日的火焰,自此爆发! 锵啷! 长刀出鞘,寒光催吐。 一刀斩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陡然升起。 平步青云人之所欲,位高权重人之所求,趋吉避凶更是人之天性…… 富贵荣华固然可贵,肆意如此更或许会引来严重的后果甚至是追杀,可若为此就泯灭了心中的火焰, 那么,他又学什么武,练什么刀? 恍惚之间,杨狱似又看到了演武场上那位手持青龙偃月刀的老者。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原来,是这样吗…… 轰! 刀鸣炸响瞬息而已,已被一股骤起的刀风吹散,可怖的寒芒森森滚动,如潮如浪,顷刻之间,彻骨的寒流已将四周所有人尽数逼退。 退! 退! 狂暴至极的刀意滚滚纵横,暴戾的杀意犹如寒流般席卷全部,一切目视此刀者,皆觉心头发寒,刀临眉心。 不能不退,不得不退。 “这罡气,这刀法?!!” 杨玄英悚然一惊,几乎捏碎了铁扇,他本可不退,可望了一眼气息黯淡,随时都会殒命的圆觉老僧以及垂手而立的徐文纪,还是默然后退数步。 避开了那肆虐的刀光之潮。 丘斩鱼心神激荡,并一众锦衣卫后退数步,皆提长刀,冷眼扫着杨玄英,以及脸色难看的风云二卫。 嗤! 杨狱身形不动,身前的空气已被迅疾的刀光彻底斩开,凌厉而狠绝的斩向了独留于原地,被封禁了内气、血气的聂文洞。 “杨狱……” 丘斩鱼身形颤抖,双眸泛红,死死的盯着这一刀,激动、羞惭、敬佩诸般情绪翻滚,不一而足。 这一刀,本该他来的,可…… 如此冷酷的刀光之下,遥遥旁观之人都觉双目要被刺的流血,可已被封禁了气血、内息的聂文洞,却突然大笑出声。 “哈哈哈!” 大笑声中,聂文洞双臂大张,乱发冲破冠冕: “谁能杀我?!” 呼! 气浪陡生,真罡催发,肉眼可见,他的身躯剧烈的膨胀了起来。 而他的气势,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前一瞬,还是冠冕加持,书卷气浓重的老儒样,可一瞬之后,却似是一头披上人皮的大妖魔露出了足可惊怖世人的獠牙来! 轰隆! 犹如一轮大日绽放出强光辐冲全场,顷刻间爆发的光与热,甚至压过了那如龙腾渊的凌厉刀光。 强烈的凶煞与燥热,瞬间充斥了整座前堂大院、甚至于整座府邸! 深秋的寒冷于一霎间被扫灭了,一众围观者只觉从隆冬走入了盛夏,温度拔升之下,没有武功的一干家丁甚至直接被炙烤的昏厥了过去。 如此强大的血气?! 丘斩鱼瞳孔收缩,好似受到了巨大惊吓的狸猫,一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这样强大的血气,实在是他平生仅见,甚至要远远超越祁罡、裕凤仙,即便是他曾去龙渊道见过的几位宗师级人物,也没有如此强大的血气! 难道这聂文洞,是大宗师?! “这是,神通?!” 徐文纪的眉头也是一皱,捏着金豆子的手掌一颤。 他早知聂文洞必有底牌在手,可没想到他居然真有神通在身。 他虽已老迈,可到底曾经是换血大成的准宗师级武者,对于血气的感知十分敏锐。 这血气固然强横,可却失之精纯,驳杂不说,还充斥着莫大的煞气…… 围观众人神色皆变,唯有杨玄英神色如常,不但没有惊讶,反而还带着莫大的期盼。 血转丹是他亲手所炼,可他也不知道聂文洞能够做到什么程度,不免心怀期待。 唳! 盘旋于半空之中的白鹤似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几乎将背上的三人都甩落下去。 “这是?!” 本来还在缠着秦姒的吗渺渺真人吓了一大跳,差点掉下去,他骇然下望,感受着那强大到惊人的血气,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旱魃!” 秦姒神色一变,认出了那股唯有神通者可以察觉到的气息。 可不对啊…… 旱魃不是已经死了? “来!” 聂文洞大笑的同时,五指一张,废墟中一口长刀就被其吸入掌中,继而,沛然难当的血气催发出同样强横的刀光来。 轰! 轰! 血气与真罡碰撞,刀光交锋共舞,一声轰鸣之后,又是千百次响彻,整座大院一时尽是刀光刀影。 逼的一众人连连后退。 这是一场出乎所有人预料的碰撞,任谁都没有想到,多年养尊处优不曾与人厮杀过的州主聂文洞,居然有这样的武力。 丘斩鱼心神沉凝,持刀在手,死死的盯着两人交锋之地,只见得气浪翻滚间,大片的土石碎裂声响。 两人身形闪烁之处,青石地面尽是蛛网密结,寸寸龟裂。 “这便是神通吗……” 感受着炙热的气浪,杨玄英目光闪烁,带着莫大的渴望。 聂文洞是什么人,他如何不清楚? 此人年少之时就是有名的少年天才,文武双全,可到底养尊处优多年,且偏向道术修习,武功着实称不上强。 可神通加持方才不过半月,强了何止十倍? 而这,似乎并不是旱魃道果的最大特性…… “杀!” 刀光如潮般翻滚,聂文洞的变化杨狱看的分明,更早有所料,面对滔天的血气冲击,他不退反进,刀光交织如林,生生撞入其中。 旱魃那足可消融百锻玄铁的三尺禁地他都敢闯,遑论这区区血气? 旱魃之强横,在于其为道果所反制,化为魔魅,若道果反被人所控,却绝无那样不可触碰的可怖高温。 轰! 轰! 血气翻滚,没有任何衰弱,反而随着时间的推迟,变得越来越强横,炙热的气流扩散之下,空气中都被硝烟之味所充斥。 嗤嗤嗤! 杨狱一言不发,冷漠出刀,他身形变换,犹如鬼魅,一人舞动,犹如千百人出刀,刀影弥漫天空。 然而,聂文洞的血气似无穷尽,在这样强大的血气催发之下,其罡气之厚重,几乎可以比拟圆觉老僧的金刚不坏身。 狂舞的刀影,似根本无法击溃其血气、真罡。 “杀我,来杀我啊?!” 又是一次碰撞,聂文洞大笑若狂,可怖的血气加身,让他的一举一动都有超越往常十倍之力,且似无穷无尽。 “好!” 突然,一道声音穿透了滚滚血气,压下了好似连珠炮一般的气爆之声。 什么? 聂文洞似有察觉,狂躁的精神有着刹那的回转,就听得一声好似龙吟般的刀鸣震响。 方才惊觉,不知何时,一股迥异于寻常气劲的青光,已然在不知不觉之中笼罩全场,而杨狱挥舞了千万刀,更是将整座前院尽化成一片刀之海洋! 继而,被他一击击退十数丈的杨狱,踏步,出刀! 这一刀斩出,却正如一头暴戾青龙腾渊而出,张牙舞爪,欲要吞噬一切之敌! 一步踏出,一龙腾渊,三步踏出,则有三龙怒啸,七步走罢,七条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爪牙皆全的青龙已自弥漫前厅的如瀑刀光中腾出! “青龙真罡?!青龙九杀!” 眼见得七条真罡刀龙腾空,一众人皆是哗然,杨玄英以及同行的几个龙渊卫刀客则是勃然色变。 若说之前仅仅是有些怀疑,此刻见得真罡刀龙展露颜色,不要说杨玄英,便是丘斩鱼等锦衣卫,也全都认出来了! 青龙真罡,青龙九杀! “来!” 杨狱长啸踏步,刀出如龙,杀气如潮。 不再掩饰,无需掩饰! 面对七龙腾空列阵,聂文洞面色一寒,他如何认不得这名震天下的青龙九杀,眼见杨狱还要踏步,终于按耐不住。 一声怒斥不及吐出,周身萦绕的滚滚血气已尽数逆流而回,继而,一股炙烈到了极点的赤光闪过。 “避开!” 徐文纪神色动容,突然发声,但话音刚出口,不可思议的一抹就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那一道赤光如一条幼生的火蛇,蜿蜒而动,速度都谈不上快,然而其所过之处,无论是气流、罡气、刀光、刀罡,尽如烈日暴晒之下的雪花,迅速消融不见! 非只如此,一个接触,杨狱斩击而落的雁翎刀,竟也被烧穿了真罡,赤红一片后,竟然化作了铁水! “死!” 一道火蛇发出,聂文洞的脸色顿时煞白一片,但他的眼神之中却尽是暴戾的快意。 这一道火蛇乃是他此时血气之凝聚,足可烧融玄铁真罡,洞穿精金寒铁,如此近距离之下,纵使大宗师、甚至武圣当面,他自问也足可将其燃成飞灰! 然而,他眼神之中的快意仅仅持续了一霎,就被巨大的惊愕所充斥。 那是一只白皙,骨节修长分明的手掌,以似慢实快的速度,按住了他所催发的神通之火,然而,预想之中的画面不曾出现。 反而是火蛇,消失了! 在触及其手掌的瞬间,突然消失了! “这不可能!!” 聂文洞终于色变,再无法淡定。 而那‘按灭’的火蛇的手掌,突泛起一抹青光,继而,握指成拳,重重一击,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轰!! 若平地起惊雷。 刹那间,残存的血气被打灭、护体的真罡被砸穿、贴身的软甲并衣衫齐齐成灰…… 噼里啪啦! 拳印落处,筋骨破碎,强大的力量于瞬息间传递到全身上下! “啊!” 极尽的痛苦呻吟不及发出,一双充血的眼球已自眼眶中跳将出来,可怖的巨力毫不留情的碾碎了一切阻碍。 爆碎的骨渣撕裂了皮膜,带着粘稠而滚烫的血液从周身各处齐齐喷出! 闪不开、避不了、更没有什么卸劲可言。 一拳之下,聂文洞被打的离地而起,却像是长在了半空中,哪怕巨大的凹陷自胸及背而出,脊椎血液都被打的离体而去。 生生吃下了这一拳的所有力道! 一拳之下,几乎被当场打爆! “啊!” 沉闷的骨肉碰撞声后,凄厉至极的惨叫方才传荡而出,这声音是如此刺耳,直让观战等人皆不由打了个冷颤。 血腥! 暴力! 凶戾! 望着那如水袋一般炸开的聂文洞,不要说府宅内的寻常家丁、丫鬟,便是丘斩鱼这样的锦衣卫头目,都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然而,他仍是未死。 聂文洞痛至面目扭曲,从未品尝过的剧痛让他几乎崩溃,声嘶力竭大骂: “小畜生,你敢杀我否?!” “敢杀我否?!” “曾几何时,我曾认为,古之酷刑皆是糟粕,杀人不过头点地,酷刑折磨本无警示之用。 可你,颠覆了我的观念,让我真切体会到了世道变了……” 不曾以真罡排斥血液的喷洒,杨狱面与身上皆染血,但他的神色依然平静,他缓缓收拳,眼神冷漠: “你一定会死,可我岂能让你好死?!” 第311章老大人,杨狱不做官了第三更 呼呼~ 秋风已,吹过宅院,所过之处,无论是家丁、护卫还是一干锦衣卫高手,无不遍体发凉。 在这平静的声音之中,他们听到了极致的厌恶与仇恨。 一时之间,竟对那跌落地面,被踩碎了下颌骨,惨叫都发不出来的聂文洞有了几分同情。 强大的生命力支撑着他,让他遭受如此重创都不死,可他定然会后悔自己没死,痛恨自己强横非人的生命力。 “大人!” 众人皆寂,唯有风云二卫目眦欲裂,可望着那赤衣染血的身影,又着实没了出手的勇气。 凉凉对视之后,惨笑着拍向彼此脑门,一声闷响,两人同时毙命。 却是救不得主上,敌不过又逃不走,更不愿被人如此折磨,选择了自杀。 “阿弥陀佛。” 和尚的一口气足够长,圆觉足足撑了大半个时辰,其间被不知多少碎石、刀气打的满面是血,却直到这时,才吐出了那最后一口气: “看来和尚这命,没卖出好价钱……” 说罢,气绝身亡。 只有几道旁人看不到也摸不着的流光,自其身上流出,没入杨狱胸口前的虚空中。 仪式之后,紫金吞煞宝葫芦已有着灵性,会自主搜寻身故者即将消散的命数。 “杀人不过头点地,阁下不觉得太过了吗?” 杨玄英以扇遮面,双目微眯,心中忌惮非小。 此人似踏足四关也未太久,却接连打废了圆觉老和尚,身怀道果的聂文洞,这也就罢了,还能用其身怀道果来解释。 可他先是一手霸拳,随后又是青龙真罡,青龙九杀,这就着实有些不可思议了。 前者还罢了,西府赵王麾下的八千玄甲精骑不乏会这门拳法的,可后两者,可是龙渊王秘传的武功。 他怎么会…… “你要出头?” 杨狱甩了甩手臂,鲜血滴答落下,神情冷淡。 他自然没有下死手,否则,以聂文洞这样养尊处优的身子,他一拳足可打成肉泥,血气作用到体魄上,需要很漫长的水磨工夫。 而他之所以留手,自然不止是为了折辱他,更是因为旱魃的特殊性。 旱魃者,不老不死,非人非鬼,于传说中,属于不在三界内,不入五行中的怪胎,有着种种神异在。 而最为为人津津乐道的,自然是其‘不死’的特性。 相传,旱魃一滴血,可以造就一群尸鬼,更可在本尊死后,借由那一滴写重生,这是神通,非人力可以阻止。 聂文洞一心求死,就侧面验证了他的猜测,这老家伙,还藏着后手。 “出头如何?” 杨玄英看了一眼徐文纪,后者面无表情,不知心思如何,心中不由一突。 这杨狱莫非真有什么背景? “出头,就来。” 杨狱单手提起半死的聂文洞,踏步向他走来: “不然就滚!” “你!” 杨玄英心头大怒,但眼见徐文纪漠不关心,丘斩鱼等人冷然的目光,气的手指颤动,却还是生生忍了下来。 “你可知,今日出得此门,再想进来,就难了。” 杨狱的脚步一顿,身后传来徐文纪的声音,他叹了口气,很有些萧索的味道: “你还年轻,未来不可限量,留他一口气,老夫来处置,可好?江湖路崎岖,可不比公门便利,你……” “老大人……” 杨狱沉默一瞬,缓缓回身,道:“衣服破了能缝缝补补穿,人心破了,还能活吗?” “不试一试,怎能知道?” 徐文纪的语气中越发疲惫,已然明白了杨狱的心意。 他心中无力感越发浓重。 眼前之人,分明仍有一腔热忱,未必不会成为栋梁之材,可自己却无法留下他…… “老大人,你要强留杨某吗?” 杨狱开口。 “人老了,留不下喽!” 徐文纪又是一叹,眼神却不离杨狱: “之前总想着还有时间,想着忙完这些杂事,与你促膝长谈一番……” 他摆了摆手,声音萧索: “临别之时,老夫只想问你一句,你此去,要做个什么样的人?” “做个什么样的人?” 杨狱咀嚼着老人的话,沉吟片刻后,转身离开,几步而已,已然出得前院,几个呼吸间,人影不见。 唯有声音回荡: “宁取狂狷,不为乡愿!” “宁取狂狷,不为乡愿……” 徐文纪重复了一遍,有些出神。 “老大人!” 眼见杨狱旁若无人的离去,杨玄英铁青着脸开口了,语气十分的僵硬: “您身为两朝元老,国之重臣,就如此坐视一个凶徒在光天化日之下,擒杀一州之主,而没有丝毫阻拦吗?!” 丘斩鱼面色一沉,更要说话,徐文纪已开口了: “你年轻力壮兀自缩头不出,我一个老家伙,又有几根骨头,能拦下这样的凶徒呢?” “老大人……” 杨玄英面皮一抽: “晚辈力不能及,可您……” 他的话没说完,一声声清脆的‘啪嗒’声就将他彻底打断,他惊愕看去,正是一枚枚金豆子落地。 “聂文洞猜的不错……” 徐文纪转过身,慢慢悠悠的离去: “撒豆成兵的宝贝,老夫本也没有那么多……” “……” 徐文纪飘然远去,一众锦衣卫押着一干人等紧随其后,未多时,已只剩了杨玄英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久久无语。 …… …… 呼! 府宅大门前的长街上,早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其中有贩夫走卒,也有江湖武人,或者也有各家的探子。 可无论是谁,看到一袭赤衣染血的锦衣卫提着一凄惨至极,只见出气不见吸气的干尸之时,全都吓了一跳。 而等人群中有人认出那干尸是谁之时,一声惊呼后,长街内外,所有人全都没了声音,陷入一片死寂。 这可是,聂文洞! 一州之主、封疆大吏、放眼整个大明都是绝对大人物的聂文洞! 在这青州之地,几乎是顶天的大人物,谁能想到他会在自家府宅被人打成了死狗! 还是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 府宅外,长街前后,千百人好似都失去了声音,只有那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响着,无数种情绪在他们心中涌动着。 让! 杨狱不急不缓的走着,所过之处,无有阻拦,远远的看到他,所有人都在让路。 呼! 白鹤展翅,不及落下,就又自飞腾上天,似觉得有什么极可怕的东西在,根本不敢久留。 秦姒落地,还不及上前,小道童已经抢先一步冲了上去,一蹦三尺高,激动的浑身发抖: “青龙九杀,青龙九杀耶!你哪里学的,教我,教我!” 这小道童目睹了全程,激动了好半天,认为这才是男人该干的事,躲在角落里悄咪咪的画符,简直不要太猥琐好嘛! “龙渊王的东西,你敢学,我教你。” 杨狱瞥了他一眼。 听到龙渊王,这小道士顿时泄了气,闷闷不乐的转过身,不过又想起了什么,开始问罪: “本真人险些忘了,你在谷里,干什么打晕我?!” “我的小祖宗!” 落后几步的牛三听得这话,大踏步就窜了过来,好一通赔罪:“要不是杨大人救你,你之前……” 话说一半,他说不下去了,这不是揭人伤疤? 但他还是连连鞠躬,发自内心的感激。 若非杨狱打晕了这小道童,那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杨兄要去酒楼吗?” 秦姒上前,询问一句,已看出杨狱似是要去春风楼,心中微微一紧。 杨狱点点头: “想喝酒。” 说话间,春风楼已近在咫尺,而随着他一路走过,消息早就传到了春风楼,待得杨狱走进春风楼,里面已然空空荡荡了。 只有掌柜战战兢兢迎上来。 “九楼为我摆二十桌子,有什么好酒全上上来!” 甩下身上最后一张金票,杨狱也不多言,倒提着聂文洞就上楼去。 “不,不要菜吗?” 得到否定的答复,掌柜的不敢怠慢,忙不迭的吩咐下去,整座酒楼就这么一桌客人,这速度自然是极快,没多时,二十坛酒就开始上了。 “聂,你怎么……” 听到他回来的消息,李二一忙不迭的出来,杨狱上去九楼,他也赶了上来,见得死狗一样的聂文洞,惊骇不已。 他是见过聂文洞的,还曾一度心中感激,若不是他赶到德阳府,就凭那清汤寡水的粥米,怕他都熬不到现在。 “取一口刀来。” 杨狱没有回他,而是让他去取一把刀,李二一一愣,却还是折回去取,未多时,已然带着刀回来。 “剔骨刀成不成?” “是刀就好。” 杨狱接过刀,随手放在桌上,又一伸手,合上了聂文洞的下颌骨。 “啊!” 刚一合上,就是一声凄厉的惨叫,聂文洞痛不欲生,口中尽是污言秽语,惹得杨狱又拆了他的下颌。 “杨兄,你这是?” 秦姒微有些皱眉,她不是个拘礼的人,可聂文洞这惨状,着实让人看了心头发堵。 “入谷之前,我答应过要请他们喝酒……” 杨狱神色微黯。 先是曹金烈,后是钱金戈等一众锦衣卫,约好的两场酒,都再难兑现了…… 秦姒默然,旋即起身,为杨狱倒酒,将二十张桌子上的酒碗全部倒上,酒香四溢。 只是…… “有酒无菜,如何是好?” 秦姒说着,语气一顿,看向了聂文洞。 这是下酒菜么…… 第312章他跪了,他死了感谢齐天打赏的双盟主 黑暗,无边的黑暗。 坠落,无尽的坠落。 剧痛,深入灵魂的剧痛。 ‘啊!’ 飘荡在黑暗之中,有着无声的嘶吼传荡,无可形容的痛楚让他几乎崩溃了。 恍惚中,他回想起了什么。 “猿鸣谷一行,除我之外,共计亡故锦衣卫一百二十三人,我还你一千二百三十刀!” 嗤! 血光飞溅,剧痛翻滚。 一刀,又一刀! 他的意识剧烈的波动着,好似又听到了那个面目可憎的畜生的声音,他长身而立,没饮一碗酒,就斩自己十刀。 痛! 剧痛! 从未经历的酷烈降临,让他无比的想死,可却死不了,过于强横的生命力,让他连昏迷都做不到。 只能眼睁睁的体会着这人世间最为酷烈的刑罚。 一刀,又一刀。 无尽的痛楚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让他不禁想起了自己曾目睹过的行刑过程。 ‘这个畜生,他想要凌迟自己……’ ‘畜生!杂碎!泥腿子!狗贼!’ 他绝望嘶吼,却连怒骂都无法发出,到得后来,他已然近乎崩溃。 终于,千刀落尽。 他还活着…… 然后, “入谷龙渊卫,合击一百四十流人,我替他们还你你一千四百六十刀!” ‘不!’ 他的意志剧烈翻滚,麻木的心灵都在咆哮着。 一刀,又一刀! 到的最后,他几乎麻木,崩溃。 然后, “德阳府受灾百姓,多达数百万……” ‘啊!’ 声嘶力竭的怒吼声中,那如同潮水一般的痛苦消失了。 他,死了。 死于剧痛与惊吓。 那一瞬间,他恨到了极处,可同时心中亦升起了难言的解脱。 ‘我终于死了……’ 呼! 好似从无尽的坠落中落到了实处,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可他再度感知到了外在世界的存在。 这是一具健壮、年轻、有活力的身体。 唰! 他睁开双眼,入目所及,家徒四壁,他翻身坐起,消化着涌动而来的痛苦与记忆,许久之后方才回神。 “我是家丁张六子?不!我是……聂文洞!” 似有霹雳在眼前闪过,所有的记忆悉数归来,聂文洞身躯一震,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至极的呻吟。 他这一生,出身世家大族,嫡系子嗣,天资聪慧,从来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 幼年、少年、青年、中年…… 六十年里,他品尝了人世极乐,一切豪奢与享受,却独独没有受过如此可怖的酷刑。 “杨狱!” 聂文洞几乎咬碎了牙齿,他的双目通红,形若厉鬼。 他从未对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憎恨与杀意,哪怕是对曾伤及自己的冀龙山,逼死自己父亲的二叔,都不曾有过。 若非他有着后手,此时真就不得好死了! 好在,他活下来了。 “原来,这就是神通啊……” 聂文洞踉跄起身,走到小院中,熟悉着自己的新身体。 此人不过是自己家的一个家丁,虽然身体也算好,可与他自己自然无法相比,血气虚弱,孱弱。 但胜在年轻。 只要年轻,凭借自己的经验、人脉、财富,未多久,就可重回巅峰,甚至于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呼!” 他在院中舒展着手脚,就听到街外传来的阵阵喧哗之声。 “府衙张贴了告示,是聂文洞,这狗官!” “原来是他封锁了灾情,使得朝廷救援迟迟不来,畜生,老畜生,该死啊!” “听说他被杨大侠凌迟处死,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 长街内外,一片喧哗,无数人奔走相告,伴随着鞭炮爆竹的声音,声势热烈,一如当日大雨降,旱灾去之时一般。 “刁民……” 聂文洞脸色难看,心中杀意翻滚,突然一惊。 “不对!我怎么会越来越暴戾?!” 聂文洞悚然一惊。 前一瞬间,他心中至少闪过了无数种折磨这些刁民的手段,可他从来不做这些无意义的宣泄。 ‘那旱魃道果,影响到了我?!’ 这一惊,聂文洞就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要长生久视,成仙了道,可却没想过真变成传说中旱魃那样的怪物。 “这样不行,我必须要开始持戒,否则只怕真的会变成不生不死的怪物……” 聂文洞喃喃自语着。 “如你这般人,若也能持戒成仙,那只能说明,传说中的仙佛实则与妖魔也无两样了。” “谁?!” 谷&lt;/span&gt;  聂文洞勃然色变。 院门也被气浪一逼,轰然敞开。 “你!!” 望着那一袭染血飞鱼袍的少年人,聂文洞活像是看到了鬼,以他的老谋深算,一时之间都有种万念皆无,大脑空白之感。 “聂老狗。” 杨狱手提剔骨刀,面无表情。 旱魃之血,乃是神通所化,犹如神种,不是‘千里锁魂’可寻到的。 可以心眼催发的通幽,所锁定的,不是其外在的气息,而是其灵魂的气息。 春风楼的三万六千刀中,杨狱早已将聂文洞灵魂的气息全部铭记于心,是以,他无法寻到旱魃之血,却可在其身死的瞬间,锁定其转移之躯所在的轨迹与方位。 这同样是仪式完成之后,通幽所发生的变化。 反抗? 狡辩? 逃走? 一惊之后,聂文洞无比果断的转身,一头撞向了近在咫尺的墙壁,快绝、狠绝。 还想抓我? 毋宁死啊!! “你!” 紧随而来的渺渺道人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见得院内一人发狂似大吼一声撞向墙壁,下意识的就想掏符。 牛三瞧的心都哆嗦了一下。 好在,院内之人求死之心甚坚,只一下脑浆都撞了出来,吭都没吭一声,当场毙命。 “他,他这是……” 小道童一脸发懵,倒是神色稍微有些苍白的秦姒看出了什么: “此人,就是聂文洞以神通所化的备选之身,他死后,借助此人的身体活了过来……” “不错,正是他。” 杨狱冷眼扫过院内的尸体,不见如何动作,已拉着秦姒蹿其数丈之高,在一声白鹤长鸣声中,跃上了白鹤: “借你白鹤一用!” “你!” 小道童好悬没气炸,狂跳着大叫:“你,你又要丢下我自己去!” 渺渺小真人气的‘呜呜哇哇’大叫,白鹤却已带着杨狱、秦姒二人绕着德阳府城盘旋了半圈。 这白鹤是个很有骨气的,但也是个通灵性的,很显然,它知道之前杨狱做了什么,虽然十分抗拒,却还是默默的顺从了。 “杨兄可知这旱魃道果可化出多少‘假身’?” 秦姒抓着杨狱的手臂,默默催使驱离,为其扫去疲惫与一身尘埃血迹。 杀戮过后,煞气萦身,对人的精神多少是有害的。 “有多少,杀多少。” 杨狱舒缓筋骨,秦姒这门身体看似不起眼,实则用处极大,这一瞬,他只觉精神的疲惫都好了良多。 “青女道果只怕是魔属道果,此类道果最为凶狂,若不杀绝此人,只怕日后必成大患!” 见秦姒脸色稍稍有些苍白,杨狱只道她被自己的手段吓到,解释了一句,怕她真以为自己是杀人狂魔。 “为何说这个……” 秦姒微微讶然,随即轻笑: “杨兄,此事做完了,陪小妹喝两杯如何?这次下酒菜,还是普通些,如何?” “你……” 杨狱一愣,旋即笑了: “好!” 呼! 未多时,白鹤振翅而落,杨狱一步踏出,落于一座庄园之外,这却是一大户人家了。 不过,杨狱的名声在外,眼见得白鹤落下,一众护卫已做了鸟兽散,一家老小更是吓的脸色发白。 “不必进去了。” 闭目感应了一瞬,杨狱起身离开。 未多时,庄园内传出哭天抢地的惨嚎,家中少爷自杀了。 一处,两处…… 白鹤盘旋,声声哭泣在德阳府各处传出,这一日,德阳府多人自杀,引得不少人议论纷纷。 但杨狱自然不会去理会他们的猜测。 白鹤盘旋渐远,秦姒都有些心惊了。 这老家伙真真是谨慎到了极点,单单德阳府,埋下的假身就多达二十八个,涵盖了各种身份。 甚至有一个,还是锦衣卫! “难怪此人能在州主之位上一坐几十年,如此坚韧的心性,着实令人动容。” 又一次见其怒吼着撞墙自杀,秦姒都不免有了些敬佩。 “越是如此,越是该杀!” 杨狱面沉如水。 一路走来,又是三十多人死去,虽然这些人都是被旱魃之血转化的假壳,可也曾是活生生的人。 “走!” 白鹤展翅而飞,这一次,飞的更远,直飞出了上百里之地,杨狱方才叫停,也不等白鹤反应,自高空一跃而下。 轰! 荒野之上,一队镖局正护送着车队北去,突然,听到闷雷炸响,不及去看,身前已有狂风骤起。 但见血气涌动间,一身着飞鱼服之人缓步而出。 “这位大人……” 镖局的一干人面色皆是一变,零头之人刚想说话,就见得此次护送的雇主,发狂似一声大叫。 “杨狱!!!” 聂文洞恨怒若狂,几欲疯魔,咆哮着冲出车辇,又似被抽出了全部的力气,噗通一声跪地,涕泪横流,彻底崩溃: “饶,饶了我……” 话音戛然而止,一只手掌穿透云流,拍碎其颅,血色迸溅。 “结束了。” 第313章机关算尽太聪明本卷终 呼! 以心眼催发通幽,眼前万物都被剥离了外在,显现出了其中本质。 法眼之下,邪魅难藏。 杨狱垂手而立,就见得丝丝缕缕的雾气自被打碎了头颅的尸身中飘荡而起,却不再如之前一般游走,而是缓缓消散。 一如他所料,这是最后一个了。 “结束了。” 杨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下稍松。 神通者,太难杀了,尤其是身怀旱魃此类保命能力极强道果的神通者,尤其难杀。 聂文洞得道果至多不过十数日,除却其熟悉时间,凝练真血的时间,充其量不过三五日光景,却已埋下了近四十‘假身’。 若是给其数十年,天下还有谁人杀的了他? 要知道,被其埋入旱魃真血的假身,纵然老死,真血也会流入其后代身上,代代相传…… 而直至此刻,他方才看到了聂文洞的命数: 【聂文洞】 【命格:鹰视狼顾】 【命数:世家贵胄(深青)、出类拔萃(淡青)、天性凉薄(淡红)、血气如龙(淡青)、心狠手辣(深青)、文武兼备(淡青)、一州之主(深红)、时运加身(淡红)】 八条命数,奸雄命格。 聂文洞的命数比不得杨狱曾见过的李闯、吴长白,可命数也可说极为尊贵了,尤其是,他身无短板,最差的命数,都是青色。 兼顾着家世、天赋。时运、心性、地位…… 可…… “并无旱魃入命……” 杨狱眉头微皱,心中自语。 道果,天地精粹,自然法理之汇聚,是得之必然改命的宝贝。 难道聂文洞并没有真正得到‘青女道果’? 还是说…… “诸位自去吧,这镖,接不了。” 白鹤落地,秦姒踱步而前,看了一眼如临大敌的镖局众人,示意他们离开。 常年走镖的自然有着眼色,早被杨狱之名惊的进退不得的众人忙不迭的道谢,匆匆而去。 “杨兄可是发现不对?” 见杨狱拧眉,秦姒心中一动,询问。 “是有不对。” 杨狱点点头,说出自己的怀疑,并将猿鸣谷的前因后果说出来,只是略过自己可以看人命数的能力。 “这样……” 秦姒微微沉吟,道: “杨兄有没有想过,聂文洞也好,三千年前的欢喜和尚也好,他们所谓的掠夺道果,本身也属于道果的特性?” “不无道理。” 杨狱点点头,类似的想法,道果杂谈中就有。 只是,若聂文洞不曾得到道果,那他又如何拥有如此强大的保命神通…… 难道是…… “神种?!” 两人对视一眼,皆有着动容,想到了一处。 “假设我是聂晴儿,被人强行种下了‘青女道果’,意识混淆,可但凡还有一点灵智在,都不会任由算计自己的人得到道果……” 秦姒以指绕发,思忖沉吟: “杨兄,咱们或许小看了青女道果,也小看了这位能被道果承认的神通者……” “这……” 杨狱心头一震,旋即摇头: “旱魃已死,这无可争议。” 旱魃,必然是死了。 杨狱心中十分清楚,因为他炼化紫金吞煞宝葫芦的仪式,就根植于魔魅尸身之上。 “旱魃死了,可不代表道果就消失了啊!” 秦姒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 同为神通者,她对于聂晴儿的遭遇很有些感同身受,将自己代入其中,就觉得,纵然是死,也绝不愿让聂文洞的谋划成功。 “这倒不是不可能,只是……” 杨狱心中泛起思量。 或许是因为深知旱魃必然死去的事实,他从未如此去想,此时听得秦姒的话,心中顿时一震。 聂晴儿固然反被道果淹没,成了聂文洞肃清道果意志的容器,可她必然是留有一丝意志的。 “若是如此,这聂老狗岂非是机关算尽一场空?” 看着聂文洞消散的魂灵,杨狱神色有些古怪。 这就叫机关算尽太聪明吗? 算计了妻、女、孙,几乎血脉断绝,最后居然根本连道果什么模样都没有瞧见一下? 念头闪动,他又想到了冀龙山。 这个曾经的落第秀才,后来的长留大盗,似乎不止一次的想要以那枚‘天魁星’的道果作为聘礼去迎娶聂晴儿。 可惜…… “人算不如天算,谁又说得清呢?” 秦姒倒是很平静: “聂文洞即便再老奸巨猾,不也没有算到杨兄?” “是啊,人算不如天算。” 杨狱略有感叹。 世间万物,本就有着极大的不确定性,命数尚且可改易,凡人的智慧,又岂能算尽天下事? 秦姒所说是否有可能,他无从知晓,也无法验证,但聂文洞,必是死了无疑。 至于那青女道果去了哪里,怕是只有天知道了。 “聂文洞已死,杨兄有何打算?” 秦姒看着杨狱,眼神中有着期待: “你纵然有万般理由,徐老大人再如何维护你,可你以下克上,光天化日下凌迟聂文洞,也必将遭到朝廷通缉……” “他要通缉,也随着他去。” 杨狱一震袖袍,踏步间上了白鹤,遥望远山: “我得去寻我家老爷子,带他回去,这么久了,婆婆当是等的急了……” …… …… 呼呼! 浩日当空,金芒洒落,平洋湖中,渔船来去。 平洋湖,地处青、白二州的交界处,是龙渊道最大的内陆湖之一,滋养着万顷田亩,更养活了无数的渔民,夜里,更是有无数城中的达官贵人在此赏景。 白日里,诸多画舫都在岸边停靠,但其中也不乏人在。 “呼!” 林风打了个哈欠,带着脂粉的香气走到甲板上,一夜的宣泄,他自然不会疲累,但自被驱离青州后,他便留恋于此,多日下来,着实也有些乏了。 甲板上,几个护卫一夜没睡,衣衫、发丝上都有着白霜的痕迹,却仍一丝不苟的站立着。 见到林风出来,方才躬身叫了声公子,递上了信筏: “这是昨夜翎鹰送来的信件,请公子过目……” “嗯。” 林风随手接过,初时尚有些不经意,但看到后面,神色顿时变了。 “锦衣卫千户杨狱,于德阳府秋风楼,以凌迟之刑,戮杀了州主聂文洞,青州震动!” “杨狱杀了聂文洞?!” 仅存的睡意一扫而空,林风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看了一遍,方才确信。 “此人竟如此嚣狂霸道?!” 紧捏着信件,林风神色震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四大家多年经营,哪怕被逼的逃离青州,可青州发生的诸多事情,他仍十分了解。 从龙渊卫王景奇几乎殒身猿鸣谷,到徐文纪德阳府赈灾,再到猿鸣谷山崩…… 可哪怕是祁罡疑似身死的消息,也远远没有这封信带给他的震撼来的大。 聂文洞死了。 人都要一死,聂文洞死了也不是一个不能接受的事情,可他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凌迟于大街上,这是什么行为? 对于朝廷的衮衮诸公而言,这简直是比造反还要恶劣的事情! “杨狱……”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也都震惊不已。 即震惊于聂文洞如此惨烈的死去,更震惊于杀人者。 杨狱。 数年之前,这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可数年后的如今,他却是真正的名动青州。 关于他的一桩桩一件件,在场几人无不耳熟能详。 这样的人,可以预见,其前途必是无可限量,不要说龙渊道,便是如当年徐文纪一般走入京畿都不是不可能。 这样的人,居然会办出这样自毁前程的事情?! “到底是个没底蕴的。” 林风消化了震惊,冷笑着,正想说什么,突听得远处传来喧哗,循声望去,见是几条渔船在打捞。 “公子,有人在打捞尸体……” 一个护卫眼尖。 “那是……” 林风神色数变,突的发声催几个护卫靠近去看一看,自己则折返回到了船舱。 几个护卫疑惑,却也不敢怠慢,忙去到旁边的小船,划船而去。 “诈尸了!” 然而,未等他们靠近,就听得远处渔船上传出声声惊呼,那几个打捞的渔夫好似看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惊骇着直接选择跳船! “诈尸了!” 尖锐的叫声刺痛了耳膜,一张口,混杂着黑血的浑水就被吐了出来。 “噗!” 祁罡躺在甲板上,神情恍惚,昏迷前后的诸般回忆在他心头涌动着。 那一场爆炸来的太快,来的太凶,瞬间炸断了承载山洞的支柱,千万斤的巨石隆隆而落,只一眨眼,数十人就被砸的粉身碎骨。 “都死了,我还活着……” 祁罡喃喃着。 他本来也该死去的,是杨狱入洞前贴到他身上的半张金刚符救了他,这半张价值千金的符箓,为他抗下了数次巨石砸击。 可他终归谁也没救下来…… 莫大的悲怆涌上心头,让祁罡痛断肝肠,连连干呕,脸色发青如同死尸。 “咳咳……” 祁罡干咳着,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冰凉,关节僵硬,肤色铁青,不似人样。 他缓缓的摸住自己的胸口,却如遭雷殛般呆愣住了。 “原来,我也死了……” 第314章春风楼上酒,龙渊城中剑为上仙齐天加更 【流寇:杨狱】 【为人凶残,好斩人头,武功极高,天生神力,换血层级极高。刀法超绝,箭术神异,轻功极好……】 【悬赏:一千两黄金,一门上乘武功,六扇门铜章捕头职位,换血、补齐丹药若干,换血丹三枚】 【危险等级:五】 【活的可,死的也可!】 德阳府内,兵丁衙役们不辞辛苦,一张张相似度颇高的通缉令被张贴在大街最为显眼的地方。 还有不少捕头朗声宣告,以免江湖中的文盲不认得字。 “好家伙,你这哪里是想要杨狱的命,你们朝廷分明想要俺的命!” “这点赏赐,就敢通缉杨大侠?!你们六扇门的人发了失心疯吧!” “走也,走也!” 有人起头,一众人全都散了去。 只留下几个六扇门的捕头面面相觑,却也没奈何,这伙交给他们,愿不愿意也得捏着鼻子去干了。 一个捕头仍在朗诵通缉令,突感觉身边同伴身躯发颤,声音也变的结巴起来:“杨,杨,杨……” “咋的,你不认得字了?!” 那捕头不耐烦的一甩手,不经意的一转头,顿时吓的一个激灵,也哆嗦了起来:“杨、杨、杨……” “流寇杨狱。” 慢悠悠的走将过来,杨狱饶有兴致的瞧着有自己画像的通缉令,评头论足: “啧,这画师倒是有些功底的,倒有五六分像了……” 做了几年的捕头、锦衣卫,杨狱这些年看过的通缉令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却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己被挂在上面。 而这安家费,也不少了,足一千两黄金呢。 “杨,杨,杨大人,小,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啊,您,您……” 杨狱漫不经心,几个捕头却是汗出如浆,两股战战。 他们当然是有武功在身的,可就他们这点微末手段,在这位面前,有和没有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不妨事。” 杨狱自不会为难几个捕头,淡淡吩咐道: “正巧遇到,也就懒得我再跑一遭了,你们几个回一遭六扇门,将据点里有关怜生教的卷宗,全取一份送到春风楼里。” “啊?!” 几个捕头愣住了,望着走向春风楼的一男一女,全都有些发懵了。 他们投身六扇门也有十多年了,自问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通缉令上的人问他们要卷宗情报。 这事,他们可真没见过。 但…… “听不听?” 几人面面相觑,皆有些头大如斗,但还是默契的转身,匆匆回返六扇门驻地,这样的难题,当然得大人决断了。 长街内外,人流如织,其间自然不乏认出杨狱的,毕竟他的画像贴的满城都是。 但…… 微微一寂后,沿途叫卖声就又响了起来,一众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只当什么都没看到,只是悄无声息的避开了路。 月余前,杨狱是真个参与过赈灾,且后面街面上聂文洞所行恶事也流传开来,升斗小民虽还有些敬畏,却也没见慌乱。 一干江湖武人能活到现在的,自然没几个蠢的,远远看到就避了,哪有人乐意上前送死。 “杨兄这遭回来,吓坏了不少人。” 秦姒眉眼半弯: “你瞧那几个探子,腿脚都软了。” “那位就不怕我。” 杨狱笑着看向春风楼,屋檐上,赵坤面沉如水。 秦姒轻笑不言。 两人行至春风楼中,赵坤不想进来,李二一却是闻讯而来,拉着颤颤巍巍的掌柜的,要了些酒菜。 掌柜的连同一干伙计都是脸色煞白,这位可不止是武功高强,还是会凌迟的主…… 天可怜见,昨日夜里,他们足足做了一夜的噩梦,此时再见杨狱,屁股蛋子都在打哆嗦。 酒菜还没上来,丘斩鱼已然匆匆赶到。 上得楼来,话还未说,就是深深一躬,袖袍垂地。 “丘大人何必……” 杨狱微微摇头。 “丘某惭愧,一大把年纪,却没了胆气……” 丘斩鱼伸手倒了一碗酒,双手敬上: “在我心中,全体锦衣卫心中,杨兄弟永远是锦衣卫。无论来日如何,锦衣卫都断不会有一人为难你!” “丘大人客气了。” 杨狱双手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聂文洞之死,龙渊道、朝廷都必会震动,或许就会有高手前来为难……” 丘斩鱼神色肃然,伸手自怀中取出一卷墨迹未干的卷宗来: “这是丘某手书的一份随笔,记录着龙渊道、朝廷可能会派下来的高手,杨兄弟看看,或许有用。” “丘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卷宗,你还是收回吧。” 杨狱没有接这卷宗。 这是犯忌讳的。 他问六扇门要有关于怜生教的情报,他们还可推辞说自己威逼,且情报并无损朝廷,甚至乐见其成。 但丘斩鱼主动送上有关高手的名录与情报,就不一样了。 “写都写下来了,怎么收的回去?” 丘斩鱼笑着拱手,转身离去。 待他离去,掌柜的才将酒菜送上来,一放下就匆匆离开,只觉心头阵阵发虚。 这还是八层,要是九层…… “这位丘大人,倒是性情中人。” 秦姒为三人斟酒,又唤了窗外偷听的赵坤一句,但后者却是缩了缩头,没进来。 这两人乘着白鹤飞来飞去,自己却苦哈哈的奔波了两天才跑回来,土吃了个饱,哪还有心情喝酒。 “杨小子,你太莽撞了,现在如何是好?你的通缉令只怕很快就传遍青州了……” 几杯酒下肚,已从半年流民生涯中恢复过来的李二一扼腕叹息,连连摇头,十分遗憾与可惜。 他亲眼目睹了聂文洞之死,当时就曾想过阻拦,但见杨狱态度坚决也只能作罢,可心中着实可惜。 借着酒劲,就有些忍不住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此而已。” 杨狱不以为意,饮尽酒水落下碗来:“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 “我?” 李二一一愣,旋即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修养了一月有多,他已是恢复正常,只是人多的时候还是会紧张,喜欢随身带着一把短剑而已。 “黑山城、木林府、德阳府……接连碰上这么些事,你就没想过,你自己运道很差吗?” 杨狱就差点明了。 他此次回转春风楼,一半是要搜集有关于怜生教的情报卷宗,一半就是要解决秦姒与李二一身上的麻烦。 他们两人,一个身怀‘红颜薄命’,另一个更夸张,简直霉运盖顶,不解决了,他着实放心不下。 “你咒我?!” 李二一顿时脸黑如铁,他现在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倒霉。 因为他是真的倒霉…… “你还用咒?!” 两人‘相谈甚欢’,秦姒微笑倾听,不时为两人倒酒,多时不言,偶尔说上一句。 没多久,又有脚步声匆匆而来,六扇门的几个捕头送来了卷宗,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怜生教……” 杨狱翻阅着卷宗,一目十行,捕捉着有用的信息,同时,一心二用,在思量着如何改易两人的命数。 此时的他仍然无法赋予他人命数,但隐隐摸索出了这门神通的规律,已有把握能吸取想要吸取的命数。 但他总不能将两人打个半死…… …… …… 龙渊道,合有四州,青、白、云之外,还有道城所在,只是并不称之为州罢了。 龙渊道城所在,是一道之中,地势最佳之处,内有平川,外有沟壑,万川环绕,沃土万万里。 而道城,就宛如一只横亘于平原之上的巨兽,四面张口,吞吐着四条穿城而过的大河,来来往往的人流。 比之三州任何一城,都要繁华太多。 扑棱棱~ 两只翎鹰一前一后跋涉千山万水而来,穿过凌晨的寒风,降于天色蒙蒙亮,只几许炊烟升起的道城之中。 这时候,大多数人都还未醒,自然也有小部分人还未睡。 城南的烟花巷中酒肉飘香,城西的巷道里,为数众多的夜香客已推着粪车出行,挨家挨户的取香,要在天光大亮前,送出城去。 翎鹰落处,是一座占地十分巨大的府宅的后院。 呼! 吸! 院落老树下,寒风中,一面色沉凝,身着单衣,气势威严的中年人盘坐于冰凉的地面上,对着横于膝前的一口无鞘、无柄的神剑吐纳着。 他的呼吸悠长而又力,每一次吐纳都能引得神剑发出清脆的颤鸣。 就在翎鹰飞落的瞬间,中年人睁开了眼。 刺啦! 似有一道霹雳划过仍有夜色未退的天幕。 唳! 翎鹰受惊,急速闪避,可任其如何躲闪,都还是被那一道如龙蛇滚走的剑光追上,一闪间,取走了两只翎鹰身上的信件。 啪嗒! 神剑归位,信筏落于掌中。 “青州杨狱……” 扫了一眼,中年人眉毛微动,起身向着屋舍微微一躬: “世子,聂文洞被人杀了,凌迟处死。” 前半句话,屋内本无动静,直到后半句响起,屋内才传出一声轻‘咦’来: “哪个如此大胆?” “是个叫杨狱的。” 中年人答。 “杨狱?” 屋内有灯火亮起,似有讶异: “聂文洞也算老奸巨猾,居然会栽这么个小角色手里,倒是有意思……” 屋内人自言自语时,中年人拆开了第二封信,只瞧了一眼,神色就是一紧: “是,有关大小姐的……” 吱扭! 门被推开,只披了一件上衣的中年人走出了屋子。 这中年人包养的极好,可惜似常年缺乏运动,极为肥胖,甚至称得上一句臃肿,挤的眼睛都快瞧不见了。 “大小姐追杀余灵仙,于某处突然失踪,咱们的人都跟丢了,疑似是中了怜生教高手的埋伏……” “啧,还是这么不小心。” 富态世子叹了口气: “我家这侄女,着实不听话,闺中绣花不愿意,非要提刀弄杖……” “此事是否要告知王妃?” 中年人询问。 “些微小事,何必扰母妃好梦?” 富态士子轻拍肚皮,道: “沧海,你带人走一遭,两件事一并办了吧。” “嗯?” 沧海眼皮一跳,做割喉状:“您的意思是……” “打住!” 富态世子顿时皱眉,叹息:“你们这些人啊,张口闭口就打打杀杀……” “今时不同往日了,大小姐领悟了不败天罡,军中那些老顽固,只怕越发不服您了……” 沧海轻按长剑,肃声道: “您若不忍,沧海愿代劳。” “我家人丁不旺啊,老三出家绝了根苗,我又无所出,唯老大留下一儿一女,你们为何总觉得本世子想要谋害侄儿?” 世子叹气转身,慢慢悠悠的回房: “把我侄女安安稳稳的带回来,少一根头发,我割了你的头!至于那杨狱还是谁,随你的便吧。” 第315章逆天改命感谢盟主白狗过隙 德阳府很热闹。 一场场秋雨扫灭了大旱带来的阴霾,加之附近府县的援助,虽灾情还未尽去,但人心已定。 徐文纪显然有着丰富的赈济救灾经验,虽地域不同无法完全套用,但其运用熟练,赈济之后,以工代赈,缓缓的抽离了灾情的影响。 没了生存的压力,德阳府一扫颓势,变得蓬勃向上,街头巷尾、茶馆酒楼里也重新热闹了起来。 有说书为生的,已开始传颂前些日子德阳府里的诸般大事,三分事实,七分夸大,自然引得无数看客驻足、打赏。 李二一看的聚精会神,说书这么些年,自个坐台下的时候还是不多。 杨狱坐于对面,心思却不在台上人吹捧自己的说书人身上,聚精会神的注视着李二一的命数。 【李二一】 【命格:无】 【命数:四绿一白一灰】 【居无定所(白)、气血衰弱(灰)、命犯太岁(深绿)、霉星高照(深绿)、天煞孤星(深绿)、寿终正寝(淡绿)】 权衡利弊之后,杨狱还是决定从李二一身上着手,倒不是见色忘友,实在是这老家伙,除却一条寿终正寝,就没一条好的。 除此之外,吸纳命数是会遭受反噬的,身怀紫命的秦姒,显然不是个好的下手对象。 他可没忘记,吸纳吴长白命数时,几乎昏厥。 事实上,无论是徐文纪的道果杂谈、神通杂谈,三笑散人的随笔,还是传说神话中,神通都是不可轻用的。 就如帝王的大印,擅动必有遭殃。 “吸取。” 杨狱心中低语,盯着李二一命数中最为不好的几条。 命数的吸纳是有随机性的,但他的意志,是能一定程度上影响神通的吸纳的,当然,并不能完全的影响。 嗡~ 暴食之鼎中紫金葫芦顿时一震,随着冥冥之中的轨迹开始发动。 哗! 似有无形的气浪扑面,转瞬就灭,这是吸纳命数之时必然会遭受到的冲击。 这点冲击对于此时的杨狱没有影响。 呼! 过程很短,李二一毫无所觉,一条命数已被紫金葫芦吸走。 【寿终正寝(淡绿):不会横死、枉死,可得天年】 “……” 杨狱捏了捏眉心,再看去,李二一的命数果然有变,随着寿终正寝消失,一抹淡绿色光芒闪烁。 一瞬后,新的命数诞生【无疾而终】。 这些日子的摸索,杨狱对命数也有了一定的理解。 首先,命数受限于命格,其总量是不变的,如李二一,他有六条命数,某一条被吸取,还会重新生成。 不过生成什么,杨狱自己也摸不到规律。 再来! 杨狱心神微动,吸纳李二一的命数的反噬对于他来说微乎其微。 这次是【气血衰弱:弱如老叟蒙童……】 而再度生成的,还是【气血衰弱】。 “再来!” 杨狱一咬牙,再度尝试起来。 最早,李二一是毫无感觉的,但渐渐地,他突然觉得忽冷忽热,好似风寒入体般,头晕目眩起来。 “你……” 不经意扭头看到杨狱的注视,他顿时吓了一大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你盯着老夫看什么?” “呼!” 杨狱收回了目光,额头微微见汗,多次神通催使,让他精神十分疲惫,好在,终于有了作用。 【命数:一青三绿一白一灰】 命数总数没有变。 【吉星高照(淡青)、朝气蓬勃(淡绿)、命犯太岁(深绿)、苦尽甘来(淡绿)、思维敏捷(白)、随波逐流(灰)】 除却‘命犯太岁’多次尝试无法触及之外,李二一的命数已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吉星高照的等级高过了命犯太岁,或许可以抵消? “你自己看吧,我回房间。” 这一番尝试杨狱疲惫不小,但也没回房间,而是去寻秦姒。 秦姒正在为他整理卷宗,见他进来,将整理好的递给他。 “有劳了。” 杨狱谢过。 “杨兄去和谁人交手了?” 瞧出杨狱的疲惫,秦姒有些奇怪,起身为他揉捏肩背,神通催发,为其驱离疲累。 “许是没睡好。” 杨狱随口搪塞了一句,察觉精神变好,才看向秦姒的命数,准确的说,是其中的‘薄命红颜’。 秦姒的命数比之李二一可是要难吸纳很多了,尤其是‘青鸟之主’,这是触动了,只怕两人当场都得昏迷…… 而且,金、紫命数不是一定可以成功的。 “有什么好看?” 秦姒被看的好不自在,不自觉的偏过头去。 “没……” 杨狱稍有些尴尬,忙去翻阅她整理出来的卷宗,其中多是关于那位怜生教圣女余灵仙的。 过去近一年了,裕凤仙都在追杀这位怜生教圣女,两人转战怕不是万里,途中怜生教的据点被拔除了不知多少。 终于,似是有人设伏,裕凤仙与余灵仙双双失去了踪迹。 房间里陷入沉默。 许久之后,秦姒开口: “我要走了。” “去哪里?” 杨狱回神。 “去寻师叔祖。” 秦姒没有隐瞒:“这些年,师叔祖都在养伤,伤好了,就回来寻我们了。” “林道人?养了十几年的伤……” 杨狱心中一震。 林道人未必不知道秦姒的神通,可却还是独自养了十多年的伤,这只有一个解释,他所受的伤,是道伤…… “留了这几日,师叔已是催的紧了……” 秦姒轻捏衣角,目光游离,欲言又止。 看着秦姒,杨狱也着实不知如何挽留,他自己也是麻烦缠身,但想着她的命数,还是开口道: “再留几日吧。” 接下来的几天,赵坤脸色更黑了,他也没想到,自己苦口婆心劝了好几天,人一句话就留下了人。 他气的好几天吃不下饭,烦闷不已。 一晃,数日过去,这一日,赵坤按耐不住来寻秦姒,未进门突听得一声呻吟,心头一个哆嗦,大叫踹门: “无耻小子,你敢……” 木门应声而开,赵坤的怒吼也戛然而止。 屋内一派正常,两人相对而坐,皆酩酊大醉,尤其是秦姒,酒意上脸,口齿都有些不轻。 而地上,则摆放着大量的酒坛。 “师叔……” 秦姒说了一句,就醉倒了。 “你,你们这是……” 看着一地的酒坛,人事不知的秦姒,饶是赵坤这样的老江湖,一时间也有些词穷。 “呼!” 杨狱催发内息,血气蒸腾,将酒气一扫而空,恢复了清明。 命数的吸纳,犹如两人博弈。 只有一方全然没有了抵抗能力,吸纳才不会遭遇反抗,这是杨狱在这些天中摸索出来的规律。 他也不知对不对,但将秦姒灌的不省人事之后,他的确做到将那‘薄命红颜’吸纳走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国色天香】。 “胡闹!” 赵坤跺跺脚,一按秦姒肩头,内气催发,将酒气逼出来,见她醒转,方才黑着脸训斥: “一个女孩子家,与人饮酒醉成这般模样,你的矜持呢?!” 他气坏了,看也不看杨狱一眼,拉着秦姒就要出门。 “师叔。” 秦姒欲言又止,饮酒之前,杨狱自然曾道出目的,但涉及神通,她也无法对赵坤明说,也只得跟她出去。 杨狱也不在意赵坤的态度,了结了一桩心事,他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离去之前,秦姒有些话想说,却还是没说出口。 杨狱似有察觉,但也只是遥遥相送。 “这位姑娘,对你是有意的,可惜喽……” 李二一故作叹息。 虽然只有几日的相处,但秦姒待人大方,人又温柔,他对于这位‘弟媳’也是满意的,可惜…… 杨狱稍有些沉默。 李二一瞧出来的东西,他自然不会毫无感觉,只是…… 没有回答,杨狱询问起李二一的打算: “你下步准备如何?是留在德阳府,还是去青州?” “不了。” 李二一摆摆手,对于青州他着实是心有余悸,觉得这地妨他。 “老夫准备找个镖局,护送我去龙渊道城。” 李二一微微感叹: “我算是看明白了,越是小地方,越是容易生出乱子来,道城的话,相比要安全些……” “道城……” 杨狱微微沉吟,觉得可行。 李二一虽还还犯着太岁,但运势已改,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龙渊王府似乎有着夺嫡之争,可这大概和个说书先生没什么关系,何况,龙渊道城可是四百年都不曾出过事。 要是这老家伙去了就出事,那他就是命犯太岁,而是扫把星转世了…… …… …… 送走了秦姒,杨狱回到房间,翻阅着她整理出来的卷宗,直至夜深,方才放下。 呼! 脱去外衣踏入药浴木桶中,滚烫的药液淹没胸口,杨狱盘膝其中,阖眸入定,心思凝于暴食之鼎中。 紫金葫芦光芒大放,其中丝丝缕缕各色的命数翻涌着。 “我该选择哪一条命数?” 杨狱心中自语,盘点着自己所拥有的命数。 数月积累,其中的命数已很是不少了。 其中位格最高的自然是淡金色的位极人臣,只是,他已出了公门,这条命数暂时不在他的备选之列。 心思转动间,诸多命数沉寂,徒留一抹深红闪烁。 【金刚不坏(深红)】 第316章命数改易,神兵出世第二更 【金刚不坏(深红):无可摧毁者为金刚,身具此命数者,或可至筋骨圆融不漏不缺,可扛百毒、水火、刀兵、疾病、瘟疫、苦痛……之金刚境地】 “金刚境地……” 杨狱眸光闪烁。 圆觉老僧强横至极的横练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携百丈高空下坠之势,催发内息、血气、九牛二虎之力、更燃烧了诸多血气命数,如此方才堪堪打破了他的横练身。 若非如此,即便有芥子空间可以容纳反震之力,他都必会重创。 对于这门神功,他自然是心有好奇的。 虽然命数改易不会立竿见影的显现在身体之上,但命数具备了这项特性,他就必然会学到、且学会这门来自禅宗祖地的神功。 这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杨狱很好奇,冥冥之中的‘命运’会如何让自己得到这门神功…… 呼! 心念转动间,杨狱凝神于自身的命数之上,极力影响着这门神通的落处,想要取代掉自己命数中‘横死之象’。 命数的改易,比想象的还要快,快到杨狱还未细细察觉,自己的命数就发生了变化。 只是,取代的是‘锦衣卫千户(淡绿)’。 “还好……” 杨狱松了口气,命数的改易,他无法完全掌握,好在结果不坏。 只是,为什么被取代的是这条命数? “难道是因为我本就将要失去这条命数,所以,新的命数才会有所倾向?” 心中升起明悟。 杨狱觉得自己好似寻到了规律,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命数的总数,是不变的,而他即将丢失锦衣卫千户的身份,意味着他身份的变化,本来就要开始。 在这档口自己选择改易命数,岂非正合了冥冥之中的某些轨迹? “命数,命格,命运……” 杨狱心中喃喃,不经意就有着联想。 如果道果是天地精粹,自然法理所化,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世上的某处,还有着掌握命运的道果? 男的女的? …… …… 秦姒走后,杨狱又在德阳府停留了半月。 一来,是段冷搜集来了大量的玄石需要慢慢熔炼,二来,是要重新打造一口刀。 锦衣卫的绣春刀被聂文洞一道火蛇消融,好在并未气化,杨狱寻来铁渣,加之自己搜集的玄铁以及收缴的一些兵器,重新熔炼出来大量的玄铁。 砰! 砰! 砰! 烟火缭绕的铁匠铺中,杨狱挥舞大锤,捶打着通红的兵刃,数十个大汉赤着上身剧烈的拉动风箱。 高大的火炉散发着热量,炙烤的整条街上都没有半点寒气。 德阳府到底曾是不逊色青州城的繁华之地,也是有着消融玄铁的手段,这一口大铁炉,可以打造十炼玄铁刀兵。 这,也是大部分民间铁匠铺的极限了,百锻、千炼的神兵,只有那些存世久远的势力以及朝廷才有手段打造。 至于‘万锻’,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这世间绝大多数的人毕生都看不到一眼。 不过,十炼也足可一用了,除却七玄门那口十步一杀剑,杨狱真个入手过的百锻玄铁刀,也只裕凤仙那一口。 那也只摸过一摸…… “老杨,你这刀是横刀?怎么开两刃?” 不惧高温,近距离观摩杨狱锻造兵刃的,是渺渺真人,这小道士上次被气的好些天都没搭理杨狱。 但过了十来天,气也就消了,听说他在打造兵刃,就过来了。 看着杨狱捶打的粗胚,他有些好奇。 这是一口极为特殊的刀,类似唐横刀,却开两刃,好似一口直剑,但比之横刀要厚重也长了许多。 “这是诸刃唐刀的变种,兼具劈砍刺斩……” 杨狱自没空回答,牛三已低声回答了: “杨大侠的身高臂长,天生神力,寻常的兵刃要么轻,要么短,横刀虽锋却轻,所以有所改变。” 看着杨狱,牛三心中是有些忌惮的。 这位曾经的杨千户手段太过酷烈了,他从未见过一个武功高手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敌人凌迟处死的。 这样的人,任谁都要发憷。 “不错。” 杨狱点头回了一句。 他是用刀大家,身经百战,更知道兵刃的优缺,这口刀算不上好,但必然是适合他的。 青龙九杀重势,可不一定非要用青龙偃月刀。 “不就一口两面开刃的横刀?” 小道童颇有些不爽: “等小爷回去京城,去天工院打一口万锻神刀来,眼馋死你,你要是求我十八遍,我才让你摸一摸,若你答应做我的护法力士,我才答应送给你。” “我的小祖宗!” 牛三倒吸一口热气,鼻孔都冒出硝烟来:“万锻?您可真敢说,自秦到如今,万锻神兵怕也不过十来口……” 兵刃的打造,在历朝历代都是重中之重,而万锻刀,始终是天下最为顶尖的神兵。 虽然相比于历朝历代,大明的锻造手段都要好的多,可当朝真正打造出来的万锻神兵,只有那么三两口。 除此之外,即便是西府赵王张玄霸的凤翅镏金镋,都似未达到万锻的程度。 “怎的,你不信?你也不信?” 看看牛三,又看看杨狱,渺渺顿时恼了,他插着腰,恨恨的跺脚:“你们瞧好,小爷说到就要做到!” “……” 你是真虎! 不要说你有没有那本事打造一口万锻神刀,即便有,你敢送出去,你看观主打不打死你…… 牛三整个无语住了,但见自家小祖宗似乎有些认真,忙不迭的转移话题: “小祖宗,看也看了,咱们该回去了,万一您师尊回来……” “师尊……” 渺渺小真人打了个激灵,又有些恋恋不舍,他长这么大,才第一次独自出门,哪愿意这么回去? 但牛三连师尊都抬出来了,他也没奈何。 符水观礼,他只怕自家师尊,那老牛鼻子…… “老杨,小爷就要走了,你不送个临别之礼?!” 小道士伸手要礼物。 砰! 重重一锤后,杨狱落锤,一旁等了许久的铁匠忙上前接过,号召一众人上前帮忙,进行退火、正火、淬火、回火等后续打造。 “你家大业大,还瞧得上杨某的东西?” 杨狱擦拭着双手,笑了笑,却还是随手掏出一门手写的书册: “你要的周游一……六虚,我稍稍改了改,你想来能够入门了。” 周游六虚入门自然很难,不过,一虚嘛,想来要容易许多…… “哈哈!” 小道童满意的手下,又一伸手,一道符箓已化作光芒落入了正在打造的兵器上,几个铁匠吓了一大跳。 “赋灵符?!” 牛三却是差点跳了起来:“你,你怎么,怎么……” 你了半天,牛三差点憋死自己。 赋灵符,是神符书上册‘元符经’中的上等秘箓,整个符水观能画出这等灵符的不过七人而已,且未必一定能成。 这赋灵符无攻防之能,却能赋予兵器灵性,极大提升兵刃的品质,比之金刚符的价值还要高的多的多。 不问可知,这小道士偷了他师尊的符…… “这是我家师尊画的符,据说可以让兵甲更为尖锐、坚韧、耐磨、更具灵性。” 小道士笑眯眯,很开心: “怎么样,不亏吧?要不要做我的护法力士?什么好东西,都能给你哦!” 不亏? 亏爆了! 牛三差点被气死,眼见他还要败家,忍不住上去就是一手刀,将这小家伙打晕了过去。 “醒了替我多谢他。” 杨狱一拱手,笑笑。 对这大手大脚的小道士,他也颇有些好感了。 当然,这要是自己的崽,就得狠狠打了…… “嗯……” 牛三心头滴血,鼻孔出声,哼哧哼哧的出了门,未多时,就听得一声鹤唳响彻,旋即远去,渐不可闻听。 “符水观……” 目送白鹤远去,杨狱方才回转,继续以兵甲灵通术打造这口宝刀。 兵甲灵通术是一门极为神异的异术,它并不能提高兵器的品质,却可通过血液交融,呼吸吐纳让兵器与自己心意相通。 杨狱的箭术大进,他以此门异术打造的箭矢也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打造自己的兵器,自然要用这门异术。 铮~ 一夜过去,伴随着一声轻鸣,杨狱方才握住了这口自己亲手打造的刀。 不重不轻,合其心意,除此之外,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头萦绕,这口刀,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轻弹宝刀,其上纹路犹如碎冰般亮起。 “嗯?” 瞧着这口刀,杨狱心中一动,下意识的催发了通幽。 然后,他居然真的看到了命数的光芒! 这口刀,居然有了命数! “是兵甲灵通术的作用?还是那赋灵符的作用?还是说,都有?” 手持横刀,杨狱神色平静,心中却是泛起大浪。 万灵皆有命数,他自然是知道的,可这只是一口刀而已,死物哪里来的命数?! 【无名变种诸刃唐横刀】 【命格:贪狼之刃】 【命数:一金一绿二白一灰】 【命属贪狼(淡金)、斩首大刀(淡绿)、十锻玄铁(白)、削铁如泥(白)、不易磨损(灰)】 【状态:未开锋】 第317章天地茫茫,纵马独行为上仙齐天加更 呼~ 一夜北风至,天与地皆白。 时至凌晨,气温寒冷,于城墙上内望,城郭未醒,只有一些衙役、兵卒被早早叫起,清理街道上的积雪。 向外看,大片大片的帐篷、临时搭建的木屋都被大雪笼罩,不见人影,十分萧瑟。 “城外百姓过冬取暖的棉衣,断不可缺,每日熬粥也不能停下,另外多多熬煮热汤,以免冻伤、冻死。” 披着棉衣,徐文纪心思沉重。 赈济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难的多,再高的武功,也无法解决数十万的人的寒冷饥饿。 哪怕已做足了准备,徐文纪仍是见雪就醒,一夜辗转,心事重重。 “您放心,早已经交代下去了。城中的所有房屋,酒楼、茶肆、铁匠铺、布庄等全部关门,暂时安放饥民中的老弱,不至于会冻死。” 看着面前的老人,丘斩鱼有些担忧: “天太冷了,您回去吧。” 换血武者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寒暑不侵的,比如他,只一件单衣,不畏严寒,可徐文纪年纪太大,又受过重创,血气跌堕,即便披上棉衣,也无法抵御刺骨寒风。 “老夫身子还好,血气加身,冷些也不打紧,只是城外……” 徐文纪有些无奈。 他是人非神,无法在短短数月里,打造出容纳数十万人安身的城郭,哪怕他有意识的修补县城,迁徙饥民,可此时城外,饥民仍有十数万之多。 寒风大雪中,不知几人瑟瑟发抖,又不知几人要被冻死。 两年余的饥荒都不死,灾过再死,那真是他的罪过了…… “没有法子,熬过这个冬天,德阳府才能真正恢复往日的生机。” 丘斩鱼叹息。 大雪飘飞间,两人沉默,城内外,有人惊呼下雪、也有人开始清理积雪,城郭苏醒,炊烟升起。 城门洞开,有人牵马出城。 “杨兄弟……” 丘斩鱼眼尖,看到杨狱,他孑然一身,背弓挎刀,牵马行于大雪之中。 二十天里,杨狱忙碌于打造兵器、箭矢,而一众兵卒、衙役、捕快、锦衣卫也全当没有看到,双方有着默契。 “他这一走,也不知还能不能见面了。” 徐文纪也瞧见了,他微微摇头,自语着: “老夫记得,他今年十九,明年就可加冠了……” “杨兄弟福大命大,猿鸣谷山崩都活下来,即便朝廷震怒,有您帮衬,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事吧?” 丘斩鱼有些惊疑,这话里…… “不好说。” 徐文纪摇摇头,没有多说,只是道: “之前着你去派人去黑山城办的事,如何了?” “杨兄弟之前在青州城也打过招呼,不过,那位杨婆婆不愿离开黑山城,咱也不能强求,只是嘱咐了几个激灵的兄弟照看。” 丘斩鱼回答。 早在冀龙山身陨之前,因着要去办得罪四大家的事情,徐文纪就嘱咐他将黑山城那位婆婆接来。 杨狱自己也写下书信。 说着,丘斩鱼回过神来:“等等,您是怕有人会……” “事不密,则后必有失,万事小心些好,你盯着些就是,若真出事,这小子只怕就再回不来了……” 徐文纪说着,语气一顿。 就见得远处已看不清身形的杨狱突然驻足,回身遥遥一拜,先是一怔,旋即摇头失笑,转身下了城头。 间隔不过三四百丈,大雪天有无吵闹声,城头上的声音,杨狱自然听得见。 “老大人……” 飘扬的大雪间,杨狱长长一拜,继而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龙马长嘶着绝尘而去: “老大人,保重了。” …… …… 告别了徐文纪、李二一,杨狱催马独行,穿过漫天大雪,星夜而走,少有停歇。 一晃,又是数日过去。 “裕指挥使最后追逐余灵仙失踪之地,已到了云州地界,距离德阳府,太远了些……” 杨狱翻身下马,喂食了龙马几粒丹药,心中则盘算着。 裕凤仙与余灵仙两人的追逐,曾一度传的沸沸扬扬,这两位青州最为知名的女人间的厮杀,在某些时候,是比大男人要更吸引人的注意。 是以,裕凤仙失踪不久,已为不少大势力所知。 只是,这两人追逐半年还多,跑的着实够远,杨狱估摸一算,怕不是几万里都有了。 裕凤仙也就罢了,她有大云鹰,可那余灵仙的赤眸白鹤,可是被自己夺了,怎么还这么能跑? 呼! 微风吹过,树干上积雪落下。 咔嚓! 冻土被破开,一只惨白的手掌探出积雪,继而,一整个满身青紫,血肉模糊到五官都移位的‘怪物’艰难的爬了出来。 这凄惨至极的‘怪物’就是活死人。 也是杨狱此来的目的。 “比预想中好一些。” 杨狱为其正骨,又燃了几缕血气为其疗伤,心下却是点点头。 入谷之前,他曾吩咐着活死人在山谷外守着,后来昏厥,也顾不上了,结果,山崩后,他也被掩埋了…… 后来杨狱回返寻找其他锦衣卫的时候,自然也察觉到这活死人被锦衣卫挖出来,又就地掩埋了。 且因为血肉模糊,身无印记,没有人认出其身份来。 “问题不大,还能用。” 杨狱一心二用,翻身上马也催使活死人跟上,它不生不死,自然不会惧怕伤痛。 “汪!” 突然,他听到一声熟悉的狗叫,一回头,就见得远山中窜出一条黑影,以加快的速度奔向自己。 舌头乱甩,口水滴答。 见得那黑影,杨狱有些惊讶了: “这狗……” …… …… 青州城,也有着雪落,点点雪白点缀着屋舍、树木,远处山峰更是白茫茫一片。 “鹤大爷,多少吃点?” 六扇门后衙,有着狂风呼啸,一只被铁链锁着的巨大白鹤不住的拍打双翅,赤眸中尽是暴戾的神色。 铁峰靠近投食,却反被拍了个踉跄,顿时有些气恼: “好个养不熟的贼厮鸟!” 铁峰气得不轻,但又不敢真饿死了这只白鹤,只得在远处投食,也不管它吃了没有,起身就离开了。 “铁峰,唐大人唤你过去!” 刚出得后衙,就有一捕头走来,扫了一眼,冷哼着说道。 “知道了。” 此人的冷淡,让铁峰面无表情,心中却着实有些感叹世态炎凉。 数月之前,可还不是这样。 因着杨狱的名声大噪,作为六扇门中与他关系最好的自己,可一度被多少人恭维着,可惜,短短一个月,待遇急转直下。 “唐百列叫我作甚?” 铁峰满腹狐疑。 半年前一战,于玄当场战死,其余三人皆受重创,其中以唐百列受伤最重,以六扇门的伤药,也足足养了半年方才痊愈。 不过这位唐捕头痊愈之后,性情就有些变化了,对于自己,也是颇不待见。 心中转着念头,他来到了六扇门大厅之中。 出乎预料,不止是唐百列、赵青川以及其余六扇门的银章、铜章捕头也都在,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位陌生人。 惊鸿一瞥,他心中只有两个印象。 高,很高。 其人的身量极高,怕不是八尺开外,自己在寻常人中算高大了,但比这人却矮了一头还多。 瘦,极瘦。 乍一看,这像是个将死的痨病鬼,瘦的皮包骨头,眼窝凹陷,不像是个武林高手,倒像是个将将要饿死的饥民。 然而,他却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坐着的。 其余人,哪怕是唐百列与赵青川,都站的笔直。 名捕,上官堂。 铁峰眸光一闪,已认出了此人是谁。 六扇门,遍布九道二十七州,诸般府县,网罗着极多的高手,但能称之为名捕的,却不多。 赵青川、唐百列等人曾被称之为青州四大名捕,但事实上,这只是民间称呼,真正的名捕,皆是金章捕头! 方其道被贬斥来青州之前,就曾是金章捕头。 金章捕头,是有着角逐六扇门四大神捕的高手,无论在京畿还是在地方,都有着莫大的权柄。 自然,武功也是极高。 “这位是上官大人。” 唐百列低喝一声。 “见过上官大人。” 铁峰躬身施礼。 “方兄真数月没有消息?” 上官堂却没理会,慢条斯理喝了口茶,问道:“他最后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回大人,方大人最后一次出现,是德阳府外的一个据点,于那处据点通传我等,要我等援助德阳府,见令如见人。” 唐百列沉声回答,心中有些警惕。 “再然后,就是那逆贼拿着令牌,肆意妄为,以锦衣卫之身,去指派我六扇门捕头??” 上官堂冷笑一声,看向铁峰,冷声道: “听说你与那杨狱交好,是也不是?” 劲气扑面,铁峰呼吸一滞,咬牙回答: “是……” 人尽皆知的事情,他想瞒也瞒不住…… “你可知此人犯下何等罪过?” 上官堂又问。 铁峰不说话了,他已然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上官堂道出来意: “你既与之交好,可知道此人的喜好、弱点?”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铁峰却觉犹如山岳横压,呼吸困难,然而,他心中还在纠结,突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想知道?何不问我?!” 第318章一口好刀第一更 呼! 平静的声音自大风雪中传递而来,实质的酷烈严寒也随之而至。 六扇门的大堂下,是有着专门的水暖设施,滚烫的热水于地下日夜不停流转,室内温度宜人,然而此时,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冬日的酷烈。 “谁?!” 上官堂眸光一凝,身形如电,近在咫尺的铁峰只觉劲气扑面,什么都没看到,眼前已没了其人的身影。 “杨狱?!” 唐百列、赵青川等与杨狱曾打过照面,有过接触的人心中也皆是一震,随后奔出六扇门。 就见得寒风凌冽间,长街那头,一人踏雪而来,其人背负神弓,腰挎长刀,赤衣如火,气重如山。 遥隔长街一道,一众人都只觉眼神酸涩,似被刺伤。 “此人的武功……” 赵青川眼皮一跳。 来人是谁,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虽然某种意义上,他这也只是第二次见过此人。 他犹记得第一次,就是面前之人,持一口神弓射杀了冀龙山,可那时,他心中尚且不如何在意,多还是徐文纪的盘算。 其人的武功未见得就高过自己。 可此时再看,哪怕身前身后皆是人,也陡升起一股如芒在背之感,如今的杨狱,就犹如一口出鞘的神刀,展现出惊人的锋芒。 何止唐百列、赵青川,即便是上官堂,感受着传递而来的气势,心中也升起一抹不可思议来。 这小子,似乎比情报中记载的还要强不少…… 呼呼! 锋芒外漏,心境内敛,杨狱踱步行于风雪之中,他的神色平静,心境祥和。 距离击杀聂文洞,又过去两月。 两月的时间不长不短,却足够让他将过去暴涨的实力尽数消化了。 催马独行,远离喧嚣的日子里,他的心神似经受了莫大的洗礼,用江湖武林的说法,这是精神的提升。 精神的提升,对于寻常人而言似乎是看不到摸不着,但对于杨狱而言,却不一样。 大雪独行这近一月中,他无比清晰的感知到了这种变化,他的五感,乃至于‘心眼’第六感,都有着尘埃褪去,明珠放光的惊人变化。 正如此时,他目视前方,可方圆数十丈甚至更远距离内的一切大小细微变化,就如俯首观掌纹般清晰浮现在他的心中。 积雪、落叶、脚步、呼吸、乃至于所有人的心跳节奏,悉数可听,可见。 他的神色平静,上官堂的神色却有着异样。 出发之前,他自然是有着关乎此人的详尽情报的,可在他看来,不到弱冠年纪,有无名师,哪怕疑似有着神通在身,也不过泥沙堆砌的巨人,大而空。 可此时见得此人踱步而来,他心中就没了轻视,此人的武功,已然有了神意,不止是单纯的堆积了。 血肉苦弱,有形有质,精神虚无,无尽无限,行至五关,换血大成,血肉到此步已再难快速增长。 是以,熔炉凝聚之后,武道便走向了虚无的精神神意。 可这个感悟,他也是数年前才接触到,为此,他付出的是数十年的苦修,而这人,年岁怕还不到自己三分之一…… 怎么会…… 呼! 杨狱止步,望向那干瘦的老者: “上官堂。” 身兼六扇门、锦衣卫两大情报组织的官职于一身,过去两年里,杨狱看了不知多少卷宗。 天下不敢说,但这青、云、白三州乃至于龙渊道明面上的高手,就没几个认不出来的。 这上官堂,他自然也是有着印象的。 此人年岁大过方其道,曾也角逐过天下四大神捕,可惜运气不好,未出龙渊道就被当今四大神捕之一‘秋凤梧’击败。 但这是运气欠佳,其人的武功极高,一手碧波惊涛掌,莫说在白州,即便在龙渊道也是有名的。 此时见得,就有些见猎心喜。 旁人瞧见似乎并不觉得如何,可在唐百列、赵青川的眼中,就截然不同,两人相距十八丈有多,可无形的气势已然在碰撞了。 “身负朝廷通缉,还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青州城,挑衅本大人,你的胆子不小,无怪乎敢行此悖逆之事!” 上官堂负手而立,神情冷漠。 “杨某可不止胆子大,拳头,也不小。” 杨狱双手环抱,衣袍下,两刃刀时隐时现: “上官大人要不要来试一试。” “好!” 深陷的双眸迸射出惊人的光芒,一声暴喝出口的瞬间,上官堂已跨过十八丈距离,衣袍鼓动。 说出手,就出手。 他的速度太快了,哪怕是唐百列、赵青川这样真罡成就的大高手,也都无法捕捉到其身影。 只觉他这一跨步,似乎空中的气流都消失了,任其纵横,声音都似无法追上。 轰! 似有雷炸于空,一时空气轰鸣,气浪滚滚,上官堂一手擎天而上,又自盖落,赤色上身,箕张的大手犹如蒲扇般拍落。 这一拍,长街内外所有人都只觉眼前一黑,耳膜刺痛。 首当其冲的杨狱更是只觉好似有一尊巨神在前,擎臂拉下了穹天,深沉的夜幕笼罩了目之所及的全部空间。 这一掌,堪称凶猛,只是…… “花架子就不要拿出来了,你这一掌,我连认真的兴趣都没有。” 杨狱的眸光冷淡,不进也不退,等那掌力滚滚而落,扑面而至,方才不慌不忙的抬起手掌,五指弹抖如剑割裂空气,攥紧成拳,斜斜招架。 轰隆! 两人的反应与速度何其之快,一众人只听得风声呼啸,雷音轰隆,不及后退就见得大量的积雪冲天而起,又被澎湃的血气炙烤的消融。 “嗯?!” 杨狱仅仅是手臂上扬,五指捏拳迎击,可上官堂的眼神却是一变,只觉面前之人就像是一座无法撼动的巨山,任由他的掌力如潮,仍自巍峨不动。 砰 长街震抖,两人身形一触即分,隆隆音波方才扩散四方,掀起大片的积雪与泥沙,青石铺彻的地板都为之龟裂。 真是霸拳?! 上官堂心中闪过惊愕,却并不慌乱,一击无功,再度冲杀,其足下数次踏步,引得四周房屋都发出轰鸣之音。 踏步的同时,血液亦为之催发,热浪滚滚,炙烤积雪,一步踏出,就有十掌打出,七步跨出,掌印已然铺天盖地。 杨狱凝神,只觉眼前掌力如洪流,充塞一切,同时,他的耳畔似是听到了惊涛翻滚,大海怒啸,犹如天河倒灌汪洋,卷起无尽浪潮。 雄浑至极的掌力铺天盖地而落。 这一掌,却正是其成名武功,碧波惊涛掌,此门武功讲究劲力流转如潮,一波更胜一波,重重叠叠,刚猛至极。 “碧波惊涛掌!” 轰! 雄浑的掌力轰击之下,长街之上的气流都似被蛮横的排空。 面对这样的一掌,杨狱方才有些动容,他的足下一踏,不退反进,生生挤进了剧烈激荡的气流之中。 他不再出拳,而是一臂下按,攥住了两刃刀。 继而,踏步,躬身,抽刀! 铮! 细弱蚊鸣的刀鸣声乍闪即灭。 上官堂的心中却是一动,无比敏锐的瞧见了那一闪即灭的刀光,这一刀没有铮铮鸣动,没有滚滚刀海。 可其一个催出,所过之处,无论是气流、罡风、还是自己轰击而下的掌力,竟都在无声无息间被切开了。 “如此锋利?!” 上官堂眉心一跳,感受到了刺骨的寒芒,但他战斗经验何其之丰富,惊而不乱,轰下的掌印不在直来直去,而是如莲花一般绽开。 五指上扬,犹如将风雪都捏在其间,也将那锋锐到似乎看一眼都会流出血泪的长刀,捏在了其中! 四关之下,擅长拳掌的武者,天然就要逊色手持刀兵的武者不止一筹,同阶一战,一人持刀一人空手,那必然不可能有什么空手接白刃之说。 但一旦真罡成就,却又不同。 真罡加持之下,血肉之躯足可洞穿金石,抵御刀剑,而相比于刀剑兵刃,双手才是最为灵活、多变的‘武器’。 是以,到得四关之上,同阶交战之中才有空手接白刃的可能。 “好大的力气!” 五指捏刀,反掌下压,杨狱的神色未动,上官堂的眼皮就又是一条,这一按,哪里是口刀? 分明像是一条龙在他的掌下挣扎! 铮! 下一瞬,不止是上官堂,便是围观众人也全都听到了一声悠长若龙吟般的刀鸣。 继而,就似有一轮银月炸开! 轰! 可怖的刀光瞬间冲破了刀刃的束缚,森森寒潮疯狂涌动着充塞了整条长街,割裂了所能触及的一切。 气流、真罡、灰尘、雪花…… 极致的锋锐肆虐于十数丈长街,刹那间迸发的光亮,便是唐百列、赵青川都无法捕捉到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听得一声闷哼。 旋即,一道人影暴退而返,一人急追而前,鲜血飞溅间,分明有着一条断臂落在地上,翻滚间,沾满泥泞。 呼! 暴退立止。 一滴冷汗滴落,上官堂的眼中滴下血泪,眉心三尺不到,一口两边开口,似剑直刀泛着如水波光,滴血不染。 “好刀……” 第319章杨狱我无敌了第二更 大雪之下,鲜血飞舞,泥泞之中,断臂翻滚。 包括唐百列在内,一众六扇门的捕头心中皆是剧震,铁峰等人更是呆若木鸡。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过去的一年多,他们不止一次听说过杨狱功行大进,做下种种大事,可对于其武功如何进步,如何强大却着实无法想象。 然而此时,眼见得自白州而来的名捕上官堂如此轻易的败落,手臂都被斩下来,方才知晓这位的武功已远超他们的想象了。 这口刀…… 一滴滴冷汗滑落,也不知是被刀气所逼,还是因断臂之痛,上官堂的面沉如水,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这口刀。 一口十炼刀,怎么可能锋利到如此地步? 捏住此刀感受到杨狱超乎寻常的巨力之时,他便向着折断此兵,以他的指力、掌力,爆发足下,足可折断。 然而,这一折之下,他的五指就应声而落,护体真罡居然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自己多年打磨的筋骨,也没有起到丝毫阻挡。 杨狱也在看着自己这口刀,浴血开锋后,这口两刃刀的命数更为直观了,一抹唯他可见的金光泛起。 【命属贪狼:天星欲之兵,贪狼喜金,故克金铁。贪狼嗜血,出必见血。贪狼好色,见女则杀。 贪狼食气,破气破罡。】 杨狱打造的这口两刃横刀合有一金一绿二白一灰,五条命数,其中精华自然在于贪狼。 这一抹金色,几乎等同人中之王,其强横处,非实战不可感知。 催发此刀时,以杨狱今时今日的体魄气力,都需十分小心,好似驾驭着一头恶兽,对于他刀法的增幅,更是有些出乎预料。 “下次空手入白刃之前,上官大人切记带一副手套,至不济,也带上指套、指虎……” 看着面色难看的上官堂,杨狱语气一顿: “也不对,大概是没下回了……” 上官堂的武功极好,几乎不逊色于方其道,以他今时今日的武功,也未必就能轻易拿下,本还备有杀招。 但谁能料到这位居然想着以空手来接自己的刀…… “要杀便杀。” 上官堂闭上双眼,他的脸色极差。 相比于一念之差就惨淡落败,断臂之痛都似乎显得微不足道了。 “你不服?” “你还想让我服?!” 听到这句话,上官堂几乎气的笑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夫岂会服你?!” “手下留情!” 这时,唐百列等人方才从上官堂的速败之中回过神来,眼见上官堂还要激怒杨狱,忍不住高声呼喝起来。 “杨,杨兄弟,手下留情。” 铁峰也是一头冷汗,忙上前几步:“你,你若是杀了他,就再无转圜余地了……” “怎么,只有他能杀我,我杀不得他?” 闻言,杨狱反问。 这一问,铁峰哑口无言,唐百列也皆说不出来话了。 倒是赵青川沉声道: “杨狱,你叛离朝廷不过两月,难道就全然忘了自己也曾为公门中人吗?” “杨某此时,可只是个通缉犯。” 杨狱淡淡回应。 “你是不敢杀老夫吧?” 这时,上官堂冷笑起来,他深陷的眼窝染着血色: “听说徐文纪上书朝廷,极力为你开脱,想来,你还想着有朝一日回归公门,所以,你根本不敢杀老夫。 否则……” 嗤! 话音戛然而止。 杨狱手臂前递后又归鞘,一滴鲜血落地,上官堂偌大的身躯轰然到底,溅起了大片泥泞。 “你猜错了。” 杨狱淡淡回答。 他从来不是个嗜杀之人,可也不是个心慈手软的,断无有人来杀自己,还收下留情的道理。 他之前之所以停手,本是想从此人口中问出什么,但这时,突然就不想问了。 “你,你……” 眼见得杨狱如此果断下手,唐百列等人神色皆变,但,又复归于默然。 人都死了,再说什么也都没有了用处了。 “你真杀了他……” 赵青川脸色难看。 杨狱却没有理会这两个老上司,堂而皇之的走进了六扇门驻地,一干人如临大敌,脸色难看,却也无法阻拦。 赵青川额头青筋暴起,却被唐百列死死拉住,上官堂尸骨未凉,他们即便上,也不过平添几具尸体罢了。 只有铁峰默然跟上,行至后院,方才一叹: “杨兄弟,对不住……” “有什么对不住?” 杨狱神色如常,遥隔数个院落,就听到了赤眸白鹤暴躁的凄鸣,这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到来。 事实上,他此来青州,本就是为了这只鸟。 朝廷的追杀未至,不过是因为路途太过遥远而已,该来的,迟早要来,是以,这只鸟就很重要了。 以他的箭术,若是有这么一头鸟为助力,朝廷即便来再多人,他也无惧。 “之前你若是不来,我只怕就要‘知无不言’了……” 铁峰叹了口气: “上有老,下有小,我的脊梁,已然没有了……” 他无从知晓杨狱是如何遥隔数十上百丈听到他们谈话的,但从他的话中,显然他必是知道了的。 “哪有那么多如果?” 杨狱笑了笑: “咱们倒是有些交情,可也犯不上为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赔上自己的前途,家小。” “你,你不怪我就好。” 铁峰苦笑。 “怎么会怪你?你能犹豫那么一会,说实话,杨某就很欣慰,至少在这青州六扇门,还有你这么个朋友。” 杨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假如之后再有人来问你,你只管说就是,我不怪你。” 说罢,向着赤眸白鹤走去。 “杨兄弟……” 望着杨狱的背影,他心中有些羡慕,有些失落,更多的还是复杂。 羡慕他的洒脱,失落于自己的无力,曾经年少曾梦想弄潮天下,实际上半生里蝇营狗苟。 数月之前,听说杨狱自毁前程之时,他心中还有些扼腕叹息,可如今想来,这样的决断,自己根本没有。 可若是有办法,生而为人,谁又愿意委曲求全…… “老铁在六扇门,只怕待不下去了……” 耳畔是赤眸白鹤的凄厉鸣叫,心中则想着铁峰。 杨狱不认为铁峰必须要舍弃前程、冒着妻儿家人遭受威胁的风险为自己遮掩些本就不重要的东西。 可自己此来,铁峰再想留在六扇门,也难了。 “或许可以让他去寻徐大人……” 盘算着如何安置铁峰,杨狱已感受着了空气的燥热,那头赤眸白鹤暴躁无比,活似炸了毛的狸猫,不住发出威慑的鸣叫。 【赤眸白鹤】 【命格:刚烈】 【命数:一青二绿一白二灰】 【天赋异禀(淡青)、认主(深绿)、钢筋铁骨(淡绿)、气血强盛(白)、暴躁(灰)、短命(灰)】 【状态:饥饿】 这头赤眸白鹤的命当然比那条狗好太多了,不但命数要好,且有着命格。 因此,想要收服这只鸟,绝非易事。 不过,那是之前,现在,可就不一样了,以通幽改易命数,这大抵比起六扇门案牍室里记载的那些驯服禽鸟的秘术要强无数倍了。 唳! …… …… 唳! 相距青州城数万里之遥的高空之中,渺渺小真人悠悠醒转,短暂的愣神之后,也不顾还在半空,跳起来就是一顿打。 直打的自己双手发麻都不肯罢休。 “好你个大呆牛,居然,居然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小道童气的浑身哆嗦,可奈何手太疼,只能恨恨的作罢。 “小祖宗,您知道自己送出去了什么吗……” 牛三苦笑。 心中就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再补一下了,不过,这龙渊道城都遥遥可见,再打,自己小命怕是都没有了。 “不就一张符?” 渺渺毫不在意,他师祖、师父、师伯、师叔、师兄们,包括他自己,哪个不会画符? 对于旁人来说价值千金的符箓,他自己着实没觉得有什么好珍惜的。 “不就……” 牛三气的身子一晃,太阳穴突突直跳,却也没敢再打一下,只得苦笑叹气: “那可是道爷从大内求取传说中‘贪狼精血’所化的七十二张灵符中的一张,本来是要上供给陛下的……” “七十二张呢,我送一张怎么了?” 渺渺小真人意识到不妙,但还是硬着头皮,不愿意承认自己做错了。 贪狼精血,他倒是有些印象。 据说三百年前,岭南道山中曾出现一头传说中的妖魔,当时天下震动,朝廷派出好些高手去,付出巨大代价才将其斩杀。 其血,就是最好的画符材料。 “希望道爷这遭回来,不会生气……” 牛三满面担忧,早知道出去会这么多事,自己死都不会让他出去。 提到了师祖、师尊,小道童少见的有些忧愁思念: “也不知师祖他们去干什么去了,这一去都一年多了,也没个音讯,该不会死了吧?” “……” 牛三无言以对,这时,白鹤发出一声鸣叫,一个俯冲,横亘于平原水脉之间的巨城就近在眼前。 “遭!是那小子!” 突然,渺渺小道童骇了一大跳,死命抓住白鹤,让其升了起来。 牛三一瞥,看到城外兵甲环绕的华贵车辇,绝了进出的城门,也打了个冷颤: “是小世子……” “快走,快走!” 渺渺小道童只觉浑身爬满了虫子,火急火燎的大喊: “本真人怕了他,怕了他啦!” “避一避也好,避一避也好。” 牛三少见的表示赞同,没有去阻拦,回望向城下的眼神中,也满是忌惮…… 龙渊卫拥簇,朱紫车辇,足可封禁一道城门,来人的身份是谁,简直不言而喻。 在龙渊道城有这样权势的根本没有几个人,而会让渺渺小真人如此惧怕的,也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龙渊王府的小世子,张承文。 而他之所以能让渺渺小真人如此恐惧,还得从一年前,他送到符水观的那一封让整个龙渊城哗然的, 婚书…… 第320章祂们回来了第一更 今岁冬日,多雪。 一场大雪未曾消融,又是一夜大雪落,天地飘白,气温寒冷,虽是正午,也只有阳光下有点点热气。 空荡荡的街道上,行人稀少,一面色蜡黄的老者牵着一包裹着严实的小女孩,在大街上赏雪。 这是个秀气文静的小姑娘,似乎少有出门,看着漫天大雪,眼神亮晶晶的。 看着小女孩,黄四象满眼柔和、心疼。 小女孩轻踩着雪。听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就有些开心,她问着:“黄爷爷,咱们去哪里?” “去见个小哥哥。” 黄四象温柔的笑着。 “是杨哥哥吗?” 小女孩瞪着眼睛。 “小小姐也知道?”黄四象有些惊讶。 “嗯,听爷爷念叨过呢。” “听说他来了,去瞧瞧他。” 黄四象微笑着,不多时,已到了六扇门驻地外,驻守的几个捕快显然认得黄四象,默默的让开了路。 六扇门里,几乎没有人,除却值守的几人外,就只有铁峰在清理积雪,见到黄四象,行了个礼。 “黄大人是来找杨兄弟吧?” 铁峰指了指后院。 “嗯。” 黄四象牵着小女孩走向后院,就瞧见一只数人高的大白鹤,犹如斗败的公鸡一般,蜷缩在角落,不住的低鸣,似乎非常疲累。 大鸟之前,杨狱跌迦而坐,双手上下置于小腹前,成太极形,精神放缓,呼吸吐纳着。 多次催发神通,他的精神也颇为疲惫。 呼! 黄四象踏入后院的同时,杨狱睁眼,起身。 “你小子办的好大事。” 看着精神、面貌、气质都又有蜕变的杨狱,黄四象不由感叹。 哪怕再如何拔高预期,他也着实没想到这小子会腾飞的如此之快,木林府一别半年而已,他就已然真正名动青州了。 不到弱冠的年纪,已足可压下无数老一辈高手了。 “劝解的话,就免得说了,权衡利弊这活,我上辈子就会了。” 杨狱舒缓着筋骨,一夜静坐,精神有种蓬勃感,随口回了黄四象一句,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小女孩的身上。 “这位是大人的孙女,因娘胎里带着伤,先天不足,身体有些虚弱。” 黄四象传音一句,小女孩已脆生生的打招呼:“杨哥哥,我叫秀秀。” “秀秀好,我叫杨狱。” 杨狱微笑摸摸小女孩的头,眸底泛起微光来。 【徐秀秀】 【命格:凰鸟】 【命数:一金二红一青一绿一白一灰】 【天命凰鸟(淡金)、先天不足(淡红)、否极泰来(淡红)、纯阴之体(淡青)、天资聪慧(淡绿)、过目不忘(白)、体弱多病(灰)】 一如黄四象所说,徐秀秀的确不是病,也不是伤,而是先天不足,好在有过进补,虽然无法习武,但性命无忧。 不过,凰鸟命格…… “这是老夫刚从锦衣卫那得到的消息,你瞧瞧吧。” 黄四象递过去一张信件。 杨狱没有推辞,甩开一瞧,神色稍稍有些变化。 “飞剑之术,沧海大剑师?” “这位大剑师在龙渊道名头不小,据说此人曾是悬剑台的弟子,不过并不得剑神慕清流的喜欢,后来索性投靠了龙渊王府,学了七玄门的百步飞剑……” 黄四象为他解释: “此人剑术绝妙,在龙渊道赫赫有名,一口飞剑曾斗败过‘百经熔铸’的宗师。” “以百步飞剑之能,以弱胜强不是不行。” 杨狱点点头。 武道至四关之后,换血层级已几近到顶峰,之后的修行方向,就不再是血气的提升了。 真罡、血气熔炉、百经熔铸、气通百窍,这又被称之为武圣四步。 其中,百经熔铸者,又被称之为宗师,是走出自己路数的强大武者,而更进一步贯通百窍者,即是大宗师。 这四步之间差距很大,而且能修持到这个境界的都非泛泛之辈,能越阶而战的,自然非同小可。 “总之,你小心就是。” 黄四象轻叹一声: “天下高手,朝廷独占六成,万万不能大意……” “我晓得。” 杨狱道谢后收起信件,瞧见小女孩好奇的看着自己,轻抚她的长发,道: “秀秀,哥哥送你个礼物好不好?” …… …… 夜幕阴冷,不见星月,好在星光映彻白雪,不算太过黑暗。 时节已至隆冬,山中越发寒冷,背阴之处积雪足有半人之深,不要说人,便是虫鸟都不见多少。 夜晚的山路难行,冬夜里的山路就更不好走了。 然而,夜色之中,却有人在攀爬冬夜中的深山老林,细看之下,那是一老一少,皆穿着墨色的袍子,单薄却不冷,更健步如飞。 冬夜里的山路在两人面前,似乎根本没有带来任何妨碍,一座座山林如履平地,于普通人而言的天堑,轻易就被迈过。 呼! 直至深夜,两人方才停下。 “师父,歇一歇吧!这一走千多里山路……” 年轻人有些吃不住了,倒不是累,而是饿了,一日不见水米,着实有些受不住。 习武之人,体力强大,可消耗也多。 “行吧,你去打点猎物回来。” 老者点点头,也停下脚步,他环顾四周,寻了处平坦的林地,大袖挥舞,荡开了积雪,取来干柴,点起篝火。 没多久,年轻人也回来了,提着两只不知从何处打来的野兔,烧融了雪水,草草处理了一下,就架上篝火去烤。 “师父,咱们走这么急做什么?” 瞧了一眼正自摆弄龟壳的老者,年轻人有些腹诽。 这一路跋山涉水,他着实被折腾的够呛。 老者正自摆弄着一块淡金色的龟壳,闻言头也不抬:“去的迟了,只怕什么好处都拿不到手里。” “什么好处?” 年轻人有些茫然,他只知道老爷子接到了一只不知从何处来的翎鹰,之后就火烧屁股一样拽着他在山林里跑了十多天。 “少游,你可知咱们‘水云观’的来历?” 老者问。 “来历?” 木少游闻言直起腰来,回答:“我水云观落成于四百多年前,因祖师有从龙之功,故而太祖赐下‘水云山’……” 水云山,地处白州,名声虽然不大,人丁也稀少,可也是有着四百年传承的,当然,还是小门派。 “这些年,咱们云水山没落了,小猫小狗三两只,可在四百年前,也是名噪一时,祖师他老人家也是太祖的座上宾……” 云道人回忆往昔,唏嘘不已。 虽然云水观落在他手里的时候就没落了,可往昔的荣光,他却没有一日忘却。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别翻来覆去的说了,您说的不烦,我听的都烦了。” 木少游有些无语。 类似的话他听说过好些次了。 “臭小子!” 云道人一瞪眼,想抽他一巴掌,但还是没舍得:“你不要瞧不起咱们祖上,想当年,咱们祖师也是一代大宗师!” “大宗师……” 木少游嘴角一抽。 祖师是大宗师,可在他之后四百年里,咱们山里出过哪怕一位宗师吗? 不要说宗师,换血大成的都没有一个吧? 他心中疯狂腹诽,但为了不被吊起来打,还是忍住了。 “哼!” 云道人却是瞧出他的心思,冷哼一声道:“你可知为师为何如此惶急的拉你来这深山老林里吗?” 见徒弟摇头,他方才道: “此事,其实事关咱们山里的隐秘,历代祖师传言,只有掌门可以得知,不过,咱们门中除了我,也就只有你了……” “隐秘?” 木少游一激灵。 “潮起三千年,天地终将大变,类似的话,其实不止三笑散人说过,咱们祖师也说过。” 云道人一边摇晃龟壳,一边说着: “依着祖师之言,上古之年,神佛仙魔妖其实都是存在的,只是后来有一天,天地间发生了巨大的变故,此后仙神才不见了踪迹而已……” 说到此处,云道人的神色变得严肃:“可他们,终归回回来。或许,已经要回来了……” “回来了?” 木少游心中一跳:“不可能吧,三千年里,多少帝王将相寻仙,真要有神仙,怕不是早被揪出来了……” “那你想想,假如这世上从来没有仙佛,为什么历朝历代的帝王将相都要苦苦追寻?” “嗯?!” 面对师父的反问,木少游顿时语塞,想反驳,又不知怎么说。 “依着咱们祖师的说法,这三千年中,之所以会一直流传出谁谁遇仙,谁谁得到法宝的传言,都是因为‘祂们要回来’了。 他们遇到的不是仙,而是仙神在无尽久远的过去所留下的痕迹……” 云道人复述着祖师留下来的话,眼见徒弟不信,也不生气,仍是边摇龟壳边解释。 “咱们祖师,就曾遇到过仙迹!” “什么?!” 啪嗒! 木少游惊愕之时,云道人摇晃了半天的龟壳也方才停下,六枚铜板依次跌落于地面上。 他瞧的清楚,这六枚铜钱依次排列,如同一只箭矢,指向西方。 “真的有……” 云道人神情激动,几乎留下泪来: “祖师说的‘仙魔幻境’真的存在,真的存在啊!” 第321章天海复苏,一处仙迹第二更 唳! 悠长的鹤鸣响彻青州城,继而气浪炸开,不少人抬头遥望,就见得一只展翅足有三丈开外的白鹤飞腾而起。 倏忽而已,已消失在空中。 负手立于鹤背之上,杨狱俯瞰云下,只见城郭渐小,大街小巷中的行人更是小如芝麻。 赤眸白鹤是怜生教驯养的一种灵禽,尤擅飞腾,不背人的情况下,一个时辰足可飞跃两千里。 当然,如此高速的飞行,对其体力消耗巨大,除非是野生的赤眸白鹤遭遇生死危机,否则不会这样飞行。 但即便缓速飞腾,背着数人,一日之间,也足可跨越万里,虽比不上天下知名的那几种灵禽,可也极为珍贵。 呼呼! 凌冽的寒风被真罡排斥在外,杨狱足下轻轻一点,赤眸白鹤就自俯冲向下方山林,这一下,却骇破了林中等待的大黑狗的胆子。 “嗷呜……” 牛犊大小的黑狗几乎炸毛,若非嗅到了杨狱的气息,几乎就要夺路而逃。 赤眸白鹤乃是异种,以虎豹为食,寻常意义上的猛兽根本无法相比,这大黑狗虽然有着蜕变,却如何能不怕? “活死人……” 杨狱心念一动,直挺挺躺在雪地中的活死人已是一跃而起,一只手攥住大黑狗的脖颈软皮,于树干上借力一跳,就跃上了低空俯冲的白鹤背上。 唳! 赤眸白鹤不满的啼叫一声,却还是抖动羽翼,展翅飞上高天。 鹤背之上极为宽阔,足可容纳七八人抱团而坐,自然容得下两人一狗,只是速度就要慢上一些了。 “嗷呜、嗷呜……” 似做梦也没想过自己有飞天的一天,初时还在低吼,不多时已是瘫在了背上,浑身哆嗦起来。 “出息!” 杨狱笑骂一声,念动间让活死人踏前一步,催发真罡抵御风流,自己则盘膝而坐,安抚这大黑狗的情绪。 最早,他不过拿着狗尝试了一下通幽之用,本也没太在意,是以离去都不曾带上它。 只是这狗似乎知晓好处,自群山里的贾沟村一路追了足足半月,竟让它找上了自己,索性也就带上一起了。 “呜呜~” 嗅到杨狱的气息,黑狗的情绪平复下来,不多时已付出‘呼噜噜’的声音,却是守着活死人几日没睡。 以神通改易血气之后,它的灵性似乎也有提升。 “传说中,神佛随手点化精怪为童子、坐骑,岂非与我如今的操作如出一辙?” 望着呼呼大睡,似乎不设防的大黑狗,杨狱心中涌动着念头。 这种既视感十分强烈。 试想一下,自己不过牛刀小试,这条干瘦的小狗就龙精虎猛,宛如牛犊,若自己接连改易,让其气血如虎、如象、如龙、如炉又如何? 这在寻常人的眼中,岂非也是神仙的手段? “不过,血气层级的更迭,不止是命数改易,还需要耗费不少丹药,这一个月里,它吃的丹药可不比我少……” 杨狱心中自语。 他自然想要尝试神通对于命数改易效果到底极限何在,一路上有意识的喂食它各种丹药,也在引导它锻炼。 可惜,服气法太过复杂,短短时间,即便杨狱有心,它也无能为力,血气固然极强,但内气却是一缕也无。 “长路漫漫,不妨慢慢尝试……” 杨狱并不急。 裕凤仙、余灵仙最后出现之处远在青州之外,距离此间数万里有多,赤眸白鹤只是灵禽而不是仙鸟,飞得快,需要休息的时间也多。 “呜~” 睡梦中,似乎有什么美事,黑狗打了个冷颤。 …… …… 呼呼~ 苍鹰展翅,于云海间翻腾起伏,倏忽间已是里许之地。 谢七盘膝而坐,双手死死抓住苍鹰的翎羽,脸色煞白,他并不恐高,可这苍鹰的速度太快,让他肚子里翻江倒海。 “真不知哪个是老板。” 大老板负手而立,为谢七遮挡住迅疾的狂风气流,语气中颇多不满意: “老七,你说咱这些年也没亏待你,各类丹药虽然不多,可也没缺过你一颗吧?你怎么就连真罡也凝不出来?” “……” 谢七有心反驳,一张口,却差点将隔夜饭都吐了出来,捂着嘴连声干呕。 “唉。” 大老板长吁短叹:“可惜了,阿大他们都不在,否则,这辛苦活也不需咱自己干了……” 好一会,谢七方才恢复了一些,满面羞惭:“您受累……” “也是咱太苛求了,以你这个年纪,凝练真罡着实有些难为你了,只是,那杨狱怎么武道进境就那般快?” 大老板自语着。 杨狱必然是身怀神通的,这点,他无比确认,哪怕前者并不承认。 可道果与武功并无关系,不是身怀神通者,武功就一定高的,否则,天下也不会只有十二位武圣了。 “那,那小子不是人。” 谢七终于缓过来了,换血武者的适应是极强的,他挣扎着起身,长长的换了几口气,才道: “大老板,您不是一直想施恩于他,如今他与朝廷决裂,岂非正是好时候?” “这倒是。” 大老板微微点头: “到底是年轻气盛啊,杀人有太多法子,非要正面强杀,当街凌迟,这着实触怒了朝堂上那些大人物脆弱的心弦,等待那小子的,会是无休止的追杀……” “无休止?不至于吧……” 听得这话,谢七一怔,有些惊疑:“依着朝廷的做派,几次追杀无果后,应该就会放弃了吧?” “不一样的。” 大老板摇头: “权利的本质,不在上,而在下!下属的顺从支持,才铸就了那些大人物权利的王玺,以下犯上,是某些人决不允许的……” “这……” 谢七似懂非懂。 “老七啊,你也跟了我这么久,怎么就这般不开窍?” 大老板有些恨铁不成钢: “以我为例,若阿大、阿二……到你,全都不听我的,我即便有通天武力,难道一个人就能掌控咱们的生意?” “这倒是。” 谢七有些恍然。 “咱们如此,朝廷也如此。任何一个大的体制,都是这样,权利在下不在上,有人肯听你的,你才有权利。 否则,你即便是皇帝,无人顺从,也只是个傀儡而已。” 大老板淡淡说着: “这就好比你手下的掌柜杀了你,我却奈何他不得,不但如此,他还越活越好,这对于你手下的,阿大、阿二、阿三他们手下的掌柜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人人都学他,哪里还有什么规矩?说甚威严?” “这……” 谢七悚然一惊: “那杨狱岂非十分之危险?” “若非真个危险,徐文纪犯得着月余里上书九封?” 说到此处,大老板也有些感叹: “这位徐老大人,可算是难得的好上官了,可惜,人走茶凉,朝堂上的那些位,不见得都会卖他面子……” 谢七呼吸有些急促,稍稍代入一下他就觉得乌云盖顶,危险异常,但一想,不由的摇头: “青州,地处边荒,逃出天狼关,流积山外,天地广大,难道大明朝还能一手遮天?” “你当魏正先是死人么?” 听得这话,谢七顿时无言以对,身为青州人,他哪里不知道那位大将军。 “那您此去,莫非要去寻他?” “却也不是。” 大老板摇摇头,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座下苍鹰发出一声尖锐鸣叫,好似遇到了天敌一般,满身翎羽都竖了起来。 “什么东西?” 谢七惊骇拔剑,环顾四野,此处视线开阔,可以他的眼力,却也什么都看不到。 倒是大老板瞧的分明,极远处,似乎有一道白影穿梭于云雾之间,相距数百里之遥,也只有苍鹰的目力瞧的见了。 “那是……” 那头,两人什么也瞧不见,数百里之外,杨狱听着鹤鸣提醒,环顾之下,顿时瞧见了那头神俊的苍鹰。 以及鹰背上熟悉的身影。 “这么巧?” 他心思一动,赤眸白鹤已如一饿了多日的老饕,狂暴的冲了上去。 远远的,那苍鹰也丝毫不示弱,疾冲而来。 两头大鸟爆速而飞,不多时,不说大老板,便是谢七也瞧见了杨狱,谢七错愕,大老板嘴角却泛起一抹微笑。 呼! 两人同时发声,唤住了座下的禽鸟,相距数十丈,杨狱开口了:“又见面了,这倒是很巧。” “巧合,倒也算不上。” 大老板显的很坦然: “你寻怜生教的事情,对老夫来说可不是秘密,青州怜生教据点几乎被裕凤仙拔完,你要寻人,只能来寻余灵仙。” 这世上自然是有巧合的,但更多的,只是假装巧合。 “你有事?” 杨狱神色不变。 “下去详谈,如何?” 大老板笑而不语。 ‘这老家伙还不死心?知我与朝廷决裂,就又想着施恩于我?’ 杨狱心中微动,还是应了,未多时,两头禽鸟已先后落于山林中,掀起大片的积雪。 瞧了一眼龙精虎猛的大黑狗,大老板眼底闪过异色,率先开口了: “裕凤仙失落之地,当是一处仙迹!这正可佐证老夫当日所说,天海界即将归来之言!” 第322章这玩意,难道是食材?为白狗过隙加更 “仙迹之地?” 大老板开门见山,没有丝毫藏着掖着的意思,颔首道: “不错,正是仙迹之地。” 杨狱念头一转,已知他所说的是什么。 大老板口中的仙迹之地,其实指的就是他曾经经历过的幽冥山庄之类,疑似来自天海界的神秘之地。 这类所在,其实各大势力都有着追寻与探索,只是以杨狱之前的地位,都尚不足以触及罢了。 有关于道果的事与地,在六扇门、锦衣卫中也属于绝密。 “何以见得?” 杨狱按耐心思。 没了锦衣卫这层身份,虽然他数次从六扇门中调阅卷宗,可终归有些消息不知道。 “裕凤仙的陷落,实则已有数月,在她陷落之后,至少有着七八批人曾去寻觅过她的踪迹,其中自然有老夫的人。” 大老板坦然: “事实上,数十年来,老夫养着一些人,专门在各处名山大川,人迹罕至之地游荡,为的,就是碰一碰运气。” 一些是多少? 杨狱嘴角微抽,道:“只怕不止是仙迹之地那么简单吧?” “瞒不过杨大侠。” 大老板极力展示自己的坦率,知无不言道: “事实上,同为仙迹之地,内中却也可能是天差地别,有的如老夫所见的仙山一般,也有的,如你曾见过的幽冥山庄。 可这位裕指挥使所遇到的,是其中最为特殊的一类,按着朝廷的说法,名为‘仙魔幻境’。” “仙魔幻境?” 听到了陌生的东西,杨狱微微有些疑惑。 “万物生于天地,长于天地,逝于天地,此为定数,帝王将相逃不掉,仙魔神佛走不脱。” 大老板负手而立,少见的流露出深沉来; “然而,人过留影,雁过留痕。终归有着痕迹留下,比如书画之中,就残留着前人的精神,细细品悟,可得其中精义……” “人过留影……” 杨狱微微眯眼,这自然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 食材的本质,就是前人的精神。 是以,他几乎不假思索的道出了大老板未出口的话:“那什么仙魔幻境,就是仙魔留下来的‘精神’?” “也可以这么说吧。” 大老板有些惊异,忍不住看了一眼正在打量黑狗的谢七,后者被瞧的脸色发黑,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 “不过,也未见得就是仙魔,或许是某些强大的神通者的遗留,也说不定。” “居然真的是?” 杨狱神色有异,但想想,似乎也可以接受。 凡人的精神尚可留存千百年,早已超越凡类的神魔,也不应该没有丝毫的痕迹留下。 或许是潮落之时不可见,潮起之时重现? 不过,假如是精神遗留,那么,这所谓的仙魔幻境,算不算是食材? “以老夫从某些隐秘之地所得知的情报,这仙魔幻境最早可追溯到三千年前,秦皇归秦之时,之后历朝历代也都有过类似记载。” 大老板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古之帝王之所以渴求长生,只怕也是有人真个经历过这仙魔幻境。” “所以,这仙魔幻境中,有着神佛过去事?” 这下,杨狱也来了兴趣。 不过,到此时,大老板反而不再多说了,他含笑看着杨狱,又一次递出情报来: “关于仙魔幻境,老夫也有些心得,这其中不止有裕凤仙陷落的仙魔幻境的情报,还有历朝历代关于这仙魔幻境的记载……” “不必了。” 杨狱哪里会接? 事实上,他对这老胖子的戒备很深,他屡次想要施恩于自己,之前他更是听说德阳府各地都有传自己施粥、甚至修筑城池的善事,这背后只怕也是这胖子。 “何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大老板收回卷宗,心中不无遗憾。 “谁的情报也得来不易,怎好轻易收下?” 杨狱婉拒。 以他之前在六扇门、锦衣卫的地位,都调取不到类似的情报,甚至于在丘斩鱼、黄四象口中都未曾听说过,可想而知,这仙魔幻境的情报等级必然是极高。 不要说他明知这大老板心怀他意,即便没有,他也不好收下他人如此贵重的东西。 “也罢。” 大老板叹了口气,却也不生气,因为他瞧出了杨狱的心动。 或许此次筹码不足,但总有打动他的时候吧? “还要多谢大老板。” 杨狱道了一声谢,唤来黑狗,准备离去。 “杨大侠不妨考虑与老夫同行。” 大老板自然瞧出杨狱的心动,直言道: “远处山峰如林,仙魔幻境藏身其中,不与我同行,只怕未必找得到入口……” “不必了。” 杨狱一拱手,告辞离去,不多时,伴随着一声鹤鸣,一人一狗一活死人就消失在云层之间。 望着云层间消失的白鹤,谢七回头:“大老板,那条狗,怕是一条异种……” “应当是杨狱的神通。” 大老板略微有些思索,那条狗大的像是头牛,他不瞎,当然看得到。 只是,那杨狱的神通是什么? 点化? 还是造妖? “神通……” 谢七艳羡,却也只能艳羡。 神通太稀少了,因为道果稀少,偌大青州,人口亿万,可有着道果的,怕不过十指之数? 这不止是得到那么简单,还要契合。 “此次不成,也算不得什么。做买卖,最重要的是持之以恒。” 大老板安慰了自己一句,一整衣袍,道: “走吧。” “您真要去那什么仙魔幻境?” 谢七却是有些担心: “是否要唤来大哥、二哥他们前来护卫?我……” 谢七有些羞惭,他的武功在一干兄弟中算是最差的,不要说排在前面的六个哥哥,后面的几个弟弟,也都武功在他之上。 他能留守在侧,不是因为武功高,恰恰相反,是他武功太差,无法独当一面。 “那杨狱一无所知尚且不怕,老夫怕得什么?” 大老板冷哼一声,唤来苍鹰,踏步而上: “那仙魔幻境的入口虽然隐秘,可人多了说不准就会被人发现,快着些走!” …… …… “仙魔幻境……” 白鹤之上,杨狱心中分析着大老板的话。 这胖子是个心机深沉之辈,他的话未必是假,可正因如此,才难以辨别。 只是,这仙魔幻境,他确实有着浓厚的兴趣。 这玩意,要真是食材的话…… 杨狱心中转着思量,白鹤已向着他要去的地方俯冲,不过数个时辰,远远地,已可瞧见一座堪称雄伟的山脉。 白州多平原,唯独与青州交界处,有着一座‘平独山’,此山之雄伟不下长留,绵延不知几千几万里。 其间地势复杂,山密如林,瘴气深深,历朝历代都是人迹罕至之地,不过,因着当年朝廷马踏江湖,其中藏身着不少邪道高手、门派被灭的散人。 平独山是裕凤仙最后现身之地,但此山太大,便是锦衣卫、六扇门也不知道具体位置,要找人,还是要自己去寻。 “裕凤仙……” 杨狱轻点眉心,催发心眼,施展了‘千里锁魂’,他未曾见过那余灵仙,但裕凤仙的气息自然不会陌生。 “不在。” 未多时,他松开手指,指挥白鹤转换地方。 随着他的武功精进、精神也有着长足的长进,虽还达不到贯通百窍的大宗师那般锁魂千里的地步,可能够感应之地也超过了百里。 再有着白鹤之助,天色将将黯淡,他已搜寻了上千里山地,待到第二日天色亮起之前,已将数千里方圆都搜索了一遍。 只是…… “她的气息消失了,是因为那什么仙魔幻境?” 杨狱拧起眉头。 唳! 赤眸白鹤发出轻鸣,一日夜不落地,它着实也有些受不了了。 没奈何,杨狱也只得寻了处较高的山峰落下,喂食一狗一鸟吃了些丹药,自己也吞服了一些铁蚕豆。 距离击杀聂文洞已过去两月有余,但他自然没有闲着,接连炼化了摩云令、百毒老叟的蛇杖、萧青峰的长剑、齐龙生的大刀四件食材。 但作为代价,他身上的金银几乎吃完,只能吞服铁蚕豆了,暴食之鼎的蓄能速度也放缓了不少。 但他也不急,因为此时也并无需要迫切炼化的食材。 “呼!” 静坐调息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渐亮,这时,杨狱心中突然一动,望向了远山。 他的感知敏锐,隐隐间听到了人声。 “不准叫嚷!” 瞥了一眼大黑狗,杨狱身形一动,向着那处靠近,活死人与大黑狗紧随其后,悄无声息。 …… …… 哗啦啦! 六枚铜钱从淡金色的龟壳中掉落在地,神异的排成一列,如司南指针一般指向西南。 “近了,近了。” 云道人神情激动,望向远山,此时天光渐亮,正照耀在一块高足三十多丈的断崖石壁上。 正合铜钱所指。 “走!” 云道人收起铜板,拉住弟子就向着山壁上攀爬而去,正爬着,突听得一声风声呼啸,猛然抬头。 就见得一抹红影以远超自己的速度攀升,只几个起伏,居然已先他一步越上了断崖。 “被人截胡了!” 云道人眼前一黑,低吼一声也加快速度,突然又听得风声呼啸,余光一瞥,居然又是一个人。 等等! 还有一条狗! 第323章佛门大宗师第一更 …… …… 大雪弥天,塞外边关之地,最是哭喊,一场寒风吹过,将所剩无几的温度都悉数带走。 连绵如林的军营中,一众兵士仍是兵甲不离身,虽隆冬腊月少有战事,可也不得不防。 “好一场大雪啊……” 余凉站于军营高处,遥望四野,心中不由感叹。 得益于魏正先的果决,迅速的清洗之后,大离军关见无便宜可占,也就偃旗息鼓了,若非这场大雪,他们就该回关了。 “瑞雪兆丰年,有此一场大雪,来日必是个丰收年。” 吴长白落后一步,闻言附和着。 他来军营已有数月了,虽然没有混到什么仗打,但好歹和余凉等人混熟了。 只是可惜,军中举荐的武举人选,还是没他。 “吴校尉似乎很悠闲?” 余凉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 最早,他对于这吴长白是极为看好的,以此人的家世、天赋、性格,在军中是很占便宜的。 可惜那次酒宴上,他表现的太过迫切,功利心太强的人,他并不喜欢。 虽然他自己也栖身军中,可如杨狱那样淡薄功名的人,更合他的脾性,而不是这位吴校尉这样善于钻营的。 “哪里,哪里。” 吴长白笑容稍稍有些僵硬,却也没在意余凉的冷淡,正想说什么,突听得阵阵风声呼啸。 一只翎鹰自远山飞渡而来,不多时已落在了余凉的臂上。 “这是?” 吴长白正自惊疑,就见得一只只翎鹰随后而至,一眼扫去,怕不是有七八只之多,顿时有些发懵。 为了防止翎鹰被截,一条消息动用数只翎鹰的他也不是没见过,但这未免有些太多了。 哪里又发生大事了? 余凉没再理他,将翎鹰身上的信件一一取下。 “该来的,迟早要来。” 余凉叹息一声,转身离开,向着中军大帐而去。 大帐中,魏正先不着兵甲,只一袭单薄长衫,手持书卷,正自细细品读,听到脚步、呼唤声也没抬头,只淡淡应了声。 “大将军……” 余凉进得帐中,躬身行礼。 “余先生来了。” 魏正先放下书本,微微一笑,颇为客气的请他落座。 “在下有罪。” 余凉不但没坐,还长长一拜,为自己请罪。 魏正先微微摇头,不以为意:“为友尽心,先生何罪之有?” “瞒不过大将军。” 余凉苦笑一声,知晓自己扣押书信的事情魏正先早就知道,只怕,他自己也是不想接这信…… “其实,先生把所有信件扣下,魏某人还省了心了……” 魏正先神色平静: “也罢,这难题,还是要面对。” 余凉默默上前,递上两封并不重复的书信,七八只翎鹰加之之前的一些,其实送来的,只有两封信而已。 “麻烦啊……” 魏正先叹了口气: “老大人当年诸多提携,几算魏某半个恩师,他的面子,按理说,该给,可是……” 轻扣桌面,魏正先似也有些难以决断,他望向余凉,似有询问。 余凉懂他的意思,更明白魏正先其实早已有了决断,可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聂文洞丧尽天良,凌迟不冤,杨狱为我等剪除萧战出力极多……” “可惜,有人要他死。” 魏正先的语气中不无惋惜,似乎已有了决断。 “大将军,您其实大可不理会。” 余凉面色微紧。 “余先生聪明人,当知道,此时此刻,替换我的文书或许就在某位手中扣着,我倒不在乎,可军中十数万兄弟的生计……” 魏正先微有沉默,却还是抛出一枚木盒。 “这是……人元大丹?” 余凉的眸光瞪大,居然真的求来了? “本将行事,历来是赏罚分明,这一枚‘人元大丹’,你替本将送去平独山,他有伤无伤,给他就是……” 话语隆隆间,魏正先长身而起,风流满袖,一声鹰啼也自从天空中传递而下: “你乘苍鹰去,我骑龙马往!是生是死,且看他的造化吧!” 余凉动容,转身离去。 …… …… 咚咚咚~ 杨狱轻按心口,事实上,靠近这座山壁的瞬间,他就感受到了暴食之鼎超乎寻常的跳动。 活像是一只即将饿死的饕鬄,看到了满桌珍馐美味,这跳动之剧烈让杨狱几乎以为它要从胸腔中跳出去。 如此猛烈的跳动,还是第一次。 断崖之上,别有洞天,云雾缭绕之间,整座山峰都被切掉了小半,隐隐间,有着丝丝缕缕的薄雾缭绕。 “这玩意,真的是食材?” 杨狱摸着下巴,心中惊诧着实不小。 但他并未急着上前,而是驻足等候。 山崖下,云道人惊魂未定,先是下了崖,后又犹豫了许久,小心的又卜了一卦,发现并无凶险,方才咬牙攀爬上去。 “你……” 云道人还未站定,就瞧见了风中飘荡的赤色飞鱼袍,心中顿时一跳。 不是惊诧于会有锦衣卫来此,而是这人的气势实在是强的有些不可思议。 水云观没落多年,他的武功只能说是一般,真罡凝成都有些机缘巧合,但他静修卦术,感知极强。 看到此人的瞬间,心头就被一股寒气充斥,只觉其人负手而立,就如一座山峰横亘在前,逼的他呼吸都有些不畅。 “这能是锦衣卫千户?!” 云道人瞳孔一缩,还未开口,那一袭黑袍兜帽遮住五官的神秘人已鬼魅般出现在自己身后,一只冰凉的手掌落在了他的肩上。 “谈一谈?” 杨狱回身,似笑非笑。 他的目力自然是极好的,虽之前天色刚亮,又有山林遮挡,却也还是瞧见了这老道士抖动龟壳的动作。 那似是江湖术士门流传甚广的一门卦术,叫什么仙人指路。 “……” 望了一眼被那牛犊子般大小的黑狗逼在崖边的徒弟,云道人眼皮抖了抖,强笑道: “大人想知晓什么,小老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说这处仙魔幻境如何?” 杨狱微笑。 从这老者的神情上他能猜出,他必然是对这仙魔幻境有所了解的,或者,门中师长就曾经经历过这座仙魔幻境。 否则,以他的武功,只怕还不够资格接触有关仙魔幻境的情报。 “这……” 云道人额头见汗,这他自然是不愿说的。 “杨某只想知道这仙魔幻境的来历,对于其中的隐秘并不感兴趣,你可挑些无关紧要的说来听听。” 杨狱一摆手,活死人就自退开,大黑狗龇着牙,也缓缓后退。 “这仙魔幻境……” 云道人心下松了口气,却也不敢相信面前之人,眼神示意自己徒弟退下山崖,方才开口道: “此处仙魔幻境,乃是两千多年前的一位神通者的遗留,并非是传说中的神魔所留……” 见杨狱面无表情,云道人一顿后,继续说道: “那位神通者,疑似是禅宗初祖所留,疑似是当年这位禅宗初祖传法降魔之精神,被天地所铭记……” “禅宗初祖,达摩大师?” 杨狱微微一怔。 前世今生有太多的似是而非的地方,如秦皇、霸尊、唐皇、大明等等,其中,也包括佛门禅宗的初祖。 佛门流传很广,有关于这位禅宗大宗师的传说,其实不比仙魔来的少。 据说这位大宗师横渡汪洋而来,传法天下,更有种种他降妖除魔的事迹,当然,他降的是不是妖,除的是不是魔,就无从知晓了。 “这位大人明鉴,关于这仙魔幻境,小老儿只知晓这么多了。” 云道人拱手作揖。 话到此处已是极限,再有其他的,那他是打死都不说了。 他本已做好迎接狂风暴雨,谁料到对面之人却似没有丝毫为难的意思,见他不说,居然就领着那活死人走入了云雾之中。 “这就走了?” 云道人微微一怔,左右看看,似乎真的走了,这才呼唤崖地的徒弟上来。 木少游爬上爬下,累得够呛,这次上来,气喘吁吁起来。 “那锦衣卫,走了?” “走了。” 云道人心中一定,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传音的声音都不高: “此处仙魔幻境,与那位禅宗初祖‘悟道降龙’有关,你听为师吩咐,将我之前交给你的佛珠含在口中,求来的舍利也要死死抓住……” 木少游无法传言,只得连连点头,一一照做。 “先走一步又怎样?这处仙魔幻境,可是我水云观的私产!” 云道人心中冷笑。 两人等了好一会,突然又听到了气流呼啸,心中一紧,忙不迭的口含佛珠,攥紧舍利,冲向了云雾之中。 呼呼! 云雾缭绕间,杨狱将师徒俩的动作看在眼中,虽然无法听到两人的传音,但从他们的举动中,他也瞧出一些东西来。 “佛珠?舍利?小老头看来是没说谎,这仙魔幻境,的确与那位禅宗初祖,达摩大宗师有关?” 杨狱心中默默思忖。 直到听着远处风声渐近,才下了决心,将活死人留在外面藏好,带着寸步不离的大黑狗踏入那丝丝缕缕的雾气之中。 于踏入其中的瞬间,杨狱引动了紫金葫芦,其中光芒闪烁,有着一缕闪烁而出。 却正是从无目僧处得来的命数, 【大彻大悟(淡金)】 第324章达摩悟道伏龙图第二更 漆黑的夜晚,有着群星闪烁,点点星光经由未化的积雪映彻,照亮了整座大佛山。 大佛山,本名大覆山,是东阳道最大的三座山脉之一,比邻岭南道,绵延不知几千几万里。 禅宗初祖达摩大宗师于此处悟道,后世大禅寺就建立此间,被除却烂柯、无量之外的佛门诸分支称之为禅宗祖地。 相传,此山之所以改名大佛山,是后世佛门信众,以极为虔诚的姿态,在群山间挑选出最为雄伟高大的一座劈开,将其雕刻成大佛模样。 据说,那尊佛像大极,单单一根脚趾,就足有丈许之高。 “这,这……” 夜幕微风之中,山中简陋的寺院之中,传出一声惊呼。 木少游翻身坐起,望着铜镜中的人影,惊骇后退,连连摸头,好在头发还在。 可这更诡异了! 小道士吓的面色发青,眼前的事情太过诡异了,分明自己还是自己,可对面铜镜里的自己,居然就是一个小沙弥。 “吵吵什么!” 惊呼声中,云道人翻身坐起,吐出口中的佛珠,心中松了口气。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木少游惊魂未定。 他看着自家师父,在他的眼中,还是邋遢道人,可铜镜里,也是个小和尚…… “此方仙魔幻境是那位禅宗初祖传法降魔之精神,被天地所铭记所化,不是寻常的遗迹,一切进入这幻境之人,都会变换身份……” 云道人心中也是悸动连连,但他到底沉得住气,虽然声音都有些飘忽颤抖: “咱们现在,应当是大蟾寺的和尚……” 说话间,他悄悄的推开了窗户,透过星光雪光,他依稀可见外界模样,能嗅到若有若无的焚香之气。 这一切无不告诉他,他真的进入了仙魔幻境,来到了两千七百年前,陆沉逝去,汉皇逝去,禅宗崛起的年代。 “仙魔幻境……” 云道人眼神沉醉,有些熏熏然。 在武林之中,烂柯寺的名头更大,可在佛门之中,其实还是大蟾寺的名头更响的多。 尤其是此时的大禅寺。 ‘也不知那位达摩大宗师是否还在,如果在……’ 只是想想,云道人就激动难抑。 那是达摩祖师,禅宗初祖,大蟾寺的十八秘术,烂柯寺的三十六门上乘武学,无量禅院的九门异术,相传最初都是源自这位祖师。 放眼古今三千年,这位都是其中最为璀璨的几位之一,是能够与武圣陆沉、玄洞道人相比的大人物。 云道人不住的看着,也小声的喃喃解释。 渐渐地,木少游平复了心情,只是又有些古怪:“师父,你不是说,这仙魔幻境是咱们水云观的私产吗?” “……咳咳!哪那么多废话?!” 云道人瞪了他一眼,正准备为他解说其中奥妙,就听得一声钟声响起。 “嗯?!” 这钟声浑厚而悠长,回荡之间,云道人就瞧见附近屋门都被推开,一个个与他们外显打扮无二的和尚走出房门。 “跟着去,不要说话!” 云道人看了徒弟一眼,推开院门。 木少游心中有些发虚,却还是硬着头皮走出去,可他心中的震惊却是无可言喻。 山风、木门、山地、泥土、积雪…… 他能够看到的,摸到的所有东西,全都是真实的存在,不见有半分虚假,实在无法相信这居然会是幻境。 走出小院,是一片巨大的广场,说是广场,事实上连半片石板都没有,只是山地被夯实而已。 传言中极尽恢弘的大蟾寺,现在仅有那么一个雏形而已。 碑林、浮雕、大雄宝殿、塔林、大佛像、万佛台、大蟾钟等等后世名头极大的景观,全都不见踪影。 不,并不是都没有。 一边小心与其他和尚套近乎,一边打量着四周环境的云道人眼神一亮,于巨大的广场边缘,山林之畔,看到了一块天然的大蟾石。 那是一块青黑夹杂的大石,不知几千几万斤,高足十多丈,形似大蟾,却极为光滑。 这石头,名头巨大,大到从未去过大蟾寺的人,也能熟知。 这是达摩悟道的大蟾石。 也是后世大蟾寺的象征,禅宗的象征,无数佛门弟子梦寐以求的圣地象征。 达摩大宗师,正是于此石前静坐九年,悟出了禅宗精义,奠定了这个影响后世三千年的的佛门流派的根基。 当! 当! 当! 晨钟敲响,回荡于山林之间。 此时正是隆冬之日,天寒地冻之时,可一众身着单薄的和尚们,却恍若未觉一般,纷纷盘坐于广场之上。 云道人拉着徒弟坐在角落,端详着四周的一切,新奇又激动。 此时的大蟾寺,远没有后世有着成片恢弘的宫殿,长明灯千年不灭,上香需要跑马的盛况。 不但山门都很简陋,更不接受信众的上供,所有的和尚,包括主持、达摩大宗师自己,都需要劳作。 是以,入目所及,几乎所有的和尚,都是精干瘦弱的,但精神气质,却如同一支支火炬般让人无法忽视。 “禅宗的精神……” 云道人心中喃喃,似乎有被触动。 木少游更是深受震慑,本就不敢多说,这时候,更是一言不发。 钟落之后,就是漫长的早课。 诵经之声响彻山林,赶在太阳升起之前,唤醒了冬夜的山林。 “呼!” 足足两个时辰,早课才结束,一众僧人散去,各自忙碌,有的清理积雪,有的开凿山壁,有的熬煮斋饭,也有的打熬体力。 “觉心、觉明。你们随我来。” 云道人正自盘算自己此行的目的,突听得声音传来,看到一灰袍僧人走来,方才醒悟这是在叫自己。 “是。” 没得记忆,也不知这位怎么称呼,云道人也只得按耐心思。 心中转动着念头,灰袍僧人停留在一处小院内,这小院只看外表,与他们居住的没什么差别。 “慧定大师,觉心、觉明已到。” 灰袍僧人叩门。 “慧?” 云道人听得咂舌。 据说大蟾寺一脉是按着‘福慧智子觉,了本圆可悟。’排辈的,自己算是觉字,这里面的这位,比自己足足大了三辈? 不过,似乎也没听说过这位啊。 门没关,得到允诺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门,灰衣僧等在门外。 房间稍显黑暗,只有一灯如豆摇曳着点点光芒,透过光芒,云道人、木少游两人活像是脱了水的蛤蟆,大张着口,下巴几乎掉下来。 “是,是你?!” 云道人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禅房内,只有一人,其人一袭赤红锦衣,不是之前堵住他们的锦衣卫千户,又是谁来着? “又见面了。” 杨狱微笑。 “我,我,你,你……” 杨狱风轻云淡,师徒两个却彻底懵了,语无伦次,震惊难言。 木少游倒还罢了,云道人着实震惊到了极点,以有着禅宗气息的佛珠、舍利,可以影响到自己进入仙魔幻境的身份,这可是他们水云观的不传之秘! 有着这情报在,他们才能一举进入大禅寺。 然而,眼前这人,不但也进了大蟾寺,而且,身份比他们足足高出三辈! 要不要这么离谱?! 这可是慧字辈啊! 禅宗二祖,才是慧字辈啊! 杨狱微笑看着师徒俩,心中也有着惊讶,没想到一条命数居然让他直接成为了大蟾寺除却达摩大宗师之外,辈分最高之人! 见了面,接下来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不需要杨狱主动询问,云道人已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知道的悉数说了出来,没敢有丝毫隐瞒。 再出门,虽然得了允诺,却还是像是两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离去。 尤其是云道人,直到这时候,都有些不可置信。 没天理啊! “达摩悟道降魔?” 杨狱心中自语着。 进入仙魔幻境的方式与体验与炼化食材时如出一辙,可不同之处也有不少,比如此时,他仍是他,可在除却外来者之外的所有人眼中,都是个宝相庄严的高僧大德。 而除此之外,他这个身份,还有着意外之喜。 “谁能想到,这两条命数居然应在这里……” 杨狱喟叹。 他的身前,放着两本册子,其中一门是武功‘金身不坏’,另一门,则是秘术‘佛陀掷象’。 微微一叹,看向兀自颤动的暴食之鼎。 【食材:达摩悟道伏龙图】 【等阶:十都(优)】 【品质:十都(优)】 【简介:冥冥之中,天地不忘。肉身腐灭,精神不朽。一代佛门大宗师身陨后所遗留的精神环境】 【炼化可得:佛门三十六上乘武功任选其一,九大异术任选其一,十八秘术任选其一…… 达摩大宗师的武学精神、禅宗精义、佛门持戒法等】 【炼化中】 【炼化节点一:悟道(未达成)】 【炼化节点二:伏龙(未达成)】 【炼化节点三:降魔(未达成)】 【只有达成一个节点,才可开始炼化达摩悟道伏龙图,三个节点全部达成,方可炼化。】 【注:因此食材极为难得,炼化仅有一次机会】 【注:若炼化失败,或会被反噬】 第325章修成金刚不坏,直面达摩为月票加更 “悟道、伏龙、降魔。” 杨狱心中自语。 对比自己所知的达摩生平加之那云道人的说法,他可以断定,这三个所谓的节点,应当正应对这处仙魔幻境中的三件大事。 大蟾石前悟道、拦江伏龙、大盂山降魔。 他想要炼化这张达摩悟道伏龙图,至少都要完成一个节点才行。 “只是,这降龙伏魔居然不是后世佛门子弟吹嘘出来的?” 杨狱表示怀疑。 后辈子孙为祖上贴金的事,再正常不过了,毕竟,时隔两千多年,朝代都更迭了多少次,早无明确记载了。 可若是真的,那这达摩悟道伏龙图,想要炼化,只怕难度不会低于‘食谱九牛二虎’了。 “呼!” 暂时将念头按下,杨狱又开始翻阅面前的两本册子。 这一门武功,一门秘术,是他这个身份自带的,只是,他只是继承了这个身份而已,身体还是他自己的,不可能凭空多出两门强大的武学来。 “一门金刚不坏,一门佛陀掷象,我这身份的原主,实力只怕比我此时还要高不少,当然,打起来另说了……” 细细揣摩着两本书册上的批语,杨狱心中思量着。 任何一门上乘武功的入门都绝非易事,秘术自然也不会容易,没有暴食之鼎炼化的便利,想要短时间入门,自然很难。 是以,杨狱也没有急着去练,将两本书册熟记于心后收了起来,就自起身离开了禅房。 这时,已是日上中天,大蟾寺中一派热火朝天。 几乎所有的和尚都在忙碌,反倒是练武的很少,杨狱此时的身份很高,所过之处皆是只有他人行礼的事情,省了他不少的事。 一如炼化食材之时,以他如今的感知也察觉不到丝毫异样之处,一草一木都无虚假,所有和尚都宛如真人。 大佛山当真雄伟,可惜,只有雏形的大蟾寺也着实没什么好看的,不多时,杨狱已走到了大蟾石前。 此时的大蟾石,尚无后世的名头,只是一块不碍事,也不好搬运的大石而已。 “阿弥陀佛。” 一须眉皆白的老僧缓步而来,见得杨狱,先是一礼,后有有些疑惑: “师兄还未启程吗?” 启程? 杨狱哪知道启程什么,但他的心很稳,面色更稳,不慌不忙的答: “到底是要准备准备,不急于怎么半日。” “也是,拦江龙王寿辰是明岁夏时六月六,还有大半年时间,以师兄的脚程,晚个十天半月也不打紧。” 老僧点点头,却又有些忧虑: “老师也是,明知师兄脾性刚烈,怎么还叫你去为拦江老龙贺寿?” 拦江龙王? 杨狱眼皮微跳。 天地间,是有蛟龙的,这一点,六扇门案牍室里有着记载,可蛟龙很难说是不是与传说中的龙有关。 就如人与仙的关系,人自然遍地都是,可哪个见过仙? 龙于神话之中,向来是与仙佛平级的神兽之属,而龙王…… “师兄莫要生气,师弟也是一时口快。” 见杨狱不语,那老僧忙表达歉意,似乎有些惧怕的意思,转移话题: “师兄准备何时启程?” “不急。” 杨狱摇头。 他自然不急,至少,也得将‘金刚不坏身’与‘佛陀掷象’入了门,否则下山后,怕是就没有这般清静的时间了。 老僧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而杨狱,则仍在大蟾寺中转悠着,期间,他瞧见云道人师徒正在哼哧哼哧的搬运巨石,铺山门,干杂活,累的汗流浃背。 也没打招呼,在两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之中,走进了藏经阁。 大蟾寺的藏经阁! 云道人眼珠子都有些发红了,恨不得取而代之,然而,藏经阁可不是谁都能去的,以他的身份肯定不成。 藏经阁内书橱林立,可惜,其中多是佛经、古文,有关于武功的书册并不多,偶有一些,也都是些中下乘武功。 大蟾寺都还未真个建立,后世名声极大的三十六绝技自然还没几门,也多不在这藏经阁。 不过杨狱也不急,慢慢悠悠的翻阅着,晦涩的道文并不影响他的翻阅,他自己本来就精通古文。 “咦?” 不经意间,杨狱翻阅到了一册泛黄的古卷,在其中,居然发现了关于道果的记载。 “天地精粹,自然法理交汇出大道之基。唯有炼化道果者,方可进身大道,一窥远古仙神之路。” 这是老生常谈,杨狱也无什么兴趣,不过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颇有些惊诧。 “神通的代价!” 杨狱的神色闪过凝重。 “道果为大道之基,神通为天地权柄,人力驱使,必有反噬。此为天地大道,仙神也不可避免。” “擅使神通而不加克制者,必遭神通反噬,归于冥冥之中的自然法理、天地大道。则我非我,再无我。” “‘仙神失我’是比之天人五衰更为可怖的灾劫,慎之、慎之、慎之!” 泛黄的书卷上,这行字,写的力透纸背,显现出书写之人心中的激动。 “不识本心,得法有害!以此,方才有持戒之法,此法,非为克制神通而生,而是要护持本心、本我、本性。” “后世晚辈得之,当谨记也!” 合上书卷,杨狱心中有些警醒,留书之人,他认得,正是传奇武圣‘陆沉’,有史记载,三千年里的第一尊武圣,第一个炼化道果之人。 或许秦前也有先例,可记录在册的,他就是第一人。 当然,这时候没有武圣这个说法,强如禅宗初祖,达摩在此时,也只被称之为大宗师而已。 武圣在此时,还不是个境界的称谓,当然,大宗师也不是。 只是后世人整理武道境界,强自命名而已。 陆沉留下的警兆,杨狱自然不会忽视,而是铭记于心,但就目前来说,他并未察觉到神通催使后的反噬。 或许是层次不够? 藏经阁中,杨狱足足待了三天,将其中感兴趣的书卷看了大半,方才在几个老僧的催促下出来。 但他仍未离开,而是回返禅房,开始修行自己入手的‘金刚不坏身’‘佛陀掷象’秘术。 三日里,他一心二用,翻阅书卷的同时,也在揣摩这两门武功的关隘,渐渐地,琢磨出了门路。 以他此时的武功底蕴,即便没有暴食之鼎的炼化加持,入门上乘武功,也不算难事。 “呼!” 禅房之中,杨狱盘膝而坐,如豆的灯火被他的呼吸吹的摇曳欲灭。 首先入手的,是金刚不坏身。 这门在武林中有着‘至阳至刚’,涵盖服气、外炼、真罡等一体的上乘武功。 横练,从来是杨狱的弱项,哪怕是熔炼了玄石,相比于同阶的横练高手,也还是差了一筹。 这不是天赋的问题,而是横练本身就是水磨功夫。 江湖武林中,横练最强的,往往是那些寺庙之中,活了百八十岁,皮包骨头的老和尚,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从无到有的修持并不容易,不过,我大可截取其中有关于真罡的法门,练出如同金钟般的护体真罡……” 杨狱心中自语。 上乘武功的修行并不拘泥于顺序,他本身又有根基在,也不需要从头开始,心念一动,就开始引动真罡变化。 呼! 吸! 悠长的呼吸声中,青光流溢,这是青龙真罡,丝丝缕缕的罡气绕身而动,犹如一条条小蛇游走。 随着杨狱的可以引导,越来也多的真罡被他引出体外,直至体内一片空荡荡,才开始运转金刚不坏的真罡法门。 有着前人的批注,心中又有权衡,更重要的是命数加持,这个过程顺利的杨狱都有些诧异。 天色渐亮之时,他突然睁眼,一伸手,丝丝缕缕的青光已如绕指柔半落于他的五指之间。 他细细端详,就发现了变化。 原本的青光犹如一条条无骨小蛇,而此时,就似有着丝丝缕缕的金线穿插在内,好似生出了筋来! 噼里啪啦~ 杨狱轻轻攥拳,就觉全身皮膜为之一紧,陡生出三分劲来。 感应之中,丝丝缕缕的青金色小蛇沿着自己皮膜之下,纵横交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这便是成了?” 杨狱眸光微亮,突然,他似有所觉,望向身侧,眸光如火炬般大炙。 “嗯?!” 入目之处,空空如也,但是…… 余光环顾屋内,无所见,但杨狱后背却不由一凉,他反应很快,立马起身,合十双手一礼: “阿弥陀佛。” 呼! 一声佛号念出,床榻前就有着细微的气流扬起,一双干枯的手掌缓缓出现,也是双手合十,也是轻诵佛号。 “这是!” 杨狱的瞳孔一缩,心中翻起巨浪。 在他的注视之下,身前不远,一身形干瘦,其貌不扬的老僧,以缓慢却不突兀的姿态,缓缓出现了。 人在前,目不可见,耳不可听,无法察觉! 一瞬间,杨狱心头警兆腾起,自修‘老母想尔服气录’后五感大增直至如今六感具备,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有人都堂而皇之的走到自己眼皮子地下,自己居然都看不到! “达摩!” 第326章武道修行如观山,八地不动大金刚第一更 瞧见面前的灰袍老僧,杨狱几乎暴起,用了十二分的气力方才强行按耐住心中的悸动。 达摩! 杨狱五指捏紧,攥出一把冷汗来,眼前这老和尚的境界如汪洋般深不可测,哪怕没有丝毫恶意,也让他心神绷紧,无法放松。 但若是寻常人看去,这也不过是个其貌不扬的老和尚罢了。 个子很低,干巴巴的没什么肉,满脸皱纹挤的眼睛都很小,只是其眼神非常清澈,犹如赤子。 他双手合十,眼底泛起一抹好奇、恍然,旋即平复下来。 “慧定,你可是有所领悟?” “略有所悟。” 杨狱心中一紧。 虽然面前之人只是幻境之中,两千多年前的禅宗初祖留下的精神,但他总觉得这老和尚好似看出了什么东西来。 “有领悟就好。” 老和尚点点头。 “大宗师教的好。” 杨狱微微低头,心中猜测着这老和尚的来意。 “老衲所传不过‘无坚不摧、万毒不侵、金刚不坏、至刚至阳’十六字而已。修成何等境地,还是看你们自己的气量。” 老和尚摇头。 气量? 心中咀嚼着这老和尚的话,杨狱心中微动,诚如他所言,这门金刚不坏身,并非是寻常意义上的武功。 千人学习,就有千种道路。 “佛门至坚者,为金刚,此门武功,其根本不在于气、不在于罡、不在于肉身,而在于心之一字。” 老和尚缓缓说着: “不明己心,不明金刚心,即便内息再厚、真罡再密,若心灵不至‘八地不动’的境地,也远称不得‘不坏’。” “金刚之心,八地不动……” 杨狱道出老和尚话中的涵义。 修行上的道理,其实他懂的不少,六扇门的案牍室中,有关此类说法太多太多了。 然而,知易行难。 彻底灭尽烦恼障、所知障、一切执著相,万事加之而不为所动,为不动地,八地不动,这是菩萨心。 杨狱懂得这个道理,可懂与做之间,有着天地般遥远的鸿沟。 他见不平会怒,见爱慕女子会喜,亲朋受伤会起杀意,遭遇巨大变故,甚至也可能颓废、一蹶不振。 这不是懂就行的。 “你的心思尚可,天赋也不差,悟性也超过常人,佛心谈不上,倒有几分怒目金刚之象。” 老和尚点评了一句,不等后者深思,就又道: “让老衲瞧瞧你的领悟吧。” “嗯?” 杨狱抬眉,见老和尚含笑而立,心中来了兴趣。 他本身对于这位禅宗大宗师就有着莫大的好奇,听得这话,自然不会假惺惺的推辞什么,捏合的五指间有着青金色光芒流溢,毫不犹豫的打出一拳。 呼! 拳落则风动。 以杨狱此时的体力与武功,这一拳催发,骤起的劲风足可将此间禅房都震成齑粉,然而,微风刚起,就自泯灭。 好似被一方黑洞彻底吞没,没有溅起半点涟漪。 一只干枯的手掌张开,安忍不动如大地,轻易的消弭了所有的劲力激荡,后发后至,正包住了杨狱起力的一拳。 缓而稳。 “再来!” 杨狱眸光一亮,泛起的战意将心中的忌惮都冲散了几分。 一击不中,回拉臂膀,拳印捏合,内息勃发,再度打出一拳! 因顾忌身份泄露,他不曾催发霸拳,但这一拳打出,血气与真罡交织,九牛二虎催使,已是不留余力。 一拳打出,哪怕无形气劲遍布四周,整座禅房连同其外的小院子也皆发出一声蜂鸣,似要被震的跳起。 细密的尘埃、零星的积雪都是被震离地面。 “不差!” 见得这一拳,老和尚的眼神似乎也有着一抹亮光闪过,旋即,手掌若莲花般绽放,再度接纳拳力。 砰! 似高实低的闷响炸开,乍闪即灭。 仍是泥牛入海,这一拳打出,分明有着碰撞,却似是空不受力,比之向天空打还要难受。 “这……” 这一下,杨狱终于动容。 他并不意外这位禅宗初祖能接下自己的拳头,让他震惊的是,他这一拳所有的劲力尽被其接纳,而其衣衫都不曾鼓荡。 甚至都不曾卸力! 这不止是武功高,而是这老和尚的体魄与力量,都还要超过此时的自己! “不差。” 老和尚微有些赞许,他轻荡袍袖,屈伸五指,含笑而点,状若拈花。 轰! 一指点击,杨狱的瞳孔就是一缩,恍惚间,只觉眼前似有波涛翻涌,一枝芦苇飘荡其间,老僧负手其上。 突然,巨浪涌动,一庞然大物出现于水下,卷起暗流汹涌,惊涛骇浪,欲要撞击老僧,声势浩大。 正适时,那老僧一手下压,干枯的五指似如玉柱般擎开。 只是一搭、一提、一甩。 那色呈青灰,足有十丈开外的庞然大物,竟被一下抛上高天! 直至芦苇飘荡而去,远至不可见,那重不知几万斤的巨鱼方才重重落下,溅起千重浪花,不伤而鸣。 这是,佛陀掷象?! 不,是达摩掷鲸! 呼! 似是许久,又似乎一瞬间,杨狱后退的步子落地,眼前的光影也自消失,同时,也没有了老和尚的身影。 一如其来无影,去时也无踪。 “佛陀掷象……” 杨狱回神,心中的触动却久久无法平息。 突然就懂了什么是武道修行如观山。 遥隔千百里,雄伟如平独山,看上去似也没多高,可越是靠近,就越是感受其雄伟。 非走到山脚,无法看清山岳之雄伟。 曾经,他武道初成,见之流积山幻境中的张玄霸,只觉其强,却似乎觉得也非那么高不可攀,可那是因为他距山太远。 而此时此刻,他早已走到了武道巨岳之前,有着根基,于此时再瞧,眼前这老和尚就高的不可思议。 “大宗师?还是武圣……” 好半晌,杨狱才消化了心中的悸动,感知自身的变化。 一日之间,接连学会了金刚不坏身、佛陀掷象,哪怕时间太短还未深研,但杨狱仍是察觉到了自身的巨大变化。 这一门武功,一门秘术,皆非寻常意义上的武功,前者似横练却又非横练,后者似是对敌之法,又有打熬体魄之用。 两相叠加,哪怕再迟钝的人,都能察觉到自己的变化,更不要说杨狱了。 “力量!” 微微闭目,杨狱只觉体内涌动的力量如大江大海般奔涌着。 他的力量,并没有大幅度的提升,但却变得更加的凝练,好似一块矿石,被打造成了生铁。 总量似乎不增反减,可于他个人的运用及催使上,却变得越发的随心所欲,更为凝实了。 只是…… 睁开眼,望着空荡荡的屋外,杨狱眼底尽是凝重与疑惑: “他为什么要传我‘佛陀掷象’?” 细思极恐。 这门秘术对于杨狱而言,作用非小,可他此时外显的,是早就学会了这门秘术的慧定…… …… 一夜无眠。 整整一夜,杨狱都在消化着新学的两门绝技,直至早课的钟声响起,天光渐亮,才走出了禅房。 象征性的提了个包袱。 一出门,正碰上迎面走来的云道人师徒,多日辛苦劳作,这两个道人也颇有些精壮干练的味道了。 “大师。” 见到杨狱,两人眼观鼻、鼻观心,咬着后槽牙行了个大礼。 这些天里,他们可着实羡慕坏了,自己两人好似牛马一般,每天累的倒头就睡,过的不是人的生活。 可眼前这位的,每日里不是在禅房打坐,就是去藏经阁里翻阅佛经、武功。 这待遇简直是天差地别,这行礼着实让他们难受的紧。 两人的心思杨狱洞若观火,却也不甚在意,微微一笑,问道: “这几日过的如何?” 云道人黑着脸,勉强回了句‘还好’,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倒是木少游,双手合十,像模像样的回了句佛号,道:“慧定大师,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杨狱这才瞧见,两人似乎也收拾了些物品,不由诧异: “我似乎没说要带你们下山……” “嗯?” 云道人惊愕抬头:“不是你点名要我们两人随行伺候吗?” 木少游也有些发懵。 “……我忘记了。” 杨狱语气一顿,方才回神,道:“走吧,这就下山……” 他的心中涟漪泛起。 他当然是有心带云道人下山,毕竟这老道士似乎知晓很多有关于这仙魔幻境的秘闻,可他还没来得及说。 那又是谁安排他们? 轻吐出一口浊气,杨狱心头忌惮越深,下山的心思就有着迫切,也没犹豫,就带着两人下山了。 大佛山地势崎岖,山路难行,以三人的脚力,也足半个多时辰,才下了山。 突然,杨狱回身,遥隔重山,他似乎瞧见了大佛山巅,有一个老和尚在含笑注视,心中一紧,转身离去。 “阿弥陀佛。” 大佛山巅,曾叫杨狱‘师兄’的老僧轻诵一声佛号,道:“大宗师为何不现身相送?师兄此去……” “见过啦!” 老和尚转身。 他望着一派忙碌,却仅有雏形的大佛山,有着一抹难言的笑容: “诸天气荡荡,吾道日兴隆。不差,很好,很好啊!” 第327章江水滔滔,龙王有请第二更 “汪汪!” 下山未多远,山中已有响动,一只大黑狗追逐而来,欢呼雀跃,绕着杨狱不住打转。 虽是一同进入这环境,所到之处却不一样,好在距离不远。 “傻狗。” 杨狱拍拍大黑的头。 远处,云道人两师徒已牵马车而回。 大蟾寺的和尚颇有些苦行僧的架势,寺中别说马,连头驴都没有,来往全靠腿。 这些和尚习惯,杨狱却不大习惯。 虽然他的脚力也足够好,但仅凭双腿走路,这路上的时间可就浪费了,马车、船只虽然慢一些,但时间可充分利用。 他习武时间到底短,不愿浪费时间。 一人一狗上了马车,云道人也凑了进来,只留了木少游驱赶马车。 “杨大人……” 云道人拱拱手。 杨狱半靠在大黑狗身上,见他欲言又止,心中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 “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忘。” “多谢。” 云道人松了口气,有些感激:“我水云观没落百年,若再无法进一步,只怕山门也保不住了……” 他的神色微黯。 白州是龙渊道武风最盛之地,任何名山都有大把的门派觊觎,没有实力,根本无法保住自己的山门。 他此番出来,已是抱着破釜沉舟之念了,此时得了杨狱的允诺,心中方才松了口气。 “谢也不必,交易罢了。” 杨狱心中还在思量着山中的事,闻言稍稍回神,问起了‘拦江龙王’。 “那真是一条龙。” 云道人的回答出乎意料。 “达摩伏龙的传说流传甚广,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是后辈禅宗的和尚吹嘘祖师,但并非如此……” 云道人的神情稍有些凝重: “根据我家祖师所说,拦江里,的确有着一条龙。但这龙,并非是神话传说中的龙,而是一头得了道果的大蛟!” 杨狱点点头,这和他之前所想差不多。 道果之主,并不只有人,传说中的大妖魔,比之仙魔也未见得就来的少了。 “道果,是天地奇珍,有着不可思议的伟大力量。那头大蛟得了道果,力量暴增,霸占了一整条拦江,自号龙王……” 云道人沉吟着,将祖师留下的隐秘一一道来。 四百多年前,水云观的祖师误入此地,所落之地,就是拦江河畔,在那里,知晓了‘拦江龙王’的存在。 “按着祖师的话,这拦江龙王,似已到了即将蜕变为真龙的当口,神通强大,更通人姓,并不会侵犯百姓,相反还会照顾打捞的渔民。” “这么说,这是条好龙?” 杨狱哑然。 达摩伏龙的传说,他略有耳闻,但在禅宗的记载中,这可是条十恶不赦的魔龙,曾掀起江河,淹没城池。 “人的善恶,很难去衡量一头大蛟龙。它庇护渔民是真,驱江淹城也是真,好还是坏,着实说不清楚。” 云道人摇摇头。 仪式。 杨狱默然不语,心中却有着猜测。 一头大蛟龙,没有理由会照顾打捞水族的渔民,正如一个人,对于食人族也绝无任何好感。 又要庇护渔民,又要驱江淹城,除非那大蛟龙精神扭曲,否则,仪式只怕就是唯一的解释了。 “祖师当年亲眼目睹了江水淹没城池的景象,也因此得到了造化,从一个平平无奇的江湖散人,成就了大宗师之境!” 说到此处,云道人神情有些激动: “等那大蛟龙驱江淹城之时,我等就可趁机潜入其龙宫之中……” 云道人没有隐瞒,道出了目的,杨狱这才知晓这老道士的目的,也明白他要和盘托出的原因。 他是要借助自己的身份进入那拦江龙宫。 不过…… “贵祖师真是有大气运在身,不过,好不容易来一次,若只是偷入龙宫,趁机盗宝。岂非浪费了此番进内的造化?” 杨狱答。 “啊?” 云道人一怔,眼神有些惊悚:“你,你的意思是……” “伏龙如何?” …… …… 东阳道,地处东南,东临汪洋,南接十万大山,境内多江河湖泊,自古都是富庶之地。 秦前也曾有过称霸一方的诸侯国在此建立都城。 拦江城,位于东阳道西南,距离道城颇远,因比邻拦江得名,城中百姓多以此江为生,颇为富庶。 临江楼,第三层,雅座,大老板大马金刀而坐,于窗口俯瞰古城风貌。 相隔两千多年,风俗大不同,这种迥异当世的风貌,让他颇为迷醉。 “可惜,可惜。” 看着看着,他又连道可惜。 惹得谢七忍不住插话:“可惜什么?” “可惜不是真个来到两千年前……” 望着古城风貌,大老板心中越发可惜,在他的眼中,此时繁华的城池,还是一片荒漠,若是他来经商…… “有什么区别?” 谢七毫无感觉,甚至觉得不如当世。 不说其他,单单酒楼之中这些无什么香料的菜肴,他就着实吃不习惯,什么都用水煮,有什么吃头? “你不懂啊。” 大老板摇头。 噼里啪啦~ 两人交谈之间,城中响起声声爆竹声,夹杂着鼓声、铜锣声,十分热闹。 谢七眼尖,看得分明,有着十数个大汉,抬着一座披着红绸的神像在游街,所过之处一片热闹喧哗。 “这便是那什么拦江龙王?” 谢七冷笑: “太也愚昧,信什么龙王?” “你错了,拦江里,真有龙。” 大老板指正了他的错误,望向远处过街走巷的龙神像,眼神有些变化: “这条老泥鳅,真是不得了。只怕真到了成龙的当口了……” “啊?真有龙?” 谢七愣住了。 “自然是有的。” 大老板略微有些感叹: “可惜了这道果,居然被这么个畜生得到了……” 谢七有些惊悚。 达摩伏龙,居然是真的? “您这次来的目标,莫非是这条龙?” 谢七回过神来。 他们来到此间已足有数月了,此时想来,大老板分明是有目的的来到此城。 “不然呢?你当老夫是要来游山玩水的?” 大老板叹了口气: “老七,你要是有那杨狱三分灵光,老夫都要高兴的跳起来。” “……” 谢七无语。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一群人鱼贯而入,纷纷拜倒。 “事情办的如何了?” 谢七询问。 “回七爷。” 一人躬身回话:“城中发现十多个锦衣卫、还有些隐藏的很好的怜生教高手,但并未发现裕凤仙、余灵仙。” “甚至于,他们似乎也在寻找那两位……” 说话间,递上了搜集的情报。 “找不到,就不必找了。” 随手翻阅着手下搜集来的情报,大老板不甚上心,他此来可不是为了找人的。 “对了,可有发现杨狱?” 谢七又问了一句。 “杨狱?” 那几人闻言一愣,旋即摇头,表示自己这数月里发现的所有人,全都记录在册,并没有发现。 “你道这仙魔幻境是这么好进来的?那些锦衣卫、怜生教的多半是紧随裕凤仙而来,咱们这些人,可足足在山中寻找了小半年。” “那杨狱怎么找得到?” 大老板笑着摆手,嘱咐这些人下去。 “这倒也是。” 谢七点点头,表示赞同,群山之中寻那么一处山崖,若不是有人指路,任谁也别想找到。 “老七,得做准备了。” 大老板放下情报。 “准备什么?” 谢七扫了一眼情报,上面除了一些人的名字之外,更多的是有关于那头拦江老龙的。 “为这位龙王爷,准备寿礼。” “啊?” 听着这话,谢七心中一震,旋即反应过来:“您该不会是想……” “那是后话了,现在要做的,是进龙宫……” 大老板轻扣桌面,思量着。 他对于此处仙魔幻境自然知之甚详,那头拦江老龙,更是他的重点关注,依着他的心思,若此处仙魔幻境真有道果。 必在这头老龙、以及那位禅宗初祖的身上,但相比有着伏龙之力的后者,前者自然更好对付。 “依着老夫的了解,这头老泥鳅颇通人性,更有着种种人的习性,喜好美食、美酒、美人,更好赌……” 大老板心中思忖着,也吩咐着: “老七,你这几日不要跟着我了,多寻一些人,驻守在城中各个酒楼、妓院、赌馆中,但凡发现有异常人者,就立刻通知我!” “您是要?” 谢七面色一紧。 “自然不是。” 大老板摆摆手: “具体如何,还得先进那龙宫瞧一瞧!这条老龙寿诞在即,据说它此次寿诞邀请了不少人,咱们要进去,得有请柬……” 数月里,他都在思量如何对付这头老龙。 理论上,龙游浅水遭虾戏,离了水的龙更好对付,但他更知道,这条老泥鳅非常狡猾,本体从来不离开拦江。 “请柬……” 谢七正要退下,突见大老板神色一沉,正欲询问,陡听得一声龙吟响彻。 昂! 龙吟回荡,响彻全城。 音波所至,无数善男信女纷纷下跪,满城猫狗禽鸟都受惊般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慧定大师亲至,老龙不胜荣幸!” 听得龙吐人言,谢七等外来人皆是心头惊骇,大老板则猛然起身,望向城门处的来人,心头剧震: “怎么会是他?!” 第328章我的世界 仙魔幻境的原理是什么? 遗迹? 洞天小世界? 马车中,杨狱静坐吐纳,望着身前摆放的窝头,心中诸念翻飞。 来到幻境,足有半年了,但他仍是没有察觉到异样处,他每日吃喝、吞吐练功一如外界,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或者,就如‘观棋烂柯’那般,‘世上方一日,洞中已百年’? “嗯?!” 心中思量间,杨狱突然似有所觉,车帘也自被风吹开。 唏律律~ 拉车的两匹骏马放声嘶鸣,竟双腿发软,几乎直接跪在了城门之前,骇的驱车赶马的云道人师徒俩面色发白。 正适时,龙吟声方才响起。 杨狱踏出车辇,只听龙吟声滚滚纵横,极远处的拦江水波翻滚,大浪滔天,一股枭烈雄浑已极的气息在升腾。 恍惚之间,只觉有一条苍龙出海,带着滔滔江水与天接连,刹那间展现出来的威势,足可震撼全城。 “慧定大师亲至,老龙不胜荣幸!” 龙吟声烈,满城皆寂。 善男信女们喜极而泣,寻常人惊骇躲避,一时间大街上人仰马翻,而更多的人,则是循声望向了城门处。 有人瞧见一灰袍老僧缓步而下,须眉皆白,满面陈霜。 而在寥寥一些人的眼中,来人一袭大红飞鱼服,腰挎一柄直刃长刀,气息张扬,犹如神锋出鞘,锐利斩开气浪。 “是他?!” 临江楼三层,大老板猛然起身带倒了桌椅,满面错愕,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尚未退下的谢七,以及暗中隐藏的一干人也都是惊骇不已。 他居然能得到龙王亲迎?! ‘这条老龙……’ 嗅着空中浓重的水汽,杨狱眼皮轻挑。 拦江尚有十多里,这样远的距离,那条老龙都能察觉到自己的到来,其实力只怕也是深不可测。 就见得长街尽头,八个身材魁梧高大的汉子,扛着一座巨大的神辇跨步而来。 不多时,已至城门前,齐齐躬身,道一声: “龙王邀请,大师上坐!” “这也行……” 一惊之后,大老板攥紧了手掌,心中仍是有些不可思议。 不止是他,暗中的一干人,无论是锦衣卫还是怜生教的高手,也都震惊难言。 他们有的早已来到此间一年有余,可用尽种种办法,都还未能弄来一张请柬,他一来,居然引得龙王发声,亲自相迎? “请大师上坐!” 八个大汉皆躬身,声音铿锵,话中字字恭敬,可语气却是不加掩饰的漠视与轻蔑。 “好!” 杨狱面沉如水,却也不惧,几人的话音未落,已然踏步上了神辇。 咔嚓! 落座的刹那,八人的身躯皆是一震,只觉有山岳横压下来,只一下就将城门前的石板踩的龟裂。 “嗯?!” 八人鼻息沉重,气如硫磺,双足发力,就要将神辇抬起。 哒! 杨狱轻扣车辇,无形的巨力就自盖压而下。 半年时间对于杨狱来说,实则很长,哪怕对这仙魔幻境存疑,但他这半年里可也没有丝毫的放松。 金刚不坏身与佛陀掷象秘术皆有了一定的火候,比之原主慧定自然不如,可有着九牛二虎的底蕴,自问也不会逊色太多。 这一下催发,纵是八头大象,也足可全部压翻在地。 砰! 十六声响作一声。 杨狱轻扣车辇的瞬间,八人就觉周身筋骨都在碰撞打架,吭都没吭一声,就齐齐跪倒在地,砸起了大片的烟尘。 “啊!” 八人暴怒,额上青筋怒气,面色都涨红到了极限,可任由他们咆哮挣扎,都像是被山岳压着的蚯蚓,毫无作用。 直到,一阵带着水汽的微风刮来。 哗啦啦~ 空中似有海潮声响起,杨狱眸光一凝,听到龙吟再起,带着冷淡的训斥: “还不速速迎大师进城!” 一声龙吟,八人在杨狱的眼中,就好似八团熊熊燃烧的火球,燃烧着内息与血气,生生扛着巨力将神辇抬了起来。 “神通……” 杨狱心中自语,却没再度动手,任由八人抬着,在一众敬畏、艳羡的目光之中,进了城郭。 落后一步的云道人眼都红了,拉着徒弟就跟在后面。 城郭各处,皆有人望向长街,或惊疑、或冷漠、也有气急败坏。 “凭什么?” 大老板胸口发闷,大腿拍的‘啪啪’响,联想到上次见面时说的话,只觉脸都被打肿了。 这凭什么?! 他气的跳脚,谢七也久久无语。 “那老龙……” 好半晌,大老板方才平复下心情,为自己甩了一卦。 “……这时候都不忘算一卦……” 谢七彻底无语了。 “这卦,不错啊!” 瞧着卦象,大老板的眼前一亮,顿觉心中郁闷都消散不少。 谢七听着,心头却是一颤: “真,真不错吗?” “说的什么话!” 大老板听出他的怀疑,顿时有些不悦,但还没等他训斥,就听到脚步声,一个陌生的男子匆匆上楼,也不多说,直接放下了请柬。 “哈哈!” 大老板抚掌而笑,郁闷之气一扫而空,收起铜板,拿起请柬轻扫着:“这不就应验了?” …… “看来进入这仙魔幻境的人着实不少……” 车辇上,杨狱阖眸静坐,以他的强大感知,自然能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注视。 不过…… 八人的脚程极快,没多久已然穿过了城郭,在众目睽睽之下,跳入了波涛汹涌的拦江。 “等等我!” 云道人惊呼一声就也跳了进去,然而,前一刻还在眼前的神辇,居然在落入江水的瞬间就消失了。 噗! 从水面冒出头,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弟子,云道人郁闷的想要吐血,自己这一路上的鞍前马后,就这么被丢下了? 呼! 落水的瞬间,杨狱已转换了内呼吸,不过似乎并不需要。 神辇之上,一层薄薄的水光隔开了江水,好似传说中的辟水珠,让人在水下也可呼吸。 “有趣……” 杨狱啧啧称奇,却也没有大奖小怪,而是望向远处,暗流汹涌的江底,并不黑暗。 一抹青光照亮了江水,以他的目力甚至可以看到那无数随波逐流的鱼苗,以及更远处,青光缭绕间,犹如仙境的水晶宫。 坐落于江底的宫殿。 呼! 随着杨狱走下车辇,抬他前来的八个人齐齐踉跄一下,好似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一下跌在了地上。 皆是胸膛起伏,累到了极点。 察觉到了杨狱的注视,八人再没了丝毫的傲慢,忙上前领路。 这座宫殿,仅看装饰,似与凡人的庄园无二,其中假山林立,青砖铺彻,水草、珊瑚丛生,别有一番味道。 可惜,并没有瞧见传说中的虾兵蟹将,有的也还是和抬轿的八个大汉一般的仆人、丫鬟。 未多时,大殿已在目中。 八人止步,恭敬后退到两边,而杨狱也是驻足,这座大殿,比之他曾经见过的任何屋舍都要高大的多。 一扇大门,比之青州的城门还要高大几倍。 “大师请。” 大殿之中,传出声音,随着光芒亮起,一个着黄袍的高大中年人的身影出现,他立于大殿之前,含笑相迎。 杨狱驻足望了片刻,方才应下,踏步走入其中。 此间大殿从外看十分之大,内里却更大,高足十多丈的穹顶上遍布珍珠、宝石,熠熠生辉。 内中装饰更是富丽堂皇,各种宝物应有尽有,即便是摆放齐整的桌案,也皆是玉器、银器。 “大师能来参与吾之寿宴,不胜荣幸。” 高大的黄袍中年微笑着,请杨狱落座。 足可坐数十人的巨大餐桌上,是各种珍馐、美酒更是应有尽有,哪怕是杨狱看着,也觉不凡。 心中猜测着这头老龙的心思与目的,杨狱也不惧怕,径直落座,更不见外的为自己倒上一杯酒。 方才道:“龙王寿宴,怎么只我一人?” “怎么会只有一人?” 拦江老龙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其他人,随后就到。” 话音刚落不久,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杨狱望去,只见云道人师徒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两人身后,居然还有熟人,却正是谢七与大老板。 几人身后,还有人陆续而来,有着飞鱼袍的锦衣卫,也有面色阴冷疑惑的武林高手。 ‘这是将所有外来者全都请来了?’ 杨狱心神一跳,而其余人也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彼此对望,皆看出对方的惊惧与疑惑。 “诸位,落座吧。” 见得一众人全数到来,拦江老龙方才开声,让众人落座,同时轻轻一拍手,后殿之中就又走出两个女子。 一着白衣,面如寒冰,手持双剑,另一个红衣罩体,长刀后拖,唯一相同处,就是两人的神色皆白。 似乎重创微愈。 “指挥使!” “圣女!” 见得这两人,在场之人全都色变,若非心知地方不对,这一下只怕就要叫出声来了! “这老泥鳅……” 杨狱的心中一沉,看向大老板,后者的脸色也有着变化,似乎眼前之事,也超出了他的预料。 “欢迎诸位……” 拦江老龙长身而立,双臂大张,须发皆张,龙吟声烈: “来到,我的世界!” 第329章不可逾越的巨岳补昨日 我的世界?! 杨狱的瞳孔一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扫了一眼大老板,就见这老胖子捏着铜板铜板,也在看自己。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眼中的惊悚。 云道人师徒瑟瑟发抖,心中不知骂了自家祖师多少次,这就是你说的,为后辈子孙留下的私产? “是啊,我的世界。” 老龙长叹而吟,引得江水滚动,宫殿震颤。 嗡! 龙吟声中,有着青光涌动,如潮如瀑,莫名的气息笼罩间,众人皆有刹那恍惚,似从青光之中看到了光影流转。 那是一条小蛇,游荡于水草泥泞之间,无思无觉,茹毛饮血,直至某一日,得了造化,开出灵智…… 一年又一年,小蛇游荡于江水之中,吞噬了种种鱼鳖,身长从不足两尺,长到了三丈开外…… 某一年,它瞧见有人落水,心中对人类萌生了向往…… 它吞噬了那落水之人,发现自己居然可以掌控此人,之后,他借助此人的身躯,游荡在人类世界之中…… 它曾在学堂之中与童子们一块蒙学,也曾酒楼上与士子们一起读书,曾参军与人鏖战,也曾潜入武林宗门,学习武功…… 一年又一年过去,曾经熟识之人都已老死,而它,则换了个身份,继续求学,渴求着人类世界的智慧、繁华…… 它想要成为一个人,可无论它的身体换了多少,娶妻多少,生子多少,它仍然没有成为人。 直到某一日,他心生厌倦了。 ‘我的血,是冷的,他们的血,是热的。我注定没有办法成为一个人,我,要成为传说中的龙,神龙!’ 它悟了,并因此掌握了整条拦江的水脉,于拦江之中,可以呼风唤雨。 它救了一个人,又一个人,从初时的惊恐,到后来的接受,它渐渐有了名气,越来越多的人向他顶礼膜拜,称其为神。 有人质疑、挑战,它自不惧,悍然杀之,更铸就了自己的威名。 一日又一日,它的名头越来越大,更多人开始认同它,它觉得自己已然到了可以化龙的时候,并学起了传说中龙王的做派。 它办起了寿宴,邀请人类世界有名气的人来参加,宣扬自己的存在…… ‘或许我成为不了真正的龙,可我,可以做人类的神!’ 它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 然后,它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渡海而来,干瘪低矮,面无光,头无发,其貌不扬的丑和尚,它感受到了强大的威胁…… 这个丑和尚,能够威胁自己! 它惊恐、它忐忑、它悄悄的化身跟着他,看着他从无到有的传道受业解惑,看着他从孤身一人到门徒千万。 ‘这个老和尚,也想成为人类的神!’ 它怕了,终于,有一日,它忍不住化了身份去见他,质问。 “并不是,老衲只想解救人生的苦难,人类不需要求神拜佛,自心即是神,自心即是佛。” 什么鬼?! 它不解,但仍没有释然,反而心中更冷。 它吐出了龙珠,掀起江涛滚涌,想要淹死那老和尚,然而最终,它死了。 不甘! 愤怒! 恨啊! 为什么死的会是我,我为什么会死?! …… 呼! 至此,青光仍在,光影皆灭。 老龙立于众人之前,袖袍飞舞,几如随时都可飞腾而起的真龙,它看着众人,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漠然: “你们的来意,你们的来历,你们的心思,你们的动作,吾皆知矣!因为如你们这般外来者,老夫已见过六批了……” 它的神情漠然而冷酷,让一众人皆是心头发寒,哪怕是大老板,紧捏着铜板的手上也爆出了青筋。 仙魔幻境的神奇,在这过去的半年里,他们不止一次的惊叹过,这栩栩如生的风貌,几乎就是两千多年前的景象重现。 可任谁都想不到,这条幻境之中的老龙,居然能够洞彻自己等人! 而且,清晰的道出他们是第六批! “这条老龙……” 杨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 隐隐间,已然猜出了这条老龙的状态。 它死了,可又没有完全死,或许是因为道果,它暴露了自己最为深沉的执念,正如它所言,这个世界,因它而存在。 这不怪他没想到,谁也没想到,一副‘达摩伏龙图’的根源,不是达摩,而是这条老龙…… 那它的执念是? “老泥鳅!” 一片沉寂之中,裕凤仙的声音越发的显的刺耳,她紧攥着手中的刀柄,凤眸含煞: “你究竟想做什么?!” 余灵仙面色同样很冷。 她们是最早进入此间之人,然而运气却是极差,两败俱伤跌入拦江,第一时间就被困在了龙宫之中。 到得此时,方才第二次瞧见这条老龙,若非被制住,她此时都想和这老龙拼个你死我活了。 “稍安勿躁。” 老龙轻轻一按,无形的波纹就自荡开,众人这才发现,裕凤仙身上分明套着一层又一层的波纹。 如同镣铐一般,套住了手脚,束缚她的血气与内息。 “怪不得指挥使这么安分,只怕……” 瞧见这一幕,一众锦衣卫才恍然。 以这位的性子,若不是被钳制,哪怕深知力不如人,也绝不会如此安分。 “龙王既知我等来意,却还是设宴款待,只怕是别有目的?” 大老板开口了,他目视老龙,略带试探: “之前光影流转,我等瞧见龙王平生,心中不免扼腕,您的执念所在,可是那位达摩大宗师?” 他这一开口,其余人心中也都放缓。 以这老龙展现出来的实力,若想杀自己等人,也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了。 “大宗师!” 老龙的面色一沉,复又恢复,它看着一众人,长叹一声: “真想杀他一次啊……” 杀他一次? 听得这话,其余人心中如何去想不得而知,但杨狱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它话中的意思。 ‘它说我们是它所见的第六批外来者,也就是说,在我们之前,这老泥鳅的执念随着仙魔幻境的出现和消失,已有五次,而这五次,只怕它都被杀了……’ 自己执念所化的幻境中,自己的世界,却还是被达摩足足杀了五次! 稍稍代入一下,杨狱自己都觉得憋屈,同时也心惊于那位达摩大宗师的武功实力,只怕比自己预想的还要高。 “不甘啊!” 老龙长长一叹,眼中却闪过暴戾至极的光芒: “六次,足足六次!老夫用尽了种种办法,仍无法将其击杀,一次又一次的被镇杀于江底……” 不甘! 整座大殿都在蜂鸣,强大的意志如同实质一般充斥了所有人的心神。 “以龙王的实力,早有准备的情况下,都无法胜过那位大宗师?” 大老板有些惊诧。 杨狱能够看到的东西,他自然也能猜到,可正因如此,他方才不解。 假如这方幻境真是这头老龙的执念所化,它在其中必有着巨大的优势,可以任意选择交战的地点与时机。 占据天时地利,竟也无法胜过达摩? “打不过……” 无尽的不甘化作一声微叹,老龙毫不掩饰自己战败的无力,只是语气之中带着强烈至极的意志: “他,不是人……” 一头老龙,说一个人不是人…… 这是个极为可笑的场景,但包括裕凤仙、余灵仙、杨狱在内的所有人却皆感受到这条老龙的无力,以及隐藏极深的敬畏。 算起身死那次,先后六次皆败于同一人之手,且之后五次都是自己早有准备,占据先手。 是以,哪怕这头老龙的执念深沉,却也只有不甘与愤怒,而没有不服。 因为这是真正的力不如人。 大殿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哪怕是裕凤仙这样暴烈的性子,也不由的有些惊叹,对于那位素未蒙面的禅宗大宗师。 “所以,龙王是要我等帮你战胜那位大宗师?” 大老板眉头拧起,心下摇头。 这条老龙自然算不得传说中的真龙,可其气息、实力只怕也早已达到一个极为可怖的境地。 能够伏杀于它的那位禅宗大宗师的实力又该是何等可怖? 不可能! 杨狱心中雪亮。 哪怕那位禅宗大宗师尚未经历‘大蟾悟道’,尚未到开辟禅宗的最为高光的境地,可其实力只怕也不会逊色于后世任何大宗师。 这头老龙都敌不过,他们更没有可能敌得过了。 至于熬时间,那就更不可能了…… 之后的数十年,在这个时代,达摩就是无敌的代名词,现在敌不过,之后就更敌不过了…… “怎敢对尔等抱有如此奢望?” 老龙哑然失笑,事实上,它曾经尝试过用这些外来人,可惜,结果没有任何不同…… “那是?” 听着询问,老龙收敛了心中涌动的不甘: “老夫要尔等助我离开此地!” “什么?!” 大老板满面错愕,所有人都愣住了。:. “五次了,过去的五次中,老夫用尽了一切办法,即便再来一次,结果也不会有所不同……” “所以,老夫决定暂时放弃了。” 些微的不甘被它生生压下,老龙道出自己真正的目的来: “我要去到你们的世界。” “这不可能!” 闻言,所有人色变、摇头。 一条死了两千多年的老龙,居然还想着走出幻境,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即便是大老板,都差点没绷住,这老龙怕是失心疯了…… “事在人为,有何不可能呢?” 老龙大袖后仰,气息起落,微笑着望向裕凤仙、余灵仙: “在场众人,任你们挑选……” 裕凤仙被问的一愣,余灵仙也皱起眉头,没弄明白这老龙想要做什么: “挑选什么?” “老龙要你们两人中的一人做‘娘’,自然是让你为老夫挑个‘爹’……” “什么?” 余灵仙面色一寒,裕凤仙则勃然大怒,一刀斩出,力劈而下: “放你娘的屁!” 为你提供最快的诸界第一因更新,第329章 不可逾越的巨岳!(补昨日)免费阅读。:. 第330章认我做爹?第一更 当!&lt;/p&gt;  一溜火光自老龙的头上冒出,虽被封禁了内息与血气,可裕凤仙体力犹存,一刀斩下,也足可割裂金铁。&lt;/p&gt;  却也没割破这老龙的油皮,只是刀锋落处,大殿的地板龟裂开来。&lt;/p&gt;  它也不恼,摸摸头皮,笑呵呵的道:&lt;/p&gt;  “娘莫闹。”&lt;/p&gt;  “……老泥鳅!”&lt;/p&gt;  裕凤仙几乎气炸了肺,却也深知自己怕是无法按耐这条又贱又无耻的老龙,只得狠狠的重重拄刀,直震的大殿嗡鸣作响。&lt;/p&gt;  她气的浑身哆嗦,余灵仙也大差不差,恨不得活剐了这条老泥鳅,但她比前者要冷静许多,虽然手指捏的‘咔咔’响,却强忍着没有发作。&lt;/p&gt;  而两人之外的其他人,却是瞠目结舌,思维敏捷如杨狱,都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招。&lt;/p&gt;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条老龙想出去只怕不是临时起意,或者在前些次仙魔幻境开启的时候就有过尝试,甚至有把握了。&lt;/p&gt;  “嘶!”&lt;/p&gt;  大老板倒吸一口凉气。&lt;/p&gt;  这条老龙真是没白混这么多年人间,这脸皮之厚,比起朝堂上的衮衮诸公都不遑多让了。&lt;/p&gt;  自愧不如……&lt;/p&gt;  “……”&lt;/p&gt;  杨狱已然很久没有碰到过这样无话可说的场面了。&lt;/p&gt;  这条老龙,不止是筋骨硬,脸皮也厚,根本不会被人类的道德、规矩所束缚。&lt;/p&gt;  至少换个同等级的武道高手,如魏正先、秋凤梧之类的大宗师,怎么也说不出这般不要脸皮的话来。&lt;/p&gt;  这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lt;/p&gt;  四人都如此,其余锦衣卫、怜生教的高手更是无话可说,云道人师徒更是面面相觑,阵阵发懵。&lt;/p&gt;  怎么个说法?&lt;/p&gt;  好好的,怎么就扯到爹和娘了?&lt;/p&gt;  “龙王是要投胎转世?”&lt;/p&gt;  大老板试若有所思。&lt;/p&gt;  仙魔幻境中东西,是有可能被拿出去的,可这并不包括这些早已死去不知多少年的幻影。&lt;/p&gt;  但这条老龙明显有些特殊,说不得就是没死干净。&lt;/p&gt;  可即便如此,它想要出去,只怕也要应在他们这些‘外来者’身上。&lt;/p&gt;  “算是吧。”&lt;/p&gt;  老龙赞许的瞧了大老板一眼,这胖子卖相虽然不好,但脑子似乎还不错。&lt;/p&gt;  “其实,老夫对尔等并无什么恶意。你们觊觎财货珍宝也好,武功秘籍也罢,都随你们。”&lt;/p&gt;  老龙环顾众人,气息沉凝,似无隐瞒般道出了自己的盘算。&lt;/p&gt;  事实上,数次仙魔幻境重启,它都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反杀那丑和尚,然而,当用尽一切法子都无法反杀后,很长一段时间,它消沉、颓废到几乎自毁。&lt;/p&gt;  直到有一天,它萌生了离开的心思。&lt;/p&gt;  为此,在数次仙魔幻境重启中,它尝试了许多法子,最终发现,它想要出去,有且只有通过外来者这一条路可走。&lt;/p&gt;  然而,它借体也好、吞噬化作伥鬼之类也好,始终无法摆脱幻境。&lt;/p&gt;  “借体……”&lt;/p&gt;  听着它毫不掩饰的说出自己曾做过的种种尝试,一干人心头皆是发寒。&lt;/p&gt;  这明显不似武道的法门,哪怕是大老板这样心思深沉者,都觉心头一凉。&lt;/p&gt;  余灵仙两女更是觉得浑身发冷,恶寒不已。&lt;/p&gt;  她们自问也见过不少江湖败类,可也从未见过如此阴狠毒辣的手段,与不要面皮的大高手。&lt;/p&gt;  “他要借着胎出这幻境?”&lt;/p&gt;  杨狱眸光闪动,心中思量着的,却是大佛山上的那位。&lt;/p&gt;  这幻境或许根本之一是条老泥鳅,可他可没忘记,这幻境在暴食之鼎中唤做‘达摩伏龙图’。&lt;/p&gt;  若这老龙真能跑出去,那岂非那位也出得去?&lt;/p&gt;  “是了,女儿家羞涩,哪有这么赤裸裸的……”&lt;/p&gt;  见两人冷着脸不发一言,老龙轻拍脑门,自以为猜出她们的心思,转而看向了在座的一众人。&lt;/p&gt;  微微一笑道:&lt;/p&gt;  “只要诸位助我一臂之力,老夫这水晶宫里的诸般宝贝、财货、武功、道术、秘术尽数可以拿去。”&lt;/p&gt;  听得这话,似有人有些心动,但察觉到两女冷漠的眼神,又不禁有些头皮发麻。&lt;/p&gt;  这能应?&lt;/p&gt;  “咳!”&lt;/p&gt;  大老板轻咳一声,引来诸多人的目光。&lt;/p&gt;  老龙也看向他,微微颔首,道:“你这人还算灵光,可惜胖了些,也老了些,不然……”&lt;/p&gt;  “龙王误会了。”&lt;/p&gt;  察觉到直似能吃人的目光,大老板面不改色,却连连摇头:“在下着实年纪大了些,心有余也力不足……”&lt;/p&gt;  他还在猜测着这头老龙的目的,以己度人,他着实不信这老龙会如此轻易的道出自己的目的。&lt;/p&gt;  可思来想去,他们等人身上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这老泥鳅谋算的才是……&lt;/p&gt;  “呵!”&lt;/p&gt;  他的话未说完,拦江老龙已是冷笑一声,它的周身青光如水,气息变得狂暴而凌厉:&lt;/p&gt;  “胖子,你在消遣本王吗?!”&lt;/p&gt;  “不敢,不敢。”&lt;/p&gt;  按住谢七的手臂不让他上前送死,大老板笑意不减,也无甚紧张,道:&lt;/p&gt;谷&lt;/span&gt;  “在下的意思是,可以代龙王出去一遭,寻一身怀六甲的妇人来,也省得龙王平白等候十月,浪费时间……”&lt;/p&gt;  “哈哈哈!浪费时间?”&lt;/p&gt;  拦江老龙仰天大笑,雄浑的气机引得大殿震荡,龙宫轰鸣,江底隆隆,潮水翻涌。&lt;/p&gt;  “老夫还怕浪费时间吗?!”&lt;/p&gt;  轰!&lt;/p&gt;  音波回荡间,无可计数的青光显现而出,随其音动,犹如千万道锁链纵横交织,将大殿、龙宫、乃至于整条拦江都封锁在内。&lt;/p&gt;  “诸位,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lt;/p&gt;  如瀑青光中,拦江老龙负手而立,语气轻缓却又似有山岳之重:&lt;/p&gt;  “现在,给本王答复吧!”&lt;/p&gt;  呼!&lt;/p&gt;  沉重的气势弥漫在整座大殿。&lt;/p&gt;  这气势是如此之霸道,哪怕是杨狱,都觉如芒在背,似被神锋抵住了眉心,一时之间,心中升起莫大的压抑。&lt;/p&gt;  其余人更是不堪,一干锦衣卫还好,勉强撑得住,可怜生教的几人,心神就摇曳起来。&lt;/p&gt;  “龙王……”&lt;/p&gt;  终于,随着气势越发浓重,一位消瘦的中年人首先站了出来,他的胸膛起伏,呼吸不畅:&lt;/p&gt;  “我,在下愿意!”&lt;/p&gt;  “林寺,你敢!”&lt;/p&gt;  余灵仙面色一沉,双剑轻鸣一声,凌厉至极的剑气已然洞彻十数丈距离,就要将其枭首!&lt;/p&gt;  “龙王!”&lt;/p&gt;  那中年人面色大变,望向拦江老龙,后者含笑而立,眼神中却尽是冷漠,哪有半分想要插手的意思?&lt;/p&gt;  “圣女!”&lt;/p&gt;  林寺心神狂跳,连连后退,却哪里逼得开余灵仙的含怒一击,直接被斩断了脖颈,血撒了一地。&lt;/p&gt;  却是她一出手,被封禁的内息与血气,就又自恢复了通畅。&lt;/p&gt;  可不及人头落地,层层波纹就又自罩落其身,再度封印了她一身血气。&lt;/p&gt;  “卑劣货色,也当得本王之父?”&lt;/p&gt;  拦江老龙神情冷淡,任其杀人而色不改,而是望向变色的其余人:&lt;/p&gt;  “本王这两位‘准娘亲’天姿国色,人品武功天赋皆属一流,想要‘征服’她们,也要看你们的本事。”&lt;/p&gt;  大殿内一片死寂,再无人回应。&lt;/p&gt;  便是有所心动的几人,瞧见林寺未曾凉透的尸身,心里也凉了半截。&lt;/p&gt;  那两个女人,可不是好相与的。&lt;/p&gt;  一个锦衣卫一州指挥使,一个怜生教圣女,有一个算一个皆是心狠手辣的人物,得罪她们,未见得就好过得罪这老龙。&lt;/p&gt;  云道人师徒瑟瑟发抖,蜷缩在角落,心中万分后悔懊恼,早知如此,悔不该那般轻易的接下请柬。&lt;/p&gt;  以至于深陷恶地。&lt;/p&gt;  谢七的脸色也很不好,这条老龙的意志太强烈了,以他的武功居然都有些拔不出剑来了。&lt;/p&gt;  “唉。”&lt;/p&gt;  大老板叹了口气:“龙王心中想来早有目标,又何必戏耍我等?”&lt;/p&gt;  他算是瞧明白了,这条老龙分明早就有着主意,这番做派,倒是想要缓和两女的情绪。&lt;/p&gt;  说不得,谁应了就得承受那两位的含怒一击。&lt;/p&gt;  “是极,是极!”&lt;/p&gt;  闻言,一众人或惊愕,或恍然,唯拦江老龙又自大笑,它点头承认,却是望向了上座处,至始至终不曾有什么动作的少年人:&lt;/p&gt;  “身负佛门金刚身,天赋异禀,根骨绝佳,尤其难得的是,加之不怒,不惊,不惧……”&lt;/p&gt;  随着它的目光,所有人的目光也尽落于其人身上。&lt;/p&gt;  杨狱手捏酒杯,似有惊诧,又似并不意外,只淡淡的听着。&lt;/p&gt;  “不愧是达摩都看上的人杰……”&lt;/p&gt;  老龙的眼神很亮,目光似能洞彻一切,语气中带着莫名的味道:&lt;/p&gt;  “气运绝佳,人品上好,正可做得吾一时之父……”&lt;/p&gt;  “杨狱!”&lt;/p&gt;  裕凤仙咬牙,她自然认得杨狱,只是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心中也惊讶非小。&lt;/p&gt;  这小子的武功进步,未免有些匪夷所思……&lt;/p&gt;  “是他?”&lt;/p&gt;  余灵仙心中也是一动,似是想起了什么。&lt;/p&gt;  “呼!”&lt;/p&gt;  饮尽杯中酒水,杨狱重重落杯,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注意力尽在拦江老龙之身:&lt;/p&gt;  “要认我做爹?”&lt;/p&gt;  听着他的语气,拦江老龙叹了口气:“看来你不愿意,怎么,是她们不合你的胃口,还是……”&lt;/p&gt;  “都不是。”&lt;/p&gt;  “那是?”&lt;/p&gt;  拦江老龙似有所觉。&lt;/p&gt;  “杨某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要做我儿子……”&lt;/p&gt;  红袍轻扬,五指按刀,杨狱的语气平静而冷淡:&lt;/p&gt;  “你这湿生卵化之辈,还不配!”&lt;/p&gt;&lt;/p&gt; 第331章敢与龙王生死搏第二更 呼! 无形的气势彼此碰撞,于两人身前荡开层层涟漪,大殿轻颤,桌椅俱动,一众人受气息一逼,纷纷后退。 肃杀之气弥漫了整座大殿。 望着按刀而起的杨狱,一众人神色皆有变化,有人欲言又止,也有的暗暗敬佩。 这头老龙的气息强横至极,且在其水中主场,纵然是武功高过它的,都未必敢在水中语气交手。 只有大老板似早有所料,默默后退几步,同时扣住了掌中的铜板。 “湿生卵化……” 拦江老龙念叨着杨狱的话,出乎意料的并不生气,事实上,这也不值得生气。 胎生、卵生乃是事实。 只是…… “不想你小小年纪,就将种族差别看的如此之重!万类有灵,什么湿生卵化、胎生又有甚分别呢?” 老龙不见怒气,反而是见其按刀而起微微摇头: “你我有父子缘法,父子之间,怎好动刀兵呢?” “……” 它的声音平静,却足可覆盖整座大殿,听着它似乎极为认真的话,哪怕是箭在弦上的杨狱,都不由的嘴角一抽。 “老泥鳅,你太也无耻!” 裕凤仙凤眸倒竖,言辞激烈,差点咬碎了牙: “真要有你这么个儿子,我当场掐死!” “亏你也在人类世界求学多年,怎的连半点礼义廉耻都没学到?” 余灵仙都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以她的性子来说,这是极为少见的,更为少见的是,她竟和裕凤仙站到了一起。 她提着双剑,环顾四周,见得远远退开的一干人,不由冷哼:“满座大丈夫,尽做女儿态!” 说罢,她随裕凤仙齐踏一步,与杨狱并肩,虽仍被限制着内息与血气,却也绝不想任其摆布! 一句话,说的一干人面红耳赤,谢七几乎就要随几个锦衣卫仗剑而起,却还是被大老板按住手臂。 他不解回头,后者只是摇头,却也不说什么。 “除却本性是真,什么礼义廉耻,不过是后天强加的遮羞布,是你们人类自己用来束缚自己的镣铐罢了。” “好比此时,若是兽类,皆当躬身于前,我要它交配,它就得交配,什么礼义廉耻,比得上性命半分吗?” 拦江老龙神情平淡,它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它这话说的其余人都不由一怔,他们之前代入自己,自然觉得这老龙太过恬不知耻,却忘了对方根本不是人…… 它或许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 也是,蛇类之中,未见得就有这种东西…… “无耻!” 裕凤仙忍不住横刀于前。 以她的身份地位,强者见得不少,可如这条老龙一般非人的,却也是从未见过。 “道不同,不相为谋。” 杨狱懒得和这条老龙多说,踏前一步,积蓄半年之久的内息、血气就自升腾而起。 半年时间并不算长,可算上之前赶路的数月,已足够他再度吞服两枚换血大丹了,虽然因他修行岁月太短,尚未凝聚熔炉。 可血气为武道根基,其强一分、内息强三分,真罡亦强三分。 他敢来此间,自然不会毫无把握,至少,有着退走的把握…… “金刚不坏、佛陀掷象、还有神通的味道?好,好,好……” 老龙似有所觉,眼神更亮了几分,越发舍不得出手,眼见杨狱踏步就要拔刀,他开口了: “你我动手,胜负且不必说,在场之人得死一大半,虽然你我也不甚在乎,但假如老夫给你选择呢?” “嗯?” 杨狱挑眉。 他虽有把握退走,可在场众人却是无能为力了,其他人也就罢了,裕凤仙他需得在意些,其次,余灵仙处,极有可能有着老爷子的信息。 是以,他虽气息催发,动作却缓了一缓。 “以老夫所觉,你应当精于体魄,善于力量。” “是又如何?” 见得杨狱动作一缓,老龙面上多了三分笑意,道出自己的主意: “如此,不妨赌上一赌,就赌你的力量,如何?” “如何赌法?” 杨狱没有拒绝,心中则是一动。 金刚不坏身有成,他此时的力量比之之前要精炼太多,再以佛陀掷象催发,所能发挥的威力,远胜之前了。 “此间人,算上两位准娘亲,还有二十三人……” 也没看冷哼的两女,老龙微笑点指众人,最后指向了自己: “我不挡不闪,任你打二十三拳,若你能打死我,或是打出老夫的本体,都算你赢!那么,在场所有人,你全部带走!” “水晶宫里的一应宝物、财货、武功秘籍,也统统归你!甚至于,老夫的龙珠,你也可以拿走!” “如何?” 老龙负手而立,神情微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自信。 “这么好?” 杨狱微微眯眼,权衡利弊。 这条老泥鳅当然比不得传说中的真龙,可其异类出身,体魄比之人类本就强出无数,多年修持,只怕即便不如大佛山上那位,也差之不远。 而自己的力量…… “他要是输了呢?” 杨狱不答,裕凤仙已是寒声质问。 “他要是输了,就得乖乖留下来,当一回‘爹’。” 见裕凤仙答话,老龙面上的笑意更浓,成竹在胸: “也请两位‘娘亲’与‘爹’择日完婚,好好迎接吾之降生!” 沉默! 杨狱心中闪着念头,盘算这老泥鳅是否另有谋算,裕凤仙也拧起了眉头思量。 反倒是余灵仙率先出口: “若要我答应,你需得给我们七日时间……” 老龙笑而不语,看向沉默的杨狱、裕凤仙,见两人没反对,方才回答: “七日太久,只有三天。” “好!” 杨狱抬头,深深的望了这条给予自己巨大压迫的老泥鳅一眼,转身走向后殿。 见此,其余人方才松了口气。 “一言为定!” 老龙抚掌而退,大笑着消失于大殿之中,声音中尽是稳操胜券的快意。 “这爹,你当定了!” …… …… “这条老龙,当是佛门典籍中‘达摩伏龙’中被达摩立毙于江河之下的那条,据禅宗所言,这条老泥鳅筋骨强健,全身是宝。 其鳞所制之‘苍龙真甲’至今都是天下顶尖宝甲,其大筋所制之‘伏龙弓’也是天下强弓,如今在岭南王府。 其骨…… 其血…… 其肉…… 其脏腑……” 后殿之中,杨狱撑起真罡,隔绝声音外泄,而裕凤仙更为谨慎,即便如此都还是传音入密。 道出更多关于这头老泥鳅的隐秘,直听得杨狱眼皮都是一跳,这年头的禅宗和尚,真的凶…… “……因此,想要二十三拳打死它,除了那位达摩大宗师,只怕没人办得到!” 裕凤仙的神情凝重。 她比杨狱来的早了小半年,这些日子,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杀将出去,奈何一步错,步步错。 思及此处,她忍不住瞪了一眼余灵仙,若非两人两败俱伤,也不至于如此轻易被拿下,至不济,也不至于如此憋屈。 “这又怪得谁来?你疯婆子不过是自食恶果!” 余灵仙提拿双剑,寸步不让。 “你莫不是想死?!” “你大可试试看!” 两个宿敌一点就着,似下一刻就要刀剑相向,杨狱瞧的头疼,却也懒得上凑,盘膝坐于角落,思量着破敌之法。 诚如裕凤仙所说,这条老龙的筋骨皮膜血肉脏腑无一不是上好的宝材,那么其本身体魄自然强到可怖。 想要破之…… “以我今时今日的武功,以九牛二虎、血气、内息、真罡发霸拳,或许不逊宗师,可想要破那老龙的体魄……” 杨狱心中思量,不由的轻抚胸口,暴食之鼎的躁动,自入此间就不曾停歇过。 武道层级越高,就越难一蹴而就。 真罡与熔炉之间,看似只差了一次换血,可这个跨越,却比之前要大太多了。 这一点,从裕凤仙这样天赋、资源都不缺的天之骄女都困守此境数年就足可见一斑。 半年都不曾跨越,再来三日也是枉然。 想要破局的话…… “杨狱!” 这时,裕凤仙两人也皆按耐了怒火,回转身来,问出了一个让杨狱眼皮一跳的问题: “你修的何种真罡?” “……天青罡气。” 本想实话实说的杨狱,想了想,还是按住了心思,这时候道出真相,怕不是要内乱? “天青罡气?什么烂七八糟,没听说过。” 裕凤仙嘀咕了一句,着实没听过这个名字,就让他用出来看看。 “这……” 杨狱想了想,伸出手掌来,一抹青光泛起。 “咦?” 哪怕杨狱压抑了青龙真罡的特性,但裕凤仙对于这门罡气何等熟悉,一眼就瞧出异样来,她喃喃道: “这罡气,好生熟悉……”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伸手去触碰,杨狱忙合起手掌,稍稍有些不自在道: “咳!指挥使有何指点?” “你这真罡,差点意思,不过好在与我家家传的真罡同源,如此的话……” 裕凤仙犹豫了一瞬。 家传真罡,是不允许外传的,可此时她也没得办法,内息、血气被限,而自己倚重的那枚紫金葫芦道果又怎么都没有反应。 若杨狱真败了,自己只怕…… 想着,她就打了个冷颤,还是咬牙道: “我,我权且指点你一二,只是出去之后,万不可传授他人!” 说到此处,她又恨恨的瞪了一眼余灵仙: “你呢?” 后者不看她,微微犹豫后,也咬牙道: “我怜生教中,有九大根本秘术,我所精擅的名为‘老母劈山精诀’,最擅破罡、破横练…… 三日光景,你能学多少,就学多少吧……” 三日光景,也学不了太多吧? 余灵仙心中突然有些忐忑起来。 “这……” 惊喜突如其来,但杨狱还是稍稍有些歉疚,主要是对于这位被自己骗了好些次的裕指挥使: “也罢,那就却之不恭了……” 第332章存神入心,吾即神佛第三更 或许是巧合,怜生教如大明王朝一般,同样分为一主九副,共计十条法脉。 其中,怜生老母至高无上,被其教尊为至高至尊至贵创世神王。 而其下,则是怜生九女,怜生教尊称老母。 分别为无圣老母、劈山老母、梨山老母、无极老母、金身老母、托天老母、太极老母、西山老母、地藏老母。 依着九大老母为尊神,怜生教又分为九脉,九脉又各自分为内外,势力之庞大驳杂超乎想象,是可匹敌一国的大势力。 余灵仙所在的怜生教分脉,就是尊‘劈山老母’为主神,法脉嫡传之秘术,为‘老母劈山精诀’。 在悬空寺的‘神功秘术榜’中有名,其排名还要高过‘佛陀掷象’! “呼!” 虽然早已下了决定,可真个到了要传授外人自家嫡传秘术的时候,余灵仙还是不太自在: “我已说过一遍,现在与我一同打一遍看看。” 冷着脸道了一句,她飘然后退,后殿不小,她这一步后退,就靠到了墙角,旋即,她轻斥一声引来杨狱注意。 继而一步前踏,五指上划。 嗤嗤嗤~ 杨狱瞧的分明,她这一次上划,五指就好似五口高速拉扯的锯齿,在空中割裂出非常明显的痕迹。 哪怕她有意识的放缓,可这一个上扬,仍是快极,其势更是凶猛,于旁观者的眼中,就像是一道滚走的雷龙,自下而上,欲要撕裂天幕。 而随着她的手臂上扬,她整个人的气势也随之拔高,臂扬越高,其气息也就越高,如凤如鹏! “意志……” 杨狱双手随意的落在身旁,强大的感知让他能够清晰无比的记录下余灵仙所有的动作。 甚至根据其气流、血液、心跳推算出她体内内息运走、劲力发挥的流转与变化。 “出手!” 见杨狱立身不动,余灵仙面色一冷,不见如何动作,攀升至高点的手刀已然劈斩而下。 嗡! 不是想象之中锐利无匹的刀意,这一臂劈砍下来的瞬间,杨狱察觉到了整座后殿之内空气的滚走。 手刀落处,整座房间的气流都被一下排空、斩灭,以至于,纵然真罡修持极高者,也无法借助外界气流发出类似劈空掌之类的真罡外放来! 对于如齐龙生那样的刀罡化龙,更几乎是完克! 即便是裕凤仙的青龙九杀,也稍稍被其克制,至少无法轻易合成九杀之阵。 “好!” 其臂落下,杨狱方才开声。 余灵仙无法动用内息与血气,他同样不用,非但如此,他更泄去真罡,仅以与她仿佛的力量抬臂迎击。 完全催发出与她一般无二的手刀来! “什么?!” 听着气流的翻涌之声,余灵仙眼底闪过一抹震惊,旋即身躯一颤,长发衣裙尽后仰。 呼! 一触即分,杨狱招架住这一式手刀,旋即阖眸,于原地怔立,消化着碰撞之时领悟到的精神。 不同于武功,这门老母劈山精诀,更重于精神,用怜生教的话来说,就是‘我心存神,顺逆一念间’。 一次碰撞,余灵仙震惊非小。 这杨狱仅仅听自己诉说了一遍,看自己演示了一遍,居然就无比完美的将自己的运劲、运气法门全盘复刻了下来! 是的,不是学习,而是复刻! 学习,绝不可能快到如此程度,更不会将自己出手的习惯一并继承下来。 这样的天赋…… 瞧见她的震惊,走入房间的裕凤仙方才觉得有些舒心,之前她也遭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会有人能在半日里学会自家嫡传的‘青龙真罡’! 而且熟练的像是学了好几年,以她的苛刻眼光居然都挑不出丝毫毛病,谁能瞧出那是个初学者? “你……” 余灵仙的语气有些复杂,见得杨狱睁开眼,方才道: “你可要存神?” 存神,存神,顾名思义,即使以精神‘请’一尊神灵入驻心灵,以此统合心意,汇聚念头,劲发意至。 这,才是这门老母劈山精诀的真谛所在。 之前,她并不想传,可此时,就又改变了主意。 然而…… “不必了。” 杨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摆手拒绝了。 这门秘术易学难精的根本,就在于存神,没有经历这一步,就不可能将这门秘诀修持到大成。 余灵仙之所以传授自己,也是知道此点。 不过,虽然不知道她为何改变主意,但杨狱还是拒绝了。 武道重纯粹,精神尤其唯我排他,请神存心,日日诵念膜拜,好处再大,他也是不学的。 相比于这位的心机暗藏,另一位就显得没心没肺多了,囫囵个将青龙真罡复述了一遍…… “修意不存神,如画龙不点睛,缺失身材,差一线,实则差千里。” 余灵仙略微有些可惜。 此人的天赋太好了,虽然是锦衣卫,都让她有些忍不住尝试拉拢。 “人类不需要求神拜佛,自心即是神,自心即是佛。” 杨狱现学现卖,道出达摩的话来。 “拜神为求道,分明有人走在前路,何必自己再重新去摸索?” 余灵仙淡淡回了一句,起身要走。 “有道理。” 杨狱点头: “可我不学。” “可惜了。” 余灵仙也不再多劝,转身离开。 “蠢小子!” 她前脚走,裕凤仙就有些扼腕,她本来想拍杨狱的肩膀,奈何后者比他高足一头半,只能搓了搓手。 “学不学的,先骗过来不好?怜生教这九门秘术,可是连朝廷都不曾收录的,不学换成其他宝贝不成吗?” 蠢? 望着只有自己胸口高低,被自己骗了这般久的指挥使,杨狱险些将自己诓骗她的事说出来。 但考虑到她的脾气,还是转了话锋,决定换个时间告诉她,这时候可不是内讧的好时候。 “青龙真罡是龙渊王府的秘传绝学,我学了,会不会连累你?” “那谁知道?” 裕凤仙似乎根本没去想,拖着不离身的青龙刀踱着步回房,嘴里嘀咕着: “这小子怎么也不能从中明悟到‘不败天罡’吧?” 青龙真罡,是她家的,有她兜底,谁也没话说,可要是换成‘不败天罡’…… 没那么巧的,嗯,没那么巧…… 她的嘀咕,杨狱自然听得清楚,心中记下,也就出了房门,走了好远,微微侧耳,又听到了略有些抓狂的声音: “破葫芦、烂葫芦、好葫芦、葫芦大爷……你好歹给点反应啊……” “啊啊啊啊!是不是给你脸了!” “气!好气啊!!” …… …… 三日时间,转瞬即过。 这一日,熟悉的青光再现,拦江老龙缓步而来,环顾大殿内的一干人等,轻轻拍掌。 有仆人上前,木讷呆板的奉上蔬果、菜肴、美酒。 “诸位好不容易来一遭,总不能空着肚子回去。” 也不在意众人是否忌惮,它自己大马金刀落座,自斟自饮,状极潇洒,再无三日之前所见的执念偏深。 “好酒!” 云道人破罐子破摔,拉着徒弟径直坐下,一杯酒下肚,顿时一赞:“这酒却又好过那日的了。” “呵~” 见他敢坐,老龙淡淡一笑:“那日是接风,今日是送行,最后一顿,总归是要丰盛些的。” 听得这话,师徒俩的脸皮皆是一抖,一干被困在大殿三日不得进出的其余人,脸色更是难看起来。 三日里,不是没人想过逃走,奈何那如瀑青光几乎封锁了整条拦江,用尽法子,也根本没法子避开青光笼罩。 “唉……” 长长的叹息声中,大老板身心憔悴,似数日不眠不休,他木着脸坐下,谁也不搭理,一杯杯的灌着酒。 与他相反的,是三日前脸色阴沉的谢七,此时他眉眼舒展,嘴角含笑,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极多。 “时间到了。” 某一刻,老龙落杯,仅仅是落杯这样的动作,大殿之中,足可容纳三十人坐下的桌椅连同其上的酒菜,已尽成齑粉。 然而,震荡却不曾向外扩散一分。 “这老家伙……” 心情极差的大老板眼皮都是一颤,其余人更是惊的连连后退,只这一手,就超过了在场大多是人的想象。 “指挥使!” 几个锦衣卫上迎几步,三人方才从后殿走出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足足三日夜,竟什么都没做嘛……” 老龙自语的声音颇大。 直让裕凤仙两女气的牙痒痒,以她们的身份,所遇到的高手,哪怕是敌人,多也有几分风度。 如这条老龙般的,真是前所未有。 泼皮无赖都讲究个面子,可这条老泥鳅,完全不知道面皮是什么东西…… “有废话,赢了我再说吧。” 杨狱心思沉凝,再没有多余的杂念去废话,一步踏出后殿的同时,衣袖已被气流灌满。 砰! 足下一踏间,大殿就自发出雷鸣般的轰鸣。 青光氤氲,波纹扩散,水晶宫外,大片的暗流翻滚气流。 “似乎还不错。” 拦江老龙神情自若,瞧着杨狱踏步、冲拳,突的抬手取下头上的金冠,披散的眉头向前一递: “向这打!” 呼! 踏步风起,吹动血气如火,一霎间,杨狱周身赤红,血气、内息、真罡已化作巨浪翻涌,推动着骨节分明的拳印而至: “第一拳!” 第333章谁人伏龙大江畔 轰! 实质的拳风与无形的青光不住碰撞,发出经久不息的雷鸣之音。 踏步出拳的瞬间,杨狱已摒弃了任何杂念,面前这头老龙探头挑衅于他心中没有造成任何波澜。 血气催发、内息滚滚间,他捏合罡风气流为五指间,拳印横移,如山盖压。 隆隆震荡的气爆声似将整座大殿的空气悉数排空出去,遥遥旁观的一众人皆是呼吸一滞,好似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是老母劈山精诀的催动,拳印所至,气流排空,任由什么真罡都要威力大减,甚至要被局限于周身三尺。 这一拳的力量、角度、声势之强,纵然是裕凤仙、余灵仙都不由的侧目,然而,拦江老龙却恍若未觉。 下一瞬,拳印盖落于脑门之上。 当! 似是后世大蟾寺中那口沉重如山的黄铜大钟被猛然敲响,肉眼可见的音浪冲击波瞬间扩散。 武道斗战,讲究个一分力发十分功,而佛陀掷象更可将一分力,发成十二分功! 以杨狱今时今日之体魄、力量,这一拳之中蕴含的力道,足可比拟象群死亡冲撞,归于一点几可轰穿城墙! 就见得气流翻滚,泥沙皆起,整座大殿都是轰然一跳,若非那无所不在的青光笼罩加持,这一下就要被掀翻。 众人早就退到了大殿的边缘,可随着音波滚荡,只觉好似过电般一颤,稍弱的几人更是觉得筋骨、内脏都酥麻一片。 相顾骇然,踉跄后退。 呼! 狂暴的气浪吹散了翻滚的泥沙烟尘,一次碰撞之下,水晶宫的地面被彻底轰塌,泥浆涌起,然而江水仍被排斥在外。 没有人能面部改色吃下这一拳,拦江老龙也不行。 杨狱垂眸望去,就见这老龙毫无形象的趴在深凹的地下,四肢摊开,脖子伸的老长,活像一只被拔了壳的老王八。 然而,它并未受伤。 只是本来有着细密黑发的头顶,光了好大一片,可杨狱足可碾碎屋舍的一拳,竟只将其皮膜打的泛红而已。 “这……” 看着废墟中毫无形象可言的老龙,却没有任何人浮现出一抹笑意,相反,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寒。 能够来到这幻境的,除却木少游之外,皆是有着杀伐经验的。 即便没有,也全可感受到杨狱这一拳的可怖。 然而,这头老龙,竟然以完全不设防的姿态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拳,且仅仅掉了半片头皮而已。 这是何等可怖的体魄?! “这老泥鳅……” 余灵仙的心头一沉,感受到了压力。 龙种非凡类,这头老龙虽非传说中的真龙,可其体魄强大也还是超乎想象,只怕…… “不差,不差!” 老龙翻身坐起,轻摸脑门,望向身前,笑意稍降,眼神却更亮了: “再来,再来!” 一击不中,杨狱没有丝毫的迟疑与胆怯,一步后退,臂展如神猿,陡起的青光如瀑如潮,被其生生攥进掌心。 昂! 青光如日月绽放,光芒璀璨,其间杨狱发出一声长啸,长发飞扬,衣衫鼓荡,拳出如龙。 于那老龙翻身而起的瞬间,再度一拳砸下,犹如自空中擎下了一颗流星,拳势凶猛更胜之前: “第二拳!” 砰! 音未落,拳已至。 如重锤击鼓,似村人持拿大铁锤狠狠捶打木桩,只一下,劲气四溢间,拦江老龙已被整个砸进了地下! 泥潮翻涌几乎充塞整座大殿,逼的一众人不由的退出了大殿,再看去,就听得轰鸣阵阵,气浪与泥沙四溅。 可怖至极。 然而包括余灵仙、裕凤仙在内的所有人,脸色却越发的沉凝,心中也越发的压抑。 于此间,他们仍然可以听到杨狱坚定如之前的铿锵之音,然而,却独独没有听到半点拦江老龙发出的惨叫。 轰! 轰! 轰! 一经发动,杨狱就没有半分犹豫,拳如刀,刚直不可弯,更不可有丝毫怀疑。 霸拳之道,就是任由山崩于前,海啸翻涌,也要万难不移的锤杀敌人之心! 一拳比一拳重,声势一次比一次大。 转瞬而已,已经连砸了一十八拳,而这一拳后,他们终于看到了废墟灰尘之外的东西。 拦江老龙被打的凌空飞起,撞碎了水晶宫大殿的穹顶,飞向高处。 “第十九拳!” 继而,隆隆剧震的大殿之中,传出了杨狱如刀剑摩擦的铿锵之音。 继而,光芒大放。 骇人级数的血气催发出炙烈到了极点的青龙真罡,二两者叠加,重重巨浪推动下,是一抹霸道至极的拳印。 不,不是一个! 轰! 大殿轰鸣震荡,旋即彻底坍塌,粗大到数人环抱的梁柱被拦腰打断,数之不尽的土石泥沙俱下。 大殿彻底破碎。 一道道拳印自其中腾起,这是强烈的意志,也是快到了极点的出拳! 更是之前一十八拳的总和。 顷刻间,拳影弥天,如瀑逆流,恍惚间,众人只觉似有一尊远古神人降世,以无上大力拔起重重山岳掷向天空! 轰隆! 这一拳下,杨狱久违的感受到了自己筋骨的呻吟,这是他力量被催发到了极点的征兆。 血气、内息、青龙真罡、金身不坏、九牛二虎、佛陀掷象…… 杨狱十分清楚,不要是这头异类成道的老龙,即便是魏正先这样的人类大宗师,以他此时的武功也远远不足以匹敌。 是以,三日里,他始终在思量破敌之法。 于此时,一十八拳彻底摸清这头老龙的横练体魄强弱之后,足足在脑海中推敲了三日的杀法,展现獠牙! “还不够!” 踏步腾空的瞬间,杨狱的眼神如火,悍然引动了之前被他收纳于戒指空间之中,不曾释放出来的东西。 那是他击杀旱魃之时,于其三尺禁地汲取的,无物不融的炙烈之气,聂文洞以毕生血气所催发的赤焰之蛇。 轰! 炙热的高温一经浮现,其拳印所至尽是一片氤氲,拦江老龙以隔开江水的青光屏障都被烧融出一个大洞。 江水倒灌进来,于众人眼中,就好似这一拳打破了天穹,引得天河倒灌而下,壮观已极。 青光、火光、拳芒、罡气! 杨狱爆发出他此时此刻所有杀伐手段,打出了有生以来最强一拳! “嗯?!” 在这一拳之下,拦江老龙的神色终于有着动容,嗅到了危险的气机。 他居然威胁的到我?! 老龙心中闪过错愕、惊诧,它分明没有嗅到神通施展的气息,这小子怎么会? ‘不好!’ 心中思量间,它终于有了动作,双臂舒展间,滚滚青光生出,犹如万千小蛇逆流自身,似欲阻挡。 隆隆江水翻涌声中,杨狱的拳印第十九次落下。 “这一拳,若你还接的下,我做你爹又何妨?!” 破! 破! 破! 拳印所至,气流排空、青光破碎、江潮沸腾,直至重重印在其胸膛之上。 这一次,老龙的身躯再没有退后一寸。 时间好似在此时定格了。 没有了巨音轰鸣,只有被高温炙烤蒸发的水蒸气如云雾般淹没了两人的身形。 “赢了?!” 水晶宫中的所有人,几乎全都忘记了呼吸,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住了。 咔咔咔~ 似是一瞬,又似是许久之后,空中突然传来阵阵铜镜碎裂之声,水晶宫中的一众人终于惊醒。 “封印破开了?!” 来不及去看那正自碰撞的两人,因为随着青光的破碎,被排斥在外的江水,以极为可怖的姿态倒灌了进来。 “指挥使,速走!” 这样恐怖的浪潮之下,所有人全都变了脸色,在顾不得其他什么,纷纷退走,几个锦衣卫低吼着架住裕凤仙,疯狂逃窜。 轰! 大地震动,无尽泥潮涌动,偌大的水晶宫一下就被江水淹没了! 轰隆! 长江奔涌,水浪滔天,数之不尽的水汽升腾而起,于高空之中引动大片乌云汇聚。 顷刻之间,天地都似昏暗了下来。 一道城墙之隔,拦江城中一片哗然,无数人跪伏在地,叩拜祈求龙王息怒,更多的人跃上城头望向拦江。 就见得拦江之上,恐怖的漩涡搅动着江潮滚动,一道道人影被江水裹挟着抛飞出来,更似有龙吟划破长空! 昂!! 说不出是痛苦还是快意的龙吟响彻乌云之下。 大老板全身而退,第一个退到了岸上,全身湿漉漉也顾不上,全部的精神都被那可怖的漩涡所吸引。 那是水晶宫外的避水屏障被破之后,滚滚江水彼此碰撞所衍生出来的,他们皆是被其甩出了江面。 而此时,他分明看到一抹青光于其中绽放。 一头长达十余丈,似蟒有鳞、似鳄身长、似蛟却生有两角的庞然大物自其中探出身子,跃上半空,纵声长吟。 咔嚓! 雷蛇滚走于天际,照亮了拦江。 大雨般倾盆而下的江水之中,一众外来者无不万分狼狈,可无论是被江水卷着,还是上得岸的。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被那条巨龙所吸引。 雷雨将至之时,青鳞泛起夺目的光芒,可他们所看的,却并非是青龙本身,而是其胸口处,如火人影。 赤衣翻飞间,流下的是猩红龙血。 雷蛇滚走的拦江之上,回荡着的,是炙烈长啸: “青州杨狱,今日伏龙!” 第334章道果‘东龙’,神通‘不熄’ 轰! 乌云密布,雷电滚走。 江潮涌动,龙吟声烈。 幽暗的拦江之上,青鳞之龙挣扎怒啸,时起时落,于水天之间不住挣扎,吃痛嘶吟。 “他居然赢了?!” 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不要说云道人师徒一众锦衣卫,即便是裕凤仙,余灵仙两人,都觉有些不可思议。 再在连十八拳无功而返的情况下,哪怕是她们心中也都不报侥幸,那声势浩大的一拳,或许伤的到这条老龙,却又怎么能打出它的本体来? 以至于,此时听得那阵阵龙吟,第一时间心中浮现的不是惊喜。 而是怀疑有诈! 无他,强弱太悬殊了。 “不对啊,不是下签吗……” 落汤鸡一般立于岸上的大老板喃喃自语,望着这一幕,心中竟升起一抹动摇,怀疑自己的卦术…… “赢了……” 谢七却是松了口气。 事实上,他或许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对杨狱抱有信心的人了,因为临战之前,自家大老板卜卦甩出了个‘下签’。 依着过往的经验,大老板的下签,多半是不差的。 眼见得龙血挥洒,谢七心中大石落地,望向自家老板,心道这次你该没话说了。 却不想自家大老板突然一拍大腿。 “老夫明白了!” 望着血撒长江的青龙,大老板恍然了:“原来这下签指的是这条老龙,不错,此情此景,岂非正应了老夫的卦象?!” “……” 谢七一时无言以对,一转身,窜入江面,救人。 轰! 大浪翻涌。 拦江之上,巨龙时而入水,时而腾空,十数丈的巨物搅动之下,大量的江水冲天化雨而落。 杨狱一手成爪,死死扣着龙鳞,任由老龙起伏也不撒手。 早在三日之前,他就很清楚,以他此时此刻的武功,唯一取胜之机就在于这头的别有目的。 他不知道这老龙的目的究竟何在,但这并不妨碍他抓住机会。 昂! 震怒的龙吟不住响彻。 杨狱五指被龙鳞割出密密麻麻的伤口,但他仍旧不撒手,而且洞穿龙腹的手掌上真罡蔓延,于血肉之间不住穿刺着。 这头老龙的血液炙烈如火炭,血与肉都在剧烈的蠕动,如活物一般侵蚀着他的手臂,消磨他的罡气。 然而,旱魃的气血太过可怖,以老龙强健的身躯,几乎都被烧穿,未多久,杨狱的眸光就是一亮。 抓住一颗炙热而滚烫的圆珠。 而那老龙,则是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吟,大股大股的鲜血好似泉水般喷涌而出,将杨狱连头到脚都洗了一遍。 更如雨落,染红了江水,浇了仰头观战的裕凤仙一头一脸。 “呸呸呸呸~~” 猝不及防被浇了一脸,裕凤仙当即干呕起来,差距到身上的封禁消失,直接催发血气冲破,踏水而起。 轰! 然而,不及她出手,就听得一声轰鸣,老龙怒吟着跌落江水之中,猩红的龙血瞬间染红了江面。 暗流之中,无数鱼虾疯狂涌聊,抢夺吞噬起来。 “死了?!” 余灵仙也自踏水而起,瞧见这一幕,不由分说的潜入水中,裕凤仙紧随其后,其余锦衣卫见状也纷纷跟上。 江面之上波涛汹涌,江面之下更是暗流涌动,但以几人的目力,还是看到了那坠落的龙尸。 但不多时,龙尸下坠之势停止,好似活物般蠕动起来,头下尾上,向着江面而去。 哗啦啦! 杨狱冲出水面,两臂摇晃,生生将这头庞然大物拉上了岸来。 “呼!” 一口浊气吐出,杨狱方才察觉到周身涌动的剧痛,大半是被龙鳞割破的外伤,也有一些是发力太过,筋骨、内脏有着损耗。 “它,这就死了?” 点点江水如雨落,云道人狼狈的拖着徒弟上了岸,看着那没了气息的庞然大物,心中尽是不可思议。 前一刻,他还觉得这遭死定了,后一刻就峰回路转? 何止是他,接连上岸的一干人,也都有些惊疑不定,哪怕已感知不到丝毫气息,却仍不敢靠近,生怕它猛然暴起。 “老泥鳅?死了没?” 裕凤仙以刀直戳一下,与龙鳞擦出一溜火花来。 “真的死了?” 余灵仙倒提着双剑,有着狐疑,不确信。 以这头老龙展现出来的实力,哪怕放眼武道更为繁荣的两千年后,都属于顶尖高手了。 这样的存在,生命力强大到不可思议,哪这么容易死? 而且,它明显是身怀道果的,却为何不曾发动神通? 心中思量着,她就不曾靠近。 “这老泥鳅,死的太轻易了些……不过,倒是正合老夫的卦象,想来不会有差子。” 大老板踱着步子走来,上下打量着龙尸,眼神一亮,复又一叹: “可惜了这样一具龙尸,拿不走……” 一尊筋骨几可比武圣的龙躯,其筋骨皮膜鳞无一不是上好的宝材,可惜,这必是拿不走的。 “拿不走?” 悄悄凑过来的云道人闻言不由愕然。 “此方仙魔幻境乃是因此龙的执念所存,虽然老夫也拿捏不住这里的东西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可现世里,这老龙筋骨皮膜鳞都早被制成兵器甲胄弓了,咱们怎么可能拿得出去?” 说着,大老板的语气一顿,想起了什么: “是了,它的血,它的血必然是可以拿出去的!” 他的话提醒了众人,但瞧着龙尸之前怔怔而立的杨狱,自没哪个去触霉头,即便龙血有效,也必是这位所有。 他们此番一枚出力,二又算是被人搭救,除非有老龙那样的面皮,否则哪个说得出瓜分龙血的话来。 ‘这条老泥鳅,有什么目的?’ 杨狱立于龙首之前,望着死不瞑目的老龙,心中亦是有着不解。 以他的武功感知,没有人能在他面前装死,这老龙气息消散无误,可是,他同样有着不对。 借助旱魃烈血之气击穿龙鳞横练,这他并不怀疑,因为那根本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抗衡的力量。 可这并不意外着这条老龙没有反制的手段,至少,本应该出现的神通,根本没有影子。 而且,以这几次的接触,这条老龙可不止是脸皮厚,心思也很深沉,很难说有没有其他谋划。 只是…… 扫了一眼暴食之鼎中三个节点之一‘伏龙已完成’的字样,他也只得按耐心思,长出一口气。 “幻境,要消失了。” 无论这老龙有什么谋划,可幻境即将消失,他也没有功夫去猜测试探了。 “杨大侠,龙血!” 大老板轻咳一声,提醒道:“我已派谢七下去水晶宫废墟打捞珍宝,你放心,大头是你的……” 有着这一句,其余人也都醒悟过来。 龙尸、龙血他们根本没有染指的可能,可水晶宫中的东西,一个人总吃不下吧? 哗啦啦! 大老板的话音未落,一干人已然投身水中,丝毫不顾忌拦江汹涌的暗流,冲向了水晶宫所在的方向。 云道人师徒俩更是第一时间冲了上去,因为他们早就知道,这老龙一死,幻境就会消失。 “快接血啊!” 见杨狱没反应,裕凤仙忍不住推了他一下:“这血虽然又粘又腥,可许多人都喜欢,可值钱。” “连容器都没有,拿什么接?” 杨狱瞥了她一眼。 后者顿时警觉,一只手捂住腰间的葫芦:“你别乱打主意。” “……不会。” 杨狱哑然。 龙血,他接了不少,芥子空间几乎被塞满了,再多,他也无处可放了。 “那,还是接一点?” 裕凤仙犹豫了好一会,可还是忍不住去接了一葫芦,捏着鼻子…… 杨狱没理她,而是看向了余灵仙: “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 两人说话的当口,这位圣女早已退了很远,闻言方才止步,她自然明白的意思与威胁,微微犹豫后,还是回答了: “走丢了……” “走丢了?” 杨狱几乎笑了,眼神很冷:“你认为杨某会信你?” “哼!” 余灵仙持剑在手,却忍不住看了一眼裕凤仙:“信不信,你怎么不问问你家指挥使大人?” 裕凤仙正在接龙血,闻言顿时柳眉倒竖:“此间事了,本官定要斩你狗头!” 说着,语气一顿,看向杨狱: “这女人被我追杀数月,想来没工夫去寻其他人麻烦……” “真走丢了?” 裕凤仙的话,杨狱倒是相信几分,不过,他踏前一步,五指按刀: “是或不是,拿下再说吧!” 余灵仙横剑不言,如临大敌。 轰隆! 两人正自剑拔弩张之时,又一声雷霆炸响。 这一道雷霆不同于之前,更好似直接在众人的耳畔炸响,无论是在岸上还是在水中,亦或者在其他地方。 “幻境要消散了……” 所有的外来者心中皆升起明悟。 望着渐渐变换的幻境,杨狱松开两刃刀,余灵仙也松了口气。 这时,裕凤仙突然惊呼一声。 “嗯?!” 杨狱也似有所觉,猛然回头,就见得龙尸之前,不知何时已然站了一个灰袍老僧。 突兀而来,形如鬼魅,无人知其什么时候来。 裕凤仙持刀后退,心中涌起阵阵悸动。 这老和尚,很危险。 “达摩!” 大老板本去到岸边接应谢七,听到动静回头,这一看,身躯亦是一震。 “禅宗初祖,达摩大宗师!” 岸边一时死寂,脾气暴躁如裕凤仙,都压低了呼吸。 眼前这其貌不扬,平平无奇的老和尚,居然就是传说中,生生锤杀此龙于江底的达摩大宗师?! 唰! 达摩现身的瞬间,早已没了气息的龙尸突然一震,丝丝缕缕的青光自龙鳞缝隙之中涌将出来。 化作拦江老龙虚无的身影。 “好个老泥鳅,竟然真没死!” 岸上几人俱是一惊。 “这是……” 杨狱惊而不乱。 这是那老龙的执念? “老贼秃!” 老龙怒吼一声,旋即身形飘忽,渐趋消散: “老夫认栽,可终有一日,终有一日……” 它的声音剧烈的波动,充斥着怨憎与不甘,可很快,它的身影已随着声音消散。 “阿弥陀佛。” 达摩合十双手,不去看消失的龙尸,而是伸手一指,那被杨狱攥住的龙珠中就发出一声哀嚎。 旋即,缕缕青光又自涌出,化作拦江老龙的身影。 “啊啊啊啊!” 暴怒声戛然而止,其身影浮现瞬间,已被一指点灭。 “这老家伙……” 见得这一幕,杨狱都有些色变了。 “此畜的道果为‘东龙’,神通为‘不熄’,想杀它,太难,太难……” 老僧轻叹一声,又是一一点指。 在一众人眼皮狂跳间,又是数道虚影被一一点灭,其中有一道,甚至藏身在大老板手中的铜钱里! “东龙道果,神通不熄……” 杨狱却是稍稍释然。 无怪乎这条老龙至死都不曾发动神通,原来它的神通并非杀伐、防御,而是存身类的。 “这回死干净了吧?” 裕凤仙也有些心惊,也有些释然: “原来这老泥鳅是在故布疑阵,明里目标是我们,事实上,是想要瞒过达摩……” “还没死干净。” 老僧摇头,略有愧意的看了一眼杨狱、裕凤仙: “老衲被那魔头纠缠,却还是来晚了一步……” “什么?!” 杨狱心头一跳。 “这畜借你之手杀它,沾染了你的气与血,借由神通‘不熄’二分,一入你体,与真罡交融了……” “其二……” 说到此处,达摩微微一顿,望向了裕凤仙的小腹: “其二,它借你的气融这位女施主的血,暗中结了胎……” 第335章逝去的仙佛,在世的达摩第三更 …… …… 两千多年前的汉末,值此天下大乱之时,曾有着三枚道果出世。 其一为仙类‘东龙’为拦江河底的一条水蛇获取,依此修成独霸一方的蛟龙。 其二为魔类‘木魅’为岭南道一株食人藤所获,依此,修成一尊吞人大魔。 其三为妖类‘山君’为大蟾山一尊恶虎所得,依此虎啸山林。 适时,一其貌不扬的和尚渡海而来,行天下,修佛法,悟禅义,于大蟾镇压山君,于拦江伏龙,于岭南降魔。 隐隐有着溃散迹象的拦江河岸,杨狱默默的听着,这方幻境已如退潮的海水般即将消散。 达摩以某种法子,将他与裕凤仙强自留了下来。 “老衲立道大蟾,镇压山君,同时钳制拦江老龙,岭南木魅……欲以岁月消磨三妖魔的暴戾之性……” 老僧双手合十,跌迦而坐,神情平静又有着细微叹息: “岁月过去,三妖的魔意已消磨多半。可惜,来不及了……” 瞥了一眼青光缭绕间闭目打坐,查看自身,兀自满面怒容的裕凤仙,杨狱摸了摸鼻子: “潮起?” 见老僧诧异,忙为其解释了一番潮汐论,以及后世人对于道果重现的看法。 “潮起?这个说法,也恰当。” 老僧微怔后点头: “老衲仅一丝执念留存,不知天地变换,不晓岁月更迭,却隐隐间明悟到,这三枚道果,不再能压住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裕凤仙: “这位女施主与‘东龙’契合度极高,她的到来,引发了‘东龙’的躁动,拦江老龙贪恋道果,方才打定主意到这位女施主的身上……” 听得老僧的话,杨狱方才知晓了前因后果。 两千年前,达摩降服了三妖,未道果消失另寻他主,就想要以佛法磨灭三妖魔的暴戾。 拦江老龙说此方幻境是它的世界,其实不差。 这方幻境存在的根本,就是三枚道果,达摩居中调和,生生压住了三枚道果,可惜天变在即,道果越来越活跃。 才有了裕凤仙误入此间的开端。 拦江老龙的神通颇为诡异,它执念又深,不知怎么洞彻了自己已死多年的事情,但它并不显露,而是默默的想着破局之策。 直到发现裕凤仙等人到来引动了道果‘东龙’的反应,知晓道果将会在两女之间另选一主,心生不甘,方才设局。 与自己的赌斗,半是真想要自己配合,一半,却是想要蒙蔽达摩。 而且,还几乎让它办成了。 “也不对……” 杨狱摇头:“假如是这样,它又为什么盯上我?” “它自认为是龙王,不允许庸人的血脉玷污自己。” 老僧的声音都有些变化: “它大概是真的在为自己挑个……‘生父’。” “……” 杨狱顿时无言以对。 他如何也无法理解一个死了两千多年的非人禽兽。 “啊啊啊!” 两人交谈中,裕凤仙睁开了眼,一番感知后,她终于无法在外人面前保持自己的威严,抓狂了。 她抓狂、暴怒,突的倒提刀柄,刀锋直插自己小腹: “老娘杀了你!” 竟是想要当场剖开胸腹,将其取出斩杀! 其脾性之刚烈,不止让杨狱眼皮都是一跳,达摩都有些侧目。 当! 老僧出手,弹开青龙偃月刀。 呼! 从不离身的青龙刀脱手而出,裕凤仙一把抓住了达摩的僧袍,泪眼婆娑,秒变可怜巴巴: “大宗师救我……” “阿弥陀佛。” 老僧轻诵佛号,平复其心情:“女施主稍安勿躁,容老僧慢慢道来。” “嗯。” 暴躁指挥使安静下来,柔柔弱弱的应了一声,转头又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杨狱。 后者莫名其妙,但瞧着好似随时要暴走的裕凤仙,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老衲所镇之三妖,以山君最为霸道,杀伐神通曾伤及老夫根基,可最为难缠的,还是拦江老龙。 它的神通,着实诡异,当年降服它,也最是艰难。” 达摩缓缓吐息,道: “杨施主还好说,只需斩灭真罡,自堕境界,之后再不修持真罡,当可永绝后患。” “自堕境界?” 杨狱挑眉,自不会接受:“若我不愿,又有什么后果?” “它的执念会永存真罡之中,至于后果,其实也说不好……” 达摩略有些犹豫。 这样的情况,在之前他也从未经历过。 “那还好。” 杨狱面色稍缓,这比之自堕境界,永世留在三关要好得多了。 而且,他大可出去后寻秦姒,以她的神通,想必一缕执念驱之不难吧? 思及此点,他心中平复下来。 “那,那我呢?” 裕凤仙早有些按耐不住了。 “女施主稍稍复杂些,那畜生并无投胎转世的本事,存于你体内的,实则是道果‘东龙’,而其执念根本就在道果,除非毁掉道果,否则,无法彻底灭其执念。” 达摩道。 “道,道果?” 裕凤仙面色有些僵硬,她下意识的摸着小腹,银牙紧咬: “剖的出来吗?” 换做其他任何时候,知晓自己得了一枚道果,她都会眉飞色舞,喜出望外,直接扔掉那破葫芦。 可换做这个时候,她就真没有半点开心可言了,反而越发觉得生气。 “那是道果,怎么剖的出来?” 达摩摇头。 “那,那我该不会生条泥鳅出来吧?”裕凤仙哭丧着脸,已然无法在外人面前保持自己威严的大人气度了。 不要说生条泥鳅,生个道果出来,她也不乐意啊…… “那是两位施主的气与血之精,自然是人,且会是非同凡响之人,稍稍调教,都不可限量。” 达摩道出个好消息。 说这孩子怀抱道果而生,或许生而不凡,必然天赋异禀。 但两人谁也没觉得这是个好消息,两两对望,又都偏转目光,只觉浑身虫子爬一样不自在。 见两人脸色皆不好看,达摩又道: “这倒并非全是坏事,以女施主与东龙的契合度,只需在孩童降生之前,于道果之中,降服那孽畜的执念,则可化灾厄为造化。 而且,此孽畜的执念被老衲净化大半,又数分于两位身上,这一步当比其他道果拥有者,要好走许多。” 道果炼化第一步,即是降服其心,这指的是道果本身,同样也指道果前主的执念。 听到这句话,裕凤仙心中稍定,却还是气的不行: “有没有法子,不生?!” 这话,她说的就颇有些羞耻。 她这二十年里一心练武、扶持弟弟,却哪里有半分男女心思,之前逃出家,可也是为了避开二叔拿她的婚姻说事。 这时莫名其妙就怀了娃,她怎么可能受得了? “若道果炼得,以女施主的武功,一夕就可将胎儿化作血水……” 达摩说着,有些不忍: “但他,何其无辜呢?” 两人沉默,皆有些拿不定主意,心烦意乱起来。 “啊!好气,好气啊!” 好半晌,裕凤仙方才气恼的大叫几声,提着刀就走,很快消失在幻境之中。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达摩长诵佛号,看向杨狱: “施主为何不去?” “有一事,还想请教大宗师。” 杨狱抱拳施礼,目视老僧,道: “那老龙身死多年,凭借执念尚可摆脱此间,大宗师是否也可以?” 他的神色严肃。 大老板的话,他始终记在心中,仙魔归来一说他之前并不是很在意,可经历了此方仙魔幻境,就由不得他不重视了。 一条远远算不得仙魔的老泥鳅就这般难缠,传说中的仙魔若是归来,天下岂非立即就要大乱? 亦或者,早就有仙魔归来,谁又知道呢? “唉……” 达摩沉默一瞬,方才道: “生也好,死也好。老衲其实不甚在意了……” “我明白了。” 他不曾明说,杨狱心中却是一沉,他深吸一口气,抱拳告别: “多谢大宗师解惑,晚辈就此告辞了。” 走出几步,他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 “大宗师,假如那孩子,咳,我说假如那孩子生下来,我与他,算有关系吗?” “嗯……” 老僧抬眼瞧了他一眼: “施主有一颗金刚心,不若剃度出家,入我禅宗,未来必有功果可成。” “……” 杨狱眼皮一跳,果断转身: “告辞!” …… “阿弥陀佛!” 外来者皆去,达摩亦是起身,他立于拦江河畔,静静的看着。 江水在消失、天空在黯淡、生命的气息渐归于无、远处的群山、近处的城郭、光线、声音…… 在他的注视之下,一切的一切,都在消失。 “达摩!” 某一刻,在这虚无黯淡,即将消失的幻境某处,有着一声暴戾至极的声音在回荡: “你身具佛心,是注定成佛作祖,成为传说的存在。为何偏生与我等为难,为什么?为什么!” 不甘! 愤怒! 直至,癫狂! “你本该如陆沉他们一样,静待天时,为了镇压我们沦落至此,你值得吗?!” “值得吗?!” 音波回荡之间,幻境破灭。 虚无之中,达摩回答: “身死不是死,道灭才算亡!” 第335章魁星面前,绝无魍魉 …… …… 嗡! 一步踏空,周身光影交织,万象渐褪。 杨狱回望天地,只觉光影皆散,幻境处于崩塌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在消失。 “达摩……” 自语了一句,杨狱沉凝心神,感知着暴食之鼎,随着他伏龙达成,这口鼎的躁动也平复了下来。 【食材:达摩伏龙图】 【状态:炼化中止】 【炼化节点:伏龙(已完成)、降魔(未完成)、悟道(未完成)】 【已定位……】 【可炼化(冷却中)】 外面的幻境,在消失,杨狱却没有急着出幻境,也没有去整理自己此次炼化所得,而是进入了暴食之鼎中。 禅宗多是谜语人,禅宗初祖达摩同样不可免俗,说话间总是有些模模糊糊,但根据他的话,杨狱还是理清了此次仙魔幻境之行的得与失。 得且不必说,失则必然要解决。 “依着达摩的说法,这条老龙在打斗之中割破我的皮膜,窃取了我的气血精神施展神通‘不熄’,强行以我二人的气血化成神胎……” “这老龙绝无投胎的本领,甚至于,它未必敢离开道果,纵然裕凤仙腹中真有胎儿,它也无法染指!” “无论如何,此獠必须死!” …… 念头闪动间,杨狱行至暴食之鼎的一角,在那里,一口连鞘长剑斜插在角落里,毫不起眼,犹如死物。 幻境之中,他之所以并未惊慌这头老龙的执念不灭,所仰仗的,并不止是秦姒的神通。 更因为,他的道果、位阶,就是传说中诛尽魑魅魍魉的极道,魁星! 他,岂会怕一条死了两千多年的孤魂野鬼?! “都说道果有灵,我亦信之。” 望着沉寂的七星龙渊斩鬼剑,杨狱开口了:“因缘际会,我为魁星主,你愿或不愿,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没有回应,幽暗的鼎中变得黯淡,诸般食材都似有察觉般,隐去了自己的光芒。 “道果有灵,我不愿压你之灵性,从未强迫过。” 杨狱自语。 道果有灵,龙渊更是桀骜无匹,如紫金吞煞宝葫芦、镇邪印,纵然不曾经历仪式,多少对他也有些回应。 可这口剑,是真正至始至终没有过半点反应,不受他驱使。 往日里,他用不上,也就没有去动用过,可今日…… “但今日,有龙鬼犯我,无论你愿不愿意……” 说话间,杨狱伸手,握向这口斩鬼剑。 嗡! 似有所动,龙渊剑上泛起微光,恍惚间,杨狱只觉遍体生寒,刺骨的剑意从沉寂中复苏过来。 受其一激,暴食之鼎中的诸般食材纷纷震动,迸发光芒着有之,隐藏气息着有之,更多的则是被逼至角落。 龙渊剑震动嗡鸣,犹如复苏的恶虎,似乎随时都会择人而噬,但杨狱却恍若未觉,五指捏合,攥住了剑柄: “都得用你一用!” …… 呼呼呼~ 连日的大雪飘洒在天地之间。 一片银白之中,余凉穿云而过,俯瞰山林,神情凝重,他的手中攥着一封卷宗,记录的是关于杨狱行踪的情报。 “人呢……” 平独山何其之大,哪怕有着苍鹰驱使,可想要在其中寻出一人来,难度仍是巨大,余凉有些头疼。 但他并未放弃,而是一遍遍催使苍鹰寻觅。 魏正先是什么人,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这位青州军的大将军,青州武道第一人,纵然数十年不曾展露锋芒,可仍是一座大山横压青州武林之上。 或许有人觉得他年老,体魄不如当年,可他深知其厉害,这是他的老师,万象山人王牧之都要赞叹的人物。 他清楚杨狱这些日子办的大事,也猜出他的武功大进,可这并没有区别…… 唳! 突然,一声悠长的鹤鸣响彻云天。 “嗯?!” 余凉心头一震,抬头望去,就见得云层高处,一只双眸泛红的巨大白鹤振翅而击,距它不远处,一只稍小的大云鹰亦是放声长鸣。 一鹤一鹰鏖战于云层之间,激战正酣,长鸣声中不时伴随着翎羽飘落,打的十分之凶残。 苍鹰受惊,翎羽倒竖。 余凉忙安抚,心中却是一震:“大云鹰、赤眸白鹤……是了,前者是大小姐的坐骑,而后者,应当就是杨狱所降服的那头!” 他精神稍稍振奋,可眼见两头猛禽打的不可开交,无法上前,但也可猜测,自己此番来对地方了。 “那是……” 预料极目眺望山林,突见一断崖颇为特殊,其上的云雾浓如奶白,宛如实质般。 呼! 突然,断崖之上云雾翻滚,如潮水般散逸,初时不过笼罩此山,不多时已蔓延至远山,一日之间,自上而下去看,整片山脉都好似化作了云海。 但仅仅几个刹那,浓郁的云雾就自消散开来。 “这是……” 余凉一惊,忙驱苍鹰落下,正见得山林各处,一道道人影凭空出现。 令人惊奇的是,在这漫天大雪中,不少人却浑身湿漉漉,好似刚从水中出来,且多怀抱金银珠宝。 更有甚者,居然抱着一大截雕龙的梁柱! “晋太原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眼前这一幕堪称离奇,余凉脑海中不由的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这一幕,可就像极了卷宗中记载的东西。 这是,仙魔幻境?! 余凉认出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心中也才恍然,知晓为何之前龙渊卫、锦衣卫大举搜山都寻不到人了。 纵然是有着‘千里锁魂’之能的大宗师,也没有可能寻到仙魔幻境中存在之人。 砰! 苍鹰不及落下,山林之中已传出阵阵气爆之音,夹杂着金铁交鸣之声,刚出仙魔幻境,一众人已然大打出手。 余凉瞧的真切,应当是锦衣卫与怜生教的高手,只是似乎不曾瞧见那位圣女与大小姐。 呼! 心中转念,他直接跃下苍鹰,极速坠向山林,一众怜生教的高手早已注意到苍鹰的存在,见有人跳下,登时迎上。 余凉出手狠辣,阴阳化殛手发动,立毙两人,足下发力,踏雪疾追,又击杀三人,正欲追赶,就听到一声熟悉的怒斥声。 “余灵仙!” 余凉先是打了个冷颤,旋即色变,抛下了只需一步就可立毙的敌人,折身就向着怒斥声传来之处跑去。 一干锦衣卫也都心中一震,纷纷抛下对手,杀向未散的云雾之中。 轰! 然而,不及众人靠近,一条栩栩如生的刀龙已在滚滚若水的青光承载下破雾而出,带着暴怒的杀意斩向手持双剑倒退的白衣女子。 “你又发什么疯?!” 余灵仙语气很冷,提剑后撤。 她深知此时绝不是与她交手的时候,任由刀龙轰击,只是连连倒退。 然而对面红衣如火,青光如龙,暴怒追杀,恨不得与她立即分个生死。 “休要走!” 裕凤仙眉眼含煞,青龙偃月刀舞如飓风,吹灭了满山的云雾,青光催发如龙,更演化出一抹刺目的金光。 “你重伤未愈,还要强催不败天罡,当真是不要命了?!” 终于,伴随着一声闷响,余灵仙如遭雷殛,整个人被轰的倒退十数丈,但却借着一击,翻下数十丈高的断崖。 遁向了山林之中。 她不知这女人到底发什么狂,但她孤身一人,怎么也应付不来裕凤仙与杨狱两大高手,当即吃了闷亏,后撤。 “大小姐!” 眼见金光似有些明灭不定,再听着那声音,余凉脸色顿时变了,疾步上前,高声阻拦: “穷寇莫追,万不可伤及根基!” 不败天罡乃是张家最为出名的绝学,纵然放眼古今三千年,都足可名列前三甲,可此门真罡难学难精。 未成之时,更有诸多禁忌,重伤之时催发,极易损伤根基。 轰! 刀龙呼啸,于长空中留下十数丈长的痕迹,久久不散。 余凉跃上断崖,就见得裕凤仙含怒止步,重重拄刀,震的断崖处处龟裂,土石滚落,几欲坍塌。 “大小姐。” 见她止步,余凉方才松了口气,但旋即发现,令她停步的并非是自己,而是云雾散尽后突兀出现之人。 直刃腰间跨,飞鱼身上披,虽衣衫多有破损、狼狈,却不正是杨狱? “我有办法解决此事。” “你有办法?” 再见杨狱,裕凤仙只觉浑身不自在,想提刀劈了他,但想想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可不劈,又觉得浑身不自在。 好在余凉瞧出端倪,上前一步拦在两人身前,先是唤了声大小姐,见其怒气稍缓,又自看向杨狱: “杨兄,余某此次专门寻你而来,是有极要紧的事要说……” “呼!” 杨狱缓吐浊气,眼底似有剑光交织,闻言方才回神,却也摇摇头: “余兄,你且先下山,杨某此时也有件极要紧的事要做……” “啊?” 余凉一怔,旋即摇头,自怀中取出木盒装着的人元大丹,神色严肃:“杨兄速走,大将军要来杀你!” “魏正先?” 杨狱心中一震,接过木盒,正想说什么,那边,裕凤仙也开口了: “小鱼,你先下去。” “啊?” 余凉先是有些懵,旋即猜到了什么,后退下山。 四下无人,裕凤仙方才绷着脸问: “你有什么办法?” “斩了这条龙鬼!” 还是解释一下 大家看书是为了乐呵的,让大家吵起来是狗子的错,希望大家不要这样,我一直以为咱们都是很随和的人。 真要骂,你们是读者,该骂我不是? 大家讨论,怎么样也好,狗子是开心的,写书最怕的是没有读者,没有评论,只要不人身攻击带家人,怎么着都好。 再一个,狗子也写了九百万字了,不算萌新了,虽然实力很菜,但也知道什么能写,什么不能写。 现实里已经很累了,狗子不会愿意给大家找不自在的。 只所以产生这个矛盾,是大家只看到了拦江老龙的发难,杨某人莫非没有手段吗? 看了这么久,大家莫非不知道杨狱是个什么人? “宁为狂狷,不做乡愿!”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当笑则笑,该拔刀,就拔刀!” ,好了,狗子码字去了,大家也当笑则笑,当骂则骂,就是别互相攻击了,看到你们吵架,比我挨骂还难受。 第336章掌中刀弓,可取天下否? 斩了这条龙鬼! 杨狱言简意赅。 龙渊剑的剑意在他心中涌动不休,这口剑分属仙类,可其太过凶戾,哪怕身为道果之主,未经仪式,都会被伤。 但此事若不解决,那真真是如鲠在喉了。 人有的七情六欲,他一样不缺,可纵然有朝一日,他会有着子嗣,那定也是他愿意,而非什么因缘际会,被人强迫。 “有把握?” 裕凤仙有些不安,有着狐疑。 达摩都无法解决的事情,你能办到? “只能试试看。” 杨狱话不说满,只是示意她与自己一般坐下,四掌相对,闭目静心凝神。 “好。” 裕凤仙咬牙,事已至此,她也没有什么其他法子,只能选择相信。 呼! 心念二分,催使活死人为自己护法,杨狱沉凝心神,心意随着内息涌入裕凤仙的体内。 嗡! 同根同源的青光自两人身上同时泛起。 同时,裕凤仙体内的状态也浮现在杨狱的心中,随着内息游走,他的心神随之而动,很快,已寻到了道果所在。 那是一条淡青色的小龙。 它游走于两人交融的气血之间,时起时落,却正是达摩所说的道果‘东龙’,拦江老龙的执念,就在道果之中。 莹莹青光缭绕在交融的血气之上,这是神通‘不熄’在催动。 这门存身类的神通,以一种两人此时都完全不能理解的方式,在交融两人的血气,欲要化生婴儿。 正如达摩所说,拦江老龙没有转世投胎的本事,神通也只能根据两人的血气交融而发,不可能凭空造化婴胎。 否则,还需要什么‘生父’‘生母’? “还好……” 看到这一幕,杨狱心中也松了口气。 ‘不气,不气,我一点不气……’ 杨狱敏锐的感知到了裕凤仙的精神波动,这位暴躁指挥使根本绷不住,得亏现在在打坐,不然怕早就气的跺脚了。 然而,那看似薄薄一层的青光,实则是神通‘不熄’,想要将其摧灭,若无神通,就只能同归于尽。 昂!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青光小龙躁动起来,发出声声威胁。 然而,在感受到杨狱心意传递出的剑意之后,威胁瞬间化作了惊慌。 “这是什么东西?!” 就在杨狱心神化剑欲斩之时,青龙之上,一缕稀薄的执念出现,声音虚弱而急促: “饶了我,小龙愿终生侍奉,如若亲生父母!” ‘斩了他!’ 裕凤仙的精神剧烈的波动起来,她的武道纯粹,人也纯粹,精神极为凝练,这意志实质般被拦江老龙的执念捕捉到了。 “娘……” “斩!!!” 裕凤仙差点暴走。 “不要!” 拦江老龙的执念抖动起来,无数声音瞬间笼罩了杨狱的心神。 “我只借你一缕气血,还你妻儿一双,莫非不够?!” “她的人品上乘,天赋绝顶,更有气运加身,道果认主,实在是天下良配!” “我传你神通,传你不熄神通,身死魂不灭,生机勃勃,可活数百年!!!” “我可真心认你为父,辅助你成就大业!!!” …… 感知到那凶戾至极的剑意,拦江老龙的心中震惊而悚然,它感受到了无比强烈的危机。 此人,真能杀我。 无尽的杂念冲击心海,杨狱的心神却如磐石般不可撼动,任由其如何花言巧语,都不为所动。 嗡! 杨狱不再耽误,心念一动,纯粹而凶戾的剑意就自迸射而出,直斩向那清光小龙上萦绕的执念。 “你不配!” 凶戾的剑意如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剧痛也随之消失,杨狱的心神为之一轻。 诚如那老龙所言,裕凤仙天赋绝顶、人品心性样貌亦是一流,更兼身份高贵,身家巨富。 可那又如何? 两世为人,行至如今,他又何须依仗他人?! 我想要的,自有掌中弓刀可取! 我所求,自有双拳开辟! 我所欲,自由吾心去践行! 啵~~ 十分之一刹那都不到,龙渊剑已然横斩而出,纯粹到没有任何光明外泄的剑意,已击破了那薄薄的青光。 “欺人太甚!” 眼见剑意汹涌而至,拦江老龙终于爆发,它的执念沸腾燃烧着,悍然催动了道果‘东龙’,决死一搏: “同归于尽吧!” 它怒极而狂,强大的执念催使之下,无尽的光影瞬间爆发,犹如江海汪洋般欲要淹没两人的心神。 它早已身死,已非道果之主,这一下催发,已是最后一次可以催动道果! 这一招,本该是新任道果之主炼化之时,它最后的反抗,可此时此刻,它已然没有了任何选择。 然而,青光如潮如海,剑意只是一瞬,笔直如一,不曲不弯,任由青龙怒吼,直斩而下,无有不至。 嗤! 似只一霎,青光即被破开! “啊!” 强烈到了极点的剑意降临,拦江老龙的执念被一下斩断,更被割裂了与道果的联系,下一瞬,就要被彻底剿灭! “吾以拦江之名,龙王之名,东龙之名,神通主之名!” 执念溃灭,怨毒至极的声音却在两人的心头同时回荡: “诅咒你寿达天年,家破人亡!” “诅咒你妻妾成群,却一生无子!” “诅咒你武道断绝,不得寸进!” “诅咒你……” 嗤! 杨狱的心神漠然,剑意回流,瞬间将其彻底斩灭: “你的废话,也太多了……” 呼! 断崖飘雪间,杨狱睁开眼,封闭的毛孔打开瞬间,已流出满身汗珠,被寒风一吹,竟感受到彻骨冷意。 这冷意,却是从心头涌现。 龙渊斩杀鬼剑太过凶戾,仪式不成伤人也伤己,他这一剑,固然斩了那老龙的杂念,可同时,也相当于自己受了这一剑。 好在他早已准备,以镇邪印为媒介,将这一剑过半的伤害转移给了活死人,否则只怕心神立马就要遭受重创。 砰! 杨狱还未回神,眼前就亮起一抹火光,裕凤仙周身血气暴动,如血如火,烈焰翻卷间,被其立于身侧的青龙偃月刀也为之大震。 “这是直接跨越了炼化道果的第一步?神通入魂……” 杨狱起身避开,也不意外。 道果炼化的第一步,本就是要击溃道果之中的意志,自己心意入驻,自己这一剑斩杀了拦江老龙的执念。 她只有不傻,自然会顺势而动,直接炼化那枚东龙道果。 只见裕凤仙周身烈焰缭绕,本就强横的血气在庞大的生机的推动之下,更为剧烈的奔涌起来。 一时之间,断崖上热浪翻滚,积雪消融,却又有着惊涛骇浪之音不住翻卷。 “是要借助神通入魂,同时冲击‘气血熔炉’吗?” 杨狱的眼力极好,自然看出了裕凤仙的状态。 不熄神通,无攻伐只能,护体之用,可其堪称可怖的生机对于一个纯粹的武者而言,是堪称可怖的。 一如当时他炼化九牛二虎之时,裕凤仙的气势,在以他都有些惊讶的速度,不住攀升着。 “这是?!” 被断崖上动作吸引,顾不得其他翻身而上的余凉正看到这一幕,一惊后又是一喜: “气血熔炉?!” 真罡、熔炉、百经熔铸、气通百窍,这是成就武圣,必不可少的四步,被武林中人称之为‘成道四阶’。 裕凤仙天资绝佳,更不缺乏丹药资源,早在数年前,就已然凝成真罡,若非她一心想要领悟不败天罡,早已踏入五关了。 这在寻常武人看来是极为费解的,可事实上,唯有高门大阀、大门派才知道其中的奥妙。 真罡的层级,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熔炉的大小,更干系着是否能走到其后几步。 非上乘真罡者,纵然天赋再高,也无法贯通百窍玄关,更不要说走到武圣门前。 而此时此刻,裕凤仙是以不败天罡,成就的熔炉! 嗡! 嗡! 嗡! 滚滚热浪扩散,分明是寒冬,断崖上却有烈日暴晒,杨狱凝神细观,只见烈焰催发到了极致后,突泛起一缕金光。 初时,那金光仅是一缕,旋即化作一道,几个刹那之后,已如一座金钟罩住了裕凤仙。 金光罩体,血气催发。 金与红交映生辉,热浪更为逼人,渐渐地,在两日的注视之下,一口实质的熔炉,就这样出现在他们的感应中。 雍容而强大,不似丹炉,更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口,散发着炙烈的光与热。 “大小姐终于成了……” 余凉望着,心中惊喜之余,又有些酸涩。 但凡小世子争气一些,这样的苦难,又怎么会让大小姐去背负? 唉…… “这便是不败天罡。” 望着那缭绕的金光,杨狱心中微动,青龙真罡,他已修持了足有一年了…… “唉……” 听着杨狱的自语,余凉方才回神,望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不由苦笑: “杨兄真是心大,大将军不日将来,你怎么就没有半分担忧?” “担忧有用吗?” 杨狱反问。 “其实,大将军无法擅离青州,你只需带着‘人元大丹’速离青州,就可避开此劫……” 余凉叹息: “不要怪大将军,他也是身不由己,天狼关数十万军民,全要他一人去背……” “人元大丹?” 这下,杨狱都是一怔,之前他心思全在龙渊剑上,忽略了余凉,此时听得,顿时就有些错愕。 人元大丹是朝廷最为珍贵的丹药之一,一粒,足可抵得上一甲子吞吐之血气、内息。 这样的宝贝,纵是大明九王只怕都不多,魏正先的地位实力虽然够高,可也绝不会有多少。 或许也就只有一枚而已,居然舍得给自己? “大将军一向赏罚……” 余凉的话,杨狱已听不到了,他缓缓回身,居高而望,恍惚间,只觉远处黑煞滚滚,如潮如海。 一股强大至极的意念,遥隔不知多远,锁定了自己。 这是千里锁魂, 这是魏正先! “他来了……” 第337章天狼出关,青州震动第一更 他来了…… 风雪之中,杨狱极目远眺,以他的目力,无有遮挡之下,足可看到百里之外的鸟雀,但他极目望去,也不曾看到人。 可冥冥之中,就嗅到了极为危险的气息,黑云罩顶,一如当日要进猿鸣谷之时,强烈的错觉让他心中升起阵阵悸动。 这是有人在以‘千里锁魂’之法,捕捉自己的气息、踪迹。 “这便来了?!” 余凉心中一惊,也自望去。 虽然并未察觉什么异样,但他知晓杨狱必然是察觉到了什么。 当即劝解: “走吧,离开青州,大将军无诏不得离开驻地,他不会踏出青州追杀你……” “余兄觉得,这般容易就能避开吗?” 捏着装着人元大丹的木盒,杨狱反问。 魏正先何许人也? 青州军中第一人,稳居青州武道第一的宝座长达数十年,这样的人,若想出手,哪有空跑的? 千里锁魂之下,谁能逃走? 而且,他也不想就这么走,他来青州数年,魏正先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纵然要走,终归要瞧一瞧这位青州武道第一人的成色。 “青州天狼,魏正先!” …… …… “魏正先……” 德阳府衙后院,丘斩鱼面色难看,匆匆而来,未等他说话,徐文纪已猜出他的来意。 “他出关了?” “不错。” 丘斩鱼神情凝重,隐有着怒色:“亏您当年对他多有提携,谁料今日竟拒接您的信……” “不出预料。” 徐文纪点点头,好似早有猜到。 “您还有后手?” 见他神色如常,丘斩鱼心中不由一动。 “青州武道凋零,没甚高手,可魏正先却是其中的特例,以他的武功,放眼龙渊道、天下九道,都可算顶尖了……” 徐文纪轻叹: “能拦住他的,青州半个也无,整个龙渊道,也只寥寥几人罢了,鞭长莫及,没法子的……” “那……” 丘斩鱼呼吸急促起来: “杨千户为我锦衣卫出头方才有今日之厄,我们不能不管!” “你代我走一遭吧。” 徐文纪又取出一枚金珠,正说着,黄四象也自屋内走出,高声道:“我当年与这魏正先也有几分交情,比他适合!” “黄老何必与晚辈争?” 丘斩鱼攥紧金珠,一个折身,已跃出府衙。 “臭小子!” 黄四象只得悻悻然停步,德阳府的杂事,比魏正先还可怕,这些日子他着实忙的一个头两个大。 …… …… 人的名,树的影。 苍鹰腾空,龙马出天狼关的那一瞬间,一只只翎鹰已被各门各家的暗探们放出,于漫天大雪之中飞向四面八方。 魏正先出关了! 短短六个字落入各家府宅,继而,整个青州武林都为之沸腾,掀起了轩然大波。 青州哗然! 扑棱棱~ 一只红眸金鹰穿过大雪,游荡于群山之中,似在搜寻什么,某一刻,它似乎发现了什么,一个振翅,飞向了某处山林。 噗! 山林中,一道剑光飞掠,斩破空气,取下信筏。 “沧海先生,可是有大事发生?红眸金鹰都放出来送信……” 林中走出几个黑衣刀客,脸色皆有惊讶。 大明疆域辽阔,更多山、河,行路极难,书信往来更是缓慢,遥远的州想送信去帝都,纵是快马加鞭不下鞍,也多要数年之久。 是以,朝廷也好,世家门阀,武林宗门,都会圈养禽鸟,其中普通的如信鸽、珍惜的如翎鹰,皆是用于信件往来。 但这类禽鸟,纵然经过训练,也只能通往寥寥几地,一旦换地方,就有着丢失信件的风险。 而这红眸金鹰不一样。 这种金鹰极为奇异,目力很差远无法和翎鹰相比,可嗅觉极强,可同时记录三千多种气味,多是用来寻人。 用来半路送信还是极少的。 “魏正先,出关了。” 随手震碎信筏,沧海大剑师的面色也闪过一抹凝重。 “什么?魏、魏大将军?!” 几个黑衣刀客皆是倒吸凉气,头皮有些发麻:“咱们,咱们这次难不成会碰到魏大将军?” “听说徐老大人几度上书朝廷,要力保此人……” 仅仅想到这个念头,几个也算一方高手的黑衣刀客就觉得呼吸不畅,头皮有些发麻。 纵然数十年不曾出手,可对于老一辈的老手来说,这个名字仍是一个深沉的梦魇。 马踏江湖之时,魏正先一人独马,就杀穿了不知多少伏杀,覆灭不知多少宗门,杀性极大。 “是,也不是。” 沧海大剑师轻捋长髯,神色稍稍有些怪异: “区区一个真罡小辈,老夫出手都算杀鸡用牛刀,上面那些位莫不是疯了,居然请动魏正先……” 看到信筏的第一眼,他不是震惊,而是错愕。 魏正先不是江湖武人、不是六扇门锦衣卫,他是坐镇一方,横拦外族的一州军方大将军。 这样的人,不是想动就能动的,能调动他出手的,即便是朝堂内,也没有几人。 “您的意思是说,这位是要去杀那什么杨狱?” 几个黑衣刀客眼神都有些发怔,似也没有料到。 “那咱们?” 也有人想到什么。 沧海大剑师悠然南望,眼底涌动着难言的光芒: “青州武道第一人啊,岂能不见识见识……” …… …… 呼呼~ 高足八百丈的山巅之上,大雪飘飞,冷风刺骨,环境极度恶劣,鸟兽都不来。 此山颇为奇异,如一杆长枪竖起,下头还稍大,上头就只有三丈见方,极为险峻。 而就是这般险峻的山巅,却有人赤着身子于崖壁上打拳。 呼! 呼! 踩踏于积雪之上,一线之隔即是千丈悬崖,刺骨的冷风都远不如心中的恐惧。 哪怕已在此处打拳月余,可每一次不经意的下望,李闯心中都是忍不住一酸,有些忍不住尿意。 他,恐高。 “物我两忘,了生死。” 林道人盘膝风雪中,悠然而望,语气平静却连漫天风雪都吹不散: “无限恐怖之中,你才能捕捉到自己的心与意,才能锤炼出真正的武者心性。这是比什么内外炼都要重要十倍、百倍的东西。” 咔嚓! 突然,脚下的碎石断裂,李闯只觉脚下一空,脑海瞬间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瞬间降临。 “啊!” 他目眦欲裂,根本反应不过来,可身子却下意识扥流动着,十指狠狠的抓住了崖壁上的凸起。 这一坠,就足足掉落数十丈。 强烈的恐惧让他几乎忘却了剧痛,直到堪堪停下之时,才发现,自己两手的指尖都被抹平,全身都被摩擦出血。 “疯子,他是个疯子!” 李闯心中狂叫着,被坠在这半空之中,他心神惊悚,他本以为那林道人会出手,至不济也会丢条绳子下来。 然而,并没有。 崖上,林道人盘膝而坐,静观风雪,突然间,他似有所觉,一伸手,无形的气流犹如锁链一般蔓延。 生生将空中飞掠而过的翎鹰捆缚住。 “青州林家的翎鹰……” 林道人五指开合,气劲回流,那翎鹰就被他握在了掌中,取下了信件后,放其飞去。 玉龙观,自然是没有情报来源的,或者说有,但与没有也没甚区别。 但他是不缺情报来源的,翎鹰虽快,可他有心捕捉,自然捉的到,当然,想要窥探其他宗门大家的信。 除却能捕捉翎鹰之外,也还要懂得其独特的密语。 林道人自然会。 “魏正先出关,疑似被人要挟,要去平独山杀杨狱……他出关,去杀杨狱?” 林道人心中自语,有些错愕。 魏正先出关,这于青州乃至于龙渊道来说都算是大事,甚至于关外的其他两国都必然会知晓。 若他出关去杀某位大宗师,亦或者拜访某位武圣,这还说得过去。 可他会去杀一个名头虽然不小,可似乎连熔炉都没铸就的后起之秀,这就有些让人意外了。 魏正先疯了? 还是上头那些人疯了? 亦或者…… “是钦天监?” 林道人猜测着。 大明朝廷势力极大,除却人所共知的六扇门、锦衣卫、东西两厂之外,还有着一些看似不出名,实则极为神秘的机构。 钦天监,就是其中之一。 相传,钦天监是大明太祖张元烛亲自建立且担任着首任钦天监主,其职司之所在,就是观看天星,推演国运。 大明朝许多看似毫无关系的冤假错案,究其根本,很可能只是这钦天监的某些人的一句‘于国运有妨碍’。 这一点,林道人很清楚。 因为当年携流积山大胜之威马踏江湖,于大明天下声威几乎达到顶点的西府赵王张玄霸,之所以会亲自前去那时还名不见经传的玉龙观。 就是因为钦天监! “杨狱吗……” 林道人自语着,这时,崖边响起声音,气息衰弱到底的李闯,无比艰难的爬上了崖顶。 “走吧,下山。” 李闯错愕抬头。 “你去爬那处更高的山,山上有给你的东西……” 林道人飘然起身,消失于云雾之中: “贫道去见一位故人……” “啊?!” 李闯回头,望着风雪之中密密麻麻,不知几十还是几百的山头,彻底傻眼。 “你倒是告诉我,是哪一座啊!!!” 第338章名动天下今日始第二更 呼呼! 狂风漫卷大雪,天地间一片肃杀。 平独山下,有着零星靠山而生的小村,此时天寒地冻,无人出村,只有零星的鸡鸭犬吠。 呼! 某一刻,似有飓风吹入村中,引起不少犬吠。 一行十数人纵马自村前而过,听得犬吠声,一人不经意间扫过,眼神顿时一亮,勒马停下。 “唏律律!” 骏马长嘶一声,一行十数人已不分先后的勒马停下。 “这么个小村子,居然养得起一匹龙马?!” 当先之人扯下防雪的面罩,略带阴鹫的眼神中闪过玩味的光芒。 哗啦啦! 马队停下不久,就有几个农人打扮的汉子提着钢刀出得屋子。 大明朝也好,之前诸多王朝也罢,是无法严禁刀兵的,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村人必须有着防备野兽、流寇的力量。 一众人瞧见这几个汉子有刀,也没太在意,只有一人眉头微皱,开口斥道: “王彪,不要生事!” “如此宝马,折辱于这些村人手中,岂非糟蹋了?” 王彪扫过一众乡勇,目光落在村头那匹消瘦、萎靡的龙马身上,发声道: “那匹马是谁的?!” “速速离开,否则休怪我等!” 一汉子扬起钢刀,沉声呵斥。 “哈哈哈!” 听得威胁,一众人不由的大笑起来,王彪狞笑一声,正要发作,就听得一声轻咳,村头院子里,走出一个老的牙都快掉光的老头子。 “这马,我的。” “兀那老汉,你这马可卖?大爷出十两银子!” 瞧着那身材瘦弱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跑的老者,王彪心中一定,丢出一锭银子去。 “十两银子,可买不回你们的命……” 瞥了一眼落地的银子,老头轻叹一声,也不看一众色变之人,就道了声: “都杀了吧!” “嗯?!” 听得这话,城外一众人面色皆变,然而,纵是反应最快的王彪都来不及抽刀出鞘,就见得几个兄弟头颅飞了起来。 鲜血狂喷,轰然倒地。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 那作农人打扮的汉子一擦脸上的鲜血,狞笑着冲向一片大乱,纷纷逃散的马贼中。 “逃!” 王彪色变,弃马而逃,然而逃不过三五步,就听得身后惨叫声连连,余光一扫,身后十多个兄弟连同马匹都被斩杀殆尽! “不好!” 他的心念都不及转动,就觉面前有寒风吹来,那满身鲜血的汉子不知何时已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催命楼的地盘也敢闯,不知死活!” 那汉子一脚踹翻了王彪,正要出手将其结果,就听得风雪中飘来一道声音: “催命楼?” “谁?!” 那汉子悚然一惊,这声音就像是在他耳边响起。 他猛然回头,就见得风雪之中,一人牵马而来,马鬃如火,人着黑袍,其人身量极高,大耳方目,气息平和却如山沉重。 大高手! 那汉子瞳孔一缩,他下意识的想要抽身后退,却警觉自己的身体好似被冻僵在了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他想要示警,竟然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与他相同的,还有雪窝里惊骇满面的王彪。 “昨日起,老夫的心绪就颇有不宁,忐忑了半日,却不想,是大将军前来……” 屋舍之中,单薄瘦弱的老者轻咳着踱出,望着来人,笑容苦涩。 大将军?! 听得此话,王彪尚未反应过来,那作农人打扮的汉子却活像是见了鬼,本不能动的身子都剧烈颤动起来。 青州,有且只有一位大将军,那就是天狼魏正先! 催命楼数十年里,不要说是关乎于这位的任务,即便是与之相关的所有人的任务,统统都不敢接! “催命楼主,赵无杀。” 平静的自语声中,魏正先牵马踱步而来,他的衣衫单薄,所过之处,却有春风徐徐,温却不热。 而在村落中的一干高手的感应中,却只觉一轮大日于眼前绽放,恐怖的光与热刺痛了他们的眼睛与皮膜。 “是我……” 赵无杀脸色越发苦涩。 他到底修持了七八十年,眼界自然是有的,感受到其人气息的瞬间,已知晓所有人都小看了这位大将军。 哪怕所有人看的已然足够高,可还是小看了。 这样的气势,这样的体魄,这样的精神…… “见我不逃,有些功行。无怪乎有人将你称之为青州十大高手之一……” 魏正先微微颔首,略有些赞许:“若非你年岁太老,催命楼十二龙首,你倒有资格争一争了。” “不敢逃,不敢争,不敢与大将军齐名,不敢,不敢……” 赵无杀心中愁苦,望着缓步走近的魏正先,心中的警兆简直如无边汪洋。 可他,不敢逃。 “去,煮杯茶水来,顺便取些草料喂马。” 轻拍一下这老者的肩膀,魏正先轻抖袖袍,走入屋舍之中。 “是!” 赵无杀十分顺从的接过缰绳,如马夫一般将龙马引去村中的料槽,取了最好的草料去喂食。 他不敢逃,村中十数个杀手,更无一人敢逃。 所有人的心神全都紧绷,只觉无可形容的可怖降临,彻底笼罩了村落。 “喵呜!” 等赵无杀再回屋,就见得这位大将军,坐在火炉边,撸着自家养的狸猫。 他轻轻抚摸,狸猫发出‘噜噜’的声音。 “地方简陋,无甚好茶,还望大将军不要嫌弃。” 赵无杀躬身为其倒茶,一颗心着实提的老高:“倒是美酒,小老儿这里有着一些,都是过百年的陈酿……” “稍后还有事要做,喝酒误事,免了吧。” 魏正先伸手端起茶杯,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茶叶都没留一片。 “这茶比老夫平日喝的,好太多了。” 细细品味着茶水,魏正先点头,表示满意,接连喝了三四杯,方才停下,示意赵无杀坐下。 后者不敢违逆,只得坐下。 “不过是个真罡小辈,不要说只是疑似身怀神通,即便真有,又如何是您一合之敌?” 赵无杀恭维着。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老夫这辈子,从不小瞧任何人,这是老夫从流积山战场中唯一领悟到的东西……” 魏正先放下茶杯,请抚狸猫,淡淡道: “老夫记得,二十年前曾告知过你,不许与军中有丝毫牵扯,你莫非是忘了吗?” “大将军……” 赵无杀心头一颤,知晓他说的是自己算计萧青峰之事,忙硬着头皮解释: “此事着实与小老儿没有半分关系,全是属下人办事不利。” “国有饿死怨其民,战事有变怪兵卒。你们这些人啊……” 魏正先摇摇头,也不理会其中的弯弯绕绕,开门见山: “本将军,给你三条路,任你选择。” “愿闻其详。”赵无杀低头,认栽。 “第一,带上你手下的牛鬼蛇神,在三个月内,全部滚出青州。” “这……” 赵无杀心头一颤,苦涩摇头:“龙首不会允许,我若如此做,不等撤离青州,就要被千刀万剐……” “第二,你带上你能动用的所有人,来杀我。” 魏正先语气平静。 赵无杀惊出一身冷汗,还是摇头: “大将军但有吩咐,直说便是……” 他不傻,知道前两个选择根本不是选择,第三个选择,才是这位大将军要自己去做的事情。 说是选择,其实他根本没有选择。 “第三,为我杀个人。” “嗯?!” 望着魏正先平静的脸色,赵无杀心头狂跳起来。 什么人,是自己能杀,而他不能杀的? 下意识的就想拒绝,然而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然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以大将军的武功,哪里会需要我们去杀人……” 赵无杀声音发涩,额头见汗。 魏正先不语,只淡淡的看着他,未多时,赵无杀已承受不住,颓然低头: “愿为大将军效劳……” “好。” 魏正先不惊也不喜,只是点点头,再度喝起茶水来,可赵无杀的瞳孔却是剧烈的收缩起来。 他听到了传音,也听到一个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名字。 “我……” …… 许久许久之后,三壶茶水喝尽,龙马也吃饱喝足,魏正先方才离开。 “萧青峰,你害苦了老子……” 目送其人远去直至不见身影,赵无杀方才喃喃自语着。 他后悔,无比后悔。 假如能再来一次,纵那萧青峰说的天河倒转,他都绝不可能与他达成什么联系。 可惜…… “楼主,魏正先意欲何为?” 随手宰掉苟活了片刻的王彪,那农人打扮的杀手考上前来。 嗤! 他的话音未落,瞳孔就自放大,捂住脖颈,不可置信的望向赵无杀:“为,为什么……” “勿怪我,老夫也是没有办法。今日他来之事若是泄漏,咱们没一人可活,甚至于要,祸及家人……” 赵无杀喃喃自语。 …… 雪原中,魏正先突然驻足,微微侧耳,听得极远处传来的喊杀、燃烧声,微微颔首。 于此处前望,平独山已近在咫尺。 以他的目力,极目望去,似可见远处高崖,而起目光落处,也正自有人抬目回望。 第339章换血大成,邀战天狼为X都督加更 …… …… 咕咚! 如石落深井之中,杨狱盘膝静坐,心神沉凝,人元大丹入口,不似丹药,而似活物,韧性十足。 这一落下,胃袋都好似一沉,其重堪比金铁。 他并不担心魏正先会突兀前来,其遣派余凉先一步乘鹰而来,也必会等待自己服下人元大丹之后再来。 这一点,杨狱心中雪亮。 呼! 大丹如腹,初时未见动静,约莫一刻之后,药衣被胃液侵蚀之后,方才有温热外放,且越来越热。 余凉在一旁护法,突的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心神一凝,只觉杨狱的皮膜泛红,炙热的气浪随之扩散。 且越来越炙烈。 未多时,竟有着丝丝缕缕的热气自其紧闭的毛孔之中喷出,不是散发,而是喷出! 如水壶被烧沸之后的喷薄! 呜呜~ 余凉眼神瞪大,听着气鸣之声,暗暗咂舌。 人元大丹是天下最为珍稀的丹药之一,他自然没服用过,可也知晓服用着大丹本身是有危险的。 一枚足可比拟寻常人吞吐熬炼甲子的内息、血气,怎么可能没有危险? 呼呼! 杨狱的心潮起伏,只觉一股炙烈之火在他的体内焚烧,滚烫灼热,自脏腑蔓延全身,直至血液之中的杂质被挤出去。 这一收一漏,他只觉自己好似一个漏了气的水袋,迅速的干瘪了下来。 这是错觉,却又不是错觉。 他不曾干瘪,然而,炙热药力的炙烤下,他的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着。 他早已换血十二次,可这第十三次的换血激烈程度还是让他都有些吃惊。 滴答! 猩红的血液被挤出了体壳。 余凉全神贯注,就见得血液越来越多,没有多久,就好似一层血茧将杨狱包裹在内。 “换血大成!” 剧烈的痛楚在心头涌动,杨狱却可忍受,他暗运金刚不坏身,震动经络,压榨自身,强行造血。 一次次的熬煮,一次次的造血,渐渐地,他发现新生的血液变得凝实沉重,可却又不笨拙,相反极为灵动,好似活物般流向全身。 血液的流动,也推动着体壳的蜕变。 筋骨皮膜脏腑,乃至于一切细微之地,这种蜕变就不如换血来的激烈,但在杨狱的感知之中,却无比的清晰。 在他的感应中,自己就好似一块被锤炼的生铁,变得紧凑,结实。 而显露于外的,则是他变得越发的消瘦,筋膜皮肉紧贴骨架…… 咔嚓! 在余凉的注视之中,血壳脱落,杨狱的身形再现,比之之前,却又有不同。 如果说之前的杨狱,行走坐卧之间,都好似一口出鞘的宝刀,而此时,就好似一口归鞘的神锋。 不再显得那么锋芒毕露,然而比之之前,更为危险的多。 “为何不一鼓作气凝成气血熔炉?” 眼见得杨狱将药力压下,余凉不由的扼腕叹息:“一鼓作气势如虎,借由人元大丹之力,你本可一气凝练气血熔炉!” 换血十三为大成,可血气熔炉才是筑基五关的象征,也是步入武圣的第二道台阶,这一步极为不易,难倒了无数人。 眼见杨狱停在门前,饶是旁观的他,也着实受不住,觉得暴殄天物,虽然药力仍存,不曾消失。 “还是说,你要转修真罡?!” 杨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没有回答余凉的问题,而是望向了平独山外,正看到一双深沉若海的眸子远眺而来。 一如他所猜想的一般,魏正先果然是等着自己炼化人元大丹才出现。 轰! 冬日起惊雷,响彻山林中。 山林各处,早已闻讯而来的武人在等待,听得雷霆响彻,纷纷惊醒,环顾之后,皆是望向平独山前。 大风雪中,魏正先牵马而来,缓步前行,可在一众人的眼中,却似是一尊高岳雄峰横移,沉重到不可思议。 “魏正先!他真的来了!不是说他多年前受了重创,武功大不如前,不敢离开天狼关吗?” “不可思议!谁能想到,时隔数十年,魏大将军再度出手,竟是为了这么一个后起之秀?” “难道那杨狱已是宗师?不对啊,据说他还未凝成熔炉,只是天赋异禀,疑似身怀道果而已。” “可怜、可悲!只为了一时意气,就放弃自己大好前程,引来今日杀身之祸……” …… 山林各处,皆有议论声。 魏正先一路行来,并不急切,听闻他消息的各家各派的高手、暗探反而赶在他前面来到了平独山。 非只如此,连本来走了的大老板等人也都折返回来。 无他,对于这位数十年不曾出手过的青州武道第一人,但凡身怀武功者,无不好奇。 果不其然,没几日,魏正先真的来了。 “如此强大!” 谢七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头皮发麻。 气血熔炉凝成,可称准宗师,到得这一步的武者,体魄与力量已达凡人的极限,可更进一步,就要涉足冥冥中不可言说的精神。 相传大宗师的精神堪称实质,犹如传说中的龙威,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真正力敌千军的存在。 之前他不曾见过,此时感知到那沉凝压抑,如同巨岳横移的气势,不由的有些心惊肉跳。 “这小子,霉运当头啊……以他的气数而言,不该会如此倒霉啊,难道是触怒了冥冥之中的天数命运?” 大老板腆着肚子,心中着实有些诧异。 他的道果与运有关,隐隐间可以察觉到一个人的运数,这是他神通的根基,也是他卜卦的依仗。 他的卦术无往不利,正是因此。 而在他看来,杨狱其人,能在短短三年中窜升到如此地步,其必是身怀道果的大运之人。 这样的人,乱世可弄潮天下,盛世可把握阴阳,是人中龙凤,真正的钟天地之灵秀的天之骄子。 理论上来说,这样的人,哪怕到不了传说中那样出门见宝,一路被人扶持青云直上那般夸张,也不该如此倒霉才是。 旱魃、拦江老龙、魏正先,这短短一年时间,三次遇到九死一生的情况,就有点离谱。 ‘难道此人的神通,是扫把星?’ 大老板心中嘀咕的同时,魏正先也已踏入山中。 呼呼! 山林之中,气动风卷雪。 魏正先踏步之间,周身散发的澎湃气血之力就如一只只实质般的手掌,掀起了狂风,卷动着方圆十数丈内的积雪。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山林之间雪浪翻滚,层层涌起,犹如道道雪龙一般,将其身躯承载而起! “先天罡气!” 见得这一幕,山林中响起声声压抑不住的惊呼。 先天罡气,正是魏正先用以奠定熔炉,称雄青州的上乘真罡! 相传这门先天罡气初时至刚至阳,后衍生至阴至柔,大成之时,阴阳相合,出则如雷霆至阳至刚,护身至柔。 且能以自身真罡,引动自然之气,比之任何劈空掌之类的武功对于罡气的操纵都要强得多。 乃是极为少有攻防皆是顶尖的上乘真罡! 此时山林风动雪起,罡气呼啸,却正是其这门先天罡气发动的征兆! “先天罡气。” 杨狱面色沉凝,认出这门名头极大的上乘真罡。 魏正先的这门真罡,其名头不下青龙真罡,相传乃是流积山一战,他自大离朝一位天才手中抢来的。 “魏正先。” 杨狱长身而起,眸光沉凝,带着悸动。 诚如余凉所言,他本可一气弄成熔炉,然而,他所学之真罡,一为青龙、二为金刚,两者强则强矣,却还是不及不败天罡。 数日里,他始终在揣摩这门传说级的神级真罡,隐隐间,嗅到了练成这门真罡的契机。 呼呼! 山林中,风雪漫卷,魏正先置身其中,犹如传说中的大妖、仙魔,令人侧目。 “人元大丹服下却不曾凝练气血熔炉,看来,是要学你家指挥使,尽悟‘不败天罡’?” 魏正先的声音回荡,十里之内尽可闻听。 他端详着崖顶的少年人,眼神中有着赞赏: “你可知,窃取皇家秘传,是比你当街凌迟聂文洞,还要大的多的罪过吗?” “债多了不痒。” 杨狱亦在审视这位青州第一人。 这人的气势自然比不得拦江老龙那般张扬,可其凝练沉重之处,却不逊分毫,而其一身尸山血海中磨砺出来的可怖精神,更非那老龙能相比。 于此时,在他的感应之中,就似嗅到了一股浓烈至极的血腥味,看到了尸山血海、旌旗残阳。 他的心神凝重,语气却不让半分: “纵然你魏正先武功绝顶,也杀不得一人两次。” “你说的,也对。” 魏正先闻言哑然。 他缓步踏前,每一步踏落,皆有风卷雪龙而至,承载其身,他的气势如山,声音却似金铁摩擦: “老夫来了,你当如何?!” 轰隆! 音波炸裂如雷霆滚走,震动山林。 刚强而霸道的气势随之升腾,如东升之大日,绽放出让人不可直视的霸道。 闻听此言,崖顶的余凉面色一变,正要说什么,就又听得一声巨响,此次,是在身侧炸开。 轰! 轰鸣声中,崖顶剧震,大片的积雪沙石伴随着罡风肆意飞舞。 凌冽的罡风之中,杨狱足下重踏,继而迸射而去,衣衫猎猎,人比箭更快,带着灼灼气浪,一拳排空而下: “当战!” 第340章我心如铁,坚不可摧第一更 轰! 吐气如雷,狂风骤起! 杨狱如今的体魄力道何其惊人? 这一声长啸,直好比一道气雷喷出,声震数里,不要说是人,纵使一头大象直面,都可生生震毙。 音波回荡中,杨狱尽发气血,九牛二虎勃发,金刚不坏加持,佛陀掷象运转,无有一丝保留。 一切劲力尽数勃发,化作一式霸拳,借由断崖地势,居高临下而击! 砰! 断崖剧烈晃动,大片的积雪与碎石就被震的飞起,犹如最为迅猛的暗器般向着四面八方拍打。 余凉距离极近,几乎被震了个踉跄,忙起身拦在了正自凝练熔炉的裕凤仙身前。 再抬眼望去,就见得杨狱踏风而动,衣衫鼓荡,连珠炮也似的筋骨弹抖声连绵不绝,于其周身炸开一团又一团的白色气泡。 而他的身体上肉眼可见的气血骤然凝聚提升,层层如潮,攀升出数丈、十数丈之高,似狼烟冲天。 仍是气血如龙,然而这一条血龙却宛如实质,爪牙俱全,长须舞动,真好似一头血龙腾空,舞动长空。 大片的积雪消融,飘飞的风雪蒸发,浓浓雾气翻滚,一时山林之中尽是白雾。 “如此旺盛的气血?!” 望见那染红苍天的雄浑气血,遥遥旁观的一干人心神皆震,有些不可思议。 人之气血,随体魄、年岁、状态而变化,少时蓬勃、中年巅峰、老年衰落,这是天理,无法改变。 可气血累积亦是水磨功夫,弱冠之年,何德何能能积蓄出如此可怖的气血? 如此强大的血气,若是熔炉横空也就罢了,可此时那气血激荡,如火似龙,分明还是气血如龙。 能有如此强大的气血,为什么不凝练气血熔炉? 唯有大老板、谢七、余凉等少数人猜出其心思,可望着那堪称壮观的血气长龙,仍是不由的惊叹。 “可惜……” 大老板微微摇头,心中轻叹。 不同于拦江老龙的别有目的,魏正先可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他不会有破绽,更不会大意。 杨狱固然天赋绝顶,可魏正先何尝不是? 若是多个十年二十年,这一战或许还有悬念,可如今…… “霸拳啊。” 风雪之中,魏正先踏风而立,遥望着自上而下的拳印,亦有着刹那恍惚,似有看到那位霸绝寰宇的无双战神。 “忆往昔,几多峥嵘。” 一瞬间的失神后,一声喟叹回荡于群山之间,平静之中蕴含着足以冲击人心的强大意志。 继而,一只如玉晶莹的手掌穿气而起,五指如莲般绽放,似慢实快的迎上。 嗡! 其出手之刹那,杨狱就感受到了一股无与伦比的强大气势。 恍惚之间,呈现于他眼前的不是一只手掌,而是整座大地都被其托举而上,苍茫厚重至极。 武圣四步,自真罡起,已涉及了冥冥之中精神。 魏正先这看似朴实无华的抬手,实则就蕴含了其心意合一,灵肉一体,意动则身动的武道直理。 杨狱的速度已然快绝,而起这一抬手却能后发而先至,速度快到无与伦比,更蕴含着足以冲击人心的武道意志。 轰! 似是一瞬,也可能更短,近乎百丈的距离弹指即过,至刚至霸的拳掌交汇终于降临。 继而,天惊地动! 宛如一道道惊雷炸响,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两人碰撞之地为中心,狂暴四散,吹灭风雪、扫平白雾。 十数丈之外的大树都被吹的拦腰折断,数之不尽的泥沙积雪冲天而起,好似一道道帷幕拉起。 “如此强横的力量!” 碰撞的刹那,杨狱心神都不由的为之动容,他携三十丈高山俯冲之力,迸发全部力量的一拳。 直如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这与他锤打拦江老龙之时又不一样,前者是以其非人的龙躯生生承载,而面前这位,却是以更为狂猛霸道的力量。 正面击溃! 分明只是轻抬其手,可在杨狱的感应之中,却像是一座高山大岳拔地而起,如贯日长虹撞向自己。 只一瞬间,他的真罡就被击溃,金刚不坏身发出不堪忍受的呻吟,无可卸力,无可闪避,似下一瞬,就要摧枯拉朽般撞碎他的手臂。 ‘徐老的面子不可不卖,真要杀了他……’ 狮子搏兔亦不可轻心,魏正先从来不会自以为强横而轻视敌人,是以他这一抬掌,自有先天真罡相随,自问纵是一尊宗师来袭,也休想全身而退, 然而…… “嗯?!” 魏正先的神情微动,察觉到了不对,他这一掌所承载的力量,在即将及体的瞬间,居然凭空消失了! 砰! 气浪陡炸,杨狱衣发后仰,一次碰撞,竟又自地而天,再度落回断崖之上。 然而,他毫发无伤! 呼! 这一刻,唯有风雪呼啸,气爆轰鸣,山林之中却是一片即将。 包括大老板在内,所有人的脸上皆是泛起惊愕。 他竟然以真罡之身,接下了疑似已跨入大宗师境地的,青州武道第一人,天狼魏正先的一掌? 且毫发无伤? 砰! 轻轻落地,却引得整座断崖轰鸣,杨狱的衣发皆扬,神情沉凝,心中震动难言。 一次碰撞,他已用尽所有力量,可即便如此,若非芥子空间早被他腾空用以容纳其掌力,这一下,他就得重创! 可同时,经由青龙真罡的一次崩灭溃败,他隐隐间领悟到了什么…… “还不错!” 声音穿空裂石,魏正先眸光亮起,已洞彻了其中的奥妙,一字吐露而出的同时,身形陡转,席卷风雪,扶摇而上。 先天罡气纵横激荡,其人犹如飞仙般腾起十丈又十丈,旋即,再度出掌! 先天罡气,乃是以至刚混杂至柔,以催自然之气,阴阳流转不休,则所能御使之气无穷。 魏正先这一次出掌,仍是平平无奇的劈空掌力,可以其为中心,数丈、十数丈乃至于更远距离的气流就随之而动。 就好似,将整片天空都攥进了掌中,一次拍击,沛莫能当! 轰隆! 如天威,如炼狱,如江潮滔滔,如洪水倾泻,一掌拍落,气流尽灭,可怖级数的真罡催动之下。 十数丈长空尽被打成真空,其掌印所至,似连空气都无法承载,由下方看去,这一掌就好似一口天刀,割裂了长空,留下了无比清晰的痕迹。 就好似,贯日长虹,流星坠击! 恐怖! 掌印之中,更有着可怖的神意含而不发,断崖之上,余凉毛骨悚然,哪怕不是被针对的目标,心中都不由的战栗。 恍惚之间,似看到了如林旌旗,千军万马怒啸于尸山血海之中,无尽恐怖降临! “住手!” 正在此时,山林之中传来暴喝,风雪之中,丘斩鱼狂飙而来。 早在两人第一次碰撞之前,他已催马而来,可两人的速度太快,等到他的声音传达之时,魏正先已二次出掌! 他的心中惊悚,更不敢有丝毫怠慢,发音怒斥的同时,双腿发力,踏马而上,真罡与血气同时催吐。 将徐文纪给予的两枚金珠同时抛出! “嗯?!” 山林中人闻声惊诧,可他们的感知如何却远比不上交战之中的两人。 几乎是金珠被抛出的瞬间,两人先后察觉,可反应却是大不相同。 魏正先心有涟漪,力留三分,杨狱却是再度踏步,血气、真罡再度迸发,青光如潮般滚动间。 悍然绝然的再度打出一拳来! 这一拳,同样全力勃发,可不同的是,更混杂了一股沛然难当的掌力! “这是?” 魏正先眼底泛起惊人的神采,旋即消失,雄浑如潮的掌力,就自倾泻而下。 “仅凭这点借力打力之法,想要在我手下逃生,却无可能!” 嗤! 丘斩鱼这一次投掷,不可谓不快,可再快也比不得山林之中突兀升起的剑光! “什么?!” 丘斩鱼心中一震,就见得一道剑光呼啸而过,生生将两枚金珠拦截,不及其落地,剑光又自消失不见。 仅仅一瞬间,金光就自大作! 肉眼可见的金光落地,翻滚间化生出人形,可见得此幕,丘斩鱼却是神色大变。 已然催发的神通,这一道剑光不足以阻拦。 撒豆成兵仍是落下,可这落处距离他投掷出,却要相差百丈之远。 “手下留情!” 丘斩鱼放声大喝,却哪里来得及? 他的声音不及出口,就已被一声巨响掩盖,炙烈的光与热在山林之前绽开,断崖之上,裂痕显现,大片的巨石滚滚而落。 雾气与灰尘激荡弥天。 砰! 掌至则人飞! 大宗师一击之下,音震山林,断崖轰鸣,可怖的气浪将余凉都生生逼退,首当其冲的杨狱,更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 摧枯拉朽! 这一掌凝练到了极点,也可怖到了极点,其分明是掌力,却比什么刀罡都还要锋锐不可挡! 只一刹而已,血气、真罡、拳力乃至于杨狱以芥子空间吸纳又自反吐出的其自身的掌力,就被一击而溃! 这一瞬间,透过那弥天的烟尘,他似又看到了那一双幽沉似海的眸子,感受到了他实质般的意念: “这一掌,六十年的功夫,你挡得住吗?” 挡不住! 避不开! 退不了! 十分之一刹那都不到,杨狱心中已是涌动出了无数杂念,霸道而强横的意志比之这一掌更早降临。 一时间,杨狱的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久违的惊惧。 那是他初至此界,流落荒野,见得人死于道旁之时的震怖,亦是数日后即将饿死之时的绝望。 震怖、绝望、不甘…… 无尽的情绪在心中翻涌不休,酝酿,直至……升起明悟。 ‘人生天地间,武功可败、事可败、人可败,唯心不可败!’ 咔嚓! 如瀑青光再度碎裂,然而,其下却有一抹金光闪现! “这是?” 这金光,初时微弱如萤火,转瞬间,却已大作。 砰! 摧枯拉朽一般贯穿所有的掌力为之一滞,耀目的金光大作间,杨狱放声长啸,抽身暴退,起纵升天。 落于振翅而来的赤眸白鹤之上,而其声音,直至此时,方才响起: “山水有相逢,魏大将军,今日这一掌,来日必有回报!” 不败天罡! 隆隆音波回荡间,魏正先缓缓收掌,他本无意撤掌,只是断崖之上,裕凤仙已是凝成熔炉,踏步间,不由分说就是一刀劈下。 “大……” “大个什么?!” 砰! 魏正先抽身退后,避开这一刀,神情复杂且微妙: “他练成了‘不败天罡’。” “什么?!” 碎石飞溅中,裕凤仙惊愕抬头: “谁?” 第341章白山黑水青州地 不败天罡? 循着魏正先的目光看去,就见得白鹤腾空,振翅高飞,裕凤仙还是有些迷糊,旋即清醒: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道果炼化,神通入魂,更借此推动真罡蜕变,气血攀升演化熔炉,哪怕她的武学造诣极高,也足足耗费了数日之久。 可这也才数日而已! 即便太祖重生,也绝无可能在短短几日将青龙真罡推至大成并以此练成不败天罡吧? “原来是大小姐的手笔……” 从她错愕而不是震怒的表情中,魏正先看出了什么,之前一瞬,他是有把握留下杨狱的。 哪怕是被裕凤仙打岔,他也有把握乘苍鹰追击而上,可惜…… 他缓缓回头,就见得山林之中有着金光闪烁,飘扬的灰尘之中,两尊气息霸道的身影缓缓凝实,并锁定了自己。 “撒豆成兵……老大人,您到底信我不过。” 魏正先的眼底泛起一抹黯然,旋即落下断崖。 他的存在,无人能够忽视,哪怕是缓步退走的沧海大剑师,也始终留着八分注意力在这位身上。 不过,出乎意料,魏正先并未理会他,也不曾看掷出金珠的丘斩鱼一眼,而是向着山林所在的两尊金甲身影。 他的面上闪过回忆,继而单膝下跪,抱拳躬身: “末将魏正先,叩见赵王爷!” 呼! 吐气如雷,字字铿锵。 然而但凡见得此幕,听得此话者,心中无不一颤。 仅凭一道残影就让魏正先甘心下跪者,大明、乃至于天下仅有一人,那便是西府赵王张玄霸! 见此,丘斩鱼方才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心知杨狱此危解了,同时又震惊于杨狱竟然能在这位手下全身而退…… 沙沙沙~ 金甲人缓步走出山林,面无表情的环顾四野,最后落于缓缓起身的魏正先身上。 后者左脚后退一步,右掌前迎: “末将,得罪了。” …… …… “这便是大宗师吗?” 赤眸白鹤背上,杨狱脸色微白。 他熔炼入体得亏空谷石太少,魏正先认真的那一掌,就超过了芥子空间所能容纳的极限,是以,最后他生生吃下了大半冲击。 饶是不败天罡初成,体魄也受了不小的冲击,皮膜刺痛,筋骨断折,内脏移位出血,甚至经络都紊乱成一团乱麻。 “不愧是青州第一人,即便我凝成熔炉,也无法与之抗衡……” 望着渐远的平独山,杨狱喃喃。 不算别有目的的魏正先,与流积山幻境中全然无法交手的张玄霸,魏正先算是他真正较量过的最强对手。 这位曾经天赋第一,甚至引得张玄霸亲自邀请加入玄甲精骑的天才,在数十年后的如今,已然是真真正正的青州第一人。 甚至于整个龙渊道,也只有寥寥几人有资格与他相提并论。 “以裕指挥使的地位足可庇护老丘了,可惜,浪费了两枚‘金珠’……” 丘斩鱼的到来,他自然知晓,可惜,这位大将军或许无心杀他,但自己若流连不去,就说不定了。 是以,他也无法与丘斩鱼、裕凤仙等人告别。 呼! 一口浊气吐出,驱使活死人上前遮挡气流,杨狱盘膝鹤背,静坐调息,呼吸声自急促变得轻缓、悠长。 他的身上散发着巨大的热量,炙烤之下,大黑狗早躲到了活死人的背后吐着舌头。 “不败天罡。” 杨狱自语,心中却是浮现着得自幻境的‘金刚不坏身’。 那门达摩手书、慧定批注的书卷,其价值颇过,不至有着后者的修炼心得,更有前者对于真罡、熔炉乃至于之后境界的批语。 自大佛山到拦江城的半年里,他沉浸修行,不至将金刚不坏身、佛陀掷象两门神功修到一定境界,更梳理着自己的武道。 其中,真罡是重中之重。 作为武圣四步的第一步,真罡的抉择关乎到之后的熔炉、百经、百窍,更决定了其人是否有资格立于武圣门前。 杨狱深知其重要,故也极为慎重。 半年里,他接连炼化了七八件食材,感悟着前人修持真罡的经验,已将青龙真罡推演到大成的地步。 当然,这其中与其熔炼玄石、修持金刚不坏身也有着不小的关系。 吞吐真罡入体,其本身是个危险的水磨功夫,想要加快这个速度,强大的体魄与足够的丹药必不可少。 为此,他的换血大丹消耗到只剩了一枚。 可即便如此,他对于这门不败天罡仍是不得门径,哪怕他服下人元大丹,将自己气血一举推动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也并无改变。 直到魏正先的出现,他方才明悟,他之前所思所想,出了岔子。 这门不败天罡,功如其名,可追寻的并非是武道碰撞的输赢胜败,而是心灵。 这一点,却正契合了达摩所言‘金刚心’。 不同的是,一者求的是‘不坏’,一者求的是‘不败’。 正因隐隐间明悟到了这点,他才不曾立即抽身,而是选择迎战魏正先,自其中寻觅‘不败’的契机。 “以不败天罡熔炼气血熔炉,方才可铸就武圣之基。不过,真罡是否可以进一步的夯实……” 感受着体内稀薄却如金石般凝练的真罡,杨狱心神平静,任由杂念翻飞。 修成不败天罡自然不是一夕之间的事情,可此门天罡最难之处就在于悟出,此门槛踏出,大成说不上水到渠成,却也不再有难以逾越的关卡。 因为他所学的这门真罡,究其根本乃是通过暴食之鼎炼化的食材所得,其与自身体质的契合,或许还要超过这门武功的创始人,张元烛。 相比之下,金刚不坏身与佛陀掷象就差了不少,进境在他的诸般武学之中,算是倒数一二。 滴答! 这时,杨狱听到异响,睁开眼,才发现是活死人身上正在淌血,龙血。 为了应对魏正先,在之前的几天里,他就转移了芥子空间中的龙血。 “是龙渊剑……” 杨狱心念一动,唤来活死人,将其携带的龙血收入芥子空间。 一头身怀道果的老蛟之血,放眼天下也是顶尖的炼药之材,他此时别无进项,这东西自然要珍而重之。 可活死人靠近,他又闻到一股浓烈的恶臭,这才发现,活死人的伤势。 龙渊剑意伤人伤己,他诛杀那老龙执念之时,未免重创以镇邪印转移了过半伤害,活死人伤势极重。 加之原本就没养好的伤势,此时已不可抑了。 取出伤药为活死人敷上,又喂其服下丹药,杨狱方才催使通幽,重新为其命数加持,重燃血气。 孤身一人行走江湖多少是有危险,毕竟哪怕是此时的他,也无法不眠不休,若是栖身荒野,自然就需要有人护法。 是以,哪怕活死人要消耗大量丹药与命数,杨狱还是留下了他。 毕竟,除了护法、探秘之用外,这活死人还能为他承受神通的反噬,或者他人针对魂灵的神通伤害。 “汪汪!” 瞧见丹药,大黑狗垂涎三尺,接连又喂了几枚,杨狱又去摸,这一摸,却摸了空。 这才惊觉,自己身上除了两枚换血大丹,就只有一些伤药了。 除此之外,便是益气补血丹,也都在‘达摩伏龙幻境’中吃了一干净…… “得去寻些药材丹药了……” 杨狱心中自语着,一指却按在了眉心,念动之间,依自己搜集的气息为凭,催动了千里锁魂: “余灵仙!” …… …… 轰隆!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滚滚灰尘如潮水般淹没了整座山林,大片的树木枯干伴随着积雪抛飞。 观战的众人纷纷看去,想要看一看战况如何,可惜等到烟尘尽散,已无魏正先的身影了。 只有裕凤仙隐隐瞧见他的背影,但她心中正自烦闷,也没心思去理会其他人的去留了。 “怎么会,怎么会呢?” 余凉看的欲言又止,却还是默默退下,唤来苍鹰,就要去追自家大将军。 苍鹰展翅,其速快绝。 未多久,余凉就瞧见了雪原上的魏正先,以及,另一个着道袍的老者。 “嗯?那道人是……” 余凉瞧着那人,心头一震,忙催苍鹰高起,避开了雪原,转了一转,飞向他处去了。 “这是当年那头苍鹰留下的子嗣?” 望着振翅远走的苍鹰,林道人略带回忆道。 “四十年,仅留下两只,一只送去了龙渊王府。” 魏正先负手而立。 硬接了金甲人的两拳,哪怕是他,也有些狼狈,气息、血气都有些不稳。 “两式霸拳,都让你接下了,你这进步,真真惊人。” 林道人看向他。 “王爷固然盖世无双,可神通拓印受限于神通主人的武道修持,若相差这许多也接不下,魏某人这些年,也就白修了……” “再者说了,林道兄天赋胜我十倍,早二十年就有人说你叩开了武圣之门……” 魏正先轻吐浊气,望向道人,眼神中带着探究: “你这些年,去了哪里?” “疗伤。” 林道人很坦然。 闻言,魏正先不禁挑眉:“疗伤疗了近二十年?谁有如此手段,能伤你至此?” 面前这道人,是青州少有的令他重视之人,其年岁比自己稍小,功行却不差,非但不差,更有着奇诡的道术、神通。 哪怕是此时的自己,都不敢轻视分毫。 这样的人,天下能伤他的,只怕只有那些位了…… “天下能伤我的,只那么几人罢了……” 林道人似有忌讳,避而不谈,转而道: “贫道的来意,你已尽知,不知意下如何?” “魏某何许人,他人不知,你莫非也不知,何必废言?” 魏正先眸光幽沉,语气冷淡: “反倒是你,明知无用功,还来劝我……” 林道人淡淡道: “多年前,我冒绝险深入一处险地,于那里,受了这毕生难愈之伤,算上疗伤的十多年,当去了甲子寿元……” “甲子寿元?” 魏正先眸光一震。 如他们这般境界之人,早已知内而见外,静坐之时,即可感知冥冥之中的气机,亦可清晰把握到自己的寿数,精准到具体时刻。 以林道人如今的寿数,只怕是…… “不过,也因此,贫道窥见了大明的国运将崩……” 林道人背负单手,道袍随风而起: “乱世风起处,正应白山黑水青州地!” 第342章山河榜上,黑山老妖第一更 …… …… 呼呼! 大雪漫卷,天气极寒。 青州一片银装素裹,少有行人,而出得关外,越过流积山,却又是一派景象,再向北,天寒地冻,肃杀已极。 其气候环境比之青州,就又要酷烈的多了。 流积山,犹如一条横卧冰原的巨龙,隔绝了大量冰潮的南下,一山之隔,就似是两重天地。 酷烈的严寒之中,天地各处尽是冰雾,能见度极低,不要说人,纵使熊虎野猪在这样的严寒之中,都不敢出窝。 金帐王庭,就坐落于于此,与大明隔山而望。 只是不同于大明的聚城而居,金狼王庭多还是以部落为主,千万个大小不一的部落,就坐落于无垠的雪原之上。 只有靠近大明的不少部落,受风气熏陶,渐渐的演变出村落、城寨、也有着城池的建立。 流积山向北八千里,有着一座绵延不知几千里的巨大山脉,其处于严寒之中,常年积雪,任四季变换,不改其色。 依山处,坐落着一处处小村庄。 “哈齐!” 凌晨的寒风刮过,吹来一声尖锐的叫嚷。 鹿皮裹身,缩在圈里与牛羊抱团取暖的哈齐打了个冷颤,从睡梦中醒来,没睁眼,他就知道这是自己那恶毒的继母在咆哮。 没有反抗,他默默的起身,裹着单薄的鹿皮,提起斧子,借着清晨的雪光,他走出了家门,走出了村落。 天地茫茫尽是大雪,向北望去,山势层峦迭嶂连绵不绝,冬日里,很少有人愿意出门,更不要说进山了。 可他没有办法。 亲母死去之后,他只能这么苟延残喘的活着,好在,他已经长大了。 “分家!一定要分家!” 紧攥着斧子,望向长白的山脉,他暗暗发誓。 没有人愿意逆来顺受做他人的狗,至少哈齐不愿意,可想要分家,谈何容易? 默默的站立了许久,他才起身,向着山中走去。 近处的山林,是被村中的几个大户所占据,他想要砍柴,少说要走出二十里路,这在冰天雪地之中并不容易。 刺骨的寒风不是单薄的鹿皮可以阻挡,没多时,他就不得不跑动起来,以防自己被冻死。 沙沙沙~ 某一刻,他心中一震,听到远处有什么响动:“这么早,就有人出来砍柴了?” 他心下好奇,不由的凑上去,这一看,眼神不由的直了。 雪林之中,有一身着单薄白衣的青年盘膝而坐,他的呼吸是如此的悠长,直引的整座山林都哗哗作响。 而他所听到的‘沙沙’之声,居然是各种各样毒虫从地下爬出来的声音。 白山之中毒虫极多,可即便是他,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毒虫,不由的心中恶寒,然而,那白衣青年,却任由毒虫爬上身体。 经受千万毒虫的啃咬! “他……” 哈齐有些惊恐,正想离开,突见得那白衣青年睁开了眼。 咔嚓! 似有一道闪电划过,热浪随之而来,肉眼可见的,万千毒虫就全都失去了气息,簌簌如灰尘般掉落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哈齐踉跄后退,恭恭敬敬的跪下回答:“哈,哈齐。” “好名字,金狼语中,这是光明的意思。” 白衣青年点点头。 他缓缓起身,抖落身上的灰烬,就要离开,哈齐看着,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就跪倒在地: “哈齐愿为您的奴仆!” “奴仆?” 白衣青年驻足,哑然: “我不需要奴仆。” “你,也不想做奴仆,是也不是?” 白衣青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看穿了他的心灵:“你想跟随我,学我的武功,是也不是?” 哈齐越发惊骇,但却不知从何处来了勇气,大声回答:“是!” “你为什么要学武?” 白衣人发问。 “我,我……” 哈齐一怔,回想起过去十多年的朝不保夕,涩声道:“我,我不想再睡在羊圈里,我是人,不是畜生……” “仅此而已吗?” 白衣人双手环抱,淡淡瞧着。 见对方没有发怒,哈齐大着胆子:“我想拥有自己的牛羊,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女人!” “只是如此吗?” “啊?” 哈齐茫然:“这,这还不够吗?” “因为你一无所有,所有但凡稍有一些,就会满足。可一旦你有个这些,你就会想要更多。” 白衣人露出讥讽之色:“当你有了牛羊、房子、女人,你就会想要土地,想要更多的房子,更多的牛羊与女人!” “你会想当首领!你会想开疆拓土,你会想当可汗,你会想入驻金杖成为草原之王,你会南下扣关,想成为天地共主!”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字字如雷炸开,直震的哈齐浑身发抖。 恍惚之间,他只觉自己已然学了盖世武功,走出了大山,入驻了王帐,拥有无边大的土地,无数的牛羊与女人,山与海一样的猛士。 不知不觉间,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野心的火苗被引了出来。 “我想!” “哈哈哈!” 白衣人仰面大笑,似颇为开怀,他拍了拍哈齐的肩膀,大笑着: “你我一样,你我一样啊!” 温热的气流充斥全身,寒冷全部消失,哈齐瞠目,这就是武功吗?! “此处山林,足有方圆二十里,在林中某处,我埋下了武功秘籍、神兵利刃,更有十三副甲胄!” “用你的双手,挖出来,那,这一切就都是你的!” 白衣人大袖扬起,人已踏步向前,登山而去。 哈齐心潮澎湃,忍不住大声呼喝: “你,你叫什么名字,要去哪里?!” 呼呼风中,传来白衣人的声音。 “我名马龙图,此去山中,正要挑战那雄踞白山黑水八百年的七杀神宫之主……” “黑山老妖!” …… …… 龙渊道,地处大明边疆,有三州二十九府之地,其中,以青州最为苦寒,云州稍好,白州最为富庶。 清河府,白州九府之一,因地处三州之间,多有三州商人往来,故也极为富庶,也随之滋生出大量的帮派、宗门。 因白州靠近道城,其中帮派、宗门多与道城中有所干系,当年朝廷清洗江湖时,排列最后,后因西府赵王中途折返,反而成为龙渊道唯一不曾被清洗的州。 武风之盛,远非如今的青、云二州可比。 杨狱牵着大黑狗缓步行于街道上,感受着热闹的街道。 上一场大雪已是半月之前,天气的回暖,让街道上的行人多了不少,他易容来到清河府城已有三四日了。 虽然大街小巷也都张贴有关于他的告示,但这并不妨碍他逛街。 不同于德阳府的惨淡,清河府处于太平之中,最大的灾害似乎也只是半月前的那场雪下的太大,压塌了城东几间房屋。 云州的武风颇盛,一眼扫去,提刀挎剑的武林人士远比青州府城还要多的多,当然,高手也没多少。 除了别有目的的他自己。 “六扇门中好修行,果真不欺我。” 长街各处人流密集,商铺、摊贩比比皆是,可惜,丹药是违禁品,即便白州武风彪悍,也是没可能堂而皇之的叫卖的。 事实上,绝大多数的武者,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粒丹药的,这不是贵的问题。 是根本买不到。 对于一般武者而言,想要得到丹药,加入六扇门是首选,其次是去大门大派做个客卿,两者都不成,就只能去世家大族里做个护卫。 三者都不成,那就只能接六扇门外派的任务,刀口舔血去换。 好在,杨狱此时换血大成,体内尚有人元大丹的药力留存,并无迫切的需要,只是想要进一步尝试提升大黑狗的气血,才需要一批丹药罢了。 随意扫了眼街上,没甚发现,杨狱转身走进了街头的酒楼。 清河府颇为富庶,酒楼很是不少,他所去的这间,虽非最大的,可正因不是,其中武林人士方才更多。 鱼龙混杂,正合适杨狱去吸纳命数。 三日里,他足足吸纳了上千条命数进紫金葫芦,也以此点燃了活死人将将要熄灭的熔炉。 “客官,这是今日份‘龙渊邸报’……” 店伙计送上酒菜,并附赠了一份邸报。 邸报又称邸抄,并有朝报、条报、杂报之称,最早是朝廷用以传递下辖道、州、府的公示文报。 后来逐渐演变为记载着朝廷大事、江湖记文、朝廷通缉的文书。 是江湖人手必备的情报来源。 “嗯?” 扫过今日份的龙渊邸报,杨狱眉头就不由一挑,在这邸报上,他瞧见了自己的名字。 【叛离锦衣卫杨狱逃离平独山,魏大将军疑似身受重伤,回归天狼关后不久,就宣布闭关】 “魏正先重伤?!” 杨狱眸光一凝。 以魏正先的武功,青州居然有人能伤到他,还是重伤? 他继续翻阅,可惜邸报上语焉不详,且多有谬误,居然扯到是自己的同党所为…… 其后的内容就乏善可陈,只有最后寥寥一笔,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山河榜第七,马龙图’现身黑山,疑似欲挑战七杀神宫之主,黑山老妖。】 第343章百步飞剑与百步飞箭第二更 七杀神宫,黑山老妖…… 看到这条情报,杨狱心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念头是‘马龙图’在找死。 七杀神宫,是天狼王朝的隐秘宗门,其名声或许不及悬空山、烂柯寺、铸剑山庄、悬剑台,可也是天下有名的大宗门。 尤其可怖的是,这七杀神宫乃是一脉单传,且不至寿终,不会收徒。 是故,八百年传承至今,七杀神宫有且只有六人! 当代七杀宫主,正是第六代黑山老妖,且是历代最强者,早数十年前,就已晋位武圣,与‘澹台灭’并称为金帐王庭双尊。 那马龙图虽名列山河榜第七,可又哪有什么胜算? 所谓山河榜,仅仅是武林中了流传的一张榜单,据说记录着武圣之下,当代武林最强的三十人。 然而,这榜单并无多大的公信力,远不如悬空山的‘神功秘术榜’。 因为这山河榜中仅记录了各国武林中的高手而已,如魏正先、秋凤梧这样的朝廷一方的大宗师,根本不在其中。 是以,这条情报就显得很突兀。 山河榜或许可信度不高,但那马龙图敢挑战黑山老妖,必也是大宗师级的高手,这样的人,没有道理会去寻死。 这其中…… “客官,这是你要的玄石。” 杨狱翻阅邸报时,店伙计去而复返,身后跟着几个壮汉,抬着数量颇多的麻布口袋。 说这话,这伙计满脸畏惧的看了一眼大如牛犊的黑狗,他不是没见过狗,可却没见过这般大的。 “放下吧。” 杨狱合上邸报,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店伙计。 熔炼玄石之路他始终没有停下,每到一处,必会采购一批,不比丹药的稀缺,玄石在哪里都不缺。 融金炼体的修持也是个水磨的活,冀龙山熔炼百炼玄铁入体,耗费了十几二十年方才功成。 这些日子里,他熔炼的玄石已颇为不少,但磁力也可说微乎其微,虽可一定程度上影响丈许之内的铁器。 但想要‘空手接白刃’尚不容易,距离他预想中,一声长啸,一城刀剑齐齐升空还有不知多么长的路要走。 “多谢客官。” 店伙计笑着接下银票退下,指挥着几个壮汉放下。 “玄石熔炼。” 杨狱心中自语,他的右手不住的转动着几枚铁蛋,但若细细看去就会发现他自己根本没有发力,这几枚铁蛋就在自己转动。 呼! 某一瞬间,杨狱似有所觉,抬眸看去,就见得对面酒楼的三层处,出现一熟悉的身影。 其着白衣,身材曼妙,青丝及腰,精致的五官因嗔怒而显得别有味道,正是余灵仙。 两人隔窗相望,目光皆冷。 “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余灵仙轻哼一声,十数丈距离并不能阻挡两人的交流,甚至不会被外人听到。 由不得她不恼怒。 对面这个抢了她赤眸白鹤的小贼,不知用的什么法子,比裕凤仙的鼻子都要好,足足纠缠了他近一月。 一月里,但凡自己落足的据点,全都被端掉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反杀,可此人不止体魄强大,刀法轻功皆属上乘,非但如此,还有一手可怖至极的箭术。 配合上抢夺自己的赤眸白鹤,几次伏杀都被反过来杀了个干净…… “杨某今年过去也不到二十,若是养生得当,活到一百五想来不难。” 杨狱手转铁蛋,淡淡道: “圣女受累,再跑个一百二十来年,想来就差之不多了。” 距离平独山幻境结束,已过了近一月,这些日子里,他一路尾随余灵仙,大大的补充了自己干瘪的钱袋与见底的丹药。 这几天他购买的情报、药材,吞服的金铁豆子,搜集的玄石、食材等等都来源于此。 唯一可惜的是,怜生教的丹药,多是邪法炼制,好用的不多。 好在大黑狗不挑食,这些日子越发的彪悍了,一旦激发气血,肩高就足有六尺,足可生撕虎豹。 咔嚓! 余灵仙几乎咬碎了牙: “你要我说几次才明白,你家老爷子,真的,真的,真的走丢了!” “我知道。” 听着对面风轻云淡的回应,余灵仙气的攥紧了手,眼神喷火: “知道你还追我?” “你给弄丢,那就得你给找回来。” 杨狱喝了一口酒,态度冷硬: “否则,我追定你了!” 余灵仙没有说谎,这点,杨狱自己都很清楚,然而,正因如此,他才要追着这女人不放。 怜生教深耕民间,势大的时候几乎蔓延到朝廷法度都到不了的乡村,要找人,没有比他们更适合的了。 至少,比他一个人要快无数倍。 “你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余灵仙深深的吸了口气,她着实有些忍不了了。 先是被裕凤仙追杀了近一年,好不容易甩掉了,又来了个手段更狠辣的杨砍头,饶是她自问心性还算沉稳,都几乎要炸毛了。 太欺负人了! “你大可试试看。” 杨狱落杯微笑: “我有大把时间陪你慢慢玩。” “杨狱!” 余灵仙忍不住握住长剑,但旋即就自松开,对面酒楼,杨狱也似有所觉,他垂眸望去,就见得长街尽头,城门之处。 有人缓步而来。 其着一袭粗布麻衣,威严的面上尽是风霜,他两袖空空,身无长物,只有一口布条包裹的长剑背在身后。 随其踏步而来,无形之中,就有一股极致锋锐的剑意弥漫,比之隆冬的寒风还要刺骨。 长街内外,所有人尽皆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不需任何人提醒,已退了个干净,只在远处观战。 杨狱就觉心口一热,暴食之鼎中,龙渊剑又自跳动了一刹,这次跳动比之之前遇到秦金锋之时强烈了许多。 “这人……” 杨狱心中一动,旋即拧眉,龙渊剑就跳了那枚一跳,就又自平复下去了。 这样的剑术大高手,居然都不被承认?! 轻抚胸口,杨狱一时有些无语。 欲要晋位魁星,他所必须要完成的三大仪式,最初,他以为是龙渊斩杀鬼剑的仪式看似最简单。 此时看来,似乎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中年剑客的气息极强,或许不及魏正先,却也要超过萧战,只怕就是为宗师级的剑手。 然而,却仍然得不到龙渊剑的承认…… “沧海大剑师。” 见杨狱拧眉不语,余灵仙心情顿时大好,似如冰山解冻,有着微笑浮现: “姓杨的,你的麻烦到喽!” 说罢,已退离窗口,不多时,气息已消失在长街上,去的远了。 “终于,追到你了。” 长街尽头处,沧海缓吐浊气,面色颇为不善。 平独山时,因着魏正先以及暗中潜藏的另一人的存在,他无法趁机出手,本想着之后追上。 谁想到,此獠乘坐赤眸白鹤一去就再未现身人前,以至于让他足足追了近一月,龙马都跑死了三四匹。 说话之间,他取下了身后用布包裹的宝剑,缓缓打开,隐可见其无鞘也无柄,可却散逸出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锋芒。 “七玄门的百步飞剑。” 杨狱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这才想起之前丘斩鱼曾说起过的,疑似回来杀自己的高手。 不过…… “按理说,你远道而来赴死,杨某怎么也该满足你,可惜,杨某还另有要事,无法送你最后一程……” 轰! 狂风骤起。 满座的酒客皆惊,纷纷侧目,就见得杨狱身形如电,一手提起装着玄石的布袋,一手提起大黑狗的后颈,已自窗口窜出。 “想逃?!” 沧海的面色一沉,同样暴起,其足下发力,一跃数丈,几次借力的同时,口中发出轻斥之声: “斩!” 嗤! 剑锋更比音波更快! 几乎是跨出酒楼的瞬间,杨狱就觉脊背一冷,气血随之迸发,足下踏风,身形变换,避开了这一道剑光直射。 “好快的剑!” 杨狱眸光一凝,就见得那口无柄飞剑又自一个回拉,扯出漫天剑影气爆,在长街内外一众人的惊呼骇然声中,再度激射而去。 其速之快,直让人目光都应接不暇,且并非直来直去,而是如同一位极高明的剑客,施展出种种剑招来。 轰! 一次落下,几乎将酒楼踩翻,杨狱借之发力,再度蹿升数丈,同时,长空中也自响起一声鹤鸣。 “休想!” 沧海大喝,踏步追随。 百步飞剑,顾名思义,极限即是百步,绝无可能杀人于千里之外,是以他必然要靠近杨狱百步之内。 急追的同时,十指变换,不住掐动,再度催发! 铮铮铮! 剑鸣响彻长街,一口飞剑激射,竟射出漫天剑影,遮天蔽日一般斩向杨狱。 这一剑,沧海动了真格,也绝不信还有人能完全避开。 然而,下一瞬,他的耳畔就响起阵阵雷鸣。 “嗯?!” 他心头一震,抬头望去,就见得白鹤俯冲而下,其上一黑袍人弯弓搭箭,以箭对剑,同时射向自己! 伴随着一声怒喝与诸声金铁交鸣,杨狱踏风再起数丈,落于鹤背之上,他一手夺过活死人手中的四象弓。 不及一刹那,四道箭光已同时落下。 “天意四象箭?!” 第344章徒手撼飞剑为上仙齐天加更 弓开满月,箭出连环! 杨狱的反应动作何其之快,十分之一刹那的时间,他已然迸发气血,催动真罡,层层巨力勃发之下,射出了天意四象箭! 风! 这一门入手时间最长的箭术,直至此时也未至大成,风雷雨电四箭之中,杨狱仍只悟出了这一箭。 然而多日修持,他在这一箭上的造诣,已几近大成! 四箭迸发,更比音波更快! 沧海不及抬头,气爆不及炸开,四道箭矢已裹挟着滚滚浊浪,犹如贯日长虹,坠落而下。 砰! 察觉到天意四象箭的瞬间,沧海已催发真罡、气血,欲要硬抗四箭,并趁机催发百步飞剑拿下此獠。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四道分明锁定了自己的箭矢,竟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之下,陡然折返! “这是?!” 沧海动容,瞳孔收缩,在这一瞬间,他居然也感应到了百步飞剑的气息。 百步飞箭?! 他心中一震,旋即目眦欲裂,大吼出声: “好胆!” 然而,他的怒斥明显不会比箭光更快,几乎只是惊鸿一瞥,那四道箭矢已齐齐折返,携雄浑大力撞在了他的飞剑之上! 轰! 气血交融,心意相连,这一下撞击,直好似一颗落雷炸响在眼前,哪怕是沧海,都不由恍了一晃。 却正看到抛飞的飞剑,以及自空中俯冲,探向自己飞剑的手掌。 “要夺我飞剑?!” 刹那间,沧海反应过来,不顾心神受创,干脆无比的发出长啸: “斩!” 为了这一口飞剑,他耗费了半生的心血,将其生生推到了千锻的高度! 其锋芒之声,纵是大宗师乃至于武圣,若敢伸手去抓,他也可斩断其爪子! 然而, 又是然而! 就在他催发剑诀,欲要吞吐锋芒的同时,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瞬间降临,隔绝了他对飞剑的感应。 什么?! 望着气浪呼啸,罡气滚走的长空,沧海的心神有着刹那的空白:‘我的剑!!’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沧海大剑师果然好爽,那杨某人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白鹤展翅,气流翻涌,却无法阻拦声音的垂荡。 “你……” 听得这话,沧海面色一白又是一红,再也忍不住,张口吐出一口滚烫晶莹的逆血来: “杨狱!!!” 怒吼声响彻全城,音如落雷,久久不息。 唳! 白鹤长鸣。 “如此锋利?!这口剑,只怕已有千锻之数了……” 鹤背之上,杨狱翻转手掌,剑痕深可见骨,几乎将他手掌切开。 以芥子空间取物,必要真个接触,中间哪怕隔着自己的真罡,也是不成的,是以,他这次取剑,还是挂了彩。 不过,以他此时对于体魄的操纵,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伤口就在缓慢蠕动中弥合大半,只留下一缕剑意所在无法痊愈。 “千里送剑,真好人。” 听着身后传来的怒喝,杨狱心中舒畅,但也不及与他纠缠了,因为余灵仙又逃了。 这一月追逐中,他倒没真个与这位圣女交手,是以也不知其武功到底如何,可其遁逃的功夫,实在是独步无双。 其中,有数次都避开了他的千里锁魂,正如此时,短暂的耽搁,他已失去了余灵仙的气息。 作为一个常年躲在阴影之中的教派,怜生教的藏形匿迹之法,比之六扇门、锦衣卫都要高超的多。 若非如此,以裕凤仙的手段,也不至于大半年都无法追上余灵仙。 但杨狱也不慌,驱使赤眸白鹤下降,同时喂了大黑狗一粒丹药。 换血层级的增加,武者可以强化体魄,而狗,同样可以,甚至于,这种强化比之武者自身还要来的立竿见影与夸张。 狗的嗅觉,比之人类高不知多少倍,整体灵敏度更是超乎想象,而这大黑狗明显知晓自己的天赋所在。 数月里,血气层级攀升之后,选择强化的,皆是嗅觉! 如今,这头大黑狗的血气层级不过相当于‘气血如虎’,然而它的嗅觉,却足可于刹那间,嗅到方圆二十里之内的任何味道! 是的,任何味道。 无论是一千种,还是十万种! …… …… 易容乔装、缩骨易形、气息改易、蒙蔽感知、气味掩盖…… 奔行之中,余灵仙用尽了教中所传授的所有法子,更丝毫不吝惜自己的内息、气血,发足疾行。 然而,哪怕是这样,她心中仍是有些忐忑,不知道是否能瞒过身后那比狗鼻子还灵的杨砍头。 甚至于,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该去哪…… 呼呼! 狂风之中,余灵仙有些迷茫,一时间有种天下之大,自己却无处藏身的可怖错觉。 传说中六扇门的四大神捕,只怕也不如此了。 过去的一个月里,她不止一次的认为自己已经摆脱了追踪,然而结果就是一处处据点被端…… 白州的几个据点,甚至有人怀疑自己背叛了教派…… “沧海大剑师的百步飞剑独步龙渊,以其宗师手段,哪怕杀不得此人,至少也能阻拦一二吧?” 余灵仙心中有些迷茫,不确定。 该往哪里去? 要不要去? 焦虑迷茫之中,已是数日过去,这几日,她昼伏夜出,专走人多的地方,避免一切可能暴露的可能。 “三天不曾看到赤眸白鹤的踪迹,我难道真的甩掉他了?” 望着遥遥可见的白州州城,她心中惊疑,陷入犹豫。 “余师妹还是留步吧!” 突然,她的耳畔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一个身着素黄罗裙的清丽女子自一处林中转过,望向余灵仙,惊疑中带着嘲讽: “听闻有高手精准无误的端点了我六个据点,我还道教中出了叛徒,却原来是师妹带的路!” “林师姐……” 余灵仙止步,认出来人,却正是总领白州教派事宜的圣女‘林素荣’。 林素荣言辞锋利,带着怀疑: “听闻你这一年中,带着人端掉了你自己在青州的三十多个据点,我还不信。却不想,你又跑来祸害老娘!” “……” 余灵仙一时有些无从辩解,沉默了一瞬,方才道: “你说是,那便是吧!” 她本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面对这位一向与自己关系不好的师姐,就越发不想说话了,身累心也累。 “老母座下二十七圣女,被人端掉老巢加下辖所有据点的,你还是第一个。牛师妹在云州那般恶地,都比你强!” 林素荣冷哼一声。 话音未落,远处就传来呵斥声:“奶奶的林素荣,老娘如今叫林文君!你再敢叫错,撕了你的嘴巴!” 话落人到,一袭薄纱,娇柔妩媚,却正是怜生教云州圣女林文君。 “林师姐也来了?” 见得她,余灵仙面色方才缓和,勉强有了说话的欲望。 “撕我嘴巴?” 林素荣冷笑一声,却也没有刺激她。 “余师妹,上次一别这才多久,怎么就混的如此狼狈?” 见得灰头土脸的余灵仙,林文君心情大好: “听说你被人追杀了一年有余,真是可喜可贺……” “换你是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余灵仙心中气恼,却也不愿在此和她们争论,沉声道:“还是换处地方吧,此处不是说话之处。” 林素荣两人对视一眼,也没反驳,嘲讽归嘲讽,她们此番要做的事,多个人帮衬总归是好的。 “回总舵吧,这几日舵中无甚人,倒也适合交谈。” 林素荣提议。 “……换处别的地吧。”余灵仙下意识的环顾四周,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呵呵!” 见此,林文君直接嘲笑:“余师妹真被吓到了?” “那人,非同小可。” 余灵仙面无表情。 “不来也就罢了,来了,正好擒下来!听说那杨狱手里有道果,正好瞧上一瞧!” 林素荣轻弹手指,转身离开。 余灵仙微微犹豫,还是跟了上去。 不过,林素荣话说的很慢,却也并未带两人前往总舵,而是就近寻了处据点进去,这是一座建立于城外的庄园。 “呼!” 直至此时,余灵仙方才松了口气,心中稍松。 足月的追逃,哪怕有丹药进补,她也着实是筋疲力竭了。 “前几日,老母有法旨传来,要我召集三州高手……” 林素荣瞥了一眼余灵仙: “可惜,青州怕不是只有你一人了,齐龙生貌似早死了……” 余灵仙心中发堵,却也发作不得,只得顾左右而言他: “老母法旨何在?” “法旨自然是阅后即焚。” 见余灵仙如此不符合往常的神色,林素荣心中反而越发好奇了,她的印象中,这位师妹可从未如果柔弱过。 当即就问道: “那杨狱到底武功多高,能将你吓成如此模样?听说他曾接下魏正先双掌,莫非已是熔铸百经的宗师?” 林文君也饶有兴趣的托腮听着。 因怜生教在青州的据点几乎全毁,对于青州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她们也知之甚少。 “宗师……” 余灵仙顿了一顿,神情复杂: “他尚未炼成气血熔炉……” “什么?” 两女对视,皆瞧出彼此的惊愕与怀疑: “那他有何本事,能将你追杀到如此境地?” 不怪她们两人不信,事实上若非亲身经历,余灵仙自己都不信。 她们二十七人,是从无数人中挑选出来,天赋最佳的女婴,用尽诸般宝药栽培,且得老母亲自传功的。 放眼天下,也足可道一声天赋一流。 裕凤仙也就罢了,此人疑似出身张家,更悟出了不败天罡,余灵仙不敌也就罢了。 还有人能以同阶之身,将其追杀到如此惨淡的境地? “他……” 余灵仙张口欲言,突的升起警兆,熟悉的声音又自飘忽而来。 “圣女这是要借杨某之手铲除异己吗?” 音随风落,人也至。 杨狱立于堂屋之前,环顾屋内三女,神情微妙: “也不是不行,不过,得加钱!” 第345章压服三仙第一更 呼! 寒风徐徐扩散,杨狱踏入大堂。 此时本是正午刚过,可随着他的脚步一动,屋内就似一下变得黑暗下来,似乎连光亮都被阻挡在外。 无形却沉重的气势瞬间充塞了整座堂屋。 “杨狱!” 瞧见来人,余灵仙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而林素荣、林文君两人则是心头剧烈一跳,血气微炸,几乎有些拿捏不住自己的气血,好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常人观人,看其样貌,武者观人,察其形体,而真正的高手彼此对望,望其气血,洞其心意。 就如此时,在常人眼中,来人或许只是个挎刀青年,可在她们的感应之中,却只觉是一头恶龙在前,爪牙张开,彰显着自己的霸道与凶戾。 “不得了!青州这苦寒之地,在魏正先之后,竟又出了一条龙!与你相比,楚天衣都只能算是一条蛟了!” 林素荣站起身来,不止是她,其余两人也全都站了起来,在这样的高手面前,没人坐得下去: “我本来还想着回总舵,此时想想幸好没回去。” 身为怜生教千挑万选才栽培出来的圣女,无论是林素荣还是林文君,心中都是有着自己的傲气的,往日里也瞧不上龙渊道的一些所谓少年天才。 哪怕听说过杨狱的名头,见面之前,也未见得真将他与自己放在同一层面,直至此时,她们方才知晓。 盛名之下无虚士,面前之人的体魄、武功、精神都已达到一个令同辈仰望的高度。 哪怕是她们三人并肩而立,居然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的气息,越发的强了……’ 余灵仙的心中一凛,相隔数日而已,眼前之人似乎又有进步? “难怪余师妹被追杀的如此狼狈,杨大侠,真真非凡人!” 林文君舒展手臂,曼妙的身姿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妩媚勾人。 “白州林素荣。” 杨狱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心中已认出其余两人是谁:“卖肉的这位,应当是怜生教云州主事人,林文君吧” 好歹是出身公门,远的不说,龙渊道中的各家势力,他还是熟悉的。 怜生教是个极复杂的教派,分支良多不说,更有着内外两门,内门如余灵仙、林文君三人一般,走的是武林宗门培养门人弟子的道路。 外门,则是齐龙生这样,鱼龙混杂的江湖中人。 相比于齐龙生这样的总舵主,这些位圣女的资质、武功、手段都要强上不少,同阶之中,似只比裕凤仙逊色一些。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裕凤仙未曾参悟不败天罡之前,可是与余灵仙齐名的。 “卖,卖肉?” 林文君的身形一僵,面色顿时涨红,倒竖柳眉就要发作,好在余灵仙反应迅速,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足够?” 余灵仙咬牙。 到得此时,她心中终于有了后悔,若是早知今日,当日怎么都不该带那老家伙回分舵。 谁能想到一个山野粗鄙老者,会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麻烦。 “余灵仙,杨某也说了很多遍,你弄丢的,就要负责找回来!” 杨狱眼神幽冷,带着毋庸置疑的冷硬: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呼! 屋内陡起微风,气息越发凝重。 眼见余灵仙紧握双剑,林文君面色铁青,林素荣沉声开口: “杨大侠此来,是要找人?若是如此,咱们大可慢慢商谈……” 嗤! 冰冷的寒芒如潮般迸现,杨狱五指握刀,森寒的刀刃随着无可置疑的寒流寸寸拔出。 “这口刀?!” 长刀出鞘不过一寸,三女的神色就皆是一变,隐隐间,只觉那口刀好似一头饿狼,凶狠无比的窥探着她们。 “没得谈?” 林素荣面色一沉,短刀入手。 “打完了,再谈吧!” 轰! 杨狱的话音未落,余灵仙三人已是齐齐而动。 铮铮~~ 双剑交叉,绽起绚丽光芒,余灵仙身形微动,快剑如电,光华绽放。 凌厉的剑光已如铺天盖地的水银泻般充塞堂屋,一时间裂帛声大作,满屋的气流都被奇诡狠绝的剑光撕裂。 轰! 剑光层层叠叠,如潮般涌起,偌大的堂屋似都不足以容纳! 地板、桌椅、木梁,乃至于屋顶,似连一瞬间都不到,整座屋舍都被剑光搅成齑粉! 呜呜~ 同时,林文君已发出一声轻喝。 这薄纱罩体,身姿婀娜的女子一个发力,大地都为之一抖,狂暴的力量自足至膝、跨、肩背、手臂。 继而,刚猛澎湃的掌力已如江潮激荡而出! 这看起来最为娇嫩妩媚的女子,竟修持这一门极为刚猛霸道的掌法,一次轰击,满屋的气流、木屑、泥土都被排空! 而其的体魄、横练、力量,赫然是三人之冠,她周身萦绕的罡气,更是沉重厚实如山。 而相比于两人,更快的却数林素荣! 无有刀光闪烁,没有气流轰鸣,甚至于没有任何征兆,其身形动作都不可见,那一口短刀已在空中划出一线。 再出现,已抢在两人之前杀到,如毒蛇吐信般擦过,欲要一刀封喉! 一瞬之间,三人齐齐暴起! 没有商量,也不需要商量,三人的出手,就好似最为上等的合击之术,气势,力量,技巧,时机的把握皆是秒到绝巅! 刹那而已,堂屋破碎,安静的庄园如化修罗场,让闻讯赶来的一众怜生教的高手都不由的心惊肉跳。 “来得好!” 三人的出手分明都割裂了气爆,比声音更快,可手段不及落下,耳畔心头却同时听到了这足可穿金裂石的声音。 轰! 吐气如风,音落似雷! 声音响彻的瞬间,三女的心中就皆是一震,只觉一股雄浑至极的力量自三人围杀的中心迸发。 继而以无比蛮横的姿态向着四面八方推动! 气无形的气流被一下震碎,狂舞的木屑、泥沙、土石,无论大小,尽被震成齑粉。 稀薄的金光闪烁一瞬,炙热的气血已如烈火般熊熊燃烧,火光之旺盛,方圆数里都可瞧见。 当!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一闪即灭。 林素荣只觉眼前金红闪烁,斩出的短刀就如撞击在铜墙铁壁之上,可怖的力量涌动而来,瞬间将她击退。 一抹寒意瞬间降临。 ‘那口刀?!’ 林素荣心头一寒,恍惚间,只觉看到一头巨大的银狼张牙舞爪扑杀而至,暴戾无比,想要将自己一口吞掉。 呼! 弹起的一刀格住欲封喉的短刀,杨狱左掌扬起,行云流水般划过,五指开合如神锋割裂空气,接连弹落。 当!! 似是一声,又好似千百声共发,似雷炸开。 余灵仙只觉双手一麻,一团团气与火所交织的莲花就在眼前次第绽放,在其五指之上,她感觉到了无比熟悉的气息。 这是? “不败天罡、!” 余灵仙悚然一惊,这一惊,可远比其以五指弹开自己的双剑更为可怖。 达摩伏龙幻境之中,她亲眼看到裕凤仙传授面前之人青龙真罡,这才多久,这人居然已然将青龙真罡推演到大成。 并且参悟出了张氏绝学,不败天罡?!! 怎么可能?! 余灵仙瞳孔剧震,动作不由的一缓,而杨狱屈指弹开双剑后,又自迅速回拉,捏合间,剑光刀芒都被捏入掌中。 拳印捏合,金光闪烁,似慢实快,后发而先至,重重砸在了林文君拍击而落的肉掌之上。 随着功行增长,杨狱拳法造诣也在增长,这一式霸拳不比之前的霸道锋芒,可朴实无华之下,力道更为狂暴与凶猛。 “嗯?!” 林文君心中闪过危机,继而双眼就为之瞪大,如火般的赤红一下冲上脖颈、面颊,染红了双眸,更从七窍涌出。 ‘什么怪物?!’ 咚! 重锤击鼓,流星落地! 在庄园中快速赶来的一众高手的感应之中,就尤为可怖,只觉平地一声雷,继而狂风暴动。 一道人影就似流星般撞破了房屋,带着闷哼声抛飞出十数丈,撞碎了三堵围墙! “啊!” 直至此时,林文君的惨叫方才响彻,继而诸般碰撞之音方才隆隆炸响。 轰! 一出手,即是全力! 流积山幻境中无数次的死亡,让杨狱早已明悟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对手,都不能够大意。 内息催发、血气燃起。 金光一闪之间,杨狱拳刀齐出,不多时,已将林素荣、余灵仙击退,继而左臂回拉,将金光攥在指尖。 再度一拳打出,如山位移,撞向了再度暴起杀来,掌力狂暴的林文君。 “呀!” 后者一声尖叫,又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出去。 “噗!” 林文君终于吐血,然而,一口血还在半空飞舞,她的眼前就闪过一抹金光,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以及拳头! 血气推动、真罡加持,好似骤然坠落的大日金星,欲降下无尽毁灭之光。 “艹!” 这一刻,林文君神色彻底大变,嗅到了无比浓烈的死亡危机。 接不下! 她的心神震颤,气血与内息瞬间被催发到了顶点,生生止住了自己倒飞之势,咳血大叫: “认输了,认输了!!” 第346章龙渊道城第二更 轰! 一寸之间隔,拳力倾泻,荡起大片的泥沙土石,青石地板大片开裂,密密麻麻如蛛网般蔓延出十多丈。 拳风所至,一堵一堵的围墙轰然倒塌。 灰尘与气流高速摩擦后留下的硝烟升腾而起,被风一吹,几乎笼罩了整座庄园。 滴答! 冷汗自额角滑落,在脸颊与鲜血混杂滴落地面。 感受着如烧红生铁般滚烫的拳风,林文君的心头剧烈起伏,自脖颈至脚踝,无一处不在呻吟,不在抽搐。 先后两拳,她的‘虎魔真罡’、‘牛魔横练’尽被击溃了,若这一拳再度落下,她只怕要被毫无悬念的锤碎头颅。 强! 太强了! 面前之人的体魄、力量、真罡、横练统统碾压自己,这一拳,更是霸道到超乎想象。 她的眼神有些涣散迷离,只觉扑面而至浓烈阳刚之气好似一只大手,将她的心脏紧紧攥住,悸动又酸涩。 呼呼! 被劲力排空的气流逆流而回,吹散了弥漫的灰尘,也掀起两人的衣衫、薄纱。 瞥了一眼那白花花一片,杨狱收回目光,同阶之中能抗他两拳且未曾重伤的,着实不多了。 事实上,他抓住这女人连锤三拳,也正是看出这一点。 是故,瞧着这妩媚女子,他也不由的点了点头。 “横练不错。” 听着耳畔传来,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的声音,林文君涣散的神意回归。 她抬着头,只觉眼前男人的身影无比高大,好似神魔巨岳般,压的她呼吸不畅。 但仅一瞬间,她就猛然醒悟,本就煞白的脸色越发的惨白了。 她不是个受虐狂,更不会被人打服,眼前这一幕只说明了一点,自己的武道精神,被眼前之人彻底击溃了。 这下糟了…… 她的心中苦兮兮,挣扎起身,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余灵仙身上,不禁咬牙,气的几乎吐血。 分明追着你来的,怎么就逮着老娘猛锤? “杨大侠威武霸气,小女子叹服。” 瞥了一眼苦兮兮的林文君,林素荣收起了短刀,这头老牛都被打服了,自己这小身子骨挨一拳怕不是立马废了。 短暂的交手,她已然清楚了彼此的差距。 眼前之人的气血强横,体魄惊人也就罢了,更似乎学到了老张家的不败天罡,这就着实不是她们能应付的了。 除非三人能同时熔铸气血熔炉,但那怎么可能…… “杨狱,你很好。” 余灵仙又一次咬牙,只觉这一年里咬牙的次数高过之前半辈子,但还是拦住了一众喽啰送死的举动。 她又不瞎,那头叛主的赤眸白鹤就在半空盘旋,自己等人即便并肩子上,怕也要和之前一样被杀个干净。 旁人不知道,她哪里不知杨狱的箭术,才是最让人可怖的。 一旦他飞身上了白鹤,人多十倍也要被他杀个干净…… “杨某人自然很好。” 轻按刀柄,压住这口刀嗜血的欲望,杨狱扫过三女,血气平复下来; “现在,可以好好聊聊了。” “……” 三女对视,神色不同,还是一脸惨兮兮的林文君率先应下,不忘狠狠瞪一眼余灵仙。 老娘亏大了好嘛! 四人短暂的打斗,毁了前院,好在这庄园不小,后院更是清幽,且有着地热,温热如春。 光秃秃的老树下,支起一张圆木桌。 望着大快朵颐,丝毫不怕她们下毒的杨狱,三女俱是有些挫败感,其中,以林文君最甚、余灵仙次之。 林素荣有些忍不住:“杨大侠就不怕我等下毒?” “呼!” 杨狱放下碗筷,满足的舒了一口气,闻言也不在意,翻转手掌,三女望去,就见得一条金线游走。 “这是,百毒金蚕蛊?!” 林素荣眼皮一跳。 天下之毒,以岭南最甚,而岭南诸毒,以蛊毒最凶,百毒金蚕蛊是上等蛊虫,虽不至于万毒不侵,可但凡有毒之物,都逃不开它的感应。 “这小东西,许久没品尝过毒液了。” 杨狱合拢手掌,看向三人: “谈谈吧。” 没有过多耽搁,杨狱直接道明了目的。 怜生教的势力太过庞大,其教中高手如云,他并不愿在此处久留。 三人陷入沉默。 以她们的天赋、地位,二十年里哪里吃过这样的亏,更不曾给谁低过头,此时心中皆是有着不甘。 “杨大侠武功绝高,只怕已近宗师,可得罪我怜生教,绝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林素荣开口: “今日我三人认栽,必当尽心尽力为你寻人,可你要翻阅我教中卷宗,决然不行!” 力不如人,暂避锋芒,三人都无意见。 可教中卷宗绝不容许落入他人之手,那不止是情报与古卷,更有着一州之中所有地下教徒的名单。 若被朝廷洞悉,一州之地的势力真要被连根拔起了。 “若我非要看呢?” 杨狱丝毫不让步,他根本信不过眼前三人。 虽然怜生教诸般恶事多是外门收拢的江湖武人犯下,但这并不说明怜生教中真有什么白莲花。 “杨大侠,你真当我怜生教好欺吗?” 林素荣面色阴沉下来: “我知你武功高,天赋更强,可你不过一个人而已,比之我怜生教三千年积累如何?” “你吓我?” 杨狱轻扣桌面,缓缓阖眸,不再想多费唇舌: “怜生教势力固然绝大,可也打不过朝廷,杨某敢当街凌迟聂文洞,你猜,我敢不敢凌迟了你们三个?” 铮~ 似乎察觉到杨狱的心意,悬挂在他腰间的长刀猛然一颤,出鞘半寸,好似露出双眼去瞧眼前的三女。 三女的心头皆是一寒。 因着青州的据点被拔除大半,余灵仙自己又被接连追杀,三女对于近一年里发生的事情有些不熟悉。 可杨狱当街凌迟聂文洞的事迹,可是轰动了天下,不要是龙渊道,相传当今皇帝都勃然大怒,派了大内高手前来擒拿。 这样的大事,她们自然不会不知道。 哒哒哒~ 杨狱闭目养神,他之所以迟迟不动这三女,并非是什么怜香惜玉,而是察觉到她们三人皆身怀异宝。 这异宝不仅仅遮蔽了三人的命数,更隐隐让他察觉到了危险。 这一次,三女沉默了很长时间。 直到日头都偏了西,杨狱敲击桌面之声止住,余灵仙方才一叹,回答: “你要看什么,我三人可为你取来,但必然不可涉及教中隐秘,否则,即便你凌迟了我三人,我等也必不会吐露一个字。” “人啊,多会高估自己。三千六百刀,我都不敢说扛的住,就凭你们……” 杨狱摇头失笑,却也不再逼迫,点头道; “好!” …… …… 哗啦啦! 澎湃的江水沿着修葺平整的宽阔河道东流而去。 这条河,宽足数十里,绵延更不知几十万里,相传足足贯穿了大明六道之地,是北六道的生命之河。 以此河为生者,不知几多。 龙渊道,就是以此河为名。 青州边关之地,天气仍是肃杀,可龙渊道城所在的平原,却已然解冻,颇有几分春意,江水滔滔而奔流。 那坐落于平原之上,如巨龙般蜿蜒数百里的龙渊道城,也从冬日的肃杀中走出,很是恢复了几分生机。 一艘艘货船顺流而下,行至北门,无数挑夫、力夫就自涌上前来,帮忙搬运货物。 “道城……” 望着庞大而冷峻的城池,甲板上,裕凤仙心中少有的复杂起来。 “回家喽!” 几个侍女不懂自家小姐的心思,只当她是近乡情怯,难掩自己的欢呼雀跃。 比之道城,哪怕青州城都显得黯然失色,更重要的是,她们生长于此,这里才是她们呃家乡。 “去去去!” 一个老妪将几个小丫鬟赶走,躬身道:“郡主,二公子他来接您了……” 瞧了一眼对岸声势浩大的欢迎队伍,裕凤仙颇为不悦: “我小弟呢?” “小世子他……” 老妪的脸色一僵,转移话题,道:“郡主,您此番回来,需要尽快去军中走一走,这几年里,不少宿将都投向二公子了。” “怎么,老二有子了?” 裕凤仙一挑眉。 老妪闻言苦笑,这话她可不敢接,只得道:“听闻郡主之前见了魏正先,不知?” “魏正先?我砍了他一刀。” “……” 老妪再次语塞,张口好几次都没说出话来,哼哧了好半天,方才叹息: “郡主,你怎么能?那魏正先可是老王爷留给你……” “这些老家伙心思一个比一个深,他这次见了我,回去立马闭关,不等尘埃落定,怕是不会出关了。” 裕凤仙轻哼一声。 “他怎么……” 老妪的话音戛然而止,对岸城门处,突行来一艘大船,甲板上,一个身着白袍,富态到可称得上臃肿的中年人遥遥甩着手。 “让我来!” 裕凤仙挽起袖子,一把推开船夫,亲手掌舵,驱着大船,动力全开,直接撞了上去。 砰! 一声巨响,两艘大船皆是人仰马翻。 “哎呦!” 张灵峰一个没站稳,好悬没一屁股做到地上,但他丝毫不恼,拖着臃肿的身子就向着对面跳来: “小凤仙,可想死二叔了!” “……” 裕凤仙顿时脸黑,一抬脚,直接将其踢进了大江: “滚远点!” 第347章相亲相爱一家人为上仙齐天加更 郡主回城! 裕凤仙还未抵达城门,城中各个城区的家族主事者、乡绅士族已然闻风而来,浩浩荡荡一大片。 “叔侄俩的关系,还是这般不好……” 瞧着那落水的身影,一众人神色各异,心中浮想联翩,却也无人发声,皆是恭恭敬敬的守候着。 反倒是城墙内外的寻常百姓,瞧见此幕,不乏幸灾乐祸,议论纷纷的。 “孙婆婆,回家。” 裕凤仙下得船来,也不理会山呼海啸般的迎接声,拉着满面苦笑的孙婆婆就进了城。 道城,并不是府县州城的比例放大。 纵横十八条足可容纳八马并行的街道将城郭泾渭分明的划开,整洁的街道两侧,林立着各类高楼。 酒楼、绸缎庄、典当行、茶肆、古玩店、香烛铺、杂货铺等等,应有尽有。 不乏有来自于其他州府道的商队来此互市,沿街扫去,各类商品琳琅满目,且多有兵丁衙役巡逻。 裕凤仙前脚进城,还未上马车,甩着满身水渍的张灵峰就跟了上来,一招手,递上提前准备的: “这是水云坊的胭脂水粉,二叔特意为你准备的,不喜欢?这是符水观的护身金刚符,也不喜欢? 这是天工院研发的‘霹雳雷火弹王’,还是不喜欢啊,这是丹房新研发的丹药,打熬体力有奇效……” 张灵峰擦着脸上的水,笑眯眯的讨好自家侄女。 “老二,你烦不烦!” 若非当街暴打亲叔不雅,裕凤仙几乎就要一拳砸下去了:“你这么有空,怎么不去炼一枚天元大丹,救爷爷?” 呼! 话音落,长街内外都是一片寂静无声。 沿街小贩连同跟在两人身后悄悄偷听的一众城中主事人,乡绅士族都不由的屏住呼吸,看向张灵峰。 龙渊城中有诸般禁忌,诸如宵禁之后不得出门、斗殴厮杀必须报备、小偷小摸断手断脚等等等等。 但比之这些,更让一众人铭记深刻的,是不成文的几条禁忌。 小世子面前男子需含胸拔背、不能给万象山人送礼、最后,是不要在二公子面前提及老王爷。 “呵呵~~孩子话,那天元大丹,又哪里是那么好炼的?”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张灵峰的沉默仅是一瞬,旋即又自笑了起来,权当无事发生。 只是扫了一眼身后众人,道了声‘散了吧’。 他发话,无有不从,不要说一众乡绅士族,便是沿街的小贩、行人也满面敬畏的退开。 这不止是恐惧于其人的身份,更惧怕他那一身诡异莫测的道术手段。 “你觉得你很威风?” 裕凤仙冷冷的瞧了他一眼,强压心中不悦离去。 她是真的想锤打这胖子,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这胖子看似大腹便便,手无缚鸡之力,实则精通数十门道术、异术。 “呵呵~” 张灵峰也不恼,只是摇摇头,缓步跟着,叔侄俩一前一后走着,所过之处,好比净街虎出行,行人纷纷退散。 最为繁华的大街尽头,坐落着一间占地巨大的府宅,朱紫大门,石狮蹲守,两列精锐甲士沿着十二阶白玉石阶而立。 行至此处,裕凤仙停住了脚步。 洞开的门户之后,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拄着竹杖缓步走出,昏花老眼扫过众人,落在裕凤仙身上: “你还晓得回来?” “二爷,您怎么也出来啦。” 见得这老者,张灵峰微微躬身,裕凤仙却是展颜一笑,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娇声说着话。 这竹杖老者名唤‘张文安’,却正是龙渊老王的嫡亲兄弟,也是如今龙渊王府地位最高的三人之一。 “老头子不出来,你这遭,怕是就要被送去宗人府喽……” 张文安亲昵的望着大哥家小孙女,又是长长一叹: “你这样,二爷死也不能安心啊。” “二爷说甚呢?这遭出去,我可没闯祸,为国出力,绞杀了好一些怜生教的余孽呢!” 裕凤仙说着,心里却是一突,想起了什么。 果不其然,老者出来不久,宗人府的官吏就已赶到,为首之人,身材魁梧,面色黝黑,好似一尊铁塔。 到此先是向着三人行礼,又沉声道: “小郡主,你事发了,随我等走一遭吧!” 大明九王,分别驻守一道,权利绝大,但也不是无人可管,钳制王府的,一为锦衣卫,二,则是宗人府。 尤其是后者,得了旨意后,甚至可以羁押王侯子女,当然,只有羁押之权,没有审问动刑之权。 宗人府成立于明初,本只在京都,后因诸王封地距离京都着实太远,来回奔波太累,方才于诸道设立据点。 王侯子嗣犯事,可暂时羁押,等候旨意再押送京城听候发落。 “混账!” 张灵峰卡面色一沉,发声呵斥:“我家凤仙刚回来,你们就敢如此放肆?!” “世子恕罪!” 那铁塔也似的汉子一愣,似没想到会是这位发难,忙单膝跪地,拱手低头道: “世子明鉴!不败天罡落于外人之手,这消息传到京城,陛下震怒,责令我等羁押小郡主,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 “滚!” 张灵峰一脚将其踹翻。 “够了!” 张文安怒斥一声,浑浊的老眼闪过精光,他厌弃的扫了一眼张灵峰,方才道: “凤仙刚回府,有什么事,明个自来府上说!” 说罢,也不理会其余人,让裕凤仙搀着进府,张灵峰要跟上,却被其一眼瞪回去。 王府之内,一派清幽,因着老王爷重伤需要疗养,偌大的府宅,算上丫鬟、家丁也不过一百二十人。 没了旁人,一老一小说起话来,也就没甚顾忌了。 “这事,怪不得老二,你这事做的,也着实太差了些!青龙真罡乃是太祖嫡传,我龙渊一脉代代推演出的上等真罡!” 竹杖老者皱眉训斥着: “此番宗人府来拿你,任谁也没法子横拦一手,你啊,你!” “二爷爷忍心凤仙被关进去呀?” 裕凤仙苦兮兮。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不过复述了那么一遍,那小子就学走了自家的青龙真罡。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她自忖还撑得住。 可哪个能想到,短短那么几天,这小子就悟透了自己从小到大十好几年才揣摩到的不败天罡? 这路上她还心存侥幸,思忖着应该没甚人知道,如今看来,怕不是天下都知道了…… “那有什么法子?” 张文安瞪了她一眼,可见她瘪嘴,就有些心软:“解决的法子,倒是有,得先杀了那小子,之后……” “别!” 老者话还未说完,裕凤仙已是忍不住开口打断:“青龙真罡是我主动传他的,又非他偷学,怎么能为难他?” 似是察觉到什么,她忙又轻咳一声: “再者说,他也算我手底下的,我做头的,怎么也得罩着他!” 张文安面色不悦: “你自身都难保,还有闲心关心他人?” “二爷爷,您就别卖关子了,不然人家可就提着刀杀出去,落草为寇,拦路打劫,管杀不管埋……” “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文安听得头疼,忙叫住她。 两人边说边走,正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外,未见人,就听得声声木鱼声。 “奶奶!” 裕凤仙唤了一声,正要进去,一个满头白发,却不减雍容气质的老夫人就自院中走出来。 也是开口就训斥: “疯丫头,再敢乱跑,腿给你打折!” “不敢了。” 裕凤仙一缩头,感觉到了害怕。 “嫂子。” 张文安行了个礼,又自将府外的事一一说来。 “你这丫头,净会找事!” 老太太气的抬手就打。 “二爷爷救我!” 裕凤仙一阵乱跑,但还是被抓住轻打了几下。 “什么宗人府,敢欺负我家小凤仙,想也别想!” 老太太抱着孙女,自己打还有些心疼。 她儿子儿媳走得早,这姐弟俩是她一手带大的,宝贝的不得了。 “到底是宗人府……” 张文安轻咳一声提醒: “那臭小子离经叛道,人憎鬼厌,凤仙若是再被羁押送往京城,府里可真就要乱了……” 龙渊道距离京城何其之远,一来一回怕不是得六七年,加之宗室问责等等程序,纵然不被追责,再回来龙渊道,只怕得十几年后了…… “唉,若只是青龙真罡,咱们倒可摆平,可这关系着不败天罡,不说皇帝那里,即便是宗师、其他王府的那些老东西那里,也过不去啊!” 张文安忍不住敲了敲竹杖,满面愁容: “你这小家伙,真能惹事!” “怕得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实在不行,我就去麟龙道投靠赵王爷爷,就不信还有人敢去他老人家府上抓我!” 裕凤仙晓得事情严重性,但也不惧,因为她也领悟了不败天罡。 在张家人手里,这无异于免死金牌,且只要不是谋逆,就是永久性的! “说的什么混账话!” 张文安气的吹胡子。 “那小子领悟了不败天罡,这或许,这也不是坏事……” 一老一小互不相让的瞪着眼,老太太却是所有所思,她瞧了一眼自家憨憨的孙女,道: “囡囡,你说,咱们招他为婿,好不好?” “蛤?” 第348章第七代黑山老妖?第一更 “什,什么呀!” 裕凤仙退了几步,耳根有些泛红,见老太太笑呵呵的看着自己,当即不依了: “奶奶,您说什么呀,怎么就,就……” “这要是年后招婿,没几年不就得生几个胖小子来?” 老太太微笑。 “呀!” 小院内热气蒸腾,听得这话,裕凤仙彻底绷不住了,拖着大刀落荒而逃,听着身后的调笑声,脚步更快,一眨眼就没了影子。 “这小妮子终于晓得害羞了。” 瞧着孙女远去的背影,张文安面带微笑,他转头看向老妇人:“不过嫂子这话,当是开玩笑吧?” 诚然,一家人间传法,虽也犯忌讳,可木已成舟加之那小子也参悟了不败天罡,宗室那群老东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只是…… “是,也不是。” 老太太的脸上没了笑容。 “怎么说?” 张文安沉声道: “前几日,我也瞧了眼那小子的卷宗,这小子出身着实差了些,一无师承,二无人脉,且手段狠辣,因着当街凌迟聂文洞而被通缉……” 说到此处,他话语一顿,扫了一眼老太太的神色,才道: “起于微末者,一路走来坎坷,难免愤世嫉俗,这样的人,纵然天赋再好,只怕也不是良配……” 老太太不置可否,待他说完,方才淡淡道了声: “出来吧!” “嗯?” 张文安眉头一拧,转眸望去,顿时一怔: “黄四象?” 来人衣着单薄,面色蜡黄,却正是黄四象,他出来向两人见了个礼,微笑着问了声安。 他曾为云州锦衣卫指挥使,虽因重伤退下,却也认得面前这两位。 “徐文纪遣你来当说客,要保那小子?” 张文安心中恍然,这才知道自家这老嫂子为何起了‘招婿’的念头。 “老大人听闻不败天罡外传,特遣黄某来此拜见老夫人。” 黄四象抱拳回应,手心却有些濡湿。 事实上,早在杨狱展露青龙真罡之时,徐文纪就察觉到了不妥,到得丘斩鱼将平独山的信息传回,立马就派他赶赴道城。 他一路不停,陆路转水陆,足足一月有余,才堪堪在凌晨赶到了龙渊王府。 “怎么,我张家的事情,他徐文纪也想管?他未免管得太宽!” 张文安面有不悦。 “行了!” 老太太神色如常,示意黄四象继续说。 后者点点头,方才道:“诚如张老所说,老大人派黄某来,却有保杨狱的意思在,可更多,还是为王府未来谋算。” “呵~这说辞,是徐文纪教你说的吧?” 张文安冷笑: “老夫最不喜他的,就是这一点!他要保人,却不直说,偏要扯幌子出来!” “是不是幌子,张老莫非不知?” 黄四象也不着恼,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反问道: “老王爷昏迷几近二十载,可有法痊愈? 小世子好逸恶劳,慕男色而远女子,如何是好?二公子多年囚禁,修了一身邪法,你待如何? 三公子倾慕佛法,二十年不出寺门一步,又能怎么办?” 黄四象言辞锋利,字字铿锵,丝毫不留情面的揭着王府的伤疤,直让张文安脸色发青,怒火窜起,却又无处发泄。 因为,这正是他夜不能寐的隐忧。 “世上没有长开不败之花,起起落落乃是天理循环,老二何必动怒?” 眼见张文安青筋暴起似要发作,老太太方才一叹,她语气中带着萧索,更有一缕潜藏极深的无奈与懊恼: “若是当年,老身能心硬一些……” “嫂子!” 张文安沉声打断,冷冷的看着黄四象: “老夫倒想听听那徐文纪还有什么诡辩!” 黄四象答: “老大人曾言,龙渊王一脉最后的气数,就在小郡主身上,欲要破局,必要招婿。” “哈哈哈!” 张文安回以冷笑: “即便是招婿,以我家凤仙的身份、人品、资质,天下家的名门望族足可任选,凭什么选个被朝廷通缉的狱卒之子?” “此子有三好,黄某可一一道来。” 黄四象面不改色心不跳,缓缓说道: “第一,其非大族出身,无有家族掣肘,其中好处不言而喻。” 张文安不置可否。 “其二,其人天赋绝顶,以老大人的说法,龙渊三州,近五十年里,也只有王牧之、魏正先、韩柏等几人勉强可比。 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夸大了吧?” 张文安忍不住了。 “若无此等天赋,何能参悟‘不败天罡’?” 张文安顿时无言以对。 “第三嘛。” 黄四象拉长声音,却是望向了老太太:“小郡主与其志趣相投,皆心慕武道,若结为夫妇,必是琴瑟和鸣。” “嗯……” 听得这话,老太太眼神动了动,却也不曾表态,张文安瞧她反应,心中微沉: “其人身份不明,被人收养前来历一片空白,若……” “士林元老,一代大儒徐文纪,为其加冠取字,可算身份否?” 这下,张文安也只得闭嘴了。 徐文纪的势力当然无法与龙渊王府相比,可其两朝元老,从政从军皆有恩泽留下,天下九道,不知多少人以他的弟子自居。 这样的潜在影响力,事实上极为可怖。 “婚姻大事,还要问过凤仙自己,这且按下。” 老太太开口了: “徐大人遣你前来,可有东西带来?” “老夫人慧眼如炬,却有东西带来,也要从老夫人出,要走一物……” 说话间,黄四象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 “嗯?!” 见得这卷书,两个王府主事者的神色都是一遍: “这是,御制大诰!” 瞧着这卷古书,张文安倒吸一口凉气,老太太眉头微皱,又自舒展,她随手翻开,正有一页折角。 “你家大人要什么?” 黄四象微微躬身: “要一份束脩。” “嗯?!” 听得这话,张文安都为之动容。 “好。” 老太太闻言大悦,取下腕上佛珠,递给黄四象: “此物是老身得自烂柯寺的佛珠,虽算不上宝贝,也足可让佩戴着,不生百病,滋养身体。 就作为凤仙的束脩,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如此,黄某告退。” 恭敬接下佛珠,黄四象倒退离去。 这时,张文安才瞧见御制大诰上翻开的那一页,有朱红笔迹如刀锋,圈出一条,杀气腾腾: “太祖大诰有言;允许任何人捉拿扰民、害民之官吏,其正官首领官及一切人等,敢有阻挡者,其家族诛!” 自古而今,敢堂皇令民拿官、杀官者,唯一人也! 望着杀气腾腾的大诰,张文安陷入沉默,后又笑了: “咱家,是不该在意什么出身家世……老夫此时倒是有些好奇了,那小子有什么了不起,值得徐文纪如此为他谋划。” “御制大诰,无怪乎他要求到咱们了。也只有咱们能用大诰为那小子脱罪了……” 老太太合起大诰,慢悠悠回房: “你遣人送他一送,不然……” 张文安心中一凛。 …… …… 啪! 简单搭建的台子上,醒木重拍。 说书先生清清嗓子: “话说那白山黑水之间,坐落着一座七杀神宫!这座神宫可不得了,相传建造之时,金帐王庭遣派了数十万民夫去开凿山丘……” “前言说那么多作甚?” 说书先生一句话没说完,下面就有人吵嚷起来:“你这老家伙颇不厚道,每次说书前,前文扯一大堆! 老子记性很好,用不着你帮俺回忆!” “是极,是极!” 其余看客也都附和。 一场说书拢共半个时辰,前文就要一盏茶,谁人受得了? “诸位,诸位!” 那说书先生忙拱手作揖,平复一众看客的烦躁,也不敢再多絮叨,切入正题: “话说七杀神宫代代相传,六代黑山老妖皆是天下绝顶高手,历代都被草原诸部落供奉为神! 尤其是当代黑山老妖,早就晋位武圣,强横的不可思议!” 那看客又打岔:“这黑山老妖若真有如此强横,那什么马龙图怎么敢去挑战他?” “你!” 说书先生被顶的够呛,但也只得回答: “相传这黑山老妖之所以如此强大,实是因为其代代传承,每一代黑山老妖寿终之前,都会将毕生功力传承于弟子……” “那马龙图名为挑战,实则是想要得其承认,成为第七代黑山老妖!” …… 六楼靠窗处,杨狱留着一分心思听着酒楼的吵嚷,同时翻阅着怜生教搜集的情报,以及一些隐秘记载。 或许是曾经留有阴影,杨狱但凡不那么忙的时候,总会寻处酒楼,点上一些酒菜,慢慢品尝。 林文君、余灵仙两女也在。 瞧着不时饮酒吃喝翻阅卷宗的杨狱,两女都觉得牙痒痒,几日里,可没少吃亏。 ‘都说这小子惹怒了朝廷,怎就没见有人追杀?!六扇门、锦衣卫的人,都死了不成?’ 林文君裹得严严实实,心中腹诽不已。 她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悠闲自得的通缉犯,却也深知,以其人的轻功与余灵仙那蠢货的白鹤为助力。 想要擒下此人,宗师出手都未必能行。 第349章若得我命皆由我第二更 茫茫天地要寻一人,几可算是大海捞针了。 对于他如此,怜生教如此,朝廷同样如此,一个其貌不扬,且受到惊吓的寻常小老头,融入人群中,那就好似滴水入海,想要寻找谈何容易? 不要说今生,即便是前世,寻人也不见得就简单,这是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的费心劳力的活。 “老爷子……” 杨狱颇有些头疼。 在他的强逼之下,余灵仙三人倒是颇为配合,这几日翎鹰来回飞了得有上百次,带来的情报也着实不少。 只是…… 呼! 似是察觉到了异样,杨狱飘忽的心神瞬间回身,酒杯中泛起点点涟漪。 人如鬼魅,林素荣闪身进来。 “你要的人,找到了。” 她扣着一册卷宗,见杨狱伸手来拿,却没有递上去: “三日里,咱们翎鹰都动用了百次,调动上千据点,数十万教众,莫非当不得一个谢字?” “饶命之恩,够不够?” 杨狱身形不动,五指开合,气流如同实质的手掌蔓延,自其手中将卷宗夺下。 “那自然足够了。” 林素荣心中一松。 这几日里,她调动了白、青二州上千据点去打探消息,心中亦是动容。 眼前这看似不及弱冠的少年人,成名似乎还不足三年,然而其蹿升的速度之快,却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瞠目。 短短三年间,换血大成,且疑似练成了闻名天下的不败天罡,甚至于在魏正先手中全身而退。 这样的实力,纵然是教中的不少长老,怕也不及。 如此速度、如此武功,近百年里,也只有黎渊、张玄霸、云泥道人等寥寥几尊武圣少年时能够更胜一筹了。 魏正先当年,可也是有着十多年的积累才名动青州,比起眼前这位,似乎都要逊色一筹。 “长留山?” 杨狱翻阅着卷宗,心中也在整合之前的情报,推敲之下觉得并无不妥,这才摆手: “几位自去,不送。” “不急。” 得了允诺,林素荣却又不急了,她看了一眼余灵仙,后者偏转头,再看林文君,低头玩弄发丝。 只得摇头道: “杨大侠,你既然已与朝廷决裂,不知是否考虑过加入我教?” 杨狱抬头: “你在逗我笑?” “……” 林素荣差点被噎死,怎么也没想到杨狱会是这么一个反应,但思及教中的命令,还是硬着头皮道: “教中有言,只要杨大侠答应入教,不但前仇一笔勾销,还有好礼奉上,更可任选一州为总舵主,诸般武功、异术、丹药、神兵也尽可开放……” “你们给的,不会比朝廷更多。” 杨狱合起卷宗,眸光冷淡: “你们这点威逼利诱的手段,大可不必在我面前丢人现眼。” 朝廷固然腐朽,其中更多该杀之辈,可仍有着如王佛宝、王五、魏河、祁罡、徐文纪这样维持法度的人。 相比之下,怜生教才是世之毒瘤。 试想,一个有着法度的朝廷,尚且会在四百年里朽坏至此,一个传世三千年,几乎以造法为搅风搅雨为己任的教派呢? “杨大侠对我等误会太深了。” 林素荣叹了口气: “正如朝廷有聂文洞这样的贪官污吏,我怜生教也难免有着一些害群之马。可我教中经义尽是劝人向善之说,普渡救民之法。 何故将我等看做蛇蝎?” 听得这话,余灵仙忍不住开口,声音清冷:“若我怜生教真真十恶不赦,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百姓虔诚信奉?” “没错!” 沉默了好些天的林文君也开口了:“老母创世传道,我等虔诚信奉,又怎么会毁坏她老人家开辟的世界、孕育的子民?” 杨狱的目光有些怜悯了。 看三人深信不疑的模样,他方才明了,这些所谓圣女,在过去十多年的时间,经历的不止是栽培,还有洗脑。 思及此处,他不由问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来: “你们种过地吗?” “啊?” 三女闻言顿时怔住。 “做工吗?” “打鱼吗?” “砍柴吗?” “打猎吗?” “从商吗?” “从军吗?” …… 听着这一个个询问,林文君终于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们还不明白?” 杨狱微微摇头: “一个专职造反,于人于民于国都没有半点好处的教派,真的劝人向善吗?” “怎敢如此贬低我等?!” 听得此话,三女齐齐变色,若非深知不敌,此时就想着出手将其拿下了。 “我教三千年来始终扎根民间,劝人向善,施粥赠药,以普渡众生为己任,怎么在你口中,就如此不堪?!” 余灵仙站起身来: “这原本是各司其职,怎么在你口中,我等就像是一颗毒瘤,祸害他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 杨狱懒得多说什么,一抬手,雄劲的罡气弥漫将三人衣衫吹的狂舞: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滚吧!” …… “终于,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遥遥看到城门,沧海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从未有一刻,他是如此迫切的想要一只飞禽坐骑。 白鹤一日飞渡,他催马狂奔不眠不休也得三四天,饶是他的体魄强大,此时也只觉身心俱疲。 决心此番不现身人前,只等靠近此人,再暴起杀之。 “我的一杀剑……” 沧海深吸一口气,心痛的好似在滴血。 他自然不止有一口剑,可一杀剑才是他毕生心血之所在,失了此剑,他的心意都被挫伤,武功都要大跌。 这简直比夺妻还要令他无法忍受。 唳! 鹤唳云霄,穿空而流。 “嗯?!” 沧海勃然色变,抬头望去,就瞧见熟悉的白鹤飞上高天,振翅狂舞,几个呼吸间就渺小到几乎看不到了。 “杨狱!!!” …… …… ‘似乎有人喊我?’ 云天之上,杨狱似有所觉,但也没太在意,他盘膝静坐,一边熔炼玄石,一边催使通幽查阅自己的命数。 【杨狱】 【命格:魁星踢斗,独占鳌头(脚踏七星,可见命格)】 【命数:四紫、一金、二红、一青、一白】 【极魁入命(淡紫)、九牛二虎(淡紫)、融金炼体(淡紫)、天外来客(淡紫)、血气如龙(淡青)、金刚不坏(深红)、横死之象(白)、时运加身(淡红)、位极人臣(淡金)】 【状态:完好】 过去的月余时间,杨狱自然没闲着,梳理修持自身武功,强化大黑狗命数的同时,自然也没忘了自己。 多次尝试之后,他分别以‘时运加身’‘位极人臣’两条命数顶掉了‘孑然一身’、‘穷困潦倒’。 当然,这中间还有几次耗费,损了好几条珍稀命数,让杨狱也肉痛不已。 “命数,应该还有细分。如‘时运加身’者为运,人之气运,‘横死之象’为势,未来的走向。 金刚不坏,应当是人之天赋,气血如龙,则是肉身的变化,而如天外来客这种,又算是什么?” 杨狱心中自语。 神通需自悟,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关于神通的开发,他没有一刻懈怠,而在他所学的三门神通中,通幽又是他最为看重的。 非是‘九牛二虎’、‘融金炼体’不够强,而是通幽来自于他极魁星,可算是他的本命神通。 “我此番顺利得到老爷子的下落,是否有气运加身的助力?” “位极人臣的命格,是否能助我摆脱朝廷的追杀?” “命数映彻现实的规律何在?” “时运时运,运道如何体现?以聂文洞为例,他先后得到铜镜、遇到身怀道果的冀龙山,这算是运?” …… 杨狱静坐出神,任由杂念翻飞,浮想联翩。 修行需静心,可静心并非全凭压制,任由杂念翻飞,同样是一种修行。 “我触怒朝廷,追杀将至,但我偏偏身怀‘位极人臣’之命,两向冲突之下,那冥冥之中的命运,又该如何扭转?” 杨狱悠然想着。 大明立国四百年,底蕴之深厚远非常人能够想象,如魏正先这样的大宗师,尚且无力挣脱。 他自然不会以为自己能够以一己之力抗衡朝廷的追杀。 是以,平独山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催发通幽,改易自己的命数。 一来,是想要尝试是否能以此应对朝廷的追杀,二来,也是他对于通幽,亦或者说冥冥之中他此时远远无法触及的命运的试探。 “期待啊!” 深吸一口气,杨狱阖眸凝神,进入暴食之鼎,通过食材炼化来磨砺诸般武功。 他此时所学的武功已然足够多,足够复杂,足够强大,是以,他之后的多次炼化食材,不再为了获取武功。 而是要借助炼化之时的环境,来打熬自己此时的武功。 幻境之中,他不惧损耗,不怕受伤,能够毫无保留的尝试自己的一切想法。 他之所以生生压制住自己再度炼化‘九牛二虎’的欲望,想要将诸般武功推动到目前的极限。 然后,再去流积山幻境中挑战张玄霸,尝试将九牛二虎之力推到似已近在咫尺的第二重。 “快了,快了……” 第350章又见金刚符为上仙齐天加更 …… …… 长留山脉绵延青、云二州,横跨诸府,山多林密,瘴气丛生,沿着这条山脉,不知多少以山而生的村落、乡镇、甚至于县城。 呼! 气流漫卷间,白鹤俯冲落地。 “自去山中打些野食。” 杨狱翻身而落,下得鹤背,一摆手,示意白鹤自去长留山中觅食。 赤眸白鹤是猛禽,丹药并不足以满足其日常所需,对于血肉的渴望,也是极强,尤其是经由自己改易命数后,尤其如此。 呜呜~ 大黑狗疯狂摇着尾巴想跟着,却被拒绝。 这狗的鼻子是他规避危险的利器。 随着他换血大成,他的感知在老母想尔服气录的加持下,早已到了一个超乎常人想象的地步了。 但比之这狗鼻子,却又远远不及了。 这狗一次呼吸,能将方圆二十里之内人与物的气息都记住,但凡出现不同寻常的,立刻就会发现! 非但如此,四象弓也留下,让活死人留着。 他始终戒备着朝廷可能到来的追杀,但凡自己去一处,必以白鹤承托着活死人飞于高天警戒。 经由镇邪印,他足可洞彻方圆数十里。 但凡有不同寻常的高手出现,第一时间就能发现,进可攻,退可守。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长留山绵延不知多少里,其中险峰如林,更不知藏有多少鸟兽、矿产、药材。 以此为生者多,杨狱目光所及的远处,就有一座颇为不小的县城,虽是县城,比黑山县却还是要大出几倍去了。 卧牛县,分属木林,但距离顺德府可远比木林府要近许多,很是偏僻了,偏僻到连杨狱的通缉令都没有。 自他击杀聂文洞之后,青州七府、乃至于云州各地都有着他的通缉令,甚至于路上他还打发了好几批抓自己归案的武林中人。 “卧牛县。” 随手取了几枚铜板交付入城费,缓步而进,杨狱心中则浮现出得自怜生教的情报。 裕凤仙追杀余灵仙足有大半年,一口气拔掉了怜生教在青州的大半据点,而老爷子就是在某次瞅准机会,逃出了魔掌。 而之后,他小心翼翼的躲藏行踪,最后一次现身,却是在两个月前,就在这卧牛县。 再之后,就失去了踪迹。 这让他心中有些忐忑…… “是老爷子气息有变?还是他早已离去?还是说……” 轻柔眉心,杨狱暗暗皱眉。 达摩伏龙幻境中的半年静修,他精神有着长足的长进,千里锁魂虽还达不到大宗师那般境地,可也比之前强了很多。 覆盖这座小县城自然是绰绰有余,可惜,他先后催发三次,也没寻到那熟悉的身影。 呼! 杨狱心不在焉,但他的感知极为敏感,听得有风声传来,立即就避了开来。 余光一扫,却是个蓬头垢面,身材佝偻的乞丐,他从巷子里猛然扑出来,没碰到杨狱,却砸翻了附近的摊位。 顿时,招来大片破口大骂声。 更有一小贩抬手拿起竹竿就要打下去,杨狱抬手架住,丢给那摊贩一块碎银,就望向那呜咽嚎啕的乞丐。 他的记忆力很好,念头在脑子里一转,就认出了这人是谁: “公羊京?” 虽形象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气息也从当年旺盛变的好似风中残烛,但杨狱还是认出此人。 就是当年他押送犯人去青州,路过南山之时,曾有过两面之缘的平安镖局总镖头,公羊京。 他得到的那个精金甲胄,就是他押的镖物…… “呜呜!” 听见杨狱认出自己,公羊京忍不住伏地大哭,可却只能发出呜咽之声。 他太虚弱,气息好似风中烛火,杨狱刚将他搀起,已整个昏厥了过去。 “外乡人,不要多管闲事。” 那得了碎银的摊贩小心环顾四周,低声劝了一句。 “哦?” 杨狱的感知何其敏锐。 他扶起公羊京的瞬间,一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就变了好几次,其中不乏叹息之声。 但他也没说什么,搀起公羊京,转身进了这小城最大的酒楼,店伙计本来满脸笑意迎上来,瞧见公羊京,面色一变。 噗! 杨狱脚下发力,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你……” 那伙计吓了一跳,仔细看了杨狱一眼,心中顿时‘咯噔’一声:‘祸事来了……’ “怎么,到处是空座,还要赶人离开?” 杨狱扫了他一眼,拍下银钱。 “不敢,不敢。” 那店伙计额头见汗,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询问要求,等到杨狱要了一桌酒菜,正要离去。 就又被唤住。 “噗通!” 店伙计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跪倒在地,接连三个响头,满面惊慌:“大爷,饶了小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却像是知晓杨狱想问什么。 “呵~” 杨狱摆摆手任他离去,眉头却是皱起。 也没上楼,随意寻了处座位坐下,一手捏其下颌,喂了他一粒伤药,再度催发内气,为其疗伤。 公羊京的伤势极重,筋骨断裂十多处,周身经络更好似被人以重手法击断,血气、内息堆集成疾。 若非他也是换血有成的武者,早就毙命了。 饶是如此,也足足一盏茶后,才缓缓醒来,睁开眼,还未发声,两行热泪已是流了下来。 “莫哭。” 杨狱微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平复其心境,示意他多少吃些东西,慢慢说。 渐渐地,公羊京平复了心情,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却原来,押送精金甲胄之后,他父亲知晓此事太大,第一时间就遣散了镖局,带着家人逃到了这处偏僻的小城。 却不想,还是被追到了。 “七玄门?还是,金刀门?” 杨狱伸手为其渡气,平复其激动的心情。 “是金刀门门主‘蒋明冬’!” 公羊京浑身发抖,恨到了极处: “我家做的就是押镖的买卖,镖物丢了,第一时间就散尽家财去偿还。那蒋明冬明里接受,可等到我父亲遣散镖头时,却又埋伏暗中……” 说到此处,他痛到极点: “杀了我平安镖局一百二十三位镖头,连妻儿老小也都不放过,我父亲也被其所杀……” “据我所知,金刀门不是被押去了龙渊道?” 杨狱皱眉。 事关精金甲胄,金刀门自然是整个被锦衣卫端掉,先是下了大狱,没几天就被押去了龙渊道。 当时他还曾询问过,这伙人基本都是斩立决。 “不,不知道。” 公羊京脸色惨白,精神状态极为不稳定,某一刻,他猛然跪倒在地,不等杨狱阻拦,就重重磕在了地板上。 直磕的鲜血直流: “杨,杨大人!我知你嫉恶如仇,侠肝义胆,我求你为我平安镖局满门七百二十条性命报仇!” “总镖头何必?” 杨狱将其搀起,神色肃然:“不要说此事与我有关,即便没甚干系,今日遇到,也不会不管。” 听得杨狱的允诺,公羊京又要磕头,被止住后千恩万谢。 “据我所知,那什么金刀门主,换血似也不过五六次?凭你的武功,即便不敌,也不至于被其杀的大败亏输吧?” 杨狱有些疑惑。 青州的武林凋零到其他州武林人士都不忍直视的程度,这金刀门名头倒是不小,可事实上,也就那么几只大小猫。 气血如虎的,除却蒋霸之外,似乎也只那么一人而已。 相比之下,平安镖局起码有两三个,若不然,也走不得镖。 “他……” 公羊京正要说什么,杨狱却似有所觉,不必回头,已听到了长街外快速而来的一干人的沉重脚步声。 “气血如虎的一人,气血如牛的五个……” 杨狱举杯喝了杯酒润喉,道: “外面六个,就是公羊兄的仇人吗?” “哈哈哈!” 人未到,笑声已是传来: “不知是哪位朋友驾到,蒋某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魁梧,须发张扬好似雄狮的老者已跨步而来,一众酒客闻风而散,远远避开,看着。 “蒋老狗!” 瞧见来人,公羊京顿时红了眼。 “呵呵~” 蒋明冬丝毫不理他,眼神不离杨狱的背影: “阁下是?” “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逃出的龙渊道大狱,亦或者……” 酒杯落桌,杨狱折身而望: “路上有人私放?” 轰! 似有雷球砸在了脸上! “啊!” 见到杨狱的瞬间,蒋明冬只觉满身毛发都立了起来,粗犷的声音变得尖细、失真、惊恐至极: “杨,杨,杨……” 这一下受到的惊吓太过巨大,蒋明冬几乎口不能言,而他身后的五个换血武者,更好似见了鬼,尖叫着就要落荒而逃。 “杨狱啊!” 蒋明冬几乎被吓破了胆,一声尖叫就倒退,但猛然间,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伸手入怀。 但他的动作在杨狱眼中慢到了极点,随意一伸手,就将其怀中之物拿在手中,同时轻轻一拍。 轰! 杨狱仅是随手一拍,可蒋明冬却是双眼暴凸,几乎就要掉出来,吭都没吭一声,就被打的离地而起。 炮弹也似将身后要逃的五人全都砸翻在地,骨断筋折! “金刚符?” 看着怀中的符箓,杨狱的神色已然不能说是古怪了。 蒋明冬的武功于常人中来说已是极强,放眼一县、数县都可称霸,但他连同整个金刀门加起来,都不及这张符箓十分之一。 要知道,杨狱自己也就见过半张金刚符而已,此人何德何能? “啊!” 杨狱微一失神,公羊京早已上前,疯也似的劈打着六人,可惜他重伤未愈,直打的自己吐血,也没打死那几人。 “总镖头稍歇,待我问句话。” 待到公羊京发泄的差不多,杨狱方才起身,也不在意四周无数敬畏的目光注视。 视线落在被他一拍就卸掉了筋骨、关节的蒋明冬身上: “说说吧?” 第351章藏剑于体,甲子不失第一更 蒋明东不是个硬骨头。 或者说,他大概以为自己是个硬骨头,但杨狱手不过往他身上一搭,他才猛然发现,其实自己只是个软骨头。 横练出身的武者,但凡有所成就,必然都是刑道好手,杨狱更是高手中的高手,这一搭手,几乎就将他全身的痛点激发。 哭着喊着要招。 “说说吧。” 杨狱拉来条凳坐下,请擦着并无污秽的手掌,道: “怎么逃出来的?” 气血如虎的武者,在小城小镇中足可称得上好手了,曾经让他感受到巨大压迫的刘文鹏,本身也是这个层级。 可在锁链加身,气血被封的情况下,还想逃出锦衣卫的押送,亦或者逃出龙渊道城的大狱,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蒋明东大汗淋漓,浑身抽搐,惊惧到无以复加: “是,是门主……” 颤抖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乎是‘门主’二字吐露的瞬间,蒋明东的眼神就变得惊恐万分,同一时间,在杨狱的感应之中,其身上陡然腾起一抹强盛至极的剑意! “嗯?!” 杨狱瞳孔一缩,不假思索的出手,一记重手直接打碎了蒋明东的头颅,同时暴退撞翻桌椅,两刃刀出鞘! 铮铮铮~ 森寒刀光层层交叠,犹如寒潮般炸起,顷刻之间排空满屋气流。 杨狱的反应不可说不快,可却还是迟了一瞬。 一团血花在蒋明东的小腹展开,带着血色的剑光陡然迸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金刀门几人剿成肉泥。 更余势不减的洞穿气流,直刺杨狱而来! 砰! 似落雷炸开,劲剧烈爆炸的响动,酒楼大堂中的桌子、餐具、酒菜皆被吹的乱舞横飞。 嗤! 一刀斩碎了剑光,却见那爆碎的剑光似有生命一般,犹如千百牛毛细针,继续刺向他的周身。 嗡! 杨狱足下轻踏,雄浑的真罡迸发而出,方才将这散碎的剑光彻底挡下。 再看酒楼,却已是一片狼藉,好在剑光的目标只是他一人,其余人并无甚伤势。 “以体藏剑,破空不失!” 大袖压下灰尘,杨狱眉头挑动,稍有动容。 外炼筋骨皮,内练一口气。 这一口气,指的就是换血武者,自旺盛的血液之中汲取出内息,这一口内息,时时温养、锤炼,到得一定程度,就可引动外界气流,演化真罡。 武者所说的罡气、真罡、刀芒、剑气,究其根本,指的就是这一口气。 然而,内息根植于血气之上,一旦脱离孕育自身的血气,就会很快消散,故而,劈空掌之类的技巧方才被人追捧,一度被人称之为上乘武功的象征。 然而,像眼前这样,催发一口剑气,存于他人之身,到得危机之时破空斩敌的,他也还是头一次见到。 很明显,其人背后那位门主,不是等闲之辈。 “是七玄门?” 杨狱泛起念头。 百步飞剑是他迄今为止所接触到的最为上乘的剑道,这门疑似脱胎于传说中飞剑的剑法,有着催使宝剑,斩人于百步之外的力量。 这个百步,不是寻常人认知中的百步,而是持剑人的百步! 四百年前那位七玄门的祖师,凭借此门剑道,杀伐之酷烈,足可让同辈的大宗师都为之动容。 真正的力敌千军。 据说其留下的剑气,可存放于特制的剑匣之中,甲子后打开,仍不失其锋锐,可破空杀人。 眼前这道剑气自然到不了这个境界,可藏剑与体,诵名则发,在寻常人眼中,也几乎是传说中的仙神手段了。 “父亲,诸位镖头!” 公羊京伏地大哭,宣泄着心中的情绪。 杨狱没有阻拦,任其发泄,许久之后,方才将其搀起,又问战战兢兢的店伙计要了两间上房,热水。 大仇得报,公羊京彻底放松,很快就昏沉睡去,将他安置妥当之后,杨狱也回了房间。 浸泡在药液之中,舒缓身体与精神,待得精神完全恢复,方才点住眉心,以之前捕捉的剑气气息为引。 千里锁魂! …… …… 灰蒙蒙不见天日。 狭小的矿洞巷道中,一个个穿着破烂棉衣的矿工提着铁镐,佝偻着身子劳作,麻木而机械。 阴暗的矿洞中,只有沉重的喘息声与叮叮当当的碰撞声,除此之外,就只有那种通风不畅的腐朽气息。 当当当! 巷洞口响起铜锣之声。 听得此音,一众麻木的矿工方才有了活力,丢下铁镐,向着光亮处小跑着前行。 “噗通!” 突然,一个矿工栽到了地上,浑身抽搐起来。 此幕似乎在此间已然十分司空见惯,大多数矿工只当没看见,少部分看到的,也全都绕过他,没人理会。 只有一个满脸黑漆漆的小老头面露不忍,将他搀起,向着洞口而去。 这老头干瘪瘦弱,但力气却不小,搀着一个人也比其他矿工快很多,第一个跑到了巷口外。 “呼!” 小老头将这矿工平放在地上,这矿工并未死,只是被矿洞中的气味呛晕了而已。 自监工处领了些窝头和水,坐下默默吃着,余光却扫过四周。 这是一处隐秘的山谷,三面都是高不知多少丈的峭壁,可通行的一面,被人严密封锁,甚至暗处还架着弓弩。 若只是这些,小老头自忖也不是闯不过去,只是…… 更远处,冷风直冲的卧牛石上,一个身着单薄的中年人盘膝其上,吞吐气流。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那中年人突然睁开眼,凌厉的目光扫来。 “打不过,打不过。” 小老头忙低头,心中阵阵发紧。 在怜生教的那段时间,他血气层层攀升,可他根本没有学到任何武功,力气虽然大,但想要冲破这群人的封锁,也几乎不可能。 被抓来的两个月里,他可见了不少想要逃走的,其中也有几个身怀武功的,可惜,无一例外全都被吊死在山谷前。 “昨天,又有人想逃,被吊死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立于高处大声呼喝着: “想走可以,只要你们找到一枚拳头大小的赤红宝石,只需要一枚,就可以离开!” 沉默,没有回应。 类似的话,每天都有人重复,然而,矿工一批批的来,一批批的死,那什么宝石,根本就没有影子。 “谢,多谢。” 这时,那一口气被过来差点死掉的矿工醒了过来,拿起身边的窝头就吃,含糊不清的道谢。 出来放风的时间很短,半个时辰都不到,几个蛮横的管事就将所有人全都赶进了矿洞。 “不如死了,不如死了!” 再回到阴暗的矿洞,之前昏厥的矿工眼都有些红了,似乎有些崩溃。 小老头叹了口气,拉住他走向矿洞深处: “好死不如赖活着,想想你父母……” “十三那年,父母就被山贼杀了……” “……想想妻儿兄弟……” “那婆娘早跟我兄弟跑了,可怜我那孩子,饿死在家里,临死的时候,连条裤子都没有……” 小老头沉默了,这怎么劝? 算了…… 他放弃了,那中年矿工却似是想开了,默默的提起铁镐,开始敲打起来。 洞中没有监工,因为没有采足矿石的,根本没有机会出去…… “刚出了虎穴,又进了狼窝。我也委实有些惨了……” 杨天佑心中焦虑,却又没什么办法,甚至有些怀念没逃出来之前了。 那时候,他每日浸泡药浴,吃的是补药,还有人伺候,而现在…… “唉。” 他叹了口气,看着一众麻木的矿工,也只得提起铁镐,开始敲打挖掘。 他力气自然很大,可却没有半分出力的心思,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心思飘忽,向着自家那小子,自家老婆子。 咔! 突然,落镐处传来不一样的声音,余光一扫,就瞧见一好似红玛瑙般的宝石。 “嗯?!” 杨天佑十分警觉,不等其他矿工扭头,抬脚就踩住了铁镐落处,佯作无事的敲打他处。 但同时,他就感觉到,丝丝缕缕的热流自脚底上涌,温温热热,如浸泡温泉,多日的疲惫,居然就这么消失了。 “这东西?!” 感受着体内自得到后就几乎没动弹过的‘道果’猛烈跳动起来,杨天佑的眼神顿时瞪大。 小心翼翼的松开脚,才发现脚下只有一团暗红的灰烬,那宝石,消失了? 旋即,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的闭眼,顿时,一层朦胧的光芒又在他的眼前浮现。 黯淡无光的星辰,重现了! “亮了,那我,就又可以去那什么天海了?还要不要去?” 老爷子有些发愁。 上次去天海界,他什么好处都拿到,就是平白多了个什么‘灵台山土地’的身份,可这身份似乎什么用都没有…… 还要不要去? 思来想去,他一咬牙,还是决定去一遭,想看看是否能得到什么解决自己困境的法子或者东西。 若不然,只怕就得死在这矿洞里了。 那些人说的什么得到宝石放他们离开,这话,他半个字都不信! “进!” …… …… “嗯?!” 酒楼房间中,杨狱正想催发‘千里锁魂’,突觉心头一热,凝神细观,就见得暴食之鼎中。 断刀又自泛起光芒。 “老爷子又要去天海界?!” 第352章元始劫末?再入天海第二更 “老爷子没事……” 感受着断刀的震动,杨狱猛然松了一口气。 这些天都搜寻不到老爷子的踪迹,实在不能不让他往别处想,这时知晓他没事,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只要老爷子没事,那就万事大吉。 不过…… “老爷子这是什么道果?” 知晓老爷子没出事,杨狱又惊讶于老爷子的特殊。 依着魁星位阶图所言,天海界根本还未复苏,故而,哪怕身怀道果,也是无法进入的。 然而,老爷子这貌似是第二次拉自己进去了。 他自己呢? 又进去几次? 不过杨狱也没有着急过去,而是催使心眼,发动千里锁魂,并未察觉到那剑光主人的气息之后,心中方才一定。 以那道剑光的强弱可判断,其主必然是熔铸了百经的宗师,且剑术极为凌厉,他虽然不惧,却也不敢大意。 当即,他起身穿起衣服,与公羊京交代了几句后,起身离开了这做小城,唤来赤眸白鹤离开。 四下环顾之后,寻了处无人的山洞。 一旦进入天海界,他就无法操纵活死人,是以,他将活死人留于一处隐蔽的地点,然后驱离白鹤。 只留下了大黑狗守在洞内护法。 “大黑乖,一旦发现异样,立即唤醒我,除此之外,不要出山洞。” 轻抚大黑狗的毛发,为其留下足够数日消耗的口粮与丹药,杨狱方才遮住洞口,沉心静气。 响应老爷子的呼唤。 …… …… 嗡~ 耳畔的呢喃声回落,杨天佑恍恍惚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上次离开天海界的地点。 入目所及,一座石庙,三间木屋,篱笆围着,好似农家小院。 “还是这里?” 老爷子有些失望,但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同,可环顾四周,似乎也没看出哪里不一样。 直到他不经意抬头,顿时如遭雷殛。 “太,太,太阳?!” 老爷子瞠目结舌。 他还记得上次来到天海界,所见无不荒凉,天地一片灰蒙蒙,犹如传说中的幽冥地狱。 可此时,天空中,赫然有着一块残阳! 是的,一块残阳! 好似被顽童横竖切了几刀,高天之上挂着的,赫然是一块不规则,却仍然绽放着光芒的太阳。 他伸出手去感应,甚至能感觉到太阳直射的温热,这时,他才知道了,哪里不一样。 上一次,天海界还是一派荒凉,只有土地庙四周有着零星的绿意,而此时,他四向环顾,曾经荒凉的戈壁滩,已尽是绿意,有着生机。 而且,篱笆围着的菜地,原本空空如也,现在居然也似乎有着绿意,好似要长出什么来? 这方天地,在复苏,而且速度非常快! 老爷子的心中升起这么一个明悟,他下意识的想要出去,却还是被隔绝在篱笆之内,无法离开。 “完了,老头子被困住了……” 老爷子心中发凉,他本想着从这天海界寻些手段去助自己逃出魔掌,可…… “土地不是神仙吗?” 老爷子恨恨的一拍石碑,他本是无奈发泄,却不想,他这一掌拍下去,石碑竟发出‘咔嚓’一声。 他吓了一跳,有着毁坏东西的惶恐,但一转眼,他居然看到破损的石碑中,居然跳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石头驴? 再然后,在老爷子惊骇的目光中,这拇指大小的石头驴,竟像是人一样跪在地上,瓮声瓮气道: “土地爷爷,可是要接受考核?” “你,你怎么会说话!” 老爷子骇的不轻,连连后退好几步,听到这石头驴叫自己爷爷,方才静下心来:“你,你是什么东西?” “土地爷爷,可是要接受考核?” 石头驴木讷回答。 发现无论怎么问都只有这么一句话,老爷子方才安了心,却又有些失望:“考核是什么?” “跟脚考核。” 出乎预料,石头驴又有了回答。 “跟,跟脚?是,是身份?” 老爷子一头雾水,可这石头驴的话很少,也很木讷,根本不具备与他交流的灵智,只能回答寥寥几句话。 翻来覆去问了好多句,他才弄明白了这‘跟脚考核’,似乎是和朝廷‘科举’一样的东西。 好似书生经过科举才能有身份一样,他这样的外来者,只有经过‘跟脚考核’才能够自有在天海界中行走。 自己要做这什么‘土地公’,就得通过这考核…… 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老爷子心中阵阵发虚,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叹了口气,犹犹豫豫道: “那,那接受。” 嗡! 他的话音刚自出口,一团朦胧清光就自炸了开来,清光如雾,一下将小院都淹没了。 “啊!” 老爷子惊呼一声,只觉自己好似掉下了深渊,强烈的失重感比起之前他坠崖还要强烈无数倍。 但不过几个刹那,清光已将他淹没,心神轰鸣间,已然人事不知了。 恍惚间,他好似听到了有人在耳畔呢喃,猛然睁开眼,方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石庙中! 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他此时正自盘坐于高台之上,一个衣衫单薄的老妪虔诚的跪在地上,焚香祈求着。 “土地公在上,善信王丽……求您救救我的儿子,他,他被妖鬼所迷,他,他……” 土地公? 老爷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自己就是土地公? 他有些发懵,这样的经历对于他来说着实超纲了,天可怜见,他只是个小小的老狱卒而已…… “土地公,为地祇之基,牧守一方,善信有难,自当搭救……” 木质大小的石驴蹲在他的耳边,木讷而呆板的诉说着。 “怎么搭救?” 这个念头一起,眼前的一切顿时飘起一股烟雾,随着这股烟雾,他只觉自己好似升腾到高天之上。 山林、村庄以及更远处的小城郭皆历历在目。 这堪称神奇的一幕让他心神摇曳,栩栩如生的山河天地更让他目眩神迷,但同时,他也感应到了远处那两道,令他十分烟雾的气息。 “这什么‘跟脚考核’,是,是要我去收服妖鬼?” 开,开什么玩笑! …… …… 呼! 进入暴食之鼎,杨狱开始了挑选食材。 他记得上次自己进去可是赤条条只有一口断刀,着实不太雅致,这次自然要准备充分。 不过,衣甲类的食材并不多,除却精金甲胄外,也就找了一件写着秘籍的黑袍勉强可以遮羞。 这才握住断刀。 嗡! 光芒瞬间炸开,潮水一般将杨狱淹没,熟悉的呢喃再度在他的耳畔响起,然而这一次的话,却和之前不一样。 “是否接受道果‘天佑’的邀请,进入天海界,帮其完成‘跟脚考核?’” “什么?” 杨狱心中先是错愕。 他念头转的很快,知晓那‘天佑’应当就是老爷子的道果,只是,这什么‘跟脚考核’又是什么玩意? 老爷子遇到了困难? 可为什么上次没有? 没有得到回应,那莫可名状的呢喃再度重复以上话语。 “接受!” 杨狱答应的刹那,断刀之上涌动的光芒就越发的剧烈。 涌动的光芒之中,杨狱不经意一瞥,就看到暴食之鼎的鼎壁上,正自极快的闪过文字。 似乎正是那神秘声音的呢喃? 道果‘极魁星’接受邀请…… 仙魔幻境选定…… 道果‘极魁星’与仙魔幻境同化…… 开始进入天海界! 轰! 无尽的光影好似江河滔滔,不住翻滚,却看不清其中任何一点,光怪陆离至极。 似是一刹那,又似是许久,杨狱方才回神。 没有急着睁眼,而是感知着暴食之鼎,鼎壁上果然浮现出诸般文字来。 【世界变换,当前为:天海界(天界?佛界?幽冥界?仙界?妖魔道?)】 【锚点:元始……第九……劫末】 【仙魔幻境:土地归真】 【欲入天海界,必具备跟脚,否则会被天地排斥,群起而攻。此幻境,为‘跟脚考核’】 【鼎主可选择身份来源:七星龙渊斩鬼剑、镇邪印、紫金吞煞宝葫芦……当前已随机选定】 【当前身份:江湖散人(此身份来于尚未经历‘仪式’的七星龙渊斩鬼剑,故当谨守扮演)】 【天海界未复苏,鼎主当前不可进行‘跟脚考核’】 …… 这是杨狱头一次在暴食之鼎上看到如此之多的字眼,而其中透漏出来的东西更是让他动容。 “天海界,原来真的是传说中的‘天、仙、佛、妖、幽冥、妖魔’界?亦或者说,汇总才是天海界?” “哪怕天海界复苏,也不是身怀道果就能进入其中,还要经历这什么‘跟脚考核’?这考核,是否就是‘仪式’的另一种叫法?” “元始……第九……劫末又是什么?没有显示的字,是什么?是什么抹去了那些字?还是根本就没有?” “天海界没复苏,我无法进行那什么‘跟脚考核’,但老爷子为什么可以?” “……那什么‘天佑’道果,居然会如此特殊吗?” …… 诸般念头在心中翻滚,最后被压入心底,只留下那么一个念头: 老爷子的气运,一定高的令人发指! 第353章成仙四步,十都九耀昨日第三更 大日高悬中天,万里无云,气朗风清。 这是一座小城,立于高处一眼可收入眼底,比之黑山城也大不了什么,只是其中人的衣着、声音、样貌有异于外界而已。。。 “这就是未曾破灭之前的天海界吗?还是说,这仙魔幻境,是秦前的上古时代?” 立于窗前,俯瞰古城风貌,杨狱的心中不无失望,仅他此时所见,与外界似乎也别无二致。 不要说传说中的仙神佛魔,即便是武者也屈指可数,若非明知自己来到了天海界,他实难想象这是破灭之前的山海界留下的仙魔幻境。 “元始……劫末,又是什么意思?指的是此时这处仙魔幻境所发生的时间?第九,是说天海界已经毁灭了九次?” 杨狱心中泛着波澜,将信将疑。 这倒不是他怀疑暴食之鼎骗自己,而是暴食之鼎上所显示的文字,全都基于他自己的认知。 换而言之,它就好比前世的翻译器,将某些讯息转变成自己所能接受的方式,必然会有着错漏与疏忽。 这是不可避免的。 是故,杨狱心中疑虑更多。 或者说,这仙魔幻境虽然在天海界,或许是现世秦前的上古岁月? 否则,此界的文字,为什么会类似道文? 杨狱心中猜想着。 有史记载,王朝更迭最早也只能追溯到秦,可所有人都相信,秦前必然存在着历史,只是无从得知罢了。 “客官,您要的东西……” 这时,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躬着身子进来,为他送上酒菜,以及一些书籍。 他的口音十分之怪异,其实吐露的话语也完全是另一种迥异于现世的语言,倒是有些道文的味道,只是更晦涩一些。 不过,杨狱听得懂,基于一种他此时完全不能理解的方式,他不但听得懂这些语言,更看得懂文字。 “嗯。” 杨狱点头,有些别扭。 明明说着两种完全不相同的语言,却好似能正常交流,这让他心中越发诡异。 这天海界,有些颠覆常理。 ‘这就是暴食之鼎上所说的‘同化’吗?’ 心中转过念头,杨狱开始翻阅书籍。 一个小城店伙计能借来、买来的书,自然不是什么神功秘籍、隐秘典籍。 这厚厚一摞书,其实话本小说占了大半,不过,这个年月,识字的人本就不多,能写出小说话本的,多少也是对世界有了解的。 其中夹带的东西,就是他所需要的,很快,他就发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吕生自幼聪慧,熟读经史,涉猎百家,学问相当渊博。屡试不第却不肯放弃。一日,他进京赶考,夜宿客栈,醉梦中,高中金榜,富甲一方,权倾天下……】 【梦醒后,吕生幡然醒悟,知晓财富名利不过过眼云烟,自此一心向道,后得前仙传授道果、成仙之法……】 “道果!” 这并不是个精彩的故事,但其中夹带的东西,却让杨狱精神一震。 其中不但出现了道果,更以半真半假的文字,点出了道果四步降服其心,举行仪式,点亮命图,炼化位阶! 当然,书中称之为‘成仙四步’。 而且…… 【神佛都要人来做,人要成仙路漫长。道果加身,此为大造化,可要跨过这四步成为仙神,则必要有大勇气、大气魄、大坚持、大无畏!】 【吕生经由‘黄粱一梦’炼化道果,持色戒晋位十都级‘道人’,洞彻命图。 后又按着命图指引收服道果‘火龙’,经由仪式‘龙门’晋位九曜级‘纯阳’,为世人传颂……】 到得此处,书写者变得含糊不清,也不知是忌讳,还是不知道,最终戛然而止。 只留下最后一句。 【……劫末将至,吕生是否能成就达成‘十炼’晋位‘上洞’,却已只有上天才知道了……】 半真半假之中夹杂着著书人的私货,其中固然有些地方含糊其辞,有些地方一笔带过,可经由这寥寥几句,杨狱的心神就不由的一颤。 寻常人看到,或许只以为这是小说家的臆想,可杨狱身怀道果,自然知道这其中的东西,只怕是真的。 其借助吕生之口,道出了一条晋升位阶‘上洞’的位阶图! “十都道人、九耀纯阳、火龙道果,仪式黄粱一梦,仪式龙门,仪式十炼……‘上洞’……” 按着书本,杨狱心潮澎湃,诸多猜测。 他不知道这本书中的吕生是否真个晋位‘上洞’,更不知这吕生是不是被杜撰出来的,可他明白,书中晋升之路,当是准确的。 第一次,他真切的看到了,成仙之路,不是三笑散人的猜测臆想,而是真切曾经存在过的仙魔之路! “十都、九耀!”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方才压下心中悸动,未等杨狱细想,突然长街上传来阵阵嘈杂的声响。 他循声望去,就见得长街尽头,人潮涌动,他的目力极好,一眼就扫见,那是一个身着单薄的妇人,咬着牙在拉车。 而那车上,赫然是一座土地神像? 等等?! 哗啦啦! 震惊太过,杨狱这一起身,直接带倒了桌椅,他的脸上闪过惊诧与恍然。 在那土地神像上,他察觉到了自家老爷子的气息! 单单土地归真四个字,他着实无法分析出什么来,可眼见那一尊有着自家老爷子气息的土地神像,他哪里还不知道。 这个‘土地’指的是什么。 “土地归真,土地归真?却原来是这个意思!老爷子,居然做了土地?” …… …… “王家嫂子,你,你怎么将土地老爷都拉了出来?” “这,这是亵渎神明啊!快,快放下,快放下!” “不得了啊!王嫂子,可不好这么干,有什么事不能商量,怎么将土地老爷都拉出来了?” …… 大街上一片喧哗,来往行人全都驻足,望着那以板车将土地神像拉出来的老妇人,皆是瞠目结舌。 “这,这……” 板车上,老爷子一脸发懵。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老妇人如此凶悍,自己一天没回应,第二天居然将自己从庙里拉了出来! 以至于,感受着那两道令他心生厌恶的气息越来越近,其中一道已快速靠近,不由的手脚冰凉。 时间太短了,他根本没有来得及去熟悉这土地神的力量,这时候动都艰难,怎么斩妖除魔? “娘!” 这时,一个身形消瘦,面色煞白的中年摇摇晃晃的靠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您,您就放过我们吧?” “糊涂,糊涂啊!” 看着儿子消瘦惨白的脸,老妇人心都在哆嗦,也不由的哭了起来:“她会害了你的性命,你怎么就不知道?!” “她,她不会害孩儿的!即便,即便要害,孩儿也心甘情愿!” 那中年人连连磕头,只是不让。 四周的行人听着不对,议论声渐小,更有聪明的已经缓缓后退离开。 这年月妖魔害人的事他们可没少听说,这母子俩怕不是遇到妖魔了? 但也有人浑然不知,帮着老妇人痛骂不孝子。 “你,你!” 那老妇人气的浑身发抖,正想痛骂,突然身子一僵,脸色也白了。 哗啦啦! 四周行人散开了大半。 一个抹着腮红,穿着单薄的妇人缓缓走来,随着她的脚步,旁观众人只觉似有阴风吹来,忍不住连连后退。 “俏儿,你,你怎么来了?” 中年人瞧见,慌了手脚,忙上前拉住她的手,恳求着:“娘,娘也是一时糊涂,你,你饶了她……” “相公,起来吧。” 那俏儿将中年人拉起,看了一眼避如蛇蝎的一众街坊,面无表情的看向老妇人: “婆婆,我来之前,你家家徒四壁,相公年近而立,也没得娶妻,是我不嫌你们贫苦,嫁给相公。 婚后日夜操劳,辛勤持家,可也没有害你们半点吧?” “可,可你,你不是人!” 瞧着她,老妇人有些怯懦了,可看着儿子的样子,又止不住怒从心头起: “你还没害人?你瞧我儿子,人不人鬼不鬼,只怕,只怕已是命不久矣了!” “相公本来就命不久矣,我这不过是……” 听得这话,那俏儿顿了一顿,方才温声道: “婆婆,咱们回去慢慢说吧……” “不,不要!” 那老妇人骇的手脚冰凉,但还是尖利的怒斥着。 “妖怪,土地,土地爷爷在此,你,你还敢放肆吗?!” “土地爷?” 那俏儿似才瞧见板车上的神像,见之,目露嘲讽,一张口,吐出一道妖风来: “神佛远遁,天庭坍塌,这一座泥胎木偶或许连动弹都不能了,你想让它来斩妖除魔,岂非是笑话?” 呼! 妖风大作,灰尘四起,只这一下,整条长街的行人就皆被吹成滚地葫芦,却是要直接将这老妇人卷走。 嗡! 老爷子动弹不得,却忍不住想要阻挡,然而这风太大,他鼓荡起的清光一下就被吹灭,非但如此,自己也被吹的掉下板车来。 呼! 那俏儿本想离开,突然察觉不对,猛然回头。 就见一江湖散人鬼魅般出现,一手托起神像,一手平抬,自己吹出去的妖风,触及其手掌的瞬间,竟是直接消失了! “嗯?!” ------题外话------ 卡文贼严重,梳理了好半天,现在顺了些。顺便解释一下,暴食之鼎上的文字解释,是根据主角的认知来的。 第354章人与妖,重口味第一更 呼! 妖风尽去,血气勃发。 顷刻之间,长街之上温度陡生,遥隔十多丈的行人就觉热浪扑面,惊骇四散,一时间大街上人仰马翻。 “这个人……” 那名为俏儿的女子面色惊诧,心中升起强烈的悸动: “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元阳?” “这就是,妖怪?” 单手将泥塑的土地神像扶起,杨狱也自打量着对面的女人,或者说女妖。 她的气息,与之前在仙魔幻境中所见的拦江老龙又有不同,后者身怀道果,可说是道果启灵,而眼前这只,却是真正的妖怪。 其气息隐藏的很好,不动手之时,哪怕是他,也只能嗅到一抹令人极为反胃的恶臭味。 这就是妖气? 被困于土地神像中的老爷子,一惊之后顿时认出了杨狱,激动的浑身发抖,可他身在泥塑中,无法发出声音来。 “老爷子,您稍歇,小子来打发了这只妖。” 似是察觉到了老爷子的声音,杨狱的心情也是少见的好。。 “不要!” 老爷子惊慌失措,奋力摇晃着神像,想要示警,然而对面,那女妖趁着杨狱回头之时,已猛然暴起。 嗤! 剧烈到刺耳的裂帛声响彻长街,被排空的气浪瞬间扩散,本就混乱狼藉的大街更是被烟尘笼罩。 烟尘之中,女妖一步前踏,双臂同起,碧光如刀割裂空气,瞬息而已,已斩破长街十数丈,要将杨狱连同其身后的土地神像力劈开来。 “小心!” 那老妇人骇然惊呼,但不及发出声音,就听得一声轰鸣。 一口断刀横起,稳稳的架住了那两口细长的碧绿长刀。 “呀!” 尖锐的鸣叫响彻,那女妖狂躁起来,两口碧绿长刀挥舞如风,快到了极点,每一个弹指,都可斩出千百刀来。 一时间,长街各处尽是刀鸣气爆,经久不息。 “娘子,娘子!” 那中年人满面惊恐,想要靠近,却哪里靠近的了? “力道大抵是筑基四关横练武者的强度……不通刀法,可这速度,居然比我还快了一筹? 这妖气,类似于血气、内息、真罡的混合体,但强度更强,还有巨大的腐蚀性……” 杨狱随手招架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刀光,尚有余力揣摩这只女妖的路数。 这只女妖的体魄不差,妖气更算可观,可对于他来说,也就一般水平,反倒是她催使的双刀,快的不可思议。 明明不通刀法,居然还有这手快刀? 心中泛起涟漪,杨狱一心多用,招架的同时,也催使了通幽。 仙魔幻境中的人是不会有命数的,但通幽所能窥见的可不只是命数,也可洞其踪迹,甚至于跟脚。 “原来是只大螳螂?” 通幽一扫,杨狱心中已然恍然,又是一次金铁碰撞后,他也不再留力,断刀横拦住双刀断刀同时。 左臂抬起,五指捏合,金光弥漫,似慢实快的一拳落下,那女妖见势不好,却哪里逼得开? 轰! 就听得一声爆鸣若雷落,继而一声惨叫响彻,翻滚的烟尘间,女妖咳血而飞,杂碎了街面铺彻的青石。 “呼!” 见得这一幕,动弹不得的老爷子心中方才松了口气。 他狼狈逃窜的路途中,也不止一次听说过杨狱的名头,最初,他也只以为是同名同姓,可知道他从黑山来,曾是狱卒,他就知晓,这必然是他家小子。 可这到底是传说中的妖怪,哪能不担心? 此时眼见女妖咳血,心中大石方才落地。 “不要!” 一声尖鸣,那中年人发狂也似冲来,护在那女妖之前,眼前杨狱持刀而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饶我娘子命啊!” 那老妇也冲将过来,抓着自己儿子就是一阵打骂,却根本拉他不起。 “你可知,人妖殊途?” 杨狱止步,眼前这一幕,让他生出一种自己行走在传说之中的感觉。 人妖相恋,是诸般传说中,最为流传久远的。 “我,我知道。” 那中年人战战兢兢,他艰难回头看了一眼咳血的女妖,惨白的脸上挤出微笑: “我一直都知道她是妖,可她是我妻,我深爱之,哪怕她是妖,可她怀着我的孩子……” “那你可知道,螳螂妖有孕之时,往往要吃掉配偶?” 中年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什,什么……” 他错愕回头又回头,看看杨狱,又看看女妖,一时有些发怔。 “不,不会的。” 女妖脸色苍白,却是摇头:“我不会吃相公……” “娘子,我信你……” 中年人长长松了口气,攥紧女妖的手,望向杨狱的目光,有恐惧有厌恶:“即便娘子要吃我,又干你何事?” “她不吃你,大抵也只有一个原因。” 杨狱环抱断刀,如看白痴: “她准备了足够她孕育子嗣的血食,这些血食,可能是你家养的老母鸡,但更大可能,是你的街坊邻居……” 中年人的脸色顿时煞白一片。 “其实,相比起血食这问题,我更好奇另一件事……” 目光落在一人一妖身上,杨狱的神色颇有些古怪: “人和妖之间,没有生殖隔离吗?” 人妖相恋,传说中几多凄美,什么人与蛇,人与虎,人与兔…… 但杨狱每每看到,心中总是不可抑制的闪过诸多疑惑。 比如,假设一只妖,百年开悟,那在这被兽性完全掌控的百年里,又得诞下多少子嗣? 再比如,人会爱上一只化了形,有着美丽外表的妖,可一只妖,又为什么会看上与自己种族大相径庭的人? 再比如,生殖隔离。 人和妖的差距,不会比人与动物的差距更小吧? 那问题来了,妖怀的是什么? “什,什么?” 一人一妖全都没有听懂。 “蠢材。” 望着这鬼迷心窍,置老母于不顾的中年人,杨狱叹了口气: “有没有想过,其实她怀的孩子,不是你的?” “……” 似是完全没有想过,一人一妖几乎陷入呆滞,但旋即,女妖已是满面涨红,挣扎怒斥: “你胡说!” “真的是胡说吗?” 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只女妖,杨狱陡然踏步,血气与真罡同时勃发,于半空中晕染出一条金红夹杂的狰狞刀龙。 拂袖将那老妇吹卷出十多丈外,凌厉的刀龙已毫不留情的斩向一人一妖: “滚出来!” 他的怀疑,自然不是空穴来风,以他强大的感知,在那女妖重创的瞬间,已然捕捉到了另一道同根同源,却更为强大的妖气。 轰隆隆! 音波与气爆同时响彻! 空气中荡起实质的涟漪,狂风大作,妖雾弥天,一抹紫光横掠而过,其速快极,音波炸响之处,他尚在里许之外。 音波回荡刹那,他已然杀至长街之内,杨狱的断刀不曾斩下,一双紫红色的弯刀已带着凶戾可怖的气息横斩而来! 没有任何的精妙花招,没有任何奇妙的变化,可这一刀,太快了! 那女妖的刀已是极快,可这一刀,比她快了何止十倍?! 快到了声音追之不上,寻常人的目光都追之不上,一闪而已,已然带着凶戾到了极点的杀机而至! 以杨狱如此强大的感知,竟也有那么一刹那没有捕捉到双刀所在! “敢伤吾妻,不知死活的凡人!” 紫衣翻滚,眼眸狰狞,带着浓烈至极的杀意爆发。 轰隆! 双刀交汇的刹那,真罡与妖气的碰撞就猛然间炸裂开来,可怖的气浪掀起滚滚泥沙,整条长街都为之轰鸣。 距离稍近一些的房屋更是接连倒塌! “啊!” 那女妖被气浪拍的咳血,却仍是上前一扑,盖住了厉声惨嚎的中年人。 铮铮铮铮~ 一声轰鸣之后,就是绵延不绝,不知几千几百次的金铁交鸣,半空之中冷电相交,炸出漫天星火。 长街内外,几乎无人可看到一人一妖的碰撞,哪怕是女妖自己,也根本看不清晰,只能看到两道身影交错。 所过之处,烟尘、泥沙乃至于任何敢于阻拦的东西,尽被切割搅碎。 “这,这个江湖散人,竟然能与迅哥交手?!” 女妖傻眼了。 这才知道之前那人根本就没有动用真正的实力,此时见得这惊心动魄的碰撞,才不由的震惊。 她分明没有感知到‘道术’‘神通’的发动,面前这个江湖散人,真真就凭借这些凡人的所谓武功在压制迅哥! 这怎么可能?! 何止是女妖? 漫天刀光之中,披着紫衣的青年更是震惊不已,狭长的眼底尽是惊悚与不可置信。 “区区凡人,怎么敢?!” 震惊质疑之后,就是暴怒,他决不允许被一个凡人压制,狂怒之下,妖气如火一般燃烧起来。 继而,他本就快到了极点的双刀,更好似完全消失了一样,迅猛无比的斩进了面前泼水不进的刀网之中。 力劈其双肩,欲要将其生斩成三截! 然而…… 当! 金光绽放,犹如刀劈铜钟! 赫然是不败天罡与金刚不坏身的双重加持,生生将这刀光弹飞,甚至于,带着可怖的反震震裂了那名为刀,实则是男妖的手臂! “神通?!” 紫衣男妖怪叫一声,抽身就想后退,可却哪里有这么容易? “该我了!” 音波炸开之瞬间,杨狱亦是出手,早已坑坑洼洼的断刀脱手而出,骤然捏合的五指间,雄浑的真罡与血气近乎漫溢! 劈山精诀催发,佛陀掷象催发,九牛二虎加持! 轰! 犹如山岳横压,流星坠落轰击,无可形容的可怖力量瞬间降临。 刹那间,他已然失去了对于身体的感应,甚至连预想中的疼痛都感知不到了,唯有一道淡漠冷酷的声音在他心中回荡不休: “你说谁不知死活?!” 第355章老爷子,你得支棱起来第二更 “啊!” 巨大的羞辱与可怖的危机充塞心间,紫衣男妖癫狂大吼,狂暴的妖气翻起碧绿的火焰。 千分之一刹那都不到,那一张人皮就被彻底撕裂,一头足有丈许之大的紫白色螳螂现出了原型。 然后,横压的拳印彻底落下。 轰! 重锤击大鼓! 恐怖的碰撞自半空直至地面,长街内外一片轰鸣,以二者为中心,方圆二十多丈的地面齐齐龟裂塌陷。 音波劲气犹若同心圆一般凶猛扩散,荡起的烟尘肆虐狂飙,几乎将小半个城郭都笼罩在内。 “迅哥!!” 女妖凄厉惨嚎,身如落叶般被狂风吹起,一手提起那中年人,发狂也似遁逃。 呼! 然而,劲风呼啸,她逃出不过数百丈,就听得身后劲风呼啸,惊悚回眸,就见得身后赤金色光芒交织。 一道人影贯穿了巨大的螳螂之躯,踏足如雷落,跨步如流星,五步不到,就直至自己身后十多丈! 他的速度,比自己还快! 天下竟然还有如此凶猛的凡人?! 女妖的眼底闪过绝望。。 “不!” 那中年人发出哀嚎,却原来是那女妖下意识的用他挡在了身前,感受着骇人级数的恐怖拳风,他肝胆俱灭,几乎当场吓死。 呼! 拳停人亦停,唯有气流翻滚如风龙滚滚而去。 直至此时,远处紫白螳螂的惨叫声方才随风而来,女妖听得浑身一颤,颓然跌到,再没有了反抗与逃跑之念。 “儿子,儿子!” 老妇人凄厉的叫着,自远处跌跌撞撞而来,杨狱之前袖袍挥舞,却将她扫落这边,她抱着儿子嚎啕大哭。 但那那中年人却是死死的看着女妖,犹如痴傻一般,喃喃着: “你,你骗我,骗我……” 女妖却已无心搭理他了,瘫软在地, 胸膛起伏, 煞白着脸, 望着来人。 她一生数百年,从未见过如此凶猛的凡人,分明没有道术、飞剑, 更无法器神通,怎么就能够强到如此地步? “两只妖, 一个人……” 杨狱捡起坑坑洼洼的断刀, 扫过女妖的小腹, 隐隐间猜出什么: “为了道果?” 那女妖心神俱裂,再无抵抗的勇气, 闻言低头: “是。” 果然…… 杨狱颔首,也不出意料。 什么人妖相恋,现实里根本没有发生的基础, 妖怪的一生, 彼此杀戮还要面临人类的围剿, 哪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 几百年的修持, 怎么也不会瞧上这么个见色忘母的玩意才是。 为了道果,那自然就说得通了。 眼见事不可为, 女妖木着脸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她们本是万里之外山中潜修的两只螳螂妖,机缘巧合之下,竟得到了一枚道果, 然而,那枚道果并不认同他们。 为此, 她们才会万里迢迢而来,到处搜寻会引起道果异动的人, 也就是这个中年人,王生。 “我们轮流与他交换精血, 想要尝试认主道果,可没有用。万般无奈之下,才会用他的元阳来浇灌我们的孩子……” 女妖苦涩垂首: “可他本来家徒四壁,我们为他耕种劳作,还为他治病延寿,没有半点对他不起……” 那王生猛然抬起头,惊骇而恐怖的望着她: “轮,轮流?!” 杨狱听的面无表情,一时没有回应。 见他脸色冷漠,那女妖突然伸手抓开了自己的小腹,强忍着剧痛取出一枚紫白色的卵: “道果,道果就在‘空谷石’中,放,放过我的孩子,它没有吃过人……” “空谷石?” 杨狱眸光一亮,比起那不一定能够认主的道果,这空谷石自然更吸引他。 “俏儿……” 望着女妖死去后化作的绿色大螳螂,王母骇的面无人色,王生却是满面扭曲,一把推开了老母,冲向杨狱: “你,你还我妻子!” “滚!” 杨狱屈指一弹,气流如重锤,直接将其砸翻在地,被这蠢材气笑了: “就你这般货色,居然也能得道果认主?看来那道果也不是什么正经道果!” 说罢,拿起那枚紫白色的卵,以及一枚拳头大小的空谷石,拂袖离去,只留下抱头痛哭的母子俩。 他没杀此人,蠢不至死。 …… …… 老爷俩见面,多少都有些激动,当然不至于抱头痛哭,毕竟老爷子还是一尊泥塑的神像。 虽然熟悉了土地神的力量,可以开口说话,但也仅此而已了。 酒楼中,杨狱一边品尝重新温过的酒菜,一边听着老爷子诉说这几年的遭遇与变故,神色稍稍有些古怪。 无他,这老爷子运气好的不得了。 坠崖不死得遇道果,下山时不小心跌断腿就被余灵仙这个青州怜生教寥寥几个正常人救回去。 渡过了最容易被人发现的阶段,并养好了陈年旧伤,血气层级也窜了好几层。 之后入天海界,莫名其妙就得了‘灵台山’土地神位的认可,处于极为安全的状态下。 唯一比较凄惨的,就是沦落于矿山的这里两个月。 当然,老爷子眼中,这全都是惨。 “您说您这次进来天海界,是因为碰到一枚血色的不知名晶石?关押您的那群人,就是想要找这些东西?” 放下碗筷,杨狱皱起眉。 因为融金炼体这门神通,他翻阅了不知多少记录奇石珍铁的卷宗,但似乎也没听说过这种晶石。 不过,能引得道果异动的石头,不问可知,必然是极为珍稀的…… “也亏了这石头了,不然咱爷俩见面还不知到什么时候去了?” 老爷子却是想开了。 酒楼中空空荡荡,或者说,整个城都变得空荡荡,没有人在外露面了,只有酒楼的掌柜看着和土地爷对饮的杨狱,满眼惊恐。 “您能想开就好,等出了天海界,您也权当无事发生,等我去瞧瞧这群腌臜泼皮有几斤几两?” 杨狱嘱咐着。 看他说的轻描淡写,老爷子心中咂舌,自己这才离开几年,怎么自家小子就凶猛到这个程度? 但还是忍不住告诫着: “小心些,那伙人可凶的很!最好先报官,老头子听说你现在是锦衣卫千户,神气的很!” 说着,老爷子就有些老怀安慰。 他一辈子战战兢兢也就做了个牢头而已,自家这小子才几年就做了千户,回到黑山,他可得扬眉吐气了。 “……” 杨狱识相的没将自己当街凌迟了青州州主聂文洞,并沦落为通缉犯的事情告诉老爷子,以免他抽过去。 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这俩妖怪都死了,咱这什么考核算是通过了?貌似也不是很难……” “不难?!” 老爷子瞪眼,那长街像是被大象群践踏了好几年,这还不难? 但看着这小子气定神闲的模样,也有些无话可说,只得心头感叹一声,见他吃饱喝足,方才道: “能回去了吗?” “什么?” 杨狱本以为老爷子是问自己,下意识回了一句,然后,就听得一浑厚的声音回答: “回土地爷爷,可以回去。” 什么玩意? 杨狱吃了一惊,这才瞧见老爷子肩上拇指大的小石驴,以他的感知,听到这声音之前,竟也半点没发现它的存在。 而且,这玩意居然会说话? “回吗?” 这次,是问杨狱的。 “先不回!” 杨狱摇头。 “还,还留在这干甚?” 老爷子有些不解。 “还有些事,辛苦您再待几天,熟悉熟悉土地神牌的力量也好。” 杨狱解释一句。 这方仙魔幻境尚未挖掘完全,他自然不想这时候就离开,至少,也得将能够拿到的好处都拿到手再说。 远古的遗迹,其中的经文典籍可太宝贵了,只怕连现世三大王朝,千年世家、门派都未必留存有。 此时回去,岂非是入宝山而空手而回? 老爷子有些不情愿,他只想快点回去和老婆子团圆,对这什么土地神的力量,着实没有半点兴趣。 泥胎木偶有什么好当的? 但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 “那,那行吧。” “就多待几天。” 杨狱安慰了老爷子一句,对他肩头那石驴来了兴趣,忍不住逗弄这小家伙,可惜,任由他怎么去问,都没有半点反应。 只能通过老爷子代为转达。 “土地神牌,是道果吗?” “是,也不是。土地神牌位,是天庭投影而生出,合于天海天地的神祇之一,比寻常道果更珍贵。” 石头驴回答,很木讷,一板一眼。 “天庭投影?比道果更珍贵?” 杨狱心中一怔,旋即问道:“天庭是道果吗?” “这……” 代为转达的老爷子心中有些发憷,这孩子胆子是真的大,什么都敢问啊这是…… 但还是咬牙转达。 这次,没有得到回答。 但杨狱气馁,各种询问,这疑似是应土地神位而生的小东西很可能是远古遗留的东西,知道的东西怕是很珍贵。 “土地神,可晋位吗?” 答:“可晋位山神。” “山神可晋位什么?” 沉默。 一问一答中,虽然这石驴多半时候是沉默,但杨狱还是摸索出了规律,它只会回答与土地神有关的问题。 于是,一边回想传说,杨狱就开始发问了。 “土地神,可以晋位城隍吗?” “可先晋升山神,再晋位城隍。” 可行! 杨狱心中一定,问: “土地神,可以晋位天帝吗?” 第256章诸界如水,此界为海为上仙齐天加更 这问题一出,老爷子直接麻爪,被自家小子的胆大包天给吓的倒吸一口凉气。 “你……” “那女妖不是说,仙魔远去,天庭已崩?既然如此,咱们怕个什么?” 杨狱的眼神却很亮。 仙魔远去,潮汐未至,未曾复苏的天海界,极可能只有他们爷俩,这是何等巨大的造化? 神道如人道,是可自低而高升迁的,老爷子修行天赋不行,但此道,难道也不成? 要知道,此时此刻,天海界只怕根本没有第二个土地神! “那……” 老爷子张了张口,还是颓然低头:“可不敢,可不敢……” 他一个小城狱卒,见到县丞都还要打哆嗦,见到县令简直要跪,这想问,却总觉得话烫嘴,根本说不出口。 杨狱扼腕,颇有些恨爷不成刚的味道: “您就问一句,能坏多大事?” “那,就问一句?” 老爷子犹犹豫豫好半天,才飞快且含糊不清的问了一遍: “土地神,可以晋位天帝吗?” 咔嚓! 石驴裂开了。 字面意思,好似被锋锐的神兵一刀劈开,‘啪嗒’两声跌落在地,一动不动了。 杨狱:“……” 老爷子:“……” …… …… 石驴,真裂开了。 老爷子很生气,独自蹲坐在土地庙的高台上想办法,可一脸三四天,都没能得到回应,非常焦灼。 杨狱自觉理亏,之后的好些天都没敢去老爷子面前露脸。。 当然,也可能是整理收获。 这方仙魔幻境并不大,以土地庙为中心,方圆不过三百里,其中只有村寨七八个,小城一座。 没几天,杨狱已将能够拿到手的都拿到手,然后开始盘点收获。 首先,是空谷石。 这枚空谷石里,零零碎碎的东西很多,还有一面以人精血祭炼的幡,没甚大用,除此之外,就是些药材、矿石、妖兽材料。 最后,则是藏在其中,毫不起眼,状若岩石的道果。 嗡~ 轻握道果,杨狱细细感应,暴食之鼎中,有着对应的文字浮现。 【十都级夜游神(神)】 【夜晚巡行之神,可遁阴阳,可往返红尘阴司幽冥地】 【神种:夜行】 【仪式……】 【可晋升……】 【持之可入天海(仪式未成不可入,天海未复苏)】 【前置条件:人、儒生、官气、猥琐、短命】 “难怪那两只螳螂妖要费心思……” 杨狱心下摇头。 这枚道果的认主条件可说是极低了,但就是这种条件,那两个螳螂妖也都没法满足。 而他们想要借着人血浇灌,那也是必然不能成的。 道果认主条件或许有改易的可能,但却不是两只小妖可以办到的了。 “对我无用,或许可以拿去给大老板换些银钱、丹药。” 将道果收入芥子空间,虽然对他无用,但道果的价值何其之高? 至于这枚道果认主门槛低,这就更不是缺点了,相反,还会大大提高其价值。 将诸般收入整理妥当,杨狱开始熔炼‘空谷石’入体,这枚奇石所化的芥子空间对他的作用极大。 不说其对敌的妙用,单单储物之能,就价值连城了。 呼! 再睁眼,空谷石已化作灰尘散去 杨狱一拂袖,将诸多杂物收入大了倍许的芥子空间,然后开始翻阅他从城中大户借来的书卷。 都说穷文富武,事实上,穷人根本没多少有机会去识字,反而连几手简单的拳脚更容易。 有着书房藏书的,都是大户。 “原来,这年头,是没有武道修行这一说的。难怪那两只小妖看到我没施展道术会那么震惊……” 将最后一本书放下,杨狱心中不由升起感慨,翻阅完这些书,他对于仙魔幻境存在的这个时代有了一定了解。 其中极为明显的一点,是仙魔神佛并不像后世那么令人难以捉摸,相反,很多神佛都有着道场,甚至广开山门收徒。 但凡拜入门下者,至不济,也能得一门道术,天赋好的,甚至可得传神种,修成神通。 因此,武道什么的,几乎是不存在的。 因为,甲子修持的武功,不及神种赐下瞬间的提升。 这个时代的神通,可不是后世那么稀缺,而且不乏攻伐犀利的,没有了惊才绝艳人修习,武道注定无法成气候。 “纵地金光、指地成钢、先天擒拿、鞭山移石、六甲奇门、划江成陆、飞身托迹,潜渊缩地……” 念叨着书中记载当世闻名的神通,杨狱心中不由升起向往,可惜…… 诸般收获整理好,杨狱离开了酒楼,去到土地庙。 土地庙中,老爷子已能驱动土地神力,两条泥臂可以动弹,正在粘合裂开的石驴,他似乎研究了许久。 一阵捣鼓后,石驴居然真个黏合好了。 “老爷子……” “停!” 杨狱还未开口,老爷子已然一脸戒备的打断,将石驴紧紧攥在了手心: “你还要问?!” “呃……” 杨狱稍稍有些尴尬,但见老爷子这个状态,也只得作罢,笑道: “不问了!咱们走吧……” “要不,你再问一个?” 老爷子犹犹豫豫的张开手,又有些担忧:“别,别再弄裂了。” “不会,不会。” 杨狱摆摆手,有了教训,他自然不再去问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沉吟后方才道: “土地婆婆的神位何在?” “土地婆?” 老爷子也猛然醒转,但又有些担忧:“你婆婆的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 “你身怀道果、神祇位,婆婆可什么都没有……” 杨狱话未说完,老爷子就问出了答案。 “炼化土地神位,可演化土地婆神位。” 听到这句话,杨狱再无疑问: “走吧!” 轰! 随着老爷子念头一动,眼前的光影旋即破碎,一股强大的力量直接将他拖向了极高处,仙魔幻境亦是消散开来。 呼! 瞬息之间,杨狱的精神高度聚集,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大日高悬,一座大到无可形容的庞然大物横亘在入目所及之地。 无穷无尽的光芒环绕在其周围的虚空之中,而他此时飞向之地,正是其中的一抹流光。 “这些流光,难道都是……” …… …… 呼呼~ 初春的冷风吹过乱葬岗,卷起片片灰尘枯草。 大片新坟前,公羊京伏地哭泣,涕泪横流,他用了足足三天才将被丢弃在乱葬岗的家人尸骨收敛齐全。 “父亲、母亲、梨儿……你们安息吧。” 许久许久之后,公羊京方才起身,他缓缓起身,擦落眼泪正要离去,这一转身,方才发现不远处,竟立着两个人。 “高手!” 公羊京心头一沉,可他的架势尚未拉开,一只手掌已然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只一刹而已,已被封禁了内息、气血。 “平安镖局总镖头,公羊京?” 幽沉而冷淡的声音传来,说话的,是一个面目冷硬的中年人,其人身高足有八尺,体魄匀称而修长。 腰间挎着一口宝刀。 “某家卫韬,你大抵听说过咱的名字,也可能没听说过,但这不重要。” 中年人垂手而立,冷眸如电: “四日前,杨狱曾在此间现身,重手杀了六人,救下你,是也不是?” 卫韬? 公羊京瞳孔一缩,这人名字他听说过,云州六扇门总捕,相传换血大成的人物,武功绝高。 他这是要? “回答我!” 冷斥声响起。 公羊京沉默不言,哪怕肩头的手掌几乎将他肩骨捏碎,也不发一言。 “呵!还是个硬骨头。” 卫韬冷哼一声,松开的手自怀中取出一张通缉令,一抖,道: “你消息闭塞,大抵还不知晓!这杨狱数月前于德阳府当街凌迟了青州州主聂文洞,已被朝廷通缉!” “什么?” 公羊京心中震惊,这的确是他不知道的,他扫了一眼那通缉令,上面的确有六扇门的大章。 这是真的,杨狱竟然杀了州主,而且还是当街凌迟,这是天大的罪过了! 但,那又如何? 他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你可知,私藏贼寇乃是重罪!” 卫韬冷眼扫过: “本官知晓他曾救你一命,可其人罪过太大,你果真不说吗?” “不说我不知道,即便知道……” 公羊京沉默一瞬,开口了,声音沙哑: “卫大人是要威胁一个被杀了全家的孤魂野鬼,去供出为他报仇的恩人吗?若你是我,会招吗?” “老子最烦的就是你们这号江湖人……” 听得这话,卫韬顿时知晓休想再问出什么了,示意其余两人将他拿下,转身走向山林中。 “大人,可要上刑?” 一个捕头询问。 “上个屁!” 卫韬反手抽了他一巴掌: “人死了全家,你还要欺负?是不是人?上个什么刑?看住他,不要让他通风报信就行!” 呼呼呼~ 两人说话间,几个捕头牵着獒犬走来,其中一人躬身道:“大人,有猎人见到白鹤飞进山林,是否搜山?” “搜!” 卫韬大袖一挥: “都精神些,务必不能让其他州的抢了先!断神捕来之前,必须找到此人的下落,老子能不能进总部,就看这一遭了!” “是!” 本书目前的体系一览表 力量体系为武道(换血) 1~3次为第一关,3次为气血如牛,可修炼下乘武功,下乘九层,第九层大成等于中乘武功的三阶。 4~6次为第二关,6次为气血如虎,可修炼中乘武功,中乘九阶,第九阶大成等于上乘武功的三品。 6~9次为第三关,9次为气血如象,可修炼上乘武功,上乘九品,第九品为大成,但止步三品。 9~12次为第四关,12次为气血如龙,可修炼上乘武功、异术、道术,止步六品前。 13次为第五关。 换血十二次,可修持真罡,真罡为武圣第一步,第二步是换血大成,气血熔炉(准宗师)。 第三步是百经熔铸(宗师),上乘武功,可修持至第九品大成,等同于神通一重。 第四步,气通百窍,玄光洞开,千里锁魂,这是大宗师。。 真罡没有下乘,最差为中乘,但非上乘真罡不可贯通百窍,无法成为大宗师。 武功,分为上乘、中乘、下乘。 有武者持之成为武圣的武功,称之为神功绝学。 武功熟练度从第一层向上数,练满就大成,真罡分等级,不是上乘真罡,不能气通百窍不是顶级真罡,不能扣开武圣之门。 武功的层级即便不受境界的限制,一般人也根本没有可能修炼到大成,大宗师也有部分人无法修持一门武功到大成。 异术,脱胎于武功,没有上中下之分,但凡异术,几乎都等同上乘武功,特殊的威力可比拟神功绝学。 异术九品为大成,十品为圆满。 道术,来源于神种。 神通到达一定程度,可以凝练神种,神种并未直接赐予某人,而是作为传承法器存在的话,则门人可以通过种种法门,发挥出神通的部分威力。 道术第十品圆满,大成者等于神通三重,威力绝伦。 道术施展最为苛刻,大成威力也大于异术第十品(神通二重)、神功绝学第十品(神通二重)。 四步之后,即是武圣,但要突破武圣,还有隐秘的第五步,即是‘获取道果’,神功绝学第十品。 神通九重,层层如山。 神通者(道术拥有者)四步,降服其心,举行仪式,点亮命图,炼化位阶,四步走完,立地成仙(十都级)。 武圣(十都级)…… 十都…… 九耀…… 八极…… …… 神通亦有高下之分,神通的层级也受限于境界,自身位阶图所拥有的是本命神通,这是后话了,暂时按下不表。 道果认主有前置条件,十都进阶九耀也有前置条件。 书评区有读者弄不明白体系,特意总结了一下,感谢书友余生百战。 大家还有什么建议和补充,可以在此留言评论。 第257章长留风再起第一更 …… …… 荒丘高处,卫韬负手而立,环顾山林,隐可见点点星火流散,那是诸多六扇门的捕头在搜山。 哗啦~ 他抖手甩开通缉令,惟妙惟肖的画着一位少年人,其五官算不得出彩,可眉宇间自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桀骜睥睨,让其整个人都变得鲜活醒目。 “五十年内,青州最为出彩的两个年轻人之一,可惜了……” 摩擦着通缉令,卫韬心中不由的泛起一抹惋惜。 何止是青州? 短短三年中这位不及弱冠的少年人所做下的一桩桩一件件大事,即便放眼整个龙渊道也几无同辈可比。 这样堪称骄阳的年轻人,上一次听说,还是楚家的楚天衣,其人拜入铸剑山庄,引得万剑齐震的时候。 可惜…… “无怪乎老大人高看此人,如此年岁,如此天资……” 卫韬犹豫良久,还是寻了处隐蔽之地,放开了藏在袖袍之中的翎鹰,望着它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由一叹: “老大人,卑职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希望您不要糊涂……” 他于云州做了近四十年的捕头,很巧,他初为捕快那一年,云州主事者,名为徐文纪,那是他老上司。 呼呼~ 卫韬心中思量间,几个身形矫健的捕头窜上山丘,汇报着各处搜查的情况,其中还有一人发现了赤眸白鹤扑杀虎豹的痕迹。 “此人藏身之地,应当不远了!” 卫韬颔首,旋即警告: “杨狱此人极为厉害,虽情报中记录此人尚未凝成熔炉,但其战力武功还在我之上,一旦有所发现,任何人不准轻举妄动!” “是!” 几个捕头神情严肃。。 事实上,自六扇门总捕传下来的命令几乎轰动了整个龙渊道的六扇门,此次前来的, 除却卫韬之外, 还有白州六扇门总捕凌钢, 龙渊道驻守总捕齐六一。 而总领此次行动的,更是自京都而来,名闻天下的四大神捕之一, 神拳无敌断启龙! 能让六扇门派下神捕的人物,哪有人敢大意? 几人匆匆而去, 唯有一个青年留下, 他瞧了一眼通缉令, 忍不住道: “大人,此人熔炉未成, 哪怕有着在魏大将军手下逃生的战绩,可也不该引得断神捕前来吧? 这其中……” 大明九道二十七州,六扇门记录在册的捕头, 总数超过两百万之数, 其中不乏卧虎藏龙之辈, 可神捕, 每一代也仅有四位而已! 这样的存在就为了围剿一个未成宗师的后辈就出动,未免令人有些难以置信。 “事实如此, 我等奉命行事即可。” 卫韬神色冷峻: “你且记得,我等此次只为协助断总捕捉拿此人,寻出其人下落, 已足够老夫进身总捕,万不能冒进, 明白吗?!” “卑职明白。” 齐封神情严肃。 他深知自家大人已困于宗师门前长达十数年,若要更进一步, 只得进总部,除此之外, 别无他法。 “去吧!” 卫韬一摆手,突然眉头拧起,就听得山林各处传来声声犬吠与人的惊呼之声。 “嗯?!” 他的心中一震,不假思索的跨下荒丘,直奔最近一处而去,齐封慢了半拍,也疾行而去。 “呜呜~~” 背阴的山林之中, 一只巨大的獒犬俯身呜咽,任由那捕头如何拉扯就是不肯起身,直将后者气的破口大骂。 “大人,这獒犬不知怎么就瘫在地上, 再不肯往前走了!” 见得卫韬,那捕头额头见汗。 “獒犬经过严苛的训练,哪怕遭遇虎豹也不至于如此不堪,怎么会……” 卫韬皱眉。 六扇门的獒犬,是朝廷收集天下犬种杂交,代代优中选优而出的产物,性情凶悍,不惧虎豹。 他加入六扇门这么些年,也还是头一次瞧见这些獒犬如此惊惧畏缩的样子。 这时,齐封也过来了: “其他兄弟那里也是如此,獒犬受惊,再不肯动弹一步,这山林里,只怕有让它们极为恐怖的东西……” “恐怖的东西……” 卫韬自语着,突然回首。 “嗷呜!” 遮月的乌云自天上划过,银白的月光洒落山崖,一只雄壮至极的黑泉,立于山林最高处,对月而啸! 音波回荡在山林之间,随风飘荡极远,音波所至,诸多獒犬纷纷俯首,颤栗更甚,好似狼犬遭遇狼王。 不止是卫韬,哪怕是身在远山之外的其他六扇门捕头,也都听到了这声长啸。 “这是,情报中那条狗?!” 卫韬眸光一凝,心中尽是惊诧。 情报中,那杨狱有一白鹤,一黑犬,如山之人几乎无有不知的,可谁能想到,那黑犬居然能遥隔远山就吓退这么多獒犬? 这还是狗?! 嗷呜~ 山崖之上,大黑狗纵声长啸。 似是察觉到了其他人向着自己靠近,身子一甩,猛然钻进了山林之中。 “追!” 卫韬未曾出声,就听得远山响起一声长啸,内息澎湃,音动十里山林。 “凌钢!” 卫韬一惊,旋即也发号施令:“放开獒犬,追踪那条黑狗!” 呼呼~ 山林之中风声呼啸,一道道人影穿梭而过,时不时还有利箭穿空之音。 此次入山搜寻的捕头皆是六扇门的精英,其中不乏高手,山路纵然崎岖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如履平地。 然而让他们惊诧的是,那条大黑狗的速度,着实太快了,而且非常的灵活,简直像是学了轻功,转转挪移于山林之中,竟迟迟追不上。 砰! 数人合抱的大树被直接撞断,大黑狗狂飙而前,每每听到身后的声音远去,就稍稍放缓脚步,等到他们靠近,就又加快速度。 轰! 突然,一声轰鸣自极远处响起,旋即就是一道足可刺破耳膜的尖锐气爆。 大黑狗猛然一跃,避开翻滚的土石,夹着尾巴逃窜,发出呜咽低吼。 “好狗,好狗!” 一道人影电闪而过,罡气如手,卷起插入山地中的长枪,冷喝一声,疾步而追: “卫兄不乏去捡些柴禾,等凌某替你打了这条狗来吃!” …… …… 呼呼呼~~ 凌冽的夜风吹过山林,枯干落在背阴处未曾消融的积雪上,发出细微的响动。 山谷之内,有着零星火把。 扑棱棱~ 某一瞬间,一只翎鹰自高空而来,犹如利箭般落向山谷之前,盘膝而坐的中年人抬手接住下落的翎鹰。 “世子的信……” 他微微自语,却并未拆开,而是唤来左右,让他们小心戒备,转而起身,不见如何动作,已如猿猴般窜上光滑陡峭的崖壁。 几个起落而已,已来至数百丈高的断崖之上,仅能容纳两人的小小平台上,一个须发皆白,面色却红润白皙好似婴儿的老者盘膝而坐。 于寒风之中对月吐纳,在其膝前,赫然摆放着一口无鞘无柄,长不过二尺的宝剑。 随其吞拿,宝剑亦泛起幽光,似有生命一般呼吸着,有韵律的颤动着,与老者的呼吸等同。 呼! 中年人贴崖而立,垂手等候。 “呼!” 未多久,老者已然吐出一口灼灼白气,其气凝练如剑,在高空的气流中都凝聚不散,射出三丈多远,久久不散。 “恭贺师尊,熔铸百经,飞剑炼就,成就宗师。” 见得这一幕,中年人面有艳羡,也有些感伤,为了今日,他们付出太多太多了。 好在,终见得收获。 他师尊的功行早已到了,可惜失了门中最为精妙的‘百步飞剑’方才迟迟无法跨过这一步,如今不过水到渠成罢了。 “万里征途才踏出一步,有甚值得惊喜的?” 老者缓缓睁开眼,眸光炙烈,犹如出鞘的神峰,很快,又收敛了锋芒,化作一声叹息: “分明是咱家祖传的东西,却得做狗,才拿的回来。老夫有愧我七玄门历代祖师,有愧身死的诸多门人……” 况冥华神情有着些微黯淡。 为了这一式百步飞剑,他付出太多,七玄门也付出了太多。 “以师尊如今修持,再见那秦金锋,一剑足可斩杀了,可惜,此人下落不明,疑似真个死在了猿鸣谷的爆炸之中。 还有那祁罡,天青师弟就是栽在此人手中……” 中年人面露仇恨。 听得这话,况冥华神情微黯去,很快又平复下来: “尉迟,你匆匆而来,可是世子来信?” “不错。” 尉迟兴点头,递上信件,犹豫一瞬,还是低声道: “师尊,百步飞剑已入我等之手,却又何必为他办事?我等大可远遁离开,何必……” “你道那位世子,就那么软弱好欺?不说龙渊王府的势力,单单他背后那位……” 况冥华摇摇头,展开了书信,一眼扫过,眸光顿时一凝: “六扇门的人追杀……杨狱?!” 什么? 听得这个名字,尉迟兴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厉起来: “那狗贼也来了长留山?!” 轰! 况冥华尚未说话,就听得极远处有气爆如雷炸,极目望去,就见得一道人影尾随一头大的惊人的狼犬追来。 似乎正冲他们所在的山谷! “有火光?那贼人就藏身在那处山谷?!” 遥遥看见火光,凌钢的速度不加反减,然而,不及停步,他就觉心头一寒,猛然横枪,就见得一抹寒光自天而地。 “什么?” 第358章那一式从天而降的掌法第二更 “什么?!” 望着自天而落,犹如坠地流星而至的剑光,凌钢心中第一时间浮现的不是格挡与闪避,而是…… 老子被一条狗给坑了?! 余光一撇,他甚至看到了那条回头看向他的大黑狗眼底闪过的,极为类人的戏谑与嘲弄。 然后,一溜烟窜进了山谷草丛中,消失无踪,比起自己追逐之时,速度快了何止一倍?! “艹!” 念头未落,他脊柱挺起,长枪如龙,电蹿而起,如毒龙抬头,迎上剑光。 轰! 继而轰鸣响彻,强大的劲力贯穿地面,泥沙皆起,草木齐飞。 砰! 点指而去的长枪弯成弓形,凌钢深陷地面,眼底闪过惊骇,无人持拿,却有洞穿金铁的恐怖力量。 这是…… “百步飞剑?!” 落后一步,卫韬也已杀来,眼见得这一幕,神色登时一震,这门堪称神奇的剑术,他哪里会认不得? 更知晓,这门剑术最为可怖的就是看不到剑手,就会被击杀,要与身怀此等剑术的高手交锋,必须要抓出剑手来! 只是,未等他环顾四周寻出持剑人,摄人心魄的剑气发出嗤嗤呼啸的音符已然震动了整座山林。 那一口宝剑已掀起漫天寒潮,连同他一起,尽数笼罩在内! “联手!” 凌钢发出一声低吼,血气勃发,面如赤血,长啸的同时,已自深陷的废墟中飞腾而起。 嗡~~~ 后拽的长枪扬起, 犹如一只开屏的孔雀, 掀起枪影如林, 铮铮鸣动着迎上了那如惊鸿般可怖的飞剑。 “好!” 面对这样凌厉的剑光,卫韬自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更来不及在意两人间的恩怨, 低吼应和的同时,腰间长刀已然暴起。。 铮铮铮铮~ 雄浑的气血如狼烟升腾而起, 真罡如瀑逆流, 刀光呼啸, 卷起森森刀龙,悍然爆发。 两人从来不是朋友, 更没有联手对敌的经验,但两人皆是久经战阵之辈,这一出手, 自然就相互契合。 一前以后, 刀枪景从, 撑起一片弥漫山林的枪林刀海! 然而, 下一瞬间,两人的心头就同时一凉。 这一口飞剑太过凶戾, 也太过迅疾,角度、力量、锋锐皆如最为老辣的剑手,无数精妙剑招挥洒, 如同剑阵。 只听得‘嗤嗤’声响,两人已同时身中十数剑! 若非真罡催发护体, 气血沸腾加持,这一刹那, 就要被这剑光绞成碎肉! 饶是如此,两人也被杀的汗流浃背, 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几次想着反杀出去寻找剑手,都被压了回去。 心中一时憋屈惊怒至极。 而在匆匆赶来的其他六扇门的捕头眼中,这一幕就尤为可怖。 一道流光掀起漫天风暴,锋锐至极的剑光于方圆数十丈之内肆虐纵横,所过之处, 草木成灰,土石成粉。 只听得气爆隆隆,不见敌人,大地之上已被纵横交织的剑痕所笼罩。 如此凶猛? 如此可怖! “这才是真正的百步飞剑啊, 宗门当兴……” 望着弥天的剑光,尉迟兴面露沉醉,心中阵阵悸动。 夜幕沉重,他也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可从其爆发的血气与真罡来看,不会逊色于自己,皆是炼成熔炉的准宗师。 朝廷的高手等同大宗门出身的天才,手段凶戾,同阶之中可算一流,两人交手,未必不能与其他宗师周旋一二。 可惜,百步飞剑之下,这两人逃无可逃! 但转瞬他就清醒过来,也翻身而下,匆匆向着山谷而去。 六扇门的人追来,此处山谷就不再安全,矿洞要毁掉,内里的矿工与外面的看守,也绝不允许落入其他人的手中。 唳! 数百丈的山崖,尉迟兴几个弹指就可下去,然而,还未等他落于地面,突听得夜空之中传来一声长鸣。 猛然抬头,就见得一只通体赤色的大雕自远处呼啸而至,伴随而来的,是一道冷酷的声音: “百步飞剑?听闻只有王府的沧海大剑师学成了,不想,你们这些七玄门的余孽,也学成了?!” 轰! 音波如雷激荡间,骇人级的血光染红了小半夜幕。 一众人惊骇望去,就见得一条昂藏精壮的身影自天而地,衣衫与长发狂舞,人尚在空中,已经提臂甩膀,遥隔数十丈,已是一掌轰下! “来来来!老夫陪你玩一玩!” 昂! 血气如潮,罡风若海,却皆随其掌印而动,几如实质一般的澎湃内息于夜幕长天中发出经久不息的虎啸龙吟声。 恍惚间,似有一条赤血交织,真罡浇筑的真龙怒吼着探出龙首,伴随着如雾血光,轰然而落。 “降龙罗汉齐六一?!” 夜幕某处,响起一声惊咦,继而,漫天的剑光为之一收,于电光火石之间,万千剑影归于一剑,斩向那从天而降的掌印: “今日老夫便会一会你这降龙罗汉,看一看你是否承载得起这传说中神佛的名号!” 轰隆隆! 话音回荡之间,剑光与龙吟已在半空响彻,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好似要将夜幕都撕出一条口子来。 骤起的狂风更是吹的山林中草木齐飞,烟尘弥漫。 轰! 似是一声,又好似千百声。 两人一次碰撞,就再无停歇,顷刻之间,不知碰撞了几次,血光与剑光交映,在夜幕中照亮山林。 砰! 又一次碰撞声后,飞剑逆飞而回,齐六一也自稳稳落地,袖袍后扬,压下身后腾起的灰尘与气流。 呼! 直至此时,凌钢与卫韬两人方才吐出一口浊气,望向那身着蓝衣,不修边幅的大汉,神色皆闪过复杂。 六扇门总捕之间并无直接的统属关系,理论上,他们与方其道这三个州级总捕是与齐六一同级的。 但这只是理论上,齐六一的武功自然是胜过他们,且年岁也要小一些,数年之前,已踏足宗师之境。 一手降龙掌法,在龙渊道也是赫赫有名,若非此人一向不甚在意权争,只怕他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好一个降龙掌,好齐六一!” 山林之中,况冥华负手而立,稍显黯淡的飞剑环绕而飞,他的脸色稍显阴沉,眼底闪过惊异与凝重。 此人的武功比之传言中的还要强,这一式掌法刚猛凝练至极,并不是只有声势浩大,否则,也拦不住他这口飞剑。 两人一番交手,皆受了伤。 “呵~况冥华?我道是谁,原来真是你这条老狗! 我听说两年前,你还被秦金锋追杀的好似丧家之犬,短短两年,居然有此进境?” 齐六一屈伸五指,感受着臂掌的酥麻刺痛,心中也是惊诧,再望向山林中的老者,语气就越发不善了: “看来,你是卖身给某一位当狗了?” 他身为龙渊道六扇门总捕,虽然一向不怎么管事,但王府被盗走了精金甲胄这样的大事他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王府家事根本不是他有资格去管的,听说只一个秦金锋就将七玄门打成落水狗,就更没兴趣了。 此时瞧见这老家伙,心中顿时生出疑惑来。 “说起当狗,你齐六一何尝不是?” 况冥华心中闪过晦气。 他根本不想和这些锦衣卫的鹰犬纠缠,奈何这些人莫名其妙就直奔自己而来,未免山谷暴露,他也只能出手。 谁料这齐六一来的如此之快? “老子是官,你是狗,怎么能一样?” 与凌钢、卫韬点头示意后,齐六一也不急着发难,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对面的老者,面露狐疑: “当日七玄门盗宝之事传出来,老子就在怀疑,凭你们几个软脚虾,哪里来的胆子去夜闯王府,更奇怪的是,居然还让你们抢走了……” “呵!” 况冥华只是冷笑,心中却是一沉,这老狗的鼻子太敏锐了。 “如今看来,老子的猜测怕是正确的……” 齐六一似笑非笑: “七玄门,不,你自己只怕早就投靠了王府中的某位,又故意派出一些人去死,精金甲胄只怕不是你们的目标,而只是个幌子……” 王府盗宝这案子,在他看来疑点重重,其中最大的疑点,就是这几人逃了足足一年多。 龙渊王府是什么所在? 整个龙渊道,论起险恶,无出其右者! 不要说当时的齐六一,即便是此时的他,有一个算一个,有两个算一双,都得死在里面! 说话间,三位总捕的目光皆是不离况冥华,但他掩饰的极好,因为他根本没有回答。 只是环绕周身的飞剑,光芒越发的盛了,似毒蛇吐信般,蠢蠢欲动。 “你果真想知道?” 况冥华目光幽幽,他本想拖延时间等尉迟兴毁坏山谷,可此时听得此人的质问,已不敢再拖了。 更重要的是,其他的鹰犬也摸去了山谷。 “说不说,其实无所谓。” 齐六一揉捏的手腕,缓步前踏,眸光幽沉而冷漠: “打死你,一了百了!” 况冥华眼神发寒,剑鸣铮铮,语气亦是冷冽: “打死我,只怕你还没有睡醒!” 呼呼~ 无形的风在两人之间碰撞,大战一触即发,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山林又自有声音飘荡而来。 “打就打,不打就滚,磨磨唧唧,不似男人!” 第359章天堂有路你不走……为上仙齐天加更 “谁?!” 一众人神情皆变,纷纷侧目。 这声音来的突兀,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全都被况冥华与齐六一所吸引,以至于竟无人发现。 “哪个敢骂本大爷?” 齐六一冷哼一声。 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唯独他与况冥华两人气息交错,无法分神。 夜幕树梢上,一袭红衣垂下,裕凤仙斜坐于树杈上,扛着长足九尺的偃月刀,一手搭在膝盖。 “你是哪个大爷?” 听得这熟悉的蛮横口气,齐六一身形一僵,气息不由的有些不稳,嘴角闪过苦笑: “大……裕指挥使。” 怎么这个小祖宗也跑出来了…… 见得裕凤仙,一众六扇门的捕头惊诧不已,唯有卫韬、凌钢在内的少数人认出她的身份,不由的暗暗叫苦。 这小祖宗不是刚回道城,怎么就又跑出来了? “裕凤仙?!” 况冥华心神一震,暗暗叫苦。。 他当然知晓其真正身份,更知晓被严密封锁的,其已然以不败天罡凝练气血熔炉的消息。 不谈其身份,单单武功,在此时此刻出现,都让他感受到了压力。 “你很勇嘛,敢骂我?” 裕凤仙冷哼一声,状似不耐: “打不打?不打我打……” 轰! 她的声音兀自飘荡间,齐六一果断出手,抬手就轰,雄浑真罡勃发,排空气浪,如横推山岳于前。 直直撞向了况冥华。 铮! 后者亦是反应,身形暴退的同时,飞剑弹抖,掠起真罡于空中分化剑影。 直如一团青莲绽放,如罗网交织,丝丝缕缕的剑光带着‘嗤嗤’音符,自四面八方包向齐六一。 这一下,况冥华却是深知情况紧迫,动用了杀招,那分化的剑影似虚似幻,可飞剑本身就藏身其中。 看似锋芒不如之前, 可这才是真正凌厉的杀招, 一剑之中蕴含着洞穿真罡, 斩破金铁的极致锋锐。 轰! 龙形真气纵横拍打,夜幕山林似都被劲风所席卷,可怖的气浪如潮水般不住涌动, 好似这一方天地都被搅动了。 犹如实质的金光也随之泛起,齐六一在发光, 每一寸肌肤, 好似都在发光, 层层交织的金光如甲胄般贴合在他的身上。 乍一看,犹如一尊罗汉降世, 掌出降龙。 他的掌力雄浑至刚却又不是一味的刚强,力行周天,循环不喜, 一掌更比一掌强, 气劲涵盖, 无有破绽。 那密密麻麻的剑光速度极快, 角度更是极为刁钻,却还是被他全部拦阻在外。 两人打出真火, 越打越凶,只见人影闪动,真罡与剑气碰撞化火, 纵横挪移,战场不断拉大。 一时之间, 山林之中狂风骤起,一片飞沙走石的毁灭之相, 逼的一众围观者连连后退,或神情凝重, 或心中惊骇。 唯有裕凤仙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入了神,不时的挥舞大刀比划,眼神越来越亮。 两尊熔铸百经,洗尽铅华的宗师级武者生死交战,即便是她,也是头一次见到, 仅仅观战,心中就升起种种明悟。 她从来都是个武道奇才,自小到大,真个教过她的只有小时候的爷爷, 其余大半都是他自己开悟。 此时望着两个宗师的生死搏杀,隐隐间,就觉心中清明,领悟颇多,只是…… “老贼休走。” 终于,她忍不住了,猛地拔升而起,足下一踏将身下的大树踩进了地下,拔刀而起,割裂夜幕,掠出刀龙,横斩而下: “吃我一刀!” 她音似雷炸,人如龙腾,踏空的同时,周身血气弥漫而出,滚滚如狼烟冲天而起,以她为中心,方圆十数丈乃至于数十丈之内都觉热气蒸腾。 正是其强大到不可思议的血气! 她身在娘胎,其父、爷就为其求取来一枚地元灵丹筑基,出生后更是不知服用了多少丹药。 自修行起,她从来是摧枯拉朽,只在真罡停留了数年,那也只是想要参悟不败天罡而已,她本身的气血早就强横到非人地步。 炼化道果‘东龙’之后,其体魄、生命力更是有着蜕变,气血攀升到一个让交战的两大宗师都无法忽视的地步! “齐六一,你要以多欺少吗?!” 感受着爆掠而来的如龙刀光,本假意格挡,意图逃走的况冥华终于色变,万没想到裕凤仙如此敏锐。 百步飞剑的杀力之强不逊色于任何神功绝学,然而却又着一个不算破绽的破绽,那就是飞剑被人缠住,则武功要暴跌! 至少,在修持出第二口剑之前,他根本无法同时应付眼前的两人。 “你也配?!” 齐六一几乎被气笑了。 他无法速胜非力不及,而是其人躲闪太快,飞剑难缠,可真个打下去,此人绝非他的对手。 可此时眼看大小姐拔刀而斩,心中虽然气闷,却也只得退后,但同时不忘交织诸般掌力,重重一掌打在暴退的飞剑上。 “噗!” 为了逆转飞剑回援,况冥华不得不吃了这雄浑刚猛的一掌,心神皆震,暴退的身子都是一颤,口喷鲜血。 砰! 况冥华以飞剑交织出绵绵剑网,拼着再度咳血挡下了裕凤仙势大力沉的一刀。 “山水有相逢,齐六一,今日之耻,老夫必有偿还!” 一声长啸撼动山林,远远传荡。 继而,在诸多,目光的注视之下,转身就逃,没有半分的犹豫与迟疑,这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打! 不说他根本无法抗住这两人联手,单单这位小郡主,自己若是伤到她,那才是天上地下无处可逃。 是以,他无比果断的转身就逃,长啸提醒山谷之内的尉迟兴的同时飞剑吞吐,割裂草木,荡起滚滚烟尘,遮蔽身后之人的视线。 心中憋屈,可更多的却是不甘。 为了寻到此山,七玄门寻觅了不知多少年,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此时,却尽成空了! 传说中的道果‘火龙’啊! 他的心在滴血,却也只能祈祷尉迟兴能够及时摧毁一切痕迹了! “休想逃!” 他要逃,裕凤仙哪里肯? 凝成熔炉已然数月,她却全然没有找到与任何人交手的机会,好不容易碰上,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此人临走故意长啸,必是有着同党。有劳两位前去一看……” 齐六一向着卫韬两人一拱手,继而飞身而出,踏步如雷落,伴随着气流呼啸,直追而去。 …… …… 呼呼! 幽暗狭窄的巷道之中,老爷子突觉面上濡湿一片,忍不住抹了把脸了,这一下,他也猛然翻身坐起。 “吓!” 望着眼前大如牛犊的黑犬,老爷子吓了一大跳。 “呜呜~” 大黑狗轻声呜咽着,尾巴摇动,就地一滚,露出肚皮。 “……这狗?” 老爷子有些迷糊,旋即想起了什么,试探着询问:“你,你是小狱养的?” 他本是下意识一问,可令他瞠目的是,这头大黑狗居然好似听懂了一样点点头。 “真的是……” 老爷子又惊又喜,这才挣扎起身,他扫过黑暗的巷道,才发觉其他矿工似是被大黑狗吓跑了。 但根据痕迹与脚印来看,自己在天海界里带了那么久,现实里好似也没多久? “呜!” 突然,大黑狗翻身而起,满身毛发都炸了开来,它向着巷道里奔逃,又回头看向老爷子。 “你要我跟你走?” 老爷子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想了想,还是跟着窜进了巷道,未多久,他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自己之前走过的巷道传来‘轰隆’之声,似是塌了? “不好!” 老爷子一个激灵,还未说什么,就见得那大黑狗猛然窜入他的裆下,一个发力起身,在狭窄矮小的巷道中狂奔起来。 “等,等!” 突然,老爷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然唤住大黑狗,他扭头望向一处废弃的矿洞,似乎是被之前的震动牵扯。 这矿洞塌了一角,在其中,他瞧见了大片的红光! “这,这么多?!” …… …… 呼呼~~ 一连串剧烈的呼啸响彻山林之中。 飞剑开路,人随剑动,况冥华的速度非常之快,且根本不需要闪避,无论是沟壑、山区、断崖,他统统一跃而过。 然而,身后狂飙的劲气却深深的告诉他,自己根本没有摆脱那两人。 “该死!” 况冥华气的几乎吐血。 秦金锋追杀他足有一年,这仇他都可以放下,门人被杀大批的仇,他也能放下,因为他深深知晓自己的目标。 为此,他避于山林,除了那世子的命令他根本什么都不理会,一门心思就想着寻找自典籍中寻到的‘道果’藏身地。 然而…… “齐六一、裕凤仙、凌钢、卫韬……还有那杨狱!” 说到最后的名字,他几乎将满口牙都咬碎。 根据翎鹰带来的消息,这些人之所以会来这荒山野岭,全都是为了追杀此獠! 可恨的是,自己分明还与他有仇,却偏偏为他挡了灾?! “我恨!” 深深的压下心中的怨毒,况冥华低吼一声,气血燃烧,本就快绝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突然,他的心中一震。 目之所及的远处,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少年人,其身着武袍,体魄匀称而修长,他缓缓抬头。 本称不上俊美的面容,在其挑眉的瞬间,变得极为鲜活,令人难忘。 “天堂有路你不走……” 第360章杀人诛心第一更 呼呼! 夜风翻涌间,杨狱依树而立,望着极远处飞剑在前人在后的老者,眸光幽沉,这个气息,他很熟悉。 正是金刀门诸人口中的门主。 天海界与现世的世界是不对等的,天海界中数日,落于现世,实则不过数个时辰,自天亮到天黑,如此而已。 回归现世的第一时间,他就察觉到了不妙,大黑狗在他的一番捣鼓之下,早已有着灵性,非有大事,必不会离开。 催发活死人出去查探,他果然发现了异样,以心眼催发‘千里锁魂’后,果然发现了熟悉的气息在以极快的速度靠近自己。 是故,他停下了脚步,在此等候。 “老爷子……” 杨狱缓缓吐纳。 他的精神强大而纯粹,隐隐间,好似感知到了早已认主的大黑狗,他猜测这条狗必然是有所发现,否则不至于迟迟不回…… 只是…… 呼呼! 翻卷的夜风吹动树干,哗哗作响。 疾速奔行中,况冥华心中一震,旋即认出了眼前之人正是他早闻其名,却只在通缉令上见过的仇人。 “嗯?!杨狱?!他……” 况冥华看到的,紧随其后的裕凤仙、齐六一也先后看到了,两人神色不一,却皆是加速追击,尤其是前者,更是催发真罡,狂飙突进。 奈何修持百步飞剑者,人与剑同,轻功极快,两人皆身怀上乘轻功,一时之间竟也追之不上。 “杨狱?!” 况冥华神色动容,惊诧、错愕,继而是沸反盈天般的暴虐。 精金甲胄被劫、儿子身陷大狱,以及此次因他被迫中止挖山逃遁…… “好,好,好!” 一桩桩一件件, 新仇旧恨涌动之下, 况冥华不怒反笑: “好得很!” 前一刻还在心中念叨的仇人就此出现在面前, 这是何等的快意? 然而,不及他发作,遥隔数百丈之外的杨狱, 已然动了。 自极静到极动,刹那而已。 前一瞬, 还如平湖般沉凝无波, 转瞬便是滔天大浪, 一霎间,气息斗转, 恍惚间,犹如恶龙腾渊! 砰! 这一下跺脚太过凶猛,直好似要将整座山林都踩的塌陷、倒转! 雄浑至极的力道自大地涌上涌泉, 直至脊柱、肩背, 如同导火索引动了无数的霹雳雷火弹, 骇人级的气血为之勃发! 轰! 澎湃的罡风呼啸着扫荡四方, 借由足下一踏之力,杨狱躬身而前, 空气被他挤压出实质的涟漪扩散,这是速度快到了极点的挣扎! 呼! 血气与真罡交映生辉,金红大盛间, 杨狱一臂前探,衣衫与长发皆后仰, 如推山岳。 这一下爆发太过刚猛,恍惚间直让况冥华以及极速追来的裕凤仙、齐六一都产生了一种其身前无所不在的气流乃至于空间都被其一下推动的错觉。 踏步, 躬身, 踏臂! 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于瞬息之间, 况冥华眼底闪过的惊怒尚未落下,一股迅猛的罡风已遥隔数十丈吹打到了他的脸上。 随之而来的,是冰冷彻骨,无有半点温度的声音: “天堂有路你不走……” “嗯?!” 飞扬的乱发之下,况冥华的脸上闪过震惊与错愕,这小子怎么会…… 这一刹那,自山林中爆发出来的威势之强烈, 几乎已不逊色于身后的两人了,甚至于,刚猛霸道处,犹有超过? 情报中不是说, 此人杀聂文洞之时,还曾经历过一场苦战?! 聂文洞那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何德何能与此人交手?! 震惊、错愕、不可置信…… 诸般念头涌动只是一刹那,况冥华到底是积年老江湖,更已熔铸了百经的存在,刹那之后,已压下了诸般杂念。 “死!” 极怒之音吐露而出,狂飙而前的飓风都吹之不散。 杨狱踏步探掌的同时,一抹清冷的剑光已然绽放,好似一轮坠落的明月般绽放光芒,充塞山林夜幕。 铮~ 剑鸣声起,剑光如水银泄地,充塞天穹冷酷中带着直透人心的森森凉意,透漏着一种无物不斩,一击必杀的恐怖味道! 百步飞剑,曾几何时就是一门纯粹至极的刺客之剑! 四百年前的七玄门门主,就是以此门飞剑为凭,于诸王争霸之时,辅助太祖张元烛刺杀了诸多强者而闻名天下。 这一刻,在极尽的惊怒之下,况冥华只觉自己的剑术又有精进,恍惚之间,好似触摸到了更深层的剑术道理。 ‘这才是百步飞剑的真正奥妙吗?’ 哪怕深知处于后有追兵,前有强敌的大战间隙,况冥华都忍不住有着刹那的失神。 直至一声更为巨大的轰鸣响彻! 轰隆! 气浪排空犹如海啸,惊涛沸腾,卷起重重气流。 杨狱如踏风龙,劲力勃发,他那一掌推出过半,竟猛然一个回拉,这一下,就将被他搅动的,如潮如浪的气流罡风统统拉了回来! 咔咔咔! 五指弹抖震爆气流,骤然捏紧,似将那翻滚如潮的气浪、沸腾澎湃的血气、至刚至阳的真罡尽攥入执掌! 继而, 在况冥华狂抖的脸色之中,一拳打出! 竟全不将那攒射而出,铺天盖地一般的凶戾剑光放在眼中,要以身硬抗! “他要同归于尽!” 况冥华都有些发懵,来敌的这一反应全然出乎了他的预料之外。 自家人知晓自家事! 他这一口飞剑耗尽了七玄门多年珍藏的精铁,更有着自己背后那位世子的大力相助,虽不过二尺,可其锋锐之处,足可洞穿大宗师的真罡横练! 他料尽眼前之人的反应,却也根本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不避不挡,以身硬抗,真真一派与自己同归于尽的姿态! “杨狱不要!” 见得这一幕,裕凤仙的神色亦是一变,她身形如星坠,重重落地,同时气血与真罡如水流入手掌。 不假思索的将掌中偃月刀投射而出! 轰! 比之床弩迸射还要凶猛,这一口长刀洞穿虚空,所过之处气爆隆隆,更拉扯出一条长达十数丈的灼灼白气。 其势凶猛,纵是一堵城墙,都足可贯穿,但终归比不过双向奔赴,更施杀招的两人更快。 “老夫岂会怕你!” 胸腔之内似有熔炉震颤,抖出岩浆火焰,炙烈的血气瞬间将况冥华笼罩在内,他十指弹抖,本就快极的剑光更快三分。 他绝不信此人的拳,能快过自己甲子修持的百步飞剑! 你想同归于尽,可死的,只可能是你! 嗤嗤嗤嗤~ 铺天盖地的剑光自四面八方射向杨狱,直好似一朵青莲合拢莲叶,欲将其中的虫豸裹杀!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料! 没有人的肉身速度快的过他心意相通的飞剑,那弥天的剑光,果真于十丈之前,就将杨狱淹没其中! 修持百步飞剑者,怎么会惧怕他人近身?! “死吧!” 况冥华眼底闪过快意。 他的这口飞剑锋锐无匹,绝非肉体凡胎可以抗衡,真罡固然可以遮挡部分,可那又如何? 你可以拦住千百剑,可只要露出一剑,等待他的,只要死亡一途! 然而下一瞬,自剑光中传出的金铁叫鸣之声,却让他神色骤变,几乎呆立当场! 那是连绵不绝的金铁交鸣之声! 在他的眼中,他看得分明,那不知此人驻足拔刀以抗衡,相反,他仍然在极速冲锋,悍勇至极的拳锋几乎可以感知。 拦下他的剑光的,赫然是一道光芒微弱,速度却快绝无比的,飞剑! 那是一口无鞘、无柄,清澈如水,锋锐似乎更胜的神剑! 却正是杨狱得自沧海大剑师的那口千锻级飞剑! 杨狱重刀而轻剑,可这不意味着他不会剑术,恰恰相反,他在这门百步飞剑上的造诣不会逊色于他的刀法! 得自况天青的十步一杀剑中,蕴含着七玄门四百年来多位剑术大师的经验,而精金甲胄之中,更有着完整的兵甲灵通术! 他早已有了修持这门百步飞剑的基础,只是他根本没有条件去打造一口与自己心灵相通的飞剑。 直至他得到了沧海大剑师呃那口飞剑,他水到渠成的掌握了这门上乘剑法,只是因为这口飞剑与他并不能心意相通。 无法离开自身三丈之外而已。 可无法用之于对敌于外,却可环绕于身周,成为金刚不坏身、不败天罡之外的第三道防御圈! 正因有此依仗,他才不惧那弥天而来的剑光之潮! “不可能!” 这一惊,简直比之之前任何时候还要巨大太多! 哪怕杨狱展露出传说中的道术、神通,或者展现出超乎想象的体魄横练,他都不会如此惊讶。 可他竟然,竟然也学会了百步飞剑?! 凭什么?! 巨大的震惊让他的脑海一片空白,甚至于心中涌起了巨大的酸涩来。 为了这一门百步飞剑,七玄门四百年来,诸位祖师不知付出几多。 而他自己,更是付出了亲子下大狱,宗门驻地被毁,门人子弟风流云散,自己卖身为奴的巨大代价。 “你凭什么?!” 凄厉的怒吼吐露的刹那,已被霸绝的罡风吹灭,十多丈于杨狱而言,一步都不到,拳印破空,横压而下。 “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第361章什么是,暴力机关第二更 砰! 拳落,风起。 瞬息之间,泥沙皆起,灰尘如帷幕高高拉起,遮住了夜幕中本就不多的微光。 况冥华的反应很快,巨大的危机下从恍惚中回神,斜架双臂,鼓动血气真罡相应,然而,这似乎没有了意义。 拳落的瞬间,他几乎连惨叫都被砸进了肚子里,周身筋骨摩擦、崩碎,整个人足足矮了一尺还多。 却根本没有半分可以卸力的余地,脚下的泥土好似化成精钢,让他生生吃下了这霸道刚强的一拳的全部力道。 嗤! 未等他逆血喷出,裕凤仙掷出的偃月刀也已到达,已然稀薄的真罡连同横练、内甲一并洞穿。 “噗嗤!” 腥臭的鲜血连同内脏脊椎被一刀捅出了独自,染血的刀锋几乎触及杨狱的真罡。 砰! 下一瞬,那肆虐于况冥华体内的劲气似是寻到了发泄之地,大片的鲜血狂喷而出,整个胸膛都几乎炸了开来。 可即便如此,其强大到非人的体魄,仍为其留下了一口气。 “嗬嗬~” 逆血下泄且上涌,况冥华双目血红,怨毒且不甘的伸手,似仍要捏动剑指,却最终颓然垂落手臂…… 銆愯瘽璇达紝鐩鍓嶆湕璇诲惉涔︽渶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闃呰伙紝 瀹夎呮渶鏂扮増銆傘 最后一口气被逆血挤了出来: “百步飞……” 当啷! 直至此时,那一口黯淡无光的飞剑方才落地, 发出呜咽的嗡鸣,弹抖几下, 就没有了反应。 轻甩手臂, 杨狱望向肋下, 这老者于百步飞剑上的造诣已然极深,他一心二用到底没有尽数挡住。 肋下的衣衫被划破了长长一道痕迹, 几乎就差一线,就要划破他的油皮。 “呼!” 反手收起两口飞剑,杨狱心中不由微微叹气:“如此老辣的剑手, 也不得七星龙渊斩鬼剑的承认吗?” 眼前这老者的飞剑自然比不得那位沧海大剑师,可其分明晓得此此门剑法的真谛,飞剑挥洒如意,更胜于老辣。 然而,七星龙渊剑也只是照常嗡鸣了一声, 也不知是有所感应, 还是说根本就是在嘲笑…… 倒是紫金吞煞宝葫芦, 吸纳了况冥华即将消散的命数, 几乎吃撑,摇摇晃晃的。 呼呼! 微风吹过, 裕凤仙与齐六一先后落地,先是看了一眼死相凄惨的况冥华,随后视线就落在杨狱身上。 “好霸拳,好真罡,好气力, 好武功!” 齐六一目光如火,亮的吓人。 他轻功不算顶尖,可目力必是一流无疑,极追的同时, 也亲眼看到了两人交手的始末, 心中震动非小。 他这一生遭遇的高手不在少数, 眼前这少年自算不得其中强手, 可那些人无不是江湖豪雄,称霸一方的豪门之主。 这少年能与那些人一比, 已是不得了了。 固然有传言此人得到一枚道果,可天下间疑似身怀道果的不在少数,有如此武功实力的少年人,只怕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但那些若非出身隐世大宗门,要么就是豪门巨阀的嫡系传人,几乎都是与裕凤仙一般,在娘胎里就筑了基的天之骄子。 眼前这个,可只是一个年不及弱冠,似还无甚显赫传承的边关小城少年! 这样的人,难怪徐老大人不辞辛苦,锦衣卫内部更是兴趣缺缺,有心维护…… ‘好一条大汉。’ 杨狱眸光也是一晃。 这昂藏汉子气息冷峻如险峰,更有着一股豪迈的意志升腾,比之这位七玄门门主还要强上一筹。 这是…… “降龙罗汉,齐六一?!” 杨狱认出了此人,心中微沉,眼前之人应当是六扇门在龙渊道的第一高手了。 能与之相比的,也只有龙渊道锦衣卫指挥使‘王符临’、龙渊卫四大统领等寥寥几人而已。 相传其人天赋绝顶,未熔铸百经之前,就曾以一手降龙掌匹敌宗师,伤却未死,一举名动天下。 这七玄门主之所以狼狈遁逃,只怕也是吃了此人的亏。 当然,也可能还有这位裕指挥使的功劳…… “有此等武功实力,无怪乎敢藐视皇权王法,犯下如此大逆之举,可惜,遇到本大爷,你的征途,也就到此为……” 齐六一挽起袖子,鼓荡血气,然而,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快走吧!” “郡主?!” 齐六一错愕扭头,看着抽刀抖落鲜血的裕凤仙,神色少见的严肃了起来: “此人是朝廷重犯,郡主万不能胡闹!” “闭嘴!” 裕凤仙说的很粗暴,动作也很粗暴,横刀身前,凤眸含煞: “快些走,迟了你就走不掉了!” 后一句,却是说给杨狱的。 “郡主!” 齐六一心中一突,察觉到了异样。 他自然知道杨狱曾为锦衣卫,但也不至于到了此时还护着一个曾经的下属吧? 难道真的如传言中的那般,郡主已然芳心暗许,珠胎暗结??? “呵~” 裕凤仙的维护有些出乎预料,杨狱也只道她是念在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交情上,没有细想。 不过却也还是开口了: “指挥使不必拦他,杨某此番功行也有不小进步,正想称量一下宗师的分量有多高!” “打死一条丧家之犬,就自以为足以横行天下了不成?” 齐六一挑眉: “你当某家,也是这种废物吗?” “降龙罗汉齐六一的大名,谁人不知?” 杨狱舒缓着手臂筋骨,言辞却不改锋锐: “只是杨某也没有猜到,连一个废物都拿不下来的人,会是鼎鼎有名的龙渊道总捕齐六一……” “大胆!” 齐六一眸光一炸,心中刚刚升起的欣赏顿时一扫而空: “牙尖嘴利,小小顽童不知天高地厚!” 他一步踏前,降龙掌蓄势待发,然而,不等他动作,森森寒潮已推动刀光如龙力劈: “你才大胆!” 砰! 掌力推起,挡下力劈一刀,齐六一面黑如锅底,声音也是有了怒气: “郡主!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杨狱不止当街凌迟了聂文洞,更偷学了皇室的‘不败天罡’! 你若私自放走他,罪加一等,只怕宗人府那一关,你也过不去!还不速速……” “本郡主行事,何须向你解释?!” 听得‘不败天罡’裕凤仙脸也黑了,但还是强硬拦下齐六一,催促杨狱: “速速离开,不要停留关内,大离也好,草原也罢,随你去,躲的越远越好!” “不败天罡……” 杨狱的眸光一闪,看向齐六一: “我偷学不败天罡,碍指挥使何事?” 他自然是学了不败天罡,可他那是学自食材之上,并非偷学的裕凤仙,但转瞬他就想起了达摩伏龙幻境里的事。 ‘这憨憨不会直接承认了吧……’ “郡主私传你青龙真罡,已犯了宗室忌讳,罪过极大!若你还是个男人,就该直面,而不是躲在一个女人的背后!” 齐六一语气十分不好。 ‘果然,这憨憨真个承认了……’ 杨狱心下无语。 传功之事,只要打死不认,其他人又能如何? 他之所以悟到不败天罡就主动暴露,其中也有着这方面的考量。 裕凤仙只需要一句,“幻境前后三日而已,谁能将一门真罡修持到大成并悟出不败天罡?”。 就足可反驳任何人的质问。 但很显然,这憨憨并未这么做,生生将她自己坑了进去…… “走不走?!” 眼见两人一人一句,裕凤仙心中却是越发焦躁,终于忍不住反手一刀,掀起气流呼啸,隆隆力劈: “废话太多,赶紧走!等断启龙来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砰! 杨狱足下发力,避开这一道,拂袖扫落烟尘,一脸无语,明明是一番好意,他着实感激不起来。 “且住!” 见她还要出手,杨狱也有些麻,叹了口气: “走,大概是走不了的……” 三人交谈之时,他心中突生感应,这不是被人千里锁魂而生出的感应,而是赤眸白鹤…… 长达数月的不作为,哪怕他心知朝廷强大,也不由的有些松懈,毕竟,哪有千日防贼的。 此时警觉,却似乎已然有些迟了。 不过,他却并不惊慌,催使通幽扫过自身命数,气运加身、位极人臣皆泛着微光…… 唳! 几乎是他的话音落下,一声声长鸣已然响彻高天。 山林之中,诸多人纷纷抬头,就见得夜幕之中,一只只巨大的禽鸟飞腾而来,纵横长天高处,组成一方大网。 “六扇门,飞鹰箭队!” 望见这一幕,便是裕凤仙也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 六扇门是大明除却军队之外最大的暴力机关,多达数百万的捕头中强者如云,只是其中最为顶尖的都聚集于中枢而已。 飞鹰箭队就是其中之一,其共计三十六人,皆是真罡之上的修持,且修持的全是上乘箭术! 非但如此,其全员兵器甲胄皆是天工院打造,破罡箭、破甲箭应有尽有,且相传人人身具符箓,足可射穿大宗师的真罡横练。 加之体魄横练天下闻名的断云龙,这是足以让大宗师都为之色变的力量! “完了,完了!这些真的完了啊……” 裕凤仙脸色一白,心中抓狂,看着杨狱一脸平静,恨不得飞起给他两刀。 这下自己只怕真要栽在这小子手里了…… 第362章力不如人,如之奈何?为上仙齐天加更 唳~ 夜幕之中,鹰啼长留。 三十七只飞鹰舞动长空,纵横交织之下,形成一个覆盖了方圆百里的巨大包围网,涵盖所有方位,任何人都无可遁行。 桀骜如赤眸白鹤,被鹰阵压下,也只得低空呜咽哀鸣,被压的不敢升空。 “飞鹰箭队……” 杨狱浊气长吐,心中危机如潮般涌动。 朝廷的势力冠绝天下,其底蕴之深非同小可,这飞鹰箭队人人皆是优中选优的高手,兵甲精良,强弓利箭,足可毁宗灭派了。 哪怕是他,也无法在这样严密的锁定之下逃脱,更不要说还有那位名震天下的神捕断启龙了。 作为大明朝廷三大暴力机关之一,六扇门的底蕴极深,四大神捕皆是大宗师级数,皆修持有神功绝学。 武功之高,绝不在魏正先之下。 加之这飞鹰箭队,只怕纵然是那位大将军单枪匹马,都无可遁行。 “想不到,再见飞鹰箭队,是在今天……” 齐六一亦是惊叹连连,眼底却闪过一抹复杂…… 不同于护持大内的东西两厂,锦衣卫也罢, 六扇门也好,真正的底蕴皆在总部之中。 曾经, 他也是可以留在总部的, 可惜…… “麻烦大了。” 桀骜如裕凤仙, 此时也不由叹气。 断启龙人称‘神拳无敌’,可其人并非是个莽夫, 恰恰相反,其人心思缜密,行事谨慎, 但凡动手,必是以雷霆镇压。 此时想来,卫韬、齐六一等人只怕都是幌子,他早已盯上杨狱不是一天两天,只是含而不发又是为了什么? 呼! 群鹰翱翔于空, 其中一头色呈暗金的巨鹰俯身而下, 不见如何动作, 一道人影已出现于不远处的荒丘。 出乎意料,这位人称‘神拳无敌’的断神捕, 仅有七尺来高, 不高也不魁梧, 相反, 还有些消瘦。 其着青衣,束发高冠, 不像是纵横江湖的大宗师, 倒像是踏青赏花的世子,不见丝毫锋芒。 然而, 其现身的瞬间, 一股无可形容的压迫也随之降临,与其平静外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其张扬而霸道的神意。 恍惚之间,众人只觉其人如鹰王,气息桀骜, 环顾之间, 眉宇之间尽是睥睨之气。 “此人……” 望着山崖之上负手而立的断启龙,杨狱的眸光一沉,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危机。 同时, 暴食之鼎亦生出震动,这人比之魏正先还要危险,因为他同样身怀道果! 一位疑似身怀神通的武道大宗师! “断某来了, 林道兄还不现身相见?!” 平平静静的声音,却如落雷般传荡百里又十里,其内息之强大,让闻听此音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断兄不愧天下神捕之名,贫道已尽可能的谨小慎微,却还是被你察觉到的蛛丝马迹……” 喟叹之声于山林中响起,一条单薄的身影缓步而出。 这是个发丝半白的穷道士,身形瘦弱单薄,一袭道衣都浆洗的发白,他环顾四周,目光于杨狱身上顿了一顿,方才望向断云龙: “不过,要拿下贫道,仅凭断兄一人,只怕不够,你们四人皆来,也未必就够!” “林道人!” 望见来人,齐六一的眸光顿时一凝,长空各处,也皆响起弓弦绷紧之音。 人的名,树的影。 玉龙观余孽的名头实在是太大太响亮了! 那位大明四百年一出的绝世战神,西府赵王张玄霸,其一声缔造出的名头有多大,则玉龙观的名头就有多大! 纵然一战后真言道人消失疑似身死,可其人的名头依然绝大,时至如今都有人将之称之为第十三位武圣! 面对其唯一存世的弟子,林道人的话没有任何人觉得意外,甚至于,断启龙都不敢有丝毫大意。 “原来断启龙真正的目标,是林道人。” 齐六一这才心中恍然。 以大宗师之尊,调动一道三州十万六扇门捕头,更出动了飞鹰箭队,这样的大阵仗,若只是为了一个不及宗师的后起之秀,着实说不过去。 可若是林道人,反而仍有不足…… “林道人……” 杨狱眼皮狂跳。 在这道人的身上,他同样察觉到了神通的痕迹,此人居然也有道果? 接连出现两位大宗师,且都还身怀道果,疑似掌握着神通…… 神情凝重之余,他心中不由一动,自己改易的命数,莫非就应在此人身上? 只是…… “玉龙观的林道人?你还有这样的强援?” 裕凤仙听得心中却是一松,不着痕迹的靠近杨狱,低声传音: “这林道人武功绝高,十多年前都有着半圣之称,虽然听说损伤了根基,可也足可拖住断启龙和飞鹰箭队了……” 她的语速很快,也很急促: “一旦两人交手,不要有任何迟疑,你立刻就走,走的越远越好!” “呃……” 听着传言,杨狱心中越发的古怪了。 从一开始,他就发现裕凤仙很有些古怪,看向他的时候目光总是游离不定,而且似乎很想让自己逃走。 而且看这意思,大有全力相助的味道。 这不免让他心中浮想联翩…… “出关也不怕,只需寻一处锦衣卫据点传信给我,金银、丹药、兵甲还是什么,我都可予你!” 裕凤仙没有察觉,仍是自顾自的说着,只是小心戒备传音被人听到。 传音说到底也只是内息的一种运用,可用自然可破,并非真个万无一失。 ‘崽卖爷田心不疼,她是真大方……’ 杨狱都有些忍不住怀疑这女人是否瞧上了自己。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又被那两位遥遥相望的大宗师所吸引,指挥使秀色可餐,可大宗师交锋,价值更是无可估量。 “道兄成名远早于我,十多年前,断某不过堪堪熔铸百经,而道兄已有武圣之下第一人之称了,可惜……” 断启龙轻叹一声。 “可惜什么?” 林道人捏着树叶把玩,神情平淡而从容,好似根本就不在意天上蓄势待发的飞鹰箭队。 “可惜,你已非十多年前的林道人,而我,也不再是十多年的断启龙了!” 断启龙负手立于山丘,眼神灿若星火,气势越发张扬、霸道、凶戾: “何须四人?一人足可拿你!” “是吗?” 林道人笑了笑,不置可否: “就凭你那枚‘道果烈焰’?” “若是当年的林道人,自然不够,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断启龙语气微顿,却也不想争辩,淡淡道: “话说起来,消失十多年,你一现身,就逼的魏正先闭关不出,断某真真好奇,你究竟意欲何为?” 他的眸光炙烈而又平静,他如此大动干戈,自然不止是为了一个小辈。 事实上。林道人重出江湖的那一日,包括他在内的四大神捕,就都已得到消息,各自有着动作。 “莫非,真只是为了这个小辈?” 说这句话时,断启龙淡淡的瞧了一眼杨狱,却也不甚在意。 他自然看得出此人的不凡,可能修持到他们这般境界的,又有哪一个不是傲视同阶,天赋绝顶之辈? “贫道为何要逼他?或许是他自己的选择也未可知……” 林道人微微摇头,不无感叹: “看来当年马踏江湖,朝廷真的得了不少好东西。势大如岳,意图颠覆,真真是个漫长的过程……” 窥一斑可见全貌,一个断启龙已有如此,其余神捕、东西厂的六位档头,锦衣卫的六锐士呢? 更不要说,位居他们之上的,那些位了。 这是真正如巨岳横亘天地的大势力,单独的个体相比之下,渺小若蝼蚁,尚不可见其高,如何撼其重? “颠覆朝廷?” 闻言,断启龙放声大笑,极尽豪迈与冷嘲: “莫说你一个林道人,便是百十个又能如何?” 笑声消失,断启龙的眸光冷厉: “你说也好,不说也罢,待到拿下你,自有分晓!” “贫道伤重难愈,已不甚想与人交手了。” 林道人又是叹息,不见丝毫曾经武圣之下第一人的霸道狠绝,更像是落魄的教书先生。 他缓缓扫过山林各处,目光落于杨狱身上: “贫道此来,只为带他离开。” 呼! 随其目光落下,山林一片死寂,一道道目光皆随之而落,裕凤仙面色微变,眼底闪过惊疑。 这小子不是没有师承吗? “杨狱?” 断启龙眉头一挑,旋即冷笑: “此人是朝廷钦犯,陛下朱笔御批的必要擒拿的犯人,莫说你伤势未愈,纵然你仍是全盛之时。 也只能带走一具尸体!” 林道人哂笑一声,颔首道: “尸体,也可!” 两大大宗师的目光交汇! 遥遥旁观的一众人都只觉呼吸不畅,首当其冲的杨狱更是心神皆颤,超人一等的感知让他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 然而,他腰背仍然挺拔,没有半分压低,只是心中亦是腾起一抹炙烈火焰。 哪怕身怀暴食之鼎,哪怕身具三大神通,此时的他,也绝无可能与大宗师交手,更不要说两个。 可那又如何?! “两条老狗!” 突然,一声冷笑响起。 呼! 山林陡然一静,一时竟似落针可闻。 一道道目光变得惊骇、不可置信,即便是齐六一都不由的一惊,看向杨狱的眼神中多了一分敬畏。 诸般目光注视之下,杨狱五指下按,攥住两刃刀柄,无语无言,徐徐拔刀。 呼! 这一刹那,杨狱周身衣衫无风而动,气血与真罡不加掩饰的勃发而出,而同时,暴食之鼎中,紫金吞煞宝葫芦‘嗡嗡’而鸣。 銆愯茬湡锛屾渶杩戜竴鐩寸敤鍜鍜闃呰荤湅涔﹁拷鏇达紝鎹2簮鍒囨崲锛屾湕璇婚煶鑹插氾紝 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 其中密密麻麻的命数皆是一震,似要燃烧! “咦?” 断启龙稍感惊讶,头一次正眼看他: “气魄惊人,心性坚韧,可力不如人,你待如何?” “不过是……” 刺耳的拔刀声缓缓响起,却也盖不过那铿锵之音: “拔刀而已!” 第363章神通命数,恐怖如斯第一更 咔咔咔~ 长刀徐动,杨狱的心中却出奇的沉静。 他改易命数,自有以之避开朝廷追杀的的心思,但终归不会将全部的细微寄于虚无缥缈的命运之上。 通幽之能,也不止如此。 命数呃改易,是潜移默化的,但通过紫金吞煞宝葫芦,他却可燃烧命数。 而这,才是通幽真正的可怖之处。 试想一下,一条本该作用一世一生,数十上百年的命数,于刹那之间燃尽,又将迸发出何等光芒? 而葫芦之中震荡的命数,何止千百之多? 一刹尽燃,可敌大宗师否? 刀锋幽冷,心似火烧,杨狱凝神精气,按刀徐拔,纵然此举或有巨大的反噬甚至于后患,也顾不得了。 见弱则上,见强则低,那或许是明哲保身之道,可那,绝非他的道。 若只能挥刀向弱者,那还练个什么刀?! 呼呼! 夜幕山林之中一片死寂,望着那缓缓拔刀的少年人, 莫说是山林之中的诸多六扇门捕头,即便是飞鹰之上的一个个神箭手, 也不由的动容。 什么是大宗师? 意为开创、传授道理, 一道之中有着大成就者, 方可称之为大宗师。 于儒家而言,如徐文纪, 其起于微末,达于庙堂,一生行来, 著书立说、创办书院、讲学传道,桃李天下,可称大宗师…… 对于武道而言,熔铸百经开辟一道, 此为宗师,气达百窍,洞彻玄关, 武道可为后世传承者,为大宗师。 銆愯よ瘑鍗佸勾鐨勮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闃呰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锛屽紑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鏈楄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浠ヤ笅杞銆 这样的存在,于江湖武林可称泰岳北斗,于朝廷之中,也足可封侯拜将! 其地位之高,绝不逊色于一州之主, 纵是王侯之前, 亦可平等论交,是真真正正的大人物! 如断启龙, 其为六扇门四大神捕之一, 一声令下,一道三州数以十万计的捕头都要为之所用! 林道人更不必说,早在二十年前就已名动天下, 被誉为武圣之下第一人! 而此时, 那出道不过三四年, 年岁不及弱冠,修为不至宗师的少年人, 直面两大大宗师的威严,竟敢率先拔刀! “好小子!” 齐六一胸膛起伏, 十指攥紧, 忍不住赞赏出声。 如此气量,如此胆魄,如此人物…… 若非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他恨不得都要拉其大醉三千杯! “呵呵~” 看着徐徐拔刀的杨狱,两位大宗师神色各异,林道人摇头失笑,心中却不由拿那位潜龙对比。 一时间,心中也升起一抹淡淡的惋惜,如此出彩的后辈,无怪乎姒儿似有倾心,可惜…… “真真好大的胆子,无怪乎敢杀聂文洞、偷学皇族真功,更敢对我六扇门颐指气使……” 断启龙的眼底闪过异色,面上却泛起冷意: “可你,果真要拔刀吗?” 他的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毋庸置疑的雄浑气势自目光中流溢,似山如岳般横压,直让山林之中人畜失声、虫豸屏息。 无形的杀机化作实质的寒流吹过整座山林,让一众人身心皆冷,头皮发麻,距离杨狱较近的几个捕头,更缓缓后退。 “断大人!” 终于裕凤仙忍不住了,她前踏一步,青龙刀重重驻地,言辞冷厉: “青州六扇门早已成藏污纳垢之地,杨狱潜伏其间,乃是我的指派,你要发作,不乏冲着我来!” 砰! 长刀蜂鸣,气浪如潮,淡淡的金光缭绕之下,裕凤仙眉目间尽是煞气。 “郡主有礼。” 断启龙似是方才瞧见裕凤仙,抬手行了一礼,方才道: “此处凶险,齐六一,还不带郡主下去!” “你敢!” 裕凤仙怒目而视,齐六一面无表情上前,就要动手,前者更不退让,拔刀相向。 “指挥使大可不必。” 见得此幕,杨狱心中亦有触动,却并不想将她牵扯进来,人情债难偿,他已脱离锦衣卫,她本也无需为自己出头。 “你也闭嘴!” 裕凤仙颇为恼怒,杨狱拔刀打乱了她的盘算,这下两大大宗师的注意都被吸引,再想让他逃走,可就太难了。 “呵~” 断启龙垂眸看着,眸光清冷: “郡主可知,你也是戴罪之身,虽本官无权干涉宗室,可若你果真执意阻拦,庇护此獠,那……” 裕凤仙横刀身前,真罡鼓荡,澎湃的血气炙烤的虚空都泛起氤氲,丝毫不让: “你要如何?” “这又是何必?” 断启龙面色微沉,语气微冷: “你保不住他,执意如此,断某也只能拿下你,再去王府请罪……” 话至此处,他的心中突然一动,林道人也似有所觉,两人不分先后,皆望向远空夜幕之中。 唳! 就见得苍鹰长鸣,云气翻涌,一头展翅足有三丈开外的大云鹰绝尘而至,于滚滚气流之间落向山林。 “若是老夫要保他呢?” 气流漫卷间,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夜幕山林之中。 山林各处,诸多人纷纷抬头,就见得云鹰展翅而来,隐可见其上须发皆白,略显佝偻的老者。 “呼!” 看到大云鹰,裕凤仙方才松了口气,可不知想起什么,又有些心事重重。 “徐老大人?” 断启龙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若说这青州之地还有他忌惮的,除却眼前的林道人以及魏正先之外,就只有这位垂垂老矣的儒生了。 庙堂非江湖,武力之外,还有背景、资历、人脉、名声,而眼前这位老大人,除却武力之外,皆非他所能及。 呼~ 听着那不住回荡的声音,杨狱虎躯微震。 见满面风霜的老者下得鹰来,不觉心中一热,莫名的情绪涌入胸腔,唤了声‘老大人’。 “徐文纪。” 见得来人,林道人突然笑了,眸光冷冽的几乎要结冰。 当年那一场马踏江湖的武林浩劫,始作俑者就是此人的‘治国十方’,他怎么会认不得此人? 察觉到林道人的意动,断云龙踏前一步,气势如山压向其人,飞掠于夜幕中的飞鹰箭队也蓄势待发。 同时,望向老者,微微叹息: “明知事不可为,老大人又何必来……” “老夫来了,你当如何?” 摆手婉拒丘斩鱼的搀扶,徐文纪缓步下鹰,踱向山林,所过之处诸多六扇门捕头纷纷行礼、避开。 纵然是齐六一这样的宗师级存在,也都躬身后退。 闻听此言,哪怕对裕凤仙这样出身高贵的贵胄都不假辞色的断启龙,都不由的沉默。 面前这位老者,起于微末,踏过江湖,守过边疆,执政州府,达于庙堂,一生无甚波澜壮阔,却已桃李天下,隐为儒家三大宗师。 其七十年养望于士林,分量之重无可估量。 他仍记得这位被贬斥出京时,满城士子,朝中文武,乃至于太子诸王皆出门远送,甚至于皇帝都派人暗中保护,送出万里。 这样的人,他能如何? “老大人,您受累。” 杨狱还刀入鞘,躬身施礼,心有苦笑。 已然明白这改易的命数,竟是应在了徐老大人的身上。 这出乎意料,却似乎又是情理之中,他心中触动之余,又不由得升起莫名的敬畏。 自己改易命数,会不会也是那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 “行事不密,则失其身。有过今日的教训,来日当警醒自身,不可再如此莽撞了。” 老大人轻拍杨狱肩头,前踱一步,直面那两尊武道大宗师。 “断神捕,你要拿下老夫吗?” 闻言,断启龙都不由沉默一瞬,方才缓缓道: “老大人,您从来恪守王法朝纲,真个要为了庇护此人,坏了您一生的清名吗?” “些微名声,若可为国竖一栋梁,何乐不为。” 徐文纪神色平静。 “栋梁?” 断启龙似有惊愕,旋即冷哂: “一个目无王法的狂妄贼子,也称得上栋梁吗?” “你从何处看出他目无王法?” “呵!” 断启龙道:“那要请大人教我,此人以下犯上,杀戮上官,依的是哪条王法?” “御制大诰!” “嗯?!” 断启龙一愣,就听得徐文纪缓缓诉说,内息鼓荡间,传荡山林: “太祖大诰有言;允许任何人捉拿扰民、害民之官吏,其正官首领官及一切人等,敢有阻挡者,其家族诛!” “聂文洞为官一任,祸害八方,横征暴敛于民,更因贪图道果而掀起大旱,致使百万人丧命。 如此滔天大恶,依着御制大诰,自是人人诛之皆可!” 说到此处,徐文纪微微一顿: “杨狱年岁过幼,嫉恶如仇,或手段有所不当,但经由陛下裁定,已于数日前,定其功过相抵……” 山林寂静,包括杨狱、齐六一在内一众人皆是有着错愕,似没想到,这还真的有法可依…… 这非是他们孤陋寡闻,实在是这御制大诰早在三百多年前就已被闲置,时至如今,更几乎无人提及。 可这是太祖张元烛定下的万世之法,更无人敢说,这不是王法…… “……老大人,不愧是儒家大宗师,当街凌迟,也只是‘有所不当’?” 断启龙几乎被气笑了,但又无从辩驳,只得暂时按下此条,转而道: “可此人偷学不败天罡,这是凌迟大罪,老大人又要如何为其开脱?” 听得这句话,裕凤仙只觉浑身似有千万虫蚁爬动,耳根发烫,几乎有些站不住脚,而一如她所预料。 徐文纪开口了。 “自家武功,说甚偷学?” “自,自家?” 断启龙、齐六一等六扇门高手皆愣住,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纷纷看向了裕凤仙。 也包括满脸错愕的杨狱。 再然后,天不怕地不怕的指挥使大人,竟是差点落荒而逃,只觉这目光比之迎战大宗师还要可怕的多。 ‘难怪,难怪!’ 齐六一心中却有些恍然大悟,难怪小郡主一力维护,甚至不惜与大宗师为敌。 这就说得通了…… “老大人,真真巧舌如簧,更胜刀剑。” 沉默许久的林道人,适时开口了,他凝视徐文纪,幽幽道: “却不知,你想如何说服贫道?” 第364章治国十方,大宗师之战第二更 夜风之中,林道人负手而立,垂眸林间,望着那垂垂老矣的儒生,眼神中不加掩饰的冰凉。 “老大人!” 杨狱神色微变,不由上前一步。 大宗师,于武道而言,是成就亦是境界,可对于儒家而言,是地位与声望。 徐文纪养望超过甲子,其于士林之中名头极大,以至于,哪怕他只身前来,都可以清洗一州的吏治。 然而,他本身的武功却远远无法与林道人、断启龙相比,哪怕曾经踏足过换血大成,可境界跌堕、气血两衰的如今,比之四关的武者都要不如。 林道人若是发难,纵然有着撒豆成兵,也绝无可抵抗的可能。 非只杨狱、裕凤仙、齐六一,即便是面黑如铁的断启龙,皆是心中一紧,提起小心,警惕林道人的暴起发难。 “不忙……” 徐文纪神色如常,望向林间的道人: “玉龙观的林道人,老夫知道,你视我为仇寇,认为当年那一封‘治国十方’的奏疏造成了一场武林浩劫……” “不错。” 林道人的眼前似有浮现出师兄弟们惨死的场景,眼底闪过悲凉与冷漠: “儒生一张嘴,实比武夫的刀剑更厉害,你可知你那寥寥几字之下,是多少宗门的血与骨?” “老夫知道。” “你不知道!” 林道人音调拔升: “旁人都道你是儒林楷模,一时完人,可在贫道看来,你只是一个腐儒,一个甘心为张明鹰犬的腐儒而已!” 轰! 音波如雷炸,掀起汹涌气流如狂潮席卷山林,也掀起了林道人浆洗的发白的道袍,隐隐间,一缕令人心神皆颤的金光浮现。 “不坏金身……” 杨狱平复呼吸,心中则涌现出这门顶级真罡的名头。 这门随着真言道人而名扬天下的真罡,曾一度在悬空山的‘神功异术榜’上压过‘不败天罡’。 只是因为多年不曾现身,而跌落了而已。 可任谁都无法否定其是天下最为顶尖真罡的事实。 “林道人!” 断启龙亦是发音怒斥,劲气翻涌,气息澎湃。 唳! 夜幕高天之上,三十六只飞鹰振翅而翔,一支支泛着冰冷色泽的利箭锁定了林道人所在的山林各处。 “老夫当年却是太过愤世嫉俗,造下了血债……” 徐文纪坚定: “可时至今日,老夫依然认为,混乱的江湖必要被终结,有序的武林,方才是国之正道!” 他拨开身前的丘斩鱼,在众人担忧的神色中前踏数步,立于最前: “老夫立治国十方,以节制诸王为一,以削减门阀为二,以肃清儒林吏治为三,以丈量土地,轻点家奴,打击豪强为四。 以整顿军风,打击空饷私军为五,以摊丁入亩、官绅一体为六……规束江湖,管控佛道信仰,盘查武林风纪,本为最末,可惜……” 说到此处,徐文纪眼底有着黯然。 裕凤仙一头雾水,杨狱、齐六一心下却皆是摇头,本为最末的,却被提升到最前,这为什么,不言而喻。 相比于之前的九条,最末的武林,看似最为难以撼动,可在某种意义上,反而是阻力最小的…… 以杨狱的心思,不难猜出,当年马踏江湖,伐山破庙之所以通过,又注定失败,其中必然有着无数人的推波助澜。 当年的老皇帝执意变法,王侯公卿无法违逆,推出其中一项是大概率事件,可也注定不会让其成功。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西府赵王折戟而返后,那治国十方也就被束之高阁,哪怕徐文纪之后威望极大,却也再无法推行。 甚至于自身都被逼的离京! 试想一下,在什么情况下,朝廷才会派遣一位德高望重却又体质孱弱,年近九十的老臣,万里奔波数年上任这边关苦寒之地? 无人敢杀他,可却有无数人,想着他去死! “腐朽的,终将破灭。你以为变法,就能改变着一切?不,恰恰相反,你的一切努力,只会加快崩坏的速度!” 林道人立于风中,发与衣衫皆动: “神通不敌天数,区区一个徐文纪,又算得了什么东西?张明必灭,此乃天数!” 呼呼! 夜幕寒风尽被压下,莫可形容的威势自其周身散逸,攀升的气血炙烤的山林虚空都为之氤氲褶皱。 恍惚间,似如一轮大日坠于山巅,大放光与热。 “徐文纪,贫道不会杀你,可却要你亲眼看到,你视如生命的张明天下,是如何崩塌、倾覆、毁灭!” 强大至极的威慑让山林中的所有人尽皆色变,断启龙更是衣衫鼓荡,周身流溢出水银般的实质真罡。 “你以为你是谁,也敢妄言颠覆朝廷、妄言天数?!” 轰! 没有任何动作,两人意志的碰撞就似引得夜空中响起霹雳,狂风吹卷着,让两人的气息辐射更远。 一时之间,草木尽伏,山林夜幕皆失色,唯独两人立于南北,如日月同在,煊赫耀目。 “大宗师!” 杨狱的骨节捏出爆鸣,受到了巨大的压迫。 百经熔铸,尽融所学推行己道者,是为宗师,看似与大宗师仅是一步之遥,可事实上,气通百窍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难,都要强大。 换血武者,初次换血即可从血液之中提取内息,内存丹田,一气吐纳,直至宗师之前,都无法改易。 可一旦换血大成,熔铸百经之后,强大的意志就可以感悟到开发到极限的身体内暗藏的那无数穴窍。 直至大宗师,身开三百六十处穴窍,内息之强大,百倍于初入宗师者,是真正天下之大,任我纵横! 一尊大宗师,足可力敌千军,这个军,不是寻常军伍,而是诸国最为精锐的甲士! 不同于当时气息内敛的魏正先,这两人的劲力勃发,于刹那间,就展现出了不可抵抗的可怖力量。 “林道人,你的伤势,果然不浅。” 意志碰撞只是刹那,断启龙已是放声大笑: “神通之创,意志之伤!你的武圣之路,被人彻底打断了!” “虎落平阳,不惧犬。断启龙,你大抵以为洞彻玄关就能与贫道平齐了?” 林道人衣衫猎猎,发丝飞舞如剑,他的眸光很亮,似如金阳绽放: “三招之内,你若不死,便留你狗命!” “笑话!” 断启龙怒上心头,气血入目,刹那间,银光大盛,人已消失在原地。 轰隆! 飓风陡起,山林皆动。 断启龙这一步踏出,整座山林的草木都似被其足下一踏的反震连根拔起,数之不尽的草木泥沙冲天翻涌。 这一踏,气流如实质般被他一起撞开,强大的真罡体魄与无处不在的气流碰撞,发出声声经久不息的虎啸龙吟声。 继而,一拳打出! 轰! 拳如雷霆落九天! 这一拳打出,夜幕都好似被更为深沉的黑暗所笼罩,山林各处,所有目睹这一拳的人,都只觉眼前失去了对于光芒的捕捉。 好似在深渊中踽踽独行,不由的心生巨大恐怖。 唯有如杨狱、齐六一、裕凤仙这样的高手,才看得到这一拳的威势。 这不止是内息、真罡、体魄的强大爆发,更蕴含着炙烈刚强,霸道狠绝的意志! 遥遥旁观,一众人心中已是震颤不已,若是首当其冲,只怕不等拳锋抵达,心神已然要崩溃了! 崩崩崩崩~ 飞鹰长鸣,弓弦绞动,音爆似雷,三十六位神箭手齐齐发箭,一时之间,就见得道道流光纵横交织,如罗网将林道人所在的山林笼罩在内。 同时飞鹰拔升,再起数十丈,再发箭雨! 分明只有三十六人,这一刹那齐发之威,却更胜战场之上的万箭齐发之势,且显现出了无比高明的箭术。 不但凶戾,且无比精准,不会伤及踏步冲拳的断启龙。 一刹而已,就是绝杀! “不破、不损、不败、不坏!” 林道人纵声长啸,音动远山,金光如瀑。 面对飞鹰箭队的爆杀,断启龙的霸烈一拳,他的神情平静,气息也自极为嚣烈归于沉寂。 旋即,他轻轻踏步、探手。 与断启龙的狂暴不同,他的动作柔和而平静,好似鸟飞于天,鱼游于水,从容淡定,轻描淡写。 然而,就是如此微小的动作,却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整座山林,乃至于更为遥远之处的气流,竟好似有生命一般被其搅动,旋转。 似慢实则快绝! 刹那都不到,其所在了山林竟已然形成了一方肉眼可见。宛如汪洋大海中才会出现的巨大漩涡! “走!” 大宗师的交锋,足以让任何武者心神摇曳,杨狱却没有多看,他足下发力,一把将徐文纪抱起,向着大云鹰而去。 以己度人,他很清楚,如林道人这样的大宗师,敢说出三招是为什么,是以无比果决的拉着徐文纪就走。 轰! 然而云鹰尚未展翅,一道惊天动地的碰撞之音已然响彻。 继而,是速度更快的碰撞,气流与真罡,金色与银光不住碰撞,无数箭矢纵横交错,溅起大片火光。 一时间,山林震动,夜幕皆明。 第365章送别徐文纪为上仙齐天加更 轰! 轰! 气流翻卷,山林间,漩涡生出,搅动漫天气流,飞鹰箭队一再拔高却仍被影响,大云鹰已然落地,却无法飞腾起来。 人无双翅难以飞天,大宗师如是,武圣亦然,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反制的手段。 望着飞腾不起的大云鹰,杨狱心中一沉,明白那林道人的目标仍然是自己,若自己离开,只怕他立即就会折身杀来。 他回望山林,神色有着变化,亲眼目睹了大宗师的倾力一战,方才能够明白为什么,可位比公卿。 拳即是权! 伟力加身,即可掌握生杀予夺之权,这是亘古不变之理。 而直到这时亲眼目睹了大宗师倾力之战,他才知晓当日魏正先或许真的手下留情了,大宗师之强,还在他的预料之上。 但他并不气馁,天地不会围着一个人去转,你大可绽放光辉,却也无法阻止他人的璀璨耀目。 眼见两位大宗师对战的风采,他心中火焰更盛,那是渴望,亦是战意…… “静观其变吧。” 徐文纪抽回手臂,似早有预料,他回望山间碰撞,不由的赞叹: “林道人不愧是林道人,即便重伤十多年,武功仍是胜过断启龙,可惜,这不是比武……” 他武功不成,这辈子也无缘宗师,更不要说大宗师, 可他曾经共事的, 门人弟子, 却不乏宗师、大宗师,甚至于武圣。 是以,他的眼力极好。 看得出两人的武功差距, 可正如他所言,这不是江湖比武…… “那便是玉龙观的不坏金身?” 裕凤仙对于林道人展现出来的武功兴趣绝大, 眼底有着担忧, 更有不忿之意: “似也无甚了不起, 我若洞彻玄关,一刀就能砍死他!” “玉龙观的不坏金身, 取佛门金身、儒家不朽、道家不坏,集三家之长,不破、不损、不败、不坏, 实是天下绝顶真罡。” 丘斩鱼眼中闪过艳羡。 这样的顶尖真罡, 绝大多数人的一生, 不要说学, 见都见不到。 呼呼呼~ 凌冽的气流席卷山林,夜幕之中, 一道道强劲的箭矢被气流吹的偏离角度,在各处炸开一团又一团的烟尘。 “断启龙,你瞧好了!” 某一刻, 伴随着一声闷哼,一道银光坠地, 杂碎草木土石,而同时, 林道人的声音也洞穿狂风回荡。 呼! 音波回荡的那一霎那,漫天狂舞的气流好似受到的感召,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逆流而回。 于林道人屈伸推转的双臂之前汇聚,说是迟,实则极快,音波未落,一只流光汇聚,真罡交织而成的巨大手印。 已随之而落! “玄鲸大手印!” 烟尘之中,断启龙回以长啸: “如此武功, 不愧当年武圣之下第一人的称号,可你想要三招杀我,却也休想!!!” 轰隆! 似有一座巨岳拔地而起,断启龙悍然迎击, 拳印如山,橫击而上。 一交手,他就知道六扇门的情报出了岔子,林道人与魏正先交手两败俱伤根本就是谣言,林道人有伤,可那只是陈年旧伤。 其人手段仍是高到可怖。 然而,他终归有着道伤,他所说三招,不是睥睨自傲,而是他如今的身躯,容不得出手更多! 是故,他无比清楚,只要三招撑过,局势就会逆转! 然而…… 轰! 掌印盖压,如重锤敲击木桩,只见得灰尘滚滚,土石飞溅,断启龙已被整个夯进了地面。 一掌而已,方圆数十丈的草木都被抹平,冷硬的山地都被砸的塌陷下去,遥遥望去,就好似一处巨大的地洞。 断启龙败了…… 望着这一幕,六扇门一众人心头皆是发凉,这老道士的武功也太高了,说三招,就真个三招? 只有寥寥几人看的清楚,林道人并非毫发无伤,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却不知是新伤还是旧伤。 砰! 一次碰撞之后,林道人已消失在山林之中,其身法精妙且快绝,没有了断启龙的正面抗衡,飞鹰箭队的箭矢他已不必硬接。 一步横掠,百丈划过,迅疾的气流如刀剑割裂草木,其速太快,只一瞬就闯进了人群之中。 呼! 至此,飞鹰箭队的包围也被其突破了。 “大宗师。” 杨狱长长吐息,身前躬,五指紧攥刀柄,未尽的一刀蓄势待发,但徐文纪却是按住了他的手臂。 “不急。” 徐文纪微微摇头: “断启龙非莽撞无脑之辈,他敢前来,就不会如此轻易落败……他名号神拳无敌,但他的身份,是六扇门四大神捕。 而非江湖草莽!” “嗯?!” 杨狱心中一震,极速而来的林道人心中亦是升起感应,他蓦然回头,就见得一道赤光如火焚尽泥沙。 “神通!” 不但是神通,还是攻伐类的神通! 嗤嗤嗤! 赤光升起的刹那,整座山林的温度都陡然攀升,断启龙所在之处,泥沙草木都为之气化,可怖的火光闪烁。 裹挟着长身而起的断启龙,犹如极尽燃烧的流星,以更快、更为凶猛的姿态,撞击而来! 道果烈焰,神通‘焚山’! “林道人,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徐文纪适时开口,他手掌摊开,仍有金珠泛光,可除此之外,还有一口长不过十指的,凤翅镏金镋! “月余前,老夫去信麟龙道,求来了这道真气,你可要尝试一二?” 麟龙道、凤翅镏金镋…… “张玄霸!” 至此时,林道人终于动容。 断启龙的神通固然强横,可他同样身怀道果,足可应付,可若是再加上这口凤翅镏金镋…… ‘可那张玄霸早已闭关数年,欲要为天下武人再开一境‘人仙’……’ 怀疑的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他有七分把握,徐文纪手中之物必为假物,可…… 林道人终归是有着决断的大宗师,足下发力,身若惊鸿,一闪而已,已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轰隆! 下一瞬,火光炸裂,烈焰翻涌,映彻半边夜空。 断启龙一跃登空,飞鹰长鸣而过,承起其人,以极快的速度追逐而去,只留下一道痛怒夹杂的低吼回荡于山林之间。 “林道人!!” …… 随着两位大宗师的追逐远去,六扇门的诸多捕头也纷纷退走。 一场足可杀身的大祸,就以杨狱毫发无伤,一刀未发而告终,不止裕凤仙有些恍然如梦,杨狱自己,都有些惊疑。 “命数改易,就有如此大的威力?” 口鼻间尽是硝烟的味道,杨狱有些发怔。 相比于九牛二虎、融金炼体的立竿见影,足足三枚道果方才催发而出的极魁星本命神通,却始终不曾对他自己有过太大的提升。 可他深深知晓命运的不可捉摸,对于这门神通也从来最为看重。 但直至此时,他对于这一场大祸的消弭,是否是因为命数的改易,也无法完全确定。 “终于走了……” 丘斩鱼长出了一口气,心中大石这才落地。 自裕凤仙派遣大云鹰去寻他们,直至刚才,他的一颗心始终悬着,身为一个半文治人员,他着实受到了巨大的考验。 尤其是那两位大宗师的气息,更是让他如芒在背,无法呼吸。 “呼!” 压下心中复杂的心思,杨狱向着三人长长一拜:“多谢老大人、指挥使、丘大人搭救。” 裕凤仙心事重重,没有离他,丘斩鱼连连摆手,只道不必。 只有徐文纪坦然受了这一礼: “老夫奔波多日,骨架都散了一半,受你一拜,合情合理。” “一拜怎够?” 杨狱叹了口气,这人情着实欠的大了。 只是…… “老大人的恩情,杨某铭记于心,可那婚事……” “权宜之计罢了。” 他话未说完,徐文纪已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向着心事重重的两人解释。 “可……” 看着跳脚的小姑娘,徐文纪微微一笑: “我知你一心习武,可你身为王府嫡女,终归逃不过这一关,倒不如,缓上一缓……” “怎么缓?” 裕凤仙被吸引了。 “你大可应允此事,即无了老夫人处的压力,也无了联姻他族的可能,更不必与杨狱做真夫妻……” 徐文纪说到此处,微微一顿,看向杨狱: “而你,一来,你可脱罪,二来,也可借助王府栖身修行,三来,也不必真个做什么郡马爷,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施以援手……” “您这么一说……” 杨狱有些迟疑了。 “好啊!” 杨狱迟疑,裕凤仙却是觉得大妙:“我怎么早没想到呢?平白和奶奶生了这么多天的气……” “……” 看着被轻易糊弄过去的裕凤仙,杨狱都有些无语了。 本想说不在意女儿家名声这话,可一想,她要是会在乎,就不会被人叫了这些年的疯婆子了…… “三年。” 徐文纪又道: “老夫此次回京,大抵要三年,回京之后,必可为你平复此事,你看如何?” “老大人要回京?!” 丘斩鱼一惊。 “重启‘大诰’终归惹了不少人,此去京城,却是要料理一二。” 徐文纪说得轻描淡写,一言略过: “杨狱,我知你心意,可朝廷终归势大,而你,也不止是一个人……” “晚辈明白。” 杨狱微微沉默,也明白徐文纪的心思,只是: “老大人此去京都,又怕四大家卷土重来?” “不错。” 徐文纪很坦然: “老夫身怀空白文书,陛下亲授我任免一州官员之职司,除却州主之外,青州任何官职,我皆可予你!” “老大人太过看重晚辈了……” 杨狱苦笑,却还是摇头拒绝了。 “为什么?” 徐文纪神色如常,静等他的回应。 “德阳府大旱,千百万人流离失所,千里无鸡鸣,百里无人烟,可聂文洞身上的罪责,除却您之外无人理会。 反倒是我杀了一条老狗,就被人通缉,宗师,大宗师都来了……” 杨狱哂笑一声,又有些叹息: “老大人,您对我有大恩,若有差遣,绝无二话。只是,晚辈断无法如您一般,修补这艘即将倾覆的……” “破船!” 徐文纪闭上眼,突然间有种难以言说的怆然。 “除非……” “除非什么?” 徐文纪睁开眼。 “您不会喜欢听的。” 杨狱心有歉意,如果可能,他万二分不想伤害这位老大人,可他更不能去违逆自己的本心去曲意奉承。 不愿,就是不愿。 “老夫明白了。” 徐文纪沉默了好一会,点点头: “如此,老夫离开青州后,若有四大家疑惑其他人意图反噬,你替老夫料理了他们,如何?” “好。” 杨狱无法拒绝了。 “不要因为拒绝老夫,就心生歉意。你为老夫奔波多日,几次险死还生,算起来,倒是老夫欠你良多了。” 徐文纪笑了笑,转身离开,只是上了大云鹰之后,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头嘱咐道: “青州城里,老夫给你留了些东西,得空去取。若此番顺利,你我当还有再见之日……” “晚辈记得。” 杨狱躬身一拜,再起身。 夜色之中,大云鹰已去的极远,以他的目力,也只能依稀看到那略显佝偻的背影。 第366章别有洞天,仙人抚顶 【徐文纪】 【命格:太阳化禄,冲荧惑(天性刚强,鬼魅难侵)】 【命数:二紫、二金、二红、二青、一绿,一白】 【已知天命(淡紫)、一片丹心(淡紫)、位极人臣(淡金)、国之重臣(淡金)、时运加身(淡红)、两袖清风(淡红)、大器晚成(深青)、血气如龙(淡青、跌堕中)、寿终正寝(淡绿)、中人之姿(白)】 【状态:虚弱】 望着那远去的背影,杨狱微微一叹。 他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临别之时的惊鸿一瞥,他试探以通幽窥探徐文纪的命数,却不再如之前那般缥缈模糊,似乎曾经随身的异宝已无。 人的命数,是有定数的,寻常人多为二三,稍稍特殊的四五,得天数垂青者七八,弄潮一时的方才得九。 如他自己、吴长白皆为九条,自得神通至今,他唯二见到的十条命数的人,一是有着枭雄命格的李闯,二,则是徐老大人。 【已知天命:心见性可知天命,佛言开悟、道称天人合一。拥有此命数者,可于冥冥之中观测大势,洞彻吉凶,知人知己。】 一位知天命大觉者,其对于自身命数,冥冥之中的大势已有着察觉,其命数或可改易,可那却非自己此时所能做到了。 好在,其命中当可‘寿终正寝’,下次再见,自己当有能力改易一二了…… “老大人既已知命,当可见天时,知大势,应当不会……” 山林中杨狱怔立许久,方才转身离去。 分明大灾已避过,但他心中的压抑不减反增,隐隐间嗅到一股风雨欲来之感, 平生出一股莫大的紧迫来。 …… …… 哗啦啦! 随着碎石掉落, 耀目的红光瞬间流溢而出。 “汪!” 大黑狗鼻子一嗅, 登时毛发抖擞,好似狸猫一般炸了毛,望向那处塌陷的矿洞, 发出低吼,威胁的声音。 甚至拦住了老爷子, 死活不让他靠近。 “旺财乖, 没得事, 没得事。” 老爷子对这狗显然很喜欢,轻抚着它的毛发安慰, 待其松开,正要走,大黑狗已猛然窜起, 先他一步进了矿洞。 “呜!” 猛的转了一圈, 发现没什么危险, 它方才转头叫唤了几声。 “这狗子……” 老爷子先是一怔, 旋即笑骂:“好狗子,好狗子。” 他快走两步, 走进你矿洞之中,随着红光及体,他顿时察觉到了热流涌入体内, 可瞧了一眼恍然未觉的狗子,心中有着恍然。 这红晶石只有身怀道果的人才能发挥效用? 他心中一缓, 扒拉开那些碎石,红光越盛了, 他发现,这些碎石遍布整面石壁, 而其轮廓。 “怎么这么像是一扇门?” 老爷子捏着自己稀疏的山羊胡,小心的伸手去触碰,入手温热,轻轻一用力,半只手居然没入了墙壁里面! “啊!” 他吓了一大跳,忙不迭抽回手来,随着他的动作, 大黑狗顿时炸毛,咆哮几声撞向红晶石墙。 “嗷呜,嗷呜……” 看着撞的晕头转向,不住呜咽的狗子, 老爷子顿时笑了,他伸手安抚了一会狗子,才继续端详这座‘晶门’。 细细端详之下,他果然发现了异样,这些晶石不规则呈门形,耀目的红光下,实则有着一层细密的花纹,也可能是文字。 “这是什么?” 老爷子有些挠头,他认识的字不是很多,更不要说这种不知道是什么的文字了。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门,他可以进去。 “要不要进去?” 老爷子很有些犹豫,他从来不是个胆大的人,但想了又想,他还是决定进去,那些人那么想要找到的东西,怎么着也应该是好东西吧? 小狱应该会喜欢? 想着想着,他一咬牙,探入墙壁,后又一狠心,挤进了墙壁中。 “嗷呜!” 这一下,狗子彻底急坏了,团团转着,又抓又咬,却也没法撞进墙壁里面去。 突然,它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身窜进巷道,后又折返,拍断了矿洞外支撑的一根木梁,待得灰尘遮住红光方才离去。 它疾风也似的奔跑着,甚至不断撞碎石柱发出声响。 “嗯?!” 未多时,一道人影匆匆而至,正是尉迟兴,他本为杀矿洞中人而来,却反被六扇门堵在了矿洞中。 本在躲避,突然听到响动。 “还有人活着?” 轻甩染血的长剑,尉迟兴阖眸聆听,未多时已是冷笑一声,追了过去。 呼呼! 尉迟兴快步追击,片刻之后,他突然察觉不对,巷道中的响动时而近,时而远,不像是有人在逃跑。 反而像是有人在故意吊着他! “六扇门的人?” 尉迟兴眸光幽冷,停下了脚步,果不其然,未多时,巷道中就又响起了声音,但这次他并未追击。 只是等待着,直至巷道中接连三次响起声响时,他才猛然窜出,血气勃发,长剑挥舞展开气流,爆射而去。 这一下,对面果然猝不及防,很快,一条仓促逃跑的黑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一条狗?!” 尉迟兴先是一懵,见得那黑狗又放缓脚步,且回首看向自己之时,方才勃然大怒: “一条畜生,也敢戏耍老夫?!” 砰! 他疾步而追,可那大黑狗太过灵活,在这巷道之中左右转动,一时间竟然追之不上。 这一下,尉迟兴真真火冒三丈, 再一次等那黑狗放缓脚步之时,他猛然踩踏,震的巷道隆隆作响,烟尘翻涌,继而一步前踏,长剑脱手,飞刺而去。 他同样得传了百步飞剑,可一来他的修持不足,二来也无珍稀铁料打造飞剑,只勉强修出一手撒手剑。 虽于同阶交锋无法运用,但用来杀一条畜生,那自然再容易不过。 铮! 剑鸣暴起,寒光横掠。 可出乎他预料的是,这大黑狗竟然丝毫不慌,相反,它不但停下了脚步,还回过了身子,向着自己吐舌头。 ‘什么?’ 尉迟兴心中错愕的念头还未闪过,就见得黑暗之中陡然探出一只泛着金光的手掌,于间不容发之际,抓住了自己的长剑。 并反手一掷! 不败天罡,佛陀掷象! 砰! 巷道地动,三尺软剑一甩而已,竟如床弩破空一般,发出隆隆气爆之音,黑暗之中,甚至能看到飞剑与气流摩擦而出的长长浊气。 于尉迟兴的眼中,更好似一颗拖拽着长长尾炎的赤焰流星,以不可抗拒的恐怖姿态迸射而来。 刹那间,他满身汗毛尽立。 这一剑来的太快,巷道又太过狭窄,以至于他根本躲无可躲,只得催发血气,鼓动真罡去抵挡。 轰! 地动山摇,整条巷道都几乎坍塌,大片的土石伴随着灰尘‘簌簌而落’,却仍无法压下那一声低沉的痛呼。 三尺真罡被自身破罡特质的长剑洞穿,叠于身前的双臂也几乎被订在一起,鲜血自胸腹流淌,锋锐的剑芒刺伤了他的筋骨皮膜。 “宗师?!” 尉迟兴心神皆颤,一口逆血不及喷出,已抽身暴退,然而,他退不及半步,就觉面颊一热。 那缭绕着金光的手掌,已贯穿土石烟尘,自上而下扣在了他的脸上。 继而,一按! 咚! 整座矿洞都是一震,可怖的涟漪自地面扩散,却又被规束为一线,沿着巷道而去,所过之处,土石飞溅,处处地涌。 “又是七玄门……” 逆血上涌压不住脑后的剧痛,尉迟兴骇然睁目,方才看清眼前之人的相貌,面上青白一片,心如死灰。 “杨……” 噗! 一句完整的话都不及说完,尉迟兴已无了气血,粘稠而炙热的鲜血浸湿地面,染红灰尘。 “一个少门主,两个副门主,再加上之前那个门主,应当没了吧……” 杨狱轻甩手臂,沾染的鲜血滴滴落下。 “呜呜!” 狗子兴奋的扑过来,尾巴风车也似旋转,连声呜咽,指引着他去往之前红光闪烁的矿洞。 “老爷子就在此间?” 弹了几枚丹药喂食狗子,杨狱稍稍有些惊诧,以他如今的感知,方圆数十丈之内,即便气血熔炉之辈也休想隐瞒气息。 可此时,却并未发现老爷子的气息。 哗啦啦! 狗子奋力哗啦着碎石,很快,红光再度闪烁起来。 “这就是老爷子所说的晶石?这是什么,竟如此神异?” 感受着热流入体,包括刚得到的那枚‘夜游神’在内四枚道果不同程度的颤动,杨狱心中不由好奇。 “呜呜!” 他微微一愣神,狗子已是好一阵张牙舞爪,对着墙壁一阵抓。 “你是说,老爷子在里面?” 杨狱心中古怪,尝试着伸手触碰,果然感觉到了些微的吸力,心中一动,在狗子尖锐的呜咽声中,进了墙壁。 啵~ 厚厚的墙壁,却好似一层微不可察的薄膜,轻易就被穿透。 墙壁之后,别有洞天。 这是一处极高极大的洞府,内有药田,有溪水,更有一线光芒自穷听垂下,像极了传说中的仙人洞府。 一高冠博带,面容极古,栩栩如生却无气息的老道盘坐于洞府正中的高台之上,其一手掐着剑诀。 一手前伸,晶莹的五指搭在…… 跌迦而坐的老爷子的颅顶! 第367章伐毛洗髓,惊闻火龙第二更 仙人抚顶,得授长生。 望着眼前这一幕,饶是杨狱如今的心境,也不由泛起惊愕来。 他本以为什么掉崖得道果认主已然足够离谱,谁能想到,还有‘仙人传功’这样的事情等在后面? “气运滔天!” 杨狱心中一时只涌现这么四个字来,他下意识的催使通幽去看,然而入目之处,紫光粼粼如潮,缥缈却又模糊,看不真切。 “这是……” 杨狱的心中越发的惊诧。 他于通幽这门神通上的造诣着实算不上高,然而,欲要拦住他的窥探,必是有着针对于神通的秘宝才可。 老爷子身上,还有这样的宝贝? 还是说…… 强压着心中的惊诧,杨狱缓步靠近高台,至此处,他看的更清楚,台上的道人面容奇古,其衣衫非本朝样式。 换而言之,此人至少是四百年前的人了。 四百年风云变迁,其肉身衣衫一如往常,这样的体魄与精神,自非常人,至少杨狱自忖此时的他远远做不到…… 甚至于,金刚不坏身修持至第九品,也未必一定能做到。 哗啦啦! 随着靠近,杨狱听到了流水的响动,但其出处并非是洞府内的地下河,而是老爷子,他的血在响! 老爷子闭目,面露痛苦,他浑身的肌肉不自觉的颤动着,好似有无数小蛇在衣下蠕动游走,看上去颇为骇人。 因着怜生教另有图谋,那一年中,老爷子被强催入了气血如虎,五次换血的高度,而此时,他的血液流淌若惊涛,正在发生蜕变。 好似有跨入气血如象的趋势,同时,其体质也有着不小的变化。 他能感觉到, 一道道精纯的真气经由道人的玉色手掌灌入老爷子的体内, 伐毛洗髓! 内息来自于气血,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有着极为鲜明的个人印记的,江湖上不乏吞吸他人内息的邪功, 可往往会因内息暴动而死。 但传功,又是真切存在的, 但其门槛之高, 连已然换血大成的自己也还是有着欠缺的。 唯有熔铸百经, 洗尽铅华呈素姿的宗师,才能以最为本源, 无伤传承者的方式,传功于他人。 或者说,这已然不是内息了, 用武林中的说法, 这叫真气。 “传功!横跨四百多年, 甚至更为久远的传功!” 杨狱有些牙酸。 存气入匣, 甲子不失,这在江湖之中甚至算不上传说, 不说屡见不鲜,可至少时不时听人提及。 杨狱自己此时催发一道真气,也足可于特定的材质中保存数年, 数十年。 然而,四百年! 二十一代, 四百年岁月变迁,足可让后世子孙记不得祖宗香火, 三千年里王朝寿限超过这个数的,也寥寥而已。 其留存真气如此之久, 固然与此方洞府有着关系。 也足可见其人生前的修为,必然是气通百窍,玄关大开的大宗师级人物了,且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大宗师。 来到高台前,杨狱才发现,这并非高台,而是一方石龟, 三尺来高,容纳一人盘坐,石龟背上其上布满符号图形,错综复杂。 “这是食材?” 杨狱讶然, 不过老爷子的传功还未结束,他也就没有去汲取石龟中蕴含的精神,而是观摩起其上的复杂纹路。 “这应当是道家符文……” 杨狱自语。 他绕着石龟走着,端详着,虽有部分看不到,却也人丑了这种符文,属于道家一种颇为生僻的符文类别。 “可惜,我对此类符文只通皮毛,难解其意……” 道文,是极少数三千年里无甚变化的文字,但这只是指正统的道文,各家各派其实也都发展处各自的道文,用以隐藏自身的传承、隐秘。 是故,杨狱虽然学了不少道文,但也没可能通晓天下各个种类的道文,遇到生僻的,自然很正常。 微有些可惜,但他也不甚在意,这石龟既然是食材,炼化之后,自然就知晓其中的奥妙了。 “呃……” 未多久,伴随着一声颇为痛苦的呻吟,老爷子睁开了眼,他的视线稍稍有些模糊,但看到杨狱时顿时清醒过来。 “快!快!” 老爷子一下跳将起来,扯住杨狱就往那手底下去送:“快,快坐下,有好处!” “您别忙啦!” 杨狱稍有些无奈,没有挣脱老爷子,任由他拉动几步,方才道: “这道人的修为极高,但这么长时间了,留下的真气也没多少,都为您伐毛洗髓了,怎么可能还有?” 更重要的是,他自己早已换血大成,血气滋养下,体魄自会缓慢蜕变,用不着这道人的真气来伐毛洗髓。 呼! 这时,变化发生。 石龟之上的老道人,也随之失去了光彩,好似被风干百年的古物,皮膜皆去,唯留下如玉骨架。 “唉,唉,唉!” 见得这一幕,老爷子连连跺脚: “糟蹋了,糟蹋了啊!老头子都这把年纪了,怎么,怎么,给我这不是在糟践东西嘛!” 老爷子后悔的扼腕叹息。 他进此门,本是想着为杨狱寻些拿得出手的见面礼,可谁知道,一进来就不受控制的来到高台。 他先是惊骇,后来才发现了自身的好处,以至于伐毛洗髓之时,他心中后悔都还要压过喜悦。 “给您不是挺好?” 杨狱倒是乐呵,老爷子经此一下伐毛洗髓,起码年轻十多岁,容貌虽无甚改易,但筋骨却要结实多了。 而且,若他所料不差,必还有着其他好处,比如服气、剑诀之类。 “早知道会这样,老头子说什么也不进来……” 老爷子后悔不迭,但突然又好似想起了什么: “对了,刚才好似有个声音一直在我脑海中来回唠叨,说的好像是什么‘三杀剑诀’……” “三杀剑诀?” 杨狱心中一震,脱口而出:“冥冥青光剑,三杀天地人?!” “你,你也知道?” 这下倒是老爷子怔住了。 “何止是知道……” 杨狱苦笑。 冥冥青光剑,三杀天地人,这句话他曾在六扇门的案牍室中见过,这说的是三杀剑诀,也是‘三杀散人’。 卷中记载,此人生卒年不详,身份传承也不详,但此人之所以名动天下,是因为他的战绩。 前朝末年,大灾连年,朝廷诸般苛捐杂税逼起诸多反王,然而,大元的势力太强大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压制着诸路反王。 直到三杀散人出现,这个不知来历的道人,出道第一战,就击杀一位反王,其后数年,又接连击杀了七路反王。 正当天下哗然,以为他是朝廷的高手时,此人却借由这八路反王的脑袋得以进入朝堂,一战,杀死‘元幽帝’! 可以说,此人的出现与离去,一手掀开了乱世的帷幕。 “这么说,这武功,很厉害?” 老爷子也是咂舌不已,不过他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而是惶急的开始找纸笔,想要把这剑诀记录下来。 拉住惶急的老爷子,杨狱耐心解释: “心心相印以传承,怎么会忘记?您别忙了……” “是这样吗?” 老爷子这才松了口气,开始感知自身的变化。 而杨狱则随手一抹,取走了食材‘石龟。’,然而,未等他去查看这件食材,暴食之鼎就剧烈的颤动起来。 “这是,道果?!” 杨狱一怔,才发现三杀散人的骨架中,有一赤红色的晶石,其有六面,晶莹剔透,美轮美奂。 而与外面矿洞里的晶石不一样的是,这赤晶石中,似有着一条小拇指粗细,惟妙惟肖的小龙闭目。 “这是道果?” 老爷子一怔,旋即大喜,催促杨狱去拿,自己,则恭恭敬敬的将这老道人的遗蜕抱起,放在地上。 准备稍后让他入土为安。 “咦?” 遗蜕抱起,老爷子又有发现,忙唤杨狱。 “余七岁学剑,至弱冠明悟己道,又三十年游历天下山河,领悟红尘百态,得窥玄关,成就大宗师……” 这是这三杀散人的流言? 石龟之外,是类似道文的花纹,而其中,则是刻痕更为清晰且更接近现在道文的文字。 “贫道自问天赋绝顶,傲视同辈,纵是那张元烛,陈玄英也未必及得上,可为何,为何我就无法炼化这枚道果?!” 至此,刻痕变得锋锐、戾气。 “寿元将近,心有不甘!今日于此冲关,若成,则不必言,若不成,若有后世人来此,为我如土,可承接吾之传承!” “无法炼化的道果?” 杨狱收回目光,伸手拿起那枚赤色晶石。 入手微热,杨狱眼底闪过微光,暴食之鼎的鼎壁上,已有文字浮现。 【九耀级火龙(神)】 【太阳化生,火中王精,纯粹至阳】 【神种(通):聚散无形,大小如意】 【仪式……】 【可晋升……】 【持之可入天海(仪式未成不可入,天海未复苏)】 【前置条件:十都级仙之位阶‘道人’、十都级妖之位阶‘赤蛟’、十都级仙之位阶‘赤龙氏’、十都级佛之位阶‘部众’……】 一眼扫过,杨狱心中突生出莫名的悸动: “道人位阶,道果火龙,这不是那幻境中,吕生的成道之路?!” 第368章乱世风起为上仙齐天加更 大明苦寒,以龙渊为最,龙渊贫苦,以青州为首,而青州最为贫瘠之地,自然是顺德府。 杨狱去过木林,也去过青州,也曾途径德林等府城,除却受灾严重的德阳府之外,眼前这座大城,是他见过最为寒酸的府城。 无精打采的门丁、稀稀落落的车马与行人、很有些历史痕迹的城门楼,无一不透漏着寒酸。 “顺德府啊。” 老爷子却有些激动,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十来年前来顺德府办差时的事情。 他说的零碎,也无甚营养,杨狱却似听不厌。 这本就是个边关小城的寻常老头,有些胆小,有些狡黠,有些市侩,也有些善良,一如天下最多的普罗大众。 可没有这个老头,或许早已饿死在荒野之中了…… 在长留山,两人又呆了十来天。 其中埋葬了三杀散人的尸骨,挖掘赤晶石用了不足半日,之后则是搭救矿洞中躲避尉迟兴追杀的诸多矿工。 之后,两人没耽搁,乘坐赤眸白鹤来到了顺德府,准备顺道买些药材、布匹绸缎之类。 “水烟坊的胭脂水粉,老婆子念叨了好些年呢,这次可得多买一些,府城里的东西,好着呢!” 老爷子面色红润,精神十分之好。 “那您先去,之后咱们在这酒楼汇合,吃顿饭,就回家!” 杨狱踢了一脚大黑狗,示意它跟着老爷子。 强大气血的滋养下,这狗子越发的通灵性了,且能一定程度收敛自己的筋骨,不再那么扎眼。 虽然仍然很大,但也还在大犬的范畴内。 “去吧,去吧。” 老爷子搓搓手,他这一生很少有阔气的时候,上次来府城也紧紧巴巴,难得有钱了腰杆都硬了几分。 百两银子于他而言已是巨款了。 爷俩告别一个去扯布买货,杨狱则是上了酒楼,点了一桌酒菜又使了些银钱让店伙计去买药材与其他琐碎之物。 等待之余,心念则是一动通过镇邪印降临于活死人的身上。 徐文纪办事从来很是果决十多日而已连顺德府中也无了他的通缉令,不过有些事到底不如活死人去办来的方便。 多日修养,活死人的伤势好了大半,最重要的是补充了气血后终于有了几分人样而非鬼气。 咔咔咔 转动着活死人僵硬的身躯入城径直来到了六扇门。 顺德府六扇门驻守名为颜三响,是个有着山羊胡的老者他本在家中休沐,听闻总捕方其道前来,登时吓了一大跳。 忙不迭的冲将出来满脸谦卑的将其请入了府中。 “将府中诸般丹药取一半来,按着我的份额扣除如实填写。顺便,将近些日子的卷宗情报整理哪来。” 这声音阴冷且沙哑。 “是,是。” 颜三响打了个哆嗦忙不迭的告退,往日里他办事效率如何杨狱不知道,但现下,这位办事速度是相当快。 前后不过大半个时辰,已是满头大汗的奔波而来,将杨狱要的诸般东西尽数取来。 “只有这些?” 望着眼前的瓶瓶罐罐,杨狱心下皱眉无他,太少了,根本不像是一府之地该有的数量。 “大人明鉴!” 颜三响连声告罪,却又满脸苦涩: “大人您一去近两年却可能不知,这两年,发生的事,可着实不少” 接下来,他叫起了苦。 无他,欠俸、欠丹药,甚至于,连制式刀剑,也缺了。 “前些年,朝廷削减驿站、裁撤关内城防驻军的时候,咱们就挨了一刀,全国裁撤的捕头多达数十万,俸银、丹药也少了两成,这您是知道的。” “嗯。” 杨狱面无表情,这些,他确实略有耳闻。 说来可笑,坐拥九道二十七州,亿万万百姓的大明朝廷会缺钱,可这却是真的。 不但缺,而且极缺! 大明朝真个没钱? 非也!只是不在国库而已。 诸王、世家门阀、乡绅豪强、武林宗门,一个比一个豪富,动辄田亩千万顷,家财亿万,却仍是一分不出。 本该承担的赋税尽推给贫苦百姓,甚至还要从中盘剥几道! 徐文纪何以能整顿吏治,援助一府大旱,除却那位大老板的助力之外,更重要的是他拿下了四大家! 可天下有九道二十七州 “若只是这样,咱们还可维持,奈何这些年,关内也不好过,这里有灾,那里有贼,年年大动干戈,耗费可能大了。 数月前,又是一刀,砍在了咱们头上。” 颜三响狠拍大腿,气苦不已: “又特奶奶的砍了两成,两成啊!” 说着,他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方其道,心中也有着腹诽,这一刀,云、白二州还好些,他们确实十成十吃下了。 无他,总捕不知去向。 “继续。” 杨狱随手翻阅着近几月的卷宗情报,很快,就注意到了其中看似不起眼的一条。 去岁秋,岭南道贼寇王文诏作乱,裹挟流民百八十万,于数月间攻克县城二十三座,府城一座! 朝廷震怒,出兵讨伐 “又有人造反了” 杨狱不甚意外,这些年里,青州有冀龙山为祸,其余道府也大同小异,似乎只有京都所在,以及麟龙道不曾听说。 只是心中不免猜测,徐老大人回京是否会和此事有关,至少,六扇门被砍一刀,是因为此事。 “没奈何,只能驱散了一部分兄弟,又节衣缩食,勉强支撑,若非徐老大人援手,只怕还要更难过” 颜三响连连叹息,情绪低落: “尤其前段时间,断神捕召集好手追杀那什么林道人,又差人将各个府城库存的丹药取了一大半去。 着实,着实没法子了” “罢了,罢了。” 杨狱拍下银票,权当买了几瓶丹药,又将剩下的推回给他,拿起卷宗就要离去。 “大人!” 颜三响唤住他,欲言又止,却还是咬牙: “大人,徐老大人可救济一时,却无法救济一世!若长此以往,即便属下也无法抑制麾下兄弟捞偏门了” “嗯?” 杨狱冷眼回望。 这回,颜三响却是咬着牙不低头: “弟兄们,也得活!” “传我令,着步灵虚暂代总捕之位,让他将我府中家财、丹药尽数取来散了,补贴各府县据点,不得有误。” 留下总捕令,杨狱转身离去。 他当然知道失了饷银、丹药的六扇门必会有着隐患,可青州六扇门捕头记录在册的就有数万之多。 这样大的窟窿,他哪里填的上? 颜三响握着总捕令怔了半晌,方才向着他的背影躬身: “大人仁义!” 道城。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城中的老树长出新芽,远山也有了绿意。 晃晃悠悠的竹辇上,张灵峰托着胖脸,侍女喂食新鲜瓜果,身后,则是几个神色冷峻的护卫。 “十七日前,断启龙与林道人第二次交手,断启龙再次不敌,飞鹰箭队折损三人,林道人退往深山老林 十一日前,两人第三次交手,断启龙咳血而退,齐六一重伤败退,林道人再度退走,已至木林府 四日前,龙渊卫山字营统领于方舟、火字营统领南山霸援手断启龙,三人合战,断启龙再次受伤,林道人再次退走” “长留山矿洞早已塌陷,尉迟兴不知去向,可能潜逃” “大小姐” “行了。” 张灵峰伸了个懒腰,下了车辇,眼前,是一座小山,寸土寸金的道城中,有且只有一座山。 那就是万象山。 其中居住着万象山人,王牧之。 “尔等在外等候。” 斥退了想要跟着的护卫,张灵峰甩动着粗大的手脚,踏入万象山中。 万象山并不高,其中也甚房屋,只在山下,一眼清泉旁边,有着那么一排竹屋,住着王乡山人王牧之与其弟子。 这时节,山中已有绿意,清泉之畔,年人正襟危坐于谯石之上,似在冥想,又似在吞吐城中人气。 “王兄好雅致。” 张灵峰微微一笑,递上卷宗。 王牧之不是个风采卓绝的人,相反,他其貌不扬,脸上还有着斑点,不似文武兼修的龙渊道第一大宗师。 反像是个山中樵夫。 王牧之遥望远天,怔怔不语,也没去接那卷宗。 张灵峰也不恼,为其诵读卷宗上的情报: “六扇门齐六一,月余前出城,至今未归” “锦衣卫指挥使王符临,月余前出城,至今未归” “龙渊卫山火二营出城,至今也未归” 呼! 王牧之请吐浊气,眼角似有泪水淌落: “老师,他真的要走了。” “王兄何故流泪?” 张灵峰微有不解。 “进了沙子。” 王牧之擦去眼角泪水。 “” 张灵峰沉默了一瞬,姑且信了。 “世子来意,王某已知,只是,我曾答允老师,他在一日,我便不出此山,故而,只能予你此物” 王牧之弹出一枚灰扑扑的铁丸: “至于你要做什么” “我这把贱骨头啊,只想让那老头子看一看” 接过那铁丸,张灵峰的脸上闪过一丝病态的微笑: “我这把贱骨头,是不是穿得起他那一身蟒袍!” 最新。 熬不住了,请天假吧 熬太狠了,耳朵嗡嗡了大半天,精神着实不行,写的也不行,缓一缓吧,本来想留到初一再请假的…… 第369章龙渊城中,母慈子孝第一更 “呜~” 笛声悠扬,似与微风契合,淡淡的忧虑于万象山中回荡。 余景自竹屋中走出,托盘上放着刚温好的黄酒,静静的走到老师身前,他望了一眼二世子远去的背影,心下摇头,却也不言。 聆听着笛声,心中涌起了淡淡的酸涩。 恍惚间,眼前的山风中似有云雾聚集,好似能看到一间书院,顽童左顾右盼,威严的夫子手持戒尺,轻拍手心。 他知道,这是笛声中蕴含着老师不自觉流溢而出的意志影响了他,那流转模糊的景象,是老师此时心中所想。 那教书的夫子,就是老师的老师。 大儒,徐文纪。 “坪山城里只有七间私塾,其中只有两家对外开放,可想要去旁听,耗费银钱也非是一般家庭负担的起的,什么穷文富武,那是大人们的说法,大多数人,什么都学不起……” 不知是何,王牧之放下了短笛,回忆着,自语着: “好在,我也不甚爱学,每日里与玩伴们玩闹也很快活,直到那一天,有个书生来做捕头……” 余景默默的听着,他知道老师只是需要倾诉,不需要任何人搭话。。 “到底是个书生,做了捕头,还每日读书,初时,他在闹市里一人读,后来啊,就引导着其他人得空与他一起读。 小伙伴们也被吸引, 当然, 主要是他时不时搭一些窝头什么的, 那时候都穷,多一口窝头,那也是挺乐意。 不过我当时不喜欢, 还和他斗智斗勇了好些次……” 王牧之有着笑意,眼底也有着怀念: “那时节, 当然不比现在过得好, 但每每午夜梦回, 就总想着,念着……” 余景放下托盘, 为其奉上黄酒,道: “那您为何不去见他老人家一面?” “见不得,见不得。” 王牧之微微一叹: “我等默不作声, 是庇佑他的盾牌, 反之, 则是杀他的钢刀了……” “师徒情谊, 相送也不成吗?” 余景面有不忿。 王牧之似有心动,但想了想, 还是低下头,默然饮酒: “见之两厌,不如不见。” …… “撒豆成兵……” 听着身后若有若无的笛声, 张灵峰微微自语,他掂量着手中的弹丸, 眼底泛起一抹幽沉的光芒。 神通者自古稀少,可稀少并不意味着每一个神通者都很强大, 恰恰相反,称得上强横的神通者, 其实很少。 其中,自然就有这位万象山人。 不同于许经那门需汲取强大武者气息方才能够化生的撒豆成兵,这位万象山人的手段,要强大太多。 寻常人将之称之为撒豆成兵,可事实上在他看来,这门神通更像是‘分身化影’。 来时坐着竹辇,回去时天色稍稍黯淡, 就有着华贵车辇来接,一老者垂手而立,迎其上车辇。 那老者挥手让侍女下去,低声道: “世子, 您去见山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福伯,你进府多久了?” 张灵峰扣紧弹丸,不回反问。 老者一怔,回: “自老奴脱去甲胄入府,至今已有五十四年了……世子出生后,老奴跟着您,三十二年又九个月了……” “是啊,自本世子出生,你就跟着我了……可以说,你一手将我带大的,这些年,辛苦你多矣!” 张灵峰微微感叹。 “能服侍世子,是老奴的荣幸,不敢说辛苦。” 老者似有察觉,面色微微一紧。 张灵峰笑看他一眼: “每日奔波往返于两家之间,还说不辛苦?” “世子!” 老者身躯一震,正想说什么,一只手已落在他的肩头,内息含而不发,却如山般沉重,只一下将他压的跪下。 啪啪啪~ 抚掌轻笑,张灵峰的眼中却无半点笑意,有的只是几乎流溢出来的冷漠: “本世子最厌恶的,无过于背弃,你口口声声忠于我,呵呵……” “世子不要一错再错……” “错?!” 张灵峰的声调陡然拔高,气息恐怖,犹如将要择人而噬的猛虎大妖: “那你说说,本世子何处错了?!” 他的脸色阴沉,好似即将喷发的火山,危险而可怖。 “是老头子下令杀我,我没有立刻去死错了?” “是老太婆囚禁我十多年,我撑下来错了?” “还是他们害我,让我断子绝孙,我心有怨言错了?!” 他的声音轻缓却又幽冷,说到最后,那老者已是涕泪横流,他颤抖着叩首: “世子,你不能,大逆不道啊……” 咚! 张灵峰重重踩在他的头上,眼中闪过痛怒的光芒: “我偏要试试,能是不能!” “世子!” 老者还要多说,已被一个甲士扣住后颈提起: “世子,如何处置这条老狗?” “他跟随我多年,多少有些人情在……” 张灵峰收敛怒意,轻擦手掌: “寻处风水宝地,厚葬了他一家老小。” “世子,绕我家人……” 老者艰难求饶,张灵峰却已不再看他,抬手唤来另一人,道: “通知风、林二营封禁各处城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是!” 那甲士躬身应下,复又问:“王府那里……” “做你的事吧!” 张灵峰缓缓起身,车辇停下。 王府之前一片肃杀,张文安拄着拐杖,面沉似水,好似等待多时。 张灵峰缓步下车,环顾王府前神情肃杀的一众护卫、客卿,目光落在了张文安的身上: “看来二叔在我身边埋藏的探子不在少数啊。” “孽障,你竟敢勾结玉龙观的林道人!” 张文安眼神很冷: “早知如此,十八年前,老夫就该亲手掐死你!” “现在,也不迟,二叔何不试试看?” 张灵峰神情自若,负手立于门前,一众客卿、护卫就如临大敌。 “你以为你学了一身邪门妖术,就不得了了?” 张文安竹杖拄地,整条长街就为之轰鸣阵阵。 “住手吧!” 未等他出手,门内传出一声叹息。 “老嫂子!” “老夫人!” “王妃!” 听得这声音,除却张灵峰之外,门外诸般人神色皆有变化。 “老二,你真要府内起刀兵吗?” 老夫人似是越发的苍老了,她轻声叹气。 “呵~” 望见老妇人,张灵峰本以为自己的心足够冷硬,准备足够充分,可却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 “如何呢?” “你心中愤怒、怨恨皆在老身一人,何必伤及无辜?” 老妇人挽起衣袖,露出干瘪的手臂来: “今日,老身给你机会,杀我!” 呼! 王府之前,似有寒潮涌动,一众客卿面面相觑,只有张文安发声阻止,却也被老妇人摆手按下。 “老嫂子……” 张文安欲言又止,黯然后退。 哪怕是在他兄长不曾重创昏迷的二十年前,他的这位老嫂子,就牢牢占据着王府、乃至于龙渊道的第一高手宝座。 只是后来万象山人来此,方才让了出去罢了。 可他怎么忍心让他们母子兵戎相见…… “杀你?” 张灵峰先是一怔,旋即大笑,直笑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贼老天,张某人何德何能,有此父母?” “哈哈哈!” 他大笑着后退,到后来脸上笑与泪尽去,取而代之的,是没了任何情绪波动的死寂: “你还要杀我,好,那就来吧!” 轰! 老妇人缓缓抬手,突有所觉,就听得远处长街马蹄声奔行如雷,而更远处,接连几声轰鸣。 城门被轰然关闭了。 …… “这便是道城吗?!” 近距离观望这雄伟的城池,走南闯北了小半辈子的李二一都不由的惊叹。 与之相比,哪怕是青州城,似乎也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他牵着马车从渡船上下来,突然察觉不对,忙不迭的驱马狂奔,龙渊城的城门足够高大醒目,他一眼扫过去,那城门貌似正要关闭。 “龙渊卫回城,速速让开!” 眼见城门快要关闭,李二一灵机一动,扯起了马车里的那位的虎皮,在一众人纷纷退让之下,插队进了城门 轰隆! 高大的城门重重关上,无情的将诸多人拒之门外,引来一片哗然,但在龙渊卫的铁血手腕下,自无人敢拦阻。 “好险!” 驱赶着马车的李二一见之不由松了口气,紧赶慢赶,好歹敢在了城门关闭前进城。 只是,这道城关门这么早吗? 天貌似还没黑透呢…… “不对劲……” 马车中,脸色仍有些苍白的王景奇似有所觉,突然掀开车帘,望向远处。 猿鸣谷一战,他几乎死在那里,侥幸没死,之后就一直在修养,直到能起身了,也没有直接回道城,而是去探寻其他龙渊卫的下落。 途径德阳府之时,遇到了丘斩鱼,了解了之后发生的事情。 之后听说他要回道城,李二一硬贴上来为他做马夫。 他本想拒绝,但念在杨狱的面子上,他也只得默许,左右是多带一个人的事情。 “不,不妙?!” 李二一心头‘咯噔’一声。 “是啊,不妙。” 王景奇默默的吞下一颗燃血丹,缓行下车: “逃吧!” “什,什么?怎么就逃?” 李二一有些发懵。 就听见声声如雷的马蹄声渐行渐近,一行黑衣刀客长街纵马,奔行而至,煞气逼人。 “不是吧?!!” 第370章再见张玄霸 …… …… 隆冬已去,春风徐来,似是一夜间,点点绿意已出现在平原、城池、山丘、大地之上。 人迹罕至的高山之巅,却还有积雪未散,寒风也高。 呼呼~~ 刺骨的寒风之中。李闯足踏崖边,缓缓打拳,他的动作很慢,却极为刚猛有力,一拳一脚都能打爆狂风。 他的下盘同样很稳,哪怕是光滑的崖边,也不足以让他再踩空一次。 可随之而来的,则是武功进境的放缓。 “呼!” 许久之后,李闯缓缓收势,浊气轻吐出口,却已被吹散,时间太短,哪怕他再勤勉,内气功夫也还是跟不上。 距离吐气成箭的地步,还差了很远。。 “四个月,一门下乘武功练到了第五层,这个进步,应该算快了吧?” 李闯抖擞精神,稍稍歇息之后,再度寻了一处就近的山峰,开始攀爬。 此处峰林不知有几多高山,每一座山顶都有着林道人留给他的东西,或是食物,或是书籍,或是武功精要。 从最初的抗拒到现在的期待,不过一个月而已。 这座山上,有什么呢? 呼呼~ 人如猿猴,不住起伏跳跃,长达数月的攀崖经验,让他再没有了胆怯,速度也很快,不到半个时辰,他已靠近了崖顶。 啪! 紧紧扣住崖边,一个用力, 翻身而上。 “让我看看老师这次留下了什么好东西……” 话音戛然而止。 酷烈的寒风中, 李闯的脸‘唰’的一下红起来了, 这处山崖比之其他的要平坦许多,也不再是空空荡荡,而是有着半边山崖遮挡寒风。 几间木屋就依山而建。 而他的目光所及, 却皆被那凭风而立的佳人所吸引。 仍是男装打扮,仍是衣袂飘飘, 如瀑的长发垂落腰间, 不见丝毫修饰, 却已美的不可方物。 呆呆的望着佳人,李闯只觉多日的劳累都不见了踪影, 寒风不但不刺骨,还滚烫的吓人。 “秦,秦仙子……” 他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眼底闪过希冀。 然后…… 秦姒瞧了他一眼, 眼底闪过厌烦, 一句话不说, 转身回屋。 ‘咔’ 李闯心中一突,又是一酸, 黯然低头,只觉风冷的吓人,忍不住紧了紧衣服, 灰溜溜的原路折返。 “也不知师叔瞧上那小子什么了,天赋差强人意, 心性也一般,这样的人, 也配称之为‘潜龙’?” 屋内,赵坤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 这些天,他一直在暗中观察那李闯,但着实没有看出什么特殊来。 “那杨小子不比他强出十倍?” 听得这句话,秦姒看了他一眼:“我可记得某人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这小子是为朝廷效力,现在可不同喽!” 赵坤悻悻的哼了一声: “不过,现在想想,那杨小子真是良配, 以他的天资,大宗师简直板上钉钉!” “若传言不假,这小子真有道果在身,未必没有几分成就武圣的可能!” “为老不尊!” 秦姒轻哼一声, 不去离他。 “提起旁人怎不见你有甚反应?唉,你这妮子是留不住了喽~” 赵坤长吁短叹几句,突然笑眯眯道: “不要说师叔不想着你,你家师叔祖下山之前,我曾寻上门去,要他此番下山,去见见那杨小子,以他老人家的聪明才智,想必猜得到……” “你,你告诉师叔祖啦?!” 赵坤本以为这小妮子听到这消息会喜出望外,却不想她的脸色一下白了,好似受到了惊吓。 “怎,怎么了!” “你怎么能?!怎么能?!” 秦姒跺脚,一时有些心乱如麻。 以她的聪明,哪里猜不出林道人带那李闯回来的心思,这,这…… “你,你是要害死杨兄?!” “什么?” 赵坤满脸惊愕,那样一个背离了朝廷,又天赋绝顶的少年人,师叔难道不会招揽? “若是杨兄因我而死……” 他微微一懵,秦姒却是一咬牙,直接推门而去了。 “你疯了?!六扇门发狂一样搜查我们……” …… …… 呼呼! 寒风呼啸,高空之上尤其风大。 活死人长身而立,双臂大张,真罡催发阻拦气流,老爷子躺在大黑狗身上,昏昏沉沉睡着。 连日奔波,他精神着实紧绷过度,稍稍一松懈,就睡了过去,换成寻常时候,在赤眸白鹤背上,他怎么也没可能睡得下去。 “呼!” 杨狱盘膝静坐,远眺云海风卷,心中的压抑尽去。 得脱大难,无了通缉,又有赤眸白鹤在手,他一时间有种天下之大尽可去的错觉。 但这只是错觉,见证了大宗师交锋之后的数日,他始终心神绷紧,这不是恐惧,而是他一场场大战积累下来的安全感,又有着缺失。 因为他所见过的三位大宗师,魏正先、断启龙、林道人,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以他此时的手段,决死都未必有机会。 大宗师已然如此,那传说中的武圣呢? “武圣……” 留出一分心神操纵活死人,心念一动,再度进入了暴食之鼎中。 幽暗的鼎中,新得的石龟熠熠生辉。 【食材:石龟】 【等级:十都(下)】 【品质:优(中)】 【评价:顶尖匠人雕刻出的石龟,其上的道纹列阵可容纳神通者的精神,盘坐其上可清心静神,滋养精神】 【炼化可得:石刻法、道文详解、上乘武功一阳指、上乘功法吞煞诀、绝学三杀剑诀(含真罡)】 【蓄能足够,可以炼化!】 “老爷子的运道真没话说,还未到修持真罡的时候,绝学级真罡就送上门来了……” 瞥了一眼食材石龟,杨狱心中又有些咂舌。 绝学级武功,意味着至少有一位武圣将其推到了第十品的境地,而正常情况下,上乘武功,是只有九品的。 之所以进阶武圣需要顶级真罡,就是因为绝学级武功,才有第十品。 同理,非上乘真罡,其铸就的熔炉,不够承载‘气通百窍’。 老爷子远远没到那个程度,绝学级武功已然送到门口,联想着自己遭遇的劫难,杨狱就感受到了那冥冥之中命运对自己露出了恶意的獠牙。 世界的参差,过大了。 “如此气运若是浪费了,岂非暴殄天物?可老爷子的性子,只怕回去黑山,就再也不出来了……” 心中泛起念头,杨狱看向鼎壁。 随着他所学武功的增多,鼎壁上各种各样的进度条已然极多了。 【换血进度:第十三次,武圣第一步真罡炼就,第二步气血熔炉未成】 【神通:十都级:通幽(第一重)、九牛二虎(第一重)、融金炼体(第一重)】 【上乘武功:不败天罡(第二品)、青龙九杀(第四品)、天意四象箭(第六品)、百步飞剑(第三品)、 金刚不坏身(第二品)、佛陀掷象功(第二品)、鬼影擒拿手(第四品)、鬼影幻身步(第四品)、玄鲸吞海诀(第三品)……】 【中乘武功:周游六虚(第九阶)、斩首刀(第九阶)……】 【下乘武功:圆满若干……】 【无品阶:老母想尔食气录(上乘第四品)甲胄锤炼之法(上乘第一品)兵甲灵通术(上乘第二品)、劈山老母精诀(上乘第二品)……】 …… “进境放缓了……” 杨狱心中自语。 寻常武者而言,一门上乘武功足以修持终身,如祁罡、裕凤仙、余灵仙这般同阶中的佼佼者,也不过二三门上乘武功而已。 而得益于暴食之鼎,他自己修持的上乘武功足有十门以上,同时兼修中、下乘武学数十门之多。 可即便有着诸多前人的经验可以借鉴,炼化食材的环境中可以不计损耗的疯狂熬炼,他武功的进境还是缓了下来。 事实上,他如此,其他的武者更不会例外。 上乘武功的修持,远比其下的武功更难的多,事实上,纵然是大宗师,也未见得就能将自身所学的上乘武功统统练至第九品。 他之前锤杀的七玄门门主,他在百步飞剑上的修持,也不过五品而已,而这,还是他修持与其同根同源的十步一杀超过六十年的基础过于扎实。 而比之上乘武功更难的,是绝学、异术、道术,而艰难到足以让人绝望的,则是神通。 “无怪乎传说中的仙佛,动辄闭关千百年,神通的进境,真真是慢的令人发指……” 杨狱微微一叹,目光触及九牛二虎食谱。 武功进境放缓,就要求之于外了,公认武功进境最快的,就是高人指点,以及忘却生死的血战。 巧的是,流积山幻境兼具两者。 ‘也不知我如今的武功,能否走得更远一些……’ 嗡~ 随其心念一动,九牛二虎食谱光芒大放,一十三件食材被其裹挟着化作更为纯粹的光芒,将杨狱淹没在内。 一霎都不到,杨狱已然回神,可哪怕如此,他也没能感受到进入幻境的具体。 再睁眼,就又是熟悉的烈血残阳、猎猎旌旗。 “呼!” 极目远眺,此时他身在前锋,骑乘龙马。 远山下,阴影中,沉寂无声犹如修罗般的玄甲精骑,以及那披风如火,气焰嚣烈如金翅大鹏般的张玄霸! 第371章足可被天地铭记的大事件 残阳、焦土、染血旌旗…… 流积山前,两方列阵,刀枪如林,万弓齐张,一派剑拔弩张之势。 再入流积山,或许是武功有着精进,也或许是早已习惯了。 他心中再无了初进之时的惶恐、焦躁、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悸动与澎湃。 金戈铁马,刀枪如林,血肉磨盘,修罗战场! “武圣的气息……” 感受着弥天彻底般的巨大压迫,杨狱深吸一口气,心中颤栗。 这时的张玄霸,晋位武圣不足月余,然而,这一战后,他就将以一敌二,尽退大离军神‘黎渊’、金帐王庭的‘澹台灭’的可怖战绩。 一举奠定其大明军神,国之柱石的无上地位,统领天下兵马,一度成为天下最为耀眼璀璨的存在。 可其威势之隆重,仍是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呼呼~ 高大力士挥舞着黄底红日大旗,铺天盖地的弓弩破空声,也随之响起。 与曾经经历过的无数次一样,万千强弓劲孥攒射,密密麻麻的箭矢呼啸而去,射向那如奔雷也似冲撞过来的玄甲精骑! 而此次,杨狱看得分明,那如乌云般的箭矢之中,混杂着极多的破罡、破气之箭,甚至还有足以威胁武圣的神臂弩! 而结果,也一如往常,张玄霸踏步而冲,其一人的气血点燃了八千玄甲,滚滚如潮一般的气血洪流,生生冲散了那铺天盖地的箭雨。。 骑兵,从来都是战场之王! 人借马力,只需弯刀一口, 杀人犹如割草, 在没有武道的前世, 骑兵就是战场上最为凶戾的杀人机器。 可前世任何骑兵,都远远无法与眼前这一支相比了。 相传,最为巅峰的玄甲精骑, 人皆有气血如象以上的换血层级,人皆熬炼体魄, 身披重甲, 骑乘龙马。 眼前这只仅有雏形的玄甲精骑固然远无法与巅峰之时相比, 可在踏足武圣境的张玄霸的率领下,仍是如山横压, 凶戾到无法形容。 杀伐大势! “这是,兵形势!” 似有些受惊的龙马之上,杨狱攥紧了掌中长枪, 也不在意自己此时的身份是什么, 所有的精神尽被那如雷海滚走而来的玄甲精骑所吸引。 与曾经的无知不同, 他看出了, 这是秦末那位盖世霸尊的兵形势,与只会边角的萧战不同, 这位西府赵王,其恐怕学会了完整的兵形势! 八千人冲锋之威势,足可冲破二十万大军的如山气势, 这一冲锋,不止冲散了攒射的箭雨。 也将大离一方的势头, 彻底打落! 要知道,敢与张玄霸会猎流积山的大离军队, 也皆是百战精英,放眼整座战场, 就没有一人不是换血之上! “巅峰之时的张玄霸率领八千玄甲精骑,又该是何等可怖?” 杨狱的心头升起明悟:“哪有什么以弱胜强,八千玄甲在这一场大战中,才是真正的强势!” “先锋军,死战!” 耳畔,是山呼海啸之音,大旗猎猎而动。 “杀!” 舌绽春雷, 吐气如风。 整个大离先锋军尚且未动,杨狱已纵声长啸,催龙马绝尘而出,舞动长枪, 于所有人的注视之下。 向着那沉默如山,其徐如风,暴烈如火的玄甲精骑,发动了反冲锋! “嗯?!” 其长啸太过暴烈,其声势过于强大,一瞬之间,不止是身后中军车辇上的一众大离军将为之哗然。 沉默如山的玄甲精骑中,也闪过异样的目光。 继而,如火披风张扬,一骑龙马呼啸而至,那于残阳之下绽放出浩日光辉的凤翅镏金镋,也随之盖压而下。 “来将通名!” 这一瞬间,杨狱终于感受到了那强横至极的武圣意志,恍惚之间,他只觉一头金凤背负群山而落。 刹那间迸发出来的威慑,直好似天幕黯淡,夜幕都被直接撕扯了下来。 恐怖! 无限恐怖! 直至此时,杨狱方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武道修行如观山! 于百里外遥望高山,似觉也不那么高,可行至山脚再抬头,方可见其雄伟高大,云雾缭绕,好似天柱。 曾几何时,杨狱一度以为自己武功精进后,已拉近了与这位似刚踏足武圣境界的西府赵王的差距。 可直至此时,真切感受到了那浓烈到了极致的武道意志,他方才知道自己曾经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彼时的张玄霸,对于力量的掌控早已精细入微,其催发的力道大小,只与敌人的强弱有关! 而非他只有这样的力量。 自己曾经可以接下他一式不死,非是其力不足,而是自己身怀的九牛二虎神通出乎了他的预料! 咚咚咚~ 杨狱的心如擂鼓,瞳孔震荡,强烈至极的武道意志让他呼吸急促,几乎都无法抬起长枪。 这样可怖的一击之下,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幻境,其他任何杂念也尽数消散了,眼底、心中、一切感知之中,只有那一杆凤翅镏金镋。 他的血液在沸腾、真罡在翻涌、筋骨都在呻吟,一切能够运用的武学,于此刻好似本能一般施展出来。 呼! 一声低吼,杨狱猿臂舒张,长枪弹抖,借由龙马冲锋,迸发所有,迎击而上: “青州,杨狱!” …… …… 轰隆! 春雷炸响,乌云滚滚而至。 麟龙道,奉州,静安府,某处大宅院中,响起一道轻咦声。 “不败天罡?!” 唰! 守于院外的几个甲士虎躯皆震,满面敬畏的望向小院,房门洞开,一身着单薄,形若老农般的朴实老人踱步出了门。 哗啦啦! 守卫的一众甲士齐齐下跪,高呼王爷千岁。 “人活百岁不知足,活足千岁也无意义。” 老者摆摆手,于院中缓行踱步,不知想着什么。 未多时,听到动静的麟龙王已匆匆而至,见得老者,满面威严的中年人也不由闪过激动: “二叔,您出关了?” “老夫闭的又不是死关,怎么就出不得关了?” 老者瞪他一眼,旋即笑道: “去将这些年来的卷宗取来,闭关多年,却不知天下有什么后起之秀……” “小侄早已备好。” 麟龙王恭敬回话,一摆手,已有下人捧着卷宗上前。 “爷爷!” 这时,一个青丝后束,瓷娃娃也似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扑进老者的怀里。 “囡囡已长大了。” 老者爱怜的抚着孙女的长发,那边,麟龙王已是拿起卷宗,为老人读诵了起来。 “四年里,已有十二次府城以上被攻陷的叛逆?” 张玄霸面色微沉。 麟龙王面色一紧,忙道:“我麟龙道并无一起。” “可已平复?” 张玄霸放下孙女。 “岭南道贼寇‘王文诏’尚未平定,不过,至多也就月余即可平定。” 麟龙王答。 “帝国的弊病啊……” 张玄霸微微摇头,不再多言,示意他继续读。 “钦天监主‘薛地龙’深得陛下新任,入主内阁,身兼首辅之位,统领六部群臣,上任后第一件事,是调回徐文纪老大人……” “老徐此番回京,或许再难出来了。” 张玄霸叹息。 “以徐老大人的地位,薛地龙难道敢坑害他?” 麟龙王面色一沉。 流积山之战,徐文纪就曾在玄甲军中为幕僚,与他也是又不浅的交情的,哪怕因治国十方恶了九大王脉,他也始终惦念着同袍之谊。 “老夫不允,谁敢杀他?” 张玄霸语气平淡,却也有些叹息:“他得罪了太多人,此番回京,也再难启用了,对于他而言,这无异于死了……” “他太不留余地了,自宗室朝堂到江湖武林皆得罪了个遍……” 麟龙王也是摇头。 若非其人门下弟子众多,流积山之时与诸位老王的关系也都不差,只怕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不说他了,你说凤仙那妮子领悟了不败天罡?” “不错!” 麟龙王点点头,有些艳羡,也有些恨铁不成钢:“咱们府中这些废物,还不如凤仙这女流之辈!” “运起运落,潮落潮来。我张氏得享四百年天地大运,已是得天之幸了,哪能代代出豪雄?” 张玄霸哑然: “犹记得当年钦天监曾言张氏四百年气运尽加吾身,妨了后世子孙的气数,凤仙得悟不败天罡,也算可喜……” “那是放屁!” 麟龙王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可是记得清楚,当年二叔之所以前半生命运多舛,正是因为钦天监,若非流积山一战,借助无双大势晋位武圣,只怕此时都还要被宗师的那些糊涂蛋压制。 “对了,说起不败天罡,还有意见趣闻,说是龙渊道有个少年……” “来了。” 突然,张玄霸回眸北望,眼底闪过幽沉与期待。 “谁?!” 麟龙王眉头一拧,旋即察觉到了什么,讶然:“这气息,是马龙图?这蠢材去挑战黑山老妖,居然还活着?难道……” 话至此处,他似有所觉,望向二叔,心中不由的一颤: “二叔?” “七杀神宫,马龙图,奉黑山大人之命来麟龙道,邀西府赵王张玄霸,于九年后,九月初九,决战黑山!” 隆隆之音响彻王府,更于整座府城之中不住回荡,所到之处,一片哗然! 黑山老妖,越战西府赵王张玄霸! 震撼性的消息立刻轰动了整座静安府,飞腾的翎鹰好似要遮蔽天日,哗啦啦飞向四面八方! “二叔!” 到此时,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家二叔根本不是心血来潮出来散步,而是早已料到了。 “远古之年,神魔治世,上古之年,仙佛普渡众生,中古之后,武道方才行起,陆沉归拢天下武功,开辟出武道之路。 后达摩东来,梳理无道,提出宗师、大宗师之分,直至‘邋遢道人’晋位武圣,方才有一十三此换血,武圣四步之说。 可那之后,一千四百年里,武道之路,却似戛然而止,好似,这就是吾辈凡人的极限了……” 张玄霸负手而立,北望黑山,似遥隔万水千山看到了那虎踞魔宫中的人影,他微微一笑: “就借这老妖的武圣之血,祭我‘人仙之路’罢!” 第372章黑山城中,我是神仙 晨辉破晓,大日东升,缕缕金光照破万顷云烟,洒落大地,带来光明。 丝丝缕缕的炊烟自黑山城升起,沉寂了一夜的城郭,缓缓复苏生机。 哗啦啦~ 清澈的井水倒入大缸中。 一个年轻人熟练的洗锅、淘米、生火做饭,未多时,粥米的香气已然散开。 “婆婆,吃饭啦!” 年轻人手脚麻利的盛饭,不忘呼喊一声。 吱扭~ 老妇人推门而出,去接年轻人手里的粥:“小武,辛苦你日日照顾老婆子……” “能照顾婆婆,哪有什么辛苦?” 小武挠挠头。 “唉,我家那小子没走之前,可也没这么伺候过老婆子。” 老妇人絮絮叨叨,呼唤他一起吃饭。。 “杨狱是做大事的人,我小武也就做些琐碎事了。” 小武顺从的留下,等老妇人吃完,又忙活着洗碗。 老夫人看在眼里,有些无奈,也有些欣慰,她当然知道小武是自家小子派来照顾自己的。 “婆婆,您歇着,我中午再来!” 小武笑着摆手,正要去出门,突听‘咔吧’一声,门被推开。 “谁?!” 他下意识的后退拔刀护在杨婆婆身前,就听得身后响起哭声。 “老头子!” 小武定睛一看,门前是一个面色红润,却又激动不已的老头子,而落后一步的,却正是自家杨爷。 “老婆子!” 看着抱头痛哭的老两口,杨狱只觉心中安详,数次流积山幻境造成的心理阴影也在无声无息间消失不见。 没有波澜,也没有意外,一别三四年的老两口,终于见面了。 “杨爷!” 小武也很激动。 “出去转转?” 杨狱放下老爷子置办的活物,关上门,将空间留给一别多年的老两口。 小武从善如流的合上门,为他说着这些日子黑山城的变化。 其实,也无甚变化。 自怜生教叛乱被平定之后,黑山县就恢复了太平,数年过去,当年的创伤也都消弭了, 附近流民安置之后, 人口比之之前更多了。 “倒是有些小蟊贼来闹事, 不过都被锦衣卫料理了,徐老大人派来的那位张峰副百户是个狠角色,顺藤摸瓜把铁剑门的余孽都抓了个干净。” 小武絮叨着。 杨狱没说话。 他此番出黑山, 经历了太多事,也得罪了太多人, 虽然大多都被他料理了, 可也难免有漏网之鱼。 不过徐文纪办事从来稳妥, 一队锦衣卫,足可剿灭黑山县方圆几百里的山寨、小门派了, 保护一个老妇人,自然是没有问题。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杨狱轻拍其肩。 “不辛苦,不辛苦。” 小武只觉骨头都轻了几两。 “过后, 随我练武吧, 你年纪虽然大了些, 但这些日子, 我也想到了办法。” 杨狱说着,递给他一张纸条, 让他去买药材。 “多谢杨爷!” 小武激动的浑身发抖,忙不迭的接过纸条与银两,匆匆去往药铺。 “武圣之威, 实难抗衡。神通略有精进,可距离突破还差一线, 难道真要我击败张玄霸?” 开什么玩笑! 只是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杨狱就不由摇头。 以他今时今日之武功, 对战宗师胜算也颇大,可相距气通百窍的大宗师还差了太远, 即便凝成熔炉,也未必就能匹敌。 遑论武圣? 回想着一路上十次冲杀被反杀的经历,杨狱心下摇头,幻境之中他用尽种种办法,甚至又一次寻得一口不弱于四象弓的强弓。 可惜,根本无法伤及那位西府赵王,只是支撑的更久而已。 不过, 神通的进步微乎其微,但十次死战,他的武功进境却远比数月苦修更大的多了,佛陀掷象几乎接近第四品了。 天意四象箭更是只差一线就可突破到第七品了, 天下箭手,能将一门上乘箭术修持到这个地步的,可称一声宗师了。 “或许,并非是击败,而是有着其他条件?” 心中泛着思量,杨狱脚下未停。 一晃数年过去,他的体魄、精神皆不同于当年,以至于一路走来,虽破多人注视,却也无人认出他来。 未多时,他来到一处尚算干净的宅院。 “人背有骨二十四,或因男女老幼而有差异,却也大差不差!” “操刀斩头,需认骨……” “一刀……” 听着熟悉的声音,杨狱不由微笑。 怜生教事件之后,魏河本能调离黑山,去往青州做个百户,但他终归拒绝了,选择留在黑山县开一家武馆。 “魏家武馆,闲人止步!” 蹲在门口的少年上下打量着杨狱,顿时皱眉:“你不是来学刀的吧?” “何以见得?” 杨狱微笑。 这少年说话间,眼神每每落在他的后颈、前心,明显是学了斩首刀的习惯,当年他炼化鬼头刀之时,很长一段时间也是这样。 正因有过那段经历,后来炼化食材时,他才更致力于消化其中精义,而不是全盘吸收精神。 否则长久下去,他的精神都要被影响。 “你的步履沉稳,体魄匀称,五指修长却骨节分明,而且,你的脸上,连毛孔都没有,比大姑娘的胸脯还要光滑……” “而且,你这口刀,这口刀……” 说话间,那少年从蹲着到站起,再到后退、瞪大眼睛、倒吸凉气: “你,你是换过血的好手?!” “……不错。” 杨狱哑然一笑,突然伸手在其脖颈、后心、肋下、前心等处虚晃一下。 “斩首刀?!” 那少年这才松了口气,恭恭敬敬的行礼:“原来是师兄,小弟入门较晚,不知师兄是哪一年入的门?” “差不多五年半了。” 杨狱想了想,算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一年,确实是五年半。 “这么久?” 那少年一怔,旋即神秘兮兮的靠上前:“那师兄可认得咱们那位大名鼎鼎的师兄‘斩首刀’?” “斩首刀?” “是啊!” 少年神情激动起来: “你不知道吗?就是现在青州最厉害的刀客,斩首刀杨狱啊!” “……算是认得吧。” 杨狱面无表情,迈步走进武馆,本来还想指点一二…… 这武馆比之魏河曾经的小院却是要大多了,其中发新芽的老树就有七八颗,树下足有数十个年纪不一的少年人蹲着马步,手腕吊着石头。 一如当年的他。 堂屋前,木质摇椅上,魏老头越发老了,兜帽下的发丝越见发白,怀里的猴子毛发也白了不少。 一人一猴都在打瞌睡。 “魏师。” 在一众少年或好奇、或诧异的目光中,杨狱缓步上前,微微躬身,道: “弟子回来了。” “谁?” 魏老头身躯一颤,一抬头瞧见杨狱,残留的一丝睡意登时就没了,猛的起身,惊的老猴都窜了出去。 “杨,杨……” 魏河大惊,旋即色变住口,他紧紧抓住杨狱的手臂,心脏都快跳了出来: “乔装打扮也不做,被人认出来,你就等着被朝廷追杀吧!” 杨狱一怔,旋即哑然,知道自己通缉令被解除的事还未传回黑山县,却也没有用力,任由他将自己扯回屋子。 重重的关上门,魏河方才松了口气,正想说什么,杨狱已率先开口,为他解释。 “杀了州主这么大的罪过,也能解除?!” 魏河瞠目结舌,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 “此事说来话长,但总不至于骗您不是?” 杨狱笑了笑,将他按在椅子上,自己也坐下,倒上两杯茶,与他说起自己离开黑山后的事情。 当然,只寥寥几句,惊心动魄处也都一句话带过,饶是如此,魏河也听的一身冷汗,呼吸急促。 “好险,好险。” “走过来,也不觉险恶了……” 杨狱微笑。 过去的数年里,他经的事比前世二十年还多,但他也早非当年的他了。 魏河灌了一口茶,松了口气:“我说幸好当年举荐你去,若是胡万,只怕早死不知多少回了……” “……” 杨狱顿时无语。 “你这不是走过来了?” 魏河笑呵呵,年岁越大,他的戾气就越小,整个人也偏向富态,不复当年斩首九十九的老刽子手本色了。 “说起来,胡师兄呢?” 杨狱倒也不是真的在意。 “他啊,当年举荐你进锦衣卫后,这憨货虽然不说,但心里可能还是有心介怀,非想出去闯荡闯荡,然后……” 魏河冷哼一声: “然后就被人抬回来,床上躺了快两年,武功都差点废了。” 杨狱脸上笑意消失:“是谁?” “是谁有什么所谓?老头子帮他料理了,不过之后,他也就安心做个屠夫,绝口不提出门闯荡的事了。” 魏河叹了口气: “黑山走出去还混出名堂的,其实几百年里,也就你一个……” 杨狱沉默无言。 江湖风波恶,即便是他,其实也有数次险死还生…… 接下来,师徒俩聊了许多,当然,多半是魏河说,他默默听着,许久之后,直至日上三竿,杨狱才起身告辞。 “当年答应给胡师兄打一口好刀,是要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辞别魏河,杨狱正要去寻胡万,心中突然一动。 他缓缓挑眉,就见得武馆正对的那条街,一其貌不扬的老者斜躺在摇椅上,而他支起的摊位上,幡旗迎风而动。 上联:批阴阳断五行,掌中拿日月。 下联:侧吉凶定七情,袖中有乾坤。 横批:我是神仙! 第373章乾坤洞中,天下大同 呼~ 微风吹过,黑灰色的幡旗徐徐而动。 “我是神仙?” 望着飘扬的幡旗,杨狱心中一动。 他定睛去看,这算命老者裹着麻布长袍,其貌不扬,不修边幅,似无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以他如今的感知,心眼所至,任何藏形匿迹之法都绝无可能不漏破绽,可任由他如何去看,这老者都并无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筋骨松弛,气血衰败,不说垂垂老矣,却也大差不差。 只是…… “你这江湖术士好大的口气!” 杨狱心中思量间,也有人注意到了这个摊位,那是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横肉满脸,恶声恶气的拍桌: “老家伙,别睡了,快起来给俺算算!” “哈~” 那算命老者似是被惊醒,他长长的打了个哈欠,睡眼孟松的望向打扰了自己好梦的大汉,没好气道: “你这命,不用算了。” “嗯?!” 那大汉鼻孔出气,脸色不善:“怎么着,俺这命不好?” 他很不高兴,‘哐哐’拍桌,动静很大,很是吸引了一批路人,一众人瞧着那幡旗,有识字的念叨了一遍,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好家伙,自称神仙?!” 不少人咂舌,却多是嘲讽,全没一人当他是真的,不过,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不一会,就围了好几十人。。 “下下之命,好谈不上,坏,也就那样吧。” 算命老者按住自己的摊子: “命不可轻触, 更不可轻言, 诚惠, 纹银十两。” “纹银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那大汉勃然大怒,就要掀了这摊子。 “罢了!好几天没开张,今个, 就为你们免费算上一算。” 老者叹了口气: “你命中有小财,可惜父母早亡, 本有兄弟, 幼时走脱, 今年三十有六,妻子体弱, 育有一子二女,是也不是?” “哎?” 听得这话,大汉虎躯一震, 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真个算准了?” 围观的众人先是哗然, 旋即有人猜测: “托吧?哪有这么准的?” “托尼玛!” 那大汉反手一巴掌将那人抽到在地:“俺赵达你们也不认得?!” 有人认出这大汉, 正是附近的屠户, 生的孔武有力,与那胡万并称为黑山二屠, 家中颇有钱财,人也豪横。 数年前那山贼攻城夜里,他单人单刀砍杀了十来个山贼, 名声很是不小。 见是他,众人顿时没了争议, 没人会寻这么个托。 那这老者,居然真会算? 杨狱驻足而望, 心中微动,已看出那大汉的命格来。 【赵达】 【命格:无】 【命数:二白二灰】 【气血如牛(白)、孔武有力(白)、小有余财(灰)、孑然一身(灰)】 “老夫算命, 无有不准。” 那老者手捋长须,见赵达信了,微微一笑: “原本你操持贱业,害命太多,本该无子无孙,孑然一身的,你可知, 是谁改易了你的命数?” “啊?命数还能改吗?” 有人惊呼质疑。 “命数可见就可改,不说那‘百命之主’的皇帝,即便是小小县令,心念一动, 也能改你命数。” 老者淡淡一笑。 “别吵了!” 还有人准备询问,赵达却是蛮横打断,瓮声瓮气道:“是谁改了俺的命?” “你本是无子无孙的命,幸得一贵人相助,每逢你出门,就替你‘播种孕育’……” “你放屁!” 他话未说完,赵达已是勃然大怒,几乎就要暴走。 一众人吓的连连后退,老者面色笑意却不减:“你不妨回家看一看……” “贱人!” 赵达面如猪肝,大吼转身,发足狂奔而回。 “这,这是要出人命啊……” 有人喃喃,这要是真的,以赵达的脾性,不得将那奸夫淫妇生撕了…… 但旁人的事,也没人上心,相反所有人都开始拥挤,纷纷要这老者为自己算命。 “诸位莫急。” 那老者微笑着扫过人群,说也奇怪,但凡触及他的目光,所有人就都安静了下去。 “老神仙,求您帮我算上一算!” 一个面色憨厚的青年挤进人群,连连作揖。 不等老者答应,他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起来,他名贾兴,年近而立,因家中贫寒,这些年都只和老母相依为命。 打拼了好些年,勉强有些余财,就托人说了门亲事。 “要算什么赶紧算,我们还等着呢!” 他啰嗦了几句,旁观的人已是不耐的打断了。 这青年满脸苦笑,连连拱手,也不敢啰嗦了: “媒婆说的这家姑娘人挺好,就是彩礼过重,且要求太苛刻,不但要老母搬离院子,还要掌握我家的田亩、地契……” “在往常时候,如你这样的人,老夫是不算的,你可知为何?” “啊?” 贾兴木讷摇头。 “因为如你这样的人,若非婚嫁之前,是拿不出算卦的银钱的……” 老者微微摇头,贾兴已经满脸失落的退下。 接下来,这老者就在此处算命,他算的极快,根本不需要什么测字、观掌纹,未多久,竟已将围观众人的命算了个遍。 且无有不中,引得一干人惊呼连连,一传十,十传百,他算的很快,可围观的人却不见少。 “天机泄露过多,老夫或要折寿,今日,至多再算一人……” 眼见人越来越多,老者却是收起了摊布。 不少人面有失落,但还是毛遂自荐者,老者笑而不语,目光却穿过人群,望向魏家武馆之前。 这一看,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 杨狱,正要转身离去。 “这位公子,还请留步!” 老者高声呼喊。 杨狱脚步微顿,回头瞧了他一眼,故作不解,心中却是冷笑。 这老者的藏形匿迹之法简直神异,以他今时今日的感知,竟也瞧不出什么,可惜,他还有神通。 通幽看不到命数的,必是身怀异宝,一个寻常算命先生,没有胆子竖这样招摇的幡旗,也没可能身怀此等异宝。 是以,瞧见此人的第一眼,杨狱就清楚的察觉到了这老家伙的目标,就是自己! “这位公子驻足良久,可有兴趣让老夫算上一算?” 算命老者微笑颔首。 “没兴趣。” 听得斩钉截铁的三个字,老者的笑脸稍稍有些僵,但转瞬已是笑着开口: “公子莫非不信命?” “关你屁事!” 杨狱心中冷笑,作不耐状,抬脚走人。 “不愧是如今青州声名最盛的后起之秀,老夫自问并无破绽,不想你竟能有所察觉……” 老者略有赞赏。 他轻声开口,声音回荡间,整条长街却好似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从热闹喧哗到落针可闻,仅是一瞬。 “武道意志!” 杨狱挑眉。 只觉其音波回荡间,一股缥缈却又诡异的意志覆盖了整座长街,意志所至,所有人都好似睡着了一般。 这一幕极为诡异,哪怕是此时的杨狱瞧见,心中都不由的一跳,他也是首次见到如此诡异的武功,或者说,异术。 因为他没有察觉到神通施展的波动。 “不入流的小把戏,杨少侠若有兴趣,老夫绝不吝啬,愿倾囊相授。” 算命老者仍是微笑。 他的声音再不见老迈,变得苍劲有力,字字铿锵如金铁交鸣,传荡极远,却又好似只有杨狱一人听得到。 “你是谁?” 杨狱垂下眸子,以手按刀。 “老夫‘东玄’非道非儒,而是与杨少侠一般的,神通者。” “神通者?” 杨狱心中微动,可却并未发现这老者身上的神通气息,暴食之鼎也没有碰到道果时的异动。 而且,这老者的名字,他似乎并未听说过…… “潮起已有三千年,出世的道果,虽然稀少,可终归不是没有。天下自然不是只有杨少侠一尊神通者。” 东玄散人轻笑,开门见山: “老夫来自乾坤洞,是一个独属于我等神通者的栖身之地,此来,正是要邀请杨少侠加入。” “乾坤洞?” 又是一个陌生的势力,但杨狱心中却是一动,想起了当年初次碰到王景奇之时后者的告诫。 他说,一定不要加入‘明明没有听说过,却极度大方且神秘的势力’,指的就是这乾坤洞? “潮起潮落,天地改易,旧有的秩序终将被终结,唯有我等神通者,才可重新缔造乾坤!” 东玄散人朗声道: “我知少侠处于厄难之中,可你只要加入乾坤洞,则万难皆消!什么魏正先、断启龙。林道人,都算不了什么。 只要你想,我等尽可除去!” 他说的抑扬顿挫,配合着纯粹的意志,有着无比巨大的感染力,但杨狱早已沉凝心神,不被其影响。 闻言不置可否,只是道: “怜生教也曾邀我加入。” “怜生教,世之毒瘤也!怎可与我等相提并论?” 东玄道人哂笑一声: “妇人造反,千年不成,且即便成了又如何?不过皇帝换个姓名而已,仍是改不了三千年里‘皇家至高、世家弄权、豪强并起、官吏吞人’的弊病!” 杨狱很冷静:“换你们,又如何?” “我等神通者,不在意美色权柄,不在意富贵荣华……必将倾覆三千年腐朽皇权,缔造一个无皇室昏聩,无官吏弄权,无战争杀伐之……” “大同世界!” 第374章炼化神位,神之视角 “……” 看着衣袍猎猎,眸光炙烈,声音激昂的东玄散人,杨狱一时无言,突然知道了什么是一样米,养百种人。 一方皇权更迭了三千年,甚至更久的世界里,理论上是没有诞生‘推翻皇权’这种思想的土壤的。 杨狱是个很喜欢读书的人,从黑山城借阅抄录,到六扇门案牍室,乃至于幻境之中都会选择收集书籍。 他看过道藏、佛经,也看不过众多的儒家典籍,其中固然多有离经叛道的,可取皇权而代之的言论,他也是没有看到过的。 是以,听到这番话,他是有些惊讶的,但,也仅此而已了。 一个曾有仙魔驻世,伟力归于自身的世界,扯什么天下大同? 心下摇头,杨狱开口了: “你们呢?” “……亘古未有,从吾等开始,这才是乾坤再造,这才是开天辟地,这才是……什么我们?” 东玄散人慷慨激昂,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番言论的惊世骇俗,也因此无往不利。 在过去,只要他说出这番话,无论是谁,都要心生震动,不由的落入自己的节奏中。 可眼前之人的反应,大大的出乎了他的预料。。 “乾坤再造,山河易鼎之后,神通者,何去何从呢?” 杨狱发问。 “我等自然是去往那传说中的仙界,高卧云端,俯瞰人间,闲时落子,游戏红尘……” “行了。” 杨狱打断了他的话。 “杨少侠,远古的仙佛且不必说,我辈神通者,得天地所钟, 可终归出身红尘, 当有怜悯之心。” 东玄散人不放弃: “三千年里, 无数人受皇权官僚之累,犹如身在苦海,我辈有船在手, 为何不尽力渡他们一渡?” “你怕是连什么神通者,都不知道……” 杨狱心中雪亮。 眼前之人大抵也只是炼化了一枚亦或者两枚神种而已。 若其身怀一枚道果, 就不会信这一套说辞了, 因为道果仪式的千变万化意味着, 神通者才是最大的秩序破坏者。 这所谓的天下大同,只怕极有可能是某位道果拥有者的‘仪式’? 一个很可能是根植于道果仪式上的组织, 其危险性,只怕不会比怜生教更小,甚至于, 还要更大。 “杨少侠此言何意?” 东玄散人微微一怔, 却很快反应过来, 微微叹息: “看来, 少侠是拒绝了。” 他是真心惋惜。 杨狱的态度极为恶劣,可他并不在意, 此来黑山之前,他曾来回翻阅过其人的卷宗情报。 此人在他心中,是真个不畏皇权, 不贪恋权势富贵的同道中人。 可惜…… 咔吧~ 杨狱懒得与他多费口舌,五指按刀, 神情幽冷: “道不同,不相为谋。” 外有大离、金帐窥伺, 内有世家、怜生教为乱,现在又蹦出来一个乾坤洞…… 一时之间, 杨狱心生压抑,隐隐间,又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世人多愚昧,此非世人之罪,实乃时代的弊病……” 东玄散人神色微有黯然,却又很快振奋精神变得激昂: “正因如此,世人才更需要我辈先行者, 为世人开悟,你一时不解不算什么,当时未遇洞主之前,我也如你一般蠢……” 铮~ 寒光如瀑, 刀光如潮。 刀出一寸,已间森冷酷烈,杨狱身形不动,音波如雷炸: “滚!” 轰! 森冷的刀光炸裂间,东玄散人如虹光倒退,避开刀光,其速极快,一瞬间已穿过人群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天变在即,一切腐朽的都当破灭!杨狱,我相信,终有一日,你将明白这个道理……” 此时正值正午刚过,日头正盛,其人横掠长街而去,身下,却无影子。 他那一刀斩落,犹如划过空气,毫无受力之处,其人遁行而去,竟给他一种不在此间,不在彼间的错觉。 这,却绝非武功了…… 呼! 还刀入鞘,杨狱的眉头紧锁: “神通?” 以他今时今日的武功,心到意到刀也必刀,断不会有空落的可能,那老家伙的气血不强,根骨不强,武功也差强人意,自无可能避开。 “正立无影?飞身托迹?还是说,袖里乾坤?” …… …… 东玄道人并未去而复返,出得城去,就再无踪迹。 接下来的日子,杨狱先后拜会了王五、胡万等朋友,每日里陪着老爷子和婆婆,看似将乾坤洞的事放下。 实则还是每日都以千里锁魂为凭依感知东玄真人的气息,同时活死人乘坐赤眸白鹤日警戒。 大黑狗更是被他督促着每日巡守城池,辨别一切外来的气息。 杨狱早非当年的乞儿,更不会被他人的外表蒙骗,那东玄散人说的再如何冠冕堂皇,他也不会放下戒备。 因为,他一路从长留而来,路上也并未刻意隐藏行迹,那乾坤洞有无数次机会现身,为什么独独在黑山城? 是以,杨狱从始至终,对这乾坤洞就抱有莫大的戒备。 不过…… “只有千日捉贼,没有千日防贼。我若日日戒备,武功进境都要落下……” 又一次以千里锁魂警戒之后,杨狱缓缓睁开眼。 正巧,老爷子端着食盘进来。 “又是一夜没睡?练武也不是你这么练的……” 老爷子放下食盘,少有的督促杨狱: “什么时候炼化那土地神的神位?” 似是了了心事,他的面色一日好过一日,虽仍是皱纹满脸,但身上的气息却很是有些朝气蓬勃的味道了。 相比之下,哪怕有着杨狱推拿,丹药进补,老婆子还是有些苍老,他心中也很是焦急。 但他并不想给杨狱太大的压力,只是一晃过去了两个多月,着实是有些忍不住了。 “土地神是神,想要炼化,需要有庙宇,哪有这般容易?” 杨狱披上衣服起身。 上古传说,土地、山神、河神是最为常见的地祇,并非是天海界独有,炼化土地神位,是两人路上就商量好的。 事实上,这几日胡万与小武就在忙碌此事。 但土地神位的炼化虽远没有道果那般难,却也不是修建一座庙宇这么简单,是需要得到百姓的承认的。 至少,不能排斥。 “总归要快着些,你婆婆身子骨不成,年岁也大,练武是没甚可能了,虎狼之药也不敢吃,老头子心里难受哇!” 老爷子来回踱着步,很是烦闷。 “也就这么一两天的事了,急也急不来……” 说着,杨狱心有所感。 小巷外小武匆匆赶来,人未到,声音已经先到了: “土地庙已经落成了,王县令代表朝廷,率领一众乡绅前去拜祭了!魏老爷子也带着弟子去捧场了……” “好!” 老爷子眼神一亮,忙不迭的掏出怀中巴掌大小,白玉也似的‘土地神牌’塞给杨狱: “你来!” 对于地祇来说,土地神位等同于神通者的道果,轻易不得离身,但老爷子显然没有这个忌讳。 “您老这甩手掌柜做的倒是好。” 杨狱摇头,让其盘膝坐好,又让小武看好,门户,也随之跌迦而坐,一手落于土地神牌上,一手点在老爷子印堂。 心念一动间,纯粹的精神以己身为桥梁,贯通老爷子与土地神牌的联系。 嗡! 似只一瞬间,杨狱就已失去了对于自身的感知,恍惚间只觉自己化作一缕青烟飘忽而上极高处。 轰! 杨狱只觉自己的精神冥合黑山,冥合天地,拔高到极高处,诸般景象一览无余。 可同时,无尽苍茫雄浑的气息倒灌心海,掀起无边狂潮。 人力有时尽,百里山川看似不起眼,可真个与一人相比,那也是一个大到无可形容的庞然大物。 刹那间的冥合,杨狱只觉身如浮萍,被狂风漫卷,被海潮淹没。 “比之天地,人太过渺小了……” 散乱的念头从心中飘忽而过,好在杨狱早已做好了准备,狂潮涌动不久,心神已彻底沉淀: “心如金刚,八风不动!” 武道至换血,体魄上的打磨就进入了瓶颈,转而进驻心灵,任何一门上乘、顶尖的真罡,其根本皆是心灵修持。 哗啦啦! 耳畔,似有潮水涌动,惊涛骇浪。 杨狱沉凝心神,物我两忘,只将自己当做一块巨石,任由海潮汹涌拍打也自巍然不动。 似是许久,也可能只是一瞬间,翻涌的浪潮平息。 唰! 再睁眼,眼前的一切让他心中升起波澜。 整座黑山城已然一览无余,犹如立于黑山最高处,方圆数百里尽在眼中。 长街内外的行商走卒、城外摇曳的草木泥石、土地神庙之前的乡绅乡老,以及小院中严阵以待的小武、大黑狗。 一切,历历在目。 “这就是神道吗?” 杨狱心中喃喃。 在这种难得的际遇之下,他精神高度集中时,他终于捕捉到了那弥漫虚空之中,若有若无的,丝丝缕缕的莫名气机。 其瑞雾气,却可承载精神。 这就是传说中的‘灵气’?! 杨狱心中升起明悟,旋即察觉到了灵魂深处传来的巨大疲惫,他正想回落精神,突然一怔。 他极目远眺,就见得目之所及的尽头。 一匹龙马绝尘而至,其上衣袂翻舞,一明眸皓齿的少女,也似有所觉般抬头。 第375章我若为王 呼呼~~ 迅疾的气流扑面,掀起染尘的绿衣,本不甚长的短发被汗水打湿,一绺一绺的贴在清秀的脸上。 但她丝毫不敢停下,耳畔传来的如雷马蹄声好似浸水的鞭子般不住抽打着她,让她不住空甩马鞭。 龙马低嘶,赤色的汗水不住流淌,满口白沫,几乎已要跑废。 “郡主……” 某一瞬,她似有所觉,忍不住抬头望去,感受着如实质般的意志降临,她的心中闪过莫大的绝望。 这样强如实质般的意志,至少是宗师级以上了吧? 为了自己这样一个侍女,那些人竟然出动了这样的大高手?! “郡主!” 绿衣少女心生绝望,劲力失控。 终于,龙马悲鸣一声,四蹄齐折,猛然扑倒,将其主甩落在地。 “阿黄!” 绿衣少女眼含悲痛,却来不及安抚爱马,感受着渐行渐近的马蹄声,她咬碎了口中的燃命丹,发足奔向官道尽头隐可见轮廓的城池。 她不畏死,可却不能死在此间。。 “唏律律~” 龙马长嘶,几个黑衣刀客遥遥勒马,其中数人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竟直接跌落马下,好在身怀轻功,踉跄后稳住了身形。 “谁?!” 几个黑衣刀客神色大变。 铮~ 头前一人更是如临大敌,横刀在手,望向远处,神色惊骇,汗毛炸起。 就在前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股强横到了极点的意志降临,只一瞬,几匹龙马就失去了操控,而他自己更是眼前一黑。 “校尉?” 那几个黑衣刀客也察觉到了什么,纷纷拔刀,以其为中心,背对而立,也皆如临大敌。 “这是,千里锁魂?!” 那校尉心神颤栗,哪怕追捕之人就在眼前不远,竟也好似失去了追击的勇气。 他的武功远比身后的几人要高, 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一时之间, 他惊骇难言, 只觉心跳如擂鼓,追不敢追,退也不敢退。 “嗯?!” 绿衣少女提刀在手, 奔行之间,本已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然而, 未多时, 她已察觉到了异样。 回头望去,就见里许之外, 追兵不知为何竟全都停下,一个个如临大敌,好似感受到了极为惊惧的东西。 “难道?” 念头一转, 她心中就是一个激灵, 又惊又喜。 唳! 正在这时, 她听到一声长鸣, 鹤唳云霄! “赤眸白鹤!真的是他?!” 望着那震翅而来的白鹤,绿衣少女心中惊喜, 而里许之外的一众黑衣刀客,却是心头发寒,如坠冰窟。 “斩首刀, 杨狱!” 人的名,树的影。 随着一桩桩大事的流传, 斩首刀之名早已不止局限于青州了,云白二州乃至于龙渊道中也是赫赫有名。 这头赤眸白鹤也随之为众人所知。 眼前这白鹤俯冲而下, 一干龙渊卫越发警戒,为首几人的手心都是一片濡湿。 呼呼~ 劲风呼啸, 吹卷道上的草与灰。 黑袍罩体,不见五官,正是经由镇邪印降临意志于活死人身上的杨狱,望着林前的一干人,他眉头微微皱起。 那绿衣少女他见过那么两次,她是裕凤仙的侍女,而那些黑衣刀客, 明显是龙渊卫。 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龙渊卫的人敢追杀郡主的侍女? 只有…… “阁下……” 见非是想象中的那位,龙渊卫的几人皆松了口气,那校尉也恢复了冷静, 却也不敢放松警惕,远远发话。 杨狱却未理他,看向那绿衣侍女: “发生了什么事?” ‘郡马爷?’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绿衣少女放松了戒备,神情苦涩道: “张灵峰暴起发难,囚禁了老夫人,欲自立为王……我拦不住小姐,小姐丢下我,要我隐姓埋名,可,可……” 龙渊道夺嫡吗? 杨狱心下了然,事实上,他也并不意外,不止是他,龙渊道的明眼人都能料到这个结果,只是…… “老王爷,薨了?” 绿衣少女摇头。 “没有?” 杨狱心中微震。 父死之后,叔与侄争位,这在大明乃至于历朝历代的王侯之家都屡见不鲜,可老父未死,就敢发动的,古今寥寥。 所有人都以为那张灵峰会等到老王爷薨后才会发难。 却没想到,他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下克上,囚母、囚侄、凌父…… 这是当张氏诸王,宗室都死了? 还是说,其背后还另有依仗? 心中思量间,杨狱望向里许外进退维谷的龙渊卫刀客,能被派来追杀一个侍女的,自然没可能是什么大高手。 事实上,这校尉比之当年所见的周四离还要差一筹不止,不说自己,活死人一只手足以碾杀了。 “在下龙渊卫,火字营许一停,阁下是?” 感受着冰冷刺骨的目光,那校尉心头一寒,却没想到,这个情报中一笔带过的黑衣仆从,气势也如此冷冽强大。 “我等奉龙渊王令擒拿此獠,阁下若要插手,需得考虑后果!” 一个黑衣刀客沉声说着,话未说完,已被许一停一巴掌抽翻在地,他心如擂鼓,额头见汗: “手下人不懂规矩,阁下勿怪……” 许一停恨不得反身将那混账属下锤杀了,这不是逼着人家动手? 自己等人栽了,即便王府震怒发兵围剿,他们还能死而复生不成? “龙渊王,龙渊卫,真真好大的名头。” 杨狱神情冷淡,也不多说,只是一摆手: “诸位,请吧?” 走,还是不走? 许一停呼吸急促,握着刀柄的手掌松了又紧,还是颓然一叹,牵上龙马走向黑山城。 眼前之人的气息冷戾且强横,可若只是如此,他也不是没有一搏之力,可看着其背后背负的强弓,以及那低空盘旋的白鹤,他还是放弃了决死一搏。 神箭手加上飞禽,宗师之下根本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 …… “龙渊王……” 房间内,望着化作烟云没入老爷子体内的土地神牌,杨狱心中默然。 大明十脉九道,九大王爷把控着大明近六成精锐部队,为朝廷牧守边疆,其势绝大,古往今来三千年,不知多少名为帝王的,都不如他们权势来的大。 尤其是在如今这个中央渐衰的时代,其实力更堪称可怖。 徐文纪的治国十方中,排名第一的,就是节制诸王,事实上,诸王之势大,更胜门阀世家、江湖武林。 是以,涉及夺嫡之争,强如魏正先,也只能远走边关,闭关不出,他如此,云、白二州的‘林启天’、‘方征豪’也同样如此。 手握重兵的大宗师尚且如此,其他人何能例外? “呼!” 粗重的喘气声中,老爷子缓缓睁眼,疲惫中带着如释重负: “成功了!” “成功了。” 杨狱笑了笑,心中却是一沉,他此时倒情愿没有成功。 土地神,顾名思义,其根本并非是神位,而是土地,换而言之,落子无悔,一旦有了选择,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您先熟悉熟悉。” 收敛心思,杨狱走出房屋。 未多时,赤眸白鹤降临城中,见得缓步而来,面无表情的杨狱,几个黑衣刀客的脸色都是煞白一片。 “诸位……” 杨狱自茶肆里扯来一张椅子,就坐在长街上,打量着几个龙渊卫的刀客: “谈谈吧?” …… …… 呼呼~ 正午温热的江风吹过船头甲板,吹动了红袍长发,甲板上,裕凤仙拄刀而立,冷眸前望。 远处,是城门紧闭的道城,眼前,是一艘艘华贵的战舰。 战舰上,一个个气息强横精悍的王府客卿并肩而立,拥簇着那横肉满脸,似连双眼都瞧不见的肥胖中年人。 “你不该回来的……” 望着甲板上凤眸含煞的侄女,张灵峰微微一叹。 “奶奶呢?” 裕凤仙面无表情。 “她自然在府中青灯古佛,一如往常。” 张灵峰微微摇头: “他们不顾念父子情谊,可你二叔我啊,却不会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可笑!” 凌冽的罡气蒸腾,裕凤仙心中动怒:“张灵峰,你囚母、凌父,还不够天怒人怨吗?!” “父杀子,母毒儿,为父母者不仁,为子女的,自然就不义!” 张灵峰负手而立,声音回荡在江面之上: “凤仙,你走吧!二叔不想与你动手。” “张灵峰,你假惺惺的样子,真像极了宫里的太监,虚伪做作,让人恶心!” 裕凤仙眼神冷漠,言辞如刀。 “哈哈哈!” 闻言,张灵峰纵声狂笑,直笑的破音,沙哑: “好一个像极了太监,好啊,好!” 他的眼中涌动着暴戾与悲怆,却终归抑制了下去: “凤仙,你可知为何我忍了十多年,却为何不再忍下去了吗?” 裕凤仙攥紧长刀,环顾四周,战舰上人影重重,其中不乏看着她长大的客卿、教头、护卫。 “被囚禁的十多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为什么我就入不得老头子的眼,但心中始终抱有一丝期待。 老大早逝,老三出家,龙福无能,怎么着,也该轮到我了。” 张灵峰喃喃自语,面色阴沉不定: “可我没有想到,他们宁愿招一个边关泥腿子为婿,冒着家业被外人夺走的风险,都要钳制我!” “凭什么?!!” 轰隆! 似是晴天闪过一个霹雳。 再抬头,张灵峰的眼神中的暴戾已抑无可抑了,他凝视着裕凤仙,声音沙哑而冷酷: “凤仙,念在叔侄一场,我再问你一句,你从是不从?!” 幽沉冷冽的气息中,裕凤仙开口了:“张灵峰!你可知为什么爷爷至始至终就瞧你不上吗?” 张灵峰不置一言,神情却有些变化。 “爷爷传我青龙偃月刀时曾说,你为人机敏,却失之纯粹,遇强则弱,遇弱则强。你若为王,则龙渊道将毁于一旦!”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此为天道。” 张灵峰面色漠然: “就如此时此刻,满江战舰,城内城外,皆为我掌,你又当如何?又该如何?又能如何?” 呼呼~ 音波回荡于江面之上,诸多战舰之上,刀剑如林,不乏气势隆重之辈,甚至于,有着一道令她都心生悸动的气息。 “爷爷教过我……” 裕凤仙五指捏柄,缓缓横刀,神色平静,一字一顿: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第376章此去黄泉,快着些 静! 静! 静! 泼墨挥毫,连写九个静字,字字飞扬,力透纸背。 每逢大事需静气,杨狱长出一口气,将诸般杂念尽数排空,根据自己所知的情报,在心中复盘。 “一个断根之人,难被人承认!王室与皇家并无区别,子嗣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更重于才干。张灵峰必有依仗,且足可大到令人忽视他无子嗣。” “龙渊城,除却老王爷之外,大宗师疑似有三,万象山人王牧之,与其弟子,散人余景,王府中似乎也有一位。 除此之外,龙渊卫四大统领皆是百窍通达,只差玄关洞彻即可晋位大宗师的大高手。” “不败天罡乃是大明太祖嫡传,于皇室有着极高的地位,指挥使身具此功,则无人敢动,除非那张灵峰真疯了。” “大明疆域过大,更胜前朝,是以太祖张元烛分封九王镇守九道,除却道、州、府三级的长官任免,几乎等同于国中之国,势力绝大!” “土地神位一旦种下,就极难放弃。。数百里天地反噬,老爷子承受不起,我也承受不起……” “张灵峰,是否身怀道果?” …… 诸般思量咋心中流转,杨狱的神色也有着变化。 无解! 以他今时今日的武功,根本没有可能抗衡一尊掌控了一道大半势力的准王。 不说那张灵峰可能存在的依仗,那两位必已站队的大宗师,单单龙渊卫那四位大统领, 也非他能敌。 更不要说, 其人占据大势之后, 必然会得到魏正先在内三州大将军的投诚。 这样的势力,不要说他,即便是那位林道人全盛之时, 也得狼狈而逃,想要独自抗衡, 近乎无有可能。 可…… “郡马爷?” 胆怯忐忑的声音传来, 绿蕊小心翼翼的叩门, 得到允许后,才端着托盘进来, 上有茶水、点心。 看着杨狱,她有些敬畏,也有些羞怯。 她是和小姐一起长大的, 关系极好, 而换种说法, 一旦郡主嫁人, 她也必然是要做个通房丫鬟的。 “……叫我杨狱就好。” 杨狱本想纠正她的语病,但话在嘴边一个打转, 就咽了下去。 这时候说自己不是什么‘郡马爷’,怎么看也像是刻意撇清关系的小人行径,他着实没法说出口。 绿蕊从善如流, 换了个称呼: “是,老爷。” “咳咳咳~” 杨狱好悬没被呛住, 连咳了几声,转移话题: “你家小姐执意回道城, 可有什么人陪同,或者留下什么话?” “小姐她闻听此事, 登时大怒,根本,根本拦不住……” 这丫头脸色稍黯: “她,她只说让婢子隐姓埋名不要暴露身份,寻个好人家嫁了……” 杨狱想了想,以裕凤仙的刚强性子,这莽撞事倒是真有可能。 “太莽撞了。” 杨狱心下摇头。 裕凤仙或许根本没有意识到自身的优势, 洞彻了不败天罡的她,在宗师也好,王府老人也好,乃至于军方也好, 地位都要高过张灵峰。 只要她身在外界,只需振臂一呼,必有无数人响应,就还有的打,可谁知…… “小姐她,是有想过的。” 绿蕊似是瞧出杨狱的心思,有些不忿:“那时婢子也劝过她,但她不忍心……” “小姐说,自家出了岔子自家去平,犯不着拖着千万家去陪葬,大战若起,她就没有法子去见老王爷了……” 杨狱默然,也不知说她善良,还是憨傻了。 但她若真是振臂一呼,引得八方战火,却又不是她了。 “老爷,郡主她,人可好了。” 绿蕊泪眼婆娑: “您,您……” 说着,她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自幼在王府长大的她哪里不知道王府是个怎么样的庞然大物? 郡马爷名头是很大,听说在青州之中是能和那楚天衣并驾齐驱的后起之秀,然而对抗王府这样的庞然大物,只怕也毫无可能。 自己怎么能这样要求…… 小侍女说着,又有些自怨自艾起来,未等杨狱说话,她已叹了口气,准备离去。 杨狱对她的心思洞若观火,却问出个不相干的问题来: “你是怎么想到来黑山寻我的?” “啊?” 绿蕊怔住。 她当时慌了手脚,又被人追杀的无处可去,听到杨狱回去黑山的消息,下意识的就跑来此处地界。 “你也是有些武功的,但只怕连与人厮杀的经历都无,何德何能逃出龙渊卫的追捕呢?” 杨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难道?!” 她身子一颤,几乎跌在地上,泪珠‘唰’的就流了下来: “老爷,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他们盯上的是我,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杨狱伸手搀起这小丫鬟,神情平静,并无波澜。 人活天地间,不是你想安生就能安生的,哪怕他离了繁华之地,可如今他的名声在外,不可避免的要被盯上。 魏正先都躲不过去,他何能例外? 呼~ 杨狱缓步出屋,眸光轻抬,就见得一只苍鹰翱翔于长空云海,与赤眸白鹤遥遥对峙,彼此鸣叫威慑。 苍鹰之上,一身着宽大袖袍的威严中年人负手而立,俯瞰黑山,与杨狱对视。 “沧海大剑师!” 绿蕊惊呼一声,忍不住攥住了杨狱的衣角,满面惊骇: “他,他是道城九位宗师之一,一手百步飞剑独步龙渊……” “老熟人了。” 杨狱轻抖袖袍,抽回衣角,绿蕊都认得出,他自然不会认不出。 云海之间,乘鹰而来的,正是沧海大剑师,他手中那口飞剑,就来自于此人。 而这位追踪了自己大半年的剑道宗师,销声匿迹好久,却居然去寻了一只灵禽…… “杨狱……” 迅疾的气流中,沧海大剑师衣衫猎猎,气势升腾压的苍鹰落下云头,望着杨狱,他的眼神中尽是愤怒。 出奇的愤怒! 他这一生,何曾吃过如此大的亏? 追杀不成反被收走了飞剑,几乎让他沦为王府的笑柄,此番主动请缨,正是要一雪前耻! 唳! 一声暴喝,赤眸白鹤自低空横掠而来,大翅舒展,正接住踏步登空十数丈的杨狱。 呼呼~ 气流漫卷,两头灵禽于空中针锋相对,声声爆鸣引来了大片的惊呼,满城人都为之注目。 便是武馆里打盹的魏河,城外某处的王五,也都不由的望向高空。 “杨狱!” 沧海大剑师低喝一声,一口崭新的飞剑饶身旋转,就要激射而出,却被叫住。 “且慢!” 杨狱开口。 “怎么?想求饶?” 沧海手指微顿,面露哂笑:“旁人尽可饶得,唯独你,不可饶恕!” “慢来,慢来。” 休养生息了数月,杨狱身上的锋芒越发的收敛,听得这话居然不生气,反而翻手取出了那口飞剑来。 “我的剑!” 沧海惊呼,本欲激射的飞剑再度一顿。 “回答三个问题,这口剑,我可还你。” 杨狱把玩着飞剑,掌中金光流溢: “如若不然,我就折了它。” “你敢!” 沧海剑眉倒竖,心中惊怒肉痛皆有。 百步飞剑学之不易,修炼更难,这口飞剑是他日夜吞服,以精血、吐纳秘诀养了大半辈子方才成就。 用之随心,远非他刚自取来的这口可以比拟的。 听得杨狱这话,哪怕他心中暴怒,却还是生生压下来: “将死之人,问之何益?” “既是将死之人,说说何妨?” 杨狱掌中金光更盛,千锻之剑锋锐无匹,但他劲力勃发,却将之生生压的弯曲如弓。 “住手!” 沧海心痛如刀割,这一幕对他而言,简直比妻女被人当中把玩还要不堪忍受。 “你问!” 他的眼底闪过红光,心中发誓,定要将之碎尸万段。 “第一问,你家世子,何以派你杀我?” “聂文洞。” 沧海的回答冷冰冰,毫无负担。 “原来如此。” 杨狱心中一定。 张灵峰与聂文洞勾结,他是有着猜测的,毕竟当日击杀聂文洞之时,就有王府之人在场。 心下有些了然,继续问道: “你家世子突然发动政变,有何缘故?” “将死之人,还颇多好奇。” 沧海冷笑,但见得弯曲的飞剑,又是咬牙切齿: “正因为你!” “因为我?” 这个回答,就大大的出乎了杨狱的意料,旋即他就反应过来: “招婿?” “世子他性情温和,哪怕遭逢诸般厄难,也并未有过篡夺之心。可谁料,你竟跳将了出来!” 沧海的神色阴沉下来: “王妃欲招你为孙婿,必是有着立郡主为王的心思,可那,却必会玷污王府血脉,这是世子断然不能够容忍的!” “玷污王府血脉?” 这番话,他说的极为顺畅,杨狱却是啼笑皆非。 不说这只是他与裕凤仙的权宜之计,即便两人真个结合,他也不觉得自己的血脉有什么低人一等。 “不然呢?” 沧海冷笑。 “可笑至极。” 杨狱屈指一弹,那口飞剑已倒射入空中,向着沧海激射而去。 ‘真还给我了?’ 沧海满脸错愕,抬眼看去,就见得鹤背之上,其人张弓搭箭,音如雷动: “黄泉路上跑快些,追一追他家老祖宗张元烛,问一问他……”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第377章功行大进第一更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杨狱的眸光冷冽,松开弓弦。 轰! 弓弦弹抖如雷鸣,箭矢破空似霹雳。。。 “你大胆……” 箭矢破空的瞬间,高空之中的气流就被疯狂搅动,犹如大海涨潮一般翻涌不休。 这一刹那迸射而出的光芒,让沧海心神都不由的一震,甚至驳斥的话都不及说完,就被吹灭。 砰! 心神转动只一瞬而已,沧海反应无比神速,顾不得去接那口激射而来的飞剑,手指捏合剑诀,迸射剑光千百。 轰! 巨大的金铁碰撞声中,大片的剑光破灭,而那一道凝聚着真罡的箭矢也随之破碎,然而,那一箭碎而不散。 散碎的无数铁屑不但在狂风之中凝而不散,更好似有生命一般吸引着四周的气流罡风,十分之一刹那都不到。 竟又自化作一头实质的罡气风龙,继续杀来! “如此巨大的进步?!” 沧海大剑师瞳孔剧烈的收缩一瞬,心中翻起浪潮。 杨狱所会的武功他当然知之甚详,上一次此人就是以天意四象箭震散了他对飞剑的操控,后才能以某种不知名的手段夺走自己的飞剑。 然而,那时的四箭齐发,都比不得此时一箭破空。 这一箭中蕴含精神,已是上乘七品以上的修持了! 呼呼~ 翻涌的气浪之中,杨狱持弓而立,眼看着沧海大剑师催发飞剑破灭风龙,方才再射出一箭。 过去的两个月中,他先后炼化了三次九牛二虎,固然神通仍是无法突破,然而,数十次的生死搏杀之中,他的武功进步极大。 天意四象箭更是跨入了第七品! 任何一门上乘武功,在修持至第七品后,都会有着明显的蜕变。 这个蜕变,是从常人认知中武功的范畴,向着传说中的‘法术、神通’的蜕变! 一如此时,其箭中藏神,箭破神不散,甚至能影响四周的狂风气流,爆发出比之箭矢本身更大的多的杀伤力! 轰! 飞剑弹抖,射破风龙。 “小贼!” 沧海一声长啸未及吐出,就又瞥见一抹金光绽放,又是一箭射落,肆虐的罡风拍打虚空,发出经久不息的龙吟虎啸声。 轰! 一经出手,就再不留情,杨狱立身鹤背,弯弓搭箭,一箭快过一箭,一箭强过一箭,一人开弓,竟射出漫天箭影来。 “你!” 沧海心中惊怒憋屈至极。 自百步飞剑成就之后,从来只有他打人,何曾有过被人打的抬不起头来的时候? 然而,任由他如何震动飞剑,却也只能护持周身,阻拦箭矢攒射,一时之间,竟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这口飞剑终归不如他那一口来的随心所欲…… “宗师吗。” 杨狱漠然垂眸,心中微有波澜。 百步飞剑是一门极为高明的剑术,可惜,杨狱自己于这门剑法的修持也不会逊色那沧海太多。 尤其是炼化了这口飞剑食材之后,他对于沧海的武功、剑法乃至于对战经验与思维都有着极深的了解。 可即便如此,常规的弓箭也根本无法突破百步飞剑的拦阻,更无法洞穿一尊宗师的真罡与横练。 不过…… 轰! 轰! 声声轰鸣响彻高天。 黑山城中一片沸腾,没有人看得清两个人的交手,却能看到那一团团炸于空中,似如烟花般的火浪。 “宗师之战!” 望着长空之上不住绽放的火光,城中的几个锦衣卫皆是面露骇然。 “这小子……” 武馆中,魏河遥望半空,心中震惊久久无法平息。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哪怕听过再多关乎于杨狱的流言,却也及不上此时亲眼见到的震惊。 这是自己教出来的弟子? 震惊太过,魏河不自觉的拔掉了自己几根胡须,回过神来,就听得武馆内一片惊呼此起彼伏。 “杨师兄威武无敌!” “太强了叭!” “弓箭就已经如此厉害了,杨师兄绰号斩首刀,他的刀法又该是何等凌厉?” 武馆内惊呼连连。 这群半大小子听多了有关于杨狱的流言,此时眼见其大发神威,一个个激动的手舞足蹈,满面崇敬与敬畏。 魏河听着,心中十分受用,直到有人发问:“老师,你也会箭术吗?” 老头子一瞪眼: “……贪心嚼不烂!一门刀法还没学会,就想着学箭术?” “那人掉下去了!” 突然,又有一声惊呼传来,魏河猛然抬头,就见得一道道箭矢如流星般纵横长天,犹如风龙狂舞。 数次碰撞之后,那头苍鹰连同其背上的人,猛然栽了下来。 “啊!” 狂风都吹不散的怒吼声中,沧海周身流溢着炙烈的火光,终于意识到了在空中他绝对没有办法胜过这样一尊神箭手。 轰! 剑光如潮,淹没风龙。 伴随着数声苍鹰哀鸣,沧海无比果断的落下高空,罡风与血气交织护体,猛然坠向黑山城。 城中行人见得这一幕皆是骇然,纷纷躲避,一时人仰马翻,惊呼连连。 “此人的武功进境太快了,还未凝练熔炉竟然就如此强横,若让其再进一步……” 血气与罡风交织护体,沧海眼底尽是凝重。 一番交战,他纵然无法出手,可却也不曾受伤,箭矢再多,也破不开他的飞剑护体。 但这只是因为彼此差距太大而已。 自己百经熔铸,已悟透百步飞剑奥妙,真气胜其何止数倍,却还是落入下风,若其同样熔铸百经,不,只需凝成气血熔炉…… ‘必须杀了他!’ 沧海的心中发狠,突然察觉到了异样,他猛然抬头,就见得杨狱箭在弦上,却含而不发,只是以一种奇怪的神情看着自己。 “不对!” 心头一震,沧海瞬间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他的感知攀升最大,终于发现了异样。 “是那些箭矢破碎之后的铁屑?!” “到此为止吧。” 沧海色变的同时,杨狱也发出了最后一箭! 这一箭落,竟不是射向人与鹰,而是射向虚空,然后,在沧海目眦欲裂的注视下,爆碎开来。 轰隆隆! 犹如雷落中天,海量的霹雳雷火弹当空爆炸。 血气与真罡剧烈摩擦之下,于刹那间绽放出了让所有注目之人都为之刺痛的绚丽光芒。 这是一箭,却又不是一箭! 这一箭如同火星,点燃的,却是其之前射落的所有箭矢! 那些箭矢碎却不失神,其中赫然蕴含着其人凝练至极的内息、真罡,一箭落,漫天飘舞的铁屑全都燃烧起来。 唳! 似有凤鸣九天之上,暴戾的赤焰瞬间凝聚,化作一头实质的火凤振翅而飞,双翅舞动间,流溢出阵阵毁灭气浪。 却正是天意四象箭突破第七品之时,杨狱参悟出来的‘火凤’之箭! 风龙鼓吹,火凤振翅,二象合一,威力倍增。 “箭阵?!” 沧海悚然一惊,想要避开,却哪里还来得及? 他这猛然落下,正正冲进了箭阵的包围之中,只来得及催使飞剑护身,就被冲天的箭光所淹没。 “杨狱!” 惊天轰鸣之中,沧海怒吼咳血,飞剑跌落都不来不及去捡,借由这恐怖的爆炸,飞身暴退。 宗师级武者的生命力何其之强大,在此时就可见一斑。 有心算无心之下,他几乎生生吃下了杨狱这一箭的全部威力,纵然有着飞剑、真罡的两重阻挡,也几乎被铁屑射成了筛子。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中气十足,暴退的速度更是快极,瞬间冲出了箭阵笼罩的范围。 然后, 就见得一道体覆金光的身影自天而落,搅动真罡与气流,攥出霸拳,如山岳横压而下。 砰!! …… …… “呼呼~” 微弱的呼吸自塌陷大半的胸腔里传出,沧海发丝披散,衣衫染血,七窍皆是血污一片,一双眼睛更是几乎被逆血挤压出来。 但他仍还活着。 承接其身的整条长街都已是一片狼藉,大片的青石龟裂,街面都好似下陷了数尺,让逃到远处的一干行人都惊骇不已。 “好霸拳……” 沙哑的声音中有着痛楚,沧海缓缓抬头,模糊的视线中依稀可以看到杨狱。 他心中却又不禁升起了一抹寒意。 一番交手,他有种无比强烈的错觉,眼前之人对于自己无比的熟悉,以至于自己完全掉入了他的节奏之中,一头栽进了他的箭阵之中。 而他,甚至有余力调整自己坠落的方向,选择了人迹罕至的破败城区…… 嗤! 而直至此时,杨狱抛落的飞剑方才落地,一声轻响,整个没入了废墟中。 “若我的剑不曾被你夺走……罢了,输了就是输了,败了就是败了。你,已经成了气候了……” 猩红的眸子映彻着缓步而来的杨狱,沧海已成白骨的手掌微微颤抖,抬起,归拢着自己的乱发、破衣: “可惜,你一无所凭依,却偏生插足王位更迭,这是取死之道!老夫不过先走一步,未多久,你也定会下来陪我……” 说罢,他强运最后一口真气,震碎了自己破烂不堪的心脉,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杀我者,非你也!哈,哈哈……” ------题外话------ 继续码字,今天三更,不然明个年夜饭都吃不到…… 第378章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第二更 一口气吐出,气绝而亡。 “取死之道吗?” 杨狱静立其身前,神情平静,没有插手,让其保留最后一丝颜面,也在等紫金吞煞宝葫芦吸纳散逸的命数。 任何一位修持至宗师境的武者,其命数都非同小可,天赋、根骨、气数、机缘都缺一不可。 沧海大剑师自也不会例外。 七玄门四百年来都无人领悟的百步飞剑,偏生被一个外人率先领悟,其本身的根骨,自非同小可。 一眼扫过,杨狱就瞥见其中一条。 【兵器大师(淡红):极情于剑,则用剑无矩,醉心于刀,则必为其中大家。万般兵刃,择其一而修,则修必成。。】 “兵器大师。” 杨狱心中微动,这类命数他倒是又一次见到。 不过,是否对自己有用,还是要慢慢尝试。 砰! 他足下轻点,劲力流溢间,没入地下的飞剑就自腾飞而起,被其握在手中,算上刚拿到的,他飞剑就有两口了。 当然,这种飞剑并非传说中的那种,但也是有着灵性的宝剑,非寻常兵刃可比。 死,死了?! 远处巷道,绿蕊探出小脑袋,看着废墟、残尸,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是宗师! 沧海大剑师贵为龙渊城九大宗师之一,虽名头比不得‘于方舟’、‘南山霸’等只差一线就晋位大宗师的龙渊卫四大统领,可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就算是世子、郡主也得给几分面子的人物,就这么死了? “郡马爷的武功,怕不是比郡主还要高!” 小丫鬟满眼敬畏,心中又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她犹记得初见之时,那时的郡马爷还只是个刚刚加入锦衣卫的后起之秀,武功比之自己也强不了许多。 这算算三年,自己自然也是有些进步的,可这一比之下…… 而比之她更震惊的,是匆匆赶来的一队衙役领队。 那是个风霜满面,很有几分黝黑的青年, 面相憨厚, 此时满脸震惊:“这, 这……” 朱十三心跳如擂鼓,看看废墟也似的地面,以及当年的‘同僚’, 心中一时复杂至极。 一别几年,他走的越发的高与远了, 而自己, 还是靠着他的余荫, 才当了个衙役领班…… “杨,杨……” 他想开口打招呼, 却不知为何又有些怯懦,声音低了很多。 “十三,刚回来吗?” 杨狱笑着打招呼, 数年不见, 朱十三也褪去了稚嫩, 也如他当年的心愿, 成功转正了。 “小狱。” 许是见杨狱态度没有变化,朱十三心中微定, 也笑了:“是啊,年前去青州押送犯人,刚回来……” 黑山距离青州城颇远, 没有马匹代步,一来一去就得小一年, 即便有着龙马,日夜不停也得一月有多。 当然, 若有灵禽代步,就可大大缩短了。 “此人武功太高, 我也没能留住手,毁了不少房屋,稍后,你帮我将这些银子赔偿下去……” 杨狱递出银票。 沧海大剑师到底是宗师级高手,他哪怕对其人的弱点知之甚深,可也没法子留手,只是尽量转移到无人的外城废弃城区了。 “不必, 不必。” 朱十三连连摆手。 这处所在就是三年前因为曾发生‘瘟疫’被封锁的巷道,后来虽然没事了,可也没什么人居住。 “修路总要钱吧?” 将银票塞进他的手中,杨狱有些头疼了, 街道那头,婆婆匆匆赶来,怕也是看到了自己出手…… “那行,剩下的钱,我之后交给你。” 朱十三没有再拒绝,似也是察觉到了匆匆而来的脚步,拱手告辞。 杨狱微微有些感怀。 曾经同为衙役之时,两人说不上无话不谈,可也算是关系不差的了,但现在,就生疏了许多。 “小狱!” 远远地,老爷子的声音已经传来。 “去帮忙收拾一下。” 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小丫鬟,杨狱叹了口气,迎上去。 应付婆婆可不比应付沧海来得容易。 好不容易将她老人家劝回去,杨狱差点出汗,老爷子也没轻松哪去,很是挨了一顿埋怨。 “……事就是这么个事,人要杀我,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回到房间,在老爷子的一再追问之下,杨狱也只得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稍稍有些略过而已。 老爷子来回踱着步,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 “那咋办啊?” 他有些麻。 身为一个地道的老卒,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县令,府主都是接触不到的大人物。 而自家小子,不但宰了一个州主,还得罪了极有可能继位的王府世子,这样的事,着实超乎他的想象了。 杨狱神色如常:“至少不能引颈待戮。” “得人恩惠,是要报答,只是,真打不过,咱们就跑,不丢人。” 老爷子叹息连连,皱纹都变得愁苦,他攥着杨狱的手,紧张又担忧: “只要你没事,那土地神位,咱们不要了……” “您说的是,真要打不过,咱就跑。” 老爷子的手有些冰凉,杨狱安慰了两句,说起了土地神位的事情。 “早知道不要这玩意了。” 老爷子有些懊恼: “本来想着能帮衬帮衬你的,可谁知道……” 老爷子没有隐瞒,将炼化土地神位之后的变化一一说出,土地神位,根植于土地,一旦种下神位,很难改易。 条件苛刻,但好处也是很大。 只要身处神位笼罩之地,任何人对他有杀意都感觉的到,而且可以聚拢灵气,滋养良田,培育药材。 “‘灵气’是啥,老头子还没弄明白……” 老爷子有些烦恼。 “神位一定不能丢弃!” 杨狱神色凝重。 他时至如今也看不到老爷子的命数,但可以预想,老爷子的气运是极为惊人的。 但气运流转,不会永远眷顾某一个人,根据他对于命数气运的研究,隐隐间能猜测出,气运一旦受挫,就会加速流逝。 土地神位价值极高,也与老爷子气运相连,若是舍弃,只怕就会盛极而衰。 “老头子没甚本事,也帮不得你什么……” 老爷子神色黯然,心中有些自怨自艾,也有些心痛,平生以来第一次暗恨自己能力不足。 自己要是有才能,孩子哪里会被人这么欺负…… 见老爷子情绪低落,杨狱意识到不能再给他加压,故作轻松道: “事情,可也没那么糟。那位徐老大人与我有半师之谊,大不了咱们去投奔他!” 说着,他心中也是一动,突然想起临别之时徐文纪的话,这位老大人,会不会早料到了今天? 这一想,他顿时觉得有可能。 青州乃至于龙渊道的乱象,自己都看得明白,徐文纪这样做事周密的人自然不可能看不出来。 或许,他留有手段? “徐老大人吗?” 听得‘徐文纪’的名头,老爷子心中稍有宽慰,他不是个消息灵通的,但青州比邻云州,多得是说书先生说起这位两朝元老的事迹。 “龙渊王的世子又如何?徐老大人可是两朝元老,位极人臣的大人物。” 杨狱当然知道怎么哄老人,寥寥几语,就让老爷子放宽了心态。 “不错,徐老大人可是难得的好官,咱们去投奔他。” 老爷子连连点头。 “您老好好的,就成,至于其他的,您就不必操心了。” 杨狱安抚了老人家,起身出得屋子。 “小心着些,实在不行,咱们就跑。” 老爷子追出门来,知晓又到了离别的时刻,有些不舍,也有些难过。 “您放心就是,婆婆问起,您就说我外出游历。” 辞别了老爷子,没有惊扰婆婆,杨狱悄然出门,带上黑狗,却心念微动,唤来了活死人。 多日的静养,活死人早已恢复全盛状态,重燃的熔炉血气澎湃,以他此时的心意催发,不说匹敌宗师,至少可战可退。 留下活死人以备万全,杨狱还有些不放心,嘱咐小武以及暗中保护的锦衣卫机警一些,方才出得巷道。 “黑山城……” 缓行于大街小巷中,耳畔尽是摊贩叫卖声,杨狱才发觉自己其实很久没有这么逛过街了。 过去的数年里,他始终在奔波、修炼,少有空闲的时候,每每出门就目的性极强的购买东西,再匆匆回返。 黑山城没甚好东西买卖,他却走的津津有味。 魏河的武馆里,老头子还在和弟子们叨叨,见得杨狱,整个人很是有些容光焕发,拉着他就是一顿训斥弟子。 杨狱也由着他去,末了,将自己改良后的斩首刀法以及几门没什么麻烦的武功留下,方才辞别魏河。 城门处,仅有一条臂膀的王五斜靠在大门,见得杨狱,啧啧称奇: “好小子,几年不见,武功到了这般地步,真不得了,不得了!” “怎么,要不要教你两手?” 杨狱笑笑。 “滚蛋!休想占五爷便宜。” 王五笑骂一句,又询问起来龙去脉,听得杨狱寥寥几语带过,脸上就没了笑容。 “世家大族,皇室贵胄,一道之主啊。” 他感叹着: “不怕吗?” 此时日落西山,残阳如血,天边云霞似火烧,杨狱遥遥望着,突然一笑: “五爷,咱这一去,可真就要名动天下了!” 第379章风起云涌,天下震动第三更 …… …… 龙渊道中风起云涌,或可瞒过寻常百姓,可终归瞒不过有心人。 张灵峰暴起发难,囚母、侄而欲王龙渊,终归是在一只只翎鹰的传讯之下遍传各方,轰动天下。 呼呼~ 暗金色的翎鹰如利箭般穿梭于云海之间,跨过千山万水,飞过一州一道,在某一个星光漫天的夜晚,俯冲而下。 哗! 在此处,视线陡然开朗。 千座山峰被削平,一道道江流被从群山引渡而来,改易河道,汇于万龙道。 大明天下说是九道,实则是将中枢所在的万龙道排除在外的。 事实上,汇聚了张明天下四百年气数,鲸吞天下资源的万龙道,才是真正的繁华甲天下。 万龙城,更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城。。 厚重的城墙砖上流溢的是历史的沉重,三千年王朝更迭,此城却是所有大一统王朝不变的帝都所在。 其横亘大地之上,映衬的远处群山、河流都显得渺小了,翎鹰飞渡而来,未至城郭所在,已被一道利箭逼的腾飞而起。 高耸入云的城楼之上,一身披黑铁甲胄的青年放下弓箭,就有一只只金眼雕飞腾而起,不多时,已将翎鹰尽数捕捉而来。 “共计三百六十七只翎鹰,无有标识的只有三只,其余皆有各家的标志,还有两只是钦天监的,金眼雕不敢阻拦……” 很快,已有人将翎鹰清点出来。 “无标识的杀之,其余的放飞。” 那青年漠然下令,一只只翎鹰方才如惊弓之鸟,飞向巨城的各个城区。 啪嗒~ 这是一只温润宽厚的手掌, 他屈指弹起一枚丹丸, 将信筏展开, 扫了一眼,长长的白眉就不由的挑了一挑。 “老张家的叔叔,是真喜欢起伏侄子啊……” “一枚‘判官’, 就使其生出不臣之心?还是说那王牧之,已窥到了武圣门径?” “徐文纪不愧是徐文纪, 招婿这法子也想得出, 好运的小东西, 学了不败天罡,还入了皇家门, 可惜了……” 声音的主人不缓不慢的披起朝服,扣上冠冕,贴上三尺美髯。 铜镜中映彻而出的, 是一个有着丹凤眼的老者, 其体魄匀称, 面色就晶莹, 虽看起来已有五六十岁,却不见丝毫老态。 反而平添一种难言的魅力, 阳刚与阴柔,完美的融合在他的身上。 “谁能想到,一个边关小吏, 竟能走到如此高度。桃李满天下,嘿, 桃李满天下。徐老大人,徐老大人, 呵呵~” 他轻笑着。 门外传来恭敬的声音: “刘大人,阎厂公有请。” 门外, 一个黑衣青年单膝跪地,望着出现在眼前的黑靴,呼吸都不由一滞。 眼前这位,却正是两厂八虎之首的‘刘京’,是东西两厂的两位督主之下,权势最重之人。 其人性情暴戾,喜怒无常, 无日不杀人,是真正的杀星。 “徐文纪到了何处了?” 刘京问。 “已至东越道,至多十一个月,就能回返京城了。主要他身子骨弱, 数日就得下飞禽修养一日……” “十一个月有些久了,发书催促,就说陛下思念。” 刘京点头,正想说话,外来又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个黑衣青年不分先后的走出,单膝下跪。 “兵部尚书许经大人有请……” “礼部尚书秦飞白大人有请……” “刑部尚书韩振仙大人有请……” …… 十数个黑衣人纷纷跪倒,回禀,而他们口中的大人,赫然包括了六部堂官,甚至于内阁次辅在内的大人物。 刘京平静的听着,直至听到最后一句,神色才有了变化: “薛大人,有请。” 京城的大人物很多,姓薛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入主了内阁的钦天监主薛地龙,这位神通之主,运道强人。 “薛大人。” 刘京拧眉,复又一笑:“连薛大人都被惊动了,那位龙渊世子莫非有着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事关一道之主,满朝哗然才是正常,只是,能让这位薛大人半夜邀请,可就不简单了。 他首辅之外的身份,是钦天监主,其能深得一心向道的皇帝的信赖,自然是因为其掌握的那一门运道神通。 难道说…… “大人,车已备好,不知去哪家?” 下人来报。 刘京瞧了眼天色,见大日渐出,方才道:“大日东升,紫气东来。陛下此刻想必正自吞拿紫气,不好打扰……” 略一沉吟,他抖袖动身: “也罢,先去拜见薛大人,之后再去面圣吧,毕竟是皇室家事,陛下多少应该上点心?大概吧……” …… …… 啪! 高台上,醒木重拍,说书先生朗声开口,抑扬顿挫:“天理昭昭不可诬,莫将奸恶作良图。若非风雪沽村酒,定被焚烧化朽枯……” “好!” 高台上,说书先生忙,高台下,却只一人在座,十数人立于其后伺候。 听得叫好声,说书先生身形一颤,吓的几乎失声。 “妙、妙、妙!” 张灵峰抚掌而笑,他开口,则连高台上端着醒木的说书先生也都止住话头,躬身等候。 “妙在何处?” 一中年儒生略有不解。 “妙就妙在这林教头的变化!火烧山神庙,乡人去救火,其人胡言诓骗,已非之前的老实本分。 后又抢夺乡人的酒水,醉倒路旁,却哪里有半分循规蹈矩?” 张灵峰颔首赞许: “好就好在前后比对,妙就妙在心性大变!” “原来如此。” 那儒生这才作恍然状。 “能编出如此话本,你这说书先生,倒也有几分意思。” 张灵峰问其姓名。 “李,李二一。” 老李额头见汗,手心濡湿。 此番入城真真流年不利,王景奇有伤在身,逃无可逃,当场被砍下头颅挂在城墙上,自己见势不妙,却也还是被下了大狱。 若非这世子不知从何处知晓自己,此番只怕都要死在大狱里。 可即便如此,他对这位世子也惧怕到了骨子里…… “以后就留在府中吧。” 张灵峰喝了口茶水,已有人将李二一带下去。 “世子……” 这时,有下人匆匆而来,张灵峰接过信筏,却也不拆开,而是看向身侧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老妇人。 眼见母子俩似有话说,一众人默契的全部退出后院,却皆是严阵以待。 数月里,二世子至少遭受了数十次刺杀,其中甚至包括一位宗师,龙渊卫数位副统领,没有人敢大意。 哪怕世子本身就有着鬼神莫测的道术。 “您在想什么?” 张灵峰手捏信筏,语气冷淡:“您是不是还想着暴起杀我?” “老二,其实你随我,性子软弱,比不得你三弟偏执,也比不过你大哥杀伐果断,甚至于比之凤仙,也失之纯粹……” 老妇人缓缓开口,面无表情: “你不是个很得人心的,老身好奇,你是凭借什么说服的王牧之,让他冒天下之大不韪,插手王位更迭。” “得不得人心,其实不重要。人心微妙难以掌控,我无那心,也没那意思。利益二字,某些时候,足够了。 至于软弱……” 张灵峰漫不经心的甩开信筏,眉头顿时皱了一皱。 “沧海死了!” 听得这话,老妇人的眼底泛起亮光: “杀人者,是谁?‘于方舟’还是‘南山霸’?” “杨狱。” 张灵峰面无表情,心底,不由浮现出有关此人的信息。 流民、乞儿、狱卒之子、刽子手的徒弟、狱卒、衙役、六扇门捕头、锦衣卫百户、王府招婿…… 不由得,觉得有些晦气。 就好像,狗肉上了台面,说不出的厌恶与恶心。 “是他?” 老妇人先是惊诧,旋即笑了:“龙渊城中九大宗师,你本得其七,如今,就剩六个了……” “一个不剩又能如何呢?” 张灵峰手指拈动,一抹黑焰腾起,将信筏吞噬其中:“徐文纪的眼光,着实不差,边关的小崽子,终也成了气候……” “老徐到底办了件人事。” 老妇人眉头舒展,心情似乎大好。 “跳出池塘的泥鳅,也终归化不得龙。此时龙渊大势在我,区区一条小泥鳅,随时可以碾死。” 张灵峰面色微沉,心中反感越深。 他就从未得到过老妇人发自内心的赞许…… “你还有什么人可用?” 老妇人冷笑:“边关魏正先、林启天、方征豪三大宗师,龙渊道里有于方舟、南山霸两大统领! 其余王府处的反应,朝廷即将到来的责难,你以为,你暴起发难将老身囚禁了,你就是龙渊王?” “何其可笑!” “你倒是算的清楚,可惜,你的眼中只有龙渊道,天下却不止龙渊道而已。您真当我无有依仗吗?” 张灵峰眸光幽沉,涌动着难言的光芒: “朝廷与其他王府,又能如何呢?逼我造反吗?” “你敢造反,老身倒是要高看你一眼。” 老妇人不再多说,微微闭目: “一枚‘判官’,还想裁决天下?何其可笑……” “您终归是瞧我不起啊……” 张灵峰微微后仰,嘴唇蠕动,化作冷冷笑声: “那便拭目以待吧!” 第380章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唳! 伴随着一声不甘的嘶鸣,苍鹰北去,振翅而翔。 鹰背之上,杨狱松开大黑狗的后颈,望向渐小的黑山城,赤眸白鹤与活死人被他留在了家里,以防万一。 土地神位再重要,也重要不过老两口,真有个万一,他要保证自己能以最快的时间反应过来,驱使白鹤带走老爷子、婆婆。 为此,他始终留有一分精神于活死人身上,以待不时之需。 “龙渊城中,除却王牧之师徒与王府大客卿三位大宗师之外,仅有九,不对,八位宗师,其中山字营统领‘于方舟’、火字营统领‘南山霸’是亲近老王爷的人,除此之外,还有六位宗师…… 除此之外,锦衣卫龙渊总指挥王符临、六扇门齐六一两人,也是倾向于老王爷的……” 遥望云天,杨狱心中泛起思量。 哪怕动了要去救援裕凤仙的念头,他也不会真个莽撞到直接打上门去,龙渊道汇聚一道三州之精锐,其强大非同小可。 不过他此时所想的,却不是王府大客卿,也不是王牧之师徒,龙渊卫四大统领,而是林道人。 “林道人就这么凑巧现身,还引走了忠于老王爷的两大统领,锦衣卫指挥使,六扇门总捕在内的四位宗师……” 这世上定然是有巧合的,但如此巧合,杨狱也是不信的。。 所以,他猜测,那位二世子只怕与玉龙观也有着勾结…… 若是如此的话,杨狱心中波澜泛起,不由浮现出那位宜嗔宜喜的女子: “秦姒……”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将诸般心思压入心底,这两月中, 他已然将最后的换血大丹也服下了。 加之未曾炼化的人元大丹的药力, 他的体魄与血气已临近了某处临界点, 已有几分把握凝练气血熔炉了。 只是心中尚且有着犹豫。 武道修行自真罡起,选择就还要重过天赋了,修持的真罡的优劣, 就足以抹平两个武者天赋的差距了。 上乘真罡方才能够熔炼出足够完美的熔炉,方才能够炼化诸般驳杂的武功, 熔铸出自己的精纯武道。 甚至于, 还关乎着打通百窍、玄关成就大宗师。 故而, 杨狱心中有着犹豫。 “百经熔铸要到气血熔炉大成之后方可进行,但到了那时候, 根基已定,是无法再度凝练熔炉,改易真罡的……” 杨狱思量着。 他拥有的真罡实则不在少数, 中乘不必说, 上乘也有着几门, 甚至还有两门堪称顶尖的真罡。 一是由青龙真罡演变而来的不败天罡, 其二,就是佛门‘金刚不坏身’中附带的真罡修持之法。 只是后者是一整套完整的武学, 单纯真罡还比不过青龙真罡。 “我是否可以取长补短,铸就一门更为完善的真罡?” 这一动念并不突兀,事实上, 早在知晓武圣四步之时,杨狱心中就有着盘算。 这些日子以来, 经由暴食之鼎炼化诸般食材,他刻意体会着诸般食材之主对于真罡的领悟与了解。 其中包括且不限于青龙偃月刀中龙渊老王、裕凤仙、齐龙生、七玄门历代掌门、沧海大剑师…… 诸多人的武学底蕴有高有低, 各有所长,取长弥短, 他心中也有些眉目,只是他时至如今还未真正接触过武圣级的精神印记。 自古而今乃至未来,散人武者都难以避免的会走上岔路,而一旦路走错,再想走回来,就千难万难了。 数年里,有着暴食之鼎的助力, 他于武道之路高歌猛进,但到了此时,就越发有些战战兢兢。 原因很简单,单论武学造诣而已, 这世上还在他前面的,已经没有太多人了。 “武圣啊……” 杨狱默然。 此方天地浩瀚,青州一地,其地之大,不逊于前世任何古代王朝,习武者众多,然而武圣,却是太过稀少了。 当世武圣数量之多冠绝历朝历代,可明面上也不过十二人而已,大明九道,可也只有三人而已,想要接触谈何容易? …… …… 大明409年,乾元十二年春,龙渊王府爆发夺嫡之战,二公子张灵峰率领诸宗师逼宫王妃,囚叔、侄,欲王龙渊而威临三州。 是日,龙渊城中血流成河,龙渊卫四大营内乱爆发,因山字营统领‘于方舟’、火字营统领‘南山霸’援手神捕断启龙迎战林道人,故山、火二营落入绝对下风。 以王景奇为首的诸多校尉皆亡于此战,被枭首悬尸于城墙之上。 郡主裕凤仙千里奔袭救援,伤得宗师二人,终伤势过重被擒,然,其明里迎战诸人,暗中与符水观渺渺真人达成交易。 一战后,裕凤仙伤重被擒,小世子被成功营救,流亡江湖,被人追杀,不知所踪。 同日,有龙渊大儒书写檄文讨伐无道,却被枭首示众,一众士子悲愤抨击王府,被擒被杀。 山字营统领‘于方舟’、火字营统领‘南山霸’辞别断启龙,反冲龙渊城,却终归不敌退去。 却将檄文带出,通传朝廷,诸王府,边关诸多城池。 一时之间,天下轰动,有心者纷纷聚集,怜生教数位长老出得总舵,疑似潜入道城,以至于龙渊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未多时,王府客卿,宗师沧海大剑师驱乘飞鹰北去,欲于黑山城截杀‘斩首刀’杨狱,却反被其击杀于当街,身死道消。 “那林道人当真可怖可畏,据说他重伤未愈,却生生数次击溃了疑似身怀神通的神捕断启龙以及龙渊卫的两大统领,齐六一,王符临四人联手!” “风起云涌啊,往日里不曾现身的宗师们,竟都陨了一位,重伤数人……” “以换血大成之身,逆斩宗师,那斩首刀,竟已强横如斯了?以后只怕不能叫斩首刀了,得称一声宗师了,斩首宗师?” …… 青州,七府之首,百善之地,龙蛇混杂之所,从来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几处地方之一。 龙渊道发生的大事,终归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一经传出,青州城顿时就为之轰动了,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此事。 时至正午,春风楼上下一片喧哗,各种讨论声不一而足,有儒生高谈阔论,也有武者指指点点。 “那张灵峰以下克上,以子囚母、叔,以叔欺幼侄,嘿嘿……” 有人忍不住说了一句,就被同伴拉住了衣衫,低声告诫。 大明自然是不禁言论的,但讨论这些大人物,可不能太过堂而皇之,至少,不能呼其名讳。 这叫为尊者讳。 “老子莫非说的不对?” 那人后知后觉。 靠窗处的一个汉子听得这句话,也不由的冷笑一声: “听说那龙渊王家的世子,纨绔成性,听说还有龙阳之好,依着我看,还不如就让二世子继位!” 砰! 某一瞬,一身披斗篷的瘦小身影重重拍桌,怒视邻桌的几个江湖武人,沙哑着嗓子怒斥: “你个王八蛋说什么?!” 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身侧几个人都来不及阻止,脸色皆是一变。 哗啦啦! 那几个武人也是脾气暴烈之辈,登时吵嚷起来。 “诸位息怒,我家孩子得了怪病,性情乖张,我等待他向诸位赔罪了,今日几位的酒钱,我们给了。” 一个满面风霜的老者苦笑着弯腰,掏出银子来打点。 啪! 不想,那人直接抬手将他手中的银钱打落。 “老子缺你这点饭钱?打扰了大爷的雅兴,你这狗东西,今日不跪下来,就休想离开!”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 斗篷人怒目圆睁,还要怒斥,就被一声爆鸣压过了声音,一只干枯如树干的手掌抓破了空气。 只一击,就将吵嚷的几个武人打晕了过去。 呼啦啦! 这一下,整个酒楼都是一静,六层上下的酒客听得声音纷纷有着动作。 “麻烦了!” 屈指将几个面色惊骇的武人点晕,那老者面色愁苦,微微一叹: “诸位,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王老道,你都这岁数了,不寻个山村颐养天年,还来和人拼杀?” 冷笑声中,一人如鬼魅般现身。 那是个骨骼粗大,面有横肉的中年人,手持重锤,身形却极为灵活,他环顾着一众色变的酒客,狞笑着抖动一张通缉令: “这小子,我们祁连七雄要了,不想死的,就滚吧!” “祁连七雄!” 听得这个名字,一干酒客皆倒吸一口凉气。 这祁连七雄,乃是混迹于龙渊的一伙强人,据说背后有着极大的势力,以至于六扇门都奈何不得。 祁连老大,更是换血大成,只差一步就可凝练熔炉的强人,手下不知有着多少条命! “好好好!” 看着那通缉令,斗篷人气的浑身发抖,那王老道也是脸色铁青。 但他们尚未发作,突又听得一声冷哼,一神色冷峻,身着白衣的俊美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前。 “什么时候,青州城连几个匪类都敢大放厥词了?” “嗯?!我道是谁,原来是被驱离了青州的‘四公子’林白?” 祁连老大先是一怔,旋即冷笑起来: “怎么,你不敢惹徐文纪、惹不起斩首刀,就敢来撩拨你家爷爷的虎须?!” 祝大家新年快乐,顺便说一下更新 祝大家新年快乐,阖家欢。 这几天更新着实差了点,也是没法子,但初五后一定开始补上。 以两更为正常,前后这几天没有两更的,初五后开始三更补上,还差齐天几更,一道补上。 最后,祝大家新年暴富,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顺便,咳咳,求点票呗…… 第381章风雨雷电间,恰如龙王来第一更 祁连老大说的极为不客气,引得一众后退的酒客都不由的侧目,楼下楼上都有人窥望着。 青州四公子,以青州为前缀,在青州之中自然算是赫赫有名了。 二十年前,朝廷肃清江湖,是九道齐齐动手,但最先被清洗的,自然是位于诸国交界的龙渊道,更为具体来说,就是青州。 朝廷马踏江湖之后的多年里,青州武林凋零,天下二十七州中都可算垫底,武林势力远比不得世家大族。 尤其是楚天衣横空出世,剑胆剑心冠绝州道,被大宗师称赞,被铸剑山庄万里迢迢收徒,这一桩桩一件件更让青州武林显得凋零且破败。 青州四公子之名,也一度被众人所津津乐道,虽然明眼人都知道其余三人远比不得楚天衣一人,却也觉至少齐名,终归差不到哪里去。 直到萧青峰被斩杀于天狼关,四大家更是被赶出青州之后,青州四公子的招牌才在青州武林摇摇欲坠。 可即便如此,对于绝大多数青州武人来说,也是不敢想象的大高手了,且名头远比祁连七雄更为熟悉与响亮。 而他的出现,更让其中不少人浮想联翩。 徐老大人离开青州不过数月而已,四大家就想卷土重来?! “四公子林白?青州四大家的人?” 王老道闻言心中警觉,将那斗篷人护在身后, 余光扫去…… 就见那青年约莫不到而立,身着素衣, 手揣单剑, 凭窗而立, 就如一口宝剑,锋芒毕露, 决绝而凌厉。 此时听得被人贬斥,神色也无变化。 “你说的不差,那两位, 我着实惹不起。” 林白持剑而立,神色冷峻,闻言点头,却又哂笑: “只是你算个什么东西, 颌下那两根鸟毛,也配自夸为虎须?” “找死!” 祁连老大面色一沉,身形不动, 就听两声轰鸣,楼顶被踩的碎裂,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坠下,以雷霆之势重锤向林白。 “小白脸, 死来!” 几乎是同时,楼下各处也有气劲轰鸣, 三道人影齐齐爆起, 刀剑铮铮,掀起刺目的寒流, 以种种角度刺杀而至。 祁连七雄在白州凶名极大,但这几人行事狠毒,却又极为小心,一旦出手就不会有丝毫留手。 不会真个轻视任何活着的敌人, 一出手,就有五人齐发,以高明的合击之法共击林白。 声势未见得多大,可其中凶险之处,却直让一众旁观之人手脚冰凉,手心濡湿,却是从未见过如此凶人。 寥寥几个高手也都神色微凝,不自觉的握住了刀剑, 扫过暴起的五人,也在注视着其余两人。 祁连老大持锤窥视,还有一人鬼魅般潜伏于酒客之中,随时等待暴起。 “呵~” 面对这样色合击,一众人皆是神色凝重,只觉纵是换血大成的高手也只得避其锋芒,但林白却只淡淡一笑。 “就这中下层级的真罡,也敢吹什么出身大宗门?” 笑声乍闪即灭,一抹剑光已然腾起,银白雪亮,行于空中,剑成连环,刹那间铺彻了整座屋舍,犹如水银乍泄,无所不至。 虽只是一人单剑,可在一干旁观者的眼中,却反而有种以一人之力反向围杀其五人之势! 林白心中雪亮。 他突破真罡还是近两年的事,真罡比之这七个成名已久的白州凶人自然薄弱太多,然而,决定真罡强弱的,从来不止有深厚与否。 中下乘的真罡,纵然再如何深厚,在他的眼中,也不过是纸糊一般,可以轻易洞穿。 当当当当~ 细密而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不住响起,气劲呼啸间,酒楼中一干桌椅、酒菜横飞,不少酒客退得不够远,就被吹的满脸汤汁。 “好个林白!” 祁连老大突的冷笑,眼中闪过异样。 据他所知,这青州四公子名头虽大,可除却楚天衣之外,不过是堪堪凝练真罡之辈,这一剑,却足可威胁自己了。 这就是上乘真罡的威力? 铮铮铮~ 刀剑铮鸣之间,林白剑势张扬,刹那间,气势又有攀升,一剑横压,漫天剑影收束,分明是单薄的长剑,却如山般横压。 只听‘砰’的一声,一身形矮小敦实的汉子就被荡开了兵刃,生生砸落楼下。 “老六!” 一声惊呼传来,祁连老大终于出手,重锤排空,荡起重重气浪,其速快绝,那汉子坠下楼的同时,已逼近林白头顶! 哗啦啦! 气劲激荡,只一下,整座酒楼都为之轰鸣一下,六层的墙壁、门窗更是好似纸片一般被撕扯了开来。 一众酒客再也站不住脚,纷纷躲闪下楼。 “想逃!” 突的,一声冷笑自人群中响起。 一道人影犹如毒蛇般游走,短剑泛着幽幽绿光,直扎向想要趁乱而逃的王老道等人。 “匪类敢尔!” 王老道身后几人勃然大怒,其中一人跨步出手,拳掌间搅动气流,竟也是一尊真罡级的武者。 轰! 气劲炸裂于行人早已避开的长街之上,那是真罡的碰撞。 春风楼的动静早就被人传出来了,街道上的行人自然纷纷散去,不见慌乱与惊呼,此时留下的,多半都是身怀武功的武人。 见得这一幕,不由的心中惊骇。 筑基五关,换血十三。 真罡随身的武者,至少都是换血十二层的好手。 这样的高手莫说在青州,纵然放眼整个龙渊道,都是一流高手,足以横行州府,称霸一方的存在! 如此高手,做个六扇门银章捕头都已足够,竟只是一个貌不惊人的护卫?! 那斗篷人…… “哈哈哈!” 祁连老大重锤砸穿墙壁,飞身而出,哪怕衣衫处处都被割裂,却不怒反笑,望向长街上的斗篷人,满目凶光: “合该老子拔得头筹!” 这一刻,他甚至都顾不上理会暴起杀来的林白,只发声让其余兄弟拦住此人,自己则长啸一声。 人如苍鹰横掠而去,重锤挥舞,发出让所有注视着都为之心悸的气爆之音,重重砸向了王老道! 这一锤,祁连老大点燃气血,奋起真罡,更借力登空又自重重坠下,声势极大,直好似天上掉下一颗黑雷。 气爆之音,响彻长街内外,引得无数人为之注视。 然而,面对这样声势浩大的一锤,王老道却似是陷入了恍惚,满脸苦涩与不甘,长长叹气: “就当真不念丝毫香火情吗……” 嗯?! 什么香火情?! 这一幕显得诡异,以至于身在半空,全神贯注的祁连老大心中亦是一震,但念头不及闪过,他的思维就好似定格了。 在他的感知之中,那迅疾暴烈的罡风气流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修长白皙,完满晶莹的手掌! 突然却不突兀,就好似,这手掌从来就在那里,只是自己根本没有察觉到而已。 “这是……” 几乎僵直的思维中涌出一抹惊悸,然后,那如莲花般撑开的手掌,就以一种无比轻松写意的姿态,将他那足有百斤开外的玄铁重锤攥住。 捏扁! “不好!” 巨大的震怖与黑暗瞬间降临,然而,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祁连老大已重重砸落长街,烟尘飞溅。 重锤连同头颅,都被砸进了胸腔之中,骨肉成泥。 呼! 被重锤掀起的气流兀自狂飙,但整条长街却诡异的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全都不可控一般被手掌的主人所吸引。 黑色的武袍,黑色的靴子,黑色的刀,映衬之下,他的手掌与皮膜越发的显得白皙晶莹,再挑剔的人,也寻不出丝毫瑕疵来。 “夜魔,袁飞!” 望着那鲜明到不可忘却的人影,在场所有人的大脑都有刹那的空白。 人的名,树的影。 有的人日日行走江湖,却不甚让人在意,可有的人,哪怕数十年不出江湖,其名声依然如雷贯耳。 袁飞,就属于后者。 其人成名于二十多年前,那一场对于江湖武林堪称浩劫的马踏江湖之役中,其人如流星般横空出世。 其人出身无人所知,一出世,却已是宗师之身,协助龙渊王镇压江湖,杀伐凶戾,身死其手的高手不知几多。 甚至于,有着宗师殒身其手,是真正的赫赫有名! “袁飞……” 王老道的脸色惨白,其身后的几个护卫,以及祁连七雄的其他人,也皆心中呻吟,心头颤栗。 战斗,平息了。 哪怕是林白这样的大族贵公子,此时也收敛了所有锋芒,远远避让,不敢靠近。 人群之中心怀叵测者,更是呼吸都有些不畅。 “小公子,咱们回吧。” 袁飞立于长街,语气平淡却又不容置疑: “我知你联系到了林启天,方征豪,两州的高手将至,可惜,除非林启天两人亲至,否则,任谁来,都毫无意义。” 銆愯茬湡锛屾渶杩戜竴鐩寸敤鍜鍜闃呰荤湅涔﹁拷鏇达紝鎹2簮鍒囨崲锛屾湕璇婚煶鑹插氾紝 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 斗篷悄然滑落,张龙福的脸色发白,却又不甘愤怒: “背主逆臣,不得好死!” “呵~” 袁飞轻笑,突觉手背微凉,他缓缓抬头,就见得乌云不知何时已涌上城头,细密的雨点与雷声齐落。 轰隆! 似白日陡入黑夜,闪电划过夜幕。 袁飞挑眉,却见电闪雷鸣间,一头苍鹰南来,振翅而翔,一人负手立于鹰背,随云雨而来,有风雷相随。 恰如龙王出巡。 那是…… 第382章武圣四步,神功十品第二更 呼呼~ 风雨之中,杨狱立身鹰背,丝丝缕缕的电光与不败天罡碰撞,时而爆出一团火花。 黑狗在他脚下缩成一团,苍鹰翎羽倒竖,一犬一鹰皆惊怖于这天地的伟力,他心中亦是泛有触动。 他心中自语: “风雨雷电,天意四象……” 于常人而言,任何一门上乘武功,想要大圆满,都要付出数十年乃至于终生去参悟。 他有着暴食之鼎,可以经由食材去触摸感悟前人的精神,比之寻常人优势大了何止十倍? 可即便如此,有些东西,也是无法一蹴而就的。 尤其是达到第七品以后。 天意四象箭,有春、秋、冬、夏、风、雨、雷、电、生、老、病、死,合计十二式。 以及大成之后的,万象归一。 可他修持至第七品,实则也不过将其中一两式修持至大成而已,其余的十式,也还停留在‘会’的阶段…… 而此时,近距离感悟这天地伟力,他隐隐间就触摸到了‘雨’、‘雷’、‘电’大成的契机。 以及‘风’、‘雨’、‘雷’、‘电’四式合一‘小万象’,也就是第八品的脉络。 而想要将这门箭术修持至第九品,则必要将十二式尽修持至大成,且领悟‘万象归一’方可。 正因上乘武功的修持困难,故而,每一个品阶之间的差距颇大,往往宗师级武者,也未见得就能掌握一门九品上乘武功。 而传说中,如不败天罡这般的神功绝学,还有着晋位武圣必须要达成的‘第十品’,那,却是足可比拟神通的伟力了吧? 感受着风雨雷电的气息,他心中有着领悟,周游六虚功,也有着蜕变,那是感悟到其他天地之气的象征。 但这,其实也非巧合,一路北行,每每见之风雨,他都要驱鹰而上,最初,是避开追踪他的龙渊卫云鹰。 后来见得好处,就屡屡迎难而上。 这对于常人而言,是极为危险的,天地之力非人力可抵挡,哪怕宗师级武者的体魄,被雷劈也休想全身而退。 但他的五感敏锐已近大宗师,配合心眼、通幽,很有几分传说中武圣‘秋风未动蝉先觉’‘觉险而避’的本能了。 当然,即便经历再多次,在这煌煌天威之下,这一犬一鹰也还是没能摆脱恐惧。 “玄石的力量,电磁吗……” 杨狱缓缓张开手掌,丝丝缕缕的电光在罡气的笼罩中跳跃着、闪烁着,时而发出似如惊鸟般的尖锐声响。 这却是另一项收获了。 呼 某一瞬,他心有所感,俯瞰那屹立于大地之上的城郭: “青州城!” 轰隆隆! 滚滚闷雷自远而近,成线的雨点拍打城郭。 “好大风雨……” 袁飞手搭凉棚,微有感叹与波澜。 他本是一众人注意的焦点,他的动作自然吸引了旁观的诸般武人,无数人仰天望去,纷纷惊呼。 只见密布的乌云下,雷鸣电闪,苍鹰穿梭其间,伴随风雨而动,时而起、时而落,望之触目惊心。 没有多少人看得清苍鹰背上是谁,可皆可看到那似有金光环绕的人影。 这样的大风雨中,竟有人敢穿梭其间? 不怕雷劈?! “那是……” 王老道亦是一怔。 自府中护送小世子逃遁,他用尽浑身解数才联系到云白二州的两位大将军,且战且逃到青州,却已然是极限了。 宗师级武者,未曾打开玄关一窍,无法千里锁魂,可其感知力同样强大到惊人,非在人烟密集之地不可躲避。 却没想到袁飞竟也寻上门来,本已心生绝望,决意拼死一战以全忠义,但此时眼见风雨中苍鹰飞渡,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希望。 “这人是谁?!” 青州城中一片哗然,无论是林白、祁连七雄等人,还是心怀叵测的武林中人,亦或是张龙福在内的一众人,心中皆是一震。 唯有袁飞目光如电,瞧见,也认出了鹰背之上的来人。 是他? 唳! 细密的雨点中,似是终于离开了雷电交织的乌云,苍鹰的鸣叫高亢而欢愉。 “夜魔,袁飞?” 杨狱的感知何其之敏锐,雾气朦胧的大雨也无法遮蔽他的视线,认出了长街中立身而望的黑衣刀客。 这位赫然也名列龙渊城九大宗师之列,且比之沧海大剑师排名更靠前,且是寥寥几位有着戮杀宗师战绩的狠人。 遥遥望去,在他的感应中,其人就好似一口矗地神刀,出鞘一寸,就足可斩破风雨,气息凝练至极。 “有趣,有趣。” 风雨也吹不散袁飞平静的声音,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自天而地的苍鹰,微有讶然: “分明不过堪堪凝聚熔炉的层级,却能击杀沧海,且让我心中都升起些微警兆,了不起,了不起!” 武道层级并非不可逾越,换血层级不代表武功的高低,以弱胜强在武林之中屡见不鲜,可这,一般止步于真罡之前。 更鲜少发生在宗师级别的武者身上,因为能成就宗师的,天赋悟性,根骨武功皆是同辈中的佼佼者。 以不及熔炉之身,反杀熔铸了百经的宗师,这放眼天下,都是极为罕见的,甚至是难以想象的。 就好比他随手拍死的那个什么祁连凶人,他自己都很难想象,这人得具备什么手段,才能与自己交手。 击杀沧海?! 听得袁飞吐露的话语,长街内外的武者心中皆是一震,消息灵通的已然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斩首刀杨狱?!” 有人惊呼一声,旋即被如电般的目光扫过,声音戛然而止,仓惶低头。 “杨狱?!” 春风楼屋檐下,林白猛然攥紧了掌中的长剑,瞳孔剧烈的收缩着,心中涌动出极端复杂的情绪。 这个名字于他而言何止是熟悉? 这两年里,他不知多少次听族人咬牙切齿过这个名字,简直是如雷贯耳。 可哪怕再是将其恨之入骨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的天资武功,只怕已然可以比拟那位四大家当代,甚至于百年里最为出彩的楚天衣了。 甚至于,犹有过之! 呼! 苍鹰振翅,杨狱踏雨而落,遥隔长街望向袁飞,未及说话,一道人影已猛然蹿了过来,伴随着惊喜交加的声音: “姐夫!” “??” 满街皆静。 长街内外的所有人都是一愣,随着龙渊道的惊变,杨狱的名字又一次名声大噪,知晓龙渊王妃有意招他为婿的不在少数。 只是…… 望着被王老道护持在身后的‘张龙福’,再看看被真罡反震跌落泥泞的少年,不少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符水观的化身符?” 袁飞挑眉,冷笑:“好个王老道,竟险些将我也骗了过去!” 宗师观人,洞其气,感其意,这世上九成九的易容乔装之法都失去了作用,能瞒过他的手段,这世上寥寥而已。 这化身符,算是其中之一,据说可以改易气息精神,足可瞒过大宗师甚至于武圣。 只是据说符水观里也只有云泥道人一人可以画出此符…… 不说袁飞,杨狱自己,也都有些惊讶,以他如今的感知,若非这小子主动跳出来,也都无法察觉到异样。 “世子!” 王老道咬牙。 他着实没料到小世子会突然跳出来,一时间有些慌乱。 那杨狱的名头他当然听过,可眼前之人可是夜魔袁飞,有过击杀宗师战绩的大高手! 而且,今时不同往日,谁知道此人会不会也别有图谋? 他心中憋屈,却也别无他法,只得带着一众护卫靠近。 “姐夫,是我,龙福,龙福!” 被罡气反震的跌了一脚,张龙福全不在意,抹了一把脸,满面激动。 从万众拥护的天之骄子,到人人追杀的落魄公子,前后数月的变化之大,几乎让他崩溃。 此时见得亲人,他绷紧了多日的心弦一下松了下来,几乎流下泪来,若非还有点点顾忌脸面,恨不得抱着大腿嚎啕大哭。 “……一边等着。” 杨狱暗自皱眉。 裕凤仙虽然也是被人宠坏了的性子,但到底心性坚毅,刚直不二,那像这小子,莽撞哭鼻子不说。 还一身脂粉气? 逃亡的时候,还满身脂粉气,这是腌制入味? “姐夫小心,这背主逆贼武功很是厉害,奶奶都说过,他有望三十年突破大宗师……” 王道人一把将还要啰嗦的张龙福拉开,心中提着小心。 那头,袁飞也开口了: “沧海,怎么死的?” 细密的雨珠于两人身前化作朦胧雾气飘扬,杨狱神色平静: “重要吗?” “也不是很重要。” 袁飞露出一丝微笑:“那蠢材不走正统剑道,偏生学什么百步飞剑。劝了他不听,有此日,也不是很意外。” 杨狱不置可否。 “青州百年里,能与你相比的,怕也只有那么一两个人。” 袁飞的脸上有着一抹赞赏,旋即化作冷淡: “可惜,你是神通者,老夫此生,最厌恶的就是如你们这般神通者,只因为运气好得了道果认主,就能一步登天……” “巧了。” 杨狱眯起眼来: “我也很讨厌如你这样,倚老卖老的老家伙。” 第383章狂徒夜魔刀第三更 诸界第一因第一卷虎啸林中千山动,牛奋四蹄万顷黄第383章狂徒夜魔刀!“那就……” 袁飞纵声长笑,气血鼓荡,犹如旌旗猎猎而动。 武道以气血为根基,经由一十三次方可演化熔炉,血气达到了巅峰方可以熔炉熔炼百经。 至此,诸般所学尽数精炼归一,气血交融,方为宗师。 宗师级武者的气与血已近交融,血气未必能够更强于熔炉之时,然而两者叠加,其势之强大,实非言语所能表述。 陡升起的温度,连倾盆大雨都无法消减,长街内外的一众人,甚至能感觉到那铺面的热浪。 呼! 袁飞身形一动,身形前倾,那犹如玉石般的手掌攥紧,递出。 “来吧!” 音似雷炸,气如山动。 这一瞬间,他所展露出来的威势足以让任何旁观者为之动容,分明只是一拳打出,漫天风雨就被那无形的真罡所裹挟,如巨岳横压而至! 其势之强,让遥隔数十丈的春风楼都为之摇晃,数之不尽的雨点、瓦片都被吹上了高天! “来!” 杨狱亦是长啸…… 宗师之强,非寻常武者可比,哪怕他有过击杀两尊宗师得的经历,也不敢小觑分毫。 不说他击杀那七玄门主与沧海大剑师都有着一定的先手在其中,即便没有,眼前之人的气血与势都还要强过那两人一筹不止。 砰! 足尖踏地,如雷炸落,长街轰鸣,大地弹抖一瞬,随着他的踏步前冲,滚滚泥浆伴随着土石碎片在他身侧冲天而起! 犹如快船划过大江溅起的浪花,也好似戏台上拉起的高大帷幕。 踏步, 躬身, 出拳! 五指捏合,霸拳递出! 数月里,他先后三次炼化九牛二虎食谱,以种种手段与那位西府赵王死战三十多次,虽绝大多数都是毫无悬念的碾杀。 然而,武道修行从来不是闭门造车,死战一场,更胜三年苦修,与武圣死战,更是无数人可望不可即的造化。 他所学的诸般上乘武功,除却不败天罡、金身不坏等之类需要苦熬的武功之外,统统推到了第六品! 其中,也包括了他自张玄霸身上领悟到的霸拳! 这一式霸拳再度打出,直如平地起惊雷,刺目的金光直让人怀疑其手中握了一轮金日烈阳,炫目到了极点。 砰! 又是一次碰撞,杨狱落地,卸去的劲力如波浪般在地下翻涌,本就狼藉的长街更是彻底沦为废墟。 “赵王爷的霸拳……” 袁飞漠然而望。 继而,两人相隔的百丈距离好似消失了,一瞬都不到,双拳已然交汇。 惊天的碰撞降临了! 轰隆! 长空中雷龙滚走,电蛇交织,音波滚滚,却也压不下长街之上陡然炸开的轰鸣之声。 再无任何赘言,相看两厌的两人已倾盆大雨之中轰然碰撞。 砰! 真罡与血气碰撞,炸出实质的火光,可怖的血气滚滚纵横,将连绵大雨都统统排斥出去。 好似世间最为厉害的暗器般铺天盖地打了过来。 更多的风雨倒灌而去,却反而被可怖的涟漪推动着向着四方拍打,两人交锋之处,竟密的连风雨都不能靠近! 只有那滚滚水汽以两人碰撞的长街为中心,向着全城弥漫,能见度一时低到了极点。 “他竟然……” 屋檐之下,林白心中苦涩。 再如何浓烈的雾气,也无法掩盖长街上那惊天的碰撞! 那纯粹且强大的气血,在他乃至于长街内外所有武者的眼中,都炫目如烈日。 仅仅感受到那气血升腾,他已觉呼吸不畅,可那杨狱,却可直面其威,气血虽然不及,可气势却似并不落下风。 这又何止是可怖可畏? 退! 退! 无需任何言语,所有武者却不约而同的后退着,附近的居民、行人也都被随后赶来的六扇门中人迁离。 “他更强了……” 某处房檐上,步灵虚手提长枪,远眺长街,感受着那隐可察觉的热浪,心中复杂至极。 他与杨狱见面不过数次而已,可每一次见到,都觉心惊肉跳。 非是实力差距,而是进步速度。 他从未见过一个武者,实力增长能够快到如此地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初闻其名的时候,那不过是个新晋的铜章捕头,略有潜力的后辈,后来再见,其已然成长为不容小觑的对手,但还自忖可以交锋。 德阳府再见之时,自己已然全程被彻底压制,甚至连出手的欲望都升不起来。 但之前数次,都远远比不得此次。 因为,此时的他,已无法望其项背了…… “宗师之战啊……” 城中各处,诸般势力、暗子、江湖武人,但望见此间者,心中皆不由的心中复杂。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哪怕早知道杨狱有着击杀沧海大剑师的战绩,可击杀或许有着其他手段、帮手,但抗衡,却意味着,其人已有着宗师级战力了! 以不及熔炉之境,抗衡宗师之尊,这在绝大多数武者眼中,就是传说,就是神话! “后生可畏。” 一老者望着那若隐若现的身影,心中惊叹又有些可惜。 弱冠之年已可抗衡宗师,这是何等的天赋,却偏生要去插手夺嫡大事,不由的让他扼腕叹息。 那可是袁飞啊! 轰隆! 长街抖动,泥泞与碎石泥沙齐舞。 碰撞之音,一经响起,就似再也不会落下,只见两道人影交错,声声轰鸣如密集到了极点的雷鸣不住炸响。 这是气流在爆裂,空气在颤抖! 对于真罡之下的武者而言,蓄力一击方可打出气爆,可对于宗师级武者而言,举手投足之间,皆可震爆气流,打出声音都追之不上的凶悍力量。 此刻两人虽彼此都有留力,可单单彼此试探轰击的场景,就已然让全城武者都为之骇然失声。 这是真正能够一人拔城,力敌千军的力量! “我姐夫这么猛?!” 张龙福看的心神摇曳,忍不住的攥紧了拳头,王老道几次想将他拖走都被挣脱开。 “世子!” 望着大雨之中交锋的两道身影,王道人欲言又止。 武道修持,以内炼一口气,外炼筋骨皮为根本,然而,对于寻常武者而言,那一口气终归有着极限,无法全力久战。 而且换气之时,还会有被人趁机格杀的可能。 唯有熔炉炼就,气与血融衍生出生生不息之真气,方才没有换气之忧。 杨狱爆发出来的力量让他惊叹,可他到底不曾炼就熔炉,短暂僵持或许无碍,可久战之下,必落下风。 一旦被抓到换气间隙,甚至有当场身死的可能。 是以,眼见杨狱大展神威,他心中更多的还是担忧,见张龙福信心大增,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世子,袁飞号夜魔,他真正厉害的手段,是刀……” “嗯?” 张龙福悚然一惊,刚想开口提醒,就觉眼前一黑,好似谁人将遮蔽天日的乌云扯了下来,遮住了一切光芒! “至刚至阳,霸拳的真谛,你已经要把握住了。可惜了……” 声声气爆雷鸣都压不住的,是袁飞的低语。 他的声音中带着惊叹与赞赏,可更多的还是冷漠,眼前之人拳法、横练、真罡、内息、轻功无一例外,皆是一流上乘。 一身可怖的巨力又弥补了内息与真罡的短板,是真正的宗师级战力。 哪怕是他都不得不承认,同阶一战,自己都未必是他的对手,然而,真正的战斗,从来都是以强击弱。 哪有什么同阶之战? 砰! 气劲勃发,杨狱落地,卸去的劲力如地龙般翻涌,本就狼藉的大街,更好似一片废墟。 “嗯?!” 起落不过一刹那,杨狱猿臂舒展,就要再度施展霸拳,突的心中一寒,嗅到了一抹极为深沉的危机。 “你知道,为何我被称之为夜魔吗?” 电龙划过天空,闪过的是最后一抹光芒,杨狱瞧的分明,在袁飞握住腰间长刀的瞬间,一股浓烈到了极致的意志就自涌现而出。 当啷! 伴随着清脆的刀鸣而至的,不是灿亮如霹雳的刀光匹练,而是浓郁粘稠到极点的黑暗! 那是,黑色的刀光! “五感剥夺夜魔刀!” 王老道发出一声呻吟,猛然拉住张龙福,可还不及反应,就觉眼前一黑。 袁飞之所以被称之为夜魔,就是因为他所学的武功,乃是一门不逊色于青龙九杀,位列悬空山‘神功异术榜’的顶尖刀法! 而配合那一口传承至七百年前那位盖世高手‘夜魔’的佩刀,更不下于同品的神功绝学! 不止是他与张龙福,长街内外,乃至于更远处,但凡看到黑刀出鞘的人,眼前皆是一黑。 深沉的墨色在眼前炸开,黑暗如潮水般淹没了所有人的心头,刹那之间,目不能视、耳不能闻! 好似被人剥夺了对外界的感知! 遥遥旁观已是如此之可怖,首当其冲的杨狱,更是在第一时间堕入墨色,只觉自己好似在夜幕之中踽踽独行,不见丝毫光明。 这不止是五感的剥夺,就连他的‘心眼’也被墨色所掩盖,在这一时之间,失去了对于外界的感知! 唯有心海中涌动的可怖刺痛向他警戒, 真正的危机降临了! 第384章那照破黑暗的天眼 嗤~ 黑刀出鞘,纯粹的黑暗割裂光阴,是比乌云盖城还要纯粹的黑暗,直入心灵,蒙蔽感知。 “夜魔刀!” 潮水般涌动的危机刺痛着杨狱的心灵,惊却不乱。 丘斩鱼曾经给他的密信之中,就有着关于龙渊道诸多高手的武功、生平,其中自然包括着这位夜魔刀袁飞。 然而,哪怕心中有着戒备,这一瞬间,他仍是失去了对于外界的感知,这是他习练老母想尔服气录之后的首次。 那一口黑刀之上迸发出来的意志,超过了他此时所能承载的极限。 只是,蒙蔽五感吗? 杨狱心中泛起冷意,却没有去燃烧内气尝试以老母想尔服气录的神异去破除这五感的蒙蔽。 比起这个,他有着更好的应对手段。 蒙蔽得了五感,那么,神通呢?! 呼! 袁飞跨步出刀,一股不可抑制的凶戾杀意在他心中涌动着,这口他奇遇得来的黑刀宛如一口魔刀…… 哪怕是已然成就宗师之境的他,动用之时,都会生出莫大的嗜血欲望,出,则必要杀人! 泛红的双眸望向暴退的杨狱,他心中泛起涟漪。 “武道天赋如此,更兼有道果认主,如此人物,若不夭折,成就武圣的机会只怕远大于我等,难怪王妃都有招婿的念头……” 常人只知武圣四步,分为真罡、熔炉、百经、百窍,可如他这般武功地位的武者,更深知武圣门槛之难,远非四步可以概括。 而其中最难,最难以跨越了,甚至不是修持至第十品的神功绝学,而是道果! 前者还可苦修,亦或者寻求指点,开悟,但后者,真真就看命了! 眼前之人,却…… 念头闪动尽是一瞬,黑刀已漫卷黑暗,携洞彻灵魂的森冷杀机,呼啸而至。 “你的路,到此为止吧!” 长刀斩落,袁飞心中无有喜色,反而涌动起一抹淡淡的怅然。 亲手扼杀一尊有望武圣的后起之秀…… “死定了!” 黑暗中跌跌撞撞,好似无头苍蝇般的王老道心中惨然绝望,夜魔刀下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逃掉。 嗡~ 突然,他的眼前一花,纯粹的墨色之中泛起一抹金光,犹如破晓的晨辉,洞穿黑暗,带来光明。 “这是?!” 仅仅是一缕光芒,寻常时候未必就会注视的到,可此时,长街内外乃至于更为遥远之处的武者的视线,却尽被其吸引了! “什么东西?!” 旁观之人或许只瞥见一抹光芒,近在咫尺的袁飞,却看得分明。 这一抹灿若晨辉的金光,犹如利箭洞彻黑暗,而其来处,赫然是杨狱的眉心正中。 金辉灿灿,好似一只天眼洞开! 哗啦啦~ 袁飞心头一寒,在那金光洞彻之下,只好似赤身裸体的走进了寒冬腊月之中,彻骨寒冷降临。 好似被人洞穿了周身所有的弱点,甚至于劈砍而下的黑刀都有刹那的僵直,他灌输的意志都似有被反噬的征兆。 “这是神通!” 袁飞心神皆震。 但仅仅是刹那的失神,涌起的就是万二分暴戾。 神通又如何?! 我即拔刀,就分生死! 轰! 黑暗褪去,五感回归,一众人耳畔刚自响起气流的爆鸣之声,黑刀已然斩落,其速未见得快,却凶戾至极。 所过之处,气流、罡风、血气、内息,统统被一分为二。 十分之一刹那都不到,已洞穿了诸般屏障,要将眼前之人力劈。 然而,一息之间隔,已然足够。 轰! 长街轰鸣,烟尘抖动如地龙翻身,数之不尽的泥沙碎石弥天而起。 骤起的狂风之中,杨狱抽身暴退,周游六虚被施展到了极限,以毫厘之差避开了自上而下劈砍而至的黑刀。 瀑布也似的文字在他眼底闪过,那是眼前这位夜魔袁飞的命数。 通幽催使的刹那,他的眼前已无丝毫黑暗可以阻挡,目之所及,一切都无所遁形! 这一门没有攻伐与护身之能的神通,于此时发挥出了奇效,看破了这门堪比神功绝学第七品的可怖刀法。 砰! 落脚处,烟尘四起,泥浆涌起,瓢泼大雨都被激昂的气势顶的反冲穹天。 “该我了!” 杨狱开口。 继而,他五指下按,转动刀柄。 跨步, 拔刀! 昂! 刀鸣似龙吟,驱除黑暗带来光芒,刚自从夜魔刀的威慑之中醒转过来的一众人只觉眼前金光如瀑如海。 一头青金夹着的刀龙,就以一种极端霸烈凶残的方式,降临了! “青龙九杀!” 惊魂未定的张龙福瞪大了眼睛,只见刀光如海淹没长街,长刀如龙腾渊出海,带着一股无可形容的锋锐与暴戾! 这一刹那,但凡目睹刀光者,心中皆有一瞬间的恍惚,只觉弥天的刀光之中,似有一方千万人死战的战场。 哪怕是袁飞,在一刀不中,意志震荡的反噬中,也有着刹那的恍惚。 看到了金戈铁马,旌旗猎猎! 一员大将跨马如火,其人如龙,一口长刀舞动间,刀龙纵横,睥睨四野,眼神中尽是酷烈与, 蔑视! “蔑视?!” 那犹如实质般的目光似乎洞穿虚空降临,瞬间刺痛了袁飞的双眼,凶戾至极的暴怒瞬间攀升到了极点。 怒! 暴怒! 他是什么人? 少年习武,天赋冠绝州府,从军,即勇冠三军,一口夜魔刀撞开了宗师之门,成就夜魔凶名。 手下更有着力斩宗师之战绩。 放眼整个龙渊道,谁敢蔑视与他?! 他怎么敢? 怎么敢! 轰隆! 骇人级的气血如江海决堤般澎湃而出,剧烈至极的温度甚至将大雨之中的木梁屋舍都点燃了! 如此强大的血气,直让围观众人骇然惊呼。 “吼!” 黑赤夹着的烈焰之中,袁飞纵声长啸,刀光如黑雷落下,带来浓烈至极的爆烈杀意,以及那卷土重来的深沉黑暗: “你当我是谁?!” 昂! 生生龙吟响彻全城。 如瀑的金光之中,杨狱衣发狂舞,内息与血气剧烈燃烧着,一口长刀,在他的掌中以超乎想象的速度震动弹抖着。 他习武的时间到底太短,纵然在流积山的数十次死战,他也尚未将刀法推到第七品,比之袁飞,差距可说不小。 然而,他不是只有刀法! 这一刹那,他所迸发的非只有第六品的青龙九杀,更有六品的佛陀掷象,六品的老母劈山惊诀,六品的百步飞剑发力法! 更有着他耗费大力气修持上来,有着储存内息真罡于紧要时刻爆发的第六品的‘玄鲸裂海’! 以及,九牛二虎! 层层叠加之下,这一瞬间迸发的力道之大,甚至让他的手臂乃至于肩背似要裂开一般。 他的发丝乃至于眉梢,更是有着一滴滴带着浓烈的血液滴落! 这是气血沸腾到了极点的征兆,也是体魄催使到了极限的象征,如此巨力之下,杨狱心中甚至闪过筋骨摩擦,血管绷断的声音。 以他如今的体魄,都无法承载如此强大的力量,似接近崩溃! “血上眉梢,降白虎?!” 距离最近的王道人心中骇然。 武道修行,精气并行,体与气齐进,换血大成后,体魄同样有着蜕变,降白虎是道家的说法。 于武道而言,这就是一个武者将自身体魄掌握到了细致入微的宗师之境的象征! 劲力通达全身,也就是说书人口中的‘耳朵可打拳’‘发丝可杀人’的可怖境界! 轰! 说是迟,实则快极。 十分之一刹那都不到,蕴含了杨狱此时一切手段与力量的两刃刀,已然以一种极端霸道的姿态,斩了出去。 下一瞬,灌输着两人必杀意志的双刀,就于乌云大雨下的长街,发生了惊天动地的交汇。 轰隆! 音波之炸响,甚至不及那碰撞所产生的烟云扩散更快。 于旁观人的眼中,先是金光与墨色的碰撞,继而是一团实质般的蘑菇云冲天而起,荡飞无数雨点。 然后,才是那震耳欲聋的音波回荡。 这碰撞之声太过强烈,也太过凶戾。 遥隔百丈开外的一众人,都只觉眼前发黑,两耳失聪,距离更近,且猝不及防的张龙福等人,更是差点栽到在地。 砰! 可怖的碰撞余波席卷长街,于乍闪即灭的闪电的映彻之下,更好似一方纵横交织在半空之中的蛛网。 砰! 一次碰撞,两道身影齐齐抛飞,血与火飞溅长街,裂帛之声不绝于耳。 “噗!” 一口逆血喷出,袁飞发丝狂舞如魔,双眸赤红,却映彻出那如瀑金光之中,再度暴起杀来的人影。 “你问我当你是谁……” 刺耳的气爆之音都无法压制住那冷酷而漠然的声音传荡。 “又是神通!” 袁飞的脑海却有着刹那的空白。 决死般的凶戾碰撞之下,无论是谁,都绝无可能卸力,可他被震伤百脉经络,七窍尽是污血。 可自己所催发的真罡与刀芒,却好似泥牛入海一般,消失了? 轰! 踏步撞破气流罡风,杨狱的衣衫开裂,手臂之上血肉外翻,几可见骨。 但他却恍若未觉,这一刀斩下的同时,更将以掌心吸纳自袁飞的真罡与刀气一并催发而出! “不过是,插标卖首尔!” 第385章大厦将倾,勤王者谁? 轰! 龙腾于渊,气浪排空。 实质的刀龙盖压而下,快若奔雷,犹如电光一闪,带来的,却是炙烈到了极点的杀机与危机。 这一刀! 破碎的真罡被狂风吹打在脸上,袁飞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剧烈至极的反震之力让他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刹那的僵直。 以他的体魄与修持,至多只要刹那他就足以恢复过来,然而宗师级的交锋,胜负只在刹那之间。 他掌中的黑刀不过堪堪扬起,那如瀑的金光已然盖压而下。 轰! 音波似狂风,吹散了倒灌的大雨,大片的灰尘与泥沙,更吹灭了那黑红烈焰,墨色刀光。 当啷! 无有点滴光亮的夜魔刀高高扬起,连带着一条如玉石般晶莹的臂膀,浓烈的血气染红了雨水,远远抛飞。 “袁飞,败了!” 望着那飞舞的血液与断臂,包括王老道、林白、步灵虚在内的所有人脑海中皆是一阵空白。 夜魔之强,仅仅旁观他们就觉无法呼吸,哪怕杨狱也展现出了可怖的武力,可除却张龙福在内的寥寥几人外,根本不觉得他能胜。 以至于,看到那飞舞的断臂,长街内外,一时间竟连半点惊呼都不曾响起, 所有人全都呆立当场…… “好凶悍,好决断!” 高耸的城楼之上, 一身着戎装的中年人不由的抚掌赞叹, 前一句, 是说的杨狱,而后一句, 却说的是袁飞。 銆愯よ瘑鍗佸勾鐨勮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闃呰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锛屽紑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鏈楄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浠ヤ笅杞銆 于生死一线间,方见决断。 刀兵相交之刹那,他无比果断的引爆了体内的气血熔炉, 在不可能之中生生平移了一寸! 就是这一寸,让他避免了被兜头劈成两截的厄难,却也将他带有夜魔刀的手臂连同小半个臂膀,尽数斩下! 寻常人看来, 断臂求生再正常不过,可只有在如这般人眼中才明白,袁飞究竟放弃了什么。 这断的不仅仅是一条手臂, 更是那本来已然望见门户的大宗师之路! “杨狱!” 蕴含着剧痛与挫败的低沉嘶吼响彻长街, 袁飞身形如电般暴退。 身体上充斥的剧痛远远无法比拟心中的痛。 这一刀, 斩断了他的武道之路,斩断了他成为大宗师的所有希望。 然而,他却不敢有丝毫犹豫,因为身后之人如影随形,那暴戾的刀龙仍在绽放光芒, 欲要行斩尽杀绝之事。 “真罡逆行, 气血尽燃!” 袁飞心中痛煞,却丝毫不肯放弃生路, 甚至于不惜自毁根基, 但就在看到城门洞的那一刻,他的视线凝固了。 一条昂藏八尺, 气息沉重如山的中年人垂臂而立,一杆鹅蛋粗细的长枪被其攥在掌中。 “方烈血!” 袁飞怒吼,复又大笑, 转身,熊熊燃烧的真罡与血气尽归于左臂之上,悍然绝然的向着爆杀而来的杨狱冲去。 “杀!” 砰! 长街数次震动,血与气狂暴肆虐,一座座屋舍被气浪吹翻, 泥沙与雨水被吹向四面八方。 数息之后, 伴随着一声龙吟也似的归鞘刀鸣,剧烈的碰撞之声方才落下。 呼呼~ 点点血光飘飞于弥漫的灰尘之中,大雨都似在此刻消散了。 “甲子修持,两万个日夜的苦修,千百次血战,却仍是不抵神通刹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滚烫到足可蒸发雨水的血液肆意流淌着,袁飞高大的身躯跌落泥泞,行将就木的脸上却尽是落寞: “王先生,世子,我终于明白了,可惜……” 话音飘荡之间,气绝火灭。 而直至此时,那被弹飞不知多高的夜魔刀,方才落地,发出铿锵之音。 夜魔陨落,胜负已分! 望着那仍有水汽蒸腾的血光之地,长街各处方才有人如梦方醒,但听着那低沉如鼓点的脚步声,竟连大气也不敢喘。 行于大雨中,杨狱似是有些狼狈,衣衫破损处处,发丝狂乱,周身尽是血污,伤口,手臂更是触目惊心。 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甚至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就觉眼神都被刺痛了。 沧海大剑师之死,只是传言,未有几人真个见过。 而此刻,这个似刚至及冠之年的青年,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以硬碰硬,杀死了武功还在沧海之上的夜魔刀袁飞! 龙渊道城九大宗师,他一人,就杀了两个! “杨狱!” 林白神色动容,呼吸变得急促。 他想要退走,却又挪不开脚步,一道不加掩饰的气机,早就锁定了他。 同样待遇的,还有祁连六雄。 一众人皆是汗出如浆,却又战战兢兢不敢稍离。 呼! 这时,被两人猛烈的气劲碰撞所驱离的风雨方才倒灌,可瓢泼也似的大雨,竟也化不开那浓烈的血气。 “夜魔刀。” 杨狱抬手擦拭脸颊,一条狰狞的刀痕自左脸划至耳后,却无鲜血滴落。 探手一抓,将那口不住铮鸣的黑刀攥在掌中,没有细细端详,目光就落在了城门口处的戎装中年身上。 “青龙刀斩夜魔,郡马爷功行之厚,令人佩服。” 戎装中年微笑抱拳: “白州军,方烈血,见过郡马爷。” 龙渊一道三州,以白州最为繁华,武风也最盛,白州兵虽名头不如青州兵,但近些年来,却隐有反压一头的趋势。 这方烈血,却正是白州大将军方征豪麾下第一高手,在后者不出的情况下,更是掌握着白州军中大权。 “若我不出面,你会如何?” 杨狱眸光一转,淡淡问道。 此人,大抵就是前来迎接张龙福的,以他的感知,足可感应到附近隐藏的不少高手。 “自然是出手一战。” 方烈血笑意收敛,神色肃然,突的单膝跪地,躬身抱拳:“末将来迟,还请世子恕罪!” 却是王老道等人疾步靠近。 “免了。” 张龙福勉强应了一句,没心思搭理他,长长一拜: “多谢姐夫援手。” 也不等那王老道来搀扶,就又忙取出大把的瓶瓶罐罐递上去。 杨狱面色稍缓,自然是全都收下,他这一战伤势着实也不算轻,这点丹药,他自然拿得起。 “世子,郡马爷,咱们寻处干净所在去谈如何?” 方烈血起身,建议。 “不忙。” 杨狱也不在意四周变化的眼神,将袁飞身上的琐碎之物都摸来,又扭头招了招手。 “我?” 墙角处,步灵虚本心神复杂,瞧着杨狱招手,居然有些受宠若惊,但转瞬就将这年头打散。 却也快步上前,因为张龙福也在看着他。 “这些东西你寻个地方卖掉,换些银子修葺一下街道,以及被毁坏的房屋。” “啊?” 步灵虚一怔,似是没想到杨狱叫自己过来是为了这么个事,本想拒绝,但想了想,还是收下了。 两人交手足足推平了两条街道,上百间房屋,自己倒是垫付的起,可那也是大出血了。 “你这代总捕做的不错。” 看着面有赞许的杨狱,步灵虚心中更加古怪了。 什么个意思?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杨狱却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甩落身上的血污,走进了距离稍远些不曾被波及的酒楼中。 步灵虚是个会做事的,两人对峙的时间并不长,却将附近的居民都迁了出去,这酒楼还未到被波及的范围,却也早已人去楼空。 几人随意寻了处地方坐下,王老道放下了心,着护卫去厨房取来酒菜。 张龙福则一边问王老道要疗伤药,一般哭诉这些日子遭受的苦难。 杨狱面无表情,九分心思都在搬运气血疗伤。 这小子娇贵惯了,经历的这些事对于他来说简直不算事,听他哭诉,只觉得烦。 回想着炼化青龙偃月刀之时,那位重伤垂死,却拄刀昂首高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老王爷。 就越发看这小子不顺眼。 “够了!” 终于,他打断了这小子的哭诉: “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 “姐,姐夫。” 张龙福被吓了一跳,勉强止住了哭声,眼泪还是‘啪嗒、啪嗒’的掉,直看的杨狱手痒痒。 方烈血眼底闪过异样,面上不着痕迹,开门见山道: “世子,雨势小许多了,咱们还是速速离开吧,追杀您的,可不止袁飞一人。” 张龙福勉强抬头看了一眼杨狱: “姐,姐夫,你,你说呢?” “世子!” 王老道突然开口,神色严肃: “此刻龙渊已非他日的龙渊,张灵峰势大难抑,唯有您振臂一呼,才可与之抗衡!” “不错!” 方烈血肃声道: “只要世子振臂一呼,我云州三十万大军,必效犬马之劳!” “我……” 张龙福有些慌了手脚,他哪里见过如此阵仗,下意识的抓住杨狱的袖子,眼泪就又要掉下来: “姐夫……” “够了!” 杨狱甩开袖子,面无表情的看向方烈血: “诸王有节制道州卫兵驻军之权,但只局限于镇守边关,弹压境内流寇暴民,方大将军意欲何为呢?” 闻听此言,方烈血豁然起身,双眸如电如刀,煞气腾腾: “大将军忠心天地可鉴,不容污蔑!” “是或不是,他人怎么瞧的清楚?” 杨狱轻转酒杯,也不在意脸色难看的白州军等高手与王老道,看向张龙福: “你以为呢?” “世子!” 王老道色变,欲言。 张龙福却已脱口而出: “听姐夫的!” 第386章有兵才是草头王 静! 本就无什么人的酒楼中,一片死寂。 杨狱端着酒杯,心中古怪。 不止是他、王老道、方烈血,即便是张龙福自己在脱口而出后,都不由的一怔,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信任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姐夫。 但在感受到一干人或诧异、或惊疑的眼神之后,还是咬牙重复了一遍: “我听姐夫的。” 王老道回过神来,有些气极:“世子,不可胡闹!” “世子,你……” 方烈血扫了一眼杨狱,心中升起不安。 “王管事,我信不过他们。” 张龙福心如擂鼓。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真个做过决断,此时就不由的有些惴惴不安,下意识的靠近自家姐夫…… “世子!” 啪! 杨狱落杯,淡淡开口: “你有意见?” 王老道的声音戛然而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才惊觉自己之前的话已然有着逾越了。 哪怕自己自幼照料世子,也没有资格质疑他的决断。 “可……” 面对神色冷峻,仍有击杀宗师后未散的余威的郡马爷,王老道心神一颤,说不出话来了。 “你果真要听我的?” 杨狱没有理会那老道,视线落在张龙福的身上。 短暂的接触,对于这位龙渊王的小世子,他心中实则是有着不小的失望的。 不说比之幻境中曾见过的老爷子,比之裕凤仙也相差甚远,整个一不曾见过风雨的稚嫩花骨朵。 不过,眼光倒是还成。 “嗯。” 有着杨狱开口,张龙福压力顿去,突然有种奶奶、姐姐还在之时的感觉,忙不迭的点头。 见此,王老道眸光一黯,方烈血心下摇头,神色却无变化,只是看向杨狱的眼神有些波动: “郡马爷以为如何?” “不去。” 杨狱回答的很果决。 龙渊道地处边关,苦寒为诸道之冠,驻军之多,同样是诸道第一,三州一道里,驻守着百万大军。 若是失控,彼此攻伐,不要说关外的天狼、大离是否有异动,单单边军勤王,就是足以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了。 裕凤仙都懂的道理,他哪里会不懂? “呼!” 方烈血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沉重: “大将军此来交代过了,无论如何,都要请世子西行避难,郡马爷不要让末将难做才是!” “呵~” 张龙福很有眼力的倒酒,杨狱从容饮酒,落杯,轻吐浊气: “说不去,就不去。” “你!” 方烈血呼吸急促,眸光大炙: “张灵峰已占据了大势,麾下宗师不止袁飞一人,更有大宗师坐镇,郡马爷以为凭你就能护住小世子,夺回王位吗?!” “我不能,方征豪便能吗?” 杨狱心中一冷。 龙渊道三位诸军大将里,以魏正先武功最高,林启天最为低调,方征豪财势最雄,家世最强。 他不但朝中有人,且其家族更是白州首屈一指的巨富,比之四大家在青州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的人,要是师出有名,那还了得? 呼! 一言不合,酒楼中顿时被寒流充斥。 见得剑拔弩张的众人,王老道一颗心都几乎跳将了出来: “方将军,郡马爷!都是自家人,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他急的浑身冒汗。 但两人自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方烈血面色漠然,语气冷冽: “郡马爷执意如此吗?” 话语中,他的衣衫无风而动,立于身后的长枪微微颤动,发出犹如虎啸龙吟般的枪鸣之音。 他的身后,酒楼之外,云州军的一干高手也都提起内息,刀剑虽未出鞘,却也都流溢出深深的冷意。 “姐夫……” 张龙福止不住有些紧张。 杨狱此时满身血污,外翻的伤口多达十多处,右臂更是皮开肉绽,可见筋骨,这状态可着实说不上好。 “执意如此。” 杨狱正襟危坐,不立不起,只衣衫扬起,手按刀柄,语气沉凝如冰: “你又能奈我何?” “呵~” 方烈血面色一沉,旋即轻笑一声,提枪后撤,大踏步离去: “希望你不会后悔!” “呼!” 见得方烈血离去,王老道及一干护卫这才松了口气。 杨狱却不甚意外,眸光一转,望向酒楼之外: “来喝杯酒?” 谁? 王老道又是一怔,就见得一条昂藏精壮的身影跨步而出,蓝衣猎猎,不修边幅,却正是龙渊道总捕齐六一。 “好威风,好霸气。” 齐六一大马金刀落座,丝毫不客气的连连灌了几杯酒,方才长出一口气。 他上下打量着杨狱,语气中带着惊叹:“谁能想到,一别不过两个月,龙渊道九大宗师,你就杀了俩!” 他的惊讶,发自内心。 两月前,长留山所见,眼前这位虽也杀了一位宗师,但武功实则比之宗师还是差了一线的。 两月而已,竟又突飞猛进了? “齐捕头迟来一会,或许还能再杀位边关大将。” 杨狱落杯。 方烈血被惊走,自然是因为这位降龙罗汉。 “那可未必。” 扫了一眼杨狱满身伤势,齐六一不禁摇头:“那方烈血虽强不过袁飞,但以你此时的状态……” “如你我这般人,断气之前,胜负谁又说得准?” 杨狱反问。 能够修持至宗师的武者,多是千锤百炼,些微伤势实则对战力无有太大损耗。 当然,大剑师这样失了本命剑武功大跌的宗师除外。 没了趁手的飞剑,沧海武功至少跌了三成,甚至还要多,同理的,还有正常的箭术宗师。 “这倒也是。” 齐六一哑然。 “不过,还是谢过齐总捕解围了。” 杨狱拱手道谢。 他自然不惧方烈血,但以他如今的状态,即便胜,只怕也是惨胜,甚至要损伤根基。 说到底,他自己的弟子比之真正的宗师差了两筹。 若非神通加持,诸般上乘武功都临近第七品,换做其他真罡之辈,即便是祁罡、未突破之前的裕凤仙,都绝无胜算。 “路过而已,这一摊浑水,咱可不敢搅和……” 齐六一微微摇头。 事实上也是如此,六扇门也好,锦衣卫也罢,都是决不允许插手藩王家事的,这太过犯忌讳。 “那为何又要现身?” 齐六一饮尽杯中酒,打了个酒嗝,道: “我说因为你打完之后,还记得善后,你信不信?” “只为这些?” 杨狱一怔,自然不信。 “齐某人加入六扇门不下甲子,辗转三道九州之地,见过太多武者交手,但主动赔偿的,可没有几个……” 似是想到什么,齐六一兴致就不是很高了。 大明武风太盛,难免良莠不齐,寻常武者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杀人逃亡不必多说,即便是那些‘少侠’们惩奸除恶,往往也不见会处理后事。 这些年里,他见多了这些,也收尾了太多,突见得杨狱这样的,着实就有些感触。 “徐老大人管控江湖,实则是正确的,时至如今,云州的治安,也是龙渊之首,还要好过道城。” 杨狱默然。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习武所改易的绝非只是体魄而已,精气神向来同存。 习武之人中,如张龙福这般胆小的,到底还是少,绝大多数的武者,都是性烈如火,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从来不少见。 两人的酒量自然是极好的,觥筹交错未多久,三大坛酒就下了肚,下酒菜也被一扫而空。 齐六一的性格狂放,酒意上来,话就越发的多,有些时候,根本不需要杨狱询问,就说出他想要知道的情报。 当然,两人默契的没有去提及有关王府之事,只是纵论武道,谈论庙堂与江湖,甚至交流着心得。 齐六一的武学根底极为扎实,在宗师之路上走的比袁飞更远一些。 杨狱自不必多说,炼化诸般食材,感悟着无数武者的精神烙印,根基更是扎实。 分明上一次还彼此敌对的两人,此时却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直至张龙福被酒气熏的几乎醉倒,两人方才先后落杯。 “喝不得了,喝不得了!再喝下去就得误事了……” 齐六一没有驱散酒意,晃晃悠悠的向外走去,摆手道: “待齐某擒了藏匿城中的玉龙观余孽,再来大醉一场……” 玉龙观的余孽? 起身相送的杨狱本没想着挽救,听得这句话,心中一动,就搭在了齐六一的肩上,似也醉了: “喝酒哪有只喝一半的道理?今日不醉,你想走,那可不成。” “唉……” 本就被酒气熏的皱眉的王老道见此不由的叹息,心道,真要把大事托付给这么一个酒鬼吗? 贪杯之人,哪能成事? 一扭头,却见张龙福也似是大醉了,手舞足蹈,不住的吵嚷着要喝。 “……” 若不以内气驱离酒意,换血武者的酒量也未必个个惊人,但齐六一的酒量,却着实惊人。 在杨狱的极力挽留之下,他也足足喝了八大坛子酒,方才醉倒。 “呼!” 眼见得几个护卫将齐六一抬上楼去,杨狱也已醉的站不住脚,好在他留着一分清醒,毛孔舒张,酒意就被驱离大半。 “秦姒……” 瞥了一眼正在给张龙福驱酒的王老道,杨狱心念一动,正要以心眼催使‘千里锁魂’,突的似有所觉。 就见得雨夜中,仍是男装干练打扮,只是脸色稍微有些苍白的秦姒撑着伞,自远处走来。 真是她? 杨狱心中微震,满身酒意就自消失了。 “杨兄……” 见得杨狱满身血污,神色微紧,快走几步,将满身疲惫的赵坤落下了几步,后者吹胡子瞪眼,却也只得捏鼻子跟上去。 “哇!” 大口呕吐,张龙福猛然惊醒: “姐夫莫走!” 呼! 正给他拍背的王老道身子一僵,突然察觉到似有不对,抬眼望去,就见得一虽为男装打扮,却难掩清丽的女子。 秦姒合起纸伞,眸光流转,落在杨狱身上: “姐夫?” 第387章杨狱的决断 稀稀拉拉的小雨下了一天,此时已至傍晚,酒楼中本有些暗,但此刻,却似整个亮了起来。 这是? 张龙福迷迷瞪瞪没有回过神,王老道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这女子的语气,好似有些…… “秦大家。” 杨狱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张龙福,微笑相迎。 “杨兄是真不怜惜自己身子,每每见之,都是触目惊心。” 秦姒轻咬下唇,余光扫过张龙福。 她多灵慧的心思,察言观色就能察觉到许多东西,但杨狱不说,她也不问,不想去问。 “此间酒气过重,寻处干净的屋子详聊吧?” 杨狱神色如常,嘱咐王老道备一桌酒菜,领着秦姒寻了处房间,很有些灰头土脸的赵坤亦步亦趋。 直至被关在门外。 “师叔在外稍歇,容我为杨兄疗伤。” 赵坤脸更黑了…… 房间内,秦姒取出火折子点燃烛火,如豆灯火下,越发的娇俏可人。 许是大战后血气仍有余温,杨狱只觉身上稍热,轻咳两声,转移话题,询问秦姒此来的目的。 “刚进青州城,就听见杨兄大展神威,可喜可贺呢!” 秦姒没回答,只是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 “不急。” 杨狱摆摆手:“先吃了饭, 我这点伤势,不打紧。” “怎么不打紧?血肉模糊, 吃得下饭吗?” 秦姒瞪眼, 却哪里拗的过杨狱, 只得无奈坐下。 两人在灯火下交谈饮茶,说着上次离别之后的经历, 以及一些值得一说的趣事。 杨狱很享受这种平静,大战之后绷紧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这才有闲暇将此番收获整理。 最大的收获, 却不是袁飞的命数,而是这口夜魔刀。 “夜魔刀啊。” 秦姒打量着这口通体黝黑似连光线都不会折射的黑刀,好奇的伸手触摸,入手却是滚烫, 好似烧红的烙铁。 “这口夜魔刀据说七百年前一位盖世高手‘夜魔’的佩刀,此人凭借一门‘夜魔刀’纵横天下,那时天下没有武圣,还是七位大宗师联手方才将其扼杀。” 杨狱轻弹此刀,眼底却泛起催使通幽之后的光芒。 【夜魔刀】 【命数:二金二红一绿一白一灰】 【嗜血之刃(淡金)、夜魔纵横(淡金)、五感剥夺(淡红)、五感增幅(淡红)、百锻玄铁(深绿)、杀人过千(白)不易磨损(灰)】 【状态:已开锋】 接近千锻的神兵,七条命数, 二金二红! 毫无疑问,这是一口神兵,落在修习夜魔刀的武者身上,更是如虎添翼, 同时,也是一件食材。 其中蕴含着袁飞,以及七百年前那位夜魔大宗师的刀道意志。 铮~ 似是感受到夜魔刀的嗡鸣,杨狱腰间的两刃刀突的出鞘一寸,犹如一双睁开双眸的饿狼,狠狠的盯着,露出贪婪的味道。 “杨兄这口刀……” 秦姒似有察觉, 看向两刃刀, 有些惊讶, 这口刀在她的感应中, 似乎比之那夜魔刀还要危险。 这也是一口魔刀?! “这口刀,是我以一种特殊的手法打造, 且每日都要以呼吸吐纳沟通,与我心意相连, 不会有问题。” 归刀入鞘, 收起夜魔,杨狱解释了一句。 这时,王老道也将饭菜端了上来,见得两人独处一室,心口突然有些发闷,重重放下托盘,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让等候在外的赵坤好一阵恼火。 “人没几两肉,脾气倒很大!” 赵坤骂骂咧咧进来,用过饭菜后,又骂骂咧咧的被赶了出去,但他也没走,就等在门口,竖着耳朵偷听。 酒足饭饱,杨狱没再拒绝,秦姒挽起袖口,轻揉其肩背,催使神通。 “呼!” 感受着没入肩背的温热之气,杨狱的身体放缓。 袁飞非是等闲之辈,其武功、体魄、刀法、拳脚皆是顶尖一流,但他所受最重的伤,却还是来自自身的爆发。 横练与内气一般,皆是苦熬的功夫,然而,后者还有丹药可以辅助,但前者,哪怕有着丹药,进展仍是缓慢。 人体精细而复杂,每一次蜕变,都要戒急而重缓,以潜移默化的温养为主,太过剧烈,就会伤及自身。 但凡横练大成之辈,无不是多年苦熬,数十年方才可成,杨狱的进展比之寻常武者快了极多。 但金刚不坏身的进展,仍是诸般武功中最低的。 以至于劲力勃发之时,体内受损严重,若不及时处理,甚至会留下暗伤。 然而,伴随着秦姒的轻轻揉捏,那温热的气流所过,诸般刺痛与损伤就随之消失,丝丝缕缕实质般的黑气自一处处伤口飘出。 却未散去,而是如同发丝般缓缓飘落在地,落处,木板都被割裂出道道细微的痕迹来。 “真气凝练,甲子不息。” 秦姒松开手,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轻轻擦拭,也在打量着那犹如实质般的真气。 百经熔铸,气血交融,内息化作真气,其已非内息的虚幻可比,而是如同实质,哪怕离体之后,都可长存。 妥善保管,甚至可留存甲子。 “秦大家妙手回春,足可羞死天下医师了。” 舒展着筋骨,杨狱只觉神清气爽,不由的赞叹。 他的伤势并不重,却繁琐,以他自己运功祛除的话,至少需要月余时间,但秦姒一搭手,盏茶时间都不到。 “不过是神通取巧,与医师们日夜研习,却又不同了。” 杨狱擦拭汗珠,闻言摇摇头: “杨兄切记,神通尽量不要外露,于人于己都无好处。你我的神通,于某方面来说,胜过他人数十年修持,极易惹人仇视。” “杨某明白。” 联想着袁飞的态度,杨狱点头。 换位思考,假设他每日苦熬体魄,搬运气血,数十年艰苦修持,某个无名之辈只因为‘运气好’就一举超越,心中多少也会有些不平衡。 只是,他这神通,得来可也不易。 流积山中,他死了不下百次,幻境之中,身死不会魂灭,可那种生死一线间的恐怖,痛楚,却是全盘承受了的。 “杨兄懂得就好。” 秦姒为他斟茶,心中忧虑稍去。 天下间到底有多少神通者,她并不清楚,可在师叔祖的口中,她知晓每隔几年,就有神通者被人围杀的事情发生。 杨狱身怀道果,且树敌众多,很难说是否会被某些人顶上。 “这几日,你不要离开我太远,齐六一都出动了,六扇门只怕已经察觉到你们的踪迹了。” 感应着齐六一的气息,杨狱微微摇头: “林道人真个惹怒了六扇门,这当口,你不该下山才是……” “……嗯。” 秦姒应了一声,似乎兴致有些不高。 咣当! 她未说话,门外偷听的赵坤却着实忍不住了,猛的踹开大门,气的浑身发抖,差点破口大骂出来。 “若不是因为你,我们怎么可能下山?!” “嗯?!” 杨狱一怔,旋即醒悟,看向秦姒。 “杨兄不要误会……” 秦姒偏转目光,微微低头,道出来意。 “李闯?” 秦姒言简意赅,并未详说,但杨狱还是从她的话中总结出来了一些东西。 “林道人收了李闯为徒……他想杀我,是因为我碍了事,但我似乎与他们无甚纠葛……” “李闯的命格极贵,紫气入命,为王先驱,几乎等同四百年前的陈玄英……林道人,莫非是察觉到了什么?” 銆愯よ瘑鍗佸勾鐨勮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闃呰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锛屽紑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鏈楄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浠ヤ笅杞銆 “他突兀现身,搅动龙渊道诸强者的视线,是为李闯铺路?” “还是说……” 等等! 杨狱回过味来。 若他没有记错,秦姒的道果名为‘青鸟’,其分属仙类,应运而生,以气为食。 这天下,何等气数最重? 王朝气数! 乱世潜龙、青鸟道果、玉龙观…… “你啊!” 赵坤听得连连摇头,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往日里长袖善舞,多言聪慧的女子,到这时就会低头否认? “杨狱!” 回想起过去数月里的躲躲藏藏,赵坤咬牙切齿:“我家秦姒心意如何,你当真不知吗?!” “师叔!” 秦姒身子微颤,霞飞双颊,呼吸急促起来:“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 赵坤冷哼一声,狠狠的瞪着杨狱,全没了之前的忌惮: “你的心思,老夫都瞧得出来,也只有这小子装糊涂罢了!你知不知道,我家师叔有意将秦姒许配给那李闯!” “秦……” 杨狱回过神来,看向秦姒,突觉有些口干舌燥。 “杨兄。” 秦姒指节捏的发白,佯作镇定:“你不要听师叔胡说……” 呼! 话音未落,杨狱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掌,秦姒顿觉而后发烫,身子都有些软绵。 为了降服道果中前主的意志,她在秋风楼见多了男男女女,但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悸动。 “这糟老头子今个没胡说。” 轻攥着秦姒的手掌,杨狱心中柔软,他从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此刻,就更没什么瞻前顾后: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呀!” 长袖善舞的秦大家,突的前倾,用眼前人的胸膛遮住发烫的面颊,声音细弱蚊蝇。 “他为什么叫你姐夫?” 第388章白衣端坐虎皮上 杨狱的五感惊人,百丈开外的蚊蝇之声尚且洞若听雷,更不必说贴在胸口的佳人的呓语了。 心中将张龙福臭骂了好些遍,却也没有当做听不见,坦然回答,说起此事的前因后果来。 “好啊!” 杨狱说了没几句,秦姒尚未说话,本还有些欣慰的赵坤却是叫了起来: “想不到啊!你这小子看起来正气凌然,冷硬石头也似,却还是个风流胚子!” “胡说什么?” 杨狱瞪眼。 以他如今的精神体魄,加之击杀袁飞不散的余威,这一开口,赵坤顿觉冷水浇头,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但这时候他哪会怕,梗着脖子回瞪回去。 “师叔,您就消停点吧。” 秦姒整理着稍有些凌乱的发丝,微红着连从杨狱怀中起身。 “卸磨杀驴?!” 赵坤只觉胸口发闷。 “您先喝茶。” 秦姒忙为他斟茶倒水,请他坐下,好生安抚了几句…… “长留山中,断启龙咄咄逼人,还有,你家那位师叔祖在外窥伺,老大人一心维护,我也无法拉他老人家与两位大宗师厮杀搏命……” 杨狱仍是说着前后来由,一顿后,道: “再后来,龙渊惊变,指挥使也糟了厄难, 那时我再反口不认,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杨狱很坦然, 这档口, 他也不会有什么隐瞒。 “话是如此……” 赵坤面色稍微缓, 却还是有些不安。 秦姒此番下山,无论心中如何去想, 也是真个恶了师叔,再被人始乱终弃,那他都不敢去想…… “裕指挥使醉心武道, 从来不曾理会过男女之事,之前勉强应下,一时要为我脱罪,二来, 也是想要就此摆脱家中联姻的压力。” 秦姒垂着头玩弄衣角,杨狱却知她心中所想,解她疑惑。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他未曾经历过男女之事, 但既然接受了秦姒的心意,就不会三心二意。 “这么说, 你与那位指挥使并无私情?” 赵坤问。 由不得他不问个详细,比之那位武功、天赋、地位、出身都是天下顶尖的小郡主,秦姒仍是被通缉的玉龙观余孽,真没有半分优势。 哪怕此时龙渊惊变, 一位炼成了不败天罡的郡主, 仍是无人敢动的存在, 比之世子都要尊贵。 回想着那位手持冷艳锯,暴烈如火的女子,杨狱摇摇头: “指挥使若对我动了心思, 那大抵也只会是打架的心思。” “若真是如此, 便好。” 赵坤心中松了口气。 这时,秦姒方才开口:“杨,杨大哥,那位郡主真个连家传的真罡秘诀, 也传授予你吗?” 她的心思聪慧而敏感, 但也有些诧异,若非心怀好感,哪个女子会将家传绝学传给他人, 甚至自己都为此差点下了宗人府。 难不成,真是个憨憨?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但无论怎么说,我欠她不少。” 杨狱微微一叹,没法反驳。 无论青龙九杀,还是不败天罡,他确实得自裕凤仙,而且,她应下婚事,真个为他解了围。 “欠了人家的,得还人家。” 秦姒大着胆子抓住宽厚的大手,虽有羞涩,却很大胆。 杨狱低头,见她脸眸若晨星,脸泛红霞,容光更增丽色,不由的心中一热,反握柔荑,声音温和: “好!” “得,你们聊。” 两人一言一语的说着,赵坤顿觉手中的茶水没滋没味的,勉强喝了口茶,起身准备离开,临出房门前,看了一眼秦姒: “不管怎么样,师叔还是师叔,你……” 话未说完,他神色微黯,关上了房门。 “师叔……” 秦姒眼圈微红。 将她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是师叔祖,但自小将她带大的,却是这位师叔。 “林道人……” 杨狱知她心思,却也有些默然,只是为她擦拭眼角。 他对林道人自然无甚好感,但那终归是秦姒的宗门,有着她情感的寄托。 正如他不愿拜入玉龙观,秦姒也不会愿意脱离。 沉默片刻后,秦姒抬头看他: “杨大哥,我还是要回去,师叔祖那里,终归要有交代。师叔祖小时候很疼我,我……” “你说服不了他。” 杨狱摇头: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林道人了。” 他对林道人的了解自然比不上秦姒,然而,根据其对李闯超乎寻常的重视,他就很清楚的知晓,林道人的目的所在。 “我知道,可我若不回去,师叔他,只怕会……” 秦姒神情稍稍有些黯淡。 她绝不愿与那什么李闯有什么瓜葛,但又怎么能轻易的舍弃她学艺成长的宗门与长辈? 玉龙观、林道人…… 真言道人?! 杨狱心中回想着关于玉龙观的种种,突然想起了当年炼化人皮卷所见的一幕幕,眼神突然一动: “或许,也未必一定无法说服他……” “啊?” 秦姒不解,旋即惊呼一声:“这是?” “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吗?” 杨狱轻抖着人皮卷: “那夜虽有大雨,但我五感超人一等,距离虽远,可也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你说曾在我身上察觉到你家祖师的气息……” “原来你当时真听到了?对,祖师的气息所在,就是这张……皮?” 秦姒眼中涌动着水波,感受到了内息的颤动。 玉龙观,有着七大传承,但同辈之中,只有她所学的是祖师那一脉的‘真言诀’。 这门内炼法未见得有多么强大,但却可感应到同样修习这门真言诀之人,此时她眼神瞪大。 这人皮卷上,正是她家祖师,真言道人的气息。 不由的,伸手去触碰。 “这张皮……” 杨狱话都没有说完,异变突生。 这人皮卷‘哗啦啦’的无风而动,一抹微弱却极为纯粹的金光流溢而出! 这已然不是金光了,其凝练至极,缓缓流溢,犹如烧融的金水、洒落的金沙,真真的如同实质! “如此强大的真气?!” 这下,杨狱都有些动容了。 这一缕真气,连他都没有察觉,似是感知到了秦姒的内息,方才有着异动。 那么…… “真言道人?!” 杨狱心中一震,未及反应,那一抹流溢的金色真气已没入了秦姒掌中,后者呻吟一声,几乎晕厥。 伸手将秦姒抱住,余光扫去,就见得人皮卷上,赫然有着一个个泛着金光的文字跳跃而出。 犹如活生生的士兵一般,在集合,列阵。 这是…… 杨狱眸光一凝,只见头前四个大字,如领兵的大将,激昂抖擞。 “不坏金身!” …… …… 呼呼! 金翎鹰如箭矢破空,带着时有时无的气鸣之声一路西去,翻过重重山川,落下白州边关之地。 龙渊道地处三国交界之地,境内三州皆是边关,其中以比邻流积山的青州天狼关最重,再之后,才是云白二州的‘据敌’、‘拦山’二关。 时至傍晚,天边云霞似火烧,拦山关中,正自举行着一场不为人知的宴会。 一风韵犹存的貌美妇人身后,是以丝巾遮面的余灵仙,她面色冷峻,余光却在四下打量着。 白州从来富裕,驻守拦山关的大将军方征豪又是白州巨富,虽然他没有胆量代为犒劳三军,但关内仍是十分热闹,不逊色青州城。 来往巡逻的甲士,更是气血完足,十分之精锐。 “教中居然和方征豪都有着牵连?” 余灵仙眉头微拧,有些惊讶。 怜生教辐射天下,谁也不知究竟有多少教徒,然而,方征豪可是执掌一州边军的大宗师。 这样的人物,教中能稳压他的都没有几个,什么样的许诺,能让其动心? 联想着一路所见,正自备战的军士,她心中微有凝重。 “灵仙,不要胡思乱想。” 突然,清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余灵仙顿时收敛心思,点头称是。 怜生教圣女,甲子一换,眼前这位,却正是六七十年前的那批圣女中的一位,其名阎惜,正是总坛知晓青州据点被拔除之后派来的。 数月时间,已整合了龙渊道上千据点,压服了诸般外派的高手。 “‘万妙根源经’最擅窥人心思,你但凡杂念翻飞,就会被其洞彻。” 阎惜说话间,脚步一顿,停在一处隐蔽的庄园之前。 吱扭~ 院门洞开,两行仆人躬身迎接。 “阎长老远来辛苦,还请入宴!” “故弄玄虚……” 阎惜冷笑一声,也无惧意,踏步走进庄园,余灵仙亦步亦趋,余光扫过那中年人,心中凝重。 銆愯瘽璇达紝鐩鍓嶆湕璇诲惉涔︽渶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闃呰伙紝 瀹夎呮渶鏂扮増銆傘 方征豪,无疑是驻守边关的三位大将军中,最为特殊的一位。 不同于魏正先当年锋芒毕露,也不同于林启天的低调,其人虽是兵家,却学儒家做派,在拦山关内建立学院。 名义上是为行伍兵丁启蒙,事实上,其家大业大,不吝惜丹药武功,又有一州精锐可供挑选。 暗中的势力只怕…… 走过戒备重重的庄园,眼前是一方巨大的广场。 偌大的广场之上,足有数百人之多,酒菜腾起的热气如云。 余光扫过这广场,余灵仙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高手! 全都是高手! 这一眼扫过,能被她叫出名字的各大势力的首脑,就多达数十人之多! 一身着白衣,八尺上下的威严中年,他大马金刀落座于一张铺着虎皮的宝座之上,环顾四周,如日窥星。 不发一言,却自有一股如群山耸立于前,不可撼动的凛然之气。 第389章不败不坏金身感谢盟主SHANGGU 数百人落座广场,一人雄踞其上,时至残阳西斜,光落于其身,无比的醒目,让人不由自主的注意到他。 偌大广场,数百人齐齐落座,第一个看到的,却仍是他。 “方征豪……” 感受着那含而不发的强大意志,余灵仙心神一颤。 一人之力,可夺千百人的光芒,这就是大宗师! “地龙山庄、平灵宗、禺山派、南岭剑派、白龙轩、螟蛉楼……除却道城所在,三州之地有名有姓的人物,这算是聚齐了吧?” 阎惜的神色也有变化,她环顾四周,目光点指,不由的抚掌而叹: “了不起,了不起!” 口中赞叹了,她心中却生出莫大的忌惮来。 龙渊道的武林凋零,可这个凋零,是比之全盛之时,事实上,哪怕是如今,三州境内的宗门帮派也不下数百。 而这,还都是立派至少数十年,能被人记得名字的,散碎的加起来,那就更多了。 能够将如此多的宗门汇聚起来,可不是单凭大宗师、大将军之名就能办到的…… “不过是诸位武林道上的朋友给面子罢了。” 方征豪抬手,开口: “阎长老,落座吧……”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正正好好覆盖了整座广场,在每个人的耳畔响起,平静中带着惊涛,令所有人都不由的凝神聆听。 阎惜点头应下,却看向与她并排而坐的两人,准确说,是一男一女,这两人分列于方征豪的左右两侧首席。 一抱剑阖眸,灰发一丝不苟的贴在脑后的老道,以及一面色愁苦,很有些垂垂老矣的尼姑。 “苦尼,于道人。” 余灵仙心中闪过这两人的名字。 这两人,在龙渊道名声并不显,二十多年前就已不问世事,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事实上,是被那位赵王爷吓破了胆,深山老林里藏了二十年。 二十年前,张玄霸马踏江湖,闻其名而逃窜的武林名宿着实不少,将自家门派整个抛下逃窜的,却只有这两人而已。 “人,差不多到齐了吧?” 方征豪自语一句,俯瞰众人,淡淡道: “诸位想必对某家的邀请心有疑惑,咱也不卖关子,此番劳累诸位前来,是要请各位加入我‘拦山学院’。” “嗯?!” “请我等加入拦山学院?” “这是要‘招安’?” 闻听此言,一众人心思各异,但也只在心中闪过,面上仍是洗耳恭听状,没人敢出言打断这位的话。 “二十四年前,先皇听信奸佞之言,擅动刀兵,使得江湖武林遭遇浩劫,不知多少宗门的传承断绝,每每思及,方某就不由的扼腕叹息。” 方征豪微微一叹: “为此,老夫建立了拦山学院,从幼童开始挑选,启蒙认字,习文练武,一位壮大军力,二来,也为继承先辈的武学,不使其断绝……” 残阳下,广场中,除却少数之人之外,绝大多数人的神色都有些变化,不乏心思敏锐之辈脸色难看起来。 拦山学院,是方征豪于十九年前建立的一间学院,占地巨大,生员极广,其麾下的军士,但凡子嗣到了蒙学之年,就要拜入书院。 习文,练武。 据说这学院严苛按照军法规束,晨起夜休,周而复始,十分之严苛,可同样,也使得白州军力暴涨无数。 隐隐有着压倒青州兵之势。 居高临下,方征豪对于一众人的反应洞若观火,却也不甚在意,话毕之后,就自道: “诸位以为如何?” 呼! 这声音分明不高不低,但满座之人却皆是脊背发凉,这是要将他们全部‘招安’?! 静! 偌大的广场,数百高手,本还有些动静的,此时也全没了动静。 “大将军要招揽我等?” 声音沙哑,抱剑的于道人开口了: “大将军的好意,我等本该领受,奈何我等闲散惯了,做不得教头,也受不住军法……” “阿弥陀佛。” 苦尼双手合十,表示赞同。 阎惜突然一笑,引来众人注意后,才看向方征豪: “大将军,果真吗?” “自然。” 出乎意料,方征豪居然点了点头。 “可惜,如于道友所说,闲散惯了,受不得军法约束……” 阎惜挑眉,有些恍然,也随之摇头拒绝。 眼见头前三人都拒绝了,本一片寂静的广场上也就有了声音,初时不过一两个,后来就变得密集起来。 “大将军明鉴,我等小门小户,着实脱不开身!” “帮中事务太多太杂,着实无法分心……” “门中弟子着实不成器,只怕帮不上大将军,吃空饷却非是我等所愿了!” …… 拒绝似乎会传染,有一就有二,很快,似乎就要演变成人人拒绝。 “我……” 云道人正想开口,木少游却察觉到了异样,忙拉住师傅:“别说话,看那几位……” “嗯?!” 云道人猛然一惊,凝神望去,却见主桌上分外安静,那位大将军平静的看着,最早拒绝的那三位宗师,也全然一副看戏的表情。 非但如此,如地龙山庄、平灵宗、禺山派这样的大派也毫无反应,冷静的过了分。 “糟!” “诈我们?!” 不止是云道人师徒,广场各处都有人惊出冷汗。 有人发现,就自会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本来一片嘈杂的广场,又自沉寂了下去,拒绝的声音变得稀稀落落。 最后,哪怕再蠢的人,也都紧紧闭上嘴。 “诸位若无意见,那就签个文书吧。” 这时,方征豪才淡淡开口。 他,本来就不曾在询问,自然,也就无人能够拒绝他。 哗啦啦! 一众武林人士高度紧张的注视下,一个个甲士鱼贯而出,捧着一封封的文书传给在场所有人。 “我云水山自愿派遣门中半数优秀弟子拜入拦山学院,并以门中武功,换取丹药、神兵、田亩、其他武功……” 不自觉的念了出来,木少游不由的面色骇然。 其他门派如何他不知道,他云水山拢共也没几个人,这不妥妥要自己去? 果不其然,云道人满脸痛心的拍了拍弟子的肩膀,心酸道: “为师一大把年纪了,你定不会忍心让为师去吧?” “……” 广场中,有着声声惊呼,却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恭喜大将军,平添助力。” 于道人微微一笑。 “一群早被吓破胆的小门小派,算不得什么助力。” 方征豪不以为意。 龙渊道武林的脊梁,早被张玄霸一镋打断,二十年过去也没续接,这不过是应有之意。 “那您是?” “收了他们,一来不让他们捣乱,二来,我拦山学院生员过多,有着武学基础的教头,却着实不好找……” 方征豪微微摇头。 “大将军,已打定主意起事了?” 阎惜眼神很亮,又有些诧异:“数年前,您可不是这么说的……是因为,黑山老妖?” 方征豪笑而不语。 余灵仙等人心中一动,黑山老妖邀战西府赵王,这是震惊天下的大事,他们自然知道。 而人尽皆知,这位才是大明如今的大柱石。 阎惜心中了然,却还带着试探:“您就不怕,为王前驱?” “扯什么为王前驱?” 方征豪哂笑一声: “方某赤胆忠心,此番起事,不过是不忿那张灵峰囚父母,欺侄女罢了!” 阎惜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摇头: “师出无名,大将军敢踏出白州,那两位就敢联手镇压!” 驻守边关之将擅离职守,那是诛灭九族的罪过,寻常边界尚且如此,防备外地的龙渊道三大守将,更是如此! “呵呵~” 方征豪轻弹手指,将振翅而来的金翎鹰带来的信筏取来: “这不就来了!” …… …… 床榻上,秦姒体覆金光,仍在消化那道藏匿于人皮卷中的真气去。 杨狱守了她一夜,等她气息平缓,睡去之后,方才起身,整理收获。 “如果说,百经熔铸,气血交融为宗师,那么,大宗师,则是精气神三位一体圆融……” “一道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真气,还蕴含着武功意志……” 人皮卷上几千言,记录的赫然是玉龙观的不坏金身。 即便是杨狱也没想到,这人皮卷中居然还藏着如此奥妙,不过这只是一道真气,而非精神烙印,暴食之鼎都没有感应。 心中思量的同时,杨狱细细揣摩着这门天下顶尖神功。 玉龙观,走的是三教合流的路子。 这门不坏金身,实则是以道家不坏之意为根本,合之佛门金身、儒家不朽而成。 以道为本,金身稍次、儒家再次。 而以杨狱此时的眼界,就可看出端倪来,其中金身之言,比之他得自达摩的‘金刚不坏身’就差了一筹了。 不过,这人皮卷上对他最为有用的,甚至不是这门神功本身,而是其后千言,那是真言道人创造此门神功的心得。 在其中,他窥见了自己熔炼自身真罡之法的希望。 随着他心思震荡,他体内涌动的气血就有着满溢而出,熔铸熔炉的征兆。 “以不坏金身为主,熔炼不败天罡,合以金刚不坏身,三位一体……” 抱歉,之前昏了头了,感谢盟主shanggu,加更后补。最后,推书一本《全球轮回:我的身份有问题》,大佬新书,第一个轮回世界,张放根据前世的记忆,在问卷调查环节选定了名门之后、家破人亡、流落江湖、爱上毒女、是个足控、偶得秘籍、身中寒毒、练成神功、出任武林最大势力的ceo。 张放:“漂亮的女人不能相信,貌似忠良的男人更不能相信!” 远处:“乔峰前来拜庄!” 张放:??? 第390章他年我若为……第一更 唳! 气流翻飞,鹤鸣长空。 鹤背上,牛三双臂伸展,抵御狂风,渺渺小真人四仰八叉的躺着,昏睡着,某一瞬间,他幽幽醒转。 眼都没睁开,就发出恼火的大叫: “大呆牛,你,你又打我?!” 小真人震怒了,掏出厚厚一沓符箓,就要狠狠的教训这个背后偷袭自己的蠢牛。 自从上次猿鸣谷归来之后,这混账玩意已经不止一次的背后偷袭,打晕他了。 “俺的小祖宗,这可是天上……” 牛三一个哆嗦,陪着笑脸解释: “龙渊王的家事,哪里是咱们能介入的?救了那小世子出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再者说,您不一直不待见他吗?” 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他哪里敢惹这位小祖宗,实在是这位简直胆大的要破天了。 与裕凤仙达成交易,要仗义出手也就罢了,凭借着‘隐身符’到底是有惊无险,但拿着符箓要去杀张灵峰…… “那张灵峰好大个人,还欺负孩子, 本真人瞧见了,难道能坐视不理?” 小真人插着腰, 余怒未消: “那是另一码事, 你打我, 怎么算呢?!” “您要打要杀,等白鹤落了地, 成不成?” 牛三无奈。 这次出来之后,他可算是明白为什么符水观那么多的师叔伯,平常一个个那么溺爱, 却绝不带他一起出来了。 这简直是要命! “那行吧。” 小道童一撇嘴,这才有暇看向四周,这一看,不由的一惊:“这, 这是大行山?!” 这头大白鹤乃是符水观培育的禽鸟之精,飞渡极高,以这个高度下望, 千丈高山也看上去极为渺小。 而此刻前方,却又一座, 在高空俯瞰,都觉庞大的山脉…… 西北道, 大行山? “这是要去寻祖师他们?!” 小真人眼神一亮: “听说祖师此番去往大行山,是要镇压一尊盖世邪魔,难道力有不逮, 需要本真人援手?” “咳咳咳~” 牛三好悬没噎死。 但见这小祖宗兴致勃勃,也只得回答:“您睡的时候,祖师以符书传讯而来, 要我等来大行汇合, 事情已经办妥了。” “啊?” 小道童大失所望, 牛三已是驱着白鹤落向山川某处,那里, 有一道唯有他们可以看到的‘符光’指引。 …… 呼! 山林之中,一道道符光归于沉寂, 密林中,数十个道人四仰八叉, 气喘如牛, 疲惫欲死。 依靠着一杆凤翅镏金镋,云泥道人发丝狂乱, 衣衫尽湿,这对于早已寒暑不侵的他来说, 是极为罕见的。 但他却恍若未觉,目光不离篱笆院中,似在织毛衣的老妪分毫。 “玄霸小儿。” 老妪摆弄着毛线,轻哼一声:“小云泥功行见涨,比你那横死的师父,要强上不少,老身有些意外。” “呵~不瞒您说,贫道自己也意外。” 云泥道人气喘如牛,滴滴汗珠都带着赤红之色,气血两亏,面色晦暗,但他脸上反而有着笑容。 甲子前,他老师补全符阵后当场身死,自己起码还活着,虽然是借了这杆凤翅镏金镋的光,但活着,就是活着。 “活着就活着吧,奶奶也不甚在意。” 老妪瞧了一眼光华内敛的凤翅镏金镋: “玄霸小儿,武道已盖过其祖宗了!在这潮汐将起的关口,奶奶真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出关将他打死。” 云泥道人默然。 这种话,放在当世任何人口中,哪怕是同阶的那些位,他也只当是笑言,身处大军之中的张玄霸,其势之强,犹胜当年的霸尊。 可眼前之人…… “滚蛋吧。” 老妪也不多言,低头织起自己的毛衣。 云泥道人深吸一口气,提起凤翅镏金镋就走,他的身形踉跄,几次都差点跌倒。 “人仙?呵,人就是人,仙就是仙,说甚人仙!” 老妪自语着,又似是在与他人说话,但某一瞬间,她似有所觉,昏花老眼中泛起一抹惊人的光芒。 落在了猪圈之中,那一头白猪身上: “神念起时有,神念落时无。不错的把戏,差点就瞒了过去。可惜,这小把戏,我也会……” “在化身借你之手渡‘情劫’之前,就已然会了!” 哗啦啦! 惊人的潮汐涌起,犹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动,声音之大,甚至透过了符阵,被已然走出数里之地的云泥道人所察觉。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闃呰昏拷涔︾湡鐨勫ソ鐢锛岃繖閲屼笅杞澶y跺幓蹇鍙浠ヨ瘯璇曞惂銆傘 “谁的血在响?!” 云泥道人悚然一惊,极目回望,正见得院中景象,瞳孔止不住的一缩: “造畜之术?!” 昂! 被他倒提在掌中的凤翅镏金镋陡然间为之一颤,犹如一条腾渊的金龙,迸发出无尽凶戾的怒吼。 轰隆! 群山震动,草木倒伏。 篱笆院中,望着那人立而起,似暴怒至极的白猪,老妪屈指,山间云霞随之勾勒出巨大指印,抵住了如龙倒压的凤翅镏金镋。 山林中隆隆作响,她的脸上却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来: “潮汐起时,神威如狱。老身,似乎就要等到了呢。” …… …… “熔炼真罡……” 杨狱心中自语着。 于寻常人而言,哪怕窥见希望,但创功仍是极难,因为一旦行差踏错,就会走火入魔,当场暴毙。 有着暴食之鼎在手,杨狱天然可以无视这个最大的困难,但想要汲取三门上乘顶尖武功的长处合出一门更为完美的真罡之法,其难度同样巨大。 许久后,杨狱落下思量,压住此时就去尝试的心思,起身出门,合上房门时,门外等了一夜的赵坤伸长脖子去看。 “她睡了。” 听得杨狱的声音,赵坤脸色很黑也很臭,拂袖转身,根本不去看他。 “杨千户!” 远远的,就听到丘斩鱼的声音,这位如今青州锦衣卫名义上的主事者匆匆而来,带着两口不大不小的木箱。 “这位是?” 瞧见赵坤,丘斩鱼的笑容顿时收敛。 “丘大人好久不见了,这位是我的朋友。” 杨狱介绍了一句。 “哦哦。” 丘斩鱼敷衍的打了个咋呼,拉着他来到酒楼包间里。 哗啦啦! 见得杨狱进来,屋内的一众锦衣卫全部立起。 “杨千户!” “林景见过杨千户!恭喜千户得脱大罪!” “千户给弟兄们长脸了,夜魔袁飞,宗师级的大高手啊,弟兄们都很是敬佩!” 一众锦衣卫十分热情,杨狱一一回应,见得熟悉的飞鱼服,他心中也不由的有着几分感触。 击杀聂文洞,固然为他惹来了莫大的麻烦,但同时,也赢得了锦衣卫上下的好感。 事实上,直至徐文纪为他开脱之前,也没有一个锦衣卫去寻过他的麻烦,反而,还在黑山城替他保护家人。 只是…… “官复原职?” “杨兄弟还不知道吧?你出事的那段时间,咱们兄弟可也没闲着,丘大人联络了诸道主的兄弟联名上书到‘黎大人’处……” 林景说着。 他是如今青州寥寥几位千户之人,与丘斩鱼有着过命的交情,还是林安的亲兄弟,最为热情。 “别听他胡说!” 丘斩鱼瞪了他一眼,向杨狱解释: “黎大人是咱们所有锦衣卫的头,他老人家听闻你的事情,在朝中极力维护,若不然,咱们兄弟也没法抗命不尊……” “多谢诸位兄弟维护,杨某感激不尽。” 杨狱举杯道谢,心中则浮现出那位‘黎大人’的信息。 锦衣卫有着天子之鞭的称呼,历任都指挥使都是皇帝最为亲近的武官,黎白虎自然也不会例外。 这位都指挥使,是真正凶猛之辈。 其崛起于流积山之战,参与了马踏江湖,二十多年前,指挥天下锦衣卫伐山破庙不知几多,真正的凶名赫赫。 “只是官复原职,还是算了吧。” 杨狱摇头。 这个档口,他不适合再去穿那身飞鱼服了。 “杨兄弟不要怪罪黎大人,陛下这些年越发亲近钦天监与两厂,他老人家这些年的处境也难……” 觥筹交错间,众人熟络起来,林景更放得开了。 “不可非议陛下。” 丘斩鱼轻咳一声,指使他去将酒醉了一众兄弟送回去。 “杨兄弟,咱先走了。” 林景打了个酒嗝,却也知晓丘斩鱼必是有话要说,提着酒醉的几人就出了门。 重新关上门,丘斩鱼方才将两口箱子递给杨狱: “杨兄弟,这是徐老大人临别之前留下的,说是等你有朝一日回到青州给你……” “老大人。” 杨狱就一消减,打开木箱。 丘斩鱼偏转过身子,不去看,自顾自的喝着酒。 两口木箱里,小半是书,大半是卷宗,不少都是新写的,仍可嗅到墨味,摆在最上面的,是一封信。 【看到这封信时,龙渊道应当是出事了。】 看着那苍劲有力的笔迹,杨狱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位老人的身影,他伏案书写,紧锁眉头。 【龙渊道,有三大患,一是老王昏睡,世子年幼。二是边关驻有重兵。三为高门大阀,士族怜生。 但凡乱起,无出此三者。】 杨狱心中默念。 徐文纪明显对龙渊道的局势有着极深的了解,点出龙渊道的乱象,也给出了解决的办法。 【你是否有心为王?!】 第391章造畜之术第二更 【你是否有心为王?!】 这一句话,力透纸背,竟似能从中窥到金戈铁马的味道,文以载道,文字从来都是心意的载体。 恍惚间,似乎那满面尘霜的老者,正透过文字,神情肃穆的看着他。 “无怪乎儒林之中,将老大人称之为为官楷模,儒林领袖……” 杨狱默然。 时至如今,乱世的气息已非只有那些大人物可以察觉了。 过去的数年里,包括龙渊道在内,天下九道,除却麟龙道之外,几乎都爆发过大小不一,数量不等的暴乱。 有的被剿灭,可有的现在还在维持,且有更多的暗流在其下汹涌翻滚。 表面上维稳,已快要掩盖不住那扑面而至的乱世气息了。 如徐文纪这般,看得到,却仍一心维持者,着实太少了。 可惜…… “为王……” 杨狱认真的想了想。 什么是王?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喜则普天同庆,怒则天地变色,万万人仰鼻息而存,想要的唾手可得, 不喜的反掌可灭。 这是人欲之巅峰,古往今来, 前世今生, 无可计数的人在这条路上前赴后继。 若说没有过念头,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要知道,他前世规划自己的人生, 其中排列最前的,就有‘考编’。 只是…… “老大人太看得起我了,我又有什么成王之基?” 念动之后, 杨狱心下哑然。 争龙不是过家家,也不是江湖厮杀,不是武功高就成的。 他手下除却一赢一鹤一犬之外,就只有小武与活死人了, 这点家底,真要争,怕也是不成的。 【天下无不败之人,无长盛之家,无永恒之王朝。龙渊王一脉, 终归气数将绝。】 “老大人看的通透啊。” 杨狱微微点头。 他先后接触过裕凤仙与张龙福,两人天差地别, 前者,赤子之心,嗜武成痴,做个青州锦衣卫指挥使, 都多是独自行动, 冲杀最前。 而后者, 男生女相,心性软弱,欲事不决, 实在只是中下之资, 在常人家都未必能挑大梁,不要说是王侯之家了。 这一点,徐文纪看得清楚,他自然也看的明白。 【你若为王, 可取灰箱】 这一封信筏到此结束, 杨狱心中微动,伸手自灰箱中取出一封信来。 【你若为王,就当入主王府, 凤仙无心权势,你或失其名,却可得其实,以一道之资源,大宗师唾手可得,武圣也不是不可能。】 杨狱看了一眼,旋即放下,并将此箱合上。 不要说现在,就算是昨日之前,他都不会有丝毫犹豫。 人不能那么无耻,至少不能这么无耻。 入赘于他而言已是不能接受,为了夺人祖产而入赘,则是他必然不能够接受的了。 若他有心为王,也必是以掌中刀弓去取,而不是去欺人孤儿寡母。 丘斩鱼余光扫过,见他合上灰箱,心中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杨狱佯作不知,继续翻阅黑箱中的信件。 “好!” 信筏第一页,仅有一个字。 杨狱心中古怪,继续翻阅。 不知是否是错觉,第二封信的文字,都显得柔和了许多,不如之前的咄咄逼人。 【吾辈大丈夫,恩要偿还仇必报!老夫看中之人,必不会是欺负老幼,侵占他人祖产之人!】 “老大人真是……” 杨狱心下摇头,却也不甚在意,继续看。 【如此,老夫全你心意!】 【龙渊道,已是泥沼,老夫肃清青州,也不过治标不治本,该来的迟早要来。你要破局,就要记住这四个人。】 “王牧之、张灵峰、方征豪、魏正先!” 杨狱心中默念着这四个名字。 老大人对于龙渊道必然是有过极为深刻的研究,这一箱里,多是关乎于这四人的生平、喜好、背景、武功、朋党的记录。 也有着对于他们的动机、可能采取的行动等等方面,都有着分析。 同时,也有着他自己留下的人脉与后手。 “呼!” 一目十行,将所有卷宗、信件全部看完记于心中,杨狱掌中真罡催吐,在丘斩鱼面前将两个木箱震成齑粉。 “杨兄弟勿怪,丘某也是……” 见得杨狱干净利落的动作,丘斩鱼有些惭愧,之前他心中实则是有些忐忑的。 “这些东西兹事体大,心有担忧人之常情,谈何怪罪?” 杨狱不以为意。 真个看完了这些东西,他才知晓徐文纪留下来的东西的份量,这可不止是情报,还有他的人脉与后手。 落入心怀叵测之辈的手里,后果难料,丘斩鱼有着担忧,自然是人之常情。 “你,你就不好奇那灰箱里的东西?” 见杨狱当机立断的毁去,丘斩鱼又有些可惜。 “不想看,就不看。” 杨狱起身,拜别丘斩鱼,在后者复杂的注视下,回转房间。 “你小子一去就是一天?天又快黑了吧?我撑不住了……” 赵坤还在门口守着,见杨狱回来,打了个哈欠,就走进临房,守了一天还多,他着实也困的紧了。 不要说真罡之境,即便是武圣,也是需要睡觉的,精神的疲惫,比之体魄更甚。 “杨大哥……” 进房间未多久,秦姒就自幽幽醒转,杨狱为她擦拭汗珠,询问她感觉如何。 其实不必秦姒去说,他也可感应到前者身上发生的变化,那一道真气纯粹的惊人,几可算是一次伐毛洗髓了。 且因为同根同源,好处比之老爷子之前还要大的多。 “那道真气是祖师留下,感应到同根同源的气息,就有着反应……” 秦姒靠在床头,先是默运神通驱离了身上的灰尘与汗气,眼底有着恍惚: “我做了个梦,梦里,梦里,我看到一座篱笆围着的小院,在深山中……” “嗯?!” 杨狱心中一震,脱口而出: “那篱笆围着的院子里,是否有着花草、木屋,老妪,以及猪羊鸡鸭?!” “……是。” 秦姒点点头,脸上闪过惊悸:“……那老婆婆好生可怕,她只屈指一弹,漫天云气罡风就化作一根巨柱……” “这……” 听着秦姒的叙述,杨狱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翻起滔天大浪。 他不会忘记自己炼化人皮卷之时的一幕,那老妪的可怖,仅仅从只言片语之中,就能够感觉到。 而在秦姒的描述中,那狼狈而去的道人,发丝半边黑,半边白,岂非就是符水观那位云泥道人?! “杨大哥?” 见杨狱有些失神,秦姒唤了两声。 “没事。” 杨狱恢复如常,陪着秦姒聊天说话,同时心念一动,通幽、心眼齐齐催发,望向后者。 熔炉之后,武者之路从气血转向精神,可他从未见过如那老妪一般,疑似察觉到自己炼化食材的存在。 由不得他不小心。 不过,一番检查之后,除了发现秦姒内息有向着真气转变的趋势之外,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刚确定了心意,彼此之间有着羞涩又有着亲近,聊起来,话就多了许多。 銆愯瘽璇达紝鐩鍓嶆湕璇诲惉涔︽渶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闃呰伙紝 瀹夎呮渶鏂扮増銆傘 不过秦姒的精神不是很好,梦中受到了刺激,用完晚膳之后没一会,就有些困倦了。 杨狱握住她的手掌,看她入睡,心中也是安定。 两世为人,他总是对人有着戒备与疏远,这些年里,其实并无几个朋友。 现在,除却老爷子、婆婆之外,他心中又有了记挂之人。 这种感觉陌生,却又让人心安。 “好睡。” 将她散乱的发丝归拢,杨狱微笑着,握着她的手,靠着她合衣而眠。 这一觉,杨狱睡得很安心,一夜无梦,睡到了大天亮。 醒来时,秦姒正捧着早膳回来。 却已非昨日男装打扮,而是换了一身素裙,不施粉黛,却仍美的不可方物,且挽髻插笄。 这,却是为人妇的打扮了。 “杨大哥,你醒啦?” 秦姒稍有些羞涩,耳后泛红,却还是走了过来,放下早膳,端来水,看他洗漱。 赵坤蹲在门口,心里有些欣慰,又觉得不是滋味。 看着长大的师侄女,就这样做了他人妇? “江湖儿女没有什么繁文缛节,可,可也不能什么都没有吧?” 赵坤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等此间事了,带你回家见见婆婆和老爷子。” 杨狱心态转变的很快。 他有规矩和底线,却也不喜欢拖泥带水。 “听你的。” 秦姒羞涩低头,艳若桃李。 赵坤忍不住打断: “还是想想怎么应付师叔吧!待师叔打发了断启龙,只怕第一时间就要来打杀了你这小子!” “林道人那里。” 杨狱微微皱眉,转瞬就恢复如常,取出金字早散尽的人皮卷,递给赵坤: “你将此物拿给你家师叔,比起我,你家祖师的下落,想必更值得他上心!” “祖师的下落?!” 听得这话,赵坤跳将了起来,满脸惊疑的接过那人皮卷来回翻看,却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看向杨狱的眼神,就带着怀疑。 还是秦姒开口向他解释,也说起昨日梦中所见,直让赵坤听的目眦欲裂,手脚颤抖。 “你说……” 幽幽之音从窗外传来,杨狱警觉回首,自那被风吹开的窗户,遥遥可见一人立于屋檐之上。 声音中,带着比隆冬更为酷烈的寒流: “造畜之术?!” 第392章突破之前,创功之中第三更 轰! 似是晴天打了个霹雳。 青州城中似有风起,酒楼上下,无论起或不起、武者还是寻常人,皆是深深的打了个寒颤。 旋即,就是燥热难当。 如置身火炉,燥热难当,忍不住撕扯衣衫,有激灵的心中骇然,知晓天气绝无可能如此变化无常。 这温度的剧烈变化,来自于人! “师,师叔……” 赵坤的身子一颤。 他的话音未落,林道人已挤破了无所不在的气流,一瞬都不到,已跨至屋内,衣与发皆动,眼中流溢出实质般的暴怒。 “师叔祖……” 秦姒下意识握紧杨狱的手掌,心头也是一颤。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林道人如此暴怒的神情,本就敬畏,此时更是有些颤栗。 两个亲近的都如此模样,首当其冲的杨狱更是感受到了那铺天盖地般的狂怒。 林道人彻底失态…… 他来青州城本有要事,可此时此刻,却全然忘却了一切,泛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杨狱,声音都似有些沙哑了。 “造畜!” 似哭似笑,林道人气怒已极, 胸腔都几乎要炸开。 怜生教,有九大秘术, 其中一门, 就名为造畜。 这门秘术相传是天下间最为神异的炼体之术, 想要修成此门秘术,要精通人体构造、禽类体魄构造。 修成之后, 可身具熊象之力、虎豹之迅猛敏捷,鹰鸟之目力,练之深处更可身具百兽之力, 百禽之形!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 “老师……” 紧攥住那似人实则非人的皮卷,林道人五指捏合,心中悲怆已极,眼角流下血泪来。 莫大的懊悔充斥着他的心头。 他曾经进过那院子, 为此,武圣之路被彻底打灭,身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重创。 可即便重伤垂死, 身受无尽痛苦之时,他也不曾流过泪。 可此时思及,巨大的懊悔充斥了他的心头,让他几乎要发疯。 他,曾经有机会…… “师叔……” 赵坤神色悲痛:“祖师他……” “安敢欺我……” 林道人恍若未觉,感受着那久违的熟悉气息, 他张口, 逆血喷出,实质般狂暴的杀意几乎将整座酒楼都震碎! “老虔婆!!!” 轰! 杨狱揽住秦姒, 拉住赵坤撞碎墙壁, 暴退后撤,却见得一股骇人级的气血如狼烟般冲天而起。 一刹都不到,上下七层, 组可容纳数百人就餐住宿的酒楼, 就自在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中, 轰然倒塌! 若非杨狱入住之后,这酒楼再无他人入住, 这一下,只怕就要死伤狼藉, 饶是如此, 飞溅的土石还是打伤了不少行人居民。 一时之间,大街上人仰马翻。 呼! 滚滚气浪被蛮横的推动着扑向四面八方,灰尘四起,大地弹抖。 林道人体覆金光,足下几乎将长街都踩的翻转,一跃登空十数丈,向着城外狂飙而去,再不隐藏身形。 “林道人!” 齐六一冲出灰尘,惊怒望去,就听得声声鹰啼响彻,极远处,传来隆隆如雷的长啸: “再来!” 赤火缭绕,如流星坠空。 断启龙再次杀来! “滚!” 而这一次,林道人不避不闪,足踏屋舍,再度冲天而起,可怖级的汹涌血气之中,有实质的金光自其掌中流溢,绽放如莲。 “若得我命皆由我,方可火里中金莲!祖师的逆命散手!” 赵坤惊呼不及吐出口,已被半空中的巨大轰鸣声所覆盖。 砰! 如山岳对撞,剧烈的碰撞余波如同心圆般扩散八方。 然而,剧烈轰鸣不及落地,那如流星轰击而下的身影,已再如流星般坠落而下。 战斗不及开始,已然结束了。 “如此强横?!” 齐六一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头皮都有些发麻。 这林道人在之前数月的追逐战中,竟还保留着实力?! “林道人!” 灰尘之中,断启龙怒极而啸,再度登空乘鹰,极追而去。 齐六一微微犹豫,还是跨步追去。 一众人来得快,去的也快,只有轰然倒塌的酒楼,以及远处未散的灰尘说明着他们来过。 直至这时,王老道等人才护着张龙福从废墟中爬出来,四下环顾,一片茫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师叔!” 赵坤神色惨然,追出几步,却又停下,以他的轻功,再增十倍,也没有可能追的上。 惨! 太惨了。 杨狱都有些默然,对那素未蒙面的真言道人,升起一抹同情。 一位晋位武圣的大强者,不理世俗纷争,只是在山中静修,门人弟子绕膝享天伦。 一日间,宗灭人散,自己还被人以造畜之术圈养在猪棚之中。 这何止是一个惨字了得? “师叔祖……” 秦姒眼神一黯。 林道人来去匆匆,她甚至都来不及说话。 杨狱有心安慰,却又无从说起,只得一叹: “这位断神捕,好硬的横练。” …… …… 麟龙道,静安府。 大厅之中,麟龙王正襟危坐,翻阅卷宗,身侧几个幕僚同时为他诵读来自其他道州的情报。 “短短七年间,已有二十余次暴乱,除却我麟龙道外,其余八道,几乎每隔两年就会有着一次暴乱。” 放下卷宗,麟龙王眉头紧锁,深深一叹。 “天灾人祸,无法避免。近些年来,灾害频繁,青州大旱、幽州地震、灵州水灾、南炎州旱灾加蝗灾……” 几个幕僚也是叹息。 大明武风极盛,可朝廷实力不曾衰弱太多,哪怕经历过流积山之战、马踏江湖两次全国动员,也足可镇压天下。 可天灾非人力可以企及,哪怕朝廷极力赈灾,不惜削减军政开支,却也杯水车薪。 大灾之下民不聊生,活不下去,除了造反,又有什么办法? “陛下沉迷修道,妄图以神通改易天数,真是……” 麟龙王摇头。 “王爷慎言!” 几个幕僚神色微变:“这话被老王爷听到,只怕……” “二叔闭关备战黑山老妖,哪有闲心听墙角?” 麟龙王说着,神色突然一动。 几个幕僚还未反应过来,他已出得门去,只听风声呼啸,几个闪烁已然来到后院。 却见闭关不久的二叔,又出关了。 “可是有什么人惊扰了二叔?” 看着面无表情的二叔,哪怕身为一道之主,天下九王之一,麟龙王心中都不由‘咯噔’一声。 “原来是我害了你……” 张玄霸遥望西方,衣衫无风而动,沉寂了二十年的气息泛起波动,细微波动而已,却似有炙热的铁血杀伐之气升腾而起。 “得去见见这老妖婆了。” 麟龙王神色微变:“二叔,您有把握?” “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打不打,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张玄霸轻挽袖口,淡淡道: “取我甲来。” …… …… 杨狱的突兀到来,中断了龙渊道对张龙福的追杀,而林白等四大家的精锐,更是早在之前就灰溜溜的退走。 接下来的日子里,青州又恢复了平静。 杨狱仍是每日潜修,与之前不同的是,多了秦姒在身旁陪伴,日子平淡似安定。 或许是被多日里的追杀所刺激,张龙福开始静心练武,很是奋发图强了十多天,不足半月后,又实在坚持不下去。 王老道却也没空去督促他,趁着这段难得的平静,开始四处奔走,联络青州的诸多势力,并传书各处,组织力量。 反倒是得了徐文纪遗留的杨狱在之后,没有任何动作,让丘斩鱼都有些诧异,王老道也明里暗里旁敲侧击了好些次。 但他全不理会,只是以锦衣卫的渠道放出去了几只翎鹰,就又不理外事了。 赵坤在青州城中逗留了一日,就着实按耐不住,央求杨狱从锦衣卫处打听到林道人的消息后,匆匆离去。 秦姒虽有些担心,却也拗不过他,只是心中也升起了紧迫,练功越发的勤勉了。 只是她在武道之上的天赋着实一般,哪怕有着真言道人的真气伐毛洗髓,还有着杨狱指点,进步也说不上快。 杨狱,则沉浸在苦修之中。 或者说,创功。 他的武功已经到了一个瓶颈,除却水磨工夫外的诸般武功都已经到了第七品之前,想要突破着实困难。 而他的血气,早已满溢,配合着体内残余的人元大丹药力,已满足了熔铸熔炉的一切条件。 只差定下真罡就可突破。 是以,他几乎日夜不停的开始揣摩这三门武功的精妙之处,夜晚,则通过暴食之鼎炼化食材进入环境,进行各种尝试。 不败天罡、不坏金身、金刚不坏身,这三门武功,其中两门都是诞生过武圣的绝世神功,金刚不坏身稍差,可也是出自达摩手笔的顶尖武功。 之所以不被称之为神功,只是因为达摩并非主修此门武功而已。 是以,想要取长补短,重新组成一门真罡,绝非易事。 哪怕杨狱有着达摩、真言两尊大高手的创功心得,也无法一蹴而就。 食材‘偃月刀’的幻境中。 杨狱盘坐黄泥台上,十多天日以继夜的尝试,上千次身死走火后,他心中的杂念已然很少了。 这是很笨的办法,却也是最为扎实的办法。 “不败、不朽、不坏……似是截然不同的心境,可究其根本,是有着共通之处的。” 銆愯瘽璇达紝鐩鍓嶆湕璇诲惉涔︽渶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闃呰伙紝 瀹夎呮渶鏂扮増銆傘 感受着体内温热的气息流转,杨狱阖眸,再度尝试: “不动、不磨、不易!” 淦啊,耳鸣 不知道啥情况,耳朵老是嗡嗡响,精神太差,明天整吧,这个年过的,真的是…… 第393章突破气血熔炉第一更 幻境演武场,一如之前,小小凤仙一板一眼的打着拳,远处老王爷躺在躺椅上,闭目晒太阳。 杨狱身处其间,如同幽灵,揣摩尝试着新的真罡路子。 “砰!” 某一刻,杨狱体内传来巨大轰鸣声,好似炼丹炉炸膛一般,大量的鲜血都自周身毛孔中挤了出来。 炙烈的血气如蒸炉一般,在这演武场上不住扩散,蔓延。 “失败了。” 现实之中,杨狱身子微颤,幻境中的伤害来不到幻境之外,可那烈火焚身,筋骨破碎的痛楚却半分都不会少。 但他却未睁眼,心念一动,进入暴食之鼎中,在此尝试。 武圣四步,以真罡为基。 真罡的抉择,事关重大,为了改易真罡而刻意在这个境界停留数年乃至于十数年的人屡见不鲜。 真罡,在大明乃至于天下,都是高手的分水岭…… 修成真罡,则等闲刀兵箭矢难伤,毒虫难近,可独行天下,以天为被,以地位床。 何为真罡? 杨狱心中涌动着念头。 罡,是道教术语,是指天空极高处剧烈摩擦的风为罡风, 罡气之意,也来源于此。 说到底, 罡, 仍是气。 武道修行, 又内而外,内息自血液中来, 充盈全身,方可与外界交汇,衍生之气, 为罡气。 内息在与血气交融化作真气之前,是极难离体的,罡气则不然,其来自于天地,与内息相合, 则可迸发出惊人之力。 其力至纯至刚, 无坚不摧, 可伤人于百步之外;以意驭气, 则能一跃数十丈, 顷刻可跨渡百里。 然而,罡气与真罡, 却又有着区别, 其一字‘真’, 所知, 并非罡气还有真假之分,而是指的‘神’。 武道修行, 精气神而已。 真罡之前,武者外炼筋骨,内存一气,至第四关, 方可接触冥冥之中的‘神’。 不同于体魄与内息,神意虚无缥缈,在各门各派之中更是隐秘中的隐秘,多为口口相传, 外流的, 也有诸般术语所掩盖。 而在‘达摩伏龙’幻境中,那位佛门大宗师一言道明了真罡修持的真谛。 那就是, 心! “不明己心,不明金刚心,即便内息再厚、罡气再密,若心灵不至‘八地不动’的境地,也远称不得‘不坏’。” 銆愯よ瘑鍗佸勾鐨勮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闃呰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锛屽紑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鏈楄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浠ヤ笅杞銆 杨狱咀嚼着那位佛门大宗师的话语,心中涌动着明悟。 心为神之主,心不动,则风不动、树不动、八地不动,心不可摧,则真罡才有无坚不摧之意。 “不败也好、不坏也罢,终归是心念的外显。心为重,则其他一切都是旁枝末节……” 心中杂念落地,杨狱开始尝试。 数十上百次的失败尝试,固然让他受尽了苦楚,但也让他对于真罡的理解更为深入。 错误的选择全部走完,距离正确的,也就不远了。 轰! 未多久,又是一声爆鸣响彻。 比之之前还要凄惨许多,杨狱整个裂开,狂暴的罡气直接撕扯开了他的皮膜,鲜血横流。 实质的电光闪烁,发出霹雳惊雷之音。 哗! 现实之中,杨狱止不住闷哼了一声,剧烈的痛楚让他额头见汗。 “又失败了……” 伸手擦去额头渗出的汗水,杨狱拧眉。 这一次,他本已是有几分把握的,至不济也会走火入魔,真罡逆冲。 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忽略了一个他不同于其他人的地方。 那就是他以神通融金炼体吸纳自玄石的‘磁力’! 相比于他多年修持的气血,这‘磁力’很是稀薄,稀薄到只能影响丈许之内的铁器,是以,他并未太在意。 却没想到,在幻境中真罡改易,熔炉铸就的当口,‘磁力’骤然爆发,彼此碰撞之下,直接撕裂了他的身体。 准确的说,是电光! “这次居然死于自己的神通……” 杨狱有些哭笑不得。 早在一年之前,因玄石大量吸纳,他的体内,就似有着微弱的电流产生,刺激着他身躯的每一处细微变化。 上次与余凉见面时,还特意向他请教了有关于‘阴阳化殛手’的疑惑。 但终归起到的作用太小,之前他下意识的忽略了而已,没想到这次就给了他‘惊喜’。 “融金炼体这门神通的潜力很大,玄石的堆积,迟早会发生质变……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真罡改易,熔炉铸就才是重中之重。” 念头闪过,杨狱再度进入暴食之鼎,幻境之中开始尝试改易真罡。 唰! 许久之后,杨狱再度睁开了眼睛,一抹实质的电光自他眸中闪过,照亮了房间。 “终于……” 秦姒睡的很浅,听到动静,立马惊醒,见得杨狱嘴角的笑容,也有些惊喜: “杨大哥,你成功了?” “不错!” 杨狱的心情大好。 将秦姒准备的晚膳一扫而空,也无耽搁,起身走到院子里,嘱咐她不要靠近,就在这夜幕之中盘膝坐下。 没有再去做任何准备,因为他早已准备好了。 十多天里,他几乎不问世事,终于将改易真罡,铸就熔炉的所有关卡全部推敲完毕。 “呼!” 秦姒深吸一口气,披着外衣等待在旁边,她有些担忧,熔炉铸本身是有莫大风险的,而且,需要的时间很长。 现在是否不是很合适? 但她心念转动,却还是没有阻止,只是提着小心,静静守护在侧。 “呼!” “吸!” 悠长的呼吸声吹动了院内的草木,杨狱五心向天,搬运气血。 这个过程,他在幻境中经历了不知几十几百次,早已熟极而流,未多久,犹如江河滚动般的血液流动声就透体而出。 哗啦啦! 哗啦啦! 血液流动越来越快,杨狱周身皮膜一片赤红,四周的气流氤氲,整个人如同烧红的火炉一般,散发出惊人的光与热。 方圆十数丈之内的温度陡生,院落附近的草木都为之枯干,无数的水分蒸发成雾气,在夜色中升腾而起。 “呀!” 秦姒忍不住秀红的脸,却原来是杨狱的外衣在这高温之下,就好似被火焰炙烤过的纸张一样化作了青烟。 但她也没后退,红着脸看着。 ‘杨大哥的身材,真是极好的……’ 她心中闪过羞涩的念头。 被焚尽的外衣下,是杨狱玉石一般微红的身体,他的体魄精悍却不膨胀,修长且流畅。 触目惊心的红光在他体表流动,越来越红,未多久,竟好似烧红的烙铁一般,红的吓人。 嗤嗤嗤! 似如烈火上身,血液变成了岩浆,杨狱只觉五脏六腑乃至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几乎闷哼出声。 剧痛就是剧痛,不会因为多次体验过就不痛。 呼! 几个刹那都不到,他周身的绒毛、连同一头黑发就气化消失,炙烈的热浪冲击下,秦姒都不由的后退几步。 只觉口鼻之间,尽是一片滚烫,好似眼前有着一轮红日在极尽燃烧,热的吓人。 “心!” 杨狱谨守本心,任由剧痛涌动如潮也不分神。 某一瞬,他的心头一震,犹如黄钟大吕般的剧烈震荡之音在他脑海中炸响! …… …… 呼! 夜幕之中,有人缓步而行,他堂而皇之的走在宵禁的大街上,巡守的士兵、衙役却似根本没有看到。 未多时,已来到城南一处宅院前。 吱扭~ 院门洞开,方烈血踏步而出,微笑相迎: “想不到是于道兄亲来。” “能来援手方兄,也是贫道的荣幸。” 不多的灰发贴在后脑,于道人抱剑而立,古板的脸上也挤出了一抹笑意。 眼前之人,不仅同为宗师,还是白州军中的二把手,方征豪大将军的心腹嫡系,他自然也不敢怠慢。 “请!” 于道人进来院子,余光一扫,一众白州军中的高手都未睡,见得自己皆是躬身,心下不由点点头。 这才询问起前因后果来。 “实不相瞒……” 方烈血也不隐瞒,将自己受挫之事和盘托出,没有丝毫隐瞒。 “斩首刀,杨狱?” 于道人抱剑而行,眉头也是拧起: “沧海大剑师也就罢了,夜魔刀袁飞都被其当街击杀,此等武功,只怕不下于贫道了……” 他不喜欢势均力敌的对战,更享受以强击弱的碾压快感,心下不由的就有些退意。 “于道兄莫不是怕了?” 方烈血似是瞧出什么,眼神顿时变得不善。 于道人不咸不淡: “方兄不怕,为何等到现在?” “你!” 一句话,把方烈血噎的够呛。 若非忌惮杨狱,他也不至于在青州城逗留这么久了。 “我辈修行不易,与人死战从来是下下策,依着贫道之见,不妨传书大将军,请苦尼姑,阎长老一并前来。 合我四人之力……” 于道人说着,声音消失不见,他回首西望,眸光突然亮起。 “好啊!” 方烈血的眸光亦是一亮。 两人先后反应,其余人也都望去。 就见得远处夜幕亮起,一道通红的气血如狼烟般冲天而起,于夜风之中抖动,犹如旌旗猎猎! 慢慢的又化作一条须发皆全的血色巨龙在长空之中张牙舞爪,未多时,巨龙蜷缩首尾,化作一团。 化作一方血色为底,金光交织的烈焰熔炉! 第394章霸尊传承,星火天坠第二更 轰! 赤色染苍穹,血光退暮色。 刹那间绽放的光芒,似颠倒夜幕为白昼,偌大的青州西城区一时为之大亮,惊醒睡梦中人。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闃呰昏拷涔︾湡鐨勫ソ鐢锛岃繖閲屼笅杞 澶у跺幓蹇鍙浠ヨ瘯璇曞惂銆傘 “走水了?!” 睡的很浅的张龙福猛然惊醒,望向窗外的话红光,闪过一丝惊慌。 屋内守候的王道人及几个护卫更是先一步惊醒,老道士猛然推开房门,见得火光燎天,不由的惊骇: “气血熔炉?!” 身为王府管家,哪怕终其一生也不曾窥到熔炉的门槛,但王老道哪里会看不出来这是有人在以极高明的真罡熔铸鼎炉。 然而,让他震惊骇然的不是这堪称可怖级数的浓烈血气。 而是…… “怎么会现在熔铸鼎炉?!” 王老道神色一变。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哪怕自身因年老体衰而无缘气血熔炉,可他深知凝练鼎炉的过程危险且复杂。 且越是上乘的真罡,这个过程就越是繁琐。 耗费半日一日的比比皆是,三天两天的也不是没有。 是以,但凡想要凝练熔炉者,无不选择作为妥当与安全的所在,甚至要请来诸多人护法,至不济,也得寻一处人迹罕至之地…… 而此时呢? 这青州城中龙蛇混杂,各家势力的探子比比皆是,着实不是个好时候! 他怎么敢?! 王老道心中惊骇,城西宅院中的于道人等人也是一惊,一众白州军中高手更是惊愕不已。 “好个妄自尊大的小子!明知本将在此,竟敢堂而皇之的熔铸鼎炉,真当某家不存在吗?!” 方烈血一怔之后冷笑起来, 转而看向于道人: “于道兄以为如何?” 武道修行从未有一蹴而就的,越到后面, 越是没有什么临阵突破这一说, 大敌当前, 还敢突破境界。 这真是当他们不存在? “天赐良机啊大人!此人熔铸熔炉的当口,必无暇分神, 我等正好趁机‘请’走小世子!” 一众白州军中高手也都反应过来。 “不错。” 方烈血眸光很亮,虽然对此人选择这个时机突破很是惊诧疑惑,但这血气转化, 熔炉铸就的征兆做得不得假。 熔炉铸就,讲究个落子无悔,一旦选择突破,只有成与败,没有能中途停止的。 “慢来, 慢来。” 反倒是于道人, 捏着稀疏的胡须, 有着迟疑: “此事急不得。” “落子无悔, 熔炉之影都出现了,还能有假?” 方烈血神色不悦: “于道长,大将军派你前来助我请回小世子,你接连推脱, 是何道理?” “熔炉铸就的繁琐与危险人尽皆知, 那杨狱莫非不知?依着贫道之见, 此人必是有诈!” 于道人也不动怒,相反,他很冷静。 于江湖武林中, 他的名声极差, 因背弃宗门独自逃走而被人暗中唾弃。 然而他能从一介无根无底的便民,到如今宗师成就, 大将军府上的座上宾, 难道是因为他天赋绝顶? 不! 他能有今日,正是因为他为人谨慎。 正是因为他足够谨慎, 方才能从那一场席卷天下武林的浩劫之中活下来。 而不是与那些名声、武功、天赋更胜过他的同辈一般身死凤翅镏金镋、亦或者青龙偃月刀之下。 “这……” 一众白州军高手面面相觑, 也都有些迟疑了。 他们不少人是真个见过那位大展神威击杀夜魔刀的,这样的大高手,若真是设下埋伏,也未必不可能。 眼见一众手下都有些迟疑, 方烈血脸上闪过不耐,强压怒气: “纵然有诈又如何?以他一人之力, 莫非还能匹敌我等不成?” “错了,错了。” 于道人摇摇头:“这个我等,并不包含贫道。” “你!” 方烈血面色顿时沉了下来:“于道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阴沉的脸色下,方烈血心中已然动怒。 他早知道这些武林人士靠不住,却也没想到,居然如此的靠不住,这连打都没打,就全然一副明哲保身的模样。 “方将军,咱们到底不一样。你是大将军的嫡系,可我们……” 方烈血的怒火,于道人视若无睹,抱着宝剑踱着步,语气平淡: “贫道也好,苦尼姑也罢,乃至于其他江湖同道,我等投靠大将军,不过是利益交换。” 他很冷静,也很现实。 “锦上添花,我等做得,雪中送炭,还是免了吧!” 于道人回首,微笑: “你以为呢?” 呼! 浊气吐出,似硝烟带着硫磺的气息,方烈血眼皮狂跳,好一会才压下了自己心中的怒意: “方某带人去拿那小子,你去‘接’小世子,如何?” “你自个去拿那小子,我带人去‘接’小世子的话,倒是可以,不过……” “……就依你……嗯?” 听到后半句话,方烈血目光变得危险,握着长枪的手掌都攥的发白了: “还不过什么?” “呵~” 于道人轻轻甩着稀疏的灰发,笑容中带着一丝腼腆: “头功归我。” “……” 小院猛然轰鸣一下,方烈血踏步而起,提枪而走,音波似雷,怒气勃发: “好!” …… …… 呼呼~ 炙烈的血气炙烤的整座小院如同蒸笼,秦姒已然站不住脚,几乎被逼出了院子。 “杨大哥……” 秦姒神色紧张,她环顾四周,被耀目的火光所惊扰,附近本就不多的居民都仓惶离开。 稍远处,丘斩鱼等锦衣卫以及步灵虚带来的六扇门等人匆匆而来。 “气血熔炉?!” 丘斩鱼额头见汗,快步逼近。 步灵虚紧随其后,没有如丘斩鱼那般惊慌,但望着那足可笼罩院落的巨大熔炉,心中也是惊骇。 赤色为底,金线交织,这一口熔炉在他眼中,几乎如同实质一般,以他的眼力,甚至能看到其上的细密纹路。 数年修持,他也堪堪逼近熔炉这一步,近年里,不知考究了多少关乎这个境界的书卷,甚至亲自感受过总捕方其道的气血熔炉。 可正因为知道,他心中才越发的骇然。 血气如烟,其形缥缈,以真罡规束,化作鼎炉也终归难以摆脱血气的藩篱,具其神已然不易。 哪里有眼前这般形神兼备,甚至于连其上花纹都能勾勒出的? 这是何等可怖的血气,何等强横的真罡?! “不败天罡?!” 丘斩鱼猛然驻足,望着那散发着巨量光与热的熔炉,心中又惊又疑。 那一次在平独山,他是见过裕凤仙凝练的气血熔炉的,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可也深深记住。 此时眼前这一尊熔炉,与其有四五分的相似,但隐隐间,有种更为圆融完满的味道。 ‘这真罡似乎比不败天罡更具韵味,甚至于……’ 念头闪烁不过瞬息而已,他已察觉到了异样,猛然转身,望向城南。 却正见一兜头蒙面的昂藏大汉跨步而来。 他的身形如是如此之沉重,身形每一个起伏,其落足处的地面、墙壁,乃至于整条长街都在剧烈的震颤着。 而随其跨步,其掌中赫然是一杆鹅卵石粗细的大枪更是嗡鸣震颤,鸣动如龙。 遥隔数百丈,都能感受到那一股扑面而来的铁血气息。 “哈哈哈!” 压抑失真的笑声在城西传荡,那大汉提枪而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方烈血?!” 丘斩鱼勃然色变,心中又惊又怒。 蒙个面就想瞒过他,真当他这三十年锦衣卫是白干的? “你想干什么?!”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一声长啸,方烈血跨步而来,他的眼底涌动着惊人的光芒,单薄的面巾都被吹起,根本起不到什么遮挡作用。 可这,已然够了。 轰! 一步跨越数十丈长街,漫天气流都被挤压着发出刺耳的爆鸣之声。 方烈血踏步,抬枪。 嗤! 后拖的长枪骤然扬起,这一扬起,就消失在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之中,只有那一道自远而近,好似将夜幕撕裂的血线凶戾的闯入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烈血枪!” 步灵虚猛然攥紧枪杆,心头涌动着莫大的惊悸。 五十年前,张玄霸横空出世,从一个落魄皇子经由流积山一战,就成为了名震天下的西府赵王,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其天赋绝顶。 更是因为他疑似获得了三千年前霸尊留下的传承。 这自然不是无的放矢,龙渊道当年的三个年轻人,经他指点,分别领悟了‘霸绝真罡’‘霸王枪’‘霸王杀法’。 而这三个年轻人,在五十年后的如今,分别成为了云、白、青三州的驻边大将军。 烈血枪,正是白州大将军方征豪从霸王枪中分解出来,传授给麾下将士的上乘枪法! “方烈血!” 丘斩鱼心神狂震,不假思索的伸手入怀。 可还不及他掏出徐文纪留给他的金豆子,密密集的弩箭已然从临街的阴影中攒射而来。 “蠢材,早防着你这一手了!” 方烈血大笑一声,血气、内息、真罡齐齐爆发,强大无比的力量推动长枪,爆发出惊人一击。 没有任何废话与犹豫。 更不怕任何袭击与阻拦,长枪落下处,恰似燎天之星火,齐齐坠下,就要将那这整座院连同那令他厌憎之人。 从这世间抹去。 “死来!” 第395章一门新的神功补昨日 呼~ 音波回荡,掀起狂风吹流火。 哪怕心中对于院中人有再多的不满,方烈血都不得不承认,院中人的武功、天赋都要超过自己,动则必杀,更无丝毫的轻视。 这一下起落快到了极点,风雷随身动,枪落如星陨,声势强到了极点。 若有人自高空而望,就会看到一片绚烂的流星火雨,枪尖如赤血,落入群星坠。 多年戎马,他早已将这门学自大将军的上乘枪法修持到了近乎大成的地步,自问不逊色于袁飞远未大成的夜魔刀。 轰隆! 气浪排空而落,更带着可怖的飓风席卷。 “宗师!” 秦姒早已退至院中,炙烈的血气炙烤下汗水打湿了衣衫。 她于武道之上着实不是很有天赋,哪怕有过林道人、赵坤、杨狱的指点,丹药也不缺乏,却也仅仅换血七次而已,且还是不久前才突破…… 对于寻常人来说自然算是高手,可在宗师面前,就真的黯淡如萤火,断然没有一分还手之力。 可…… “杨大哥……” 汗湿的发丝贴在脸上,秦姒贝齿轻咬。 身为神通主,哪怕不是攻伐护身类的神通,却并不代表她没有压箱底的手段。 她所掌握的神通,其名‘驱害’又名生生不息,肉掌所至,但凡她以为有害者,尽可驱离。 且不达目的,生生不息。 可她的仪式未成,想要施展神通,必须要近身三尺,而以她此时的武功,想要近身三尺,就只有…… “驱离!” 星火坠落而下的同时,秦姒轻斥一声,双掌舞动,犹如穿花之蝴蝶,游离于星火之间,神通发动! “这是?” 方烈血的感知何其之敏锐? 电光火石之间,他就察觉到了劲力的流逝,瞬间捕捉到了影响枪势的源头。 那是一个着白纱的美貌女子,此时稍有些急促,却也无损其秀色,而她分明武功不值一提,双掌挥舞间,却将自己的枪势、罡风归于无形。 “又一个神通者?!” 他的眼中泛起异样,旋即化作漠然冷笑。 道果之贵,天下难寻,可这不意味着神通者个个天下无敌。 事实上,绝大多数的神通都与杀伐无关,且几乎所有神通者的武道天赋都极差。 如院落中那堪堪筑基三关的女子一般才是常态,那杨狱、王牧之这样的才是真正例外中的例外。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哂笑之声未曾落地,方烈血单臂一抖,那鹅卵石粗细,带着惊人杀伐的长枪已然洞穿层层气流、血气而至。 就要连同这女子一起,尽挑杀于此。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心中突生出莫大的寒意,巨大的杀机于瞬息之间降临了。 这杀机来得是如此之强烈,饶是方烈血这样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悍将,也不由的一个激灵。 掌中长枪微微一滞。 “真有诈?!” 他的心头一跳。 余光扫去,院中如火血气中,那人分明还在盘膝而坐,双目紧闭,而丘斩鱼也被他带来的人缠住,无法放出那‘撒豆成兵’。 突然,一股温热的风穿过真罡拍打在他的脸上。 上面? 方烈血悚然一惊,似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抬头,瞳孔就是一个收缩。 那一口真罡束缚,血气交织而成的巨大熔炉,剧烈晃动了一瞬,继而,在他乃至于院落之外长街上的所有人的注视下。 炸开了! 犹如流星相撞于空中,刺目至极的血光于顷刻之间撕裂了弥天的夜幕,照彻了整座青州城。 轰隆! 实质的音波随即而至,犹如摆脱了束缚的恶龙,向世人展露出凶恶的獠牙。 “杨大哥……” 众人皆惊,唯有秦姒心中惊喜,她刚想回头,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掌已然从烈焰也似的血气之中伸出。 于音波炸裂的瞬间,一左一右掩住了她的双耳。 阳刚的气息萦绕在秦姒的口鼻之间,她微微抬头,杨狱正立于她的身后,以手贴耳: “看,烟花!” 轰! 犹如海量的黑火药齐齐点燃,雄浑至极的血气炸开,真好似一朵亘古未有的绚烂烟花绽放于夜幕之中。 美轮美奂之中,蕴含着只有方烈血一人可以品尝到的恐怖。 “啊!” 熔炉炸裂实在是猝不及防,哪怕是方烈血,也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手,这本该是血气外显的虚影而已。 不是真的丹炉啊,怎么会炸?! “真的有诈!” 狂暴的血气冲击之下方烈血真罡狂抖,衣衫乱舞,几乎吐血。 他此来,当然也是心有戒备,自己出枪之前,麾下的高手早已遍布了四周,确信无人埋伏方才出手。 可万万没有料到,会有如此一手,哪怕有着真罡护持,还是被蛮横的挤开,如流星般坠落而下。 巨大的落地声堪比惊雷,直将方圆十数丈的街道都砸的一沉,附近房屋小院都被震的坍塌、倒下。 呼! 汹涌的气浪吹起大片灰尘。 远处,隐于阴影之中的于道人瞧见这一幕,神色顿时一变,发声唤住了要去寻张龙福的一众白州军中高手: “止步!” 一干军中高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的愣在原地,有几个激灵的马上反应过来要去寻人,却被于道人唤住。 不解回头。 于道人却没理会他们,望向远处,眼底闪过凝重。 ‘现在走,还是再等等?’ 他心中闪过思量,不由自主的退到了一干白州军中高手的背后,以阴影藏身。 “杨狱!” 废墟之中,方烈血惊怒抬头,却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一口‘气血熔炉’炸开之后,几乎染红了小半边天的血气,竟好似有生命一般快速汇聚成了一条张牙舞爪的赤龙。 继而,在所有人瞠目结舌中,赤龙俯冲,如潮般没入了刚自站起身,更无丝毫毛发与衣物的杨狱体内。 什么鬼?! 这一幕委实太过不可思议,无论是坠落在地的方烈血,还是彼此厮杀成一团的丘斩鱼、步灵虚等一众人。 全都惊呆了! 内气温吞、血气狂暴,能将内息炼成绕指柔的人不在少数,可谁听说过有人能操纵离了体的血气?! “不对,还有真罡?!” 巨大的震惊闪过,方烈血敏锐的捕捉到了真相。 这并不是杨狱的血气如活物,而是他的真罡,不但凝练至极,更好似有着灵性,完美的将散逸的血气规束为血龙。 然后逆归其身! 然而,这个发现,丝毫不亚于血气逆流,因为他从未见过谁人的真罡、血气拥有这样的灵性的。 哪怕是能化真罡为兵刃对敌的大宗师,也不能吧?! 呼呼~ 风吹烟尘,秦姒望天,有些失神,直至掩住双耳的手掌抽离,面颊仍是滚烫一片。 她想转身,却被拒绝了。 “别看!” 血气遮掩中,杨狱稍有些尴尬。 数十上百次的尝试失败,并非全无用处,他早已摸透了真罡改易,熔炉铸就的所有诀窍。 虽不至于刹那成就,却也远比寻常人快的多。 只是有一点,却出乎他的预料。 那就是幻境之中的衣衫到底不是真物,以至于他只知道毛发会被闭合的毛孔截断,却没想到专门打造的衣服也被烧成了灰。 他的心性也算坚韧,但月下逗鸟这事对他而言,属实是超纲了。 秦姒也就罢了,外面还有好几十条大汉,这特么谁顶得住…… 很快,杨狱穿好了衣服,这才轻轻抬手,压落了激荡的灰尘,将秦姒掩在身后,看向自废墟中起身的方烈血。 宗师级武者的护体真罡与体魄着实惊人,近距离燃爆血气,也只将他衣发吹乱,身上多了那么几条微不足道的口子罢了。 “只有你一人吗?” 杨狱舒展手臂,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声,熔炉凝成,气血归属于一点,他只觉身子都轻了几分。 内息转动,周身无一不通,活活活泼,说不出的流畅与痛快。 这世上再无什么享受,比得过自身这种近乎脱胎换骨的畅快了,这是本质的升华,是力归于身的安定。 “不对,还有另一个……” 话音未落,杨狱眸光如电打向远处,黑暗于他眼中如浮云,那灰发抱剑老道退的虽然快,却也快不过他的目光。 只是,这老道士未免胆小的过分,自己一招还未出,他居然就不战而逃了? 还是说,想要暗中偷袭? “如今,还信那方大将军‘赤胆忠心吗’?” 阴影中,王老道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迎着杨狱的目光,嘴唇哆嗦,脸色灰败,意志消沉: “狼子野心,都是狼子野心啊……” 说着,竟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让同样心中酸涩难受的张龙福好一阵难受,没了往日的活泼,这位小世子颓然叹气: “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姐姐、奶奶好好的,剩下的都给他们,都给他们吧……” “杨狱……” 方烈血五指屈伸,紧攥枪杆,目光不离杨狱,眼中只有深深的忌惮: “你这是什么真罡?!” “想知道?” 血气上扬,真罡涌动,杨狱缓步前踏,风随人动,音波回荡间,根根玉石般手指屈伸合拢的手掌, 已在风雷震爆声中, 一拳递出: “不死,告诉你!” 第396章武道宗师的意志 探臂, 握掌, 出拳! 杨狱的动作不快不慢,没有往日那种暴烈与急促,而是自然而然的流畅写意。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闃呰昏拷涔︾湡鐨勫ソ鐢锛岃繖閲屼笅杞澶y跺幓蹇鍙浠ヨ瘯璇曞惂銆傘 犹如丹青大家、棋道国手,万般套路记于心中,出手之时再无需刻意为之,自然就熟极而流…… 呼! 杨狱探臂,如大枪扎出,以其为中心,十数丈内气流涌动,狂风骤起,却不及四散,又被其捏合的五指攥进掌心。 哗啦啦! 本就无有多少的光亮瞬间消失,杨狱这一攥,直好似将夜幕一并拽了下来,深沉的墨色瞬间盖落下来。 “夜魔刀?!” 深沉的墨色盖下的瞬间,旁观众人只觉眼前一黑,好似失去了对于外界的感知,而首当其冲的方烈血,更是悚然一惊。 他与袁飞并无什么交情,可终归同在龙渊道,哪里还认不出夜魔刀? 杨狱踏步,攥拳的瞬间,他分明嗅到了袁飞那门夜魔刀的气息,虽然远不如袁飞那般似能剥夺五感的诡异。 可味道,是对的! 但这怎么可能?! 袁飞刚死十多日而已,即便眼前之人乃是亘古未有的天纵奇才,又怎么可能将这样一门诡异的上乘刀法练到这个境界? 而且, 袁飞临死一击在他身上造成的伤势呢? ‘难道是他的道果……’ 念动的瞬间,方烈血纵声长啸, 眸光如电, 好似一道要划破黑暗, 斩落阴霾的闪电划过。 没有留手。 方烈血神情凝重,未曾突破之前, 杨狱已然硬碰硬击杀了夜魔刀袁飞,突破了还得了? 若不趁着他刚刚突破,未能完美掌控的当口出手, 他今日只怕就在劫难逃了。 轰! 泥沙狂涌,长街轰鸣。 方烈血脚下重重一踏,肉眼可见,他的胸腔之中似有赤光闪烁,澎湃至极的血气与真罡似在其身后化作一方岩浆涌动的熔炉之影。 气血与真罡齐齐勃发, 可怖级数的力量暴走, 方烈血本就魁梧的身子更是膨胀了三分, 满身甲胄都被撑的开裂。 筑基五关,以熔炉为最。 这一步, 在武道称之为气血熔炉, 于道家称之为‘金丹’、佛家又唤其为‘‘舍利’。 称呼不同, 实则境界相同。 皆是以真罡规束血气, 将血髓浆都浓缩一点, 以此打破肉体的极限, 至此一步,武者的血气将不会因年老体衰而衰减。 静如蝇蚯介子,动如九天神龙。 方烈血熔炉温养多年,这一下催发到了极限,赤红之色遍布全身,皮膜之下的血管青筋都暴起多高。 砰! 声声爆鸣相随, 长枪毒龙腾渊弹射, 如孔雀开屏,带着浓烈至极的铁血煞气弥漫,压不住的, 是方烈血高亢入云的爆鸣: “杀!” 轰! 沛然真气鼓荡的声音不及传荡出去,已然被一声更高的轰鸣所打断。 五指捏合, 拳印打出。 顷刻之间, 赤与金交织夜幕, 雄浑至极的力道于这一刹那展现的淋漓尽致。 幻境之中数十上百次的尝试, 杨狱早已摸透了真罡、熔炉的所有关卡, 根本无需再次适应,一经突破,就可发挥全力。 真罡改易,熔炉铸就。 境界的攀升,终于助力杨狱打破了困扰他多日的瓶颈,学自张玄霸的那一式霸拳,继天意四象箭之后,也突破了第七品! “呼!” 口鼻间,是那唯有战场才有的铁与血的味道,实质的拳意如潮冲击,方烈血的精神有着刹那的恍惚在。 于这一拳之下,他似乎看到了实质般的幻象。 烈焰披风、追风赤云马、凤翅镏金镋,以及那如神似魔的强大身影。 这是…… “得了精髓的霸拳?!” 方烈血悚然一惊,眼底闪过惊惧。 天下间,或有不闻西府赵王之名者,可那一定不包括军中,身为军中宿将,虽无缘流积山一战,可他如何能不知霸拳? 麟龙道,八千玄甲,人人皆通霸拳,人人皆修兵形势,然而,哪怕是在玄甲精骑中,能够得霸拳精髓之人,也不过一掌之数。 而这,还包括着老王爷与麟龙王这两尊大人物。 他当然知道杨狱不知从何处雪来了霸拳,可他怎么可能得霸拳精髓? 连战场都没有踏足过的人,怎么可能修成唯有在铁与血之中方能锤炼出来的霸拳精髓?! 吼! 金戈铁马之气激荡,龙吟虎啸声追随。 一息都不到,数十丈已被杨狱一步跨过,漫天气流罡风被赤金色光芒裹挟在其五指之间,为他这一式霸拳助力。 拳印横压,夜幕失色,霸道凶戾的拳意比之夜魔刀更为可怖,蛮横无比的挤压了一切光明,带来死亡的黑暗。 当! 拳与枪撞,刺耳的金铁交鸣声闯荡出极远。 一刹都不到,漫天枪影已然消失不见,唯有那拳枪与空气剧烈摩擦所留下的硝烟弥漫长街。 嗡! 鹅卵石粗细的大枪,被赤金交织的拳印压的如弓身般弯曲,枪杆赤红滚烫,方烈血双眉滴血,双眼赤红。 拳印落下的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袁飞为什么会被人越阶击杀了。 这是内息、气血、真罡、体魄四重巨力融汇交织的狂潮,这力量,非但不弱于他,甚至犹有过之! ‘我败了!’ 刹那之间,方烈血心中甚至闪过了退缩的念头。 可一瞬都不到,颓然已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万二分狂暴的凶戾。 “只有死战的白州兵,没有逃跑的方烈血!” 当这个念头闪过,面对杨狱那凶戾霸绝的一拳,方烈血竟已全然没了半分怯懦与畏缩。 崩崩崩~ 犹如床弩搅动,方烈血周身九条大筋瞬间绷到了极限,继而,悍然绝然的齐齐崩断! 戎马一身,行伍出身,方烈血首重横练,他这一身横练固然比不上四大神捕之一的断启龙,可也是毕生打磨而出的。 可这一瞬,他竟直接摧毁了自己的横练之基,以筋断为代价,爆发出了超越极限的力量! “玉石俱焚吧!” 炙烈如火的长啸响彻,方烈血毅然决然的断筋、炸炉、燃气,以毕生都不曾有过的凶悍姿态爆发。 竟生生抗住了杨狱突破之后,以真罡、气血、内息、牛九二虎,合以佛陀掷象、劈山惊诀为根基,打出的第七品霸拳! 挺直了枪杆,一如其笔直的脊梁。 他的生命,在这一瞬间,燃烧到了有史以来最为浓烈的时刻。 “将军!” 长街各处,白州军中高手皆感受到了什么,望向那如火炬燃烧的身影,虎目含泪。 早已退出数里之外,于城头遥遥观战的于道人,窥见这一幕,脸上也不由的闪过一丝动容。 “死战为那般?” 他微微叹息。 他相信,假如方烈血及时罢手、求饶,至不济跪下磕头,终归是能保住命的。 比之生死,什么富贵荣华,名声宗门,又算得了什么? 他不理解,但心中也有着一抹佩服。 至少明知必死的事,他是怎么都不会做的…… 而且,真的能玉石俱焚吗? 望向城西小院,于道人心下摇头,突觉得自己不够稳妥,一叹之后,又退出三十里地去。 “武道宗师,终归有着自己的意志!” 望着那人枪合一,如贯日长虹般直撞而来的方烈血,杨狱心中也不由泛起涟漪。 踏出黑山直至如今,他见过了太多的武者,山贼强梁、独行大盗、世家弟子、大派高手…… 可真个拥有如此纯粹意志的,着实不多。 眼见得方烈血放下一切,用尽一切手段来杀他,他心中对于此人偷袭而产生的三分轻视,也终于消失。 砰砰砰~ 炙烈长枪掀起的怒潮之中,杨狱长身而立,凶戾的枪芒洞穿气流、割裂长街,如千万强弓攒射般撞击着他的真罡。 真罡改易,熔炉铸就之后,他自问已不逊天下任何宗师,那些位高高在上的大宗师尚且不知。 可方烈血,已非他对手了。 他的五感超人,心眼敏锐,再见方烈血的那一刹那,他心中就知道了这一点。 轰隆! 赤金色光芒照彻长街,刺目至极,哪怕是丘斩鱼、步灵虚等真罡高手,在这一刹那,眼前也是一片空白。 只听得似是一声,又好似是两声巨大的轰鸣响彻,然后,交战中心,那两道同样炙烈的血气,就突然熄了一道。 砰! 似有惊雷在耳畔炸响,旋即,是钢枪插地的‘嗤’声轻响。 无可形容的巨力压过了周身涌动的剧烈痛楚,方烈血怒目圆睁,方才在耀目的光芒之中看到了那衣衫破碎的身影。 那蕴含了自己毕生修持的一枪,终于刺穿了那令人惊悚的可怖真罡,然而…… 望着他胸膛之上凹陷寸许的枪痕,方烈血的眼底一黯: “金刚不坏身?!” 天意四象箭、轻功、刀法、霸拳、不知名真罡,古怪的发力方式、还有这像极了金刚不坏身的横练一一在他眼前闪过。 一个刚刚及冠,岁数不足自己三分之一的小子,哪来的时间修炼如此之多的上乘武功。 “噗!” 一口逆血吐出,灼伤大地,青烟冒起,如同滚油落地。 ‘终归是败了……’ 方烈血耳畔有声音响起: “我这门真罡,还未有名……” 未有名? 自创?! 最后的念头伴随浊气吐出: “好!” 人未倒,气已绝。 第397章仙魔神佛,四大判官 唰! 睁开眼,仍是熟悉的房梁。 龙渊王府比之其他王府,算不得豪奢,可在李二一的眼中,这却已然是极尊极贵的地方了…… 铁木横梁、檀木桌椅、雕纹屏风、上等瓷器…… “这得多少银子?” 李二一有些牙酸,连连叹气。 这要是放在他处,能住这样的房子,他自然是极乐意的,奈何,自己现在是个囚徒。 虽然无人看管,可却出不得这个院子。 “里面的,出来吧!” 屋外,传来叫嚷,一护院推开房门。 李二一眼皮耷拉,心中不耐至极,但瞧见这护卫结实的身子,却还是得挤出微笑来: “得嘞!” “跟着!” 那护卫也懒得理他,转身带路。 ‘狗眼看人低!’ 李二一心中憋屈,却也没得奈何,只得跟着,这些天,他时不时就会被叫去给人说书,当然,多数是那位胖世子。 每每见之,他总是战战兢兢,这世子是个十成十的狠人,带他前来道城的王景奇,好歹也是换血大成的武者,就那么被枭首示众了。 每每想到,他心中就有些发酸。 走着走着, 他察觉不对,怎么越走, 越没人烟了? 这是图穷匕见了? 他心头一颤, 就想询问, 那护卫却是脚下一顿,面无表情道: “一个时辰后出来。” “啊?” 李二一小心的扫过四周, 这处清幽之所,戒备却着实森严,暗里不知道, 可单单明面上,就有着数十人巡逻。 且一个个都人高马大,精悍冷厉,远比带路的这护卫要强不知多少, 头前几个,气息只怕比之带自己前来的老王都不差什么了。 换血大成的大高手啊,这里面…… 他心如擂鼓, 却也只得顺从进入,这是一间颇大的院子, 里面房间就有十来间,院内各种花卉开放, 香气扑鼻。 到这里,反倒是一个守卫都没有了。 ‘这该不会是囚禁那位老夫人的地方吧……’ 李二一整理了一番说书的东西,正要说话, 就听得屋内传来声音: “先生请进吧。” “真,真是……” 李二一心头‘咯噔’一声,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真是那位老夫人? “是!” 他一抖长袖, 躬身进去。 不大不小的房间内, 老夫人正襟危坐,见得他进来, 微微一笑,而那屏风之后, 好似还有一人…… 没敢多看,这位老夫人的威势太足了, 让他有些战战兢兢:“老夫人, 您想听哪一段?小老儿好提前准备一二……” 静静的听他说完,老夫人起身, 为他倒了一杯茶水,在后者受宠若惊之时, 说出了让他浑身一哆嗦的话来: “先生,你有没有拼过命?” 李二一吓了一激灵,‘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鼻涕眼泪一起下来: “王妃饶命!小老儿手无缚鸡之力,实在,实在无法,无法……” 到底说了这么些年书,再联想着龙渊王府发生的事情,李二一哪里会不懂这老妇人的意思? 可这样的事情,哪里是他这么一个说书先生可以插手的? 这不是要他拼命,这是要他死啊! “唉。” 老夫人叹了口气,将他搀起。 “老夫人饶了我……” 李二一受到了莫大的惊吓,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老身肯饶了你,那孽子,可未见得肯了。” 老夫人微微摇头: “先生以为,我家那孽子,为什么要请你来王府?” “啊?” 听得这话,李二一有些慌乱,联想着被囚在王府的前后,发现了不对。 一个小小的说书先生,即便说的好了些,又有什么资格被世子接见,并囚于王府? “为什么?” 李二一声音有些发涩。 “先生仔细想想,你说的‘林教头’‘武二郎’到底出自何人的手笔?” 听得这话,李二一几乎脱口而出。 杨狱?! 这一下,他才猛然惊醒。 是了,相比起自己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说书先生,杨狱这样的后起之秀,世之天骄才是真个能吸引那世子的注意力。 老夫人也没隐瞒:“先生知不知道,你的那位朋友大展神威,先后杀了我家孽子手下的两尊宗师!” “两,两尊宗师?!” 李二一几乎瘫在地上。 说书出身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宗师? 无论在武林之中,还是庙堂之内,宗师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他惊于杨狱竟然能杀死这样的大人物,又泛起惊恐,任谁被杀了两员大将,都会暴怒的吧? 自己,自己…… “可,可小老儿堪堪换血两次,有什么本事帮忙?” 李二一哭丧着脸。 在杨狱的帮衬下,他终于突破换血的门槛,并前进一步,换血两次,但这在王府之中,怕不是只打得过丫鬟吧? 不对,丫鬟也未见得打得过…… “先生的武道天赋,确实很差,不过……” 老夫人伸手入怀,手掌再度摊开时,就多了一灰扑扑,巴掌大小,好似‘勺子’一般的物什。 銆愯よ瘑鍗佸勾鐨勮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闃呰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锛屽紑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鏈楄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浠ヤ笅杞銆 “这是?!” 窥见这‘勺子’的瞬间,李二一只觉胸腔一热,一股莫大的冲动从他心头升起,几乎就想上去抢夺。 好在反应了过来。 “这是一枚‘道果’!” 老夫人没有卖关子,坦言道: “第一次见面时,老身就察觉到了这枚道果的异样,先生与其十分之契合,若有它相助,先生逃出王府,自不在话下。” “道,道果。” 李二一的脸色有些呆滞。 这一小会的大起大落着实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心跳越来越强烈,直到满口答应下来,方才惊出一身冷汗。 道果虽然好,可命更重要啊。 可道果都攥在手里了,他就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来: “老夫人明鉴,若,若这道果果真有用,那小老儿必然愿效力,可万一没有用……” “若无用,那也是天意。” 老夫人叹了口气,实在也非很有把握。 潮起三千年,尤其是最近几百年,出土的道果着实不在少数,然而,并非每一枚道果都有用的。 “如此,小老儿就拼一拼!” 李二一心中滚烫,直至出了门,才终于忍不住看向掌中的‘勺子’,这细细一看,却原来不是个‘勺子’。 而是, 扫把?! “奶奶,你何必牵连他人?” 李二一离去之后,屏风后红衣闪动,脸色稍有些苍白的裕凤仙走了出来。 那一日她奋力杀进龙渊城,击伤的宗师就有两人,哪怕身怀‘东龙’,也受了极重的伤,如今都不曾痊愈。 “非如此,他也不会有生机。” 老夫人转动手腕上的佛珠,有些疲惫:“这孽子越发的强了,只希望这位说书先生,能成吧。” “越发的强了?” 裕凤仙微微一怔: “投效他的宗师,拢共七人,如今死了两个,还有于方舟、南山霸代为牵制,他怎么也说不上越来越强吧?” 她是很瞧不上张灵峰的,在她看来,这胖子根本没有什么本事,若非王牧之师徒支持,只怕根本没人会效忠于他。 “凤仙,你若如此想法,那就大错特错了。” 老妇人微微摇头: “你可知,为何龙福没甚出息,那孽障分明是最佳人选,你爷爷与我,都不愿让他接手龙渊道吗?” 裕凤仙茫然。 “四十年多年前,流积山大战过去还不到十个年头,在岭南道群山中,曾发生了一场大祸事!” “一头‘山君’出世,引得八方云动,你爷爷当年带人前去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没说,我也不曾问。” “但他带来了数枚道果,可惜,王府上下,无一人能使道果认主……” 老夫人带着回忆,道: “直到那孽障出世……” “好些年前有传言,说他出世就被道果认主,这居然是真的?” 裕凤仙大为惊讶。 “是真的,当时你爷爷大喜过望,宴开百席,邀请了不知多少亲朋,宴会上宾主尽欢,可直至结束时。 有一人姗姗来迟,他道‘二公子天赋异禀,生即为道果认主,可他必将为龙渊道带来祸患!’” “就凭此人一句话?这人是谁?” 裕凤仙皱眉,她当然不喜张灵峰,可也不认同这什么批言。 “这人的话,实在不能忽略……” 老夫人叹了口气: “他就是入主内阁的当今首辅,钦天监主,薛地龙!” “钦天监主?!” “是他,那时的他,虽无今日尊贵,可却也是晋位大宗师的神通主了,地位不逊公卿……” 老夫人回忆当年。 那一场宴会,最终不欢而散,她诞子不过百日,哪里听得这话,差点就动了手。 “……他说,道果分五类‘神、佛、仙、魔、妖’,可五类又有细分,神有天神,也有鬼神。 老二的道果虽为神,却是鬼神,且是穷凶极恶的‘判官神’!” “判官属于穷凶极恶吗?” 裕凤仙有些诧异。 传说中,判官似乎不是恶神吧? “据那薛地龙所言,判官神,分同小可,四大判官神,皆具两枚道果乃至更多,是一阶之极……” 老夫人眼底有着黯淡: “如果说,老二是文判,那还好,可他,是武判……” “文判主生,武判主死!” 第398章神通道果不可控? 将满腹心思的李二一带回院子,那护卫又自折返回来,走进囚禁老夫人隔壁的院子。 一墙之隔,这间院子就越发的冷清,甚至有几分凄凉。 碧绿的青苔爬满了院墙,无甚花卉,只有一株春来也不发芽的老树孤零零的蹲在院子一角。 老树下、石桌后、轻轻晃动的摇椅上,横肉满脸的张灵峰阖眸养神,炙热的阳光透过老树不多的枝丫照在他的脸上。 没敢打扰熟睡的世子,那护卫躬身等候着,未多时,他听到了世子的声音。 “余先生,你信命吗?” 余先生? 那护卫悚然一惊,这才发现,老树下的石桌上摆放着棋盘,还有一人不时落子,与自己对弈。 宽大的青衫下,体魄匀称,一丝不苟的黑发束于脑后,不同于那位万象山人的其貌不扬,他这位弟子容姿清俊,堪称俊秀。。 大宗师,余景。 护卫心头一颤,若非世子出声,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这位大宗师。 龙渊道城中,大宗师有着五人,可随着老王爷沉睡不醒,王妃荒废了武道,如今大宗师,仅有三人而已。 除却王府大客卿‘公羊武’之外,就是万象山人王牧之师徒。 一门两尊大宗师,这不要说在龙渊道,放眼天下都是极为罕见的。 “信。” 余景左右手各落一子,随口回答。 “不信有命在天,是儒家第一大罪。问先生这个,是有些多余了。” 张灵峰叹了口气。 啪! 余景落子,淡淡道:“信命,不认命。” “这话说的,难道这世上还有心甘情愿认命的?” 张灵峰哑然。 “人的命,看起来模糊缥缈不可言说, 实则并不算什么稀罕的物什。改易命理, 这世上能做到的太多了。” 余景正色道: “皇帝为百命主, 改易他人命理,实不过一言可也!远的不说,世子如今大权在握, 同样可以影响千万人的命数。” “大权在握,就能断人命运……” 不知想起了什么, 张灵峰略有些感触, 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看向护卫,那护卫一激灵, 忙汇报。 “老太婆还是不死心。” 张灵峰似并不意外,摆摆手,让那护卫下去。 “人的思维, 无法超越自己的认知……” 这时, 余景弃子了, 他摇摇头: “哪怕能一心二用, 可无论棋路还是棋力,其实都无法超乎自身的认知, 与自己下棋,实在是无趣……” 张灵峰没搭话,整个龙渊道, 没谁乐意与这位下棋。 “沧海、袁飞,短短时间, 龙渊城九位宗师已去其二,算上被郡主伤到的两位, 如今世子能动用的力量,似乎不多了。” 余景微微眯眼, 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余某有些好奇,世子究竟有什么依仗,才能如此不动声色……” “我的依仗,山人自知,余先生何不去问问你家老师?” “呵呵~” 余景不再多言,起身告辞。 张灵峰未起身相送,只是目视其离开, 神色渐渐冷峻下来。 “世子,他此来是?” 阴影中,一个拄着蛇杖的乱发老者缓步而出,老迈的脸上有着忌惮与凝重。 “自然是怕我做‘大逆不道’之事, 儒家的人,从来是这种做派……” 张灵峰面无表情。 “世子要小心这师徒两个,他们虽一向低调,可这些年里,城中儒生几乎都是他们的门人弟子,势力很大。” 蛇杖老者告诫。 “风老不必多说,我明白。” 张灵峰不愿多说,缓缓合上眸子。 嗡~ 一抹幽光在只有他可见的眼底浮现,那是一张古老而斑驳的泛黄古卷,其上有着密密麻麻的字体。 他的目光一扫,落在了显现出赤红的两行文字之上。 “沧海、袁飞。” 随其心中默念,那四个赤红字体陡然变大,最终化作两道赤色洪流没入他的体内。 无人可见的细微之处,丝丝缕缕的红光扩散,从最为根本之处,改易着他的筋骨与本质。 “还不够啊。” 他微微自语,又望向那泛黄的古卷。 随其目光所至,一个个名字随之泛起光芒。 …… …… “没有见他打坐服丹,也未见他演武练功,可旬日之间,他的变化却堪称惊人……” “是那枚判官道果吗?还是说……” 缓行于大街上,余景眼底闪过疑虑。 自明心见性以来,除却自家老师之外,在这龙渊城,他还是首次碰到如此无可捉摸的情况。 张灵峰的身上,似是涌动着迷雾,让他都看不真切。 “万物皆有其灵性本根,在先皇继位之前,但凡认主道果者,都是无缘于公卿王侯之位的。” 万象山,小溪前,王牧之盘膝大石上,不等余景询问,已然主动开口了。 “天人相冲,这也是儒家的禁忌。” 余景点头。 古往今来三千年,道果认主的神通主其实很多,真个走到‘举行仪式’这一步的,也不在少数。 大明承接诸朝底蕴,自然有着极为详尽的记录。 仙、佛、神、魔、妖,道果五类是古之流传,而大明四百年里,诸多考究之后,将其细化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单以神类道果论,就有‘天神、地祇、鬼神’等诸般细化,而根据可不是传说,而是那些有史记载的‘仪式’! 一如王牧之所言,因着有太多的例子在前,大明前三百多年,都极为排斥神通主,直至先皇继位之前,才有所改善。 不为其他,实在是道果‘仪式’太过不可控。 七百年前,曾有一小国之主,就因一枚道果‘玄鲸’而掘开了国内十八条水脉,旬日之间,淹死百万人,震惊天下。 “道果认主,其原理为何,如此多年来,也无人得知,但必然是神通主有着某一方面,契合了道果的特性。” 王牧之淡淡说着: “有史记载,但凡神通主,无不与道果契合,或许天生,或许是后续改变,终归难以避免。” “道果天生,人力执掌,终归有着霍乱与灾厄。” “如老师所言,那张灵峰为道果认主,则不可避免的将会成为薛地龙‘批言’之中的那般?” 余景拧眉。 诚如他所言,他信命,却从不认命,对于这种一言断人命运的事情,有种天然的反感。 心中思量,有关于那位龙渊王世子的生平就自涌现而出。 生即被道果认主,在当年也曾引起莫大的轰动,百日宴上薛地龙的批言,在很长一段时间也曾被人津津乐道。 但老龙渊王何等人也? 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修罗,是以一口青龙偃月刀,曾于万军之中瞬杀大离军中两尊大宗师且全身而退的无双战将。 这样的人物哪里会信命? 事实上,百日宴后,薛地龙几乎被其劈杀于龙渊城外,直至如今,钦天监与龙渊王一脉的关系都极为恶劣。 幼年之时,王府之内也是父慈子孝,直至其八岁那年,一个自幼服侍他的奴仆,莫名其妙身死。 自那日起,龙渊老王态度大变,不但将其禁足府中,更拒绝任何人接触他,甚至于连服侍的人都没有留一个。 再思及那位老王爷昏迷之前,唯一的要求就是杀子。 这或许就是察觉到了什么? “有所得,必有所缺。” 不知想起了什么,王牧之笑了笑: “又要当和尚,又不想守那清规戒律,你乐意,佛也不乐意。” “这倒是” 余景哑然失笑,却又不禁问出老问题: “即是如此,老师何必选他?依着典籍所言,鬼神类道果极凶似魔,轻则倾覆一州,重则霍乱天下……” “除了他,又能选谁呢?” 闻言,王牧之神色木然: “你总以为为师的选择很多,事实上,并无什么选择,而且,时间也不多了……” 余景拧眉。 “大宗师,说起来好似很了不起,其实落眼天下,又算得了什么?” 王牧之伸出手掌,其上电光闪烁,时而如气,时而化水: “阴阳化殛手,安不了天下,也救不得黎民,甚至于,连一颗粮食,也变不出来……” “魏正先何等心高气傲,可也养不活十几万青州兵,换做你我,又能如何呢?” 余景沉默。 “多年以前,我以老师马首是瞻,整顿云州,展望天下,欲学先贤平天下,重现盛世……” 望着掌中氤氲的雷水,王牧之有些失神: “可到得后来,我渐渐明白,老师的路子,是行不通的。他成与败,其实只在四个字……” 余景开口: “简在帝心。” “不错!简在帝心。我辈儒生,三千年里,学说繁多,其实,万变不离其宗,终归只是‘得君行道’,渴求欲一圣明君主,以施展抱负与主张。 我曾经也这么认为,然而后来,老师的治国十方被驳斥,被束之高阁,他也被一贬再贬后,我就有些迷茫……” “但被老师禁足龙渊的这些年,我渐渐想明白了。” 王牧之的神色越发的漠然,口中吐露之言,在任何儒生耳中,都几可算是大逆不道: “圣人靠不住,先贤靠不住,皇帝,也靠不住。” 第399章人的名,树的影 大日东升,照破夜幕。 天色蒙蒙亮,铁峰已穿衣起身,走出房间,六扇门中已有人烟,草草吃了几个窝头,他就领着一干捕快出了门。 “铁老大。” 一个有些稚嫩的年轻人凑了过来。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铁峰瞥了他一眼。 这小子叫刘三响,是被临时招进六扇门的,待遇只有正常捕快的三分之一,且没有丹药供给。。 朝廷缩减开支的刀,终于砍到了他们身上。 “听说,你认得那位杨宗师?” 这小子神秘兮兮的问着。 “怎么?” 铁峰面无表情。 “能不能帮俺引荐一下,我……” 刘三响搓了搓手。 “怎么,你还想拜师?” 铁峰泼冷水: “远的不说,青州城里,想拜他为师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比你年轻、有天赋的不知多少,你凭什么?” 携两次大战之威,如今的青州城中,名声最劲的无出杨狱,大街小巷的武人,高谈阔论言必称杨。 不知多少人倾慕崇敬。 这些日子,他下榻的‘悦来楼’比春风楼还要热闹。 送礼的、请客的、拜师的、卖身为奴的、送女儿的……简直数不胜数。 就他听说的,起码十好几个乡绅,直接将女儿包在被子里,夜里往门里一丢…… 就是他自己,都因着杨狱的名头,在这几天里被不知多少人寻上门送礼,而且,往日看他不顺眼的同僚们,如今也都多了几分敬畏。 前几日,同僚们的俸银、丹药都缩减了三分之一,但他不但没少,甚至前一年被克扣的,都加倍还了回来。 “呃。” 刘三响讪讪挠头,不敢多说。 未多久,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大战的废墟处,不少人正在搬运木石,修葺房屋。 “宗师啊。” 哪怕不是第一次见,一干人心中还是敬畏不已。 两条长街, 数十间房屋, 换成他们, 想拆成这模样,几十个人怕也得几天几夜,但这却只是人打斗留下的残骸。 “触目惊心啊。” 刘三响咂舌不已。 “不行!就是不行!” 远处传来喧哗声, 一个横肉满身的胖子在大呼小叫,死活不让人帮他们修葺房屋。 “赵老二, 你干什么?!” 铁峰铁青着脸: “又不用你出一个大子, 大呼小叫的想干什么?!” “铁捕头!” 瞧见铁峰, 刚才还大呼小叫的胖子顿时挤出了笑容来,他搓着手上前: “你瞧见没有?那大坑, 那可是杨宗师拳头砸出来的!咱房子多得是,这坑,可是青州独一份……” “……” 铁峰差点被噎死, 吩咐左右直接将这胖子架了出去, 在后者杀猪也似的惨叫声中, 第一个将他房子推平、修葺。 “人的名, 树的影啊。” 六扇门一众人啼笑皆非,刘三响却是满眼的敬畏与向往。 “大丈夫……” 啪! 铁峰一巴掌拍这小子后脑勺, 臭骂道:“还不快点干活!” “这就来,这就来!” 刘三响龇牙咧嘴,忙抱起大石搬运, 余光一撇,顿时又怔住了: “铁老大, 你看?” “皮痒了?” 铁峰不耐烦的抽了他一巴掌,余光一扫, 也是一个激灵。 城门处,来了一队人, 吸引他目光的,不是那四匹无杂色的上等龙马,也不是那华贵的车辇。 而是驱车赶马之人。 戴尖帽,着白靴,褐色衣服系小绦,这是…… 活了快五十,这是他头一次瞧见这样的服饰, 可几乎一瞬间,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东厂的太监?!” 铁峰心中一个激灵,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真,真太监啊?” 刘三响下意识的瞧了眼自己的裤裆, 正想说什么,就听见铁峰压低了的声音: “你不是想见杨宗师?拿着我的牌子,快些去,将这事,告诉他,要快!” “是!” …… …… 咕咚~ 一粒粒金豆子混杂着丹药吞入腹中。 “这丹药,对我没有用了……” 感受着丝丝热流扩散,杨狱心下摇头。 随着熔炉铸就,益气补血丹彻底没了作用,甚至于连果腹的能力,也下降了一大截,这几日里他食量大增,足是之前的数倍。 “难怪准宗师以上的武者,多会寻一方势力加入,单凭自己的话,每日吃喝就要占据小半时间,算上睡觉、其他杂事,几乎没有什么练功的时间了。” 换血大成的武者,体魄比之常人强大何止数十倍? 消耗也要大的多。 内息也好,真气也罢,终归是根植于血液,若是得不到进补,哪可能增长内气? 兼修横练的就更不必说了。 是以,江湖之中鲜少有独行的宗师,非不愿,实是不能。 哪怕是气通百窍,贯穿玄关的大宗师,也没可能餐风饮露,想要完全摒弃人世独居,或许只有传说中的仙神了吧? 将此事压在心中,杨狱开始整理自身的武功。 哪怕不知道‘熔铸百经’,统合自身武功,也是迟早要走到的路。 有着暴食之鼎,他这几年里所学武功太多也太杂乱,不算下乘武功,也多达二三十门之多。 “我以不败天罡为核心,兼容金刚不坏身、不坏金身等顶尖武功,演化出了一门更为完善的真罡,可这并不是真正的创功。” 杨狱心中雪亮。 以他今时今日的武学造诣,创造几门下乘、中乘武功都是信手拈来,一如他交给魏河的斩首刀,哪怕放眼中乘武功中,也属一流。 但想要从无到有的创出一门比肩不败天罡、不坏金身的神功,却没有可能。 他汲取诸门神功之长,也堪堪走出了真罡这一步,无前无后,自然算不得创功。 至少,达不到他的要求。 “我此时所学之武功不少,可不被彼此覆盖的,内炼老母想尔服气录是一个,金刚不坏身是其二,不坏金身与不败天罡,只有修成真罡之法,无有后续。” “此外,百步飞剑、天意四象箭、青龙九杀、霸拳、周游六虚、玄鲸裂海,对了,还有新学的夜魔刀……” “隐可归于秘术、异术的,有兵甲灵通术、劈山老母惊诀、佛陀掷象等等……” …… 有着暴食之鼎内的进度条,杨狱对于自身的进度了如指掌,梳理起来极为容易。 但梳理容易,想要统合,难度就很大了,他初成还未命名且仅有真罡的新武功,还未到能统合诸法的地步。 只能逐一融合,由易到难,一步步来,直到‘熔炉’够热后,以诸般功法为薪柴,铸就自身之路。 “如果要融合,第一步,就要是我的这门内炼法,老母想尔服气录……” 望着鼎壁上,进度不快不慢,中规中矩的内炼法,杨狱心底泛起涟漪。 他不是没有想过选择其他内炼法顶替了这门疑似来自怜生教的服气法,但多次思量,还是放弃。 一来,这门服气法的品阶极高,是他此时所能接触到的最上等服气法,其二,则是这门内炼法着实过于神异,五感也罢,心眼也好,都是他不能舍弃的。 只是…… “上次我擒住余灵仙三人,似乎并非从她们身上察觉到这门服气法的气息,这就有些意思了……” 心念一转,杨狱睁开眼。 熔炉铸就后,他的精神又有着长进,五感也越发敏锐,哪怕附近有数百人的气息,也能捕捉到与他有关的。 “又有高手来……” 吱扭~ 秦姒推开门,神色稍稍有些凝重: “东厂的人来青州了。” “东厂的人。” 杨狱舒展筋骨,起身,看了一眼院子里手足无措的年轻人,心中微动。 作为与六扇门、锦衣卫齐名于世,在朝廷内地位隐隐还有超过的暴力机关,东西两厂的名头可是真个如雷贯耳。 只是,两厂多在皇城,鲜少来地方,此来…… “杨,杨宗师,俺,俺叫刘三响,是铁老大,铁老大让我来……” 年轻人有些紧张。 “有劳了。” 屈指弹过去一枚丹药,杨狱点头示意。 “不用,不用。” 刘三响呼吸急促,接过那丹药,只觉骨头都轻了二两,飘飘忽忽的出了门,才惊觉自己根本没想起来要拜师这回事。 “啊啊啊!” 他心中郁闷,暗恨自己胆子太小,正要离去,余光一扫,差点心脏骤停。 悦来楼的后院所在,是一条不大的巷子,而此刻,巷口处,赫然立着那曾在城门处惊鸿一瞥的小尖帽。 不对,是东厂的太监…… 而更远处,他依稀可以瞧见那熟悉的龙马与车辇,这东厂的人,真是奔着杨宗师来的? 呼~ 那是个年不过二十许,肤色白皙,略有阴柔的年轻人,他踩着白靴,小步靠近,每走一步,刘三响就忍不住后退一步。 “哎呦!” 没几下,他就跌回了院子里,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杨,杨宗师,来了,他来了……” “来就来了,有什么大不了?” 杨狱走出屋来,那小太监也正正好好来到他的门前,十分有礼的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 “杨宗师有礼,是这样,我家贾公公差我来问您,什么时候有空,是否能请您赴宴?” 见杨狱不语,他一顿后,又道: “公公奉旨调查德阳大旱……” 听得此句,杨狱方才挑眉: “德阳府大旱?” 第400章冠绝大明的暴力机关 “东厂的人,不可信。” 合上院门,秦姒稍有些紧张。 东西两厂的权势,还要大过锦衣卫、六扇门的,甚至四百年里,不乏有东厂督主代管锦衣卫的时候。 是以,无论在朝堂还是江湖,东西两厂的名声,都是极为恶劣的。 这太监口中的‘为德阳大旱’而来,她是半个字都不信。 此时已是盛夏将过,又是一年秋日到。 德阳大旱,发生已然四年,可距离杨狱手刃聂文洞,还不到一年时间,以朝廷的繁琐流程,能反应的如此之快? “无论是德阳府大旱,还是龙渊王府夺嫡,这都是震惊天下的大事,朝廷自然不可能没有反应。。” 杨狱很冷静。 东厂的太监前来调查德阳府大旱,这让他稍稍有些诧异,但‘钦差’会来,他却是十分笃定的。 大明诸王与中枢的关系,与他前世所知有着差别,诸王拱卫朝廷,可同样有着莫大的自主权,很有些国中之国的味道。 徐文纪上书治国十方,第一刀就斩向诸王,不是无因的。 可明眼人都知道,削弱诸王之权,是行不通的。 无他,大明的疆域太大了。 龙渊道地处边疆,可距离中枢所在,还不是诸道中最远的,距离最远的东越道,想要往返一次京都,哪怕有着上等飞禽,可也是要超过三四年。 若是骑乘龙马,来回耗时七八年都不是不可能。 因着疆域过于巨大,大明诸王方才有着节制诸军, 插手税收的权利, 非如此, 不足以驻守边疆。 可也正因如此,朝廷对于诸王的戒备也就越深,若龙渊道夺嫡这样的大事朝廷都没反应, 只怕天下人都会以为国之将亡了。 只是…… “多事之秋。” 秦姒心有担忧:“杨大哥,你千万小心些。” 轻拍牵着自己的柔嫩小手, 杨狱微笑: “放心就是。” 朝廷来人, 哪怕没有徐文纪的留书, 他心中也是有着预期的。 甚至于,他一直含而不发, 一来,是要将自身的武功推行到进无可进的程度,二来也有等待朝廷来人的心思。 如今的龙渊道, 龙蛇混杂, 波云诡谲, 若无外力, 哪怕有着徐文纪留下的人脉与后手,想要破局也是极难。 东厂名声虽然差, 但实力,却冠绝西厂之外的其他大明暴力机关。 去了势的太监,不但高手多, 且寿命都要比同阶武者长不少,东西两厂的高手, 可着实不少。 两人牵着手,一软语担忧, 一微笑宽慰,直听得刘三响浑身不自在, 这个当口,他再有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回去告诉你家铁老大,我前几日送他的那几只鸟,可以放出去了。” 听得吩咐,刘三响心中微震,他本有心说什么, 此时也只得点点头: “是!” …… …… 往日里人满为患的悦来楼,今日就变得冷清,时至正午,也无甚人来, 反倒是外面大街小巷里,有着不少人驻足观看,议论纷纷。 酒楼中,掌柜并一干伙计都有些战战兢兢,几个满身烟火气的大厨,也都被赶出了厨房。 小尖帽负手训斥: “本以为你们能在州城开馆,多少有些手艺,谁料就这么点本事?仔细瞧着咱东厂的厨子,看看什么是人间美味。” “是。是。” 一干人只能点头哈腰,心中发酸,冷汗满身。 若说锦衣卫的名头可止小儿夜哭,东厂的名头,足可将胆大包天的江湖人士都吓的脸色煞白。 此刻听着训斥,几个人差点就跪了。 还是掌柜的机敏,递过去一张金票,下了血本,足有百两,那小尖帽瞧了一眼,不由的嗤笑: “你当本公公是来敲诈勒索的?” ‘啪’的一下将金票打落,他正想继续训斥,突的察觉到什么,一回头,挺直的脊背顿时塌了一半。 从桀骜到谦卑,眨眼而已,直让悦来楼的一干人没能反应过来。 “杨宗师。” 瞥了一眼前倨后恭的小尖帽,杨狱淡淡道: “公公好威风。” 唰! 小尖帽的脸色顿时涨红,身子躬的更低了几分,额头渗出汗珠来: “杨宗师唤我小桂子就成……” 杨狱手掌一动,金票已落入掌中,将其递还给掌柜,方才道: “带路吧。” “是。” 小桂子呼吸急促起来,头前带路。 悦来楼七层,仅有一桌,且只有一人凭窗而立,俯瞰古城风貌,听得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方才转身,微笑: “久闻杨宗师之名,今日能得一见,实是贾某莫大的福气。” 略带阴柔的声音的来处,是一个着白衣,束高冠,像儒家世子多过像太监的中年人,他约莫五十岁上下,肤色白皙晶莹,无有胡须。 “些微薄名,难得贾公公认得。” 杨狱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眼前之人,他认得,其人名为贾虚阳,是如今东厂二档头‘任小枭’手下最为得力的几大太监之一。 看起来年轻,实则也已年过七十,据说也早已熔铸百经了。 不过,大明东西两厂四百年里,绝大多数都只学张元烛传下的‘天怒真罡’‘阴阳磨’这两大顶尖武学。 以至于,哪怕东西两厂的历代督主,也根本不被承认为大宗师,即便武功犹有过之。 当然,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对于阉人的蔑视,就不得而知了。 “杨宗师过谦了,您这名头若还薄,天下间,谁人还当的起一声厚?” 贾虚阳微微一笑,实则心中也有些惊异。 他并非客套,杨狱的名头,在神都都曾掀起过不小的波澜,甚至于朝堂上的衮衮诸公,都曾因他而爆发冲突。 其当街凌迟一州之主的事,简直是耸人听闻。 事实上,哪怕有着徐文纪上书、锦衣卫都指挥使黎白虎这样两尊大佬出面维护,都没能压住朝堂上那些位大臣的惊怒。 直至龙渊王一脉抬出了‘太祖大诰’,引得痴迷炼丹修道的陛下的点头,方才告一段落。 结果,未多久,居然又传出此人参悟了‘不败天罡’的流言…… “德阳府大旱的卷宗,都在这了。” 杨狱一抬手,早整理好的卷宗就落在桌上,这其中不少是徐文纪整理,也有许多,是他添加的。 “聂文洞,该杀!!” 贾虚阳随手翻了几页,面色就是一沉,似颇为惊怒: “身为一州之主,封疆大吏,竟因一枚道果就敢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若事情属实,咱家必上禀陛下,请诛其九族!” “怎么才算属实?” 杨狱问。 “咱家深信杨宗师为人,只是咱奉陛下命,奉督主命,奉二档头之命前来彻查此事,终归要亲身走访。” 贾虚阳神色一正: “若此事为真,那凭借着击杀‘魔魅’,拯救万千人于水火之中的大功,杨宗师必简在帝心,扶摇直上。” “所以呢?” 听得这不温不火的平静声音,贾虚阳的神色终于有着变化,他定睛瞧了一眼不为所动的杨狱,笑了笑: “实不相瞒,刘督主听闻杨宗师的事迹,心向往之,此来曾交代,无论如何,都要请宗师加入我东厂!” 加入东厂? 杨狱嘴角一抽。 徐文纪为他脱罪之后的数月里,他接到了不知多少类似的邀请,甚至黎白虎、六扇门那位捕神的亲笔书信都收到了。 只是,你东厂来凑什么热闹? “所以,公公的意思是,杨某不加入东厂,这卷宗上的记录,就全做不得数了?” 杨狱冷笑。 “杨宗师不要误会!” 见杨狱面色不悦,贾虚阳解释了一句,诚恳道: “督主原话,我东厂,正需要杨宗师这样的大才!” “说什么混账话!” 楼下传来吵嚷声,急促的脚步声后,张龙福大踏步上了楼,怒气上脸:“我家……” “咳!” 杨狱轻咳如雷发,震的墙壁、地板都为之嗡鸣,生生将张龙福的话逼了回去。 后者满脸委屈,却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原来是小王爷。” 贾虚阳拱手一礼,笑容收敛: “你来得正好,二档头去道城之前,指派咱请你回去一遭,关于龙渊府的变故,陛下很不悦,正有旨意要你们两人一起接!” 他的语气恭敬,但却也无甚客套,甚至可以说十分冷淡。 东厂与龙渊王府,可没甚交情。 以他的地位,也全无需在意一个落魄的小世子。 回去? 张龙福心头一颤,求助似的看向杨狱。 “好。” 出乎意料,杨狱竟是答应了下来。 直让张龙福以及被拦在楼下的王老道等人都为之瞠目,旋即惶急不已的阻止。 但楼上几人,却哪里会在乎他们的想法。 倒是张龙福,一惊之后回过神来,虽还有些惊疑,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相信了。 “杨宗师果真豪爽!” 贾虚阳都有些惊异了,他这不过随口一说,吓一吓这态度不好的小王爷而已。 听说过眼前之位不足一年时间连杀三尊宗师的事迹,他全没有将这小王爷抢走的心思,却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原来也是个口是心非的,嘴上不答应,心里却默许了要加入咱们?’ 当即,他的目光柔和了几分: “如此,就依着杨宗师吧。” 第401章何为命图?大道三千二合一大章 青州城外,秦姒依依惜别。 她是个很懂事的姑娘,心中哪怕有担忧与不舍,却也不曾阻拦,只是将一枚玉佩塞进了杨狱的手中。 松开柔嫩的小手,杨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悸动,道了一句“等我回来。”,转身走进准备好的车辇中。 “驾!” 车帘外,丽人的身影渐至模糊,偌大的青州城,也变得模糊起来。 “最难消受美人恩……” 车厢里,张龙福有些酸溜溜的,哪怕前几日杨狱就将所有事解释清楚,但他心里还是很有些难受。 相比这位,自家老姐,明显毫无胜算啊…… 杨狱把玩着蕴含着秦姒神通的玉佩,瞥了他一眼: “有话就说,没有就回你马车。。” 张龙福心中忐忑,坐立不安,怯懦着开口:“姐,杨大哥,你,你该不会真想加入东厂吧?” 东厂,可不都是太监。 事实上,东厂三位档头,都是成名已久的武林名宿。 当年朝廷肃清江湖之时,不知多少高手投身东西两厂,一举让这二厂的实力超过了锦衣卫。 “再多废话,就滚蛋。” 杨狱瞪眼。 张龙福哆嗦一下,又有些哭腔:“杨大哥,我,我不敢回龙渊城了……” “任小枭此来,必是带着皇帝的旨意,实为钦差,若你不回去,则龙渊王之位再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了。 到那时,你又要如何面对执掌了整个龙渊的张灵峰?” 杨狱贴身收好玉佩, 开始摆弄身前的两口刀。 两刃刀的材质到底差了些, 命数转移还是要慎重些, 这些日子,他将夜魔刀法入了门,就是在做准备。 “朝廷, 朝廷钦差也不管吗?” 张龙福惊怒。 “朝廷需要的是一个安稳的边境,只要掌权者姓张, 且不自立造反, 就不会过分插手。你觉得, 朝廷倾向于你,还是张灵峰?” 杨狱冷笑。 “那, 那,他,他要王位, 给他就是了。我, 我其实根本不想当什么王爷……” 张龙福心中惊怒发凉, 又有些颓然: “奶奶其实也没有正眼看过我, 她老人家属意的王位继承人,是阿姐……” “你不要王位, 那你家姐姐怎么办?你奶奶怎么办?” 杨狱反问。 “我真的不想要了……” 张龙福眼神黯淡:“或许他,他当了王爷,就会放过我们……” 他有些绝望了。 如果连朝廷都倾向于张灵峰, 那他还有什么依仗? “你不想要?” 杨狱的神色一冷,言辞冷了下来: “龙渊卫上千人为你而死, 头颅都被挂在城墙上,你姐姐为救你身陷囹圄, 重伤垂死,于方舟、南山霸两位只差一步就晋位大宗师的存在为你搏命。 我月余不到, 拼杀两尊宗师,受伤几多?这些你全不在乎,说不要,就不要了?!” 杨狱早习惯这小子的软弱。 多年优渥生活造就的软弱心性,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却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相比起龙渊老王、裕凤仙,同是一家人,这差距真就大的厉害, 权势斗争,是你想认输就认输的? “我……” 张龙福咬着牙。 他恨极了自己的软弱,可他就是恐惧,就是害怕…… “不蒸馒头争口气!大不了就是一死, 总也好过后半生被人追杀,夜不能寐!” 杨狱一抖袖袍: “怕就滚吧,你以为谁稀罕理会你家这点破事?” 差点被吹出了车厢,张龙福踉跄着没掉下车,他咬着牙,面色通红: “我不要这王位,可,可我要救回姐姐,奶奶,二爷爷……” 听得这话,杨狱面色稍好。 哪怕张龙福是一时之气,可若是连这口气都没有,他都要考虑是否要独自行动了。 他欠裕凤仙的,可不欠龙渊张家的。 “杨,杨大哥,我,我还有机会吗……” 小世子满心忐忑的看着杨狱的脸色,好似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只是胆小,不是蠢。 经历了方烈血突袭之事,他才知道,王老道视为依仗的,根本靠不住。 一个落魄的小世子,太监都瞧不上,他此时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这位‘前姐夫’了。 “自然有机会。” 杨狱也不得不安抚下这软弱的小子了。 “我应下任小枭的邀请前去龙渊城,这消息瞒不过有心人,消息一旦传出去,还忠于老王爷的人,都会奔赴龙渊城。” 忠于老王爷的有多少? 杨狱不清楚。 可从张灵峰要趁城内空虚而暴起发难来看,他必然也是心怀忌惮的。 裕凤仙前车之鉴不远,杨狱自然有着警醒,哪怕他铸就熔炉,他也不认为自己有本事独抗龙渊道城。 武道修持,越到最后,差距越大,宗师与大宗师之间,终归有着巨大的鸿沟。 遑论那王牧之疑似也是身怀道果的神通主。 一尊拥有神通的武道大宗师,只怕还要在魏正先之上了…… 更不要说,还不止一尊大宗师了。 以张龙福之名汇集忠于老王爷的那些军中宿将,加之徐文纪留下的人脉后手,一同威逼龙渊,终归好过独自一人前去。 “会,会有吗?” 张龙福喃喃着,心中没底。 “如果没有,张灵峰何必追杀你,你又凭什么逃得出来?那方征豪,又怎么会不远万里遣人来接你?” 说罢,杨狱也不多言,抬手间劲气鼓荡,将其赶出了马车。 这小子龙阳之好的名头太响亮,可不好与他独处太久…… 张龙福心下宽慰,回去马车。 “难怪都说龙渊张氏一脉气数到头了……这小子,怕是扶不起来。” 车厢里,杨狱心下摇头。 诚然,忠于老王爷的人不少,可张龙福这样软弱的性子,很难说有多少人对他抱有期待。 好在,他只为偿还恩情,并非真个要扶这小子,否则只怕深陷泥潭,别想脱身了。 “呼!” 长出一口浊气,杨狱收起了夜魔刀,没有选择在这个当口提取其上的命数赋予两刃刀。 大战在即,真要毁了兵刃,那才是麻烦事。 “方征豪……” 他心中念头发散,自芥子空间取出金豆子吞服时,突然察觉到一物的颤动,心中一动,将其取出。 那是一面巴掌大小,形似护心镜一般的圆镜,正是得自聂文洞的那口不知名镜子。 那时因不知怎么处置,就收到了芥子空间中。 “杀了聂文洞……” 镜中人咬牙切齿的低吼着,突然察觉到了外面环境的变化,悚然一惊,意识到了什么: “你居然身怀芥子空间?!” 杨狱淡淡的看着它,通幽催使。 果然,一如之前,这面镜子上只有浓雾一片,看不清其命数。 “谈谈?” 镜中人冷静下来。 杨狱反问: “你拿什么与我谈?旱魃已死,莫非,你还有其他道果?” “你身怀道果、似乎还不止一枚?” 镜中人语气幽幽,带着蛊惑: “告诉我,你的位阶图,本神可以助你完成仪式,可以助你点亮命图,彻底炼化位阶!” “并且,指点你走向一条最为完美无缺的仙神之路!” “命图?” 杨狱佯作心动,这镜子来历诡异,尝试套话: “什么是命图?” “呵呵,你果然还未完成仪式。” 镜中人诡异一笑: “看在你帮我杀了聂文洞的份上,本神便让你套话又如何?远古之时,道果又名‘仙基’‘灵根’‘神源’,拥有者,方可洞彻那冥冥之中的大道命图,从而踏足仙神之路。” “命图之上,记录着大道三千,无穷无尽的道果进阶图,然而路有万千,其中绝路、死路不计其数,选择,远比一切都要重要!” “在这万类复苏的当口,你能遇到本神,这将是你一生之中最大的造化!” 镜中人语气缥缈,极尽蛊惑之能事。 “道果进阶图。” 杨狱心中微动,想起了在天海界仙魔幻境之中看到了‘吕生’事迹。 “不错,道果进阶图!” 镜中人微笑着: “你既是神通者,应当感受到了‘万类复苏’的气息吧?只要你与本神合作,未来天海洞开之时,足可走在最前!” 它的语气抑扬顿挫起来,极力的勾画出美好的前景。 杨狱看的好笑,开口打断: “这话,你也对聂文洞说过吧?” 镜中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声音变得暴怒: “不要提那个卑贱的孽畜!区区蝼蚁,竟敢算计神明,待得万类复苏,本身必将抽出他的魂灵,于断魂火中炙烤千年,不,万年!” 好似被揭开了最痛的伤疤,镜中人暴怒,跳脚,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下次再聊吧。” 它还想说什么,杨狱却似心有所感,在后者色变的低吼声中,将其收入了芥子空间。 继而,合拢双眸,进入暴食之鼎。 幽暗的鼎中,镇邪印泛起幽幽光芒。 一条唯他可见的虚幻线条轻轻颤动着,正是他铸就熔炉,精神力增长后,炼制的第二头活死人。 …… …… 呼呼! 微风吹过乱葬岗外的老树,发出沙沙响声。 “唉,到底年轻,不晓得生命宝贵。” 于道人鬼魅一般来到一座新坟之前,摇头唏嘘。 这几天里,他并未离青州城太远,一直在数百里外的山林里打转,察觉到杨狱的动向后,第一时间就出了山。 “不要怪贫道来得晚,实在是那杨狱太过凶悍……也不要谢贫道,不将你尸身运回白州,行动不利的黑锅,也没法扣在你头上。” 轻轻一拜,于道人正想挖坟,突听得一声‘噗嗤’声。 “谁?!” 他悚然一惊。 念头还未落地,身形已如电般暴退数十丈,双手狂舞之间,数十种暗器、毒液已铺天盖地般打向四面八方。 咻咻咻咻~ 密密麻麻的毒液与暗器尽是落空。 确定了四下无人的于道人已然退到了数里之外,他惊疑不定的环顾四周,突的,眼神变得悚然。 一只白的吓人的手掌,从那座孤坟中探了出来! “我告非……” 诈尸?! 于道人眼皮一跳,旋即发现了不对,察觉到了孱弱的气血波动。 “没死?!” 看着脸色煞白如死人,连胸膛都好似不会起伏的的‘方烈血’,于道人眼神都直了。 那一夜,他距离虽然远,可也看到了两人的厮杀场面。 方烈血崩断了大筋,燃尽了气血,又被霸拳重击,当场气绝,这可是他亲眼见到的。 怎么能不死?! 假死?! 什么假死之法,能瞒过刽子手出身的杨狱?! 于道人心中惊疑不定,犹豫一下没有远遁,而是远远传音: “方兄?!” “是我。” 沙哑而虚弱的声音传来,让于道人越发瞠目结舌: “你,你居然没死?!!” 咔咔咔~ 杨狱艰难的移动筋骨。 他下手太重了,那一式霸拳毫无保留,几乎将方烈血的骨骼内脏都打成肉泥,哪怕之后的几日做过补救,伤势还是太重。 筋骨断裂多处,内脏全部受损,熔炉破碎,几乎成了筛子,血气都存不下来。 这样的伤势,什么武者都没可能活得下来,即便以镇邪印将之炼成活死人,也不容乐观。 因为他全身的大筋都断了,若非活死人无知无觉,根本动也别想动。 “想不到,方兄身怀如此绝技?” 于道人走近,看着奄奄一息的‘方烈血’,啧啧称奇: “听说啊杨狱刽子手出身,但凡出手没有活口,方兄真真了不起。不知,你用的什么法子?” 他的眼神诡异。 方烈血没死,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侥幸而已,道兄可有什么伤药,借用一二,来日必十倍偿还……” 沙哑着声音,杨狱心中暗叫不好。 他哪里瞧不出这道人已动了杀心? “伤药,自然是有的,可惜,方兄是用不着了……” 于道人神情幽冷。 方烈血活着,这对他来说,可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方征豪为人霸道而凶狠,若知道此事因他而败,还连累方烈血重伤垂死,他可就没法子在白州混了。 “此话怎么说?” 杨狱心中叫糟。 以这具身体此时的状态,勉强能动已属不容易,绝无可能抗衡眼前这位老道士。 于道人眼底闪过杀意: “方兄伤势太重,只怕难以痊愈,不如让贫道送你一程,结束你的痛苦吧!” 呼! 话音未落,他掌落如奔雷,真罡萦绕,就要将‘方烈血’击杀于此。 砰! 泥沙飞扬。 “噗!” 避开这一掌,却已引发了伤势,粘稠的血液从各处伤口挤压了出来,跌在地上,似已无还手之力。 “如此伤势,还能支撑?” 于道人面露诧异,旋即狞笑踏步,长剑不出,仍是掌印拍击,重锤击打。 方烈血的武功原本不差于他,可他此时伤重如此,却又哪里会被他放在眼中。 轰! 罡风震爆,辣手拍击,于道人眼底闪过狰狞,就要将满身是血,已无挣扎之力的‘方烈血’震杀当场! 突然,他心头一震,看到了方烈血幽沉冷冽的目光,耳畔响起的,却是另一个熟陌生而熟悉的声音: “你敢?!” “这声音……” 于道人瞳孔一缩,触电也似收回了手掌: “杨狱?!” 看着‘方烈血’,于道人的眼神震惊到了极点,他的记忆极好,却哪里听不出这声音是谁?! 可是…… “你叫做于道人?” 杨狱的眼神很冷: “我放了你一马,你却敢坏我的事?!” 他面色冷厉,心中却着实松了口气,知道吓住了此人。 眼前之人若不是于道人这个龙渊知名的‘苟道人’,他这第二具活死人,只怕就要栽了。 但是这‘苟道人’,那就好说了。 击杀方烈血后的几日,他就通过锦衣卫的情报渠道知晓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于道人在龙渊道也是知名的人物,可惜,并不是什么好的名头,这老道士为人鬼祟而阴险。 最重要的是,此人谨慎胆小的令人发指。 二十多年前,朝廷肃清江湖之事还只是传言,尚未落实,这老道士就抛下了宗门弟子,一个人逃到了深山之中。 成为龙渊道寥寥几个躲过清洗的宗师。 “放我一马,你,你真是杨狱?!” 于道人有些麻爪,突然想起了传说中杨狱从未外露过的道果神通: “这,这是你的神通?!” “伤药拿来!” 杨狱声音很冷。 于道人眼皮一跳,微微犹豫后,还是远远的抛过去几瓶伤药。 心中连叫晦气。 这个变故,他是怎么都没想到,但亲眼目睹了杨狱杀人的凶残,他心中着实有些发虚。 此行之前,他对杨狱的忌惮就很深,这个刽子手出身的高手,太凶残了。 细数他出道以来,为敌者连全尸都没有几个,惨如聂文洞,可是被砍了三千六百刀才死。 更重要的是,他几拳就打死了方烈血,武功之高,只怕比之龙渊卫的四大统领,也差不了太多了。 这人,他怕是惹不起…… “不够!” 看也不看将伤药全部吞下去,杨狱又开口,直将于道人身上的伤药全部要来,吞服,才闭目调息。 这于道人深谙保命之道,身上的伤药不乏上品,未多久,丝丝缕缕的腥臭烟气就在他身上升腾而起。 肉眼可见,那狰狞的伤势,就有着好转。 “特么的!” 于道人脸色青黑,握剑的手掌松了紧,紧了送,却始终下不定决心。 他虽然自问保命手段了得,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只是…… “呼!” 许久之后,天色都黯淡下来,杨狱方才睁眼,吐出一口腥臭的污血,面色稍好一些: “背我去白州。” “???” 于道人几乎被气笑了:“你说什么?” “我此刻离青州不足千里,以云鹰之速,不足一时辰可以杀来……” 杨狱面无表情。 “你以为你真能杀我?!” 于道人面色一沉。 “试一试?” 杨狱自然知道与谨慎之人打交道用什么法子,那就是恐吓: “一天杀不了你,就来一年,一年不行,十年如何?杨某初次换血到如今,五年不到,十年后,或许就可成就武圣!” “十年成就武圣?!” 于道人嗤之以鼻。 熔炉初成,相距武圣何其之遥远? 十年可成,这话简直是笑话,你以为你是张玄霸?! 只是,此人的武道天赋堪称绝顶,怕不是比那楚天衣更高。 武圣缥缈不好说,但大宗师,只怕有极大可能。 而且,这人明显身怀道果…… 心念至此,他有些犹豫了: “你去白州做什么?” 杨狱不答再问: “背是不背?” “真当你吃定我了?!” 于道人有些动怒了。 但思虑之后,还是决定不吃眼前亏,捏着鼻子蹲下,将这半废之人背起,跨步狂奔,高起,重落。 以发泄心中怒气。 “颠不死你!” …… …… 拦山关内,某处临街的小院。 唰! 余灵仙睁开眼,激荡的血气也自平复下来。 “熔炉终于,成了!” 她轻轻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有着一抹笑容。 她的天赋,是毋庸置疑的,否则也无法成为怜生教当代二十七圣女之一,但真罡一关,也足足卡了她四年还多。 为的,就是以‘劈山老母诀’成就熔炉。 这一步,在上任圣女之中,也只有那么一两个人办到而已。 “裕凤仙,下次见面,必还追杀之仇!” 余灵仙平复心情。 这时,耳边传来阎惜略有些变化的声音: “方烈血死了!夜魔刀袁飞,方烈血,两尊宗师,魂断青州城!多事之秋啊,上次有宗师接连陨落,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方烈血也死了?!” 余灵仙有些惊愕:“谁敢杀他?!” “斩首刀,杨狱。” 阎惜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余灵仙: “听说此人追杀过你?” 余灵仙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被裕凤仙、杨狱接连追杀,以至于整个青州的分舵都被拔除,这简直成了她的笑柄。 “如此人物,本代圣女中,怕不是只有‘凤无双’可比了,你不是对手,也是正常。” 阎惜宽慰了一句,起身: “走吧,一起去瞧瞧咱们这位方大将军的脸色,那想必是极有趣的事情……” “有趣吗?!” 低沉而霸道的声音自远处响起,方征豪的气息,犹如寒流般席卷大街小巷,刺骨的冷意几乎浇灭了附近的烟火。 “妾身说错话了,大将军勿怪。” 阎惜佯作惊呼,捂嘴,却又笑笑,显然是故意为之。 砰! 院门洞开,方征豪跨步而来,雄浑的气势如山般横压,余灵仙呼吸一滞,几乎忍不住要催发真罡抵挡。 “阎长老,方某的人死了,你很高兴?” 方征豪神情漠然。 “不敢,不敢。” 阎惜神色微紧,不敢再调笑,正色道: “我教中传来密讯,说是那杨狱应东厂二档头任小枭之邀,带了那小世子回龙渊城,观其路线,似乎会经过白州……” 话至此处,她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他不会有机会死在张灵峰手中了。” 方征豪阖眸吐息: “老夫需要你们在其必经之路上,发动一次起事!” 第一章发重复了……抱歉各位 狗子傻了,不知道咋弄成这样,没有权限删除重发,抱歉各位大佬。 狗子火速写第二章,一起上传到上一章里,大家等十二点后重新刷新一下书架再看,不会让大家多付起点币的,抱歉,抱歉。 第402章那一杆凤翅镏金镋……第三更 唳~ 巨大的白鹤舒展两翼,腾空而起。 鹤背之上,余灵仙俯瞰着拦山关,自高空下望,拦山关内军势强盛,旌旗猎猎如火。 城头处,密密麻麻的神臂弩散发着冰冷的色泽,若非两方关系尚可,白鹤飞腾的瞬间就会被射杀。 “如此军势,还称不上天下强兵吗?” 余灵仙略有动容。 熔炉铸就,她也隐隐触及到精神层面的修持,此时感受着那暴烈如火的军势,不由的有些敬畏。 单打独斗,江湖武人比之同阶的军中武者强上一筹,可一旦结成军阵,形势就会逆转。 她尚且记得,二十多年前,东越王手下那一支堪称可怖的军队。 其伐山破庙之时,曾有着百位换血层级更高的武者被三十军士列阵全歼的战绩。 而且,并非平原,而是山林战! “张明盛极而衰了,如今的白州兵,只怕已强过天下九成州兵了,数年前,我曾去青州一行,青州兵,已不如如今的白州兵了。” 阎惜说着,脸上浮现冷笑: “如方征豪这样的巨富将军到底没有几个,可怜那魏正先何其之威猛,如今也是个为五斗米折腰的软蛋了!” “张明的气数已尽了,克扣军饷都克扣到了边军头上……” 余灵仙心下微叹。。 大明财政早出了问题,这于有心人眼中不是秘密,可连边军都被克扣,就着实令人不得不浮想联翩了。 魏正先大宗师级强者,何以先是被萧战掌了军中大权,后又被权斗逼的闭关不出? 不过是要养着那十几万青州骑兵罢了。 阎惜却是摇头:“克扣是真克扣,可张明的气数,还未绝,除非,那老家伙死掉……” 那老家伙…… 余灵仙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只是: “历代武圣,哪怕活不到两百,多也可活过一百七八,以那位的年纪,少说也有八九十年好活吧?” “至多二十年,足矣!” 阎惜淡笑。 “二十年?” 余灵仙悚然一惊:“黑山老妖?” 望向西北,阎惜的语气有着波动: “与那老妖无关,我说的,是玄甲精骑。” “玄甲精骑?” 余灵仙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是了,流积山之战,已经是近六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一批曾随张玄霸纵横天下的老兵,多已年近九十了。 而人尽皆知,那位疑似将霸尊传承兵形势推演到超迈古人的西府赵王,唯有玄甲军、凤翅镏金镋皆在之时,才是天下无双。 “流积山一战,大明动用了超过一百三十万的精锐大军,随行的民夫还要多过十倍。 张玄霸麾下的八千人,就是从这千万人中挑选出来的,是精锐中的精锐……” 阎惜说着,也不免有些敬畏: “你们不会明白那一群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由张玄霸亲自传授功诀、霸拳,又被麟龙道供养了小一甲子的老怪物列阵冲锋,是个怎么样的光景……” “这……” 余灵仙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脑海中只有四个字闪过。 “无敌之师!” “是啊,无敌之师。” 阎惜喟叹一声,忍不住想起了二十多年前。 那一日,玄甲列队,山呼海啸而至,八千人的气血汇聚的凤翅镏金镋,锋芒之盛犹如烈日绽放…… 那是她毕生都不能忘却的梦魇。 “好在,他们终于要老死了……” 良久之后,拦山关已近不可见,阎惜方才收敛心神,望向远处,眼底闪过憎恨与厌恶: “情报中提及,杨狱击杀方烈血,所用的是霸拳……” …… …… 砰! “唏律律!” 伴随着一声闷响,拉车的四匹龙马受惊大叫,驱车的马夫顿时被甩落泥泞,灰头土脸,惊骇不已。 前后的几辆马车也都从高速奔行之中停下,在官道上留下七八丈长的车辙印记。 “这气息?!” 贾虚阳掀起车帘,望向塌了的马车残骸,眉心不由的一凉,好似被一柄神锋点指,没来由的升起莫大的危机。 有那么一个刹那,他几乎以为自己置身战场。 “又失败了。” 塌了一般的车厢里,杨狱面色有着刹那的苍白,那是剧烈疼痛之后所产生的后遗症。 就在刚才,他又一次殒身于流积山战场中。 那一口凤翅镏金镋,简直是不可承受之重,好似无论他有着怎样的提升突破,都无法抵御。 “天生的战神,无双技艺与盖世勇力的结合……” 长出一口气,杨狱才平复了精神上的颤栗。 诚如某位武圣的评价一般,张玄霸力量冠绝天下,可他的技巧更是返璞归真,一招一式,力量近乎完全把控。 同样的一杆凤翅镏金镋,砸死蚂蚁,与劈杀大宗师,都只会是刚刚好…… “可笑我当年以为拉近了与这位爷之间的差距,不过,我似乎嗅到了神通突破的契机……” 瞥了一眼鼎中又黯淡下来的九牛二虎食谱,杨狱掀开马车残骸,示意众人无事,继续赶路。 自己,则提起双刀,翻身跃上一匹龙马,继续赶路。 高空之上,苍鹰盘旋而动,一头毛发油亮的大黑狗趾高气昂,环顾山林,不时嗅着什么。 銆愯鐪燂紝鏈€杩戜竴鐩寸敤鍜挭闃呰鐪嬩功杩芥洿锛屾崲婧愬垏鎹紝鏈楄闊宠壊澶氾紝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p> 某一刻,似乎发现了什么,苍鹰发出一声高亢入云的鸣叫。 “嗯?!” 杨狱瞬间警觉,他极目望去,只见极远处的天空中,似有灰与烟飘起。 “那是,烽火?!” …… …… 马巷镇。 时至黄昏,镇中行人渐少,摆摊的商贩也都开始收摊。 “这镇子虽然偏了些,但胜在有矿,下次商行可以顺路来一遭。” 仅有三层的酒楼上,大老板靠窗而坐,手里转悠着铜板,点评着这小镇。 “嗯……” 谢七抱剑立于窗前,心不在焉,神情有些萧索。 月余前,他用这些年攒下来的银钱自大老板处买了一枚‘换血大丹’,本想配合着突破,谁想到,最后功败垂成。 不但没能点燃熔炉,还差点气血逆流而死。 “不过一次突破不成,这幅嘴脸给谁看?” 大老板瞥了一眼谢七: “你家老板我,吃的丹药是你十倍也多,武功还不如你呢!” “您是老板,我是护卫,和您比武功,我……” 谢七心情极差。 他已年过四十了,气血鼎盛期也没几年了,若是十五年内无法凝成熔炉,他这辈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武道天赋差,这是好事啊,说明你有认主道果的潜力!” 大老板不以为意。 “道果……” 谢七苦笑,转移话题:“您之前还说龙渊已成是非之地,要暂离,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没法子,欠人人情,得还啊。” 大老板笑呵呵: “况且,咱等那小子主动开口等了这好几年了,怎么能错过机会?我有预感,如果错过这次,这辈子也没机会施恩于那小子了。” 那小子是谁,谢七当然知道,这些天,也是如雷贯耳。 “天下之大,您何必非往他身上凑?听说他麻烦缠身,惹了怜生教、龙渊道不说,还恶了方征豪……” “非如此,咱们怎么有机会?” 大老板微笑: “你不懂什么叫奇货可居,那小子气运鼎盛,一人胜过万人,我有预感,咱这最后一哆嗦,就得靠他了!” 施恩图报,也是有讲究的,施恩是其一,图抱是其二。 以他今时今日的家财势力,等闲人根本没有报答的可能,故而,想要完成仪式,他只能行险。 若不然,施舍馒头给乞丐能成的话,早三十年,他就已点明命图了。 “您怕是已经投入了太多银钱,只能硬着头皮走吧?” 谢七看穿了他。 “闭嘴!” 大老板脸色顿时有些不好,这是他做的最差的买卖、 德阳府大旱,他耗费了三百万两白银以杨狱的名头赈灾,为其扬名。 这本是阳谋,只等旱灾结束,朝廷论功行赏,杨狱想必受人情都不成。 可谁料到他当街凌迟了聂文洞…… “这次不一样,他是主动邀请我见面,必是有所求。” 大老板安慰着自己,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心头就是‘咯噔’一声: “老七,你瞧瞧那人,是不是……” “啊?” 谢七一激灵,望向窗外,长街之上,一条昂藏大汉也正自抬头,虎目含光,瞧见两人,也似有些错愕。 这大汉藏形匿迹,气息含而不露,可其人不怒而威,任谁去看,都不会将他当做普通人。 “南山霸?!” 谢七心头狂跳。 大老板也是站起身来,龙渊卫四大统领之一,他哪里会认不出? 只是,这为爷怎么…… “于、于……” 谢七差点噎住。 长街那头,赫然也有一位,其着黑色武袍,佩黑刀一柄,气息内敛,可却目如神锋,却正是于方舟! 龙渊卫两大统领,两尊距离大宗师都只差一线的大高手,居然全都来到这么一个偏僻小城?! “妈的,出门之前,我卜的那一卦,虽然不是上上签,可也不是好卦象啊,怎么瘟神都扎堆来了。” 大老板暗叫不妙。 身为一个纯粹的商人,他撒钱都是雨露均沾,是不能,也不愿意掺和进老张家的破事里面去的。 “啧,看来南山兄也收到了邀请?” 见得南山霸,于方舟有些惊诧,也有些笑意。 两人多日不见,且都藏形匿迹并无商议,能来此处碰面,自然不全是‘巧合’。 “彼此,彼此。” 南山霸回以一笑,自然是知道彼此来此的目的。 “索性坐下喝杯酒?” 于方舟提出邀请。 “也好,或许还有人来呢?” 南山霸欣然同意。 “只怕没什么人会来了。” 于方舟却是摇了摇头。 “咱们两个来了,也就足够了。” 南山霸淡淡一笑,不甚在意。 “也是。” 于方舟想了想,笑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酒楼,大老板却是进退维谷,只得起身相迎。 “两位……” 他的话为说完,就见得眼前这两位眉头全挑了起来,回首望去,就见得一群白衣人窜上城头。 重锤击鼓,点燃了烽火台! “怜生教的人?” 谢七与大老板面面相觑: “这是来找死的?!”chaptere 第403章谁人创世七日间? 呼呼! 白鹤翱翔于低空之中,余灵仙撑起真罡,由此望去,隐可见点点烽烟扬起。 “阎长老,你真调动了分舵的人,为他起事?” 龙渊道地处边疆,烽火台遍布各处,一地烽火起,处处烽烟扬,很快就会传到府、州一级。 烽火一起,白州都要惊动,这一分舵的教徒,怕不是都要葬送掉。 “不然呢?” 阎惜反问: “教中大事,非集众不可为,方征豪执掌三十万白州兵,实乃龙渊道第一边将,要拉拢他,些微代价,在所难免。” “些微代价……” 余灵仙沉默了。 她自幼加入怜生教,通读教中经义,立志为老母传道,拯救众生,可出得总舵的这些年,她心中有些动摇了。 与她曾经想象中的圣教不同,在世人眼中,她们都是邪教徒,被人人喊打,只能愚弄乡野村夫。。 曾几何时,她还只以为是教中龙蛇混杂,有着害群之马,如齐龙生这样的半路加入的外人胡作非为。 可如今…… “张明无道,奴役万民,教中力有不足,非常时,也只能行非常事。” 阎惜淡淡的瞧了她一眼: “欲得万世之太平,就得忍下一时之阵痛。本长老相信,无论是教徒们,还是信众们,都会理解。” “或许吧。” 余灵仙喟叹。 不由得,想起了当日拉拢杨狱之时被其毫不留情的贬斥,当时她心中震怒,可这些日子跟随阎惜走过各处,她心中就越发觉得不是滋味。 “你且寻处所在熟悉熔炉,此间事,你不需要理会了。” 阎惜瞧出她的心思,心下摇头。 曾几何时,她似也如她一般对教义深信不疑,可惜…… 言罢,白鹤俯冲而下,余灵仙被气流一吹,落向荒山,而阎惜则乘白鹤而去,飞往烽火起处。 余灵仙怔立山丘,片刻后,轻功施展,也向着烽火起处而去。 她当了二十多年的圣女,却还未亲眼见过教中起事,曾经她不甚在意,此时就想着去看看。 呼呼! 白鹤振翅而飞,其速极快。 赤眸白鹤乃是怜生教以秘术培育出来的灵禽,但她这一只,自然比之余灵仙的要强许多。 “欲以我教中起事为引,率兵抢夺张龙福,方征豪你未免想的太好了……” 剧烈摩擦的风中,阎惜的脸上泛起一抹冷笑: “方大将军,妾身定会给你一个惊喜!” 哗! 她袖袍展动,一只翎鹰飞腾而起,随其长鸣一声,隐匿于山林之中的一个个怜生教高手皆放出翎鹰,飞向四面八方。 你不是要我起事? 那我就引动整个白州的教徒,助你‘起事’! 她微笑着,驱白鹤远去。 未多时,马巷镇已清晰可见。 笔直冲天数十丈的烽火、城中的惊呼吵闹、城门楼上的讲经道人皆可看到,听到。 同时,那好似千百人齐齐唱喏的经文之声,也在她的耳畔浮现。 “老母法身降大千,普渡天地万法传! 一日生盘古,天地自此清浊辨。 二日生女娲,灵慧降临到世间。 三日生元始,万类方才有宗源。 四日生道德……” 咚咚咚~ 低沉的鼓声在整座小城传荡着。 伴随着声声诵经唱喏之声,一个个白衣教徒从大街小巷中走出,他们鼓荡着内息,摇动着铃铛。 所过之处,就有密密麻麻的百姓走出家门,加入他们,高声齐呼老母七日创世经。 声势之浩大,几乎瞬间笼罩了整座马巷镇。 一通鼓未落,整座马巷镇城已无了任何杂音,除却怜生教徒、信众之外,所有的百姓全都缩在家中瑟瑟发抖。 长街上本就不多的行人,惊呼颤栗着四向奔逃,然而所有门户全都关闭,再如何敲打也没人开门。 “愚昧的人……” 一个个身着白衣、腰挂铃铛的怜生教讲经道人冷笑着看着如无头苍蝇般乱窜的百姓、行人。 “直娘贼!” 某一刻,巷道中传来一声暴喝,一低矮汉子率领捕快、衙役杀将出来,其刀势凌厉,话音未落,就砍死了数个白衣教徒。 “大胆!” 一众讲经道人勃然大怒,发出厉喝,彼此传递消息: “所有教徒听着,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死来!” 一个怜生教高手自人潮中窜出,一声低喝,重手拍空,就要将那低矮捕头立毙当场。 “杀!” 那低矮汉子怒啸一声,就要搏命,突听得一声闷雷炸响于身前,大片的血花旋即绽放。 那怕不是换血五次的高手,竟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整个爆了开来。 “这些臭虫,怎么就哪哪都是?” 于方舟捏着酒杯,面有不悦: “老母创世?呵呵,真真是好大的口气……” 龙渊王府家事已让他有些焦头烂额,好不容易脱身出来,还未清闲片刻,就遇到这种事,他心中自然不喜。 “该杀!” 南山霸神色冷漠。 谢七与大老板对视一眼,皆是摇头,敢在龙渊府夺嫡的当口出来跳的,也就只有怜生教了。 只是怜生教的那些位大宗师,可都被严密监视着,锦衣卫的六大锐士、西厂三位档头,据说和他们纠缠了好些年了。 会是哪个来闹事? 呼! 长街内外登时一静,所有人都没想到由此一招,呆呆的看着那血雾散开。 直至一声‘当啷’响起,才有人如梦方醒。 “一枚酒杯,就打死了逼近气血如虎的高手?!” 那低矮汉子悚然一惊。 那头,怜生教的一众高手却是出奇的暴怒,刀剑出鞘,咆哮着就要杀向酒楼。 “杀!” 一声低吼,谢七仗剑杀出,如虎入羊群,顷刻之间,骤起的狂风已吹起了漫天血雨。 凌厉的剑光如镰刀割草,瞬杀十数人,真罡一吐,就又是十数人惨叫着气绝。 在场四人,以他的地位最低,可他到底是仅差一线就可凝成熔炉的大高手,此时含怒出手,声势堪称浩大。 前后不过几个刹那,扑杀而来的数十个怜生教教徒,就被他杀了个一干二净。 直将长街内外所有人全都镇住。 “真罡高手?!” 城头上,几个讲经道人勃然色变,更有些难以置信。 真罡级数的高手,哪怕在白州这样的武风极盛之地,也是常人等闲无法见到的大高手了。 这样一个小小的县城,居然会有如此高手?! “杀!” 谢七长剑弹抖,瞬杀十数人,然而,这些怜生教徒无比之凶残,眼见不敌竟也不退。 凶悍无比,且裹挟着大量的信众、百姓,如潮水一般前赴后继。 “找死!” 谢七面色一沉,真罡催吐,就无人可近身,剑芒纵横,于人潮之中无比精准的将一干白衣教徒尽数点杀。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冷笑: “弹丸之地,竟也有如此高手?!” “嗯?!” 谢七悚然一惊,震剑回护自身,望向高空,却见得一只展翅足有三丈的大白鹤从天而降。 一道人影立于其上,神色冷漠,气息强绝。 又又叒一个宗师?! 谢七呼吸一滞,心中吐血大骂着自家老板: “……什么狗屁上签……” 唳! 白鹤长鸣,音动全城。 阎惜踏风而下,落于城中地势最高的楼顶,檐角飞鸟之上。 瞧着神色难看却并无畏惧的谢七,她心中隐有不安,不由的看向了酒楼之中,正见得两双似如火炬般有神的眸子。 嗯?! 阎惜神色大变,却哪里认不出这两个人? “于方舟、南山霸?!” 哗啦啦! 气血与真罡瞬间鼓荡充盈,裙袍飞扬,长街内外的怜生教徒高呼‘长老’,呼啦啦跪了一地。 阎惜却恍若未觉,望着那两道身影,心神绷紧,如临大敌。 百经熔铸可为宗师,但宗师与大宗师之间,仍有巨大差距,那就是百窍。 换血大成,武者的体魄将会真正超凡脱俗,熔炉成就,气血交汇化生真气,但直至此时,真气也无法达到生生不息。 人之经络窍穴本就贯通,这个贯通,是真气的贯通,以气血熔炉为核心,以百窍为支点,于体内构架出一张循环不息的真气网! 到得此步,曾经作为杀手锏不可轻动的上乘武学,将可信手拈来,一招一式,都可爆发最强手段。 眼前这两位,就是贯通了百窍,就只差玄关一窍,精气神三合,就可晋位大宗师的强人! 如此人物,若是一人,她自忖还可应付,但两人…… “呼!” 见得来人,大老板却是微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卦象确实没错。 假如今日没碰到这两位,自己还真要有些麻烦,这婆娘气势凌厉,绝非好惹的主。 不过现在…… “怜生教长老?” 于方舟哂笑一声: “南山兄,我龙渊道真是被人看扁了,其余几道动乱的主事者,好歹也是大宗师级数的高手……” “或许,她并非主事者?” 南山霸饮尽杯中酒,重重落杯: “是或不是,打死无错。” “不错!” 于方舟赞同的点点头: “你来,还是我来?” 两人一唱一和,全未将此女放在眼中,阎惜神色难看,还未说话,第三人的声音,已然随风而来: “不若,让我来。” 第404章存神入心,我即神佛 “谁?!” 不高不低的声音,却在瞬间吸引了满城人的注意力。 一道道或凝重、或惊疑、或诧异的目光落在城门之外,却正见一身着武袍的青年牵马而来。 其驻足城门之前,身佩双刀,背负大弓,语气平淡,气势却如剧烈燃烧的火炉,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光与热。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其人分明如此的扎眼,可在他没有出声之前,城中竟无人发现他的存在。 包括了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的三位宗师级强人。 “这气息?!” 阎惜的眼皮止不住一跳。 来人的气息却不似于方舟、南山霸两人的内敛了,随着那声音的回荡,她只觉似有一口神锋出鞘,遥隔数里,点指在她的眉心之前。。 霸道且凶戾。 熔炉之境的准宗师,却有不逊于宗师的凶戾气势,整个龙渊道,怕也无有第二人了。 “杨狱!” 吐出这个名字,阎惜的心中就是一沉。 哪怕并未见过其人,可以怜生教的情报详尽程度,她哪里会不知道眼前之人是谁? 在其一年之间,手刃三尊宗师的赫赫凶名之下,哪怕其看似只有熔炉之境,尚未气血交融衍生真气,也实是劲敌。 若是寻常之时,她也不惧,可此时有着于方舟、南山霸两尊强敌在侧的情况下,他那据说已是第七品的天意四象箭,几乎能要了她的命! “杨狱!” 酒楼之中,三人的神色各异。 于方舟微微挑眉,带着审视与惊讶,南山霸啧啧称奇,似有惊诧。 此来之前,他们或多或少都对这位‘郡马爷’有着几分怀疑,毕竟无论是以未至熔炉之身击杀沧海、袁飞。 还是铸就熔炉之后镇杀方烈血,都绝非寻常意义上的越阶而战。 他们更倾向于其身怀大杀伤神通,但此时感知到那纯粹且惊人的气血,以及那隐隐可觉的武道意志,心中不由的收起了几分怀疑。 其人或有神通傍身,但其武功,也毫无疑问达到了宗师层级,哪怕他境界还在熔炉截断。 “这小子……” 大老板惊讶之余,越发笃定选择正确,上次一别这才多久,其武道的进展简直是突飞猛进。 不要说青、白二州,放眼天下,能有如此恐怖进境的,只怕都没有几个吧? 唯有长街之上的谢七不喜反忧。 “不对啊……” 他喃喃自语。 有着于方舟与南山霸在,这怜生教的宗师根本在劫难逃了,怎么杨狱这凶人这时候也凑了上来? 依着他几十年里对大老板卦象的了解,他的中签几乎没有灵验过,可但凡是上签,几乎都伴随着极大的凶险。 难道说,这次会是例外? 他心中犯着嘀咕。 城中诸多高手心思各异,神色不一,而满城怜生教徒,与藏形匿迹的江湖武人,却是一致的惊骇。 宗师是何等存在? 绝大多数武者终其一生都未必能见到一位这样的存在,而此时,在这小小的马巷镇中,却接连出现。 这如何能不让他们心中惊骇。 这一瞬间,嗅到了浓烈的硝烟气,哪怕是一众怜生教的教众,也止不住的后退,不敢靠近。 一干被蛊惑的信众,更是惊慌失措,狼狈逃窜。 顷刻间,长街内外就为之一空,仅剩了谢七一人,以及满地未凉的尸体。 “于方舟、南山霸……” 杨狱驻足城门前,也在审视着城中的三尊宗师级强人。 这三人的气息各异,或阴柔、或暴烈、或沉重,却无一不是强者,在他的感应之中,皆还要强过夜魔袁飞。 尤其是酒楼中的两人,哪怕收敛着锋芒,也给予着他不小的压力。 气通百窍吗? 他心中翻过思量,目光扫过满城的怜生教徒,眼底就有着厌憎。 同样的小城,同样的怜生教徒,同样的裹挟百姓,让他不由的想起了数年前黑山城中的那一夜。 “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我还道流言有所夸大,今日一见,只怕还是有些保守了。” 于方舟长身而起,隔长街拱手,道: “龙渊卫,于方舟,见过郡马爷。” “南山霸。” 粗犷汉子也自抬手,言简意赅的介绍自己。 大老板本也想起,但想了想,还是坐下来了。 “两位统领的名头,杨狱也是如雷贯耳。只是,郡马爷这称呼,还是换了吧。” 杨狱拱手与两人见礼。 “哦?” 于方舟诧异,南山霸眉头拧起。 老夫人招婿之说,虽然流传不广,但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却哪里会不知道? 更知道老夫人为此,还很是得罪了朝中的一些大臣,此时见得杨狱推脱,观感自然就有所下降。 “以老夫所知,这位杨大侠并非贪生怕死,见利忘义之辈。断不会因为此时情况有变,就急切与王府划清界限。” 大老板察觉到异样,轻咳一声道: “否则,他大可远走高飞,又何必回来趟这趟浑水?” 听得此言,两人的神色稍缓,但比之之前,却还是冷淡了不少。 两人的反应不出预料,但杨狱神色如常,他既不会做那王府女婿,就不会含糊其辞: “此事说来话长,不如打发了这些猪狗,再详谈?” “如此,于某为杨少侠温酒一壶。” 南山霸落座不语,于方舟却还是笑了笑,他取了一壶酒,血气微吐,炙热的气浪就如火焰般将酒壶笼罩: “杨少侠大可快着些,否则,酒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足够了。” 杨狱不以为意。 郡马爷的名头远比他想象的更好用,尤其是对于这些龙渊老王的旧部来说。 没有了这个名头,两尊只差一线就可晋位大宗师的军中宿将,自然毫无理由对他有什么好感。 试探,也是应有之意。 立于屋檐之上的阎惜脸色难看至极。 三人交谈之时,她没有任何动作,因为从始至终,三人的注意力,从始至终都在她身上。 只要她一动,就会面对三人的雷霆合击。 只是…… 感受着杨狱三人的目光再度落到她的身上,阎惜神色犹如寒冰般冷酷,真气澎湃,于周身炸开一团又一团的气浪: “你们胆敢如此轻视于我?!” 以她的身份地位,何曾受过如此轻视? 饶是深陷险境,她心中仍是止不住涌起怒火来。 砰! 回应她的,是一声低沉如滚雷般的炸响,那是气流被蛮横破开的气爆之音。 面对这怜生教的妖人,杨狱没有任何客套,更不曾有任何迟疑与顾虑,足下轻点,瞬间暴起! 轰! 地动山摇! 仅仅是一个踏步,巨大的震荡就似将整条长街的灰尘都震上了高天,巨音轰鸣之间,杨狱身形如电,横掠,爆杀! 这一刹那,骇人级的血气就自爆发出来,好似一口吞吐岩浆的火山口,惊人的热浪甚至传出了数十丈之远! 小城的傍晚,好似变得燥热起来。 “真当老娘好欺负?!” 阎惜怒斥一声,也自有了动作。 她知道,如于方舟、南山霸这样只差一线就可晋位大宗师的强人,既然没有说要出手,那至少在她杀死此人前,不会出手。 无了顾忌,她也彻底爆发了。 一声轻斥还未落地,已然修持到了第七品境地的流光身法已施展到了极限。 呼啦啦! 长空如水,其人如鱼! 在长街内外所有人的眼中,好似瞬间出现了数十个残影,阎惜一经爆发,就展现出了惊人的轻功! 如鸟行于空,鱼归大海。 同时,一口青碧色的软剑自她的袖口奔出。 铮~ 这一剑奔出,本已有些黯淡的天幕瞬间为之一亮,好似有一条青龙腾渊、雷龙滚走,割裂夜幕! 先有纵横交错的剑影遮天蔽日,方才有千百声龙吟也似的剑鸣之声响起。 “劈山老母精诀!” 狂飙的气流罡风之中,杨狱眸光一凝。 同样的劈山老母精诀,在眼前之人手中施展,比之余灵仙却有云泥之别! 眼前这怜生教的宗师,赫然已将怜生教九大神母之一的‘劈山老母相’‘请’入了心灵! 以神统心,心意合一,其蕴含的意志之纯粹强大,哪怕是此时的杨狱,都不由的有着刹那的恍惚。 他好似看到一尊大如山岳,人首蛇身的老妪高举神斧,要劈开那矗地通天,犹如天地脊梁的巨岳! 他嗅到了一股极端浓烈的意志。 “神要你死,不得不死!” “我心存神,顺逆一念间!” 阎惜心神空荡荡,心合神意,浑然忘我。 真气与血气催发到了极点,她很清楚,若不能速杀了眼前之人,她就没有任何可能逃过此劫! 因为,她深知宗师级神箭手的可怖,更明白一旁窥伺的那两人的武功有多高。 是以,她根本没有半分留力,出手即是绝杀! 轰! 渐黑的夜幕中有滚雷炸响,更好似有电龙于眼前划过。 电龙?! 心与神交,似全然忘我的阎惜悚然一惊,眼前那哪里是什么电龙,分明是一双炙烈到极点的目光! 以及,那赤金交织,犹如远古神山拔地而起般撞向自己的拳头。 ‘他怎么也会老母劈山精诀?!’ 感受到那拳印上无比熟悉的气息,阎惜的眼底闪过惊惧、震怖。 而心中,却同样嗅到一股浓烈到极处的意志。 “你的神呢?!” 第405章天下第一奇诡之术 赤色与金芒交织。 飓风之中,杨狱擎臂而前,炙烈的光辉在其五指间剧烈燃烧,直好似已然落山的残阳被其攥在了掌中! 刹那间迸发出的光芒,照亮了将黑未黑的夜幕。 那煌煌霸道的拳意,更是犹如狂风,掀起一场席卷所有旁观者心灵的,杀伐战场。 “霸拳。” 酒楼之中,南山霸的手腕微紧,心中亦是泛起涟漪。 一踏步,一出拳。 一经出手,就毫无保留的杨狱,展现出来的武道造诣、拳法境界,让他都不由的升起了交手的心思。。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以弱胜强。 看似弱的,未必真弱。 一如此时的杨狱,其境界还仅是熔炉层级,可其武功造诣、拳法境界要超过寻常宗师一筹了。 那一身横练、巨力,更补足了他与宗师之间的短板。 “了不起啊。” 于方舟微微颔首。 这一拳的角度、威力、变化、意志,毫无疑问已是宗师上乘,第七品级的霸拳,其威力还要胜过上乘武功的第八品。 一个似初铸熔炉的后起之秀,能够打出这样的拳来,哪怕亲眼所见,他都不由的有些动容。 他这一壶酒,大抵是要倒给他喝了。 “霸拳啊!” 城门之外,姗姗来迟一步的车辇上,贾虚阳也不由的站起身来,心中不由的将这位与曾经见过的‘小霸尊’相比。 那位据说秉承了西府赵王传承,堪称惊才绝艳的年轻人,只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熔炉之身,就可镇杀宗师。 轰! 直来直去,毫无变化的一拳砸落,虚空好似化作湖面,气流如水,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怎么可能?!” 阎惜心中悚然。 这一式霸拳之中,她至少看到了数门武功、异术的影子,甚至于有着她所精擅的劈山老母精诀! 劈山精诀,为怜生教九大秘传异术,其脱胎于武功,却又迥异于武功。 不同于武道重于势,异术重于神,这门劈山老母精诀,讲究存神入心,顺逆一念,人神合一。 催发之时,心与神合,可震慑敌人心灵意志,有着极为鲜明的特征。 而此时此刻,她心神为之夺。 哪怕外有霸拳遮掩,内中似还蕴含佛陀掷象的发力方式,可她仍是看出了这门自己看家的手段。 ‘他怎么会?!’ 惊悚的念头闪过,阎惜双眸大张,眼角崩裂流血,以绝强的意志力从短暂的失神种脱身而出。 可哪怕她反应再快,失了先手,斩出的一剑却也再无回还的余地,只得轻斥一声,点震熔炉,真气伴随着真罡汹涌而出。 于其单臂横拦于身前。 咚! 拳落! 霎时间,阎惜只觉天昏地暗,巨力加身间,她嗅到了极端可怖的危机。 眼前之人相比自己可算孱弱的血气、真罡,其质量高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犹如钢针般洞穿了她的真罡。 拳与臂交汇。 咔擦! 十分之一刹那都不到的微小时间刻度中,阎惜如遭雷殛,左臂连同胸骨一并塌陷了下去。 轰! 说是迟,那时快。 两人交锋之快,实则不是寻常人可以看到,在绝大多数旁观者的眼中,甚至只听到一声巨大的轰鸣。 下一瞬,一道人影已似炮弹般砸落街面,翻涌的泥沙与碎石激荡而起,又被狂暴的气浪吹卷向四方! “啊!” 灰尘笼罩的废墟之中,阎惜惊怒长啸,气与血交织化作燃烧的火浪,托举心中之神。 “老母劈山,普渡人间!” 轰! 狂暴的气血沸腾了。 阎惜彻底爆发,发丝狂乱如厉鬼咆哮,实质的雾气在她身后化生出一头模糊的阴影。 极尽燃烧之下,她的精神无限逼近大宗师拳意实质化,好似要将存入心海中的‘老母’,请回人间! “这是……” 酒楼三层之中,于方舟、南山霸神色皆是一动,嗅到了一股足可威胁他们的气息。 “神打?!” 大老板猛然起身,神色动容,厉声提示: “不要让那鬼影与其合一,先毁她肉身!” 怜生九术,为秘传之法,可在九术之外,还有一门怜生教上下皆可学的奇诡异术。 这门奇诡异术的名头,甚至还要超过秘传九异术。 这,就是神打! 相传,这门神打异术,甚至能够请来真正的神灵与自身合一! 四百年前,怜生教的一位强人,就以此门秘术请下了一尊神灵与自身合一,生生打死了前朝大元的镇国武圣! 只是,这门奇诡异术不是要起法坛吗? 怎么会…… “神打?!” 一拳捶下,杨狱心中同样嗅到了一股奇诡的气息,不是异术、更像是道术、神通之流? 这老太婆还有这种手段?! 呼! 他的反应何其之快,几乎听到大老板警觉的瞬间,将将要打落的霸拳瞬间为之一手,身形暴退,踏风腾空。 一手持弓,一手搭箭。 轰! 气鸣炸裂,于方舟、南山霸两人撞破酒楼,正要发雷霆一击,却哪里快的过四象箭? 只听得龙吟虎啸凤长鸣,大若房屋的四象之影纵横交织,化作一道赤金色交织的长虹,爆击而去。 “杨狱!” 阎惜心中惊怒已极。 神打之术,哪怕在教中也算奇诡第一,经由复杂的仪式,甚至能真个请来神灵降世。 然而,她哪里有条件布仪式、起法坛? 这一次催发的神打,乃是硬请存入心中的‘劈山老母相’,这是她的武道根基,劈山老母精诀的根本! 神打一起,无论眼前之人死或不死,可她已经是半死全废之人了! “你该死!” 咆哮声未及出口,就被滚滚奔雷打断,猛然抬头,就见得四箭破空,带着炙烈的真罡与内息。 化作实质的四灵之影,怒吼着冲杀而来。 而这四箭之后,飓风之中,那杨狱衣衫猎猎,好似风中之神,于风中长立而不落,箭出连环。 一人一弓,竟射出战场上万箭齐射都无法比拟的可怖箭势! 眼前,箭影交织,心中,危机如海潮翻涌。 心知今日无法幸免,阎惜心中一横,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 “鱼死网破吧!” …… …… 呼呼~ 微凉的晚风吹过山丘。 山林之前,一队骑士按兵不动,他们清一色的银甲长枪龙马,于风中犹如铁石般巍峨不动。 百人百马,却比一人还要安静。 “好一手天意四象箭,第七品,似乎还不止……” 带头的高大将领抚掌而叹: “上一次见到如此箭术,似乎还是五十七年前的流积山了!林启天当年那一手陨星箭,也不过如此了吧?” 此人,正是方征豪。 他跨龙马,提长枪,身重如山,眸若烈阳,遥隔十数里,竟似看得清城中发生的事情。 呼! 某一刻,急促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一银甲小将催马而至,遥隔数丈翻身罗马,恭声道: “回将军!有探子传信,于道长背着方统领回转拦山关去了!” “烈血未死吗?” 方征豪面色微缓。 “方统领受了重伤……” 那小将言简意赅的汇报,话锋一转,道: “一如您所料,白州九府境内,足有四十三处城镇有怜生教起事的痕迹。七位统领按计划行事,已控制了局势。” “怜生教,不可信。” 方征豪冷笑一声: “一群阴沟里的老鼠,也敢来本将军眼皮底下卖弄阴谋?” 他是什么人? 流积山那修罗场中爬出来的宿将,数十年镇守边关,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 那阎惜自以为心思深沉,在他眼中,又算得什么? 烽火燃起初,他早已派遣了七千骑兵出去,怜生教再多教徒造反,也尽可一一剿灭了。 “传我军令,着方由七人剿灭一半,抓一半!” 方征豪眸光幽冷,淡淡发令。 阎惜以为他是想与怜生教合作图谋白州,展望龙渊道,却不知,白州在他的经营下,早已是铜墙铁壁。 他要的,可不是和这么一区区长老的合作,而是要引来怜生教真正的大人物的注意力。 “是!” 那小将肃声应下,翻身上马,不多时已消失在山林那头。 方征豪催马前行几步,远眺马巷城,估摸着时机差之不多了,方才一抬手: “诸位且随本将军,剿灭这伙乱党!” 哗! 数百骑兵齐举刀兵,沉默前行。 …… …… 轰隆! 漫天箭影归于一处而落,荡起了滚滚烟尘,巨大的抖动以这一条长街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呼! 被箭光罡风迫出去的气浪回流,吹散了烟尘,也吹动了杨狱的武袍。 长街塌陷,处处龟裂。 废墟之中,阎惜双臂断折,血流如柱,整个人瘫在了血污之中,剧烈摩擦之后的硝烟充斥着她的口鼻。 天意四象箭的合击,本不可能击溃她,可那箭上蕴含的真罡凌厉到了极点,也纯粹到了极点。 还要超过了自己的顶尖真罡…… 眼前之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怖,这真罡,这真罡…… “杨狱!” 她咳血狞笑,不知察觉到了什么,她惨然的脸上闪过快意: “我死了,你也活……” 咔擦! 抬脚,落脚,踩灭了其最后一缕气息,杨狱收起弓箭,微微摇头: “好歹也是怜生教的长老,连舍身印也不会?” 第406章直面大宗师 呼呼~ 微风吹卷灰尘。 杨狱驻足片刻,直至紫金葫芦吞下将要散逸的命数,方才长出一口浊气。 封闭的毛孔舒张开来,巨大的热量扩散,炙烤的被风吹来的树叶都枯黄。 任何一位宗师都非同小可,哪怕今时今日的杨狱,心中也不会有丝毫的怠慢,短暂的战斗,实则也是全力施为。 “接近第八品的天意四象箭……” 随手接过一缕飘散的铁屑,于方舟也不由的有些慎重。 天下武学中,箭术都属于最难精的一种,逼近第八品的神箭手,整个龙渊道,似乎也就那么一两人。 而这,还包括了那位镇守云州的大将军林启天。 这样的箭术,若有心算无心选好了战场,哪怕是他,都未必能全身而退。 “只是接近而已。” 几个呼吸后,杨狱调匀了气血,沸腾的血液也平静下来。。 上乘武功的精华,在于六品以上,七品的天意四象箭,只需要将其中一式箭法练至大成即可。 可第八品的天意四象箭,却需要将‘风’、‘雨’、‘雷’、‘电’统统练至大成,并四式合一‘小万象’。 他此时差了不少。 “霸拳第七品、天意四象箭逼近八品,还有刀法、内炼、横练、异术……” 南山霸的神情微妙。 将‘滚龙拳’练至大成的他,当然知道上乘武功的修持不易。 他的天赋放眼龙渊可算一流,可也是年过花甲,才堪堪将一门上乘武功练至八品的。 这小子年岁不及自己三分之一,即便是娘胎里练功,也没道理将这般多的武功练至如此境界吧? 杨狱自然听出两人语气中的惊诧与试探,却也不在意,眸光偏转,望向城内四散的怜生教徒: “有话,稍后再说吧。总归要将这城中的杂碎清理掉……” “我等人马就在不远处,稍后就到,这些叛逆,自然一个都逃不掉。” 于方舟话未落地,杨狱已然一步窜出。 崩崩崩~ 弓如霹雳,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这……” 于方舟顿时皱眉。 以他们的身份地位,这些换血都没多少的小喽啰,哪里值得他们出手? “好大的杀性。” 南山霸的神色也有些古怪,但想了想,身子一动,也自杀向城中。 刚看完一场宗师之战,他也有些手痒。 两人先后出手,于方舟也只能无奈摇头,配合出手。 “啧啧。” 已进了城的贾虚阳瞧的有趣,但他自然不会出手,却也将随身的几个太监派了出去伺候。 这世上,很少有某一个群体是全部精擅武功的。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于寻常人而言,习武的花销承担不起,也没有那样多的时间,哪怕是军中,也没有这个条件。 唯一的例外,是东厂的太监。 东厂的太监,几乎全员习武。 “啊!” “不要杀我!” “拼了!” 惨叫声此起彼伏。 马巷镇中的怜生教徒经历了终其一生都不曾遇到过的大恐怖,以最高不过换血四五次的身手,迎上了三尊宗师中都算顶尖高手的追杀。 直让谢七、下了车的张龙福、王老道等人看的眼皮狂跳。 熔炉铸就、真气加身,宗师级强者一人可比千军,这个千军,指的可不是守城的兵卒,而是各国的百战精锐! 这一番出手,盏茶时间都不到,满城的怜生教徒、讲经道人,甚至于趁火打劫的泼皮,就被杀了个干净。 浓烈的血腥味,风都吹不散。 “这位,是真没半点宗师风度……” 谢七喃喃自语,有些牙酸。 “什么叫宗师风度?莫说宗师,大宗师又如何?难道不要吃喝拉撒睡?” 大老板端着酒壶、酒杯下楼,听得这句话,不由的嗤笑: “拉屎莫非不蹲着?” “你这……” 谢七整个无语到了,但偏生又反驳不得。 不远处的王老道面皮也是一抽,拂袖不悦: “粗鄙!” 大老板笑笑不说话,吃喝拉撒睡若是粗鄙,什么又算得高雅? 却不想,居然有声音飘来,认认真真的回答了他的提问: “确实也蹲着。” “谁?!” 听得身后传来的声音,谢七悚然一惊,面对他的大老板,眼皮都不由狂跳起来。 谢七猛然回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无声无息间,一队数百人的银甲骑兵就来到了城门外,回大老板话的,是一个身高八尺还多的大将。 其骑一匹烈焰龙马,掌中一杆血色长枪,缓步而前,在他的感应中,就好似天都向着自己塌了过来。 巨大的恐惧犹如实质的手掌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果然是‘上签’!’ 谢七有些头晕目眩,赤血龙驹、燎天枪,哪怕再如何孤陋寡闻的白州武林中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拦山关主将,白州大将军,方征豪! 区区一个小县城的叛乱,怎么可能引来这样的大人物?! “方征豪!” 瞧见来人,大老板心中也是‘咯噔’一声。 谢七想得到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想不到? 只是…… ‘难道老夫出门卜的可是下签?’ 他心中泛起嘀咕。 不远处的张龙福、王老道等人却是脸色煞白一片,尤其是前者,被追杀了好几个月,简直有些风声鹤唳。 “不止大宗师,武圣也得蹲着。” 方征豪翻身下马,扫过狼藉的地面,目光落在了贾虚阳的身上: “这位公公,怎么称呼?” “咱家姓贾。” 贾虚阳抬手,语气阴柔: “都说青州兵冠绝龙渊,如今来看,方大将军更胜一筹啊!这烽火燃起拢共也没几个时辰吧,可真是难为大将军了。” 他语气中带着嘲讽。 边关养寇自重并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尤其是这些年,很多所谓的造反,都是这些边将刻意为之的。 一来,是避免被撤离驻地。 二来,平叛就是功绩。 只是,敢如此堂而皇之勾结怜生教的,天下只怕都没几个。 不由得,他心中就提起小心。 “方某得知消息,星夜而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方征豪微微一笑,不再理会这老太监,眸光一转,落在了兀自有些颤栗的张龙福身上: “世子,咱们回吧?” 他的眸光似有千钧重量,不要说张龙福,便是王老道都抵挡不住,便有千万句话,竟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直至城中传来声音,方才松了口气。 “回哪去?” 不高不低的声音未落,似被血腥气沾染,面色多了几分冷酷的杨狱缓步而来。 他的身侧,是神色凝重起来的于方舟、南山霸。 “方征豪!” 于方舟面色一沉,余光却扫了一眼杨狱。 这时候,他才知道这位为何要执意先料理了那些怜生教徒了,错过之前,再想出手,只怕都没有时间。 “方大将军,久违了。” 南山霸语气低沉。 “于兄、方兄,一别二十年,两位似乎没什么长进。看来,是道城太过舒坦了些。” 随意将长枪插在地上,方征豪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三人。 “玄关之难,你作为亲历者,难道不知?” 于方舟漠然不语,南山霸却不由的冷哼。 “这么说,也不错。只是,两位百窍贯通二十年有多,却还是不得突破,想来,机会也不大了。” 似是因为见得故人,亦或者另有深意,方征豪的话少见的多了起来。 闻听此言,于方舟两人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无法洞彻玄关一窍,是他们毕生之痛。 “呵~” 方征豪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杨狱身上: “如此年纪就有此等武功,难怪魏正先都不忍杀你,放了你一马。也难怪,你能将烈血打成重伤。”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但落在众人耳中,却犹如金铁摩擦,刺耳而尖锐。 无论是谁,但凡与他目光接触,皆是身躯一颤,如遭雷殛,平静的扫视,却比起武林中秘传的目击功夫还要可怖的多。 唯有杨狱恍若未觉。 玄关洞彻,精气神合一交融,大宗师武者,已掌握了‘势’,行走坐卧之间,似与周身的虚空连成一片。 寻常武者不要说交手,只需气势一压,就足可不战而屈人之兵,好似传说中才有的‘龙威’。 可比之在流积山幻境中击杀了他数十上百次的西府赵王张玄霸,却又如清风拂面一般了。 这让方征豪都稍稍有些讶异,不由升起爱才之心。 如此人物,若是臣服于他,未来必是他的左膀右臂…… “姐,杨大哥。” 见得杨狱等人,张龙福心中稍松。 “勾结怜生教,是国之大忌。方大将军连这都不在乎,看来是打定主意造反了。” 扫了一眼还未凉透的阎惜,杨狱心中雪亮。 途经之地,偏巧就碰上了怜生教起事,这未免太巧。 是以,他心中一直留着心眼,苍鹰与黑犬早就发现了白州兵的踪迹。 “到底是出身锦衣卫,牙尖嘴毒,头次见面,就意图栽赃嫁祸,这是想杀方某九族啊……”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槄璇昏拷涔︾湡鐨勫ソ鐢紝杩欓噷涓嬭浇澶y鍘诲揩鍙互璇曡瘯鍚c€傘€/p> 方征豪微微笑着,眼中,却只有冷意: “老王爷昏迷多年,世子羸弱被人篡权,方某之心,日月可鉴,岂容你在此污蔑?” “伪君子不若真小人!一州大将军,却如此做派。魏正先强你十倍,却与你齐名,真真可笑。” 如此大的胆子?! 莫说张龙福,便是大老板,于方舟等人,脸色都不由得一变,似没想到杨狱竟有如此胆量。 谢七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头皮都有些发麻。 贾虚阳眼中闪过异彩,心中啧啧称奇。 “难怪敢以下克上,当街凌迟聂文洞,真真是好大的胆子!” 方征豪脸上也无了笑意,他一手轻抬,那赤红如血的长枪已如活物一般拔地而出,落于其掌中: “方某这一杆枪,乃凤血石混杂千锻玄铁而成,破罡破气皆可,最是锋利不过……” 呼! 呼! 似四时斗转,初秋化作隆冬。 酷烈的寒流漫卷,长街内外未落尽的灰尘又一次飞扬而起。 于方舟、南山霸的神色皆变,还未开口,就听得一声清越的刀鸣之声,转眸望去。 却见杨狱五指按刀,寒光流溢: “我刀,未尝不利!” 人生就是个轮回 “小弟虽然离开了,但是大哥只要派人传个口信,小弟立刻赶来,如若食言……。” 张燕站在官道上,不断的对吕布拱手,语气激昂,表示他此刻心情何等激动。 这么久以来,到处是勾心斗角,征战不休,却没想到,在濮阳遇到了关心自己的大哥。 吕布就像是这乱世中的一盏明灯,张燕每当想起,心中总会涌起一股暖流。 看着不断运走的粮车,张燕心中更是感动,而且,突然感觉心里也有了几分底气。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槄璇昏拷涔︾湡鐨勫ソ鐢紝杩欓噷涓嬭浇澶y鍘诲揩鍙互璇曡瘯鍚c€傘€/p> 吕布也没有多余的废话,拍着张燕的肩膀,“兄弟,以后缺粮食了,来找大哥,绝对不会让你饿着。” 只是这一句简单的话,立刻让张燕双眼泛红,急忙转身就走,怕再流下去,会让别人看笑话。 陈宫来到吕布身边,眼神中有几分动容,“真没想到,温侯只是用了一些粮食,就换来了张燕这样的盟友,想想真是值了。” 吕布看着黑山军离开的背影,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大喝一声。 “召集所有人,回去商议大事。” “大事?” 听闻此言,陈宫顿时吃了一惊,再想要问的时候,吕布已经大步离开了。 …… 半个时辰后,吕布手下众将纷纷来到议事大厅。 吕布端坐正中,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看着眼前的众将,朗声说道。 “曹孟德虽然被我军击败,但是,这几天,本侯思索了一番,忽然发现,濮阳之战虽然结束了,但我军好像会面临更大的危机。” 说到这里,吕布看着众人惊诧的眼神,心中很满意。 在所有人之中,只有自己看出来,这件事情的严重,那岂不是说,自己的智谋最高? 陈宫脸色一变,急忙问道,“温侯,更大的危机是什么?” 成廉皱着两道浓眉,“难道,曹孟德又杀回来了?” 魏续摆了摆手,“不可能,如果他敢回来,我们就将他彻底消灭,这一次绝对不让他逃了。” 张邈急忙问道,“温侯,到底是什么威胁,你赶快说呀,我们也好找做防备?” 吕布点了点头,正要把袁绍的事情说出来,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一个惊慌声音在门外响起。 “温侯,大事不好啊,属下奉命监视曹军,却发现,他们并没有回鄄城,而是直奔巨野方向去了。” “什么?” 在场的众人听到探子传回来的消息,顿时吃了一惊,纷纷大叫起来。 “不好!” “坏事了!” “不妙啊!” 陈宫额头上刷的冒出冷汗,眼神中满是惊慌。 不好了,曹孟德准备去偷袭巨野! 这个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脑海中嗡嗡回响,让他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最后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难道,温侯早就料到了? 想到这里,陈宫急忙抬头去看吕布,便发现吕布眼神凌厉,嘴角还泛起一丝冷笑。 是自信的冷笑。 陈宫猜测! 一定是这样,温侯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想起以前吕布数次用计破敌,陈宫突然感觉心里踏实了不少。 张邈更是被震惊的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完了! 巨野要完了! 上一次,曹孟德想要带兵攻打巨野,然后下定陶,准备对濮阳实时包围的策略。 当时多亏了吕布智谋过人,带领骑兵偷袭范县,东阿两地,这才解了巨野之难,但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是谁能想到,曹孟德已经被击败了,竟然还能想到去攻打巨野,这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张邈急忙抬起头看着吕布,拱手说道,“温侯,大事不好了,还是赶快想想,该怎么解决眼前的危机啊!” 吕布听到张邈的问话,这才从震惊的思绪中收回心神,他刚才确实在冷笑,陈宫没有看错。 只不过,这个冷笑并不是陈宫所想的那种自信的笑容,而是? 酒鬼,你竟然敢骗本侯,今天晚上,一定要把你打成烂泥,方解心头之恨。 好悬! 如果不是探子恰好赶到! 而自己又信心满满的说出袁绍会出兵的事情,结果又猜错了,颜面何存? 成廉可以没脸没皮,但是堂堂的温侯,怎么可以不要! 都怪那个酒鬼,如果不是他,自己怎么会险些出丑。 愤怒的这一刻,吕布忘了曹孟德的事情,一直等到张邈问话,他这才反应过来,心中暗叫不好。 成廉大声说道,“温侯,既然曹孟德又带兵去攻打巨野,不如我们还用上次的手段,带兵去偷袭范县和东阿,让曹孟德乖乖的回来?” 此言一出,魏续也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温侯,末将看这个办法行,只要我们打下范县,曹孟德肯定要回来,巨野之难也就解了。” 张辽摇了摇头,苦笑的说道,“不行!” 魏续皱了皱眉头,“张将军,上次可以,为什么这次不行,难道你怀疑温侯的计谋?” 张辽摇了摇头,“魏将军,上次是因为曹孟德没有防备,也没有料到我们会去偷袭范县,所以无论是范县还是东阿,都是城门打开,这才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说到这里,张辽语气顿了顿,叹了一口气,“曹孟德为人狡猾多端,手下又有能人出谋划策,这一次前去偷袭巨野,又怎么可能还会犯上次的错误。 如果我所料不错,曹孟德在偷袭巨野的时候,一定派人回范县和东阿传信,让他们紧闭城门,绝对不会给我们可乘之机。 所以,我们还想采用上次的手段,恐怕是不行了。” 听闻此言,陈宫点了点头,“张将军说的对,曹孟德既然有了防备,我们在想要用上次的手段得手,几乎是不可能。 如果,曹孟德只是传信,我军也顶多是无法攻打范县和东阿,但如果趁机设下埋伏,而我军前去偷袭的人数必然不会多,一旦中了埋伏,后果不堪设想啊!” 众人听到这番话,顿时吃了一惊,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到了此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在张辽和陈宫没有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大家还想着用上次的办法解巨野之难,所以并没有如何惊慌,可是现在知道了无法采用上次的办法啊,心里确实有些慌了。 “温侯,该怎么办呀,快想想办法呀?” 听到众人的问话,吕布并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按照他的想法,既然曹孟德偷袭巨野,那就按上次的办法,前去偷袭范县和东阿,危险自然可解。 但听了陈宫和张辽的话后,吕布这才发现,这次的危机,远远大于上次的危机。 范县和东阿虽然城小,防御也不足,兵马更不多,但是,想要偷袭,就要用骑兵,又没有攻城器械,怎么攻城? 一旦真的像陈宫所说的那样,曹孟德派人在范县和东阿附近设伏,恐怕真的会有危险。 该怎么办? 吕布没办法,但是看着众将期盼的眼神,只能摆了摆手,“诸位不必担心,巨野有茂长在,应该不会出大乱子。” 说完这番话,吕布也感觉心急如火,站起身来,大声说道,“诸位立刻回营整顿兵马,下午,我军即刻启程,前去救援巨野。” 众将闻言,纷纷拱手,匆匆转身离开了。 就像上次一样,如果巨野被曹孟德攻打下来,定陶也会有危险。 如果两处都被曹孟德占了,濮阳也就危险了。 到时候,大家除了舍弃濮阳,退到洛阳一带,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众人纷纷回营准备,想要用最快的时间发兵,前去救援巨野。 吕布看着众人离开,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低吼一声。 “可恨!” 他原以为将曹孟德击败了,打的这么惨,曹孟德会消停一段时间。 可是万万没想到,曹孟德在打了败仗之后,竟然能想出反败为胜的办法。 吕布猛然想起酒鬼的心里话,心中忽然一动。 酒鬼的心里话中,曾经提到过荀彧,难道,荀彧也如同酒鬼一样,智谋过人? …… 巨野! “哈哈!” 曹操坐在大堂首位,仰天大笑,等低下头时,牙齿又咬的咯咯作响。 “吕布小儿,恐怕无论如何你也想不到,某会趁着这个时机,前来偷袭巨野吧!” 说到这里,曹操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荀彧,大笑着说道,“文若,这次多亏了有你,才能占此先机,现在打下巨野,你当立首功。” 荀彧急忙上前拱手,俊美的脸颊上,依然淡淡如玉,没有半分自得的表情。 “主公,只是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更何况,此计只是针对鲁莽如吕布之人,又有何难处。” 吕虔大笑着说道,“鲁莽无知的吕布,还以为我军败了,就会乖乖的退回鄄城,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我军竟然能来到巨野。” 说到这里,吕虔对着曹操拱了拱手,笑着说道,“文若先生立了首功,而这第二功劳,在下认为,应该是李将军才对。” 曹操转头看着李典,笑着说道,“李将军,这一次能偷袭成功,也全靠了乘氏李家,等到事成之后,皆有重赏。” 李典大喜,急忙拱手,“多谢主公。” 吕布和黑山军联合打的曹军节节败退,曹操想要坚持到袁绍军赶来救援,这个时候,荀彧出了一个主意。 那就是离开战场,前往巨野,趁着吕布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拿下巨野。 当时,曹操也犹豫过,想要留下来坚持,趁机联合袁绍军击败吕布。 不过,吕布军和黑山军的士兵个个如同猛虎下山,打到曹军四处逃窜,如果再坚持下去,恐怕不但不能等来袁绍军的救援,就连本身也会打的全军覆没。 坚持下去没希望,那就只能退兵! 而在偷袭巨野的时候,曹操用命令李典回到乘氏李家,让李家人偷偷的潜入到城中,理应外合,轻易的就攻破了巨野。 用原本的大败而归,演变成又占据了优势。 就在众人说话之际,程昱忽然笑着说道,“主公,巨野已经被我们占了,接起来,希望夏侯将军能给我们带回来好消息。” 说到这里,程昱忽然冷笑一声,“只要夏侯将军得手,吕布小儿虽然在濮阳打败了我们,但是他依然会败。” 听闻此言,曹操微微皱眉,却点了点头,“仲德说的对,只要元让得手,必然可逆转败局。” 吕虔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只要夏侯将军得了定陶,恐怕就不是逆转败局这么简单了,而是我军必胜无疑。” 这一次荀彧用计,可不只有巨野这么简单,而是连环之计,让人防不胜防。 曹军离开以后,联系乘氏李家,除了派人去巨野之外,也派人去了定陶。 曹操的兵马虽然只剩下10000多人,但是在此时,毅然分兵,一路攻打巨野,而另一路,由夏侯惇代领7000兵马,在半路便分兵赶往定陶。 巨野和定陶是兖州重镇,一旦拿下,对濮阳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可以说,只要曹操拿下这两地,吕布除了逃走之外,没有别的可能。 “报!” 就在众人说话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很快,一名风尘仆仆的是兵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见到曹操,拱手行礼,嘶哑的声音大声说道。 “主公,夏侯将军不负所望,已经拿下了定陶,并且斩了张邈的族弟张淮。” 定陶是张邈的老家,守城的大将就是他的族弟张淮。 张淮武功颇高,勇猛过人,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张邈才会让他守城。 只可惜,张淮虽然勇猛过人,但是城内有乘氏李家的人做内应,又有夏侯惇这样的猛将攻城,怎么可能守得住定陶。 士兵的话说出口后,大厅内一片寂静,片刻后,突然齐声欢呼起来。 “太好了,夏侯将军真的拿下了定陶,哈哈哈!” “夏侯将军果然勇猛,不负众望!” “主公没有看错人,夏侯将军真的胜利了。” 听个众人激烈的议论声,曹操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也忍不住开怀的大笑起来。 吕虔上前拱手,“主公,夏侯将军拿下定陶,用不了多久,吕布小儿必败无疑。” 曹操毫不怀疑这句话,点了点头,“真是太好了,这一次,某倒要看看,吕布小儿还有何法?” 第407章从未有过的战斗 静! 死寂! 望着轻按刀柄,昂首而立的青年,这一瞬间,满城皆寂。 不要说是王老道、张龙福,即便是距离大宗师之境仅差一线的于方舟、南山霸两人都不由的失声。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槄璇昏拷涔︾湡鐨勫ソ鐢紝杩欓噷涓嬭浇澶y鍘诲揩鍙互璇曡瘯鍚c€傘€/p> 没有人能够形容他们心中所想,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武道一途,以换血为根基,经由一十三次换血,以极度浓烈的血气配合真罡成就熔炉,方才是准宗师而已。 以此再上一层楼,熔铸百经开辟一道,这才是宗师。 大宗师者,气通百窍,洞彻玄关,其本身武功必推动到大成圆满,武道甚至可为后世传承! 这样的存在,足可名录史书! 直至邋遢道人梳理前人遗留,道出武圣二字之前,大宗师之名,就是天下武者至高称谓! 他们两人自负天赋一流,也不乏悟性、资源,可却仍被困在门前二十多年,可以预见的,再有二十年也没有可能跨过这道门槛。 “胆子太大了……” 感受着似乎陡然变得森冷的气流,谢七头皮都在发麻。 终其一生,他都没有见过如此大胆的人。 这可是大宗师啊…… “这小子疯了吗?” 大老板神色紧张,指尖不断的拨弄着铜板,心中泛起嘀咕。 以熔炉之身,邀战大宗师?! 古今三千年都未曾有过记录! 他是真不怕死? 还是说,别有依仗? 呼呼~ 晚风似化作了寒流,冰冷彻骨。。 “呵呵,哈哈哈。” 众人预想之中的暴怒并未出现,方征豪先是轻笑,旋即化作大笑,声音雄浑,回荡在城池之中。 他的声音之中不含任何的真气催发,却如奔雷一般响彻长街内外,压下了气流呼啸,也压下了满城杂音。 “如此心性,气魄,龙渊道千万武者,你当属前列。宗师之下,可数个第一了。” 方征豪持枪而立,幽沉的眸光映彻着面前少年的身影。 他心中有着丝丝涟漪。 身为武道大家,边关大将,多年来他开书院、收贤良、严治军,见过的天才武者如过江之鲫,可如眼前人一般让他心有触动的却是不多。 如此天赋、心性、气魄皆属上流的后起之秀,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心中也不由的有着赞赏。 而随之而起的,就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以你的天赋与气魄,假以时日未尝没有可能成为本将军的劲敌,可惜,可惜,可惜……” 连道‘三个’可惜,方征豪的所有情绪全部消失了,整个人好似一杆冰冷的神枪矗立,含而不发,却有绝世锋芒: “出手吧。” 平平淡淡的三个字,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强烈意志。 这一刹那,但凡听到其音的所有人,无论武功高低,眼前皆是有些失色,口鼻之间,似嗅到了尸山血海的气息。 “杨大哥!” 感受着那可怖至极的杀意,张龙福身躯一颤,忍不住哭出了声: “我跟你走,跟你走就是……” “杨狱……” 于方舟深深吐纳,与南山霸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五指根根攥紧。 两人的气息皆自升腾。 唯有长门前后的一众白州精锐如谯石般不动,等待着发号施令,等待着冲锋。 “这样的力量……” 长街内外,诸多人神色各异,却皆望向立于废墟之中,武袍猎猎的少年人。 呼呼~ 杨狱立于风中,感受着身前扑面而至的枭烈意志,心中沉寂如海,心静无波。 早在入城之前,苍鹰与黑犬就已向他示警,那时他虽不知是方征豪亲至,可也早已有着准备。 有着流积山中数十次死战,他仍无任何把握对抗大宗师,可却也不会被其意志撼动心灵。 甚至于,催发了通幽,看到了无有异宝加身的方征豪的命数。 【方征豪】 【命格:鹰视狼顾】 【命数:一紫、二金、二红、二青、一绿,一白】 【鹰视狼顾、武道大宗师、割据一方、时运加身、百战宿将、勇冠三军、杀伐果断、行伍之家、人丁兴旺】 九条命数,鹰视狼顾! ‘又是一条老猪狗……’ 方征豪话音未落,杨狱已然开口了: “好!” 轰! 话音出口的那一刹那,杨狱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亮到吓人的刀光。 刀承两刃,似如破晓之初光,游走雷雨夜中的雷龙电蛇,一瞬都不到,长街内外乃至于更远处,都已被龙吟也似的刀鸣之声笼罩。 这一瞬间,杨狱的精神攀升到了目前的极限,眉心炙热,心眼也大张。 以其为中心,方圆数十丈之内的所有景象,无论多么细微,都被他的心神所捕捉。 直面大宗师,哪怕是杨狱也根本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踏步拔刀的同时,周身尽是赤金之色,那是血气与真罡的狂暴滚动,更是九牛二虎之力的剧烈爆发。 流积山中的数十上百次死战,他仍无法窥到神通二重的景象,可这门神通也有着巨大的增幅! 体力、真罡、内息、血气…… 一刀斩落,杨狱无有任何畏惧,却也没有任何保留,剧烈震荡的刀光如瀑如潮般席卷而去。 一条实质的,色呈赤金的刀龙怒吟着冲出刀光之海! “似极了不败天罡的真罡、超乎常人的体魄、血气、青龙九杀、佛陀掷象的劲力催发、似乎,还有一门类似劈山老母惊诀的异术…… 似乎,还修持着一门类似金刚不坏身的横练之法?而且,好似还有玉龙观余孽的气息……” 望着怒吟长啸的刀龙,方征豪的眼底泛起一抹涟漪,赞赏一闪而逝,就自化作漠然: “可惜,毫无意义。” 轻轻的喟叹之声,却好似压过了长街内外的刺耳刀鸣,似直接传音入密般,在观战众人的耳畔心头响起。 他的声音,蕴含着意志,仅仅听到声音,就似能感受到他的思想、意志! 继而,他缓动长枪! 轰隆! 长枪一动,包括杨狱在内,长街内外,乃至于更远处旁观的所有人,都只觉眼前一白,脑海轰鸣。 这一霎间,好似人世间的一切颜色,光线,气味,声音等等全部消失不见了。 一切的视线、一切的感知,尽被那一口长枪蛮横无比的霸占了! 唯有那炙烈霸道如实质的意志贯穿所有。 那是, 任你千般手段,我自一枪洞穿的霸道凶戾! 轰隆! 犹如天幕被洞开,传说中的天河滚滚而落,雄浑骇人至极的真气澎湃而出,掀起可怖至极的巨浪狂潮。 长枪破浪而动,似有虎啸龙吟之声响彻。 近乎实质的武道意志弥天般扩散,于观战所有人的眼中,勾勒出一方金戈铁马,尸山血海之象! 似有一神将跨龙而动,掌中长枪如天柱神峰倾下,带着极致的冷酷与杀伐之气。 足可洞彻,碾压一切。 “方征豪……” 南山霸的拳印骤然捏紧,真罡气血勃发,哪怕不是直面,都被这一枪深深的刺激到了。 断无任何变化,任何习武之人都可刺出的中平刺,在方征豪的手中,却比任何神功都还要来的可怖可畏。 他想动,却被于方舟按住了手臂,后者气息也自沸腾,却自强自按下: “还不是时候。” 轰! 两人的传音发生在一刹那,旁观众人甚至还未从震惊、骇然中回过神,就似有闷雷炸响于耳畔。 “霸王枪?!” 杨狱的瞳孔一缩。 以他今时今日的感知,居然都险些失去了对这口长枪的感知,只觉方征豪一抬手,长枪就似瞬移一般出现在了刀龙之前。 好似刺穿了虚空,无视了时空。 砰! 没有任何例外,刀龙被一枪贯穿,滚滚激荡的刀芒、刀影也被统统撞碎了! “花里胡哨,毫无意义。” 方征豪的声音随那一记洞穿了刀龙却仅仅一颤的长枪同时而至。 他的神色冷漠,眸光无情。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他不知这小子哪里来的勇气敢于自己抗衡,可无论他有什么依仗。 死了,就都毫无用处了。 轰! 遥隔十数丈,一股浓烈到无法化开的死气就如夜幕般降临了! 这不是夜魔刀。 可五感消失的却比夜魔刀都还要彻底的多! 就好似,真正的死亡降临! “霸王枪?!” 察觉到那实质般的意志降临,南山霸悚然一惊。 方征豪这一枪,不是随手一枪。 面临一个不过熔炉的后辈,他不但真气勃发,更悍然动用了霸尊传下,又经由张玄霸整合,其自身修至大成的。 霸王枪! 一出手,就是绝杀! 这一枪,不要说杨狱、或者他们,哪怕是同阶的大宗师,都要避其锋芒。 “出手!” 没有任何商量,心有灵犀一般,于方舟与南山霸齐齐出手。 裹挟着巨量的真气罡风,由侧面杀向了催使霸王枪,欲要一击必杀的方征豪! 没有任何人想得到,面对一个不过熔炉之境的后起之秀,方征豪一出手,就是自己赖以成名数十年的霸王枪! 霸王神枪中平刺! 第408章不破,不败感谢盟主淡然若水Andy “阎长老……” 望着那时而有着血光闪过照亮夜幕的小城,余灵仙陷入沉默。 怜生九大异术,彼此有着感应。 她与阎惜皆是劈山老母一脉,彼此之间更有着深深的感应,而此时,相距不过数里而已,她却感知不到后者的气息了。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又是他吗?” 余灵仙心中复杂。 她仍记得,那人的名字头一次出现在自己耳中,还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衙役。 这才几年…… “他是谁?”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余灵仙悚然一惊,这才惊觉,身侧的树干上,不知何时,居然多了一个人! 月光下,她看到,这是个其貌不扬的老头,五尺高低的个子,却背了一张比他人还高的多的大弓。。 “你?!” 余灵仙有些惊惧错愕,那老头却自顾自的回答了: “你说的,是那叫杨狱的小子?” “您怎么会来此?” 短暂的惊愕之后,余灵仙认出了来人是谁,语气中有着敬畏。 “你说呢?” 背弓老者似笑非笑。 “为了我们……” 余灵仙语气苦涩,一颗心沉入谷底。 “哈哈哈!” 不料老者摇头失笑:“就凭你们,哪里值得老夫出面?” 余灵仙苦笑。 “老夫闭关多年,大离、天狼的狼崽子都不曾来打扰,偏生你们这些混账喜欢搅风搅雨……” 背弓老者自树梢远眺前方小城: “偏生这位老伙计,也玩以大欺小的勾当,唉……” “您是为了杨狱而来?!” 余灵仙心中一颤,猛然想起了什么。 眼前这位老者,出身云州,与那位极为青睐杨狱的徐老大人,乃至数十年的同僚,相交莫逆…… “是,也不是。” 背弓老者眸光幽幽: “也可能是老夫静极思动了吧……” “原来,他还有如此依仗,难怪……” 余灵仙心中复杂。 这才想明白,阎惜长老只怕早已落入这两位的算计之中,此番起事,成或不成,怕都难免一死。 “又说错了。老夫,可不是他的依仗。” 看着城池之中升腾而起,铁血霸道之气,背弓老者目光变的凌厉起来: “要想指派老夫,那也得看他的分量如何!” …… …… 轰! 声声气爆如连绵不绝的闷雷。 一式霸王枪洞穿虚空,引得于方舟、南山霸暴起而杀,两人皆是大宗师之下的顶尖高手。 这一含怒出手,彼此配合之下,声势之大,似不逊于霸王枪。 一左一右,合击方征豪,围魏救赵。 然而,两人的出手,方征豪早有所料,真罡激荡间,无有丝毫撤手的打算。 “原来是你……” 望着破灭刀光之海中,暴退的杨狱,方征豪神色漠然中带着一抹笑意。 他自始至终,都带着很深的戒备,那是流积山一战时,对于那位老大人的忌惮,而直至此时,他终于察觉到了其人的依仗。 唳! 如鹰啼长空,音波回荡。 一道长虹洞穿虚空,比音爆更快,比陨星更重,遥隔不知几十几百丈高空,锁定了霸王枪落的方征豪。 箭如流星陨! 轰! 难以形容的光有热绽放,顷刻间夜幕为之一亮,满城皆可见得这一道纵来的神光,皆是惊骇动容。 “陨星箭?!” 大老板怪叫一声,拉着还未回过神来的谢七暴退。 更远处,拉着张龙福后退的王老道也吓了一跳。 “林启天的流星陨灭箭?!” 长虹贯日而至,凛然若神,虽是突如其来,却没有丝毫暗中放箭的阴狠,而是堂皇正大,如星坠落。 龙渊边关三大将,皆是闻名天下之辈,三人年岁相仿,最初扬名都是在流积山一战。 来人正是与魏正先、方征豪起名的云州军大将军,林启天。 以霸绝真罡修流星陨灭箭,乃是天下最为知名的神箭手之一。 大宗师级神箭手! “乱了,乱了……” 贾虚阳心下摇头,身形如风般后退。 “原来,这就是你的依仗!” 心中的波澜一闪而逝,方征豪纵声长啸: “可惜,林启天,你来得太晚了!” 轰! 对于于方舟、南山霸的暴起,方征豪视而不见,自问可先斩杨狱,再战二人,可林启天不加掩饰的一记流星陨灭箭,他却无法视而不见。 砰! 凶戾的刀光之潮再度被其崩灭,长虹爆射而来的瞬间,方征豪的身形自极动转为极静。 那平平点指而出的长枪骤然扬起,带着声声气爆后扬,势同回马,点向了那堂皇却可怖的箭芒! 同时,垂落身侧的左臂骤然扬起,大修漫卷罡风,抖直如枪,携真罡、催真气、血气的三重巨浪, 以臂使枪,继续点杀! 轰! 音波与意志交织,血气与真罡交融。 方征豪的速度快到了极点,大枪后扬回马一刺,以臂化枪扎下,几乎都在箭矢破空之前就已然完成。 以至于,自刀龙破灭就自后退的杨狱,竟也没有丝毫的喘息之机,就要被这一臂枪洞穿真罡胸膛! 而这,也根本不出方征豪的意外。 他百战之身,经历过太多的杀伐与死战,对于时机的把控早已到了一个精细入微的地步。 哪怕林启天突如其来,也根本不要想从他的手下救人! “我要你死,谁能救你?!” 漠然的意志垂落而落,方征豪本分心于后,突然察觉到异样,却见得那于风中暴退的杨狱,突然间止住了脚步。 “原来,这就是精气神合一……” 狂舞的乱发之下,杨狱眸光如炬,在暗夜之中绽放光亮。 不! 不止是其双眼。 方征豪的瞳孔骤然一缩,看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一幕。 眼前之人,在发光! 他的双眼、七窍、胸腔、脊背、乃至于四肢躯干,都在发光。 就好似,数十上百口火炉同时燃烧起来,并且,好似洪流一般奔流。 在杨狱的身后,凝成了一口赤金夹杂而成,宛如实质的熔炉之影! “命数,燃烧!” 暴食之鼎中,紫金吞煞宝葫芦疯狂的震颤,吐出一道道色泽不一的命数。 魁星吞鬼,亦可驱鬼! 通幽可改易命数,也可燃烧明水! 呼! 可怖级数的火焰在体内燃起,杨狱浑身发烫,只觉血液好似岩浆一般涌动着。 仪式完成之后,紫金吞煞宝葫芦拥有了燃烧命数之能! 然而,他只在击杀圆觉之时用过一次,后来,就束之高阁,实在是命数燃烧对于他自身的损伤极大。 若稍稍燃烧一些,他尚可抑制,但那却怎么可能匹敌大宗师? 若要匹敌大宗师,他至少要尽燃数十乃至数百乃至于更多命数于一瞬,那种可怖的反噬,金刚之身也不可能承受。 直至熔炉铸就! 他以‘不败’‘金刚’‘不坏’三门顶尖神功为根基锤炼出的真罡熔炉,能够极大程度上的承受命数的燃烧! 哪怕仍是不可承受,但加上秦姒所赠之玉佩,却让他敢于尝试。 而这,才是他敢于直面方征豪的真正底气之所在! 命数尽燃,可敌宗师否?! 嗡! 虚空氤氲,一股让方征豪都为之动容的骇人血气,在眼前升腾而起。 如果说,寻常武者的熔炉血气为一,宗师为十,那么眼前陡然爆发而出的血气,已然逼向一百! 人的气血有穷尽,哪怕大宗师,其气血也绝无可能到达此等地步! 这不是人能够拥有的血气! 这是, “神通!” 方征豪眸光一凝,想起了眼前之人,好似有着一颗从未现身于人前的道果? 他有神通? 念动的同时,他的身后,神箭与长枪已然交汇,爆发出了惊天碰撞。 轰隆! 可怖的涟漪在半空中纵横激荡,所过之处,气流、房屋、沙石、乃至于细小的灰尘都被蛮横的碾压破碎。 顷刻之间,以两人碰撞为中心,近百丈之内的大地都被倾泻而下的劲力轰的倒转、破碎。 “不好!” 于方舟、南山霸的眼皮皆是一跳。 方征豪这一枪震碎了来袭的神箭,并已绝强大力,将近乎八成的碰撞之力甩向了他们两人。 轰! 两人不得以回身防御,继而,如炮弹一般被狠狠的掀飞了数十丈,撞碎了一座座的房屋、酒楼。 但两人到底不是等闲之辈,退而不倒,卸力之后,又要暴起,却又是一怔。 眼前,赤金色光芒弥天也似,甚至于压过了两尊大宗师碰撞的光芒。 那是一口实质的熔炉,三足两耳、九窍八孔,金、赤夹杂,圆融且强大。 “如此强大的血气?!” 长街内外,温度骤升,翻滚的气流吹动炙热的气浪,几乎可燃草木,焚土石。 所有看到这口熔炉之人,无不骇然失色。 “呼!” 说时慢,实则快绝。 神通根植于魂灵之中,一念之间,即可发动。 方征豪刚自挑动长枪震碎身后的箭矢,杨狱已舒展猿臂,五指屈伸,以真罡为引,攥住了身后那极度炙烈的熔炉! 如攥烈日。 继而,以佛陀掷象之运劲法门、加之劈山精诀为根基,发出蕴含了此时所有力量的霸拳, 重重的砸向方征豪! “想杀我?” “你还不配!” 第409章终将成为传说第一更 轰! 犹如烈日坠落,似有千顷烟尘排空,灼热的气浪逆冲四方。 夜幕于这一霎支离破碎,狂风漫卷之下,百丈之外都被灰尘笼罩,一众人被逼的连连后退,脸色骇然。 杨狱这一刹那展现出来的声势,着实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哪怕是于方舟与南山霸,都悚然一惊。 这一拳之威,已超过他们能够应付的极限了,甚至还要超过之前方征豪那一式霸王神枪中平刺! ‘难道,他能赢?!’ 这么一个念头,在所有人旁观者的心中不约而同的升起。 “神通!” 遥遥旁观尚且如此,首当其冲的方征豪更是神色动容。 这绝非一个熔炉境的准宗师能够拥有的气血与手段! 肆虐的劲风之中,他乱发狂舞,甲胄乱响,眼前之人,时机把握的太好了。 他固然以一式霸王回马枪刺破了林启天的陨星箭,可自身也受到了巨大的震荡,无法抽枪回护。 一时之间,竟嗅到了久违的危险气息。 但他到底是武道大宗师,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军中宿将,眼见血气如潮、拳锋如岳而下,竟也没有丝毫的退却。 相反,他不退不挡,在霸拳轰下的瞬间,左臂偏移,避开了拳锋之所在,悍然绝然的打向了杨狱的胸腔! 你打我伤,我打你死! 你退不退! 无需任何言语,包括杨狱在内,所有观战之人的心头尽数感知到了其人凶悍绝伦的意志。。 霸道不减、凶戾依旧! 退? 犹如天公怒喝一般的浓烈意志之下,杨狱只觉心如浮萍,似随时都可能被淹没。 要我退?! 这一瞬间,杨狱似乎又看到了那位胯下赤云,掌中凤翅镏金镋的霸道武圣,在此触及到了霸拳的真谛。 他本就紧攥的五指更是发力,几乎将熔炉捏碎,澎湃的拳力轰然垂落。 以强碰强,以凶打凶! 砰! 方征豪拳印落下,后发而先至,拳落,则真罡破碎。 “死!” 他的眼底泛起狰狞,但不及一瞬,他的神色就变了。 以臂使枪,这一拳自然比不上他霸王枪一刺,然而,他自问可击穿任何宗师的护身真罡。 而也正如他所料,眼前之人的真罡,被他一拳击溃。 然而,又是然而! 这一重真罡之后,他的拳锋竟是一滞,那破碎的真罡犹如活物一般,碎而不散,竟将他的拳锋死死的束缚住! 虽仅是一刹,他已将那真罡洞穿,可就是这一瞬间的凝滞,杨狱那犹如擎日而击的霸拳,也击穿了他的真罡! 轰! 两声炸响不分先后,叠成一声惊雷响彻。 呼! 可怖的真罡与血气纵横四散,一道身影倒飞而出,其势之猛烈,比之炸响更快,将无形的气流都撞的爆开! “噗!” 逆血狂涌,杨狱如炮弹般坠地,可怖的劲力一个卸下,竟将整条长街都压的一个下陷,大片的碎石都被震成齑粉。 “终究还是不敌?!” 眼见这一幕,有人的眼底闪过失望,更多的人心中则是释然。 熔炉之身,逆战大宗师,这放眼古今三千年里,也堪称传说、神话了。 不敌,才是正常。 “大宗师之威……” 谢七的心中颤栗,想起了大老板的卦象。 这是要应验了? “不对……” 一众人神色骇然,唯有南山霸、于方舟瞧出了不对来。 玄关洞彻,精气神合一,大宗师对于劲力的掌控几乎入微,这一拳,将杨狱打成肉泥,若是洞穿才是正理。 然而,杨狱却是倒飞出来,坠地之时,劲力扩散蔓延至整条长街,这意味着,他居然卸掉了大宗师的劲力! 相反,停留在原地的方征豪…… “噗!” 一口粘稠的黑血吐出,废墟中,杨狱按胸而起,他的衣衫尽碎,面色煞白如死人。 一个可怖的拳印,自他前心直到后背,看上去触目惊心。 “不愧是大宗师……” 杨狱一张口,七窍流出黑血,周身毛孔也在向外流血,看上去极为瘆人。 呼~ 气流吹过,灰尘落地。 狼藉的地面,方征豪拄枪而立,冷硬如钢的脸上,闪过一抹不正常的黑红,终于,还是咳出血来。 “好霸拳,好真罡!” 一句话出口,他的气息就自一跌。 就见他满身银甲尽碎,周身赤红如煮熟的大虾,可怖的拳印落处,竟如蛛网一般龟裂扩散到他全身上下! 乍一看,直好似一尊碎裂后被强行黏合拼凑起来的瓷器! “大将军!” 眼见得这一幕,城门洞后,犹如铁石般始终不曾有过动静的白州兵精锐尽皆失色。 其中几人更是惊呼着翻身下马。 “他,他……” 直至此时,观战的众人方才如梦方醒,两两对视,皆看出彼此的惊骇与震怖。 两败俱伤?! 以熔炉之境,与成名多年的大宗师,两败俱伤! “不得了,不得了!” 于方舟、南山霸快步上前,将杨狱护在身后,远远旁观的贾虚阳却是惊叹连连。 他出身东厂,见过的少年天才何其之多? 可仍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少年,已有武圣之资了,这一份心性、气魄,已非同辈可比了。 不,即便是老一辈,甚至于那几位年轻之时,也不曾有过如此惊世骇俗的战绩吧? ‘听说钦天监欲联合悬空山要为天下武人开榜,重开锦绣山河榜,眼前这位,能名列几何?’ 贾虚阳目光炙烈起来。 如此大才,除我东厂,还有何处留得?! “噗!” 杨狱再度咳血,剧烈的痛楚如烈火焚身,让他身形有些踉跄。 他的伤势之重,甚至超过了当年旱魃之战,但这其中,只有小半来自方征豪的拳锋。 大半却是他燃烧命数的后遗症,是剧烈奔涌的血液冲破了血管而造成的伤害,自内脏到筋膜。 不破、不败、金刚! 集三门顶尖神功为一体,杨狱并非仅有一重真罡护体,而是将至柔和在横练之中,形成了三重护体真罡。 一重外放,一重内敛,还有一重,被他编制成罗网,贴合金刚不坏身,穿插在他的筋膜之外。 方征豪这一拳,打穿了他的三重护体真罡,甚至震伤了他的脏腑、筋骨。 但却也被他借助后退、落地而卸去了劲力。 相反,方征豪不退不避不闪,却反而吃下了他尽起全身力道,且燃尽了多日搜集的命数的全力一拳。 “杨狱,你很好,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还要好!” 飞舞的灰尘之中,方征豪摆手推开一众白州兵的搀扶,深深吸气,长长吐出,眼中再也没有了半分轻视: “再有十年,老夫就非你对手了!” 忌惮! 在他的声音中,所有人都听出了浓烈的忌惮。 事实上,方征豪心中的杀意炙烈到远超之前,他很明白,一尊悟性、天赋绝佳的武者,还身负道果意味着什么。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槄璇昏拷涔︾湡鐨勫ソ鐢紝杩欓噷涓嬭浇澶y鍘诲揩鍙互璇曡瘯鍚c€傘€/p> 这意味着,眼前这少年,如王牧之、马龙图、柯思之等寥寥几人一般,有着极大晋位武圣的可能! 身怀道果,与神通主,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尤其是,此人的武道天赋,远超寻常的神通主。 呼! 他的呼吸悠长,吹落了漫天灰尘。 让所有人吃惊的是,仅仅一次呼吸,他露在外的上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势就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起来。 但作为代价,他的气息又是一跌,比起全盛之时,跌了四成都不止! “或许,要不了十年。” 苍老的声音随风而至,夜色之中,一身背大弓,五短身材,其貌不扬的老者就突兀的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他立于两方之间,隔断了那剑拔弩张的气息。 “又一位大宗师……” 谢七表示有点麻木了,他看了眼啧啧称奇的大老板,心中盘算着,怎么才能将他不离手的铜钱拿到手丢掉。 这卜卦卜的未免太吓人了…… “呼!” 见得来人,杨狱稍松一口气,本已捏在手中的玉佩,就自收了起来。 林启天,就是徐文纪留下的后手。 这位修持这‘霸绝真罡’的大宗师级神箭手,在龙渊三杰中武功未见得最高,可威慑力,却定然是最高的。 只是其人性格古怪,徐文纪都未见得使唤的动,他虽然发了书信,却此人会不会来,他也着实没有把握。 “林启天!” 方征豪面色一沉: “你敢擅离驻地?!” 若非林启天那一箭突兀而至,哪怕杨狱这一拳再强三分,也休想与他以伤换伤。 “你都敢勾结怜生教的邪人,老夫怎么就离不得驻地了?” 林启天笑了。 “边关大将,擅离驻地如同谋反,这罪,可不比你强加给我的轻到哪里去!” 方征豪冷笑。 一如诸王非有诏不得出封地,如他们这样的边关大将,也同样不得出驻地。 “是不是强加,你心知肚明。” 林启天微微摇头: “老夫出云州之前,可是接到了小王爷的求援信……” “你居然要趟这趟浑水?” 方征豪很是惊讶,后有恍然。 再后来,两人的声音,就无人听得到了,未多时,方征豪大笑转身,跨马而去。 林启天目视其离去,转身看向面沉如水的杨狱: “魁星?” 第410章天海诸界,阴司鬼神第二更 魁星? 听得林启天传音入密的声音,杨狱的瞳孔一缩,近距离感知之下,他才在眼前之人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道果? “诸位,此处不是长谈之处,换处地方聊聊?” 传音一句吸引了杨狱的注意力,林启天淡淡开口,说是询问,实则已走向了不远处的酒楼。 他此番匆匆而来,风餐露宿多日,事毕,自然想填补一下肚子。 “此人身怀道果……” 望着林启天远去的背影,大老板突然传音入密。 杨狱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 道果之间,彼此自然是有些感应的,可这感应是可以被隔断的,他也是近距离之下通过暴食之鼎才发现的。 这老胖子…… 大老板微微一笑,装神秘。。 杨狱懒得理会,他此时也有些心力交瘁,将从阎惜身上搜来的银钱递给谢七,转身跟上林启天。 “这……” 谢七一万个不愿意,但大老板一摆手,也只能捏着鼻子去善后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放走方征豪?” 距离交战废墟不远的一座酒楼里,王老道忙前忙后,整理出了一桌酒席,却也不敢落座,远远的听着。 于方舟、南山霸则拉着张龙福去了他处。 杨狱换了身衣服,但脸色仍旧苍白,出于对眼前这位一口道出了自己身怀位阶的大宗师的忌惮, 他并未直接动用玉佩中秦姒留下的神通疗伤。 听林启天开口,他神色不动,答道: “白州兵。” 如果可能,他自然想要彻底留下这尊大敌,但林启天又非他可以驱使,方征豪离去,他虽有些遗憾,却也没有什么不甘。 因为凭他自己,即便用掉秦姒的神通,也只有三分把握能留下方征豪,而代价,怕是他也承受不起。 “不错。” 林启天点点头: “流积山一战已过去近六十年了,大离、天狼又有些蠢蠢欲动,这个当口,边关三州,不能动乱。” 他并未太多解释,杨狱却也心知肚明。 近些年,大明天灾不断,国力削弱,其余两国却似乎无有这个困扰,边关战事未起,小摩擦却变得频繁。 龙渊道乃是国之门户,三州大将军,轻易不可擅动。 “而且,想杀方征豪,绝不简单。” 说到此处,林启天语气微顿,看向杨狱的眼神就有些变化: “你能伤到他,着实出乎老夫的意料……” 以熔炉之身,就可与大宗师两败俱伤,这着实超乎想象,哪怕亲眼所见,他心中震撼也非小。 这不是单纯的神通就可以解释的。 毕竟,天下间的神通主不在少数,有此战绩的,却闻所未闻。 “侥幸罢了,若非林大将军那一箭,想要伤他,绝非易事。” 杨狱摇头。 一战后,他对于自身的定位已经很清晰。 以他今时今日的武功,全力施为之下,自问不逊于南山霸、于方舟这样百窍贯通,真气循环不息的顶尖宗师。 可比之洞彻玄关,精气神合一的大宗师,还是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命数尽燃,可匹敌,但想要同归于尽,还有些力有未逮,胜而杀之,更几乎不可能。 “我那一箭,只为救你,不为伤敌。” 林启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 “感觉的到。” 杨狱点头,并不意外。 他自己就是神箭手,更深知将上品箭术练到第九品是何等可怖。 那一箭,实则只是随手一箭。 “五十多年前,在流积山,他救过我,不止一次。” 林启天叹了口气: “我若要杀他,也不能在暗中发箭。” 杨狱点点头,他对于两人的恩仇并无兴趣,转而道: “有话,不妨直说。” “唉,老了,话就多了。” 林启天微有些感怀,闭关多年,他的话,着实比往年多了许多。 “黑山城之乱,怜生教血祭诸多信徒,是为了道果,据老夫所知,那枚道果,应当是‘魁星’?” 林启天看着杨狱: “你的崛起太快,也太过不可思议。非只老夫调查过你,龙渊道,乃至于附近诸道州,甚至于朝廷各部的老家伙,也都应该调查过你。” 这,才是常理。 杨狱并不意外。 这世上少有无来历的高手,哪怕曾经有,一旦出世,也必会落入有心人的眼中。 “说来,老夫也有些好奇,你是怎么骗过凤仙的?” 林启天有些好奇。 杨狱自然没有回答的意思,含糊糊弄了一句。 “事关道果,你心有谨慎,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你要瞒过老夫,却着实不易。” 瞧出杨狱的隐瞒,林启天也不以为意,反而面带微笑: “老夫身怀之道果,与你身怀之道果分属一类,皆属鬼神,无攻伐之能,却善聆听,远的不说,你我面对面而坐,却瞒不过老夫了。” 鬼神之属? 善聆听? 杨狱心中微动,回想着徐文纪留下的道果杂谈,突想起什么: “独角兽?!” “咦?你居然知道?” 林启天微微挑眉,旋即冷哼一声:“那老家伙什么都敢说?” “在下曾向徐老求取了道果杂谈,其中浅浅记录了一些道果,只是鬼神之说,却从未听说过。” 杨狱解释了一句。 “其实,也非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你知道,也就知道了。” 林启天无奈摇头,很快收敛心思。 “你既通读过道果杂谈,也该知晓仙、佛、神、魔、妖五类道果,但道果其实远非五类所能覆盖。 神有天神、地祇、鬼神,仙也有天、地、鬼之分,佛有大乘、小乘,魔也有天、地、邪之分。” 林启天娓娓道来,杨狱听得真切,可距离几丈外的王老道伸长耳朵,却也什么都听不到。 心下无奈,也只得离开。 “依着甲子之前,流积山中发现的遗迹所记载,道果五类之分,实则来自传说中的‘天海界’!” “天海界?!” 杨狱心中微震。 “真与假其实不好说,那遗迹之中,确实提及到传说之中的‘天界’‘佛界’‘幽冥界’其实就是天海界。” 林启天看了杨狱一眼,见他不为所动,暗暗点头,又道: “道果五类之别,据说就因此而来。你我身怀之道果位阶,就来自于幽冥界。” “幽冥鬼神吗?” 杨狱若有所思。 他先后两次进过天海界,可对于这方传说中的世界,还是十分陌生。 “天海界、幽冥鬼神界是否真个存在,这并不好说,是不是会和钦天监那些人说的一样在未来某一日洞开,引发天地惊变,也不好说。” 林启天深深的看了杨狱一眼,带着审视: “只是,你身怀‘魁星’道果,当知晓,鬼神仪式的危害吧?” 鬼神带着鬼字,其仪式则必然不会中正平和,虽比之妖、魔类要好,可也同样十分之危险。 杨狱面无表情,心中则被戳中了。 镇邪印的仪式,一直是他心中最为担忧的。 【引发一座一千万级人口的大州的大灾大乱,然后肃清,最后在诸人的震怖惊惧中,炼化‘镇邪印’】 什么叫大灾大乱? 凶戾如旱魃,所影响的也不过一府而已,镇邪印的仪式,却要引发一座大州,千万级人口的恐慌震怖! 这仪式,比之龙渊斩鬼剑、吞煞宝葫芦可要凶戾太多太多了。 “老夫实则早就到了,甚至可以提前出手,之所以不为,你应该明白是为什么。” 林启天微微一叹: “曾几何时,老夫还不懂天人相冲是什么,直至亲自接触到了道果……” 道果的仪式,千变万化,真个被记录在册的,其实寥寥而已。 大明,乃至于前推两三千年,为什么但凡当权者,都对道果、神通主有着打压? 实是因为,被记录在册的诸多仪式,哪怕是中正平和的,对于天下人来说,也可说是霍乱之根源了。 “确实无法反驳。” 杨狱也叹了口气。 不说林启天,即便是他自己,对于其他身怀道果者,也抱有莫大的忌惮与警惕。 比如那位大老板…… “以你的天赋武功,加之鬼神道果。曾有那么一瞬间,老夫真想将你扼杀掉。” 林启天眸光幽幽。 他很坦然,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心思: “老徐看重你,并不意味着老夫也一定看重你……” “为什么不呢?” 杨狱端起茶杯,神色似无变化。 “你的武道意志。” 林启天很坦荡: “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龙渊老王的影子。” “看来,我迎战方征豪,而不是落荒而逃,反而避免了被两尊大宗师联手击杀?” 杨狱哑然。 “你很不错,无论是心性还是武功,老徐说你有武圣之资,实也无差。可惜,你终归年岁太浅……” 林启天缓缓起身: “此去龙渊太过凶险,此时的你,去之无用,还是留在此间养伤吧……” “你说起鬼神,或许不止是因为我?” 沉默片刻后,杨狱突然开口: “龙渊城那位,也是鬼神?” 林启天脚步一顿,复又迈步离去。 他未有说话,杨狱却听到了他的声音,他端着茶杯轻酌一口。 “判官……” 第411章施恩图报大老板,绝处逢生李二一补欠更 林启天走了。 同行的还要于方舟、南山霸、王老道,以及极力挣扎、抗拒,最后恋恋不舍的被提溜上马车的张龙福。 这小子是所有人中,唯一对他的信任超过林启天的,奈何,他名为世子,其实并无什么话语权。 在杨狱默许之后,只得黯然离去。 最后离去的,是贾虚阳。 他看着杨狱,笑容和煦:“杨宗师,你慢慢疗伤,咱家先走一步,道城再见,到时候,咱替你引荐二档头。” “……” 杨狱面无表情,拒绝了他递来的疗伤丹药,目送一众人远去。。 “小世子其实并非传言中的那般不堪,至少,他心地纯良,待人也算温和。可惜,谁让他生在王府之中……” 瞧着一众人远去的背影,大老板微微摇头。 张龙福或许没有那么不堪,放在寻常人家,未必不能承起一家之主的重任,可三州、一道之地,却哪里是个庸人背负的起的? 寻常时也就罢了,如今这风雨飘摇之时,他哪里能行…… 心中转过念头,他又有些深意的看着杨狱: “这小子如此信赖你,你若真做了王府的女婿,未尝不可掌龙渊大全,做个无冕之王。” “怎么?在大老板眼中,杨狱就是个霸人祖产,欺负孤儿寡母的小人?” 杨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这倒也是。” 大老板笑笑,转而问起两人之前交谈了什么。 杨狱心中一动,道:“大老板消息灵通,不知可听说过‘幽冥鬼神’?” “幽冥鬼神?” 大老板微微一怔,看着杨狱的眼神就有些怪异: “你的位阶,分属幽冥鬼神?” 见他果然知道,杨狱心中啧啧称奇。 “寻出僻静所在。” 大老板谨慎的扫过周边,寻了处僻静的茶楼。 “你可知,天海界是什么?” 大老板传音入密,神情谨慎: “天地如水,此方为海!天界是天海界,仙界也是天海界,可天海界,却不止是仙界、天界、佛界!” 杨狱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心中,则想起了之前离开天海界之时,所看到的,无边无际的光点…… “据说,当年流积山之战前,朝廷曾在其中发现一处遗迹,内里记载了不少远古之秘。可惜,流传出来的极少……” 大老板稍有些惋惜: “其中,就包括道果的细分与天海界的一些隐秘。据说,无可估量的远古之时,有一位大神通者,立下幽冥界,欲要洞彻生死玄妙,祂收拢了大批的同道,他们,自称鬼神……” 天海界,不是某一个世界的称谓,而是诸般世界的统称。 传说之中存在的‘仙界’‘佛界’‘魔界’‘妖界’等等,统称天海界,而幽冥界,只是其中之一。 至于是谁将道果分为五类,又细分下来,却无人知道了。 但根据大老板或者说某些人的猜测,这个分类,应当于道果本身的特性,以及极为久远的那一批‘神魔’有关。 当然,只有猜测。 杨狱心中惊叹这胖子财能通神,也随口问了一句‘独角兽’。 “独角兽?!” 大老板悚然一惊,下意识的远离杨狱,声音都有些结巴:“你,你,独,独角兽?!” “随口一问罢了,怎么,这独角兽有什么不妥?” 见他这个反应,杨狱也吃了一惊。 “听说那独角兽有聆听众生之能,若集齐灵气、神气、福气、财气、锐气、运气、朝气、力气、骨气这九气,更能聆听寰宇!仙魔神魔乃至于传说中的大神通者,都不可抵挡其聆听……” 大老板松了口气,又想起什么: “那林启天?” “初次见面,他会暴露自己的位阶?” 杨狱随口搪塞了一句。 “这倒也是。” 大老板心中有些惊疑,但很快平复了下来,杨狱再问,他却不答了,而是又掏出了那一本古卷。 “想知道,那就自个看吧。” 他笑呵呵的看着,本也不认为杨狱会接,谁料后者居然直接伸手,接过了那古卷。 “你?!” 大老板又惊又喜。 “这是?” 杨狱的眸光却是一凝。 以心眼催使通幽,果然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雾气,以虚无缥缈的轨迹向他蔓延而来。 哗啦啦! 耳畔,似有流水之声响彻,暴食之鼎的鼎壁上,瞬间浮现出诸般文字来: 【神通:施恩图报】 【来源位阶图:貔貅、金蟾、龙龟、落宝财神……】 【神通简介:施恩图报非小人,有来有回好朋友。得吾一文,还我十吊钱。】 ??? 得一文,还十吊?! 扫过鼎上的文字,杨狱好似触电也似松了手,活像是那书册是烧红的玄铁般甩了出去。 活见了鬼了,一万倍?! “哎?” 大老板如梦方醒,忙接过古卷来,再看向杨狱,就有些哀怨: “咱俩这交情,些微情报,还这般客套?” “你这情报怕是价值‘不菲’!杨某是无福消受了……” 杨狱起身告辞,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他是真的迫切需要天海界以及神通道种的情报,可一万倍,你姥姥! 世上最离谱的借贷,也及不上这活见鬼的神通黑心! 以天海界、神通情报的珍贵程度,这本书拿了,怕不是要还一条命?! “唉……” 攥着古卷,大老板郁闷的几乎吐血了。 又失败了…… 施恩,是人有所求才算恩,可不是随意给点什么都成的,曾经杨狱为官,他还能以名利施之。 可如今他孑然一身,除了这些他耗费巨大代价得来的情报,他着实不知道自己还能施啥了。 错过今日,还有机会吗? “要命啊……” …… …… 龙源道城,高大的城门楼上,张灵峰负手而立。 于此处四望,可见小半城池,外望,可见宽广的护城河,大桥之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犹记得当年,龙渊道一片废墟,不过甲子而已,却已有了这般盛况,老王爷功不可没啊……” 略带沙哑的声音,其主人,身着黑袍,长发垂肩,他的肤色白皙晶莹,面如冠玉,看上去约莫二三十岁。 但知晓其身份的,都知晓,这位已是年过八十,只是驻颜有术,功行极高。 此人,却正是东厂二档头,任小枭。 他似有感叹:“若战事再起,这一切,只怕又将风流云散了……” 流积山一战,他不曾亲历战场,可真正的大战,无需亲历,其残酷无所不在。 大明国力堪称历代之最,精锐百战之甲,近乎三百万,而那一战,前后就动用了超过一百八十万人。 随行民夫,后续运送物资,防护城池等等人,却还要数十倍于那些精锐战士。 全民皆兵固然谈不上,可也足可让一代人为之凋零了。 他仍记得那一战后,龙渊家家缟素,户户皆苦,漫山遍野都是纸钱与烟灰,无尽凄凉覆盖。 “是啊。” 张灵峰也有些感叹: “野火燎原,春风来又生,人的命,实则比草木更坚韧,甲子已足够三茬长成了,地在,则人在……” “小王爷看的透彻。” 任小枭微微一笑。 “来了也有十多日了,任先生也该有个决断了。” 张灵峰道。 “此来龙渊,陛下的意思,很简单。龙渊道供给的‘丹材’不可缺少一分,王座上的人,必须姓张。 除此之外,再无甚要求了。” 任小枭说着,语气微顿: “除此之外,反倒是薛首辅,以及两位督主的要求要多一些……” 薛地龙…… 张灵峰的眼底泛起深深的寒意,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笑了笑: “愿闻其详。” “两位督主的意思,是龙渊道不可再有乱子,诸家拖欠的税银,也需加倍补上,且,刘督主想要……” 话至此处,他的心中突然一动。 张灵峰也自皱眉,他扫向城外,就见得一穷酸老者,以让他都有些侧目的速度,向着远处逃离。 诸多龙渊卫追逐在后。 这是…… “道果的气息?” 任小枭挑眉:“被追之人,是谁?” “一个‘好运气的’说书先生。” 张灵峰笑容很冷: “希望他此去,能为本王带些惊喜来……” …… …… 呼呼! 山林之间,气流呼啸。 李二一发足狂奔,他已记不得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身后是否还有人在追逐,只是疯狂的奔逃着。 “退避!” 感受着气流扑面,身体变得沉重,李二一咬着牙,再度催使了得自道果‘扫把星’的神通。 念动之间,他的速度又自暴涨,而这,不止是他的速度变快。 而是他所过之处,似乎山林中细密的枝干、落叶、乃至于气流都在躲避他。 多日奔行,他正是凭借这门神通,将身后一群武功高他十倍的龙渊卫,全部甩掉。 “呼!” 某一刻,李二一穿过一片密林,只觉四周空气突然静了下来,甚至于连蚊虫之声都消失了。 吓! 他心头一颤,猛然止步。 就见得山林,一众牵着龙马的精锐白甲精锐严阵以待,而他身前数丈之外,正有一身量极高的威严中年盘膝打坐。 似在疗伤。 李二一心头咯噔一下。 “这是……” 第412章贪狼 呼! 吸! 悠长到吓人的呼吸声充斥着整座山林,略带燥热的气流拍打在李二一煞白的脸上。 白,白州骑兵…… 看着山林外冰冷如铁石般的骑兵,李二一心头哇凉。 龙马、银甲加铁枪,这是白州精锐骑兵的象征。 龙渊道马场不多,龙马尤其珍贵,一匹龙马足抵得上二十个步卒的消耗,加之铁枪,甲胄。 白州骑兵,任何一个,都是百人敌! 而眼前这些骑兵,气息冷峻,杀气内敛,显然是精锐中的精锐,被他们拥簇在内的,又该是何等大人物? “来者何人?” 甲胄‘哗啦’响动,李二一还未反应过来,一杆铁枪已跨过数丈,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军爷饶命!” 李二一瞬间跪倒,丝毫没有神通主的骨气,脸色煞白,难受的几乎吐血。 夭寿啦!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呼! 吸! 气流漫卷,吹散灰尘与落叶。 方征豪缓缓睁眼,张口吐出一口黑血,脸上方才有了血色。 马巷镇中一战后,他匆匆离去,先是收束了诸路骑兵,将怜生教的起事平掉,这之后,方才开始疗伤。 那一式霸拳固然凶戾,但还不足以伤到他的根本,只是其人的真罡太过诡异,如跗骨之蛆般难以祛除。 “神通啊……” 他轻按胸口,感受着刺骨的痛楚,神色平静中带着一抹难言的复杂。 以他今时今日的武功、地位,想要得到手的东西,实则已然不多了,其中自然就包括着道果。 他曾经入手过一枚道果,可惜…… 心中念头闪过,他方才看向了被押在身前,面色煞白的小老头,不知为何,看到此人的瞬间,他隐隐就察觉到一抹不安。 可他细细感应,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将军饶命!” 见得方征豪眼中闪过,好似实质般的精光,李二一心头发毛,颤声求饶。 “区区换血两三次,却能避开耳目闯进本将军十丈之内……” 方征豪神色微动,联想到他感觉到的异样: “你是,神通主?” “啊?” 李二一吓了一哆嗦,心中骇然。 这人是谁,居然一个照面就看出他身怀道果? 他的反应自然瞒不过方征豪,他扫过李二一,眼底带着厌恶:“这般废物,也配道果认主……” “嗯?!” 一句话还未说完,他心中突然一动。 轰! 李二一只听见一声巨响,气浪狂飙,什么都没有看到,眼前已然没有了那威严中年人的身影。 “什么人?!” 一众白州精锐高手也都反应过来,刀剑出鞘。 轰隆! 他们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比之方征豪的速度,却又不值一提了。 一瞬而已,方征豪已然窜出了山林,掌中大枪弹抖如巨龙怒吼,在雄浑至极的真气催发之下,轰向远处。 “方征豪?!” 森寒冷酷的冷笑在巨大的碰撞之声后响彻。 李二一悚然一惊,骇然望去,就见得极远处似有惊雷炸响,肉眼可见的气浪好似蘑菇云般炸了开来。 随即,是一声洪亮的大笑: “林道人,你是在劫难逃了!” “找死!” 恐怖的飓风绽放于空,李二一听到一声森寒彻骨的长吟,旋即,就见得远处气浪翻滚,长空若海。 一头肉眼可见的玄鲸之影越上高空,发出超乎常人耳力极限的嘶鸣,轰然镇压而下。 “玄鲸大手印?!你是林道人?!” 方征豪惊怒错愕的声音响起不及一瞬,就被惊天动地一般的巨响所掩盖。 轰隆! 真气狂飙,山林皆颤,数之不清的草木被连根拔起,一颗颗数人合抱的大树都被拦腰撞断。 如此恐怖?! 李二一差点吓尿,狼狈逃窜间,听得那森冷暴戾的声音响彻: “挡我者死!” 轰! 轰~ 李二一狼狈逃窜,一众白州兵的精锐也都再无暇顾及其人,纷纷冲向远处。 “大宗师,大宗师!” 李二一差点吓死,他想跑,可却连迈腿的力气都没有了。 天可怜见。 他这辈子哪里见过这样恐怖的高手?! 未多久,伴随着两道好似人影流星般坠落,恐怖的碰撞方才平息。 “林道人!” 废墟中,方征豪持枪而立,望着一前一后追逐而去的身影,脸色阴沉的好似锅底。 “大将军!” 一银甲小将灰头土脸上前。 “好个玄鲸大手印。” 强压着翻涌的气血,方征豪嘴角还是溢出鲜血来。 挨了林道人含怒而发的一式大手印,他本也未好的伤势,又严重了几分。 “那林道人……” “走!” 冰冰冷冷的声音打断了银甲小将的发问,方征豪倒提长枪而去。 断启龙传音要他协助追杀林道人,他只当没听到。 “是!” 一干白州兵惊魂未定,也不忘将面色如土的李二一提起,一尊疑似的神通主,对于任何势力来说,都是极为珍贵的东西。 “我也太倒霉了……” 被捆在马背上的李二一欲哭无泪,突然就想起了杨狱曾说起的。 近些年里,自己运气,似乎真的很差…… “半废之身,还有如此手段。这林道人当年只怕已要跨过那一重门槛了……” 轻按心口,方征豪神色凝重。 大宗师之境,同样有着强弱,但这个强弱,只在武功层级,他的霸王枪已然九品,能胜过他的,只有将神功绝学修持到第十品的大宗师。 其余的,哪怕是断启龙这样,至少两门上乘武功修持到第九品的,他也不惧。 只是,武功之外,还有道果神通。 “道果烈焰,神通‘焚山’!” 强压下心中的悸动,方征豪驱马而行,直奔拦山关而去,准备回去之后,再度尝试认主道果。 …… 白州山少,江水却多,方征豪等人时而走水路,时而走陆路,一晃,十数日过去。 而就在即将抵达拦山关之时,方征豪突然皱眉: “停!” 令行禁止,一众白州骑兵犹如一人,瞬间停下,攥紧长枪、刀弓。 李二一身形憔悴抬头。 这十多日里,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离开,可惜,哪怕他施展神通‘霉神降临、诸方退避’,也根本无法逃走。 “方大将军有礼了。” 苍老的笑声未落,一行人已从不远处的林中走出。 “异族人!” 李二一心头一颤。 哪怕这些人的穿着与白州本地人并无太大差别,可仅仅看了一眼,他就认出了这群人的身份。 非是他见多识广,实在是外貌有着过大的差距。 深陷的眼窝,过高的颧骨,黝黑的皮肤,以及那毛发稀疏的脑门…… 无一不说明了他们的身份,这群人,来自天狼王朝。 “澹台青一!” 方征豪目光如电: “你敢入关,莫非是找死?!” 这群人最前,立着的是一满头银发的老者,其骨架极大,高足九尺,腰陪弯刀,身披大氅,面目冷硬。 却正是天狼王朝,八大神山,鼓山上的人。 天下诸国,以大明、天狼、大离为最,其中,大明已中央集权,分封诸王治天下,大离则推动‘zhengjiao合一’,举国信奉长生天。 天狼王庭,最为松散,甚至保留着游牧民风,是八大王族共治天下。 鼓山,就是其中一支王族,也是势力最大的一支,其族老澹台灭,就是掀起流积山大战的主事人。 只是,眼前之人好似早已脱离了鼓山,只为王庭效力…… “些微薄名,将军居然记得,真是三生有幸。” 澹台青一轻抚左胸,施了一礼: “青一此来,不为起战事,而是奉一位大人的旨意,来见大将军。” “见我?” 方征豪眸光一眯: “是谁?澹台灭、宇文无敌,还是,黑山老妖?!” 澹台青一也是积年宗师,武功不逊南山霸、于方舟等气通百窍的顶尖宗师,能被他称为大人物的。 可没有几个…… “那位大人听闻将军有心为王,特遣派在下入关拜见,只要将军愿意,我朝数百万狼骑,尽可效劳。” 澹台青一微笑。 “哈哈哈!” 闻言,方征豪放声大笑,好似听到了世间最为好笑的事情,笑声之响亮,惊飞了山林中的鸟雀。 “你可知,为什么方某人,能在这拦山关一坐数十年,且不被调离吗?” 笑声落,方征豪神情冷漠: “我方家一门,九成死在了流积山……” 嗡! 话音未落,方征豪已然抬起了长枪,赤红光芒泛起,凶戾的杀意充斥山林内外: “猪狗一样的东西,也敢来撩拨本将军?!” 呼! 察觉到翻涌如潮的煞气,澹台青一神色微变,却也不慌,只是一抖袖袍,取出一封信筏来: “大将军,果真要动手吗?” 那是?! 李二一伸长脖子去看。 那是一封通体漆黑的信筏,在他看来并无什么异样,可方征豪却是虎躯一震,忌惮到了极点。 “黑山老妖!” 哗啦啦! 一众白州兵皆悚然一惊,首次有了骚乱。 “不错,正是黑山大人。” 澹台青一淡淡一笑,智珠在握: “数年之前,黑山大人曾去往极地冰川,从那里,寻得一枚‘贪狼’道果,此道果于他老人家无用,可却与大将军,有八分契合……” “贪狼……” 第413章扫把星之威 拦山关,位于两座雄峰之前,关外关内一条路,且两侧有着诸多碉楼,城内外巡逻的兵卒极多。 关内,又分内外,一层驻军,一层供给关内外的商人互市。 大明严禁诸国通商,唯一可供互市的,只有边境的诸多险关,这是养军的最大来项。 民间有言,三十丁养一兵,一马抵十兵,白州三十万精锐铁骑,消耗之大,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呼!” 驱车进入关内,于道人方才长出一口气。 这一路极不容易,哪怕他宗师之身,也觉有些心力交瘁,那‘方烈血’好似死人一般,照顾起来极为麻烦。 可偏偏被人拿住了把柄。。 “到了!” 回望车厢,于道人咬着后槽牙。 若非被人拿住把柄,而那‘杨狱’又着实厉害,他恨不得半路就将此人扔下。 “回军营。” 沙哑的声音响起。 经由镇邪印,杨狱一缕意志降临在‘方烈血’身上,这一路上,他始终留有意志在这具新炼的活死人身上。 维持其生机不灭。 镇邪印的仪式到底未成,哪怕他的精神力有着长足的长进,大多数时候,还是会陷入无思无觉的地步。 好在,这于道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谨慎,堂堂宗师,受制于人,居然连稍微试探都不敢。 “军营之中高手如云,你就不怕暴露?” 于道人语气不善: “如今的白州军冠绝龙渊,真个暴露了,怕是你十族都要被杀个精光!” “你就能置身事外?” 杨狱冷笑。 这于道人的脾性,他看的真切,这道人的命数可说一般,偏偏无一冒进,谨慎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一如其命格‘地鼠惜身’。 “老夫上了你的贼当!” 于道人咬牙切齿。 “回军营。” 杨狱阖眸,搬运气血恢复这具活死人的伤势。 方烈血是个十足的狠人,他这一身伤势,一大半是他自己绝命一击所造成,熔炉破碎,大筋崩断,这是严重到难以想象的伤势。 哪怕他能够通过镇邪印赋予其命数,却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其伤势恢复,只能勉强保住他熔炉不灭。 拦山关的内城,远大过外城,外围,是井然有序的高楼,内里,却是连绵的军帐,空旷的营地中,是打熬气力的将校。 “方大人!” “方统领!” 远远地,就有诸多将校迎了上来,杨狱压着嗓子,准备应付之时,心中猛然一震。 “这是?!” 于道人悚然一惊,回望关外,只见极远处,似有一道血光冲天,浩荡如逆冲之瀑布,垂流之天河。 有大高手在关内交战?! 他错愕着要起身,杨狱一伸手,挂在了他的肩上,催促他寻登上内城瞭望台,由此处看去,更可见极远处翻涌的气浪。 “这怕不是得有十多里?这是,大宗师在拼命?!” 于道人骇然失色。 内城已是一片哗然,诸多将校披甲,低沉的鼓声隆隆回荡,召集全军警戒。 “这气息……” 活死人当然没有本尊的眼力,有着隔档,自然瞧不见十数里甚至更远处的战斗,但在那翻涌的气血中,他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方征豪?! 拦山关内不乏高手,察觉到远处发生的碰撞,第一时间就有骑兵冲出关去,随后城门封锁,全城戒备。 “难道是方征豪?” 看着看着,于道人也反应了过来,他喃喃自语,心中很是有些惊疑。 龙渊道中,有资格威胁方征豪的可就那么几个人,但那些人,全没道理对他出手啊? 更何况,在拦山关外了。 方征豪出身行伍,曾在西府赵王门下学过兵形势,人借军势,哪怕武功高过他的大宗师,都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会是谁? 疑惑,并未持续太久。 盏茶时间都不到,远处的碰撞就已平息,又过不到半个时辰,封锁的城门又自洞开了。 声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杨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方征豪衣甲皆碎,长枪弯曲,一头乱发染血,伤势重到了极点。 但他的气势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还要狂暴与霸道。 他催马入城,跨过长街而至,一手提拿断枪,一手抓着一颗白发苍苍的异族人头,跨入军营之中。 “烈血何在!” 一声低吼,方征豪翻下马来,身子一个踉跄后站定,他摆手让所有拥簇而来的将校散去戒备。 “大将军……” 满目惊骇的于道人将‘方烈血’背了过来,正想说话,就被一拳打翻在地。 “滚!” 方征豪须发皆张,一声低吼吓的于道人狼狈退出十好几丈去,心中又怒,却不敢有半分发作。 “我说,你听。” 屏退左右,真气笼罩,方征豪面色冷硬,语气缓和些许,言简意赅。 “甲子前,钦天监的一个小官奉命进入流积山,在其中发现了远古遗迹,仙魔幻境,得以重回远古,得了造化,也得了隐秘。” 方征豪的状态,极差,在杨狱的感应中,好似风中残烛,触目惊心。 “潮汐落时仙佛灭,潮汐起时万法生!前所未有的大世将要到来,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方征豪的七窍有血污挤出,却恍若未觉: “流积山战役后,包括关外那两国,三国境内的王族、世家、大宗门,都极力收缩羽翼,栽培后辈,等待天时……” “要在那天海界洞开之时,占据先手。” 天海界? 原来如此…… 杨狱心中一震,隐隐就有些恍然。 流积山后,大明威慑诸国,自其余二国处索要了海量的赔款,本该是烈火烹油之时,可却反而风雨飘摇。 却原来有这方面的缘由…… 这么说来,朝廷削减驿站、军饷、裁撤六扇门等等举措,不止是因为天灾人祸? “那小官,也因此青云直上,时至如今,已是大明首辅,钦天监主了!” 方征豪道: “他,就是老夫的依仗!” 钦天监主,薛地龙? 杨狱眼皮微跳,问:“武圣?” “二十年前还不是,现在……” 方征豪漠然: “当世武圣之多,超迈古往今来的任何朝代,可算上明面上那些位,存世当也不到二十人!” “只是……” 他沉默一瞬,方才道:“只是未来,就说不准了。依着薛地龙所说,大世降临后,会有惊天变故。” 潮汐吗? 杨狱心中微动。 炼化通幽之时,他曾魂飞天外,于冥冥之中感知到无可计量的气机如潮般翻涌而至。 那,便是薛地龙所说的大世? 来临会如何? “十子出,一子回,我方家,早不欠他老张家的了!” 方征豪横枪于膝,眼中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 “龙渊局势变换之快,超乎想象。此次失败后,你当谨守门户,收缩羽翼,无力进取天下,就择一潜龙扶持!” “不可轻信薛地龙,此人,奸!” 滴答! 炙烈如岩浆的血液滴落地面,初时是一滴滴,后来就连成线。 以大宗师对于体魄的掌控程度来说,这意味着他的伤势严重到了极点,已然无力掌控自己的体魄了。 哪怕深厌此人,杨狱都不由的有些皱眉: “你的伤……” “黑山老妖的武道,已然通神。一字而已,伤我至此。” 方征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 “这老妖神鬼莫测,九年后那一战,老王爷未必就胜的过。若霸王陨……” 呼! 血流滴答,方征豪缓缓起身,他倒提弯了的大枪,走向军营之中: “我将闭死关,替我守住拦山关……” …… …… 呼呼~ 如豆灯火下,杨狱席地盘坐,若有若无的金光好似针线般穿梭于体膜之下,缝补伤痕,修补血管。 燃烧命数的后遗症远大于方征豪那一拳造成的伤势,过于汹涌的气血几乎伤及他周身血管。 在他的感应之中,身体就好似被戳的千疮百孔的水袋。 不过,随着真罡的穿梭,伤势渐渐好转起来,且似乎变得更为坚韧与精炼。 这个过程之中,金刚不坏身,这一门他进度最为缓慢的横练神功,居然比之寻常进度快了数倍之多。 正因此,他方才没有动用秦姒留下的玉佩。 而且,能够留存神通的玉佩,哪怕玉龙观也不会太多,若非紧要时刻,他并不愿浪费。 “大宗师……” 许久之后,杨狱未曾睁眼,只是一口带着浓重血腥气味的浊气吐出。 “徐老大人经略云州,丈量田地,清点人口,严律法,重户籍,云州境内,豪强、门阀皆无,武林也凋零。这其中,林启天是重中之重……” “武道大成之辈,自有其意志不可撼动,林启天哪怕因着徐老留书高看我一眼,但想要驱使他,却也不可能。” “他此去龙渊道城,以张龙福为旗帜,可归拢龙渊老王残余的势力,以他的名头,比我要方便极多。” “只是,判官……” …… 心中念头闪烁。 某一瞬,杨狱似有所感,瞬间进入暴食之鼎,镇邪印上微光如波,没入他的眉心之中。 “黑山老妖。” 杨狱心中讶然。 不止惊讶于方征豪的重创,也惊诧于其身上,有着他很熟悉的气息。 那是,道果? 第414章巨大的收获,以及…… “道果……” 心中自语,杨狱神情稍显凝重。 经由镇邪印,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方征豪身上严重至极的伤势,以及那未曾掩饰的道果气息。 只是,如他所言,是黑山老妖以拜帖隔空伤他,那道果又是自何处来? 而且…… 他垂眸下望,被他横在膝间的两刃刀,不知何时,居然出鞘半寸,铮铮而鸣,似乎被吸引到了。 是那道果? 杨狱心中讶然,催发了通幽,望向了这口被他改易了命数的佩刀。 嗡! 随着他目光垂落,这口两刃刀‘唰’的一声出鞘,好似一头幼兽般发出呜呜之声。 【配兵:两刃刀】 【命格:贪狼之刃】 【命数:三金二红】 【命属贪狼、嗜血之刃、夜魔纵横、五感剥夺、五感增幅】 【状态:已开锋】 物体的命数改易远比生灵更容易,因为它不会反抗,更不会遭受反噬。 只是,这口刀的材质终归太低,仅能容纳五条命数。。 比不上可容纳七条命数的夜魔刀。 “天下神兵,以十锻为始,之后,是百锻、千炼、万锻……两刃刀十锻级数,尽可容纳五条命数,夜魔刀是百锻级数,就可容纳七条命数。” 杨狱自语。 命数改易之后,这口两刃刀兼具了夜魔刀的特性,可论起材质,还是差了一筹。 好在,他铸造这口两刃刀之时,就留有余地,只需有足够的玄铁,还可进行二次,三次熔铸。 他也有心将这口两刃刀一举推到百锻、甚至千炼的高度。 只是,所需的玄铁,就着实有些多了…… 要知道,这口夜魔刀,可是数百年前那位夜魔大宗师的佩刀,可其材质,也不过百锻而已。 方烈血那口枪,更连百锻也不到。 这些年里,他见过的千锻级神兵,也只有裕凤仙那口青龙偃月刀、方征豪的燎天枪、以及沧海大剑师的那口飞剑而已。 江湖上绝大多数的武者,甚至连一口玄铁刀都未必有。 “急不来。” 杨狱轻弹刀身,刀光如水,映彻满屋。 唯他可见,这口两刃刀的其中一条命数发生了变化,是‘命属贪狼’。 “那道果,与贪狼有关?难不成,刀也可炼化道果?” 杨狱心中有些诧异。 但细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违和,传说中万类有灵,鸟兽可成妖,草木可成精,石头也能诞出圣灵来。 刀能炼化道果,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心中动念,却是再度进入暴食之鼎,一心二用,一分炼化食材,演练武功,另一边,则经由镇邪印,沟通活死人。 他本来炼化方烈血为活死人,也只为了埋一个钉子在白州军,谁料到,方征豪陡遭大难,居然将大权都交了出来。 这就由不得他不上心了。 白州三十万铁骑冠绝龙渊,实力比之如今青、云两州加起来还要强,是足可列土封疆的力量。 只是…… 阖眸间,杨狱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这是机缘巧合,还是‘位极人臣’的命数使然? 呼~ 念动之间,经由镇邪印,杨狱的意志降临到活死人身上,睁开眼,就看到于道人猥琐可憎的大脸。 “方大将军他?” 于道人低声问询,眼底闪过异样。 “与你无关。” 杨狱将他推开,踉跄的站起身来。 多日的修养,这具活死人之躯,已勉强可以驱使,只是想恢复全盛,只怕不是一朝一夕。 “方兄!” “方大人!” “大将军他的伤势……” 方征豪离去不见,白州军中一干将校、统领就拥了上来,带着惊疑与问询。 白州军,比之青州军要复杂太多了。 龙渊三州,唯一没有因为军饷削减而裁军的,只有白州军,不但三十万在编的没有空缺。 甚至还有着大量的后备军。 是故,白州军将校极多,统领更是有着三十二人之多,除却方烈血之外,还有着两位宗师级统领。 不过,方烈血才是第一嫡系,那两人往日里,一向以他马首是瞻。 但那不排除是因为方征豪的存在。 “方兄。” 扫了一眼方烈血手中的虎符,一满面虬髯的大汉神情恭谨了几分:“大将军可有交代?” “大将军为黑山老妖所伤,需要闭关静养,他出关前,军中大小事宜,尽归本将军掌握。” 杨狱声音沙哑。 活死人的记忆,他并没有继承,偌大的白州军里,他半个人也认不得…… 除了于道人。 “黑山老妖!” 一众将校皆是哗然,但也没有人敢于反对。 只有于道人心中泛着嘀咕,忐忑难安。 ‘三十万白州兵,就,就尽归了这小子?’ 他有些发懵,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通知各路将校、统领,三日后午时,前来中军汇合。” 杨狱深吸一口气,发号施令。 一众人应者如云,更无反驳,但他也无心逗留,示意于道人将他背起,回房。 目前,他首先要做的,是理清白州军中的派系。 至于其他的…… …… …… 呼! 吸! 幽暗的石室,戒备森严的闭关之地。 方征豪手捧着一枚形若苍狼的石雕,盘膝吐纳,他的耳畔,似有魔音不住回荡,这是黑山老妖的意志残留。 大宗师,是古今武道之大成者,那武圣,则是堪比传说中仙佛的武道之神、武道之圣。 其意志甚至可以经由媒介离体长存,犹如传说中的元神。 恍惚间,方征豪的眼前,似浮现出了一座矗立于山巅的黑色大殿,幽沉的殿内,似有一人盘膝静坐。 其人似神似仙,独不像人。 于黑暗之中张眸望来: “霸尊不及张玄霸多矣,这一式霸王枪,更胜当年的霸尊了。本座真有些迫不及待了……” 沉默! 压抑! 方征豪神色漠然,无悲无惧,任由魔音灌耳,也无任何表情变化。 “到底是张玄霸看重的人,生死之间,也可把持本心。可惜了……” 幽暗中,声音回荡: “接吾一指不死,那这贪狼就送于你了。本座很好奇,你是否抵挡的了贪狼的诱惑……” “一枚道果,就可蛊惑于我?” 方征豪开口了,声音沙哑,带着炙烈血气燃烧后的硝烟。 他当然知道黑山老妖别有目的,可那又如何? 那些废物都可压服道果,他难道不成? “你天生与天狼道果契合,那就注定,你将是霍乱天下之人,这与你心性坚韧与否,却无甚关系了。” 声音回荡: “当世里,拒道果不取者,唯徐文纪一人而已,你若是第二人,本座倒是要高看你一眼。” 声音消散,意志消失。 “老妖怪……” 方征豪面皮抖动一瞬,就自闭目入定: “待我出关之日……” …… …… 唰! 再睁眼,杨狱的神情就变得凝重。 方烈血在白州军近乎二把手,其身为方征豪的嫡系,除却那拦山学院无法插手之外,很多时候,他才是掌控白州军的人。 短暂的熟悉之后,他就有些心惊。 白州军的势力,远比外人所知还要强大的多! 曾经,青州兵的名头响亮,位列天下强兵第九,哪怕在其余两国,也是赫赫有名,白州兵比之差了一筹不止。 变化,是从方征豪接受拦山关开始。 与并无根底的魏正先、林启天不同,方征豪出身虽然也不高,但他更舍得身份,流积山一战后,开始涉足经商。 数十年里,积攒了偌大的家业。 但他一步好女色,二不喜享乐,积攒的家产,多半用在了拦山关,修建了一间,以儒为皮,军、武为骨的书院。 他广开院门,收白州寒门弟子入内,传授经史子集,兵法战阵,更没什么门户之见,诸般武功都有传授。 甚至于连霸王枪,都拆分成三门上乘武学,供书院子弟习练。 无有粮草之忧,又有自强之道,数十年里,白州军涌现出了一大批后起之秀,其中没有太过惊才绝艳之辈,可作为将校却绰绰有余了。 “大宗师之辈,果然没有简单的角色。” 杨狱心中不无忌惮。 白州军在编足有三十万,冠绝龙渊,可暗地里的势力更大,只要方征豪愿意,凭借那些出身拦山的学院弟子,可迅速拉出一支强军来! 争霸天下或许不足,可割据龙渊,却绝非痴人说梦。 难怪他要强请张龙福,若有着大义在手,以他的势力,加上背后那位大明首辅,足可与张灵峰争锋了。 甚至未必没有挟幼主以令诸强,做个龙渊道的无冕之王的可能。 一旦时局有变,未必不能裂土称王,甚至于更进一步,争雄天下…… “无怪乎此人在徐老大人的名录之上,实在非等闲之辈……” 轻出一口浊气,杨狱有些默然。 这天下间了厉害的人物属实太多了,方征豪如此人物,在徐文纪留下的名录之中,还不在首位…… “张灵峰、王牧之、魏正先……” 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他再度阖眸进入暴食之鼎。 对比这些深耕龙渊多年的枭雄,他根基太浅,想要玩过这些熟悉规则的老狐狸们,也着实太难。 好在…… 他眸光偏转,幽沉的鼎内,九牛二虎之力,又自泛起豪光。 “神通二重,还有多远?” 第415章神通二重,十龙十象 修行至今,杨狱修炼过诸般武功、异术,甚至于道术也有些微涉猎。 然而,即便是修持最慢的金刚不坏身,也在此次重创之后攀升到了第三品。 唯有他身怀的三门神通,进度慢的令人发指,哪怕是最早入魂的九牛二虎之力,也还差一线才可迈入第二重。 任何武功、异术、道术的修持之难,都远远无法与神通相比。 这一点,从传说之中的那些仙佛,一次闭关就是成百上千年就可见一斑。 只是…… “以道果杂谈的说法,神通入魂,几乎就等同于将一门上乘武功修持到第九品。 那么,神通二重,应当比之神功的第十品?” 仅有食材微光闪烁的暴食之鼎中,杨狱自语着。。 神通进阶之难,他是有着预见的。 武圣四步,以真罡为根本,熔炉为根基,后经炉火锻百经,气血交融为真气,方为宗师。 真气贯通百窍,洞开玄关,精气神三合,为大宗师。 然而,大宗师与武圣之间,仍有巨大的鸿沟,也就是流传很小的‘第五步’。 道果,以及,将一门神功修持至第十品。 上乘武功,九品为圆满,如天意四象箭、鬼影擒拿手、鬼影幻身步、玄鲸吞海诀、青龙九杀等等武功,都属于这个范畴。 唯有惊才绝艳之辈,才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将其推演到第十品。 能够将一门神功修持至第十品,却又无道果认主者,被称之为‘半圣’,一如当年的林道人。 这一点,从其半废重伤之身,仍可纵横来去,任由断启龙如何围追堵截都可从容离去,就可看出。 神通的突破,几乎可比第十品级的神功。 其难度,自然不言而喻。 “神通二重。” 杨狱长出一口浊气,开始挑选食材。 熔炉铸就,精神蜕变之后,他已可携带食材进入将要炼化的流积山幻境之中。 只是,仍有着极限。 以他如今的精神修为,拢共也只能携带三件食材。 这几乎不需要怎么挑选。 第一件,是精金甲胄,这甲胄是龙渊老王的战甲,有着抵御千锻刀兵之能,更有卸力妙用。 其二,自然是趁手的兵器,即青龙偃月刀。 最后,则是角落里久未炼化的四象大弓。 “一刀、一甲、一弓……” 挑选好了将要携带的食材,杨狱又自静坐许久,心中复盘着自己的计划。 良久之后,方才披甲、持刀、背弓,杨狱方才走向微光之中的九牛二虎食谱。 嗡~ 光影斗转。 再睁眼,残阳如血,旌旗猎猎,高耸入云的流积山映入眼帘。 “呼!” 黄底红日大旗下,杨狱深吸一口气,口鼻间尽是战场上浓烈的煞气、硝烟。 数十上百次在此拼杀,眼前的一切,却仍让他心神绷紧,那种浓烈的战争味道,瞬间就将他的情绪点燃。 此刻,他立于中军之前,先锋军之后,眼前,是一个个兵甲齐全的方阵,身后,是纛旗飘扬的中军大辇。 其上是大离名将武之龙,以及一众军中高手,神箭手。 【场景:流积山战场】 【身份:大离先锋营大将】 【水行中龙力为尊,陆行中象力为最!无气吞山河之气魄,不可掌十龙十象之力。】 【食材剩余】 十龙十象?! 本是随意瞟了一眼,身份的变化他早不是很在乎了,只是这一眼后,他的心中就是一跳。 九牛二虎,变成了十龙十象? 这是…… “神通二重,十龙十象?!” 杨狱又惊又喜。 喜的是数十上百次死战之后,他终于窥见神通二重的门户,惊的是,九牛二虎之后,居然就是十龙十象。 仅从字面上,就可看出神通二重之间,是有着何等巨大的鸿沟。 同样,也意味着想要突破,其难度将是何等的巨大。 “难道,真的要击败这位西府赵王……” 望着那巨岳阴影之中缓缓走出的玄甲精骑,杨狱心中喃喃。 可这,怎么办的到? 流积山一战,三国参战的精锐超过三百六十万,其中高手如云,强者如雨。 然而,这位西府赵王,却是真真正在的所向无敌。 在这场震惊天下的大战役之中,陨落其手的宗师、大宗师不知凡几。 大离军神黎渊以及天狼王朝八大神山鼓山之主澹台灭两尊武圣联手,都败在此间、其手。 他想要战而胜之,这近乎不可能。 “神通晋升之难,难于上青天啊……” 杨狱心中默然。 数十上百次的死战告诉他,只身挑战,是绝无可能有胜算的,哪怕他接连突破,熔铸百经,气通百窍,再开玄关,也几乎无可能。 已成武圣的张玄霸,全无弱点。 体魄、武功、大势、时运皆在其一生的顶点,从来只有他越阶而战,哪个敢越阶战他? 霸尊重生都不可能! 那么…… “只有盘外招了,不借助两大王朝的力量,我绝无可能突破那一杆凤翅镏金镋……” 默默盘算着,在这大战将启之时,他偏转了马头,向着中军大帐而去。 流积山一战,真的大明必胜? 未必! 那一场战役之后,三国诸多名将都曾推演复盘过此战,得出的结论高度趋同。 那就是,张玄霸初成武圣,玄甲精骑未成之前。 也就是,武之龙折戟的这一战。 只要能尽诛玄甲精骑,破了张玄霸所向睥睨的霸尊兵形势,再配合军中诸强合而围杀。 就有胜机。 他不知是否如此,毕竟,那些名将们自己也都没有重来的可能。 甚至于,也未真个品尝过那位西府赵王,冠绝天下的兵形势。 但他也只能相信,因为这,或许是他神通突破的契机之所在了。 如果还不能…… …… 唰! 房间中,杨狱猛然睁眼,额头渗出冷汗,粉身碎骨般剧痛让他都止不住闷哼一声。 痛就是痛,不会经历的多就不痛。 “还是不成啊。” 下意识的摸了摸喉管,杨狱神情苦涩。 流积山幻境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只有这一战从起到落的数个时辰,想要说服武之龙谈何容易? 在这一战前,张玄霸的声名不显,出身破落子弟,还被批命的他,是很有些谨小慎微的。 包括武之龙在内,其实有很大一批人将信将疑,亦或者想要借助大军,将这初晋的武圣格杀的。 是以,他想要说服武之龙,不出预料的失败了。 之后,他也只得作罢,点燃熔炉,以决死之势冲杀,陨在凤翅镏金镋之下。 “时间太短,说服武之龙几乎没有可能。除非……” 杨狱皱着眉头思忖: “除非,我是主帅!” 一念至此,杨狱再度合上双眼,进入暴食之鼎,流积山幻境之中。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直接开始。 而是开始不断燃烧食材。 【身份:大离先锋营大将】 换! 【身份:大离先锋营神箭手……】 换! 【身份:大离先锋军副统领……】 换! …… 数年时间下来,杨狱搜集的食材已经是个极大的数量,只是对如今的他有用的其实不多。 这时候燃烧,他也并不如何心疼。 只是,这个身份完全随机,且似乎是根据他的境界来轮回,一连十多次,都在这些身份上徘徊。 “武之龙以及其余两尊大将,都是大宗师别的高手,我此时的境界,根本无法匹配……” 十数次失败之后,杨狱心下一动,在幻境还未开始之时,就悍然点燃了熔炉,催发了气血与真罡。 【身份:大离中军副统帅!】 果然可行! 杨狱的眼前一亮,这,却是宗师级的高手了。 可还不够…… “命数!” 一咬牙,杨狱催发了通幽,再将进幻境之时,燃烧了命数! 幻境之中,他根本不怕损伤根基。 嗡! 剧烈燃烧的血气让杨狱再度品尝到了剧痛,但他生生抑制住了,直至许久之后,方才睁开眼。 这一次,他立于中军大辇之上,身前,头顶,是军中大纛,身侧,是诸多统帅,更远处,是号令全军的旗手。 【身份:大离左路中军统帅,武之龙!】 “呼!” 杨狱长出一口气,剧烈跳动的心,平复下来。 成了! 呼呼! 凌冽的寒风自流积山下吹拂,阴影之中走出的,是还未名震天下的玄甲精骑的雏形。 如火披风、赤云马、凤翅镏金镋…… 西府赵王张玄霸! “这次,能不能成?” …… …… 宽阔平整的官道,出了麟龙道,就不复存在。 大明境内的官道,说白了也只是稍微平整的土路,如麟龙道一般铺彻石板的,天下少有。 修路,在历朝历代,都是个巨大的工程。 “二叔,黑山老妖的邀战不远,您不该此时出关……” 麟龙王面带愁容。 形如老农的张玄霸瞥了他一眼: “你要做老夫的主?” “那老妖怪毕竟是……” 麟龙王叹了口气: “您孑然一身,一生无儿无女,连个正儿八经的徒弟都没有,谁能做您的主……” 他说着,却没有听到声音。 诧异抬头,就见得自家二叔微微发怔,尽是风霜的面上,突然泛起一抹难言的笑容。 “有了……” 第416章擎天撼地,万殛惊天 “什,什么有了?” 麟龙王满面错愕,旋即反应过来,二叔说的,是徒弟? 可他哪里来的徒弟? 张玄霸瞧出他的疑惑,微微一笑道:“其实,早在几十年前,老夫就有意在天下寻一传承。” “啊?” 麟龙王越发惊愕了:“不曾听您说起过……” “说是传承,其实也不准确。其实,是为‘擎天撼地’寻一契合之主……” “什么?!” 麟龙王勃然色变:“您要让出‘擎天撼地’?!” 擎天撼地,是什么,旁人不知,他哪里不知道? 他家二叔,就是以此道果为根本,叩开的武圣大门,后来,也曾有人来寻他求取神种,却都被婉拒了。 据他所知,自家二叔这门道果,仅仅能分化两枚神种,据说,其中一枚失落在玉龙观…… “大惊小怪。” 张玄霸瞪了他一眼,才道: “老夫欲行人仙道,外物当不可存留,为其寻一主,也是情理之中。” “您……” 麟龙王苦笑。 他本想说为什么放着康庄大道不走,非要走什么人仙武道,但想想还是没敢说出口。。 他也是年过花甲的人了,被当街暴打,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你不懂。” 张玄霸也不解释,转而看向远处山林:“怎么,还想瞒过老夫?” 嗯? 麟龙王回神,这才察觉异样。 抬眼望去,就见得远处的背阴的山林之中,一须发花白的老卒牵马缓出,甲胄上身,背着弓刀。 “刘叔?” 麟龙王眼力极好,认出这老卒,正是二叔麾下玄甲精骑中的一位。 呼呼~ 带着硝烟的风吹过山林。 一个, 两个。 …… 很快,已有数百上千老卒牵马而出,还有更多牵马在后,他们无声列队,一言不发,却比一旁的山岳还要沉重。 让人望之就心生压抑。 望着这群老卒,张玄霸突然有些沉默,许久后才骂了一句:“你们这群老家伙,跑出来做甚……” 砰! 头前的老卒单膝跪地,言语铿锵: “刘轻虽老,仍可为您牵马坠蹬,披甲而伐!” “滚蛋!” 张玄霸又骂了一句: “还提得动刀吗?还披甲而伐……” 哗啦啦! 甲衣震动之音,好似长江奔流,数千老卒齐齐跪地,音波动天: “吾等虽老却未死,王旗所指,仍敢死战!” 轰隆隆! 数千人震衣举兵而吼,其音若奔流逆冲穹天,似将漫天云彩都冲的散开了。 那浓烈到好似化不开的铁血意志,让早已精气神合一多年的麟龙王,心头都生出莫大的压抑,不由动容。 这些老卒或许天赋不如自己,可这百战铸就的意志,却似比他更为纯粹。 千骑如一人,发音如雷,什么武功、道术在这样的炙烈意志面前,都要显得黯然失色了。 “唉……” 隆隆音波回荡间,张玄霸叹了口气: “都半截身子入了土了,还逞什么能……” …… …… 暴食之鼎中,光暗交替,大批大批的食材消失。 杨狱的身影一次次出现,一次次踏入光幕。 失败! 失败! 又失败! 终于,又一次在千百神臂弩攒射之中,被凤翅镏金镋轰杀之后,杨狱再度睁开了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眼中似有实质的精光喷出,杨狱心情激荡,压过了一次又一次身死的剧烈痛楚。 张玄霸,是武圣,可他更是一军之主帅! 身为武者,绝不会避战而退。 可身为主帅,他绝不会允许麾下子弟兵全军覆没。 若事不可为,玄霸不可败,玄甲却可退! “不败而败,不胜而胜!” “我明白了……” “八千玄甲兵形势,是张玄霸最强之处,可同样,也是他的弱点之所在!” “八千子弟尽没,才有霸尊自刎江边!兵形势,原来如此……” 终于,杨狱压下了心中的悸动,再一次阖眸凝神,进行最后一次冲击。 “再来!” …… …… 杀人,是一门技艺。 一门足够揣摩终生,永无止境的技艺。 赵无杀不清楚,或者说不关心其他人加入催命楼是为了什么,但他加入催命楼,有且只有一个原因。 即为杀人。 他命运多舛,四岁失父,八岁即杀了侵犯母亲的泼皮,至此,一发不可收拾。 七十多年里,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更记不清自己到底精通多少种杀人方式。 如他这样的人,会恐惧、会担忧,却独独不会怀疑自己的杀人手段。 “大宗师不可触及,可其下,皆可杀!” 龙渊城,城南,某处茶肆中,赵无杀端着茶杯轻轻吹动,雾气朦胧间,他的心中不住念叨着。 已经有很多年,他没有在杀人之前有过这样的忐忑了,就好似八岁那年,他拿着木棍戳死那个泼皮之时。 惊恐、忐忑、畏缩……以及兴奋。 他本以为自己被迫接下刺杀任务,会有反感与抗拒,可直至此时他才惊觉,他根本没有反感。 有的,只是兴奋。 某一瞬,他听到了长街外传来的惊呼与骚动,长街内外,人潮涌动,行人纷纷退散。 一架竹辇缓缓而来。 “张灵峰……” 他轻吐浊气,收敛杀意与锋芒,一霎之间,犹如垂垂老矣的老农,老眼昏花。 竹辇停在了一间酒楼之前。 张灵峰也不下辇,饶有兴趣的望向酒楼,几个儒家士子本在高谈阔论,见得他的到来,脸色皆是煞白一片。 “几位怎么不说了?” 张灵峰微笑。 “张灵峰!” 一老儒猛然站起,带动着桌椅‘哗啦啦’作响,他脸色苍白,声音却十分尖锐: “你这囚母欺侄的败类,你做得,老夫莫非说不得?!” “大胆!” 一甲士厉声呵斥,长刀抬起,就要出手。 “不忙。” 张灵峰抬手止住手下的动作,看向那老儒: “据本世子所知,你不过一落地腐儒,屡考不中,谁人上位,似乎对你而言,都无影响……” “你!” 那老儒面色涨红,也不知是惧怕还是羞愤,亦或者是本就有病在身,竟是张口咳血。 “穷酸腐儒,也敢妄论大事。” 张灵峰哂笑一声,正要离去,神色突然一动,他的眸光一转,就见得一抹幽沉刀光自长街之外,行人之中爆射而出。 嗤! 气流呼啸,罡风震爆。 一霎都不到,护在车辇之前的数个甲士就被拦腰斩成两截,直斩而至。 他的时机选择的太好,这一刀也太快,长街内外,除却张灵峰之外,竟似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一众甲士勃然色变,怒斥之声尚未出口。 那一口泛着阴森的刀光,已刺到了张灵峰身前三尺。 然后,空气似在此刻凝滞。 “嗯?!” 赵无杀的瞳孔剧烈收缩着。 一只白皙甚至还有些肥胖的手掌,突兀出现在前,不缓不慢的伸出两指,架住了他的刀锋。 “准宗师级杀手,百锻神兵,还淬了奇毒‘断魂烟’……” 他的耳畔,传来了不高不低的声音。 然后,在他惊悚到不可思议的眼神之中,他那口百锻神兵,竟整整齐齐的裂开了! 从刀锋至刀柄,整整齐齐的裂开,好似变成了细剑、软剑,面条也似塌了下去。 再然后,是他的真罡、手臂、气血、躯干…… “道……” 赵无杀怒目圆睁,然而,却连一个完整的字都不及吐出,就被无形的巨力扭曲,割裂! 如那口百锻长刀一般,自头到脚,裂开了! “不自量力!” 张灵峰冷笑一声,突然察觉到了什么,长眉一挑。 嗡! 电光火石之间,张灵峰肥大的身躯却敏捷到超乎所有人的想象,谁都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然蹿出了十数丈。 可比之更快的,却是一道电光! 一黑一白,犹如电蛇般自赵无杀破碎的身体之中跳跃而出的电光。 轰隆! 黑白交织,生出巨大轰鸣,响彻长街内外。 “什么东西?!” 有武者大叫捂眼,只觉眼前一片白茫茫,好似雷海炸落在眼前,一时之间竟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阴阳雷落,万殛惊天?!” 望着那黑白交织,如雷龙,似长矛般刺穿气流罡风而至的电光,张灵峰面色一沉。 轰隆! 黑与白交织一片,大片的电光奔走,扩散,不多时,长街内外一片惨叫,数十上百人都被电的手舞足蹈,惨叫连连。 “世子!” 几个甲士首当其冲,被电的浑身冒烟,长发倒竖,他们惊怒前冲,却被气浪吹回。 “大宗师级别的阴阳化殛手!” 硝烟之中,张灵峰缓步走出,衣袍皆碎,肉眼可见的电光在他的内着的精金甲胄上跳跃着。 他的面色阴沉,在他的掌中,一颗拳头大小的雷球不住旋转,迸发着令人心惊肉跳的气息。 “余先生,你有什么话说?” 张灵峰突然回头,长街之外,余景不知何时已然来到。 “的确是阴阳化殛手。” 余景一张手,那一颗雷球就跨过十数丈长街落入他的掌中,他随手掂了掂: “真气足够强,可惜炼度不够,不是我的手笔,更不会是老师的,他若出手,世子不会有力气质疑……” 第417章以血做墨,山川之重补昨天 余景的话,张灵峰不置可否,只是扫了一眼地上的碎尸,淡淡道:“这道真气,出自大宗师手笔。” “不错。” 余景点头:“此人拙劣模仿,或许不止是为了挑拨你我两家,更可能是要隐藏自己的身份。” “龙渊道的大宗师并不多。” 张灵峰神情冷淡: “会阴阳化殛手的大宗师,更没有几个。” 余景皱眉: “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或许是因为幼年的遭遇,张灵峰的疑心病十分之重,根本不会相信任何人。。 简单的挑拨离间,寻常人或许不在意,可他…… 龙渊卫的动作很快,两人交谈没有几句,就有人上前,将调查的结果呈上来。 “催命楼?” 张灵峰随手将卷宗递给余景。 “回世子,这刺客掩饰的极好,不过他的画像在府中有着记录,当是催命楼青州分舵主……” 一个龙渊卫回话。 “青州分舵主,也算个人物了,这样的积年杀手,最有眼色,怎么敢对本世子动手?” 张灵峰将信将疑,吩咐道:“遣个人传书,让韩凌滚来见我,三日不至,肃清龙渊境内催命楼杀手!” 被人当街刺杀,张灵峰心中震怒,一众龙渊卫神色肃穆,不敢有丝毫怠慢,匆匆离去。 “催命楼十二龙首,以韩凌为末,但此人也有着刺杀大宗师失败未死的战绩,不该此时招惹。” 余景收起卷宗。 “不过是群阴沟里的老鼠罢了,说什么龙首?这些年,可没听说刺杀过一位大宗师。” 张灵峰神情冷漠。 催命楼的名头不小,可那是对于寻常人而言。 龙渊九大宗师,皆要强过韩凌,沧海当年一剑将之逐出龙渊道城,多年里,可也没敢有丝毫的报复。 他哪里会在乎? 十二龙首齐聚,也不见得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真正的高手,再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当杀手的地步…… “那也随你。” 余景也不多劝,转而问道: “继任大典不日就将举行,你不在府中静心等待,日日流连于大街小巷,是为何故?” “王府死气沉沉,哪有外面的生机勃勃。本世子静极思动,也不成吗?” 张灵峰一甩袖袍,转身离去。 几个伺候的甲士心头都有些发麻,这些天里,世子的脾气越发的乖戾了,余景大宗师都不给情面了。 “张灵峰……” 余景倒不在意他的态度,反而,对于他的动机产生了疑惑。 一个隐忍了二十年才暴起发难的人,会忍不了王府几日的清冷,这话,他自然不会信的。 那么,他为了什么? “是道果?” 余景心中微动,转身离开,顺着张灵峰行走的轨迹,重新走了一遍。 这一走,他就察觉到了异样。 “染血的墨汁?” 拈着指尖的墨汁,余景的神色微微有些怪异。 这血的气息虽然稀薄,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这是,张灵峰自己的血? 他想做什么? …… …… “呼!” 日头西斜,结束了一日的操练,吴长白有些筋疲力尽。 不知是不是错觉,头些年,他精力充沛,每每操练的时间超过其他将校,武功进度也快。 还有闲暇时间钻研兵书,与同僚交际打好关系。 可这两年,他就觉有些力不从心,进度慢了许多也就罢了,每每操练过后就筋疲力尽,躺在床上毫无余力做其他事。 “我已年余不曾近女色了,怎么还未有恢复?难道真的被酒色伤到根基了?” 四仰八叉的躺在演武场上,吴长白胸膛起伏,有些怀疑自己。 “老吴,余先生所要文书,你们营房的还未送去,是否要我代为送过去?” 听着耳畔传来的调笑声,吴长白咬牙翻身,冷哼一声,收拾文书送去中军营帐。 噼里啪啦~ 大帐中,算盘拨弄声不绝于耳。 “朝廷派发的饷银只到了一小半,空缺太大了……” 余凉长叹一口气。 这些年,青州兵数次裁撤,从巅峰的二十万步兵,十万精骑,裁撤到如今十万步兵,八万精骑。 可仍有些无法维持。 十八万军队,每年的军饷,就超过七百万两白银,而这,还不包括将校之上的军伍高层。 可这,比起日常消耗,又算不得什么了。 十八万军队,每日消耗的米粮,就高达五十万斤,而八万精骑,一人双马,每日消耗草料就得六十万斤,粗粮还要二十多万斤。 除此之外,战马还要配备马夫,还需要豆料、粗盐、鸡蛋进补。 而这,还不算军中八百匹龙马,这些食量惊人,还需肉食进补的娇贵畜生,一匹足抵得上寻常马二十匹。 这还只是粗略估算。 还没有算上军中七日一次的肉食,加上关外摩擦伤亡后的抚恤…… “缺多少?” 魏正先揉捏眉心,突然有些怀念萧战了,那时候,虽然紧巴巴,却还勉强过得下去。 现在…… “缺太多了……” 余凉苦笑:“有着徐老大人自四大家得来的粮食,还可支撑,可长此以往,只怕是。” 边关三大将,以青州兵最为难熬。 林启天所在的云州,经徐文纪治理,军民合力,足可支撑,白州更不必说,方征豪乃龙渊巨富。 家中田亩万顷论,足可养军。 唯独青州苦寒之地,更碰上了德阳大旱,最为富裕之地反而成为绝地,不但无法供给他处,更还要其他府县支援。 是以,在龙渊道减少了供给,压力瞬间如山压下。 “呼!” 听着余凉报出的数字,魏正先面色发紧。 这是一个让他宁愿真刀真枪的去和林道人拼个死活,都不愿面对的数字…… 他纵有绝世武力,一骑当千又如何? 一人之力怎么养得活十八万青州兵及其家属? “其实,有法可破。” 余凉欲言又止。 这些年里,被裁撤、削减的职司可不在少数,但终归还是能勉力维持的。 驿站、六扇门、各个州府的驻军,其实也都别有门道谋生。 只是…… “不必说了。” 魏正先面色一沉。 他也是积年的老将,哪里不知道军饷不足的解决办法? 历来边军缺饷,都有着应对之法,最为常用的,就是吃空饷。 十八万在编军伍,他大可裁撤十七万,留下一万人吃十八万人的饷银,那即便朝廷下拨的再少,也足够了。 甚至于,倒卖刀剑弓弩、马匹,甚至于玄铁。 更可让他一日暴富。 但那,不是他想要的。 “那,您只能亲自走一趟龙渊道城了……” 余凉并不意外。 魏正先十数岁就从军,对青州兵有着超乎想象的感情,他是不可能抛下这些兵,更不会愿意吃他们的空饷的。 这些年来,他始终扛着不可裁撤军队,为此,甚至带着军队在关外开垦田地,甚至互市经商。 但仍是入不敷出。 “张灵峰。” 魏正先揉捏太阳穴,闭上双眼。 他何尝不知道张灵峰的用意,可这偏偏就是他的软肋。 他少年从军,这一关之地,多是他同袍的亲朋后代,哪怕他成为大宗师,也绝不忍抛弃。 为此,他甚至可以允许萧战大权在握,张灵峰夺嫡也可当做看不到。 可这一天,还是来了…… “大将军!” 余凉开口了: “当断则断吧!” “余先生!你不懂什么是军人!” 魏正先开口了: “我少年从军,身经百战,老王爷与我并肩作战多年,彼此间救命不下数十次! 他不止是我上司、也是我同袍,更是我等兄弟!为青州军,我或可沉默,却绝不可能背离!” 而且…… 回想着他行险招存神入气试探其人得来的结果,他就更无法接受了。 那道果,幽沉如墨,深沉若海,接触瞬间,他就似看到了尸山血海,无边杀伐。 这样的人,不可能深交,更不能依靠。 “唉……” 余凉叹了口气: “不瞒大将军,时至如今,我也无法理解老师的选择,那张灵峰实在非良主……” 魏正先默然。 张灵峰突然暴起,已然占据大势,以朝廷的态度,他几乎就是下一任龙渊王。 他不想承认,却又无法反抗。 他终归不是一个人,天狼关数十万军民的命运,就在他的身上,这份量,比山高,比海重。 “大将军……” 这时,吴长白小心翼翼的进来,捧着文书放下: “门外,似有人求见,被拦在了外面,好似带着谁人的腰牌……” “嗯?” 吴长白多了一句嘴,陷入沉思之中的魏正先方才回过神来: “去,让他们进来。” “是!” 吴长白松了口气。 他已经许久没能和大将军说句话了…… 吴长白匆匆而去,好似疲惫也忘了,未多久,就领着两个身披斗篷的神秘人进来。 “你先下去吧。” 吴长白没来得及看,就被赶了出去,心里有些好奇,却也不敢偷听。 “两位远来辛苦,请坐吧。” 斗篷人不说话,只是看向余凉。 “余先生是我心腹嫡系,不必瞒着他,也瞒不过他。” 魏正先道。 “大将军既然这么说了,那丘某人自然是信得过的。” 说话中,斗篷掀开,飞鱼服、绣春刀,却正是丘斩鱼。 余凉本也不甚在意,瞥了一眼另一人,顿时吃了一惊: “祁罡?!” 第418章阴司牧场,生死簿第一更 诸界第一因第一卷虎啸林中千山动,牛奋四蹄万顷黄第418章阴司牧场,生死簿!“祁罡?!” 余凉瞳孔一缩:“你还活着?” 斗篷下的面容,苍白若死人,看不到丝毫生机,眼如死鱼,让人望之心悸。 “不如死了。” 声音冰冷沙哑,祁罡面容僵硬而苦涩。 感受着若有若无的燥热,魏正先的眸光微眯: “旱魃?” 祁罡点头,漠然道: “是。” 青女,又名旱魃。 其非死非生,应灾而生,以煞为食,所过之处天不降雨,河水枯干,实为灾魔。 是故,哪怕因此功行大进,成为传说中的神通主,他心中却无有半点喜悦。 没有隐瞒,祁罡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那一日猿鸣谷坍塌,水脉翻涌,大石坍塌而下,强如秦金锋也当场身死,一众锦衣卫、龙渊卫都身陨其间。 只有他因为杨狱贴给他的那半张金刚符得到喘息之机,侥幸逃过了当场身死的下场。 可逃过一时,却终归还是被卷入了地下河,若非机缘巧合下认主了旱魃道果,他也很难活下来。 “那一日我在白州醒来,被渔民搭救,虽未死,伤势却极重,为寻诸位兄弟下落,接受了神通入魂……” 祁罡神情复杂: “可惜,除却我与杨狱,那一日猿鸣谷内,再无一人存活了……” 众人皆沉默。 道果,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被人视为禁忌,甚至被称之为魔魅,不是没有原因的。。 历朝历代,但凡有道果出世,神通主举行仪式,都会引来巨大的骚乱,死伤不计其数。 可如旱魃一般,引得一府大旱,百万人流离失所,千里赤地的,还是不多。 “聂文洞,该死,该杀!” 丘斩鱼脸色铁青。 哪怕过去一年,每每思及,他心中仍是无法平静。 余凉默然,他看了一眼魏正先。 若非聂文洞实在十恶不赦,那一日大将军只怕也不会手下留情…… “遭逢厄难不死而得造化,祁兄也是有气运之辈。只是,这旱魃用之善则神,用之恶则魔,其中关卡,还要多多思量。” 看出祁罡身上的异样,魏正先心情稍稍有些复杂。 以他的武功、地位,很多常人不得知的秘闻实则对他不是秘密了。 入手过道果的他,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搜寻关乎于道果、传说的古卷记录,对于五类道果也算略有所知。 可惜,道果认主实在非人力可以干预,哪怕是他,也没有机缘成为神通主。 只是,对于祁罡而言,这却又不知是好是坏了。 “道果是道果,我是我。” 祁罡重新披上斗篷,言简意赅: “若吾心乱,不过一死而已!” “这才是吾辈习武之人该有的心性。” 魏正先抚掌而叹。 余凉心中也升起敬意,不是谁都能抵御道果的诱惑的。 古往今来,几多帝王将相都为之沉迷,不顾天下民生,祁罡此言,足可见其心性了。 只是…… 简单的交谈之后,丘斩鱼道明来意,取出徐文纪留下的手书: “大将军,我等此来,是要请您出关,共赴龙渊,正法纪,除奸佞!” “共赴龙渊……” 魏正先未接手书,对于两人的来意,他心知肚明,只是,他心中仍有犹豫。 他驻守边关多年,哪怕再无心官场,对于朝廷局势也不是一无所知。 大明分封九王以驻九道二十七州,其根本原因,是疆域过大,无法高度集权。 哪怕是在立国之初,太祖张元烛在世之时,诸王都有着高度的自主权,遑论现在了。 朝廷未必真会在意龙渊王的继承者是谁,只要他姓张。 “丘兄、祁兄。大将军也是有心无力……” 还是余凉开口,道出魏正先的难处。 “魏某少年从军,近七十年里不知多少次遭逢厄难,若无诸位同袍舍命相救,实无今日的魏正先。” 他缓缓起身,负手踱步,语气中带着回忆: “我曾在他们墓前立誓,魏某一日不死,就要护他们子孙周全。龙渊风波太恶,青州军,承受不住……” “若为青州军,大将军才更不能置身事外!” 丘斩鱼沉声道: “那张灵峰囚母欺侄,绝非良主。若任由他继承王位,他日境况,只怕不如现在!” “大离、天狼王庭不灭,边军就仍会存在。张灵峰纵坐上王位,也不会擅动我青州军。” 魏正先摇头: “我在,则青州军,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边关不定,边军就不会被彻底裁撤,可边军不可撤,不意味着他不可动。 他很清楚知道这一点,故而,这些年,他始终低调,不给任何人针对他的把柄。 “大将军,不妨看一眼徐老大人的手书。” 祁罡开口,声音沙哑。 同在青州多年,他对于这位边关大将自然知之甚详,这位勇猛了半生的老将军,近些年实在被压的没了锋芒。 看着递到面前的信筏,上面熟悉的字体,魏正先沉默了一瞬,才道: “余先生,你代我看一看吧。” “大将军是怕被徐老大人说动,还是心中本就有着动摇?” 余凉接过密信,却还是反手递给了魏正先: “若知晓是他们将大将军变成如今瞻前顾后的模样,学生相信,军中上下,皆宁死!” 沉默。 接过密信,魏正先扫了一眼,瞳孔顿时为之一缩: “判官?!” “正先吾弟,见信如面。” 透过这苍劲有力的字迹,魏正先似乎又看到了那位多年未见的老大人。 “此次回青州,为兄心中感怀,犹记正先当年,气吞万里如虎,方天画戟所向睥睨,如今却锋芒内敛,兢兢业业。” “吾知正先只想庇护子弟,偏安一隅,奈何天不遂人愿,龙渊疲弊,天下疲弊……” “龙渊诸王,独立于朝纲之外,正先身在龙渊,终归要受王府节制。一静,不如一动。” “吾徒牧之,天赋绝伦,龙渊一地,除你之外,别无制衡……” 薄薄的一张纸,写不了多少字,也没什么痛陈利害的余地,直到字迹的最后。 钦天监中言,龙渊之地,于远古之时,曾是阴司牧场,鬼神繁多,牧民为猪羊,滋养阳气以食。 判官之仪式,史无记载,但观名知其意,不过生死二字,老夫以为,他所求,当是传说中的生死簿! 唯生死不可予人! “乾元十二年春雨,徐文纪留。” 呼! 气劲一吐,信筏化作飞灰。 判官、生死簿…… 魏正先沉默许久,方才吐息: “余先生,取我画戟来!” …… …… 日头西斜,正午刚过。 笔直的官道上,一队马车奔行在泥泞之间,前日下了雨,路面很难走。 “张灵峰……” 空甩马鞭驱车,王老道心中止不住的有着忧虑,却不敢表露出来。 离开马巷镇的这些天,张龙福日日都会在梦中惊醒,精神恍惚虚弱,已承受不起任何刺激。 呼! 某一瞬,似有风声吹过,车队前后皆有人警惕回望。 见得是于方舟,心中方才松了口气,越是靠近龙渊城,他们心中就越是忐忑不安。 身为龙渊卫,他们很清楚此时那位世子能够动用何等力量。 “于……” 王老道刚要开口,于方舟已径直擦身而过,停在了林启天乘坐的车辇之前。 “林兄。” 得到允许,于方舟方才上了马车。 车厢中,林启天盘膝而坐,不住的擦拭着自己的弓箭,缓慢且认真。 “情况很不好?” “不错,情况不容乐观。” 于方舟神色凝重: “根据探子回报,那东厂二档头任小枭似已经与张灵峰达成共识,道城中,已经在准备王位继承大典了!” 情况,何止是不容乐观? 可以说是极差! 随着张灵峰占据大势,尤其是有着钦差之名的任小枭都表露倾向,很多本来中立,或是倾向老王爷一脉的高手,也都纷纷投靠过去。 他这些日子在外奔走,收获寥寥不说,还几次被人围堵,追杀…… “人之常情,并无意外。” 林启天擦拭着玄铁箭矢,神情如常:“他们决定不了胜负……” “话虽如此,可终归大势倾斜……” 愁上心头,于方舟不无烦闷。 任小枭代表的不止是东厂,更是朝廷,他的默许在很多人眼中,就是朝廷的默许。 “于兄还不明白吗?” 林启天放下弓箭: “近年来,各地天灾不断,叛乱不绝,朝廷疲于奔命,实在已无余力插手龙渊更迭了。 对于朝廷而言,龙渊还姓张,那就足够了,至于是谁,其实并不重要。” 于方舟叹气: “可连王位更迭都听之任之,实在让人担忧,朝廷对于地方,还有几分掌控力……” “于兄话多了。” 林启天开口打断他的话。 于方舟自觉失言,也就闭口不言,车厢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只有马车压过泥泞路面的嘎吱声,以及林启天不急不缓的擦拭兵器声。 “姐……” 张龙福猛然翻身,从半梦半醒中醒来。 这时,又有风来,吹起了车帘,从此处远眺,依稀间,好似能看到那一座犹如山脉横陈在前的巨城之影。 龙渊城,到了。 首发最新。 第419章云海翻滚,惊世龙吟 诸界第一因第一卷虎啸林中千山动,牛奋四蹄万顷黄第419章云海翻滚,惊世龙吟!哗啦啦! 澎湃的江水推动着一艘艘货船顺流而下,沿着修葺平整的宽阔河道行至龙渊道城之外。 循环往复的船只车马,就似是这座古城的血管,为这座坐落于平原之上的巨城运送着血液。 使其始终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 时隔大半年,再见这座熟悉的道城,张龙福心中悸动,忐忑、焦灼、愤怒等等情绪不一而足。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直至来到这条宽达十里的巨大护城河之前,一行人都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与围杀。 就好似,他们真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商队。 “林兄?” 掀开车帘,望向宽阔河面那头的巨城,于方舟神色凝重。 车厢中,林启天将箭矢一根根的插到箭篓中,不急不缓的提起那一张比他还要高许多的长弓: “来了。” “嗯?!” 于方舟心中一跳,极目望去,就见得大河对面,一叶扁舟穿过一艘艘高大的货船,孤零零的驶来。 乌篷小船,上备红泥火炉,一人撑船,一人坐于甲板之上,似是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 其人遥遥举杯,微微一笑。 那是…… “张灵峰?!” 匆匆而来的南山霸正见得这一幕,其余人就有些哗然。 “林兄?” 于方舟、南山霸错愕之间,林启天已下得车辇,只随意摆摆手,背着大弓,就向着河中心而去。。 一袭长袍随风而动,踏水而行,于众人的注视之下,逼近了那乌篷船。 “大将军,久违了。” 张灵峰微微一笑。 他的身材过于臃肿,盘膝而坐很难做的标准,虽然极力保持风度,但在外人眼中,却仍是有些可笑。 只是林启天却没有笑。 相反,他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凝重: “你开了玄关一窍?!” 似乎是冥冥之中的一道禁制,天下间,武道天赋越是出众的,就越是难以获得道果的认同。 反之,如张灵峰这样自幼就被道果认主的神通者,武道天赋定然稀松平常。 但万事都有例外。 如王牧之一般,很早就得道果认主,且天赋绝顶之辈,也是有的。 但他可以肯定,张灵峰绝不是这样的人,因为二十年前,他曾在道城亲自为他摸骨。 可这…… 玄关一窍! 撑船的船夫止不住一颤,好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骇然望向张灵峰。 什么是玄关一窍? 这是江湖武人毕生渴求的武道巅峰,精气神交融归一的至强境界! 龙渊道武者千千万,可能够踏足此境的,百年里,都未见得有十人! 这据说只有道术天赋,并无武学天赋的世子,居然不声不响的突破了这道关卡?! 谁能相信,一个没什么武道天赋,且常年被人禁足,甚至于根本没有与人厮杀经验的人。 能够在短短二十年间跨过八次换血,跨过真罡、熔炉、百经、百窍、玄关,成就大宗师。 这根本不正常! “到底瞒不过大将军。” 一眼被人看破根底,张灵峰的笑容都似淡了几分。 “二十年前,你似乎换血才不过五次?” 林启天踏波而立,分明是空空无所着力,却有种天人合一,渊渟岳峙的沉重气势: “判官道果?!” 他似是在询问,但语气之中却尽是笃定。 “不错。” 张灵峰点头承认:“小侄可没有大将军的天赋,能有今日成就,自然与自己的努力无关。” “武道诞生不过三千年,判官道果,真的会和武道契合相关?” 林启天叹气。 这,却是他都没有料到的。 “判官主生死,寿元气数尚可增减,区区武学小道,有所助益,又有什么了不起。” 张灵峰笑了笑,意味深长: “或许,大宗师之境,未多久,我也可轻易踏过,晋位那武圣宝座呢?” “哈哈哈!” 闻言,林启天纵声大笑,不含丝毫真气,却似雷霆滚走,震动的江潮翻涌: “武圣?!” “你又以为武圣是什么?” 大笑之后,林启天一步踏上乌篷船,在那船夫惊悚的目光中盘膝坐下,自顾自的倒酒饮尽: “天下间道果比之武圣,可要多得多了……” 面对嘲讽,张灵峰安之若素:“大将军其实很清楚,我不一样。” “每一枚道果,都不一样。判官也不过稍稍特殊一些罢了,你真当你是传说中,手掌生死搏,可裁定众生生死的判官大老爷?!” 说着,林启天长长一叹: “我知你心中怨愤,可这龙渊道,到底是你父祖兢兢业业操持的基业,诸州诸府尽是你张家子民,你又于心何忍?” “哈哈!” 这次,却是张灵峰大笑了。 他的笑声不如林启天的狂放,却如夜枭般刺耳阴冷,直将眼泪都笑了出来: “可笑,可笑啊!” “他连亲子都不在乎,难道还会在乎那些泥腿子?” 张灵峰以手覆面,身躯抖动,似哭似笑。 见得这一幕,林启天的瞳孔却是一缩,看出了让他都心惊的东西:“你已经举行了仪式?!” 武道,不止是体魄真气的打磨,更是心性气魄的锤炼。 任何一尊武道有成的高手,其心性必有过人之处,无论正邪,都非常人可以企及。 张灵峰如此的做派,非是他天性如此,更不是走火入魔,而是被道果反向影响的征兆。 “你,没有持戒?!” “我这一生,受到的束缚、规矩太多了,如今的我,再不会被束缚,无论是道德律法,还是天条戒律!” 张灵峰的神色恢复了平静,只是眼神冰冷的好似无了人的情绪: “持戒?持谁的戒?!” “你入魔了。” 林启天神色微黯。 龙渊三杰,以他的年岁最大,流积山一战,魏正先、方征豪尚是兵卒之时,他已是可登中军大帐的校尉了。 当年的龙渊老王,还是世子,却已经与他相交莫逆了。 张灵峰的百日宴,他也是参加了的。 望着此时癫狂如魔的胖子,他实在难以将他与那时曾抱在怀中,稚嫩可爱的幼儿联系在一起。 “老王爷……” 林启天长长叹气,似是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被他束于身后的长弓发出嗡鸣来。 百日宴上,薛地龙的批命惹怒了众人,龙渊老王甚至几乎将他劈杀于此条大将之上。 那时,没有任何人信那所谓的批命。 直到后来…… “在被囚禁的那些年里,我始终在想,如果当年,那薛地龙不曾为我批命。 八岁那年,我没有好奇吹灭满院奴仆的命火,如今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张灵峰喃喃自语着,似是向着林启天诉说,又像是在拷问自己。 林启天静静的听着。 “或许,是会不一样吧……” 张灵峰的眼底泛起色彩:“曾几何时,我都想着,若命该如此,我也无话可说……” “此时,也不晚。” 林启天神色肃然,他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晚了,晚了。” 张灵峰长长一叹: “自老太婆决意招婿那日,我就没有了任何侥幸。他们,宁愿让一个泥腿子的血脉继承龙渊,都不曾考虑过我……” 说到最后,他的脸色变得无比的狰狞: “这凭什么?!” 轰隆! 江河翻涌,浪花滔天,澎湃的血气与真罡交融扩散,直好似有一条黑龙冲天而起。 “我命由我,不由天!!!” …… …… “大风起兮……” 马巷镇中,不算高的酒楼上,大老板凭窗而立,入目所及,是正在修葺那日交战被毁街道的衙役。 耳畔,则是谢七咬字清楚却快速的汇报。 “旬日之间,白州共有四十三处怜生教暴乱发生,虽被白州兵尽数扑灭,但局势,反而越发动荡起来。” “杨狱离开青州城后,四大家似是得了谁人的许诺,似又要卷土重来……” “林启天离开云州后,疑似有怜生教的高手潜入刺杀州主‘尤长风’,虽未得手,但也有动荡……” …… 谢七念着念着,眉头就不由的深深皱起。 龙渊道城的动荡,随着时间的推移,终归在三州蔓延开来,龙渊卫、锦衣卫、六扇门都被波及。 曾经被剿灭的武林,都似蠢蠢欲动起来。 甚至于,素来最为安稳的云州,都随着林启天的离开,而有着动荡的趋势。 “又是怜生教……” 大老板捏着铜板,有些麻木了。 他这辈子很少佩服人,但怜生教,却是真正的例外。 这个教派,最早可追溯到秦灭之前,历朝历代的末年动乱,都会有他们的身影…… 真正的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哪怕没有成功过一次,数千年来仍是前赴后继的投身造反。 “龙渊道、西北道、岭南道、东越道……天下一都九道,除却麟龙道之外,似乎全都有着动乱的趋势……” 谢七也有些麻木了。 情报中,只有一串串冰冷的数字,一如当年他死于战乱中的父兄。 没人会在乎…… “麟龙道稳如神岳,好似定海神针,所以,黑山老妖出关第一战,就是那位西府赵王……” 大老板叹了口气: “待得真龙出世定鼎天下,这天下的人,还有一半可活吗……” “真龙……” 谢七冷笑。 他本想说什么,突然察觉到自家大老板的神色有异。 “听到了吗?” “什么?” 谢七错愕四望,却无什么异响。 大老板却十分之震惊,他掌中的铜板飞快转动着,某一刻,突然跳出了窗子。 谢七一怔,离开也跳了下来。 未及落地,他的耳畔陡然间被一声剧烈到了极限的龙吟所充斥。 昂! 似有惊天龙吟响彻。 这声音好似超乎了寻常人耳力可以捕捉的极限,寻常人恍若未觉,可谢七、大老板等人却觉耳膜都好似要被震破了。 “哪来的龙吟?!” 大老板似是想起了什么,猛然回身,望向了那人烟稀少的偏僻角落。 就见得十分惊人的一幕。 天上的雾气如水流下,点点滴滴的汇聚在那小院上空,渐渐的化作一片云海。 这一幕十分之惊人,却不止是大老板、谢七等人看到了,长街内外顿时响起一片惊呼。 有人受惊似连连后退,却也有许多人挤着上前。 “这是……” 马巷镇外十多里,一着月白僧袍,面如冠玉,宝相庄严的俊俏和尚似有所觉。 她抬眉望去。 却见得云气翻涌,雾气蒸腾,似有云海下垂淹没城池,丝丝缕缕的金光游弋其中。 某一瞬,金光合流,一震之下,云海裂开。 一条通体赤金,赤红夹杂,须角皆全,不怒而威的龙首洞穿云海,以极尽霸烈之姿态。 向着天地间发出独属于它的惊世龙吟! 冲击三更失败……龙渊收尾着实有点难写。明天继续吧,难顶。《悟性满级:剑阁观剑六十年》作者:我不是小号 悟性满级的韩牧野重生在修行世界,进入剑道宗门,成为看守剑阁的观剑人。 剑阁中藏剑十万,观剑人需要每月擦拭长剑一遍。 擦拭长剑“青禾”,获取一缕剑气。 擦拭长剑“紫炎”,领悟原剑主人剑术燎原,获取烈火剑意。 擦拭灵剑“山岳”,领悟巨石真人剑道心得,获取山峦剑势。 …… 观剑六十年,韩牧野养剑气六十年。 六十年后,仙灵世界入侵。 剑阁之中,韩牧野缓缓起身,背后万千长剑随行,剑气缭绕三万里,剑意破开三千界。 “今日我韩牧野持剑横空,看天上仙神,谁能入此凡尘? 第420章十象十龙,无敌之始感谢盟主Weirdo丶九月 残阳关于山巅,残尸铺满大地。 炙烈粘稠的血液染红了土壤,天地之间,似尽是浓烈到风吹不散的血腥味道。。。 无可计数的武者死战,散发出的血气旺盛到了极点,一时间,流积山下犹如蒸笼,比起盛夏正午还要燥热。 硝烟、血腥、腐臭、燃烧……种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足以让任何没有亲历战场的人将肠胃都吐出来。 “呼!” “呼!” 残破的黄底烈日旗下,杨狱仰面朝天,大口的喘息着,污血好似水泊一般浸泡着残尸与残骸。 更远处,是数百架被蛮横击碎的神臂弩碎片,更多的,则是死相凄惨的残尸。 除却军中督战队,以及打扫战场的残兵,偌大的战场之上,居然只有那么三两个方阵,还勉强完整。 近乎一般的方阵,被彻底打残、打废了。 但凡敢称先锋者,无不是军中悍勇之辈,大离先锋军敢于冲杀玄甲,自然是精锐中的精锐。 可一战之后,大离先锋军,就与名将武之龙一起成为了那位西府赵王的踏脚石…… 难! 太难了! 好似被象群蛮横践踏到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的杨狱大口喘气,大脑一片空白。 恍惚之间,脑海中又浮现出之前的惨烈死战。 前后十次,他耗费了超过三百件食材,做了十次大离先锋主帅,在有着现世名将对于此战的剖析、复盘的情况之下。 还是先后失败了九次。 诚然,避玄霸,退玄甲似是上策,然而,哪怕此时的玄甲精骑还远非后世那般精锐,与那位西府赵王也还未达到无上的默契。 但想要击溃,也是难到了极点。 先后九次,他都被直接斩首在中军车辇之上,什么宗师名将,神臂强弓,都无法阻挡。 直至最后一次,他集合全军高手,配合三百神臂弩,八百神射手,加之他自己携带的四象弓,生生坚持了一炷香。 这一炷香的时间里,大离先锋诸将皆被阵斩,神臂弩、神射手尽数被摧枯拉朽般碾碎。 可到底撑了下来。 撑到了无法速胜的张玄霸,被迫撤军。 八千未成的玄甲,终归无法抵御超过二十万的大离先锋军的疯狂绞杀。 最终,不得不退。 “终于……” 剧烈的痛楚也压不住杨狱心中的畅快。 自得九牛二虎食谱,时至如今,足有五六年的时间,他不知多少次死在此间。 “好在,终于成功了。” 杨狱心头大石落地。 头一次,在他没有死出去的情况下,眼前的流积山幻境开始破灭。 残阳、烈日、大旗、硝烟…… 点点星光从入目所及的一切物体上飘散而出,点点汇聚、缕缕飘扬,最后,化作了一方似真似幻的大幕。 大幕之中,光影交织,晴空万里之下,是一座雄伟绵延的山脉,玉带也似的云霞缭绕群山。 “王爷还有何求?” 似有声音流出大幕,苍凉而缥缈。 “无论是富贵荣华,权势武功,你都已然立于世俗的巅峰。 凭借这一身霸绝天下的兵形势,纵然是黑山老妖、大离国师,永恒寺那位,都无法胜你!” “你的威望已是天下绝巅,进取天下,行成祖靖难之旧事,也不在话下。” “若不愿,静待天时,那无数帝王将相求取的仙魔之路,长生之门,都未必不可得之。” 苍凉的声音落于其中一座山峰之上。 “那是……” 薄薄的云雾,遮挡了杨狱的视线,模糊间,似可见两道人影于山巅遥遥对望。 其中一人,身形缥缈,风吹云雾动,整个人就好似要乘风而去,好似谪仙人。 另一人,大马金刀而坐,不发一言,却自有一股斩破群山的豪迈霸道之情。 “帝王非我意,仙佛亦不求。” 铁血之音铮铮而鸣,久久不息。 “那又何必?” 缥缈之音叹息:“康庄大路在前,何必走那曲折死路……” “即便武道真是死路,可我毕生心血之汇聚,武道意志之凝聚在此,那就不会再有改易。” 铁血之音再响: “更何况,我已窥见了曙光,武圣非尽头,前路还可行!” 沉默! 短暂的沉默之后,杨狱听到了一声压抑不住的惊诧: “不在此间、不在彼间,你这是……?!不对,你这,不是神通?!” “是什么,还要我再进一步彻底打开‘神藏’才知,今日之后,我将会闭死关。 今日前来,要请道长为我折戟!” 铁血之音回荡。 “你……” 那声音沉默了,许久才道: “亘古未有。发人之未想,了不起,了不起……”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若神通真是天地凝结,法则交织、道理汇聚。 那么,求取神通之途,绝不只有道果一条路!” 云雾之中,似有赤眸如日燃起: “张玄霸不才,愿为天下武人,再开一步!” 沉默! 又是沉默。 良久之后,才有声音响起:“你要贫道如何助你?” “你当年赠予我的道果,我已尽数消化,并化作两枚神种。我要你助我将‘擎天’‘撼地’这两枚神种, 从我的体内打出来!” 轰隆! 话音飘荡之间,整个幻境彻底坍塌、破灭。 杨狱极尽精神望去,在这幻境破灭的最后一刹那,窥见了云雾之后。 此时正是烈日当空,大日普照。 一熟悉又陌生的霸道身影立足山巅,他的气势是如此的强绝蛮横,好似烈日都不敢触及其身。 以至于,他立身之地,四下无影。 不在此间、不在彼间…… 呼! 刹那之间,光影尽散,眼前仍是正在褪色的暴食之鼎。 “什么是神藏……” 一个念头在杨狱的心中闪过,旋即,万念皆灭! 轰隆隆! 好似一整片雷海都被蛮横的塞进了大脑中。 惊天轰鸣响彻的刹那,杨狱只觉诸念皆灭。 五感,乃至于眉心心眼,全然失去了对于外界的捕捉,可怖的光占据了一切,成为了唯一。 一霎之间,杨狱甚至连自身都感知不到,陷入了绝对的寂灭与空明之中。 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降临,杨狱方才恢复了对于外界的感知。 旋即,就陷入了痛苦的海洋。 身经百战,幻境中无数次的死战经历,让杨狱以为自己早已有了超乎常人的耐受力。 但这一刻席卷而来的剧痛,真真切切的告诉他。 痛,就是痛! 好似被丢入丹炉,经受高温炙烤,被提炼出了全身的油脂,然后遭受重锤捶打,全身筋骨变形。 伐毛洗髓? 脱胎换骨?! 强忍着剧烈的极点的痛楚,杨狱内观己身,这才看到自己体内发生的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神通根植于魂灵之中,却可显露于外。 此刻,一股澎湃到了极点的力量,就好似开闸的洪水般在他体内肆虐着。 皮膜、筋骨、内脏、血液、骨髓……乃至于他此刻感知都感知不到的细微之处,都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 杨狱稍稍感应,只觉精神似被龙象践踏,烈火焚烧,痛楚飙升。 “通幽!” 他心下咬牙,念动间,以心眼为媒介,催发了通幽,用以内观己身。 嗡! 通幽催发,迷雾皆散。 杨狱的精神,在这一刻催发到了顶点,沿着那无比剧烈的变化,看到了寻常之时绝无可能看到的细微之处。 “这是……” 这是体内的哪一处,杨狱都说不出来,可这定然是比骨髓还要深入的地方。 在此间,他好似看到了一头赤金色交杂,鳞角齐全的真龙之影。 ‘它’无比蛮横霸道的冲撞在这处不可知之地,血盆大口张开,吞下了九牛二虎。 然后,狂舞之后垂下,犹如蟒蛇一般,缠绕在了一头纯白如玉,獠牙似枪的巨大白象身上。 龙象合流,巨力勃发! 轰! 马巷镇中一片哗然,大老板、谢七身法运转到极限,抢在所有人之前,来到了那云雾遮掩的小院。 未及靠近,就听得一声巨响。 房屋、街面都发出了巨大的呻吟,好似被人一脚踩翻,整个翻转了过来。 大量的泥沙与灰尘扬起多高。 两人猝不及防之下,都是一阵灰头土脸,狼狈后退数步,就听得声声龙吟响彻,大片烟尘排空。 炙热难当的气浪扑面而来。 “他,他这是?!” 莫说是谢七,大老板都吓了一大跳,长街内外的一众旁观者,更是一下立足不稳,纷纷跌了个人仰马翻。 惊呼声声。 以绝妙轻功赶至城门口的清秀女尼感觉到脚下的震动,神情也不由的动容。 “不像是龙气,反倒像是……力气?!” 清秀女尼有些发懵。 她没有再度靠近,因为随着烟尘扩散,那处小院已被整个推翻,骇人级数的血气吹散了凝聚的云霞。 赤金色流光之中,她看到了一个昂藏七尺多,体魄精悍且匀称,不着寸缕,无有一根毛发的身影在废墟中缓缓起身。 “啐!” 女尼面颊飘红。 却又瞧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那血气缭绕之中的人影,不知从何处取来一件衣服披上。 再然后,他的满头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出来! 烟尘尽散,满城皆寂。 ------题外话------ 感谢盟主weirdo丶九月的打赏,之前没有看到,抱歉了。欠更加一,继续码字,容后还哈。 第421章镇邪印的仪式? 咔咔咔~ 筋骨舒展,犹如强弓空放,空气中荡漾出若有若无的涟漪,灰尘与气流都被远远的推开。 “他的气息?!” 谢七悚然一惊。。。 仅仅是遥遥旁观,他就觉得自己好似站在积蓄了千百年,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心神都为之颤栗。 咔吧~ 大老板紧攥铜板,心中有些发毛。 他的感触远比谢七来的深,那一瞬间,他嗅到了神通的气息,他的神通,突破了?! 什么神通,会有如此立竿见影的提升?! “十龙十象……” 杨狱轻展猿臂,自芥子空间中披上准备好的衣服披上,感受着体内涌动着的,几乎爆炸的力量。 仅仅是一重神通的突破,却似比他从初次换血,到换血大成的提升还要巨大! 这一瞬间,他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变化。 感知中的一切,都变得脆弱,无论是脚下的废墟沙石、飘扬的灰尘、围观的民众。 乃至于入目所及的一切,似乎只要轻轻一推,就可全部倾覆、碾碎! 而这,似乎都不是错觉。 剧烈攀升的力量,让他觉得曾经束缚自己的气流,好似都变得微不足道,举手投足之间,就可震空发爆。 好似只需一踏,就能踩穿大地! 当然,这是错觉。 沙沙~ 细微到只有杨狱可以听到的声响,细密而黑亮的头发,就又生长了出来。 神通晋升,力量蜕变,让他对于体魄的感知越发的敏锐,甚至于,气血催发之下,可加速伤势的恢复。 这不是神通的力量,可在常人眼中,几也可算是神通了。 “断发再生……” 大老板嘴角一抽。 随着换血层级的递增,武者体魄也会发生蜕变,直至熔炉成就,气血劲力可催发至发丝、眉梢。 俗称的‘耳朵会打拳’‘发丝可杀人’。 然而,哪怕是宗师级武者,也无法在一瞬间将头发长出来,这未免有些…… “这才是神通啊。” 杨狱心中自语。 相比于融金炼体、通幽,这门他最早到手的神通,似乎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直到此时…… “你,又突破了?” 谢七有些麻木。 “下次突破,得寻处人迹罕至的地方了。” 看了一眼狼藉一片的废墟,杨狱有些牙疼,他不是个故意卖弄的人,至少不会刻意毁坏建筑来彰显自己。 实在是那一瞬间力量的攀升,让他有些无法抑制,劲力一泄,则数丈方圆,尽成废墟。 以他所在为中心,十丈之内的街道、房屋更处处都是狰狞的裂痕。 真,真的突破了…… 哪怕早就猜到,可得到了准确的答复,谢七心中的复杂,还是无以复加。 他自问天赋也算可以,跟随大老板后各类资源也算不上缺乏,甚至弄到过换血大丹。 然而,至今卡在真罡,无法铸就熔炉。 可这个初见之时,还不如自己的小子,此时,却已经站到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恐怖高度了。 这又突破…… “大衍院,清心,见过杨宗师。” 唇红齿白,于人群之中可说鹤立鸡群的女尼走到近前,拱手作揖。 大衍院? 杨狱心中微动,却也没有理她,而是向着人群走了几步,掏出银钱给街坊邻居。 “这……” 清心微微一怔,那些本来有些愁眉苦脸的街坊就更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推辞,但还是接过了银钱。 对于他们而言,一间房子实在是毕生积蓄了。 “本就是杨某的过错,诸位谢我,却是没有道理。” 看着眼前战战兢兢,连连道谢的街坊,杨狱心中有些复杂。 比之武者,寻常人太过弱势了,哪怕是应得的赔偿,都要点头哈腰千恩万谢…… 他们如此,曾经的自己,又何尝不是。 杨狱目光随至,所有人无不惊惧,倒是几个幼童懵懂,不谙世事,似乎感受到他的善意。 不但没有后退,还兴奋的上前问东问西,直骇的各家父母面无人色。 “拿去买糖葫芦。” 对于一众人的心思,杨狱洞若观火,但他又不是杀人狂魔,不要说今日心情极好。 即便是往常,可也不会欺负小娃娃,随手递了几枚铜板过去。 到得此时,围观的众人方才松了口气,也不那么惧怕,但也不敢亲近,渐渐散了开来。 “杨宗师!” 这时,清心女尼又近前一步,再度作揖,道: “贫尼奉老师之命,来请宗师……” “大衍院!” 杨狱转身,将赔偿事宜交给了谢七,打断了女尼的话: “圆觉死了这般久,才想着报仇,晚了点。” 大衍院,在龙渊道名头很是不小,但实力也就差强人意,死在他手里的那圆觉老僧已是其中最为顶尖的几人之一了。 宗师,似乎是一个都无。 “宗师误会了。” 女尼的态度十分谦恭,末了,才道: “家师圆英,请宗师去龙渊……” “圆英?” 出声的,却是大老板: “那大衍院的圆英,就是龙渊王府三公子,张灵英。” “原来是他。” 杨狱微微恍然。 相比于张灵峰、裕凤仙,这位王府三公子着实少有人提及,只知道他年少就出了家,多年来静心诵经。 甚至于,张灵峰夺府之事前后,也没听说过这位有什么动作和反应。 此时找上门来…… 不过,知道是这位三公子,杨狱的语气也未见得好: “他不念佛诵经,寻我做什么?” 那大衍院的和尚,可是因为给聂文洞卖命,才被他当死的…… “这,却非是贫尼所知了。” 女尼双手合十,姿态很低: “只是,家师是听说,听说夜魔刀袁飞出城,才匆匆派了贫尼出来,或许……” 她脚程慢,消息却算灵通,自然知晓这位打死、打残三位宗师级强人的事情。 在这位面前,整个龙渊道,也没几人敢放肆了,尤其是,亲眼见到他似乎又突破了。 “故弄玄虚。” 杨狱哂笑一声,踏步而前,随其动作,一直翱翔于天空的苍鹰就自发出一声轻鸣,俯冲而下。 “我自去龙渊,何需他请?” 话音未落,杨狱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长街之上,只见灰尘翻涌,苍鹰振翅,不多时已不见了身影。 “龙渊王这一脉……” 余光扫了一眼已近不可见的马巷镇,杨狱盘膝坐下,安抚着情绪很是激动的大黑狗。 突然,他似有所觉,按住了心口。 几乎是在他腾空的瞬间,他嗅到了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悸动,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一次。 那就是在猿鸣谷中,击杀青女之时。 这是, “仪式?!” 心念扫过暴食之鼎中嗡嗡颤动的镇邪印,杨狱心有错愕,这是镇邪印的仪式? 【镇邪印的仪式:进行中】 “这也行?” 杨狱有些没反应过来。 随着龙渊王府夺嫡之争的愈演愈烈,动乱不可抑制的在龙渊道三州之内扩散蔓延。 这自然是符合镇邪印仪式中‘引发千万人级的大州的灾乱’的条件。 可这场大乱,和他有什么关系? 那张灵峰夺嫡,还和自己有关系? …… …… 大行山,坐落于西北道,是其中最大的三座山脉之一,靠山而居的人,着实不少。 这是一处小村庄,坐落于群山之中的一处半山腰。 这年头,深山老林中猛兽很多,可比之强梁匪盗来说,什么猛兽都显得温良了。 “臭小子,快滚回来!” 村里,传出怒骂声。 一半大小子穿着大了自己一号的裤子,裹着兽皮就冲出了村子,身后,是他老娘的怒斥。 “一会就回去了!” 避开了村里的巡守队伍,牛铁衣丝毫不怕老妈追上来。 自他老爹死后,他家是村子里最穷的几户人家,家中兄妹三人加上老娘,也只有一条御寒的裤子。 自己穿了,老娘自然就没得穿。 不穿也好,生的出去与野男人厮混,他已经十三了,也该尝试打猎了。 揣着斧子,牛铁衣摩拳擦掌,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人就走向了深山里。 不出意外,他真出了意外,翻阅山涧之时,一头栽了下去。 “啊!” 长长的惊呼声戛然而止,牛铁衣惊魂未定,就见得一满脸风霜,头发都白了大半老者单手提溜着自己。 “小家伙,这深山里,可不兴乱跑。” 任由这警惕的小家伙逃跑,张玄霸微微一笑,望向远山: “山高如龙卧,雄奇如此,可惜,却滋养了邪魔……” “王爷,您一人独行,弟兄们着实放心不下……” 老卒刘轻叹了口气。 他们哪里拗得过这位爷,最后,也只他一人随行伺候,其余老伙计都被打发了回去。 “这深山老林,可跑不得马,冲不得锋!你啊,好生把马伺候好就是……” 张玄霸开口,不容置疑: “多打些猛兽,吃不完,就散给附近的村人。” 刘轻拒绝不得,只得躬身应下。 再抬头,却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 深山小院,正自裁剪花草的老妪,轻捶着老腰起身。 “来了走,走了来。这一个个的,真不让人消停……” 老妪叹了口气。 放下水壶,她抬眼望去,符阵、山林乃至于群山在她眼中都似不存在,目光落处。 却正见一人立于山巅。 烈日炎炎,正立无影。 ------题外话------ 六千字完毕,大家晚安哈。《我将埋葬众神》:斩未知之妖,杀不死之人,冰河降临,道火将熄,旧的时代将要过去,我来埋葬众神。 第422章三千年武运张玄霸 .com中文域名一键直达 呼呼! 群山之巅,张玄霸凭风而立,人与山、风、云雾,乃至于这片天地自然合为一体。 “天人交感,正立无影……” 小院之中,老妪的眼底泛起异彩,不由的抚掌赞叹: “从微末武学之中,能够悟出近乎神通的特质来,真真让人刮目相看啊。” “这,便是你所谓的‘人仙’之道?老身很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足可让人听到,风吹不散,距离都不是问题。。。 “诚如先辈所言,道果来自天地,神通是大道的显化,那么,我辈武者效法天地,自也可悟到神通。” 张玄霸淡淡的回应: “我将之命为神藏。” “神藏?想不到,值此仙魔凋零的末劫之末,真能诞生出如你这样了不起的后辈。” 老妪眼底惊异越发浓重了: “或许,你真的能突破武圣的藩篱。开创属于你张玄霸的时代……” 她的眼中,群山都似无秘密,哪怕遥隔十数里,更有山林在前,却也看的清清楚楚。 烈日之下,张玄霸持凤翅镏金镋而立,炙烈的阳光照耀之下,仅有一线黯淡至极的影子。 就差一线了…… “你不该未成就来。若你陨了,只怕,这条路,也就断了……” “你错了。” 张玄霸摇头。 “何处错了?”老妪好奇。 “武道有今日,是古往今来无数武者前赴后继的结果,是陆沉开武、达摩梳理、邋遢道人总结! 是一代代宗师、大宗师、武圣们在点点滴滴中开辟而出。” 张玄霸淡淡说着: “从没有什么张玄霸的时代,只有时代中的张玄霸。武道至此,终归有人会踏出那一步。 没有我,也有其他人。 这路,断不了!” 他的声音平平静静,但老妪却嗅到了那浓烈到令人发指的武道意志。 眼前这其貌不扬的老者,好似承接了数千年武运为一身,其势之浓烈,已然到了一个让她都不由侧目的程度。 “了不起的意志,可惜,你走错了路。武道终归是鸡肋,大成如何,开道又如何?” 老妪惋惜摇头: “注定断绝的道路,根本毫无意义。” 她不得不承认,今日一见,张玄霸身上展露的某些东西让她侧目,可也仅此而已了。 武道大成又如何呢? 比肩神通? 可神通,也仅仅是仙佛之路,永生之路的开端…… 想吃包子,买一个就是,何必去开荒、除草、栽种、施肥、浇水、收割…… 以张玄霸的心性悟性,若不走武道,成就之高,或许追的上自己也说不定。 可惜…… “你不懂。” 张玄霸蔑笑。 “不懂?” 老妪哂笑一声,言语间,带着微妙: “你那两枚神种,一在麟龙道,定州,其二,是在龙渊道,青州。是也不是?” 呼! 无声无息之间,狂猛的风自张玄霸体内吹出,翻卷云雾,撼动山林,震衣而响。 轰隆! 似有惊雷响彻山中。 张玄霸没有任何动作,但他的身上,却发生了好似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 一刹都不到,他的体表就被金甲覆盖,那是第十品级的不败天罡,化出的实质神兵。 犹如神话中振翅而翔的大鹏,如降临时间,吞佛之孔雀。 “张玄霸……” 小院之中,云气翻涌,老妪呢喃。 刹那的恍神间,她好似在其人身上看到了数千年来,无数在武道之上披荆斩棘的天才人杰。 密集如林,其深若海。 陆沉、霸尊、达摩、邋遢道人…… 熟悉的,陌生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就好似,那些曾在岁月之中留下自己浓墨重彩一笔的天骄人杰。 都在眼前之人的身上复生了。 轰! 无可形容的浓烈意志冲霄而起。 人如朝阳,绽放出十里、百里都可窥见的炫目金芒。 一霎而已,他已无了任何老迈,白发转黑,风霜不见,老迈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其横推天下,纵横甲子的盖世意志。 霸道凶戾,睥睨桀骜。 “老妖婆!” 炙烈的金光之中,张玄霸衣衫猎猎,气息如神,他五指箕张,似要将山川河岳,天空大地都攥在掌中。 “把人给我!!!” …… …… 唳~ 鹰啼长空。 鹰性自由,被困守一地多时的苍鹰,一经飞天,就似脱缰野马,狂飙于云海之中。 杨狱静坐鹰背,感知着自身的变化。 神通入魂,外显于身,一经突破,就可运用自如,不会有失控的可能。 只是暴增的力量,无可避免的压迫着本就进境最缓的横练体魄。 体魄的打熬,是最没有捷径可走的水磨工夫,哪怕杨狱倾注了大量心血,也还是追不上其他武功进境。 终归习武时间还是太短。 比不得那些成名几十年的横练高手。 不过真罡极大的弥补了这一缺陷,他这一门真罡兼具三门神通所长,其中金刚不坏身的精粹,完整的继承下来。 虽品级不算太高,可也勉强可以支撑。 “镇邪印的仪式……” 杨狱心中自语。 对于这突然就开始的仪式,他着实还有些捉摸不透。 哪怕是自己刺激到张灵峰,让其提前发动叛变,但究其根本,这与他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他终归还是会叛变。 难不成,若无自己的存在,他就会安分守己? “具体为什么,或许只有见到张灵峰才有答案。” 杨狱按下念头。 这时,苍鹰又自长鸣一声。 禽鸟的耐力不如龙马,一日飞渡,至少要休息半日,否则就会有体力不支跌下高空的可能。 杨狱虽然心急,却也没法改变,只得让苍鹰落下云头。 唳! 苍鹰如释重负般落下高空,滑翔着飞过十多里,向着一处山林降落。 “嗯?!” 这时,杨狱似有所觉,突然叫住了苍鹰,在后者委屈的叫声中,让它转向,又向着远处飞了十多里。 方才落下高空。 时至傍晚,天边云霞似火,大地之上秋风吹拂,一望无际尽是麦浪,白州与道城之间,有着龙渊道最大的平原。 龙渊河途经此处,滋养着两岸良田。 目光自云海下落,穿过一望无际的麦浪以及秋忙的农人,杨狱的眸光微凝,落在了一处寺庙。 呼! 气流呼啸间,杨狱从天而降,落于寺庙之前,直骇的几个小和尚屁滚尿流,高呼着跑回庙里。 透过未关的大门,杨狱看到了熟悉的演武场。 黄泥压就,修葺平整,一如他炼化青龙偃月刀之时所见的那方演武场。 不同的是,这里,没有了那位躺在摇椅上奄奄一息的老王爷,以及一板一眼练着拳法的小女童。 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受惊乱跑的小和尚。 “静心寺。” 杨狱打量了一眼:“挂个牌匾,心就能静吗?” “阿弥陀佛。” 平静的佛号声中,一面如冠玉的中年和尚缓步而出:“诚如你所说,静不了。” “张灵英?” “是我。” 中年和尚点头承认:“杨宗师也可唤我‘圆英’,这是出家后的名字。” “你差人说要见我?” 杨狱打量着这个和尚。 龙渊王一生只有一妻三子,老大亡故于二十多年前的马踏江湖之役,老二,被囚禁多年。 但比起这两位,老三,才是存在感最低的。 据说他年少时就出家,与家里断的干干净净,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消息。 “其实,不止是你。” 圆英和尚双手合十,轻叹道: “于方舟、南山霸、林启天、魏正先……我都差人去请了。” “结果如何?” 杨狱问。 这和尚的气息,与他曾击杀的圆觉老和尚大差不差,金刚不坏身都有着火候。 观其气息,似乎也就换血九次的程度,距离真罡都差了一大截。 不过,似乎也有着道果? 佛类道果? “不尽如人意。” 圆英默然: “你是第一个选择来见我的,其他人,都没有……” “其实,是顺路。” 杨狱直言不讳。 若非是苍鹰力竭需要休息,他又瞧见了这处熟悉的演武场,他多半也不会来见这和尚。 一个被开革出了族谱的和尚,哪怕想要做什么,其实也毫无办法。 出家,是真正的出家。 可不止是剃个头…… “……顺路也好。” 圆英语气微顿,提出邀请:“天色已晚,杨宗师入内休息如何?” “不必了。” 杨狱拒绝了:“有事说事,吃饭就算了,杨某无肉不欢。” “阿弥陀佛。” 圆英叹气,却也没有再度邀请,余光扫过四周,方才道: “贫僧此番邀请,是要劝你不要去龙渊城。” “哦?” 杨狱挑眉。 “依着贫僧所知,宗师身怀道果,且极大概率是鬼神一类……” 圆英开门见山,很直接: “依着佛经记载,上古之时,我龙渊道是阴司牧场,古往今来,但凡出自龙渊的道果,皆与鬼神有关。” 他没隐瞒,将自己所知的一一说出。 “阴司牧场……” “二兄所拥有的‘判官’道果,几可算阴司之主,但凡鬼神道果,无不被其克制……” 说到最后,圆英的神情变得沉重: “判官吃鬼神……”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手机请访问: 第423章枉死地狱,封王大典 .com中文域名一键直达 “阴司牧场、鬼神之属、判官吞鬼……” 杨狱心中微动,按耐下了性子。 对于道果、天海界之类的情报隐秘,他最是感兴趣。 “古老相传,天外有天,在常人不可知之处,有着一方极尽完美的大天,生活着传说中的仙佛神魔…… 其称无数,佛界、天界、妖界、幽冥界,等等不一而足。。。” 见杨狱来了兴趣,圆英心中一定,席地而坐,为他讲述自己所知。 “一切,还要从甲子之前,流积山中出现的一处‘仙魔幻境’说起,那处疑似远古留存下来的遗迹之中,有着太多超乎典籍记载的东西……” 说着,圆英已转为传音入密,哪怕四下并无人。 流积山中的仙魔幻境…… 杨狱心中转着念头,静静聆听这和尚大的话。 交谈之中,这和尚展现出了他出身贵胄的底蕴,对于诸般佛经典籍、传说史录信手拈来。 从他的话中,杨狱也弄明白了所谓的阴司牧场是什么。 根据从流积山发现,被称之为‘枉死地狱’的仙魔幻境之中,包括大明在内的三国,在其中获取了大量珍贵的情报。 这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巨大收获。 其中,就包括了五类道果的细分,以及大量位阶图的名称,以及,阴司牧场。 相传,在极度遥远的过去,仙魔治世的远古,这方世界,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国度。 所有的人类,都被神庙所统治。 数量繁多的神庙,牧守众生,一如今日的朝廷,而龙渊道在远古,就属于阴司。 “据说,阴司之中,有着一块天碑,其上篆刻着诸多鬼神的位阶与职司,可惜,那种文字,非常人可以破译……” 圆英稍有些惋惜: “我所知比之朝廷肯定要简陋许多,只是,因着二兄的关系,判官,还是略知一二。” “天碑之上,判官,位置很高,可统御鬼神,甚至于吞吃其他鬼神壮大自身……” 最后一句话,他紧盯着杨狱,神色有些黯然: “贫僧没甚天赋,也无什么势力,明知二兄行此悖逆之事,也无能为力……” “未必真无能为力吧?” 杨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张灵峰暴起发难,甚至迁怒到自己这样并无太大关系的人身上,又怎么会放过这位三公子? 他能安然在此诵经礼佛,未必就没有自保的手段。 “阿弥陀佛。” 圆英合十双掌: “出家无家,贫僧此举,也只为宽慰己心,张家的事情,终归与我无关了……” “呵~” 杨狱也不再问,一拱手,转身离去,自去林中寻苍鹰去了。 这和尚说的是真是假,他无从分辨,但至少判官这一点,当有几分真实性。 判官算不算阴司之主? 杨狱心中转过的,却是另一个念头。 判官,算不算鬼?! …… …… 龙渊三杰,云州驻边大将军,武道大宗师级强人,落败龙渊城外! 这一消息,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就轰动了整座龙渊城。 余灵仙来到龙渊城的第一时间,就听闻了这个消息,大街小巷、茶楼酒肆都在谈论着那一战的盛况。 “那一日,龙渊河水掀起城墙那般高,闷雷之声响彻全城,巨浪拍击,不知多少货船都被波及了!” “大宗师之战啊!没想到老柳我这辈子,还能亲眼目睹大宗师之战!那可是林启天啊! 边关三杰之中,年岁最长,最先晋位大宗师的凶人,谁能想到……” “是啊,谁能想到。咱们那位世子,不对,小王爷不但精通道术,连武道都修持到了大宗师之境?” “据说,那一日,在龙渊河上,众目睽睽之下,小王爷生生破了林启天成名多年的流星陨灭箭!” …… 不必去打听,甚至不需要刻意去听,各种议论之声就钻进耳朵来。 “可怜林启天一世英名……” 听着路人的叹息,余灵仙心中震惊非小。 林启天成名之早,还在方征豪、魏正先之前,据说他的天赋冠绝龙渊。 一身霸绝真罡,一手流星陨灭箭,远攻、近战皆无抗手,曾有过一己之力,抗衡大离两尊大宗师的战绩。 这样的人物,居然会败在那个四肢不勤,据说毫无武道天赋的世子手中…… 她心中惊悚,不由得加快脚步,未多时,就来到一处偏僻的茶肆。 茶肆中没什么人,除却掌柜、伙计之外,只有那么一桌客人。 斗篷、薄纱之下,林素荣看向她: “听说,阎惜长老死了?” “是。” 余灵仙苦涩。 她没有亲眼见到,可过后也见到阎惜凄惨的死相。 “真被你克死了?” 捧着一坛子好酒出来的林文君神色古怪,狐疑的打量着余灵仙: “先是青州分舵、后是我们两个,再是阎长老,你挨着谁,谁就倒血霉,你该不是悄悄得了扫把星道果吧?” “……” 余灵仙懒得和她斗嘴,问起了城中发生的事情: “林启天,真的败了?” “败了!” 说起此事,林文君两人的神色也都有了变化。 “那张灵峰是个人物……” 林素荣神情凝重: “那一日,林启天只身前来,两人在龙渊河中交谈后交手,初时,林启天占据绝对上风,几乎将其杀死……” “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林文君有些不耐了: “那张灵峰心思深沉,他不知以什么手段,在龙渊河中布下了不少于十二座法坛。 林启天,太托大了。……” “道术?” 余灵仙稍稍释然。 道术比之武功还要晦涩难修,限制还大,可一旦施展出来,其威力也可堪惊人。 同品阶的道术,威力甚至要超过神功绝学。 当然,绝大多数时候,道术高手不及发动道术,就会被武道强者斩首。 “不止是道术,只怕还有神通。” 林素荣瞪了林文君一眼,压低声音: “那一日,两人交手之时,‘觉闻珠’有着异动,捕捉到了神通的气息。” 说着,她露出手腕上那一串晶莹的佛珠手串,这是怜生教中用以捕捉神通道果的法器。 见得此物,余灵仙两人有些艳羡。 不但能够感应神通、道果的气息,还能够在同样两串觉闻珠之间传递信息。 在教中,都不算多。 “武功、道术、神通……” 林文君有些咂舌了。 这三者,任何一种能修持到大宗师之境,都堪称可怖,遑论三者皆有? “话虽如此,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余灵仙仍有些将信将疑。 她曾和林启天短暂接触,虽无法看出其武功到底有多高,可从其行事方式可看出,此人十分谨慎。 只怕这一败,其中另有隐情。 “是或不是,咱们也无从求证。” 林文君自顾自倒了杯酒,稍有些烦闷: “我只关心,教中到底怎么安排的。再等一些日子,老娘盯上的那和尚,怕不是就回烂柯寺了。” “林师姐,这时候了,你还要隐瞒吗?” 余灵仙看向林素荣。 后者耸耸肩,却也只能摊开手表示无奈: “教中法旨从来神神秘秘,我又有什么法子?只能……” 她的话音还未落地,就似是感应到了什么,身形一晃,就闪进了内屋。 余灵仙两人对视一眼,匆匆跟上。 刚进内屋,就见得觉闻珠漂浮在空中,丝丝缕缕的白光流溢而出,不急不缓的形成一行大字来。 “彻查青州境内高手,发现撼地神通,立即上报总坛!” “撼地神通?” 白光消散,屋内三人面面相觑。 身为当代圣女,虽然教中老不死太多,很难掌握大权,但诸般情报自不缺乏。 撼地神通,寻常武者,甚至于一些新生势力都会觉得陌生,但她们却知道,这是什么。 只是…… “听闻‘擎天’‘撼地’皆不可分化神种,教中要我等搜寻,难道,那位死了?!” 林文君喃喃自语。 未等其他人回答,就连连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那位的武功,除却老母,还有谁人能够匹敌,可老母……” 那位对大明来说,好比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若是身陨,那足是震惊天下的大事! “这事,还要大过起事?” 林素荣心中也是‘咯噔’一声。 她本以为教中让她们集合高手汇聚龙渊,是要起事,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毕竟,以龙渊道的势力,教中至少得来三位大长老级别的人物,才可能颠覆吧? 当! 当! 当! 屋内,三人心思各异,浮想联翩之时,突听得外面传来浑厚且低沉的钟声。 这是? 三人心中一动,匆匆出得茶肆,就听得钟声连响,长街内外人潮涌动,这偏僻的茶肆之外都挤满了人。 好似全城人都出门了! “难道是?” 余灵仙呼吸一滞,身形一闪,跃上茶肆,目光一扫,就瞧见了高挂城楼的铜钟。 以及,更远处的长街上五乐齐奏,各种各样的旗帜飞扬。 华贵的车辇上,张灵峰身着华贵,头戴冠冕,在浩浩荡荡的甲士、人群的拥簇下,向着西城门而去。 “封王大典?!”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手机请访问: 第424章判官神通,山呼千岁 .com中文域名一键直达 乾元十二年秋,七月十四。 益嫁娶,益动土,益祈福乔迁,忌登高,出火,外出。 万里无云,秋高气爽。。。 当! 当! 当! 悠扬的钟声回荡在道城内外。 王府之中,人声鼎沸,诸般仆从忙前忙后,在各处张灯结彩。 历来藩王继任大典,无不提前准备,如这位一般临时通知的着实少见,饶是府内管事调来了大批衙役帮忙,也忙的焦头烂额。 而这些,张灵峰自然是不管的。 天色未亮,他已在一众侍女的服侍中起身,穿着冠冕华服。 大明遵循古制,天子用大裘冕,配十二旒冕冠,王用九章,配九旒冕冠,极尽尊荣。 “龙渊王……” 等人高的巨大铜镜中,摇晃的冕旒下,张灵峰的脸上挂着一抹难言的笑容。 “吾王千岁。” 他轻抖袖袍,在一众侍女仆从跪送之下走出房门。 门外,一袭青衫的余景垂手等候。 “大好日子,先生何故没有笑容?” 张灵峰微笑。 余景面无表情: “我在想,林启天退而未死,于方舟、南山霸等旧王势力未伏,你何故急着承接王位。” 林启天败退龙渊河,出乎了许多人的预料,哪怕是全程观战,随时准备援手的他,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流星陨灭箭之威,哪怕是他,都不敢直掠其锋,可…… “林启天连中我九道道术,不死也算不上什么威胁了,于、南山之流,疥癣之疾罢了,余先生何必在意?” 张灵峰淡笑一声,未上备好的竹辇,脚步一转,走向后院。 好似,还有什么事情,比之他继承王位都更重要。 余景皱眉跟随。 龙渊王府占地非小,其中几多错综复杂,张灵峰七绕八转之后,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清静之地。 “老王爷……” 至此处,余景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心中微微一动。 对于龙渊老王,他并不太熟悉。 只知道,二十多年前,他率军征伐境内武林宗门犯了众怒,被人设伏重创。 之后二十多年,都处于昏迷之中,极少有清醒的时候。 “老头子,我来见你了。” 推门而入,华贵的冠冕在黯淡的房间内,都显得耀眼。 余景一眼扫过,心中顿时吃了一惊。 床榻之上,是一个瘦的皮包骨头,早看不出原本外相的老者,但让他吃惊的,并非他的虚弱。 而是…… “指地成钢!” 余景眸光微凝,认出了龙渊老王所受的伤。 “二十多年前,老头子率军征伐境内宗门,于某处受到了巨大反扑,赤血道人潜藏其间,暴起发难,将他重创……” 张灵峰的神情微妙,似哭似笑。 那一日,时至如今,他仍记的很清楚,老头子重创,不及送回王府,就几近昏迷。 而他昏迷之前所下的最后一道命令,就是杀自己。 “山河榜第五,赤血道人?” 余景轻吐一口浊气。 山河榜当然比不得悬空山流传的‘神功异术榜’‘道术榜’‘奇虫异兽榜’知名,但其中也很是有些高手。 山河榜前五,都是武林之中声名最响的大宗师级高手。 武道修持至大宗师之境,彼此的差距其实并不大,区分高下的,不在于体魄、气血。 而在真罡、武功、异术、道术,以及,神通。 山河榜上的那些位大宗师,皆是百年武林中的佼佼者,皆有着十品级神功在身,兼有神通。 赤血道人,就是其中之一,他一手炼铁手独步武林,加之神通‘指地成钢’,天下少有抗手。 “难怪赤血道人销声匿迹,二十多年不履江湖,原来犯下了如此大案子……” 余景心中恍然。 张灵峰随口说了一句,目光就落在了床榻之上: “从匹马行天下,名震天下的青龙大宗师,沦落到这般生不如死的地步,你很辛苦吧……” 他喃喃自语,神情阴晴不定,似哭似笑,不需感应,就能感应到他剧烈的情绪波动。 呼! 突然,余景出手,拦住了张灵峰下压的手掌,整座小院都随之一震,烟尘四起。 “杀父不祥!” 余景面沉如水。 他所学,不同于传统儒家学说,并无纯孝国君之心,可也断无法容忍有子在他眼前弑父。 “我要杀他,何须等到现在?” 张灵峰哂笑一声。 甩开余景的手掌,平平下落,扣住了老者干瘪的面庞: “他迟早会死,可定然不会是今天,我的封王之路,怎么能少了他的见证?!” 轰! 似是平地起惊雷。 余景的瞳孔一缩,刹那间,他嗅到了极端浓烈的异种气机,似道术又非道术。 这是神通?! …… 浩浩荡荡的龙渊河自西而东,流经大明北六道,滋养良田,养育着无尽民生。 龙渊城坐落于大河东南,城开四门,水陆皆通。 道城以西十八里,是一座白玉为基,高足十丈的祭天台,这是历代龙渊王拜祭苍天之所。 也是历任龙渊王继位之所。 当! 当! 巨大的钟声回荡间,数千兵甲着身的龙渊卫拥簇着一座华贵车辇出得城来。 更多十倍、数十倍的百姓紧随其后,浩浩荡荡而来。 龙渊王继任,对于任何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来说,都是大事,城中诸多乡绅士族、宗门帮派的首脑都要前来。 应邀而来的各州府家族、武林宗门更是马不停蹄而来。 大量的礼花绽放在天空上,光芒璀璨,锣鼓之声不绝,却仍是压不下漫山遍野的‘山呼千岁’之音。 “王权!” 华贵车辇上,张灵峰正襟危坐,耳畔,是千万人山呼海啸般的拜见声,入目所及,更无一人站立在前。 王权之贵,就在此处。 哪怕是张灵峰这样心思深沉之辈,一时也有些熏熏然,如饮琼浆美酒。 此种滋味,更胜过人间无数。 “无怪乎,古往今来,人人向往大权在握。王权已然如此,那高踞天地之巅的皇座,又该是何等风光?” 张灵峰悠然想着。 权势在手,是不亚于伟力加身的快感,后者,可摧城拔寨,斩首如割草,人人恐惧。 而前者还要更胜,一念之间,足可让大地起刀兵,千万人头落地,流血漂橹! “老头子,是我对你不起……” 只落后一步的车辇上,神情憔悴的老妇人搀着虚弱的龙渊老王,眼底尽是悲凉。 “这些年,苦了你了。” 虚弱且沙哑的声音吐出,就似耗尽了体力。 在裕凤仙的搀扶下,龙渊老王方才勉强坐起,看向王袍加身的二子,喟叹一声: “你终归,还是走到了这条不归路上……” “是否后悔没有在襁褓中就掐死我?晚了!” 张灵峰扯动嘴角,笑容中有着狰狞: “我会让你亲眼看到,这大地刀兵四起,你视若生命的所有,被我一一摧毁!” “孽子!” 老王爷的眼底闪过血光,可他太虚弱了,长达二十多年的重创昏睡,耗损了他全部的精力。 被张灵峰一指弹的跌回车辇。 “张灵峰!” 裕凤仙挣扎着护住爷爷,咬牙怒视。 如果可能,她恨不得扑杀上前与之同归于尽,可她的气血、真气被封禁,动弹一下都浑身剧痛。 “生气了,愤怒了?” 张灵峰仰面大笑,十分快意:“我只动了他一指头而已,可你们,可是囚了我近二十年,还害我断了子孙!” 说到后来,他的眼神变得凶戾: “是你们,对我不起!” 他的情绪剧烈的波动着,可怖的气机扩散,引得车队前后的上千匹龙马都躁动不安起来。 不远处的余景,眸光都不由的一沉。 “老夫这一生,对不起的人太多太多,可唯独不包括你。” 声音沙哑,老王爷强忍着剧烈至极的痛楚坐起,挺直了脊背,昏花的老眼连人都看不清晰。 但他的意志,却好似实质般的火焰,透体而出: “你若非我子,八岁那年,就该死了!老兄弟们,是我对你们不起……” 裕凤仙与老妇人心如刀绞,尤其是后者,更是涕泪横流,泣不成声。 “那我可真要谢谢你。” 张灵峰的眼神变得凶戾而恐怖: “我杀了十几个卑贱的奴仆,你就恨我不死,可你这一生所杀之人,何止千百?就不该死?!” “奴仆?!” 老王爷的眼中闪过失望,他的气息变得微弱: “那都是随我征战多年,戍卫边疆的老兄弟,是把你从小照料大的叔伯……” 他剧烈的咳嗽着,气怒至极: “薛地龙的批命没错,你就是天生的畜生,没有人性的厉鬼!” 静! 斥责声中,张灵峰缓缓合上了眸子,再睁开,已到了祭天台前。 “你不必想着激怒我,让你在痛苦、后悔之中渡过一辈子,比一刀杀了你,更合我心意。” 车辇落地,张灵峰缓缓起身,他整理衣袍,扶正冠冕,在专人搀扶之下,走向祭天台。 “吾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之中,祭天台内外,无论男女老弱,病残武者,尽皆跪伏而下。 “你要活千岁?!” 突然,一道声音携风雷而至,犹如寒流吹卷山野,冻结所有: “只怕不成!”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手机请访问: 第425章如影随形金光咒,道术天骄张灵峰 轰隆! 先有声音传荡,才有雷音轰鸣。 剧烈如惊雷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进,初时似还远在天边,待得话音落地,已奔行至里许开外。 “嗯?!” 祭天台内外,所有人都被惊动,纷纷侧目望去。。。 就见得赤色如火,一骑绝尘而至,其速若电,其势如雷,单人独马而至,却有种千军万马冲锋的恐怖错觉。 唏律律~ 千百龙马受惊长鸣,漫山遍野的百姓、武林中人更是骇然后退。 呼! 极动转为极静,尽一瞬而已。 飞扬的披风如火后仰,暗色的甲胄闪烁着嗜血的光芒,金冠之下,来人眸光如电,眉宇间尽是幽冷与漠然。 长长的画戟垂落地面,就如陨星坠落,震的大地都在摇晃。 “先天罡气,魏正先!” 一瞬之间,人群之中已然传来惊呼。 来人赫然是青州大将军,天狼魏正先,这位相传承接了霸尊杀伐武道的无双悍将! “如此浓烈的武道意志……” 祭天台上,东厂二档头任小枭微微挑眉,眼中闪过异彩。 龙渊三杰的名头,哪怕远在京都的他都听说过,尤其是魏正先,被称之为最具霸尊形态的悍将。 隐隐间,有着与那位万象山人王牧之角逐龙渊第一之势。 呼! 飓风呼啸,带着刺骨的寒意,好似隆冬降临,这是杀伐无数的军中悍将才有的杀气。 “有乐子瞧了。” 人群之中,林素荣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觉闻珠,发觉无异样后,来了兴致。 能够执掌大明最为出名的九支强兵的统帅,哪怕魏正先多年来一直低调,可仍是龙渊道分量最重的几人之一。 只是,那位万象山人在哪里? 她与余灵仙两女对视一眼,默契的分散,后退。 “魏正先!” 青衫随风而动,余景的眸光一凝,却看向了张灵峰。 这位身着王袍、冠冕的小王爷,是在场所有人中,最为平静之人,就好似早就料到了。 “魏正先,你要刺王杀驾吗?!” 有人厉声呵斥。 “不然。” 龙马背上,魏正先轻提画戟,指点张灵峰,眸光幽沉而冷冽: “魏某此来,要诛叛逆,正朝纲!” 轰!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本就被其威势所慑心有惶惶的旁观者,闻言皆是哗然,机敏些的,已经在缓缓后退。 “诛叛逆?” 张灵峰弹了弹指甲,环顾四周,指点身侧众人,微笑道: “本王身边,多是贤人,哪有什么叛逆奸佞?” “呵~” 魏正先冷笑一声,也不理他,翻身下马,向着老王爷所在单膝下跪。 “末将来迟,请王爷、王妃恕罪!” “正先啊……” 车辇之上,老王爷强撑余力,吐气开声: “为我龙渊军民,诛杀此獠!” 一句话说完,整个人的精气神已然跌落谷底,眼看进的气比出的少了,急的老妇人、裕凤仙一阵手足无措。 而张灵峰,却是大笑出声,音波回荡,直震的一众龙渊卫都有些承受不住,连连后退。 “好啊,好啊。” 大笑之后,他的脸上没有了表情,漠然如铁石。 “老王爷……” 魏正先微微沉默。 请一个命不久矣的老父亲口说出诛杀亲子的话来,这终归有些太过残忍了,哪怕是他,也心有不忍。 一瞬的沉默后,他站起身来,画戟再扬起: “你,听到了?” “魏正先啊魏正先,亏本王还想留着你为我戍守边关……” 张灵峰微微一叹。 他的身边,所有人皆远远退去,哪怕是龙渊卫中的高手,也不敢在此刻靠近。 只是远远的戒备着。 “魏某为国戍边,与你何干?” 魏正先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余光却扫过人群,在余景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山人不在,只凭你,可挡不住我。” 余景不答,只是看向张灵峰。 后者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本王静极思动,就不劳他人动手了。” “好!” 平平淡淡的一个字,却在平原之上掀起了狂风。 不及话音落地,一道刚强而霸道的气势已然随之升腾,如腾渊之巨龙,如东升之朝阳。 散发出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强横与霸道。 “听说你道术通神,还压过了林启天,不妨让魏某人也瞧上一瞧!” 轰隆! 气爆如雷滚滚而动,魏正先一步踏出,澎湃刚猛的先天罡气已然排空周身气流。 那一杆方天画戟已然割裂长空,直如贯日长虹,流星坠落而至,迸发出携催山赶海般浩荡的气势。 这一戟刚强至极,遥隔数里之外,任小枭等人就似嗅到了空气剧烈摩擦产生的铁血硝烟。 眼中,更是被画戟绽放的光芒所充斥。 “先天真罡,霸尊杀伐技!” 王袍猎猎,冕旒摇晃,张灵峰的眼中闪过惊人的光芒,旋即,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 他的身影,消失了! 凭空消失! 所有人都在注视他,可却没有任何一人看到他的身影,包括了在场的诸位大宗师。 乃至于魏正先! “嗯?!” “这是,道术?!” “什么时候?!” 一众人心中的错愕都不及闪过,眼中,就再度捕捉到了张灵峰的身影。 里许距离,一瞬即至。 再度现身,他已然出现在了魏正先身后,仅隔丈许不到,正点踩在他的影子之上。 “道术,如影随形?!” 人群之中,余灵仙心中一跳,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影子。 武功,来自于神通。 道术,却来自于神种。 相传,道果拥有者,在将一门神通掌握纯熟之后,就可化生出数量不一的神种来。 后人得之炼化,同样可以获得神通威能。 数千年里的那些神通主,都以此法来开宗立派,传承神通,然而,这种传承终归被神种数量制约。 于是,道术就应运而生。 道术的根本,就在于神种,但此类神种,却不可炼化,而是被炼制成‘鼎’‘丹炉’‘令牌’‘幡旗’之类的传承物。 配合法坛,同样之一定程度上发挥出莫大的威能来,而且,可以长久的传承下来。 如影随形,就是一门极为神异的道术。 相传,其练至大成,可以在天下一切无光之地穿梭,念动之间,可横跨千山万水。 只是,法坛呢?! 轰! 围观众人哗然之间,魏正先已有了反应,他真罡催发,画戟横掠,直斩身后。 “武道,何能与道术比肩?” 面对这足可劈杀宗师,震慑大宗师的方天画戟,张灵峰轻蔑一笑。 这次,他不避不闪,一臂高举,竟要以血肉之躯,去硬撼魏正先足可劈开城墙的方天画戟。 轰隆! 宛如一道惊雷炸响,可怖的气浪同心圆般向着四周扩散,吹卷泥沙,草木俱伏。 “道术,金光咒!” 声音,自祭天台上传出,任小枭的眼皮都是一跳。 又是一门上等道术? 砰! 魏正先足下发力,撼动大地,画戟再斩: “再来!” 轰! 烟尘四散,泥沙涌起。 “哼!” 这一击之下,金光溃散,张灵峰闷哼一声,肥大的身躯又自消失不见,再度出现在魏正先的身后。 一掌拍出,竟有雷光闪烁。 “道术,掌心雷!” 魏正先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这一式掌心雷更是快到了极点。 他只是横起画戟,就被那粗如儿臂的雷光劈中。 轰! 真罡激荡,割裂大地。 狂风漫卷之间,两人大打出手,皆毫无保留,所过之处,烟尘四起,大地震动。 逼的一众旁观者一退再退。 “道术竟能如此凶猛?!” 人群之中,余灵仙等人心中都是一片惊骇。 怜生教中道术繁多,可修行人却极少,原因无他,相比于武道,道术太过晦涩难懂。 而且施展起来无比繁琐,不但要斋戒沐浴,修建法坛,还有距离限制,且一旦法坛被毁,就会无计可施。 然而此时张灵峰,却颠覆了她们对于道术的认知。 短短十几,张灵峰接连施展了‘金光咒’‘如影随形’‘掌心雷’在内的七种道术。 其真气近乎无穷无尽,这也就罢了。 但,这方圆数十里皆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却哪里有什么法坛?! 无法坛施法?! 还是说…… 余灵仙心中一动,望向了平原之上唯一高耸的建筑。 轰! 几乎是同时,远处传来奔雷之音,一道流光洞穿气流,中分长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槄璇昏拷涔︾湡鐨勫ソ鐢紝杩欓噷涓嬭浇澶y鍘诲揩鍙互璇曡瘯鍚c€傘€/p> 爆射向了祭坛法台! 这一箭的声势浩大至极,其落如星月,一时闪过的光芒好似压过了炎炎烈日,让无数人为之侧目。 却正是…… “林启天!” 祭天台上,任小枭冷哼一声,长袖一挥,将东厂随行太监打落高台,而他自己,也随之退后。 避开了那携风雷震爆之势而至的箭矢。 他与张灵峰可没甚交情,这林启天蓄势而发的一箭,他可没有半点抵挡的心思。 轰隆! 箭落似雷落,刹那间,祭天法台就自坍塌了下来。 旋即,又是三箭连环而至,直将其彻底摧毁。 “杀!” 隆隆炸响回荡,却也压不过那森冷的字节。 一霎而已,天空似都为之一暗,大片的箭影铺天盖地而落,足将张灵峰一切闪避腾挪之地全部封锁。 却正是林启天赖以成名的绝技,流星陨灭箭! 轰! 与其同时,魏正先也自发动。 一改之前的缠斗,先天罡气彻底爆发,生生崩碎了张灵峰轰击而下的掌心雷。 继而,他吐气开声,发出惊天动地的长啸: “无双!” 这一声长啸,魏正先蓄谋已久,催发其音的,不止是澎湃的真气与先天罡气,更有一身血气。 什么虎啸龙吟狮子吼,在这一刻,都显得黯淡无光了。 时间,都好似停了一瞬。 只有那可怖的音波,如实质的冲击波一样,摧枯拉朽般的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这样的音波冲击下,饶是张灵峰,身形都不由的一颤。 继而, 那重如山岳的方天画戟,与那裹挟漫天气流残影而来的流星陨灭箭,同时落下。 轰!chaptere 第426章生死道场 无双画戟,流星陨灭箭! 不需要任何交流,林启天、魏正先两人已尽施辣手,这两尊在流积山之后再未并肩作战的边关大将,展现出了超乎寻常人想象的默契。 快! 太快了! 两人这一下暴起,不要说寻常武者,即便是观战的余景、任小枭都没有援手的余地。 甚至于,首当其冲的张灵峰,都陷入了刹那的僵直之中。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戟箭交汇于一处。 轰! 石破天惊! 平原皆震,草木俱折,大片的泥沙翻涌上天,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死!” 金冠之下,魏正先双眸流火,一霎之间,迸发了最为凌厉的杀伐。 甲子之前,他与林启天、方征豪两人一同接受过西府赵王张玄霸的指点,三人各自习得一门顶尖神功。 銆愯璇嗗崄骞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互涓嬭浇銆/p> 其中,以他所学最为晦涩,也最为繁杂,那是霸尊开创,后人整理,于张玄霸手中大成霸王杀法! 依仗于这门神功,他后来居上,压过了齐名的另外两位,并有望与那位万象山人角逐龙渊第一的宝座。 之所以与其纠缠,就是要等待林启天破此人的法坛。 轰! 没有任何阻挡与挣扎,画戟与箭矢尽数命中,在大片破碎的金光与罡气之中,爆发出可怖的震动。 “死了?!” 望向那弥天的灰尘,余景的面色一沉。 哪怕他再怎么看不上张灵峰,却也无法坐视他就此被杀,一步踏出,十指之间已泛起炙烈的电芒! 但他尚未来得及出手,心中就突然一动,他的口鼻之间,嗅到了极端强烈的异种气机。 “又是道术?!” 横起画戟扫灭灰尘,魏正先的神色一沉。 他这一生身经百战,亲手杀戮的敌人不知几百几千,画戟轰击而下的瞬间,他就察觉到了异样。 又是一门道术…… “木人替死!” 看着那飘散在废墟之上的木屑,人群之中的余灵仙等人皆是惊骇。 掌心雷、如影随形、金光咒、再加上这替死木人……这张灵峰所会的道术未免太多了。 要知道,上等道术的修持不会比神功绝学的修行更容易,世上绝大多数的人,能够学会一门道术已是了不得了。 这张灵峰…… “这样的必杀之局,居然都可破之……” 废墟也似的祭天台下,任小枭挥手荡开口鼻间的灰尘,望向那飘扬的木屑,心中也是一震。 道术晦涩难修,施展起来更有诸多限制,且极容易被人针对克制,缺陷可谓极大。 可时至如今,道术在江湖武林中的地位都隐隐高过武功,自然不是无因。 道术的诡异,是武功望尘莫及。 一如此时,两尊大宗师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之下,任是他自忖也没可能全身而退。 只是,他的法坛何在? 一众人心思转动,只在瞬间,下一刹那,熟悉的大笑声已然在平原之上再度回荡起来。 没死! 余灵仙等人心中微寒,那祭天台,居然不是他的法坛? 可这西城之外,除却平原就是麦田,连山林都没有,他还能在何处起法坛? “谁能想到,两尊成名多年的武道大宗师,会在今日屈尊联手对付我这么一个无名之辈?” 笑声回荡,却不见人。 “可惜啊,祭天台,算是我的法坛,可我的法坛,又何止一座祭天法坛?!” 唯有丝丝缕缕的雾气不知从何处飘荡而来,这些雾气稀薄,可量却足够大,被狂风吹卷,很快就将整片平原都笼罩在内。 “这‘道雾’竟能覆盖如此巨大的地方?!” 人群中,余灵仙三女面面相觑,震惊难言。 天地处于末劫之末,虽有复苏,可道术绝无可能如远古之时那般无有限制。 纵然摆下十座二十座法坛,也不该能覆盖如此巨大的平原才是。 不止三人以及人群中对于道术有所了解之人,哪怕是任小枭都不由的动容。 当今首辅薛地龙,乃是天下道术最为高超者,相传其一道五雷正法可退武圣。 然而,哪怕是他成名之战,立下三十六座法坛迎击‘韩擎法’的那一战,似乎道术覆盖范围,也不及此时。 “这张灵峰……” 无形中,任小枭都感觉到了压抑。 这样的阵仗,哪怕十万精锐大军布下战阵,催发血气,只怕都无法冲散…… “其实,相比于魏正先,本王更忌惮的是你林启天……” 幽幽沉沉的话音中。 雾气还在蔓延,直至将发箭之后暴露了身形的林启天,以及分散在各处的***、南山霸等人也笼罩在内。 张灵峰藏身雾气之中,身形时有时无,哪怕是在场的几尊大宗师都无法锁定他的所在。 “老夫还是小看了你。” 林启天持弓而立,眸光若电,稀薄的雾气无法遮挡他的目光,一眼便看到了自雾气中现身的张灵峰。 他的心中,满是凝重。 来道城之前,他心中视为最大障碍的,是王牧之,哪怕深知判官道果极为凶险,可张灵峰到底年岁太浅,他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哪怕发现他不知怎么打破玄关,晋位大宗师,也是一样。 直到龙渊河上见识到了他的道术…… 这让他悚然。 不止是他的道术神诡,更是惊疑于其道术的来历。 龙渊王府中,有着极多的武功秘籍、道术手册,然而,道术不是武功,想要修习道术,必须要有‘神种传承’。 而据他所知,张灵峰八岁之后,就鲜少能出府,之后长达二十年里,都被禁足在府中。 他没有可能拜师,也没有渠道去接触如此多的上等道术。 是谁,传了他如此多的道术?! “大宗师级神箭手,天下罕见,你不死,我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张灵峰一正衣冠,拍打着袖袍上并不存在的土灰,淡淡道: “一具木人十年功,但能将你引出来,也算不亏。” 天下武者繁多,数不胜数,可千人之中未见得有一人精擅箭术,遑论以箭术成就大宗师了。 战阵先登,斩将夺旗,林启天不如魏正先、方征豪,可其一弓在手,就足以让任何大宗师如芒在背。 “看来,被禁足的那些年,你并不如表现出来的安分。是谁在为你做事,王牧之吗?” 魏正先到提画戟,环顾四周。 雾气朦胧之中,他的感知都迟钝了许多,但仍是一眼锁定了踏步而出的余景。 余景不语,看着张灵峰,眼神冷淡,不无忌惮: “你将法坛,布在了道城之中?” “嗯?!” 听得余景这句话,魏正先、林启天心头皆是一震,不约而同的望向了道城所在。 这一看,果然发现了异样。 这被风吹来的雾气,其源头果真来自于龙渊道城! “以城为坛?!” 平原内外,所有人的心头皆是一震。 道术的施展,不同于武功,是必须要以法坛沟通前人遗留下来的‘神种传承’的。 只是,以城池作为法坛,却还是闻所未闻。 “法坛?” 略显惊异的瞧了一眼余景,张灵峰幽幽一笑: “不,这是我的‘道场’!” 道场?! 闻听此言,平原内外都有些哗然。 何为道场? 传说之中仙佛修行所在之地,才叫道场。 这是将自己比作神佛? 不少武林中人暗中咂舌,可魏正先、林启天、任小枭、余景,以及人群之中的余灵仙三女,心中却俱是一跳。 道场,对于他们而言,自算不得陌生。 此道场自然不是神话传说中的仙神修持之地,可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也大差不差了。 所谓‘道场’,在当世指的是‘道雾’笼罩,不需要法坛,都可施展道术的隐秘之地。 大明悬空山、天狼居胥山、大离永恒山,就属于此类! 只是…… “师姐,此人该不会是……” 余灵仙望向林素荣,眼底闪过惊惧,而后者的神色同样充斥着惊疑。 不知是否是错觉,这一瞬间,她们只觉雾气笼罩中的张灵峰,像极了她们记忆中那个可怖至极的身影。 “胡吹大气!” 林启天冷笑: “道术与血气相冲,自古修道之人,无不居于深山之中,以免与人气相冲! 龙渊城中,常住之人不下八十万,流通者更多数倍,其间武者何其之多。你有什么本事,压住着鼎沸人气?!” 武者与道术,相互克制,难分高下。 法坛布下,道术强者可匹敌武圣,可武圣气血,足可冲散绝大多数的道术。 龙渊道城,在天下诸道城中,算是人丁不旺的,可其中百万人气血之汇聚,足以让任何道术的威力都大打折扣了。 “难道你要?!” 说着,林启天的神色突然大变。 魏正先的眼皮也是一颤。 轰! 不分先后,两人再度出手,戟与箭轰破长空,裹挟着风雷震爆,再度暴起而杀。 音如雷动,狂风骤起,平原之上一时飞沙走石,骇人级的气血吹的雾气漫卷。 任小枭与余景对视一眼,默契的后退。 首当其冲的张灵峰却恍若未觉。 “二十年蛰伏,终要见真章了……” 他立于雾中,风动王袍猎猎,他的双臂张开,整座平原上的雾气就随之翻滚沸腾: “就以尔等之血,铸吾生死道场!” 第427章阴司名录,夺命神通 ,诸界第一因 …… …… 呼呼~ 苍鹰横空,气流狂飙。 某一刻,鹰背上盘坐吐纳,打熬体魄的杨狱睁开了眼,大黑狗‘唰’的一声站起,十分警惕。 “这是道术气息?!” 他点指眉心,心眼洞开,再望向远处,就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阴冷且浩大。 这种气息,如当年在德阳府,摩云门那些道士施展神峰镇魔令十分接近。 是起法坛,施展道术的气息。 武林中,将之成之物‘道雾’,与神通催发之时的气息,有着几分相似。 只是,相比于摩云门那几个穷道士,此时感知到的气息,大了何止千百倍? 心眼前窥,只觉潮水翻涌,如江海决堤。 “这样强大的道术气息……” 杨狱眸光闪烁,催促苍鹰加快速度。 唳! 苍鹰哀鸣一声,振翅狂飙,休息的时间太短,它的体力与精神都有些萎靡。 这不是服用丹药就可弥补的。 但它又不敢拒绝,只得拼了老命的向着远处疾飞而去。 呼! 某一瞬间,杨狱的心头突然一震,一股堪称可怖的气机陡然降临在他的身上。 “千里锁魂?!” 他的眸光一凝,望向云海之下。 数百丈高空遮不住他的目光,几乎一扫间,他就看到了气机的源头。 那是…… 唳! 苍鹰受惊下落,慌忙扑闪翅膀才稳住身形。 “下去。” 杨狱轻按鹰背,渡入内息,安抚它惊慌的情绪。 呜呜~ 足有一人高的卧牛石上,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盘膝而坐,轻吹长笛,混杂着风声,远远飘扬。 杨狱落下鹰背,相隔里许,看向这中年人。 其着一身干净的白衣,体魄修长且匀称,没有丝毫锋芒外漏,却自有一股渊s岳峙的宗师气度。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笛声停下,杨狱开口,道出其身份: “王牧之。” 万象山人王牧之。 龙渊道武人,少有不知此人的。 一个出身儒家,却登顶龙渊武道第一人的宝座,异术通神不说,更身怀类似‘撒豆成兵’实则名为‘分身化影’的强大神通。 徐文纪的留书之中,眼前之人的威胁还要超过张灵峰。 事实上也是如此,直面其人,杨狱嗅到了一股极端浓烈的威胁,让他不得不落下苍鹰。 “杨狱,说起来,你可算是我的师弟了。” 横起长笛,王牧之微笑: “这些年,我一直在关注你。无怪乎老师看重你,如你这般潜龙,天下都不多。” “徐老大人于我有半师之谊,只是,据说他老人家早已将你开革出门墙,何来师兄弟之说?” 杨狱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两人都在打量彼此,相互之间,都有些惊诧、慎重。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不认我,我却不能不认他。” 王牧之微微一叹,指了指对面的卧牛石,示意杨狱落座: “灵禽虽好,可也要**,趁此间隙,不妨聊一聊。” 杨狱挑眉,也不惧怕,径直坐下。 “乾坤洞的人找过你吧?” “嗯?” 面对发问却笃定的王牧之,杨狱心中一动:“你是乾坤洞主?” “自然不是。” 王牧之哑然,却也承认: “我确实加入过乾坤洞,倒不是被他们的许诺打动,而是对于他们的理念,有些兴趣。” “大同世界?” 杨狱淡淡道。 对于乾坤洞的人,他抱有莫大的警惕,在他心中,这伙人的危害不会小于怜生教。 一群自以为高人一等的神通主所组成的势力,却要缔造一个人人平等的大同世界…… “这个除外。” 王牧之摇头,道: “古往今来,我儒家诸般经典中,只有记录‘世家弄权、豪强并起、官吏吞人’的弊病,却从来没有人敢提及‘皇家至高’。” “所以呢?” 杨狱面无表情。 乾坤洞的理念,对于此世任何人来说,都或可带来震动,但他却是例外。 前世今生,他对皇权,从来只有敬畏之心,没有屈从之意。 王牧之眸光微动,问道:“你可知道,k与老师为何分道扬镳,数十年相看两厌,不再见面吗?” “不知,也毫无兴趣。” 杨狱语气冷硬。 比起这个,他更多在打量眼前人,寻觅其破绽、缺漏。 只是,这中年人只是随意一坐,却似冥合天地,周身虚空与其气息连成一片,毫无缺陷破绽可言。 玄关洞开,天人合一。 “三千年里,我儒家其实只有两条路,其一,是得君行道,第二,则是觉民行道。” 王牧之丝毫不在意杨狱的态度,自顾自的说着。 “觉民行道。” 杨狱一怔。 儒家的得君行道与觉民行道,其实并不复杂,前者,是说服君主,施展抱负,自上而下改变世界。 后者,则是广开民智,自下而上改变世界。 究其根本,是想建立一个合理的人间秩序。 只是…… “……两条路,我先后都走过,可惜,后来我发现,其实两条路,都走不通。尤其是后者……” 说着,王牧之长叹一口气。 “因为力量。” 杨狱开口了。 “不错,正是力量。” 王牧之点头: “一队十人的骑兵,足可屠杀万千百姓,古往今来的当权者,其实并不在乎百姓们的死活想法。 除了本朝太祖,他乞丐出身,着实不同于历朝历代的帝王,但他之后的这些位……” 杨狱听他说完,突的冷笑: “所以,你就选择了张灵峰?” “其实,不是我选择了他,而是……” 说着,王牧之陷入沉默。 片刻之后,他转移了话题,问道: “若明日天下大乱,你会如何?” 不等杨狱回答,他已率先开口: “以你的武功,纵然天下大乱,也足可退居一地,庇佑亲朋了。” 杨狱皱眉: “你想说什么?” 王牧之不答,自顾自道: “可一旦天下大乱,兵戈四起,战火燎原,异族入关,群雄争霸。 旧有的秩序坍塌,你再无法获取丹药、武功进境大跌、小城产出甚至不足以支撑你如今的境界呢?” 杨狱越发皱眉。 随着他武功越来越高,他已经很少碰到他全然看不透的人了。 但此刻,他发现自己根本摸不透眼前这位龙渊道第一大宗师,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 “你会出关!” 王牧之笃定: “不止是你,天下间有名有姓的高手,但凡他不能餐风饮露,那么,纵然他是武圣,也无法避开。”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狱沉声打断了他的话。 “只想再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 王牧之把玩长笛,眸光幽深而清澈,似能映照出人影来: “你愿意寄人篱下活吗?” 嗡! 这一声,振聋发聩,杨狱只觉有雷鸣于耳畔,身躯不由一震,下意识的按住刀柄。 但眼前的王牧之,身形却缓缓变淡,几个刹那,已然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我明白了。” 消失之前,他脸上有着一抹笑容。 神通,分身化影?! “他明白了什么?!” 杨狱松开刀柄,回想着王牧之的话,他心中不由的升起一抹古怪。 他这云里雾里说了这么多,不像敌人之间的对话,反倒像是幕僚在出主意? 有种,劝他造反,自立为王的错觉…… …… …… 轰隆! 骇人级数的血气熊熊燃烧若烈阳,可怖的光与热直将无所不在的雾气都焚烧干净。 察觉到了异样与危机,魏正先与林启天再无法按耐,悍然绝然的出手了。 这一出手,两人皆无保留。 林启天弯弓搭箭,真罡与血气交织于箭矢之上,一箭发出,就自分化,一分二、二化四。 转瞬而已,已然弥漫长天。 犹如一场炙烈可怖的流星雨,贯穿了重重雾障,锁定了张灵峰所在的一切避让方位。 更威慑着遥遥观战的余景、任小枭。 而比之他更为凶戾的,是魏正先! 骇人级的血气冲霄而起,魏正先尽起先天罡气,一步踏出,十丈、十数丈、乃至于百丈之内都刮起了旋风。 赤红如老铁的方天画戟横空而落,如携山岳之重,风雷激荡之势,几乎荡开了无所不在的雾气。 “生死道场……” 直面两尊大宗师的绝杀一击,这一次,张灵峰没有再度闪避,反而,闭目诵念起古老的歌谣。 苍凉而古老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平原之上,所有闻听之人,都只觉心头发凉。 轰隆! 随着那声音回荡,海量的雾气都为之暴动、翻涌、沸腾起来。 这一瞬间,所有的围观之人,都好似陷入了刹那的恍惚之中。 嗡! 余景的瞳孔一缩。 那浓重的雾气翻涌着,好似千百条长蛇交汇,一霎都不到,他竟看到了一尊巨大的虚影。 那虚影虽然只是雾气交织,看不清衣着与样貌,可看到的瞬间,他的心头还是止不住泛起一抹凉意。 恍惚间,他好似看到了一尊面容威严的鬼神。 他立于荒野之上,与龙渊道城比高,一手持古卷虚影,一手提拿着一杆巨大狼毫笔。 这是…… 唰! 一霎间的闭目,张灵峰睁开了眼。 魏正先、林启天皆是当世豪雄,哪怕他施展了浑身解数,却也只能勉力保命。 受限于修为,他的道术,根本无法伤及二人,甚至有被反制的迹象。 可他,不只有道术而已。 他这一方法坛,作用的,也不止是道术而已。 “你们的名字,本王到手了十七年啊……” 幽幽之音,犹如鬼泣。 张灵峰的所有情绪全部消失了,往日种种在他眼前闪过。 被禁足的那十几年里,他在老师的指点下,学了诸般道术、异术,并掌握了那门自幼合一的神通。 夺命! 他最早提笔书写上去的,就是当时龙渊道名声最大的,龙渊三杰! 而他的这门神通,书写并无难处,只需寻到记录其名的名册即可。 真正的难处,在于勾! 勾其名,熄其命,吞其魂! 他之所以突破玄关,正是因为,被他书写在册的‘沧海’‘袁飞’等人先后身死! 唰! 张灵峰的双眸,已不见丝毫白色,赤红如血的墨滴,也在此时,在那狼毫笔尖滴落。 “嗯?!” 鬼神虚影浮现的刹那,魏正先的心神皆是一震,只觉危机如天幕般遮蔽了所有光明。 “神通?!” 恍惚之间,只觉自己两人立身与一册泛黄残缺的古卷之上,一支好似天柱的大笔落下。 耳畔,是不知名语言发出的可怖厉喝: “今有凡人魏正先、林启天触怒神灵,本神以阴司戒律,剥夺所有寿元、打入无间地狱!” 轰隆隆! 可怖的神音经由雾气传播四野,震动长空大地,闻听者无不骇然,哪怕是任小枭等人,都觉心头发凉。 直至,一道铿锵之音,吐露出泣血之音: “张灵峰!” 砰! 好似有人踢倒了熔炉,那是林启天积蓄了一生的血气,汪洋也似的气血升腾。 催发而出的,是一道犹如实质般的金芒。 霸绝真罡! 身为一个神箭手,林启天已记不起有多久没有如此狂暴的催发这门真罡了。 这一下催发,他只觉回到了那金戈铁马的战场之上! “你以为,只有你身怀神通吗?!” 千分之一刹那都不到,林启天已然自昏沉之中醒转,他放声长啸,撞碎了无所不在的雾气。 身如长弓,拳臂如箭,杀向了双臂大张,神色可怖的张灵峰。 砰! 几乎同时,魏正先也自长啸,他的双臂高举迎向那狼毫巨笔。 两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配合不可谓不默契,然而所有旁观之人,却觉心中冰凉。 人群中,余灵仙的心中尽是寒意。 非只是被神通所惊,uu看书更是因为张灵峰的心机。 这个看似风雨飘摇,好似不被所有人看好的二公子,不但学了一身强大的道术,更在过去的十多年里。 在任何人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几乎将道城炼成了契合自身神通,并可增幅加持的法坛! 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恐怖,让她都有些颤栗。 “鬼神。” 张灵峰漠然抬头,看着冲杀而至的林启天,嘴角泛起狰狞: “判官要人三更死,谁来留人到五更?!” 轰! 耳畔已听不到任何声音,双臂高举的刹那,魏正先感受到的,不是想象中的庞然大力。 他天赋异禀,双臂有四象不过之力,一身先天罡气已近九品,足可与任何大宗师角力。 那巨柱也似的狼毫笔虚影不出意外,被他生生托起。 然而,巨力之后,是极致的寒冷! 直好似身如萤火,而四下尽是狂风,可怖的风暴之下,随时都可能被吹灭命火。 “我若死了,兄弟们……” 生死之间,才见决断。 魏正先心中念头还未闪过,胸腔之内已有嗡鸣响起,气血沸腾,就要震碎熔炉。 尸山血海一生,他从来不畏死。 只是…… 咚! 就在此刻,他的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光。 “魏大将军,也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啊……” 这声音是? 魏正先的眼前一恍惚,就见得一只手掌突兀的穿过虚空,修长的五指屈伸箕张,好似绽放的莲花上扬。 势若擎天般,迎向那狼毫巨笔: “我来!!” 第428章十龙十象,撼地擎天 呼! 西斜的烈日之下,道城矗立大河之畔,平原之上,雾气蒸腾,隐见一尊似虚似幻的鬼神之影。 轰! 人比声音还要更快的多。 张灵峰的冷笑之音尚未落地,骤起的狂风已然炸开,惊涛骇浪一般拍打四方。 快! 太快了! 这一道人影的闪现而出,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不要说鏖战之中的张灵峰与林启天。 即便是分了神的余景、任小枭两人,一时之间,都没有看得清楚。 就见得一道流光自天而落,听得轰鸣之音,方才回过神来。 就见得灼灼气浪自天而地,贯穿气浪与雾气,呼啸而至。 那是, 箭?! 踏箭而行,快若奔雷,迅疾如电! 咚!! 撞破气浪罡风而落,双脚触及地面的刹那,大地如鼓,被重重敲响,可怖级数的烟尘就自冲天而起,似可比肩鬼神之影般高! 呼呼! 骤起的狂风漫卷灰尘与雾气。 身处其间,杨狱发与衣皆扬,双眸之中,映彻出这一尊鬼神的倒影。 判官神通:夺命追魂!】 名录阴司文书,命由阴司不由天。判官笔下,生死立断!】 判官?! 夺命追魂! “谁?!” 来人的声势太大,刹那间爆发的动静顿时吸引了包括张灵峰在内所有人的注意。 就见得玄色武袍飞扬如匹练,一人踏落灰尘,身若骄阳,一臂擎天,似将漫天光线都攥在了五指之间。 轰! 低沉的闷雷之声透体而出,这是筋骨摩擦之音,惊涛骇浪随之传递,这是血液在奔流沸腾。 “是那泥腿子?!” 张灵峰的瞳孔一缩,心中惊怒已极。 方征豪折戟马巷镇之后,他就已上了心,此战之前,王牧之主动请缨前去擒拿,他才没有多做谋划。 这小子,能摆脱王牧之?! 不可能! ‘王牧之坑我?!’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他震怒掐诀,就要再施神通,然而,一霎间的迟疑。 林启天却已敏锐抓住,他拳臂如箭,其身似弓,一瞬间打穿了重重雾气,爆杀而至。 “杨狱?!” 人群之中响起声声惊呼。 余景、任小枭神情皆闪过错愕,杨狱是谁,以他们的情报哪里会不知道? 可其这一瞬间展现出来的声势,远比情报之中要强出太多了! 肉身破音障,哪怕是借助弓箭,却也绝无可能是宗师级武者能够办到的事情了。 甚至于,若非精通横练、轻功的大宗师,也都无法跨过那一层音障气爆。 “是他?!” 人群中,余灵仙三女皆是骇然,却不止是被来人的气势所惊,更是被骤然颤动嗡鸣的觉闻珠所惊。 “他竟然身怀‘撼地’神通?!” 三女心头皆震。 轰! 骇人级数的气血与真罡摩擦所发的光与热,好似驱散了那洞彻魂灵的阴寒。 本要引爆气血熔炉的魏正先亦是一惊,相距不足三丈,哪怕灰尘弥天,他却又怎么认不出眼前人? 可怎么会是他? 这怎么可能?! 昂! 似有群龙共舞,如是象群踏地长嘶。 刹那间迸发出的力量,似要将大地整个都踩的翻转过来,那是纯粹可怖到了极点的力量。 “这力量……” 魏正先的眼神有着刹那的恍惚,有种极度强烈的既视感。 这一霎间,眼前之人,像极了那位纵横百万军中无敌手,气吞万里如虎的西府赵王。 “老王爷……” 魏正先的念头不及闪过,惊天动地的碰撞,已然在身前交汇了。 鬼神怒目,点指判官笔。 杨狱长啸,猿臂高举,如擎日月。 自神通晋升以来,他还是首次全力催发,一霎之间迸发出来的巨力,踩碎了脚下的大地。 汹涌澎湃的巨力实质般的扩散流溢,这是杨狱此时此刻的体魄、真罡都似要承载不住的征兆。 神通的晋升,无异于蜕变。 自九牛二虎,一跃成十龙十象,这是多么巨大的力量,杨狱都无法预估,也不会去估计。 只是奋起全身,将这沛然难当的距离,通过拳臂,以迅疾至极的速度,悍然击出! 轰隆隆! 碰撞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快,也都要剧烈的太多。 顷刻之间,地动山摇。 大地抖动如浪,汹涌扩散,十丈、数十丈、直至数百丈开外遥遥观战之人,都觉脚下震动。 可怖的气浪狂飙化作龙卷,席卷大片的泥沙灰尘拔地而起十数丈,遮天蔽日也似。 “王牧之!” 巨大的轰鸣都没有压下的,是张灵峰震怒至极的怒喝: “你背叛我!” 无可形容的怒火充盈心头,染红了他的双眼,以金光咒再度破灭,口鼻溢血的代价挡下林启天的搏命一击。 张灵峰身形暴退,消失于云雾之中,唯有那厉喝之声在雾气的传递之下,响彻了整座平原。 阴冷、凶残、暴戾…… 音波似寒流,好似蕴含天地间一切负面情绪,如狂潮般淹没了所有旁观者的心神。 轰! 遥隔二十里,龙渊城都似发出了一声轰鸣,让本就因突生出的雾气而惊骇的百姓,心中越发惶恐。 那狂暴的声音,竟在龙渊城中扩散开来。 暴戾至极的意志垂流而下,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身份地位、是否身怀武功,让所有人都惊呼骇然。 一时间,城内外一片人仰马翻。 “判官、道场。果然,任何一尊神通者,都不容小觑。” 巍峨高耸的城楼上,王牧之负手而立。 极远处骤然腾起,好似蘑菇云般纵横激荡的烟尘,大街小巷中的惊呼骇然…… 城内外的一切尽在其耳目心中。 “满城惊骇,诸州府惊慌动乱,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万象山人,王牧之。” 阴影之中,有眸光亮起,一通体皆黑,神情阴鹫的抱刀老者沙哑开声: “可我想知道,你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身为龙渊王府大客卿,公羊武自问见过世间千百种人,可他仍是无法琢磨透这位万象山人的心思。 他于城中办书院,教书育人,却不让弟子从官从吏…… 他为人朴素,不收任何人送的礼,却偏偏答应了张灵峰,为其后盾,慑服诸强…… 而此刻,他扶持了多年的张灵峰陷入鏖战,他反而漠不关心…… “我想做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王牧之凭风而立,鬓发扬起,他的声音平淡,却让阴影中的公羊武神色阴沉: “为了他。” “嗯?!” 公羊武悚然一惊,望向滚滚雷鸣声传递而来的平原之上。 正见得一青年武袍猎猎,动若苍龙,人若朝阳,拳脚所向,气浪排空。 轰隆! 拳如神锋,斩破阴霾,炙烈的血气驱散阴雾,荡平烟尘。 巨大的鬼神之影,在惊天碰撞之后,消失不见,只有那越发浓烈的烟尘翻涌而落。 平原内外,一片寂静无声。 数千人的目光所向,是一片灰尘激荡的废墟,一身着玄色武袍的青年,甩臂踏出。 “大人,这就是杨狱。” 祭天台下,贾虚阳压低声音。 何须他说? 任小枭眉头紧锁,心中吃惊非小。 他身为钦差,前来龙渊道之前,此地所有有名有姓之人的情报就耳熟能详了。 其中自然包括着杨狱。 只是…… “他妈的,情报司的那群混账都瞎了吗?这样的人,说是后起之秀?!” 任小枭心中大骂。 “杨狱!” 车辇之上,强运内息为爷爷疗伤,以至于额头见汗的裕凤仙这才收功。 见得此幕,惊疑之余,不知为何,心中的大石落地。 “这孩子,不错。” 亲眼目睹了这一战的老妇人,少见的有了一抹笑容,只是笑容之中又有沉重。 “杨狱!” 越发沸腾与可怖的阴雾之中,张灵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无人知其所在。 似是被刺痛的了心灵,张灵峰出奇的暴怒: “我才是龙渊王!” 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沸腾的雾气之中,张灵峰身形百变,掐动诸般印决,再施神通。 銆愯瘽璇达紝鐩墠鏈楄鍚功鏈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紝瀹夎鏈鏂扮増銆傘/ “不能让他念出名字!” 感受到雾气翻涌,熟悉的气息再临,面色发白的林启天不由色变。 “他这门神通,一旦发出,必能夺命!” 他厉声告诫,同时艰难张弓,发出一箭又一箭,意图逼出张灵峰。 魏正先一言不发,目光如电,也在搜寻张灵峰。 险死还生之下,他心中杀意高炙,却也深知这门神通的厉害,其针对的不止是体魄,更是灵魂。 好似但凡被祂念到了名字的人,就一定会被吹灭命火,恐怖的令人发指。 杨狱展现出来的实力让他动容,可若是被念出了名字,只怕也绝无法幸免。 呼呼! 大雾遮天,伴随着苍老奇诡的呢喃之声,寒流重起,可怖的鬼神之影,再雾气交织之间,再度现身。 而让所有人神色皆变的是。 这一次,张灵峰吐露的名字,不再局限于一个人! “今有凡人杨狱、魏正先、林启天亵渎神灵,本神以阴司戒律判处,阴雾之下, 所有站立之人,寿元剥夺、下无间炼狱!” 所有人?! 暴戾的神音响彻的同时,无边大恐怖瞬间降临而下,包括任小枭、余景在内,所有人的心头尽被寒流笼罩。 轰隆! 阴雾之上,似有一不见面目的神影厉声怒斥众生: “跪下!” 首发最新。 <a href=" target="_blank"> 第429章魁星面前,鬼神退散 杨狱…… 沸腾的雾气之中,张灵峰双眸尽赤。 身处雾气之内,他的感知比之寻常强出何止十倍,纵然在盛怒之时,他仍可感知到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动作。 比如,老头子的车辇之上。 包括老妇人自己在内,没有人知道她那一句‘不错’,带给张灵峰何等的刺激。 轰隆! 凛凛然神威倾泻而下,张灵峰的意志,在道场的加持之下,经由无所不在的雾气传荡在平原之上。 道场,是法坛的进阶,不止覆盖范围广,增幅道术的威力,更对于同根同源的神通有着莫大的助力。 一如此时,张灵峰含怒而发,霎时间,雾气翻涌,整座平原都好似被寒流冻结了。 “疯子!” “他疯了!” “张灵峰!” 望着那重新立起的鬼神虚影,包括余景、任小枭在内的所有人,神色皆是大变。 这一幕,任谁都没有料到。 “张灵峰,你疯了不成?!” 贾虚阳心神震颤,破口大骂。 作为钦差,东厂甚至还一度倾向于他,谁能料到,居然也被波及了。 “他被道果腐蚀了心灵……” 任小枭脸色同样十分难看。 道果,乃是天地之精,人心比之其意志犹如滴水比之汪洋,哪怕举行过仪式,洞彻命图,都仍有被反噬的可能。 张灵峰此时,不问可知,必已被道果影响到了。 然而,纵然他看出了端倪,也根本毫无用处,那凛凛然神威已然如潮水般滚滚而至。 神通未必不可破! 哪怕是第二重的神通,他也不是没有见识过,然而,这处地方,太不对劲了。 浓郁的‘道雾’之下,他这神通,威能暴涨不知几多。 轰! 遥遥旁观,其势已如此可怖。 首当其冲的杨狱,也终于品尝到了前一刻魏正先所遭遇的彻骨寒流,那是纯粹凝练到了极致的意志。 也庞大到了极致。 其落入飓风滚滚,哪怕是此时此刻的他,都只觉遍体冰凉,毛发立起,好似命火摇曳,要被吹灭。 “夺命追魂……” 立足风中大地,杨狱长袍飒飒如旗,发出狂浪之音,他的五感拔升到了极致,心眼也已洞开。 无所不在的阴雾在他眼中一点点失去色彩、消散。 暴食之鼎中,‘镇邪印’的有着躁动泛起微光,紫金葫芦更是震颤嗡鸣,如临大敌。 但杨狱的心思,却落在那一口,第一次不需要他威逼利诱就出动放出豪光的七星龙渊剑之上。 这口在魁星三大道果之中最为冷傲的斩鬼剑,好似饿了多年的老饕遇到了一桌珍馐美味。 迫不及待的,想要露出獠牙。 ‘判官,真是鬼。’ 杨狱心思沉凝,意志归于暴食之鼎,就要将这口七星龙渊斩鬼拔出来。 哗啦啦! 一片惊呼哗然之中,一众效忠于张灵峰的龙渊卫顺势跪下,毫无心理负担。 祭天台内外围观的无数百姓、江湖武人也毫无压力的跪下。 呼呼 张灵峰的声音兀自回荡在平原上空,雾气之中,绝大多数人已然跪伏在地,惊惧满面。 果不其然,随着一众人纷纷跪倒,那凌冽的气机,竟就自不再针对。 然而,哪怕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仍是有人不会跪下。 “张灵峰!” 双手间电光炙烈,余景的神色沉凝,于电光缭绕之间,一步踏出,人若长虹般贯穿阴雾。 他的心中凝重至极。 神通,不可轻动,尤其是杀伐类的神通,每每用之都会损伤己身,如张灵峰这般直接吹灭他人命火的神通。 他不知张灵峰有什么底蕴敢如此催发绝命神通,但要他跪,怎么可能?! 轰! 他这一动,就是连锁反应。 任小枭、南山霸、***,乃至于人群之中包括余灵仙三人在内的武林高手,就纷纷暴起。 前面众人,无不是心高气傲,心性过人之辈,想要让他们甘心跪伏,那绝无可能。 至于后者…… 余灵仙三人几乎吐血,但她们,却反而是绝不可能跪拜的! 怜生教九大秘术,皆要请神入心,终其一生,绝无可能祭拜其他任何神灵。 一旦有所冲突,轻则根基尽毁,成为废人,重则死的惨不堪言,魂灵都要崩碎。 呼呼! 一众人惊怒至极。 在雾气朦胧之中左突右撞,各种大范围杀伤性的手段尽数施展,欲要在那鬼神之影点指判官笔之前。 将之从迷雾之中揪出来! 武功与道术彼此有着克制,寻常道术,如他们这般高手,一声长啸足可破之。 然而此时此刻,依仗于龙渊道城而至的雾气太过浓郁,哪怕众人齐齐出手,都无法驱散。 至少,不可能在短时间驱散。 “张灵峰!” 林启天又一次弯弓搭箭,炙热的光芒从他的体内流淌而出,随着箭矢迸发而出。 一箭射空,就自分化! 剧烈的气爆之声还不及响起,箭影已然铺天盖地一般射向了四面八方。 流星陨灭箭! 一经出手,他彻底拼命,强忍着气血熔炉破碎的剧烈痛楚,压榨自身,一箭又一箭破空而起。 唏律律! 长长的龙马长嘶之声中,魏正先跃上龙马,先天罡气剧烈勃发,气血如火烧,照亮长空。 不同于第一次的猝不及防,这一次,魏正先的身后,是上千不愿跪伏的龙渊卫! 他不是龙渊卫的首领,可其身后的一众精锐中,却不乏跟随他多年的老卒。 伴随着他的一声长啸,千人皆吼,无形的军势冥合其身,一举将其已然拔升到了极点的气势。 再推上一个台阶,极尽而巅! 数十年韬光隐隐,魏正先已记不起自己上一次与人死战是什么时候,甚至有不少老朋友笑他没有了死战之心。 可真个到了这时候,他心中却无半点畏惧。 军势加身之下,他甚至于窥到了‘霸王杀法’突破第十品的契机! 可惜了…… 淡淡的惋惜在心中一闪而过,魏正先催马而动,伴随着长啸震空,人借马力,跃过了杨狱。 “张灵峰!” 方天画戟震空而鸣,所过之处,十丈、数十丈之内的气流纷纷逆流,化作一条狰狞凶恶的罡气之龙。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悍然绝然的杀向那自天而地,点指而下的判官笔: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我跪?!” “魏正先!” 稀薄许多的雾气之中,张灵峰漠然无情,形容狰狞。 看着面朝鬼神冲杀而去的魏正先,他的嘴角闪过嘲讽,今时今日,此时此地,除非武圣亲至。 否则,纵然是东西厂六位档头齐来,锦衣卫六锐士皆至,他也足可镇而杀之! 因为他的仪式,就要完成了。 望着西斜的落日,感受着即将降临的夜幕,他心中剧烈到了极点的杀意,好似都被冲淡了几分。 快了…… 杀尽场中人,他或许就可晋位武圣,以武圣之身,执掌判官道果,纵是那西府赵王张玄霸,只怕也只有臣服于我…… “嗯?!” 一闪而过的念头好似被寒意冻结,张灵峰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的惊骇。 铮 好似一口绝世神锋出鞘,清清亮亮的剑鸣之音回荡在平原之上,在所有人的心头响起。 无所不至,无所不在。 呼!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有所定格。 催马冲杀的魏正先、弓开连环的散发老者林启天、阴雾之中的任小枭、电光缭绕中的余景、面沉如铁的余灵仙等三女…… 所有的人。 无论是站着的,跪着的,全都看到了一口剑。 铮 清越如龙的鸣动声中,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杨狱的掌中。 他分明拔出来的是一口两刃直刀。 可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就是一口剑! 一口,不含任何温度,只有纯粹杀伐与毁灭的神剑! “不!” 悠长的剑鸣响动的刹那,张灵峰惊惧震怒的声音也自响彻平原: “不许走!” 这一声剧烈的过分,.首发最新。 <a href=" target="_blank"> 第430章打得一拳开本卷终 砰! 足踏地裂,泥沙俱扬,身撞气碎,音波被远远抛在后面。 炙烈的真罡附着体表,与空气发出剧烈摩擦,迸发出耀目的火光。 一霎之间,杨狱已然窜过百丈。 长刀扬起,排空气流,在真罡与血气的加持之下,直似一条蜿蜒十数丈的赤金色巨龙张开獠牙。 鬼神虚影退去之后,七星龙渊剑就复归于沉寂,然而,对于杨狱而言,却已然足够了。 他骤然暴起,毫无保留,一刀之中蕴含着十龙十象之力、青龙九杀之妙、百步飞剑之精义、劈山老母精诀的精华。 纵然是魏正先当面,也休想全身而退。 “青龙九杀?!” 车辇上,老妇人猛的扭头,看向裕凤仙。 后者一脸错愕茫然。 这也是我,我教他的? 铮! 心中,似有刀鸣闪过。 张灵峰极力睁目,却看不到任何东西,这一霎间,他的五感沦丧,对于外界的感知被彻底截断。 夜魔刀?! 他的心中悚然一惊。 想退,然而,这一刀来的太快,也太过凶戾,以至于他活像是愣在了原地。 嗤! 一刀斩落,光明再现。 张灵峰眼角崩裂,就见得一道尖锐的波纹自百丈外呼啸而来,伴随着气爆与雷鸣。 将地表、空气、乃至于一切横拦在前之物,尽数一分为二! 包括了,他的身体! 砰! 刀光乍闪即灭,伴随而来的,是隆隆似雷的音爆,以及狂飙的罡风气浪。 死,死了?! 望着那长刀所向,久久不散的刀痕,平原内外,雾气之间,所有人的眼神都有刹那的变化。 “如影随形、金光咒、替死术……” 轻抖长刀,将飘散的金光、木屑戳灭,杨狱神色也稍有惊异。 张灵峰身怀道术,他自然知道。 只是…… 呼呼 泥沙翻涌,木屑纷飞间,就再度传来张灵峰痛怒夹杂的低吼: “死贱种,你真偷学了我家的不败天罡、青龙九杀?!” 又是替死木人?! 林启天的脸色难看至极,这是他第三次看到替死木人了。 龙渊河一战,他之所以败退,就是因这替死木人,与魏正先的合击无功,也是因为它。 如今,再看着木屑纷飞,饶是他这样百战宿将,武道大宗师,都不由的生出了细微动摇。 銆愯鐪燂紝鏈杩戜竴鐩寸敤鍜挭闃呰鐪嬩功杩芥洿锛屾崲婧愬垏鎹紝鏈楄闊宠壊澶氾紝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 这怎么杀的死?! “又是道术!” 魏正先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了。 他也不是没有与道术高手交过手,然而,他曾经交手过的道术高手,在此时此刻的张灵峰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道场的加持之下,他的道术简直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死贱种?!” 杨狱挑眉,他的眉心泛起微光,神色冷冽而肃杀: “你当真以为,我杀不了你?!” 道雾沸腾,古老的歌谣再度响起,张灵峰面色狰狞,他不信自己的神通会突然失去效用。 轰! 音波回荡的瞬间,杨狱再度暴起,刀光如匹练,斩破重重道雾,爆杀而至! 呼! 凌厉的刀光之下,张灵峰的话音戛然而止,错愕、惊疑。 “你?!” 砰! 大片的气流被一刀斩爆,杨狱神情冷漠,毫不留情。 这一瞬间,他的眉心金光闪现,心眼几乎现世而出,通幽发动之下,无尽的道雾尽归于无。 通幽观人,看的是命数、魂灵。 道雾纵可遮掩,又怎么可能遮挡的住张灵峰的命数?! “你……” 张灵峰神情大变,不假思索的施展出如影随形。 轰! 烟尘翻涌,大地开裂。 落地不及一瞬,杨狱又自暴起,他眸光如电,催刀如雷,气血驱散雾气: “如影随形?!” 张灵峰刚自现身,未及站定,耳畔就听到了凶戾的冷嘲之声,旋即,那可怖的刀光再度轰击而下。 “不可能?!” 他的心神震荡,几有骇然。 夺命追魂神通的无功而返,已然让他心中不安,如今,眼看刀光又至,不由的生出细微惊惧来。 他看得到我?! 不可能! 轰! 杨狱震足长啸,音波如雷荡开重重薄雾。 他一刀横斩,直似划过长空的惊鸿,随其身形而动,无有不至,加身的巨力似无穷尽。 踏步挪移之间,气爆轰鸣都追之不上,寻常武者用以对敌的真罡、内息附着于体表,为他束缚这几欲喷薄的大力。 轰! 轰! 再没有人能插手两人的交锋,只听得雷鸣气爆因此起彼伏,两道人影穿梭于雾气之中,好似鬼魅般乍现乍无。 快! 快! 人似惊雷,其速快极,刀光挥洒,如潮如浪,随其身形所至,战圈被极速拉大。 十丈、数十丈、百丈、数百丈! 到的最后,在所有人的眼中,那匹练也似的刀光刀影,竟将方圆数里都笼罩在内! 两人的身影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是一片粉碎、草木、泥石、气流乃至于更为细微的东西,都在爆碎。 退! 退! 不需要任何人开口,薄雾之内的所有人都在狼狈后退,唯有魏正先、林启天两人立身战圈。 他们本有实力插手,然而,身处薄雾之中,张灵峰犹如鬼神,身形变换他们都无法捕捉到。 “他的力量……” 林启天的神色终于有着动容。 肉身破障,他也不是做不到,但那对于罡气、真气的消耗着实不小,想要用之交战,几乎没有可能。 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能! 死战之中,若气息稍跌,那可真个是生死一线间了。 “神通……” 魏正先紧攥着方天画戟,心中复杂至极。 年前还只能在自己刻意放水的情况下逃生的小辈,短短一年间,居然已经成长到如此高度。 哪怕这其中有着神通的助力,可天下间的神通主可不止他一个,能够做到如此程度的,可没有几个。 “你真看得到我?!” 终于,又一次被轰成木屑,张灵峰的声音之中终于闪过惊惶。 一次两次可能是巧合。 可接连数十次的如影随形都被刀光斩灭,这就绝不可能是巧合了! 眼前之人,真的有法破他的道术! “他的体力,难道没有穷尽?!” 张灵峰目眦欲裂,口鼻溢血,他的心中惊怒至极。 长达二十年的禁足,日日夜夜不停的修持,十数年谋划…… 他不知付出了多少,舍弃了多少,才有今日道场之上大发神威,一人之力横压两大大宗师。 几乎就差一线,他就可以无敌之姿登上龙渊王的宝座,并以绝强之势,成就仪式与武圣。 可…… “死贱种!” 愤恨若狂,张灵峰几乎将满口牙都咬碎,他不想再逃了,想要回身与其死战,拼个不死不休。 然而…… 望了一眼天变黯淡的火烧云,他终于还是生生压下了心中的狂怒,任由七窍溢血,再施如影随形避开刀芒。 ‘天快黑了,快黑了……’ 轰! 木屑翻飞之间,杨狱再起一刀,长时间的奔袭之下,他的皮膜赤红一片,高温炙烤的毛发蜷缩。 体内,力量汹涌澎湃,似无穷尽。 然而他打熬不过数年的体魄,却似已然要束缚不住这股磅礴大力了。 不过…… “到此为止了!” 某一瞬间,翻涌的雾气之间,张灵峰还未站定身形,眼中,就浮现出了那张令他恨不得撕碎的脸。 “你!” 张灵峰的瞳孔剧烈的收缩。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先一步出现在自己身前的杨狱意味着什么。 他的如影随形,彻底被破了! 铮! 可怖的刀风扑面而至,带来的是如潮的杀机与酷烈,一霎之间,张灵峰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莫大的恐惧好似化作了实质的大手,将他的五脏、心肺都攥成了泥浆。 ‘我会死!’ 粘稠的血液自眼角滑落,望了一眼即将落下的夜幕,张灵峰彻底发狂了! “峩不能死!” 至少,不能如此可笑的死在功成之前的一瞬间。 极致的恐惧之后,就是极尽的愤怒与杀机。 轰! 没有任何迟疑,张灵峰悍然绝然的震碎了自身的气血熔炉,彻底压榨自身的潜力。 于电光火石之间,将身怀的诸般道术催发到了极致。 “死贱种,你也配杀本王?!” 嗡! 金光扩散,如铜钟、似巨碗,倒扣在外。 双眸滴血,电光交映,掌心雷汹涌爆发,在那刀光及体之前,凶戾打出。 金光咒、掌心雷! 轰! 近乎决死一击,张灵峰没有任何保留,一刹间绽放的光芒,几乎驱散了弥天的灰雾。 在整座道场的加持之下,这两门上等道术迸发出的威能,已然逼近了神功的第十品! 足可让任何宗师、大宗师为之动容。 然而…… 凌冽刀光的映彻之下,杨狱的神情异常的平静与冷酷。 多次交锋,他不止是在揣摩如影随形的破绽,也在熟悉这一攻、一守两门上等道术的节奏。 直至此时…… 轰隆! 极尽一刀落下,与炙烈的雷光剧烈摩擦,爆发出大片的火光与涟漪。 当! 金光咒外,响起刺耳的**。 ‘挡住了……’ 念头刚刚闪过,张灵峰眼中的神采就被一抹金光覆盖。 修长的五指捏合,攥着真罡与雷光、血气与光芒…… 霸拳?! 咚! 似陨星落地,如重锤击鼓。 天地,在这一刻彻底黑了下来,同时,也寂静无声。 在千百道目光的注视之下,张灵峰肥大异常的身躯离地而起,数之不尽的鲜血被挤压而出。 被, 一拳打爆! 首发最新。 <a href=" target="_blank"> 第431章鬼门关以及,镇邪印的仪式第二更 咚! 这是两人交锋多时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碰撞张灵峰赤红的眸子中尚末映出画面,排山倒海都不足以形容的力量,已然在击穿金光咒之后,彻底爆开。 三如被重锤戳爆的水袋,一霎都不到,粘稠的血浆爆成血雾…… 护体金光咒、真罡、血气、真气…… 拳力所至,何止是摧枯拉朽,巨大的轰鸣不及扩散,几乎被挤出了全部血液皮肉,似骷髅般的人影,已被狠狠的掼在地上。 泥沙俱扬,裂痕龟裂。 噗!” 直至此时,那血雾炸开之声,方才传递到所有人的耳畔。 死,死了?! 望着那爆开的血雾,平原内外一片死寂。 两人的碰撞着实太快,快到除却在场的几位大宗师之外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是看到血雾爆开、人影坠地,才有音波轰鸣如雷滚动。 这才惊觉,胜负已分了? “赢了!“ 感受到那跌落谷底,如风中残烛般虚弱的气息,林启天终于松开了弓弦,一时站立不稳,汗出如浆。 先后两次重伤,哪怕是他,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杨狱…” 余景松开十指,电光隐去,望着那立于风中的青年刀客,心中一时震惊难复。 多年里,万象山一门,都是他在主事,对于这位几可算是小师叔的情报, 更不知看过多少。 然而,哪怕心中一度拔高对于他的预期,此时看来,只怕还是低了。 他尚未理清张灵峰究竟是如何在瞒过所有人的情况下,将龙渊城炼成道场,可其强横不言而喻。 换做他处,以魏正先、林启天的手段,单独一人都可将其镇压击杀,可在此间,其一人足可横压两尊大宗师。 甚至于,若非杨狱突兀而至,甚至有战而胜之,全盛登顶的可能。 “胜了!” “这疯子死了!” “这疯子死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远处人群传来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呼,甚至不乏拍手称快的。 之前鬼神虚影之下,他们几乎以为自己死了,此时眼见始作俑者败亡,自然心中大快。 只有龙渊王车辇所在的方向,鸦雀无声。 望着泥泞中不知死活,血肉模糊的人影,老妇人心中酸涩,忍不住红了眼眶: “老二…… 裕凤仙对于这二叔毫无感情,但见老妇人声音都颤抖了,也只得安慰她。 反倒是弥留之中的老王爷,脸上有过一丝释然,他鼓起余力,奋力抓住老妇人的手臂。 声色俱厉: “让他死!” 见得老妇人默然点头,方才如释重负,昏死过去。 呼呼! 被巨力排空的气浪回填空缺,掀起的狂风吹散了杨狱放松之后,蒸腾如云雾般的汗气。 暴增多倍的力量,全面催发之下,对于他自身的压力同样绝大。 这一吐息、,直好似吐出一挂云雾来。 噼里啪啦~ 还刀入鞘,轻拧筋骨,就自发出阵阵弓弦弹抖、虎啸龙吟之声,未多久,声音渐小。 如连绵珍珠落玉盘,清脆又悦耳。 体魄的打熬,是漫长且无捷径的,只是,承受重压之后,杨狱能感觉到,他的皮肉更为紧致。 有种重锤敲打之后,杂质排除,更为精悍的感觉。 “呼!” 一口浊气吐出,杨狱方才看向了废墟中,低吼、惨笑的张灵峰。 准确说,是直至此时,方才看得清楚的命数。 【张灵峰】【命格:吊角白狼】【命数:一紫四金二红二青】【判官入梦(淡紫)、出身高贵(淡金)、道术天骄(淡金)、气开玄关(淡金)、王侯之命(淡金)、气高心傲(淡红)、时运动加身(淡红)、偏执成狂 (深青)、睚眦必报(淡青)】吊角白狼?果然是判官…… 杨狱眸光一凝,落在最后。 那是, 【判官仪式进行中】大宗师的生命力,已超乎寻常人的想象此时此刻的张灵峰,好似一具被剔除了骨肉的骷髅,仅有皮膜连着些许,却仍有一口气不散。 甚至,能够发出声音来: “我不甘,不甘心…” 他的声音沙哑且失真,但杨狱却没什么心思听他扯什么,屈指就要将其最后一口气弹灭。 他不知判官的仪式是什么,但毫无疑问,仪式尚未中断,这就意味着,眼前之人还未放弃挣扎 “杨大侠。” 这时,远处传来的声音唤住了杨狱,正是被解开了气血、内息束缚的老妇人。 这年近九十,满面风霜的老妇人,向着杨狱长长一拜。 “您这是?” 杨狱伸手搀扶,却拧起了眉头。 他本以为老妇人是想来求情,却不想她一拜之后,道: “老身生了这孽子,就由老身来了结他的罪孽吧…” “嗯?” “奶奶。” 杨狱挑眉,裕凤仙却满面担忧,抓住了她的袖子: “还是我来吧!” 她心有不忍。 老妇人这一生仅有三子而已,父亲早天、三叔出家绝了俗缘,某种程度上,张灵峰算是唯一一个孩子了。 让她杀亲子,这着实过于残忍了。 “哈,哈哈!” 断断续续的笑声中,张灵峰竟强撑着翻转了身子,他死死的盯着老妇人,似哭似笑: “娘啊,你到底还是要杀我了……” 老妇人身躯一颤: “这,或许就是你的命…” “命!“ 几乎将喉管都咳出来,张灵峰血肉模糊的脸上尽是狰狞: “那道果,难道不是你们拿给我的?!” “我…” 老妇人神色一黯,杨狱突然出手,先她一步,发重手打碎了他的头颅。 砰! 浆血横流。 “你?” 老妇人身子一僵,旋即叹气: “有劳你了…””他在拖延时间。” 望向彻底黯淡下来的夜幕,杨狱的神情凝重: “今日,是鬼节!” “嗯?!” 裕凤仙一怔,靠上前来的林启天面色却是大变。 一众人循着杨狱的目光望向天幕,就见得深沉的夜幕之中,不知何时浮现出浓烈的雾气。 这雾气不是来自龙渊城,而是凭空产生,其一出现,笼罩平原的雾气都被吸引了过去。 于深沉的夜幕之中翻滚交汇,隐隐间,似乎有一扇莫可名状的大门浮现在雾气之中。 轰隆隆! 无云的夜幕之中响起惊雷 “那是……” 感受着那若隐若现的大门出现之刹那,垂流而下的古来苍凉气息,林启天、余景等人的面色皆是一变。 &quot;古老相传,七月十四为鬼节,夜幕降临后,鬼门关开,适时将会有群魔出笼,百鬼夜行……” 林启天喃喃自语。 鬼门关的传说,不止是他,在场大部分人都听说过类似的传说。 可古往今来,哪有被记录在册的鬼? 以至于,若非杨狱提及鬼节”,而夜幕之中,又自浮现出这奇诡大门,一众人甚至根本没有想到此处。 “这,或许才是他的仪式?” 余景开口了,他看向杨狱、林启天、魏正先,神色惊疑: “只是,这世上,真的有鬼门关?”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门关? 杨狱不清楚,其他几人也都默然不语,只是望向夜幕,随着张灵峰的气息断绝,空中的雾气也自消散不见。 自然,那奇诡古老的大门,也随之消失不见了。”此子,真真心思狠毒,若真有鬼门关……” 说着,林启天都有些说不下去。 他不知这鬼门关后是否真有什么百鬼夜行,但冥冥之中,他就察觉到了凶险, 这扇门若是真个被打开。 只怕 “这,这孽子,竟是要开鬼门关?!” 老妇人浑身冰凉,额头见汗,突然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奶奶!” 裕凤仙忙拉住她。 “老身一时心软,险些酿成大祸……” 惨白着脸向着杨狱又一拜,不等他回话,这老妇人已然掩面而去。 裕凤仙本来还有话想说, w. 此时也只得跟上,离去。 “唉…&quot; 望见这一幕,林启天不由的叹了口气: “这也怪不得老王妃,实在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对自家孩子下得了手?“ 杨狱点点头。 大公无私,说来轻松,可想要做到谈何容易?.⑧柒七z.℃ 不要说那老妇人,放眼全场,包括魏正先、林启天、余景、任小枭等大宗师, 包括他自己。 谁又能真个干净利落,杀伐果断? 呼! 驻足许久,直至将张灵峰散逸的命数—一吸纳。 上次命数然尽之后,他此时所拥有的命数寥寥,再见得高等的命数,鼎中的小葫芦丝毫不想放过。 此时,夜色已深。 平原上已无多少人,绝大多数的百姓早就在之前逃了个干净,其余人也在张灵峰死后纷纷散去。 当然,还有人在远处远远的看着,不知是江湖武人,还是各家的探子。 林启天与魏正先,也都先后告辞离去,要去养伤。 东厂的那些位识趣的没有靠近,只有余景,在等候了片刻之后,不知想起什么,也离开了。 “镇邪印的仪式,还未完成。是要将动乱全部肃清吗?” 瞥了一眼鼎中嗡嗡鸣动的镇邪印,杨狱按下心思,踏步走向龙渊城。 此时风高夜色浓,却有一人负手城楼前,静静等待。 “王牧之!” 为你提供最快的诸界第一因更新,第431章 鬼门关以及,镇邪印的仪式!免费阅读。ttp: 第432章乱世将陨,如何抉择补更 …… …… 夜幕有云,遮蔽月华。 大衍山中,却似有火光燃烧,染红天边,时而有着隆隆之音响彻。 音波所覆盖,百兽惊惶,一个个隐在山中的小村落,也都有人睡不着。 这,已然持续了许久。 直到夜深之时,声响消失、红光也消失了,等候在山外的几个白衣人,才匆匆入山。 且近路不走,饶了老大一圈,从山的那头绕过去。 “呼!” 某处山巅,看着消失的霸道身影,白发老妇长出一口气,走向狼藉处处的山林之中。 群山之中,处处狼藉,唯有微放豪光之处,有着一座幽静的小院。 老妇行至小院前,恭恭敬敬: “胭红求见奶奶,问奶奶安。” “嗯。” 不高不低的声音飘来,老妇胭红方才走入其间,却见得院落中也有细微狼藉,老妪的发丝有些凌乱。 而满院的鸡鸭、牛羊都不见了踪影。 “您,您……” 费了好大的力气,老妇才将‘输了’两个字咽下去,心中却仍是震惊难言。 老祖宗身在囚笼,那张玄霸退走她并不意外,可能将满院禽畜都掠走,这就让她有些超乎想象了。 “呵呵~” 看出她的心思,老妪却浑不在意,面上反而有着微笑: “天下又将乱了。” 胭红欲言又止:“那张玄霸?” “应该,还有十年好活。” 老妪掐指一算。 “他,他真的快死了?!” 胭红惊喜交加,忙又跪下认罪,连连抽打自己,直道不该怀疑老祖宗,饶命之类。 “你是个听话的孩子,奶奶怎么会杀你?不过,这满院的禽畜没了,进补的血食,就缺了不少……” 老妪随手一招,一条灰扑扑的绳子就落在身前: “拿上‘锁魂链’,多抓一些,记得,抓肉嫩的,老了,不好嚼……” “是!” …… …… 呼呼~ 冷冽的夜风吹过城门,幽幽冷冷。 未合的城门之前,不少兵丁正在忙碌者,一侧站着的,是面无表情的南山霸、***。 一具具风吹多日,几乎看不出原本样貌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摆放在城门前。 诸多缝尸匠忙的浑身是汗。 当日龙渊大乱,波及不下千人,其中大多被乱刀砍死,其中的头领,则被枭首悬尸。 杨狱驻足此间,尸身之中,他看到一个熟人。 龙渊卫火字营的王景奇。 “王兄好走。” 杨狱微叹,心中有些伤感。 这位大难不死,成为寥寥几个未曾葬身猿鸣谷幸存者的刀客,却没逃过权势争斗,惨死在守护了半生的道城。 他不是横死的命数,可惜,命数不是一成不变的,彼此倾轧之下,寿终正寝,也会横死。 只是,他当时受伤那般重,本不该这么快回龙渊才是,怎么…… “杨……杨兄。” 南山霸向着他长长一拜,五大三粗的汉子红了眼眶,这杯悬尸的,都是他的同袍兄弟。 “南山兄节哀。” 杨狱不受他的拜,却也无从安慰,只得叹了口气,走进黑洞洞的城门洞中。 身后,包括***二人在内,一众龙渊卫沉默躬身,长长拜倒。 龙渊城的城墙极高,各类弓弩防备设施齐全,而此刻,长长的城墙之上,别无兵丁戍守。 只有高耸的城楼前,支起了一个小桌,上放着酒菜,一人席地而坐,一人垂手而立。 站着的,是神色复杂的余景,坐着的,正是万象山人王牧之。 “今日之后,师弟就当名动天下了。” 王牧之轻轻落杯: “感觉如何?” 名动天下! 余景默然。 一个人,要名动天下,何其之难? 可眼前这位来自边关小城的狱卒之子,在短短五六年里,就办到了。 这一战之后,他的名声将不再局限于龙渊道,会哄传诸道、州、府,甚至轰动神都。 “名动天下。” 杨狱咀嚼着这四个字,只觉血腥扑鼻,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讨论其他人。 名动天下者,无不踩踏着无数人的尸骨与哀嚎。 曾几何时,他对于纵横江湖,名动天下还曾有过预想与希冀,但此时…… “不外如是。” 听着平静无波澜的声音,王牧之抚掌而笑: “好个不外如是,好个不外如是!” 他请杨狱落座,后者坦然落座,哪怕衣衫破烂,身有伤势,却也毫无畏惧。 余景瞧着,眼前人青涩褪去,却仍有几分稚嫩,但其风姿气度,武功心性,却已可见峥嵘,不逊前人了。 少年天骄! 没来由的,他心中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 ‘朝廷与悬空山共立的‘锦绣山河榜’上,这位,能位列第几?!’ 一落座,杨狱也不多言,自顾自的喝酒吃肉。 他奔袭数日而来,又经大战,着实饿的紧,全不在意是否被下毒,一股脑的扫进了肚子。 王牧之笑而不语,余景摇头上酒。 直至许久之后,杨狱落杯,王牧之才道: “我本以为,你们会两败俱伤,却不料,你的进境比我想象的还要快,撼地神通不愧是那位的神通,着实了不起。” “我本以为你会出手,可你也没有。” 杨狱擦去嘴角油渍,不咸不淡。 与张灵峰的交战之中,他始终留有一分心思在外防备这位万象山人,并且,始终留着秦姒送的玉佩。 只是,直至张灵峰身死,他也没有出手。 “我非他谋主,仅是有些交易罢了,生死之战,怎么会擅自插手?” 王牧之端起茶杯,轻轻吹动: “况且,我是个读书人,打架,从来不拿手,也不喜欢。” 一个读书人,读成了龙渊道武道第一? 杨狱扯动嘴角: “你信不信,我一旦出手,魏正先、林启天都会出手,三打二,足可将你师徒打出龙渊城?!” 余景拧眉,王牧之大笑。 “你不信?” 杨狱的眼神变得危险,若非实在捉摸不透眼前人,他是真想出手。 他最烦的人,就是故弄玄虚的谜语人。 “信,怎么不信。” 王牧之点头,含笑: “这一战,张灵峰几乎得罪了满城乡绅士族,而你战而杀之,相当于施恩于林启天、魏正先、南山霸、***等人。 你若出手,他们自会景从。” 话到此处,他的眼神变得深邃: “现如今,龙渊王府颓势尽显,又得罪诸方势力,不得民心。你的声望,在过后将会愈演愈烈,直至,如日中天!” “嗯?!” 杨狱眼神眯起。 “老师?!” 余景却是心中剧烈一跳,看向自家老师的眼神,就有着变化。 能有今日修为,他自然不蠢,哪里听不出老师的画外音。 这几乎是**裸的让杨狱造反! 而这番话透漏出来的东西,可不止是他似有意为其谋主,更有着这一切,都是他早已预料到。 銆愯瘽璇达紝鐩墠鏈楄鍚功鏈€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紝瀹夎鏈€鏂扮増銆傘€/p> 甚至于根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只是…… 杨狱转动着酒杯,心中的错愕越发的深,面上却不动声色: “你知道,徐老大人对你的评价吗?” “愿闻其详。” 王牧之的神色首次有了变化。 是什么,能让情同父子的师徒割袍断义,甚至老死不相往来? 其实,只有四个字。 “乱天下者!” “乱天下者……” 王牧之沉默了。 许久之后,方才道: “老师说的不差,我的确,不是忠君之辈。也有,乱天下而治之心。” “老师,你……” 余景苦笑着转身,心中复杂。 “老师他啊,为先皇所重,平步青云,为知遇之恩,可粉身碎骨以填**,但峩,不同。” 王牧之道: “我所思所想,就是将这将倾的大厦,彻底推翻,从烈火之中,重铸盛世!” “无怪乎徐老不愿见你。” 杨狱本就有着猜测,听到了,实则也不意外,只是…… “这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他的心思敏锐,短暂的交谈之中,就隐隐察觉到了王牧之的心意。 这位万象山人,不是好像,而是真的在劝他自立为王…… “其实,本不是你。” 王牧之的神色,有些怪异,很快又恢复了,他随手取出一本卷宗,上下掂了一掂: “你的生平履历,事无巨细,上面皆有。” 杨狱不以为意。 他的卷宗,天知道被送到了多少人的案头,多一个王牧之,也不多。 “我啊,来回翻看了数遍,在这字里行间,只看到了两个字。” 他深深的看着杨狱,道: “反贼!” “胡言乱语。” 杨狱自然不认。 他从骨子里,就是个遵纪守法的人,这是前生留下的印记。 “卷宗中,你是个目无法纪,对上官乃至于皇权都毫无丝毫敬畏的人。这一点,才是我看重你的。” 王牧之淡淡道: “其实,古往今来的开国皇帝,又有哪一个不是目无皇权的‘反贼’?” 话至此处,他看了一眼余景。 余景转身从城楼里取出两个让杨狱熟悉的大箱子。 “这?” 杨狱挑眉: “锦衣卫都被你们渗透了?” 这两个箱子的样式,却与徐文纪留给他的,一模一样了。 “杨师弟,上次,你没有选择我……” 轻轻拍动箱子,王牧之神色诚恳: “再选一次,如何?!” 第433章酆都大帝,生死簿 再选一次…… 望着面前的熟悉灰箱,杨狱心中微有些恍然,当日徐文纪所留的灰箱,应当就是王牧之的。 这对走向背离的师徒,有着他所不知道的默契。 “你自真罡迈至熔炉,靠的是魏正先求取而来的那枚人元大丹,应当明白丹药的重要性。” 王牧之端起茶杯: “对我辈武者而言,丹,即是命!” “若没有那枚人元大丹,这一步,我至少要走五年,甚至更久。” 杨狱回答。 武道修行,并非缺了丹药就不可,然而,人的寿命,却是有限的。 没有外在辅助,仅靠五谷杂粮就能提炼出超乎常人千百倍的血气,需要耗费多大的精力与时间? 人之气血,少时蓬勃、中年旺盛、老年衰败,没有外在助力,能够在气血衰败之前铸就熔炉的,能有几人? “一枚人元大丹,从采集材料、熬制、炼制,需要三年之久,其间,至少要有数千人奔波往返多地……” 銆愯鐪燂紝鏈杩戜竴鐩寸敤鍜挭闃呰鐪嬩功杩芥洿锛屾崲婧愬垏鎹紝鏈楄闊宠壊澶氾紝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 王牧之简单提了一句: “若无集众之力,单凭个人,千种药材、异种精血,加之熬煮、炼制,要多久?” “有话,直说吧。” 杨狱不愿绕观子了。 “乱世,不止是战争,是旧有制度的崩坏,如今熟悉的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王牧之正襟危坐: “我只是想说,没有人能置身事外的,你也不会例外。乱世之中,你何处取丹?” “你说的不错。” 杨狱叹了口气,没有反驳。 乱世,是规则被彻底颠覆打破,并不只是战争那般简单。 一如王牧之所言,每每乱世,天下必风起云涌,诸强并起,这并非人人贪恋那高位,而是不得不为。 换血武者,体力强过寻常人千百倍,但消耗之大,同样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数字。 日啖三牛,在丹药未曾大范围普及之时,可不是传说,而是被记录在册的。 只是,如今这个时代,丹药普及,绝大多数的武者,都不会意识到。 可一旦乱世到来,药材、丹药大幅度锐减,且被诸多大势力严格管控不能外流。 只是…… “诚如你所言,身处乱世,想要偏安一地者都将不可避免的被倾轧,我也不可避免的将会被波及。 但……” 杨狱神色平静: “我又凭什么信你?” 王牧之很诚恳,极力的想要让他放下戒备。 但杨狱心中却很冷静。 如今的大明或许大厦将倾,然而,神都之中的那些位,仍是把控着天下权柄,势力之强,非寻常人可以想象。 纵然他真有成王建制之心,也不会蠢到这时候跳出来,为王前驱,往往不得好死。 这一点,杨狱自然不会不清楚。 “取信于人,非我所长。” 王牧之叹了口气。 杨狱本以为他会极力展示,取信于自己,谁料他反而收起了木箱,并,转移了话题。 “师弟可知,为兄为何会在龙渊城一坐多年,不出城吗?” “嗯?” 王牧之的话锋转变极快,杨狱皱眉,不解其意。 “你既然与张灵英见过面,那么,龙渊道曾为阴司牧场,你大概也该知道。” 王牧之语气微微一顿,道: “龙渊城下,有着一件异宝,名为‘生死簿’!” “生死簿?!” 杨狱瞳孔一缩,吃惊非小:“龙渊城下,有生死簿?!” 生死簿是什么,不要说他,路边随意寻个人来问,也多半听说过有关这件异宝的传说。 相传,远古之年,阴司之中有鬼神盘踞,其主宰自号酆都,宰执众生生死。 其下辖三大府君,五方鬼帝,十大阎王,皆是凶名赫赫的阴神之王。 而生死簿,是阴司至宝之一。 据说,名录其上者,生死不由天,而归酆都大帝执掌。 “我以莫大代价,于命图之中窥见了判官的仪式,凡判官道果所在,必有生死簿的踪迹……” 王牧之并未将话说满。 “是或不是,谁人也说不清,峩也只能说,极大可能。” “命图?!” 杨狱眼皮一跳。 这些年里,他见过的神通主也有不少,但包括他自己在内,都还处于仪式之前。 王牧之居然已经点亮了命图? “判官神通,必要经由生死簿才可施展的淋漓尽致,张灵峰所思所想,不外乎是要在鬼节这个节点上,以生死道场为媒介,引出生死簿……” 王牧之没有隐瞒。 在杨狱没有询问的情况下,将自己之前的算计和盘托出,只将余景看的心惊肉跳。 他何曾见过老师对一个人如此上心? 这几乎是主动示好了。 “生死簿,是阴司至宝,龙渊城下,或许不是完整的,可哪怕有一页,也足以酿成惊天大灾。” 王牧之言简意赅: “神物自晦,没有张灵峰,我寻它不到。为此,我与他达成交易,仅此而已……” 生死簿…… 杨狱皱眉不语。 旱魃出世,大灾三年,德阳府千百万人流离失所,生死簿比之旱魃,却又特殊太多。 这种东西出世…… 王牧之放下茶杯: “七日之后,你可来万象山寻我,届时,你我共探‘生死簿’,此举,可见我诚意否?” “天亮了。” 天边,翻起了鱼肚白,朝阳东升,黑暗退去,杨狱起身告辞,没有表态。 王牧之似乎隐瞒的表露善意,可他却没忘了城外悬挂的人头,以及这覆盖整座龙渊城的生死道场。 这位万象山人,正如人言,似正似邪,非是善类。 欲要与虎谋皮,至少要有降龙伏虎之力。 “老师……” 看着杨狱远去的背影,沉默了一夜的余景,开口了: “大明,果真不可救了吗?” “大明的根基已坏,自上而下,弊病太多,纵然张元烛复生,也不可能改变,遑论当今这位‘道皇帝’……” 王牧之默然一叹: “据我所知,除却登基那一日,十二年里,他几乎没有上过朝了。” “唉。” 余景长叹: “到底是生于斯、长于斯……” “没有人天生反骨,为师何尝没有努力过,可……” 王牧之长长一叹。 曾几何时,他致力于追寻老师的脚步,经略云州,肃清武林江湖,打压豪强,轻点土地,并梳理出治国十方。 可结果又如何? 耗费了他们师徒二十多年心血的帛书,不知被丢在哪里落灰呢。 余景神情有些萧索: “他不会答应吧?” “一个年不过二十许,却已有着匹敌大宗师的绝世武力,这样的人,若是生在皇室,未必不是第二个西府赵王。 可惜,他无根无底,越是逼近那道线,就会受到越多的诱惑与拉拢。而以他的性子,已然不可能屈居人下了。” 王牧之眸光清明。 “武圣,国之重器也!无论是朝廷上的那些位,还是其余两国,都不会再允许出一个‘剑圣慕清流’了!” 余景默然。 唯有如他这般境界之人,才明白武圣的份量与意义。 武道圣者,除却无法餐风饮露与寿命之外,几乎不亚于传说中的仙神了。 这样足可纵横天地的存在,任何势力与掌权者,都不会愿意他游离于外的。 “他今日大放异彩,武道神通皆惊人至极,光芒盖压魏正先、林启天这样两尊成名多年的大宗师,必会引来瞩目。” 王牧之喝了口茶水: “萤火可藏于山林,但太阳,却只能悬于高天,强要为之,则必会焚山灭林,百兽遭殃……” …… …… 唰! 古色生香的房间内,缭绕的烟香缭绕之间,刘京缓缓睁开眼。 “嘶!” 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满屋的香气就尽被吞入口鼻之间,许久之后方才吐出,脸上已有了鲜艳的**。 “这清灵香不愧是百香之首,若能日日燃香一炷,咱家,是不是也有窥那武圣境界的可能?” 刘京伸了个懒腰,筋骨摩擦发出阵阵金玉之声。 两厂八虎之首,东西两厂的两位督主之下,权势最重之人,他能够享受到常人不敢想象的资源。 然而这清灵香,一年也只得一株而已。 无他,这种香,太珍贵了,一株,足可在神都最为繁华的地段,买下十间铺面。 且有价无市,只在皇城之中流传,九大藩王都享受不到。 “刘大人!二档头来信……”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 “不准进来!” 刘京发声斥了一声,贴上三尺美髯,整理衣冠之后,方才快速拉开门,取来一面铜镜后,又迅速关上。 嗡! 圆光镜上,波纹泛起,浮现出任小枭的面容。 “发生何事,竟要用到圆光镜?!这镜子造价颇高,天工院每年产出不到二十面!” 刘京面色一沉。 “大人休怒。” 任小枭神色微紧,将龙渊城中发生的事情一一道出,他的语气很快,勉强在圆光镜散去之前,将话说完。 “张灵峰这便死了?!” 刘京的眼底闪过凝重,没有耽搁,匆匆出门,快步走出东厂,穿梭于皇城之中。 最后,在一间华贵的道观之前驻足,通传汇报,垂臂等待。 叮 许久之后,道观中传来罄音。 缥缈的声音混杂着浓郁的‘清灵香’气传出: “些许小事,也来扰朕清修,刘京,你让寡人很失望……” 首发最新。 <a href="koubei.baidu.org/s/" target="_blank"> 新的一月要努力更新求月票 新的一月,求个保底月票吧,全靠曝光来吸引新读者了。 明早去医院切开这些火疖子,唉,这玩意太受罪了,我也没写到这玩意会反复。 挤出来留下一个个眼睛大的坑,整的我媳妇叫我百眼魔君,感兴趣的可以去群里看看,真不骗人。 这张是定时发布的,狗子睡了。 新的一月,狗子会努力更新,还完所有欠更。 最后,求个保底月票啊!厚颜了…… 第434章那青州泥腿子…… 小事…… 立于白玉石铺彻的平地上,刘京苦笑低头:“有负圣恩,刘京之罪也……” 他是极少会来面圣的,可也没有料到,足可影响一道三州之地,亿万民生的藩王更迭,在陛下眼中也是小事…… “坏了寡人一日晨功,也罢,念在你心系国事的份上,此番,就不做处罚了。” 清灵香气中,传来缥缈之音: “说来听听。” “微臣谢过陛下,法外开恩。” 刘京恭谨叩首,不敢怠慢,将龙渊道之事一一道来。 从张灵峰暴起发难,占据王府,囚禁母侄说起,事无巨细。 “……张灵峰心怀叵测,选择的封王之日为七月十四,这日实乃鬼节,夜间雾气蒸腾,似有鬼门关显化而出……” “等等!” 话到此处,道观之中又传来声音: “你说,鬼门关?” “……是。任小枭所言,当不会假。” 刘京应答: “相传,远古之年,人神相通,经由诸界门户,可往返仙、佛诸界。鬼门关,就是阴世、阳间之交界外,死亡的边缘,据说,通过此门,可面见阎君……” “又一起传说走进现实,或许一如薛地龙所言,远古,即将归来。鬼门关都出现了,传说中的‘天门’,是不是也快了?” 道观中,声音少见的有着愉悦,似乎心情大好: “此事,果然非小!刘京,你做的不错,到底是寡人的潜邸之臣……” “陛下……” 刘京沉默了一霎,然后谢恩,得到允许之后,才继续说起来。 似乎是被鬼门关三个字刺激到了,道观中那位变得颇为宽容,允许刘京说完,并且让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张灵峰夺权失败,死则死矣,微臣所虑所忧者,实非此人,而是那万象山人王牧之,以及,此次在龙渊道声名鹊起的杨狱。” 刘京精神一震,难得陛下有了兴趣,他自然无忧保留,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出。 “那王牧之身怀‘应物’道果,精擅分身化影神通,以一道阴阳化殛手分化百道,曾以宗师之身,战平大宗师。 如今他功行更深,势力更大,尤其是,他似与朝廷离心离德,实在是我朝大害之一。” “王牧之?” 道观中,缥缈而尊贵的声音带着沉吟: “可是徐文纪六徒之一?寡人记得,先皇在世之时,此人曾与徐文纪联名上书治国十方?” “不错,正是他。” 刘京痛陈利害: “据说此人盘踞龙渊,二十多年里,收下不知几多徒弟徒孙,此次张灵峰夺权,未必没有他的手段在内。” “以微臣之见,此人,当连同弟子迁来神都,由东厂负责审查……” “准了。” 道观中传来允诺声: “此事,就交由你去办,若有调动不便的,自去寻薛地龙要一道调令。” “微臣遵命!” 刘京躬身应下,方才又道: “比之此人,那杨狱或许稍逊,但也不可掉以轻心,微臣怀疑,此人与王牧之,徐文纪早有谋划……” “这名字,寡人似有些印象。前些时间活剐了聂文洞引得朝堂哗然,引得龙渊王妃搬出太祖大诰之人,是他么?” “正是此人!此人胆大包天,目无法纪,当街凌迟上官,若非徐文纪、黎白虎、龙渊王妃多方维护,当时就该凌迟其全家老小!” 刘京眼神微冷: “此人出身卑贱,一路行来,自以为嫉恶如仇,实则嗜杀成性,从黑山、到木林、再到青州、甚至龙渊,所有的上官,尽死于其手! 实在是,天生反骨的贱种!” 呼! 清灵气息飘散,道观之中若隐若无的诵经之声,都变成了山呼万岁。 刘京心头一紧,跪地相迎。 香气飘散间,他瞧见了一双黑底布鞋、宽大道袍。 “刘京,你似对此人怨愤颇深?是因为此人颇受徐文纪的青睐吗?” “陛下明鉴,微臣虽与徐文纪有些恩怨,可也不会因此胡乱的攻讦他人。” 刘京的额头见汗。 常人或许都以为,当今陛下十二年不上朝,早已被内阁架空,可唯有如他这般亲信之人才明白。 这位的天资绝伦,尤其智慧超人,掌权的十二年里,看似不问世事,实则朝廷大权,多在其手。 “此人自黑山城狱卒之子,一步步走到如今名震龙渊,如日中天,不过五六年而已。 这其中若无他人推波助澜,怎么可能办到?” 巨大的压力之下,刘京弓着背,辩解着: “张灵峰夺权事件,自始至终,谁人也未得到好处,唯有此人,不但施恩于龙渊王府、龙渊卫几大统领,更对魏正先、林启天有援手大恩。 加之祭天封王当日,被其搭救的数千龙渊乡绅士族、武林好手,此人,此人……” “如你这么一说,寡人对此,倒是有些兴趣了……” 听得声音,刘京方才长出一口气,他正欲继续言语,却被打断。 “正午之时,阳气为一日之冠,再有什么话,也等午后再说吧!” 刘京忍不住抬头,望着道辇上前呼后拥的身影:“陛下!若是那人心怀反意,岂非……” “此事,交由薛地龙去处理吧,区区一个边关泥腿子,哪值寡人耗费一分心神?” 抬辇的皆是高手,话音飘荡之间,已到了数百丈之外,但声音却仍是清晰: “以后,外人面前,需唤寡人道号!” “是……” 刘京低头苦笑,也只能将满腹心思压下,只当陛下别有心思吧。 “微臣恭送,九天宏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一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忠孝帝君……” …… …… 一夜过去,似乎昨日的恐慌就被遗忘,天色蒙蒙亮之时,各路摊贩就已经早早的开始了忙碌。 各色早点的清香飘荡在大街小巷。 杨狱不疾不徐的走在大街上,遇摊则停,在一众摊主惊诧的眼神中,足足吃了一道街。 “以我此时的消化能力与饭量,若无丹药进补,一顿吃不吃得下一百人一天的口粮?” 答案,是肯定的。 人体本是就是消耗品,只要活着,时时刻刻都有损耗,遑论练武了。 为此,武功越高者,就越需要进补,如他这般,熔炉铸就之辈,若无丹药进补,饭量大到惊人。 他的牙齿,足可咬碎最为坚硬的牛骨,肠胃蠕动,常人不能消化的食材,尽可消化。 “难怪越是近代,武圣越多,这只怕不止是天地的变化,更多的,是丹药的大范围流通……” 心中转过念头,也不耽误杨狱将面前的早点一扫而空,在老板喜笑颜开的眼神中,离开。 “乱天下者……” 回眸望向城楼,数百丈长街阻挡不了他的视线,也足可听到他想要听到的任何声音: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闃呰昏拷涔︾湡鐨勫ソ鐢锛岃繖閲屼笅杞藉ぇ瀹跺幓蹇鍙浠ヨ瘯璇曞惂銆傘?/ “萤火、太阳。还真是,看得起我……” 对于王牧之,他心中始终存有戒备,之前城楼上,他几次试探都被后者轻松化解。 让他有心出手与其角力,也无法落于实处。 但这,更说明了此人的危险。 长街转过,杨狱的脸上方才有了笑容,早点摊位上,祁罡一板一眼的咀嚼着。 “祁头。” 再见故人,杨狱心中却无喜色。 此时的祁罡,身着斗篷,整个人躲在阴影之中,再不复当年的刚强,反而变得阴鹫。 而同时,他也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这是, 旱魃…… “还吃得下吗?” 祁罡询问,同时摆手,又问摊主要了一份早点。 “祁头子……” 杨狱坐下。 不等他询问,祁罡已轻描淡写的开口: “侥幸未死,流落白州,不人不鬼,生不如死……” “旱魃。” 看出他心情极差,杨狱叹了口气,安慰: “旱魃是少见的魔、神两类极道果,用之为魔,方为旱魃,用之为神,则为青女。” “不必安慰我。” 祁罡自嘲一笑,声音沙哑而低落: “起码,我还活着,兄弟们,却……” 安慰他人,杨狱并不擅长,眼见祁罡情绪低落,也没话说,只是自旁边酒馆要了几大坛子酒。 w; 陪着老上司,从天色蒙蒙亮,一直喝到日落西山,天变云霞变红,空就坛子,足足摆了一人高。 一众摊主,从刚开始的欣喜、到担忧、到麻木,最后,干脆远远的避开,将地方留给两人。 醉酒的武者,可比猛虎还让人可怖。 摇摇晃晃的起身,祁罡保持着醉意,摆手离去:“我本想来此,为你兑了王牧之,看来,似乎不需要了……” 兑了王牧之…… 杨狱醉意都似被惊走,如祁罡这样的性子,自然不会开玩笑,他敢说此话,至少就有三分把握。 难道,旱魃道果上的神通,非是一重? “不必送我,由我自去就是……” 深深的将面目藏在斗篷下,祁罡离去,很快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中。 “祁头。” 遥遥一拜,送别老上司,杨狱心中一时也有些伤感。 他保留着醉意,摇晃着走在大街上,突被一阵吵闹声吸引,道边的大榕树下,两个孩童正在争抢一只木马。 杨狱看着,直到两人各自鼻青脸肿,高大些的孩子愤愤离去,方才问那被打倒的孩童。 小孩子挠挠头,龇牙咧嘴: “喜欢的东西,为什么要让给讨厌的人……” 杨狱微微一怔,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一句话。 “总不能将世界,拱手让给讨厌的人吧……”(未完待续。)ptererrr; 第435章名动天下正当时 黄昏的落日之下,杨狱有些发怔。 或许是未驱散的酒精在发挥作用,亦或者真有触动,他心中隐隐有些悸动。 那孩童却误以为他看上了自己的木马,犹豫了许久后,挠挠头递给他: “先生,你若实在喜欢,我给你玩一小会……” 看着递来的木马,杨狱回过神来,没有拒绝孩童的好意,他接过木马,靠着大榕树坐下: “你不是很爱惜这木马吗?” “上次就是他把我的木马的腿磕坏了,我讨厌他,不给他玩……先生,你的刀,可以让我摸一摸吗?” 见杨狱接受了木马,孩童才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得到允许之后,伸手摸了摸: “好冰啊!” 孩童惊呼一声,却不缩手,恋恋不舍的摸了又摸,才道: “我爹也有一口很厉害的刀,可他从来不让我摸……” “小孩子玩刀,可不好。” 杨狱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五六岁的孩子,在前世,多半是混世小魔王,这孩子,却很懂事。 “我又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 孩童气恼的甩掉头上的手,又有些难过:“我要是有刀,就能保护娘亲了……” “保护娘亲?你爹呢?” 孩童眼圈泛红:“他死了,听人说,他被人砍掉了脑袋,挂在城门前面了……” “他爹,是龙渊卫,火字营房的校正房克武,张灵峰夺权的当日,被砍了头,挂在城门前,昨日夜里,刚缝补好尸体……” 高大的身影走近,南山霸喟叹一声,俯身抱起孩子: “莫哭,小龙,伯伯回来了,以后,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们了。” “伯伯……” 孩童泪眼婆娑,后嚎啕大哭起来。 “不哭,不哭。” 柔声安抚着孩童,五大三粗的汉子,都有些手忙脚乱,还是杨狱随手自大榕树上斩下一截枯枝刻成木刀才哄住孩子。 直到许久之后,一个清秀妇人寻来,抱着孩子离去,他方才松了口气。 “不想南山统领,也有铁汉柔情的一面。” 杨狱吐出一口浊气,清空了身上的酒意。 “我的兵死了,除了我,还有谁会在意?” 南山霸自嘲道: “那些大人物除了看着那冰冷的数字道一声又要耗费抚恤之外,又怎么会想到,他们也有父母、子女要养?” 听出南山霸话中的愤慨,杨狱沉默了一瞬,才道: “南山兄,话有些多了。” “是啊,话多了。” 南山霸喟叹一声,收敛心思,道: “王妃今夜在王府中召见诸位有功之臣,特命我来请你赴宴,与宴的有满城士绅、大族……” “林、魏两位大将军可在?” 杨狱问。 “皆在邀请之列,不过,林大将军伤势过重,只怕无法赴宴,魏大将军同理……” 南山霸回答。 昨夜一战,林启天带伤出战,伤势更重,但魏正先…… 心中闪过念头,杨狱也自摇头: “南山兄代我回王妃,杨某伤势反复,需要静养数日,过后再去拜见,今日的宴会,就不去了。” 龙渊王妃要做什么,他也能猜测一二,不外乎是稳固地位,降低夺权之事造成的声势。 亦或者还有恭维、拉拢、敲打等等之类。 林启天、魏正先两人都不乐意去,他自然就更不乐意了。 说到底,他来此,是为偿还恩情,而这,在立毙张灵峰之后,就已彻底清了。 伤势反复…… 瞥了一眼街头还未被清理的酒坛子,南山霸眼角微抽,却也没有点破,应了一句,转身离开。 “权势啊。” 望着南山霸离去的背影,杨狱心下摇头。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换做朝廷,同样如此。 莫说宗师,即便是大宗师,甚至于武圣,又怎么能遗世独立? 一如魏正先被青州军数十万军民所累,多年压抑自身困守天狼关,南山霸同样如此。 只是,形势所迫,未见得就甘心情愿。 如南山霸这样逼近大宗师级的高手,军中宿将,会在自己面前吐露不满,这意味着什么,就很明显了。 而张灵峰夺权前后,伤及的,又岂是龙渊卫的数千人而已? 这些,终归是要算在龙渊王府张家的头上的…… “经此一役,龙渊王在龙渊道的声望,几乎被打落神坛了,王牧之好算计……” 杨狱心中喃喃。 将手中破了一角的木马塞进怀中,杨狱起身离开,此时天色将黯,大街小巷却还灯火通明。 多日的宵禁被废除,今日的龙渊城尤为热闹,甚至有人自作主张燃放炮竹、敲锣打鼓。 杨狱不急不缓的逛着,遇到食材来者不拒,龙渊道城的繁华非是青州可比,各种古物也是极多。 只是,这些食材对他而言,也只有作为燃点九牛二虎食谱之用了。 趁着热闹,杨狱很是洒了些银钱下去,但也只有极小一部分是用来购买药材,绝大多数,用来采买玄铁,以及一些珍惜的金铁。 换血大成之后,药浴对他的作用大大降低,但他此时身无丹药,也只能以此进补。 起码,聊胜于无。 毕竟,武者的肠胃再好,吃多了,也是要拉的…… “镇邪印的仪式,是掀起动乱、惊惧,后肃清平定,此刻,我完成一半,只待龙渊平定,就可完成了。” 扫了一眼暴食之鼎中的进度条,杨狱心中思量。 道果四步被很多人称之为成仙四步,有着四步走完,立地成神的说法,他自然很上心。 更何况,镇邪印的仪式从来是他最为忌讳的,此时有望完成,他自然不可能半途而废。 只是,张灵峰已死,王牧之收手,这一场动乱,还有谁在参与? 呼! 杨狱止步,眼前,是城北一处僻静的小巷,仅有那么一两盏灯火,在今夜灯火通明的龙渊城中。 显得特殊。 …… 清幽的小院中,一片沉寂,听着城中若隐若无的喧闹声,余灵仙三女皆是沉默。 茫然…… 彼此对望,三位怜生教当代圣女,皆看出对方脸上的茫然。 许久之后,还是林素荣开口: “龙渊城外松内紧,各家势力皆被严密监控,今日凌晨就有数十只翎鹰被射杀,今夜只怕更多,龙渊卫在封锁消息……” “嗯。” 林文君勉强应了一声,余灵仙心思沉重,不发一言。 “还好咱们见势不妙,撤走了大部分人手,只是其余的,只怕无法幸免……” 林素荣神色木然。 她都有些茫然了。 为了此番龙渊道城的行动,她们调动了三州数十家分舵的高手,前后奔波了大半年。 结果呢? 什么都没干,就被绞杀了一半,剩余的一半,也还在被龙渊卫追杀。 于方舟亲自出手,能活下来几个,可真是未知数。 甚至于,她们三个…… “总也怪不得咱们,此番龙渊道,算上张灵峰,足有五尊大宗师,加上那杨狱,就是六个! 咱们几个,也就余师妹算得上准宗师,纵有心做事,也着实力不从心。更不要说,教中的指示模糊不清,根本不知敌友何在。” 林文君的脸色也很不好。 她是不愿来龙渊道城搅事的,不说此处高手如云危险过大,更重要的是,她盯上的那两个烂柯寺的和尚,可是快逃走了…… “教中只怕分身乏术。这些年,天下各处但凡有人起事,无不假借我教中名义,以至于九位大长老,七道总舵主,都被锦衣卫、东西两厂的那些鹰犬盯死……” 林素荣无奈叹气。 树大招风,这句话对于她们而言,实在是太贴切不过。 这天下间,但凡有动乱灾害,无不将脏水泼向她们,当然,这其中,真真假假。 但结果就是,在她们都接触不到的地方,两方大势力已然发生了巨大的摩擦。 而她们,落于劣势。 “天下武圣一十二,大明仅三位而已,那云泥道人算上,也就四人,怎么比之那两家要强如此之多?几乎让我等没有喘息之机……” 林文君神情烦闷。 自从下派到龙渊道,她就没有一日安心,先是被云州州主‘尤长风’各种打压。 现在,又被堵在了龙渊城。 “明知故问?” 林素荣冷冷的瞪了她一眼。 甲子之前,大明就已有大厦将倾之势,后才有流积山一战。 那一战之前,大明三大武圣分别被人击之,当场陨落一人,剑神慕清流,与镇海王‘韩中天’也皆受伤。 那一战,大离、天狼各有武圣一人,合击张明,本有万全之势。 可谁又料到,张玄霸横空出世,一人之力橫击澹台灭、黎渊两大武圣,生生为张明延寿甲子还要多。 “两位师姐。” 这时,余灵仙开口了,灯光下,她的神情明灭,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咱们教中这些年,四处起事,是为了什么?” “嗯?!” 两女皆是皱眉: “自然是为了推翻张明,传播老母交汇,拯救苍生于水火!” 余灵仙眼波闪动,说出让两人色变的话来: “我教中千百年来,始终立志为天下民众传播福祉,解救苍生困苦为己任, 可,真是如此吗?” 首发最新。 <a href=" target="_blank"> 第436章敬吾如敬神 真是如此吗? 如豆灯火明灭不定,小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林文君与林素荣的脸色大变,皆看向余灵仙: “你疯了?!” 面对两人的怒斥,余灵仙无动于衷,她双膝入怀,以手托腮,眼神迷茫: “张明无道、前朝无道、宋元无道、汉唐也无道、秦也无道……如果古往今来,三千年,所有的王朝都无道的话。 那咱们,为什么就一次也未成呢?!” “大胆!” “余灵仙!你莫不是疯了?!” 林文君两人悚然一惊,起身怒斥,劲风吹的灯火摇晃,满屋的内饰都为之震颤蜂鸣。 “在被裕凤仙、杨狱追杀的那些日子,我改头换面多次,走过了青州绝大多数的县、镇、乡,这些,咱们之前从未去过的地方……” 两人的惊怒,余灵仙只当清风拂面,喃喃自语着: “我等起事的诸多县镇,或成焦土、或家家缟素,一派凄风惨雨,说好的福祉呢?” “你要叛离老母吗?!” 林文君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没有动手。 倒也不是姐妹情深,实在是此时的余灵仙,已非她们两人可敌了。 能以九大根本法铸就熔炉的,教中每一代的圣女,也就那么几个人而已,当代多些,也不过六七人而已。 “师姐,你觉得,叛离老母的,真是我吗?” 余灵仙反问。 “够了!” 林素荣冷声打断,带着警告: “你可知道,你今日的这些话流传出去,等待你的,就是万蛇噬身,烈焰炼魂之刑!” 嗡! 话音未落,三女的神色皆是一变,纷纷移目,就见得林素荣手臂上白光涌起。 “这是?!” 一怔之后,林素荣悚然一惊。 哗啦啦~ 不及回头,就听得狂风骤起,吹开门户,一人影随风而至,未等三女看清起容貌,来人已大马金刀落座主位。 修长的五指正自把玩着泛着白光的觉闻珠。 “你?!” 玄色武袍,腰佩直刀。 来人的身影映彻在三人眼中的瞬间,几乎如雷击落,让她们身躯一震,定在了原地。 “杨狱!!” 砰! 劲风外泄,重重合上房门。 幽幽的灯火之下,杨狱拈动着觉闻珠细细打量,唯他可见的眼底,泛起涟漪。 【子母廿三觉闻珠(子珠)】 【命数:一紫、一金、一红、二青、一绿、一灰】 【子母同心(淡紫)、拓印神通(淡金)、气息隐匿(淡红)、道术增幅(深青)、寻幽探秘(深青)、百锻玄铁(深绿)、不易磨损(灰)】 【状态:已认主】 【拓印神通:移形】 “杨狱……” 望着来人,三女受惊颇大,一个个如临大敌,心如擂鼓。 亲眼目睹了城外张灵峰从大展神威横压两尊大宗师到被锤杀,再次直面杨狱,却哪里能有半分松懈? “又是你……” 林文君呻吟一声,心神颤栗。 上一次见面,她们三人还有合力一击的勇气,可此时此刻,仅仅是看着,就心神皆颤。 连半点反抗之心都提不起了。 无他,差距太过巨大了。 眼前之人,境界似还停留在气血熔炉,可其战力已然不亚于龙渊城中的几位大宗师了。 甚至于,更强! “觉闻珠?怜生教的好玩意,着实不少,可惜,只是一枚子珠。” 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觉闻珠,杨狱这才看向屋内的三位熟人,淡淡道: “三位圣女,又见面了。” 他的到来打破了原本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但随之而来的压抑,却让三人呼吸都有些不畅。 一日之隔,击杀大宗师的余威不散,杨狱纵然不卖弄,气势也足可压的三人手足无措。 哪怕,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与余灵仙还处于同一境界。 “是啊,又见面了。” 林文君挤出一抹笑容,心中发虚。 上次见面,自己差点被两拳打残,现在的话…… 林素荣声音都有些干涩: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们的……” 一个照面,视为依仗的觉闻珠就被抢走,哪怕她心思沉稳,此时也只觉凶险至极。 眼前之人,已非她们可以应付了。 以准宗师之身,击溃身怀道术的大宗师级张灵峰,这样的武功、神通,实非同辈可比。 纵然是因得知天变在即,诸大势力倾力培养的神通主,只怕也无法比拟了…… “这并不重要。” 杨狱捏住觉闻珠,一边以通幽尝试剥落其上的命数,一边淡淡发问: “重要的是,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他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上次放过这三人之时,就已将其气息捕捉到手。 哪怕她们有着这觉闻珠在身,也无法彻底瞒过他的心眼。 昨夜平原之上,他就发现了三女的踪影,只是察觉到她们逃向城内,加之张灵峰实在棘手。 方才拖到此时罢了。 “杨狱!” 林素荣平静了下来: “怜生教中,无惧死之辈,何以以死惧之?” “不好!” 林素荣的话音未落,林文君、余灵仙两人的心头就是一跳,然而,她们的念头转动之速,似也及不上那修长的手掌。 咔擦! 阴暗的屋内似有电光一闪而逝。 修长的指头,已点在了林素荣的眉心,犹如世间最为冷酷的寒流,吹灭了她旺盛的熔炉与命火: “那就死。” 咚! 杨狱此时此刻的力气有多大? 纵然不是全力施为,这一指点出,也足以将大象弹上房檐,林素荣的瞳孔尚且没有收缩完成。 整个人已如烂泥般瘫软在地,气息全无。 “师姐!” 直至此时,林文君、余灵仙惊呼之声方才出口。 淡淡的血腥气中,杨狱仍是坐着,他轻轻弹指,眼神冷淡: “放过你一次,就真当杨某是心慈手软之辈了?还是说,觉得这点滴魅惑之气,就能回回救你们?” 呼! 微风吹得灯火摇晃。 屋内两女却如坠冰窟,巨大的威势横压之下,让她们只觉自己好似是一只落入松脂中的蚊虫,极力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 “你……” 余灵仙的嘴唇蠕动。 仅有数灯如豆的屋内,杨狱随意而坐,摇曳的灯火之下,却已有种渊渟岳峙之感。 他轻轻转动着手中那串觉闻珠,这件异宝似乎对他身上的磁力有所加持,转动之时,似有电光摩擦。 “有趣……” 唰! 目光如电闪,如雷落,杨狱看向了上次就被他击溃心境,此时又面露骇然的林文君。 轰! 好似五雷轰顶,重锤击面。 这一瞬间,林文君只觉心防被彻底突破,整个人如坠深渊,无可言喻的大恐怖瞬间将她包围。 咔擦! 某一瞬间,她好似听到了什么碎裂之声。 那是她修‘地藏老母本源经’请入心中的地藏老母之影,被彻底粉碎的征兆! “不!” 她的心中哀嚎,恐惧,但很快,就变得呆滞,在她心中,无人可见的角落。 那神坛之上,老母的虚影,已被另一个人影渐渐取代。 那是…… 而在余灵仙的眼中,杨狱只是看了一眼,自家这位师姐,就尖叫一声跪倒在地,汗出如浆,瑟瑟发抖。 好似见到了世间最为恐怖的存在,被彻底击溃了心神。 目击武功? 移魂大法? 大搜魂手? 余灵仙瞳孔剧烈收缩着,却见自家师姐已呜咽着趴在了敌人的脚下。 “不对!” 她的头皮一炸。 作为怜生教当代圣女,哪怕并未被选入核心而被外派,可她们终归是从千万信众之中挑选而出的。 天赋心性皆可算一流,纵然不敌,也绝无可能表现的如此不堪,因为她们心中有神,无可悖逆。 林文君此时的表现,只怕是心中的神灵,被彻底击溃了! “……撼,撼地神通!教中,教中要我等通查身怀撼地神通者……” 林文君浑身颤栗,好似受到了巨大惊吓的狸猫,惊惧且畏缩,再不需要任何质问,就将自己等人这些日子的谋划与算计和盘托出。 并且提及了撼地神通,这觉闻珠传递而来的密信。 “撼地神通?” 杨狱的眸光微凝。 他也是在九牛二虎神通突破为十龙十象之时,才知晓这门神通源自张玄霸‘擎天撼地’神通分裂而出的‘撼地’神种。 这怜生教的人…… “是,是张玄霸的神通,他,他是教中最为忌惮,忌惮的明人……” 林文君抖若筛糠,满面潮红,语无伦次。 “咦? 林文君如此不堪一击,让杨狱也稍稍有些意外,与怜生教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这么心性软弱的,他也是头一次见。 “她,她心中的神,被你破了……” 余灵仙喃喃自语,望向杨狱的眼神中尽是惊骇与震怖。 怜生教九大根本秘术,集道术与武道为一体,放眼当世,都是绝顶一流。 请神入心,心神合一,可发出超乎同阶的战力。 然而也有破绽,那就是在大成之前,一旦被人击溃心神,轻则根基尽毁,成为废人,重则死的惨不堪言,魂灵都要崩碎。 而林文君此时的状况…… “破了心神?” 杨狱稍有些古怪。 这林文君此时纳头就拜的模样,倒是像极了狂热信徒拜神的模样。 这该不会,是自己的影子,取代了她的神? “她……” 杨狱正想说什么,突然心有所感,屈指一弹,指尖悬挂的觉闻珠就飞腾而起,豪光大放。 似有文字浮现,但不及一半,突然溃散,竟传出了惊怒的声音: “你是谁?!” 轰! 整座房屋,乃至于小院都为之轰鸣。 “一道真气,也敢在我面前造次?” 杨狱冷哼一声,五指箕张,只一下,就抓破了这道真气,磁力摩擦发出电光,将觉闻珠重新抓在了手中。 “阴阳化殛手?!” 那声音越发惊怒: “你是王牧之?!” “你可真聪明……” ‘噗嗤’一声将这真气掐灭,杨狱看向两女: “这大聪明,又是哪个?” 第437章即将开始的猎杀,以及大收获 武道越近大成,则武功越近神通。武圣四步,经真罡、熔炉、百经,则气血,化内息为真气,初见神异。 内息,可以于体外长存,妥善安置,甲子后仍可放光华,更可隔空传功,隔代传承。 以此为基,通百窍蕴养,直至玄关大开,精气神三元归一,更平添无穷大力。 真气之中,可存神意。一如觉闻珠中藏着的这一道真气,以其为引,经由觉闻珠这件异宝,甚至可以达到万里传音之能。 但也仅此而已了,想要身在万里之外,凭借一道真气精准感知外界,至少也得是武圣级数了。 “她……”余灵仙张口未言,林文君已抢先道出了杨狱想要的一切。 “教中每代取二十七位圣女,但圣女之位,并未不变,会有无数后起之秀奋起追逐,每六年,都会重新评定一次。若十次都不曾被剥夺圣女位,则可与其他圣女角逐九大长老之位,反之,就只能是长老,哪怕气通百窍,玄关大开,也只能外放做一道总舵主,或者教中的外务掌舵。”林文君仰着脸,满目崇敬的看着杨狱,直让余灵仙眼皮乱跳。 这些,虽然算不得无人知晓,可在教中,也是隐秘了。 “我等,则是甲子之交后,教中第一批圣女,要成大长老,还需要经历十次评定……”扫了一眼竹筒倒豆子般的林文君,杨狱皱眉:“长话短说!” “胭红!”林文君身子一颤:“这些年,朝廷威逼很紧,九位大长老,七道总舵主都被锦衣卫、东西两厂严密监控着。六位外务掌舵皆在关外,大离、天狼境内。只有四位内务总管坐镇总坛,统辖我等的,是胭红总管!她修‘太极老母还丹诀’,四十三年前打通玄关,晋位大宗师。銆愯瘽璇达紝鐩墠鏈楄鍚功鏈€濂界敤鐨刟锛屽挭鍜槄璇伙紝瀹夎鏈€鏂扮増銆傘€是个活了一百三十多的老怪物,一大把年纪,叫什么胭红,呸,恶心!” “……”看着知无不言,事无巨细的道出,还一脸仰慕崇敬的林文君,余灵仙忍不住咬住了下唇。 这要是自己被人破了心神……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紧了紧衣衫,觉得有些遍体生寒。 “无怪乎怜生教能辐射诸国、道、州、府多年不被灭,如此实力,确实非等闲可比……”听罢林文君的话,杨狱才明白,怜生教为何能被称之为天下第一邪教。 九大长老、七道总舵、六位外务掌舵、四位内务总管……不算暗中蛰伏的,单单明面上的这些高手,已然超过了天下任何一方江湖势力。 仅次于三大王朝了。不过,杨狱也并不惊讶,怜生教能辐射诸国,屡次动乱而不被剿灭,其势力自然不会小。 不过,他记得,许多年前,张玄霸曾击破过一次怜生教的总坛…… “还有……”林文君正要说话,杨狱眸光突然一凝,出手如电,瞬间将其打晕在地。 呼~随着她重重倒地,一股若隐若无的气机,才随之平复、消失。这气息……杨狱眸光一凝。 “老母……”余灵仙呢喃一声,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林文君:“她疯了,连那些也敢说出口……” “锁魂印。”杨狱回过神来。 “不错。”余灵仙坦然下来,平静回答:“我教中圣女及以上教众,无不身种锁魂印,但凡吐露不该说的,就会被震杀当场。林师姐她,真的疯了……”不疯,怎么敢提及那些? “看来,怜生教别有隐秘。”深深的看了一眼余灵仙,杨狱的心中泛起涟漪。 这位圣女,生有反骨啊……【余灵仙】【命格:雪中寒梅】【命数:一紫、一金、二红、二青、二白、一灰】【雪中寒梅、心有禅意、血气如炉、时运加身、出类拔萃、心性坚毅、通读道藏、流年不利、刑克双亲】【状态:完好】 “说不出口,何必去问?”余灵仙合上眸子:“别打脸……”直面杨狱,她心知再无侥幸,虽有不甘,却也压抑下来。 只是…… “杨某,其实并非嗜杀之人。”惊愕睁眼。你不是嗜杀之人?余灵仙有些错愕:“你不杀我?” “何必杀你?”杨狱看了一眼地上的烂泥,林文君呻吟一声醒转过来。 “你……”余灵仙心有错愕。 “我之前听你之意,似对怜生教内部有所不满?” “你想做什么?”余灵仙下意识的警惕。 “与你交易。” “啊?”余灵仙一怔,旋即摇头拒绝:“我绝不会与你合作,更不会悖逆圣教。” “怜生教义,旨在为世人降临福祉,救万民于水火。诚如你所言,悖逆者,不是你。”杨狱微笑,意图表露善意。 但在余灵仙的眼中,就好似恶龙露出了獠牙,止不住打了个寒颤:“你……” “以你的武功、处境,想要光复怜生教义,正本清源,实在不易,我可以搭把手。”杨狱继续微笑。 “你想要什么?”余灵仙很警惕,但又有些心动。这些日子,她始终陷入痛苦中无法自拔,自幼传授自己教义的那些人,悖逆了教义,涂炭生灵。 但她,又好似什么都做不到。 “情报、丹药、玄铁、秘闻、仙魔幻境。”杨狱道出目的。怜生教实力或许无法比肩三大王朝,可其底蕴之深,却是无可争议。 专注造反三千年的古老教派,于他而言,就是真正的宝山。 “我……”余灵仙有些动摇。她是不惧死,可不代表就真个想死,尤其是,这个交易与她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就让她越发犹豫了。 见她犹豫,杨狱心中就是一定。自离朝廷那日起,丹药、情报就成为他心中巨石,这一点,随着神通晋升,越发的严重。 九牛二虎也罢、十龙十象也好,终归不是凭空生出来的力气。他迫切的需要一个稳定的丹药来源,而与加入怜生教相比,屠戮这些邪人,显然更符合他的心意。 终于,余灵仙有了决断:“可秉承教义的教众,你不可杀……”她,似乎毫无选择。 “自然,杨某并非嗜杀之人。”杨狱答应的很果断。怜生教的教义是什么? 一如所有蛊惑民众的教派,都披着劝人向善,相亲相爱的幌子,这样,才能博得他人的信任。 而怜生教,有几个人秉承的了他们自己弄出来糊弄人的教义?有十个吗? 还是说,只有眼前这一个? “那,好。”余灵仙咬牙。见她应承下来,杨狱趁热打铁,不给她思虑与反悔的时间,开门见山:“张灵峰的道术,是否来自怜生教?” “嗯?”余灵仙心头一跳,有些震惊:“你怎么……”她还没说完,林文君已经应了:“是!张灵峰的道术虽然陌生,可却有……那位的影子在。” “猜的。”杨狱答。他的确是猜测,但这个结果,并不难推敲。以张灵峰的身份地位,在被禁足的那十多年,以及八岁之后的十多年里,其实是根本没有机会学道术与武功的。 更不要说,那一身让他都有些动容的上乘道术了。道术的传承,可比武功要少太多了,任何一门道术,都意味着,至少有一颗神通主留下的神种。 天下间拥有这样多高等级道术的势力其实不多,会主动传授一个落魄公子的,就更少了。 “我需要知道他是谁,越快越好。”杨狱道出要求。龙渊道的动乱,归根究底,在于张灵峰,以及他背后的人。 如今,王牧之已抽身离开,那么自然,就只有怜生教的那位隐藏高手了。 这个人,他势在必行,因为错过此次,镇邪印的仪式,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嗯。”余灵仙心事重重,总觉得忐忑不安。杨狱却似全然放下心来,一脚踢开要抱大腿的林文君,走进内屋,也不避讳,直接席地而坐,入定。 “唉。”走出院落,余灵仙仍是心事重重,忍不住看了一眼林文君:“林师姐,你说,我这么做……”话说一半不到,她就止住了口,这还问个什么? 果然,林文君犹如变了个人,大点其头:“很对!” “……”余灵仙喟叹一声,转身离去,林文君亦步亦趋,却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呼!”房间中,杨狱长出一口气,阖眸入定。在心中,他一次次复盘着这些日子所做之事与得失,分析诸方的反应,与可能的危机。 许久之后,方才放空心神,进入暴食之鼎。开始清点收获。这一次龙渊之行,他付出颇大,搜集了多日的命数被燃尽,丹药也再无一颗,但收获更为巨大。 九牛二虎晋位十龙十象,自己终于有了与大宗师角力的资格与本钱。除此之外,则是张灵峰。 张灵峰的身上,好东西许多,他施展诸般道术所需要的‘器物’,在其死后,自然被他拿到了手中。 这是,四件十都级的上好食材,其上蕴含着。 “金光咒、掌心雷、如影随形、替死术……”……s:求個月票啊,分类前十都保不住了,哭! 睡醒三更 <a href=" target="_blank"> 第438章巨大威胁,如此人杰 一枚金色吊坠、一块黑色的令牌、一枚白色的令牌、加之一枚木偶。 这是四门上乘道术的承载物。 “道术,来自于神种,是以某种极为特殊的手法,将神种永固,使其不能被单个人所炼化,方才能代代传承。 想要逆转为神种,只怕不太可能……” 杨狱心中思量。 对于道术的记载,他印象最深的,还是三笑散人在潮汐论中提及的一点。 那就是,在远古,潮汐未落,天地间满是灵机之时,道术施展虽也需要传承物、法坛,却并未其他制约,不像如今,只能在‘道雾’覆盖之下发挥效用。 甚至于,也不需要随身携带传承物,只需供奉在山门之中,则门人弟子行走天下,只需口诀就可引动。 传说之中,那些寻仙访道,误入仙山,旬日里就学得一门‘神通’下山,穿墙过户,飞头飞鞭的,多半都是此类。 依着三笑散人的猜测,之所以远古并未有武道流传,也是因此。 “若三笑散人所说的潮汐真个到来,道术,在某种意义上,适用性要远远超过武道,且更好控制……” 这种说法,其实由来已久,且信奉之人极多。 不比武道修行的严苛,在传说中,道术的门槛其实并不高,而且作用绝大,且一旦门徒为恶,更好清理门户。 杨狱拿起了他最为感兴趣的一件。 【替死木偶】 【等阶:十都(下)】 【品质:十都(下)】 【简介:长空门中供奉八百年,神种‘替死延生’之载体,精修此术可在法坛笼罩范围内,发挥威力】 【炼化可得:替死之术、极小概率可得神种‘替死’】 【取煞气凝聚之纯阴木雕刻替身,可在临近死亡之时,由替身去承受和吸收大部分伤势】 看着鼎壁上浮现的文字,杨狱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能否以活死人替代那什么‘阴煞凝聚之纯阴木’?” …… …… 呼呼~ 残月高挂,夜风徐徐。 没了宵禁的龙渊城,灯火通明,残月挂上树梢,也仍有人声鼎沸。 “龙渊城啊……” 立于山丘之上,遥望那灯火通明的城池,斗篷下,祁罡的眼眶有些湿润了,这人声鼎沸,终归与他无缘了。 道果认主,神通入魂,带来了他都未曾想过的强大力量,可他终归非人了。 这幅皮囊,他自己都觉厌恶。 可偏偏,那足可焚烧一切的神通,偏偏无法焚及自身。 “用之神则神,用之魔则魔,说来容易,做起来,何其之难?我亲历了德阳大旱,千百万人流离失所,又怎能让灾难重演?” 默默自语,祁罡转身,紧了紧斗篷,就要离去。 突然,他似有所觉,望向远处,就见得阴影之中,丘斩鱼牵着马,似已等候了多时。 “祁头要去哪?” 丘斩鱼拦住了他的去路。 “老丘……” 祁罡声音沙哑: “我知你想留我,但你拦不住我……” “他拦不住你,我呢?” 一声轻斥自夜幕之中传来,大云鹰横掠而过,似乌云遮月,大红武袍飞舞着,裕凤仙落下高空。 “小郡主……” 祁罡本想说‘你也拦不住我’,但看了眼她倒提的青龙偃月刀,还是咽了下去。 嗤! 裕凤仙随手将长刀插在山丘上,向着祁罡长长一拜: “祁副指挥使万里迢迢前来搭救,凤仙铭记于心……” “本也未出什么力。” 祁罡避开,不受她的礼: “王府夜宴,犒劳诸般功臣,这是大事,小郡主还是回吧……” “他们算什么有功之臣?” 裕凤仙‘哼’了一声,道: “跟我回城,明日我会发动整个王府的力量,为你寻求解决之道……” “……不必了。” 祁罡沉默了一瞬,摇头: “旱魃久留之地,必有大灾大旱,龙渊城,我已停留多日,不可再留了……” 对于道果,祁罡不是没有了解,可他敢肯定,自己的道果,不同于已知的任何一种。 这是天生的灾星,其仪式,早在认主的那一刻,就已然开始了。 “没有任何办法?” 裕凤仙心有不甘。 数年同僚,她实在不忍心看着祁罡沦落到如今的模样。 “我会寻一处人迹罕至的炎热大漠,封闭自身……” 祁罡默然转身,走进了夜幕之中: “不必留我,若我成功,自会回来,若失败……” “东西拿上!” 裕凤仙咬牙,突的抛出去一个包袱。 祁罡接过,没有拒绝。 “祁头……” 望着那萧索的背影,丘斩鱼心中大痛,曾经的祁罡,是青州、乃至于龙渊道最有希望走进神都的锦衣卫,也曾意气风发。 然而现在…… 裕凤仙神色黯然,她想要留人,可…… 夜风之中,两人站立许久,直至祁罡远去的身影再看不到,也没有动作。 “青州锦衣卫,没有几个人了……” 许久许久之后,丘斩鱼叹了口气,黯然神伤。 咔咔咔…… 指节与刀柄摩擦发出声响,裕凤仙心中烦闷至极,忍不住对月挥砍数刀,方才乘鹰鸟而去。 …… …… 夜色渐深,王府之中的宾客也多散去,只有酒气未散。 裕凤仙回到王府之时,诸多家丁、丫鬟正在收拾残羹冷炙,大厅之中灯火通明,几个老人正襟危坐,在商议着什么。 砰! 竹杖拄地,发出闷响,张文安面沉如水: “一场宴会,该来的一个没来,不该来的,倒是一个没落下!那孽障,几乎毁了咱家在龙渊道多年的声望!” 张灵峰的动乱只持续了大半年,可影响之恶劣,却是超乎想象的。 “终归是咱们对人不起……” 越发苍老的老夫人喟叹一声,满面疲惫: “要消泯不满、怨愤,不是一场酒宴就可以办到的……” “那孽障!” 张文安难掩心中怒气,连连咳嗽。 大半年里,他可没有老妇人的待遇,这把老骨头几乎就交代在了柴房里,哪怕侥幸未死,也是伤了元气。 “罢了,罢了,都散了吧。” 老夫人意兴阑珊,摆摆手,在几个丫鬟的搀扶下离开。 一众老者也都散去,只有张文安坐着不走,片刻之后,王府中的灯火熄了,宾客尽散,老妇人又自走出来。 “龙渊卫,四卫死伤七成,仅剩三成,王府客卿风流云散,护卫、私军几乎没有剩下的了……” 张文安痛苦闭目: “三处边关,方征豪已有反心,魏正先也满怀怨恨,林启天重伤损了根基,则可真是……” 这是真正的剧痛。 张灵峰暴起发难,除却不在城中的南山霸、于方舟所带的数百人,剩下的不是归了贼,就是糟了难。 以至于,原本近万规模的龙渊卫,已然不足三千了。 各种私军,以及城中亲近的势力,也都遭了殃,以至于,这一场宴会之上,除却南山霸之外,几乎就没一个是真個参与救援他们的。 这简直就是莫大的讽刺。 但这宴会,仍是不得不开,不但要安抚人心,还要各种赔偿,让他肝火大动。 “公羊武呢?” 老夫人问。 “他……他也已经离去了。” 张文安苦笑: “我等遭难,他被王牧之所制,此时也没有颜面再留下来了。他与徒弟徒孙,以及未死的客卿,也都离开了……” 风雨飘摇! 一场动乱平息之后,不止是城中几大势力,就连他们自己,也感受到动荡难安的气息。 “朝廷在,大义在,一时的阵痛,终归可以抚平。” 老夫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值此危难之时,老的昏迷不醒,少的出家为僧,小的懵懵懂懂,她哪怕心神俱疲,也不能倒下。 “难,难,难。” 张文安连连摇头: “近些年,诸道起事不绝,旁人不知,咱们还不知?与青州接壤的西北道中,据说前些日子也有了动乱。 一神通主横空出世,已占据三府之地,聚众百万,整个西北道,都已乱成一锅粥了……” “难,就不做了吗?” 老夫人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只有老身还有一口气没绝,也绝不能丢了祖辈留下来的基业!若真丢了,你我死后都无颜面见先祖……” 张文安沉默了。 许久之后,才道: “经此一事,王府实力大不如前。道中难免蠢蠢欲动,当今来看,对我等威胁最大的。有三人。” 老夫人看着他。 “王牧之、方征豪,以及,杨狱!” “杨狱?” 老夫人皱起眉头: “他可是昨夜才救了咱们。” “恩是恩,威胁是威胁。此子年岁比之凤仙还要小一些,但武功已至一流,神通加持,可硬撼大宗师了! 这样的天赋人杰,天下少有。而且……” 张文安也冷静了下来: “他于民间,有着诛杀旱魃,挽救万民之声望,于龙渊城,有着匹马驰王的声名! 于军中,他有逼退方征豪,援手魏正先、林启天的战绩在,而且,他是徐文纪的弟子!徐文纪在青、云二州的声望……” 他的声音越来越凝重,老夫人的眉头也渐渐皱起: “徐文纪果有识珠慧眼,可惜……” 第439章生前身后名 “可惜我家小凤仙没有这个福气……” 透过门缝吹进来的夜风越发的刺骨了,老夫人不由的紧了紧衣衫,好似忘却了自己许多年前就已寒暑不侵了。 “嫂子……” 张文安有些担忧。 他这位嫂子,出身武林大家,年少成名,天赋高绝,曾几何时,武功还要压过自家大兄。 但入王府之后,就渐没了性子,越是年老,就越是心软。 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不止一次的提及过对张灵峰的处置,然而,她总是一推再推,现在…… “值此风雨飘摇之时,若无铁血手腕,想要护住家族、基业,几无可能……” 老夫人微微一叹。 “您明白就好。” 张文安神色缓和。 “这道理,人人皆明白。可明白归明白,有些事,却是做不得的。” 老夫人缓缓起身。 她清亮的眼神有着难以形容的色彩: “你懂你家大兄是什么人吗?” “您这是……” 张文安重点竹杖,摇头不已。 “你家大兄,少年时匹马行天下,后从军,跟随玄霸兄征战沙场,流积山一战,险死还生十数次,终成大宗师。 战后四十年,殚精竭力于民生,虽无法改易龙渊苦寒,可他这一生血汗精神也都洒落此间。” 老夫人看向张文安,后者不禁移开目光,好似被刺痛的双眼: “可你还记得,他的治军、治家的八字吗?” 宁为玉碎, 不做瓦全! 张文安身躯一震,如遭雷殛,他看向眉发皆白的老妇人,恍惚间,又看到了七十年前那位仗剑天下的少女。 “龙渊道是他的基业,我要守,死也要守!” 老夫人的声音从来锋芒,张文安却觉自己好似被刺痛了,忍不住低下了头。 銆愯瘽璇达紝鐩墠鏈楄鍚功鏈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紝瀹夎鏈鏂扮増銆傘/ “但他的名声、他的武道意志,我更要守!” 失了这基业,她无言见龙渊张家的列祖列宗,可失了后者,她就再无言见他了。 而相比于他,张家的列祖列宗,在她这里,又算个什么?! “我,明白了。” 张文安老脸涨红,终是以袖遮面,跌跌撞撞的出了门。 呼! 夜风自洞开的大门吹了进来。 老夫人轻擦眼角,瞪眼怒骂: “夜里风大,你这丫头怎敢遮面折腾你家爷爷?还不快滚进来!” “呀!” 夜幕中传来惊呼。 “奶奶……” 裕凤仙憨笑着推着四轮车,小心翼翼的进来,上面的老王爷昏昏沉沉,却似听到什么,笑着流泪。 “你这丫头。” 老夫人笑骂一声,走上前来,压着心中酸涩为老头子推宫过血,拭去泪花。 “奶奶别气,凤仙也是没办法……” 裕凤仙抱着奶奶的手臂,说了好一阵好话,老夫人的脸色,才好了些。 她确实是没办法。 她心情郁郁折返,不想正好听到了屋内的话,东龙道果赋予了她极为强大的生命力,让她的体魄都在蜕变。 五感也随之有着极大的提升。 这要是别人,她立刻就得拔刀力劈,可里面一个是二爷爷,一个是奶奶,她是真没辙,只得去将老爷子搬了过来。 “再有下次,老身非打你不可!” 点指着孙女光洁的眉心,老夫人又气又好笑,又有些心疼: “你这丫头……” 人已拒了你,你还…… “您要真做了恩将仇报的事情,孙女,也只得死您面前啦!” 听着孙女的话,老夫人真有些心疼了: “疯丫头,说什么胡话?” “随口一说啦!凤仙就知道奶奶不会,您可是纵横天下的侠女呢!” 裕凤仙讨好着笑。 “唉。” 闹了一会,老夫人真有些叹息了: “早知后面横生枝节,当日老身就该做主,直接将你与他定了亲!” “您说什么呢?!” 裕凤仙耳根发红,屋内温度升高。 “那小子天赋绝伦,武道一流且身怀神通,自出道来,从未有行差踏错的时候,品性、心性、武功俱是天下一流…… 这样的人,即便出身低了些,也是天下女子都可望不可即的良配了。” 老夫人是真的有些后悔了。 而裕凤仙的心思,却不在这,她气的跺脚: “这坏小子,不知以什么手段,弄了个假道果蒙骗我,害我傻兮兮的捧着个假葫芦,每天夜里念叨……” 见孙女这样,老夫人又有些动心思: “要不,咱们再试试?” “不要!” 裕凤仙断然拒绝。 “这样的人中龙凤,值得一试……” “奶奶!” 裕凤仙有些气鼓鼓: “他便是有千好完好,天下人都喜欢,我便一定要喜欢他吗?” 瞧着明显不一样的孙女,老夫人露出微笑: “那你这又是?” 砰! 凤仙跺脚,庭院轰鸣,地板开裂,荡起大片烟尘。 “他骗我!” “我,我只想打他!” “现在就想!” …… …… 已然许久不曾出现过的字眼再度浮现的时候,杨狱有些头疼。 暴食之鼎的蓄能,并没有因为食材品质的变化,变得消耗更多,但蓄能的进度,同样快不了。 熔炉铸就之后,杨狱曾尝试过一次,敞开去吃,然而,十天,似乎就是极限。 不可能再短。 哪怕,他忍痛买了一些玄铁豆子,也是一样。 “罢了,只能慢慢来,好在也不急。现在,也不是搭建法坛的时候……” 放下木雕,杨狱开始整理其他的食材。 龙渊城到底是一道中枢,城中旧物着实不少,各类蕴含烙印精神的不在少数,他逛了不过几条街,就收了十多件食材。 足以再度炼化一次九牛,十龙十象食谱了,如果,还能炼化的话。 “撼地神种已被我得到,那么,这流积山幻境,还能进入吗?” 望着已无光亮的食谱,杨狱有心尝试,可惜蓄能不足。 这一处食谱中蕴含的幻境,对于他的助益之大,超乎了他得到的所有食材。 若没有那高水云集,铁血杀伐的战场,他纵然天赋再高,也无法积累出这一身杀伐经验。 “擎天撼地,这应当是张玄霸的神通,依着我上次在幻境中听到的,他似乎是将这门神通分拆开来……” “撼地在我手中,那么,擎天又在哪里?” “麟龙道?还是……” 杨狱默默思量着。 突然,他似有所觉,猛然睁开眼,就察觉到一道怒气冲冲的强大气息,不加掩饰的向着自己冲了过来。 “这是?” 杨狱心中一动。 起身, 开门。 呼! 狂风卷起灰尘,裕凤仙从极动到极静,猛的停在了天色将亮未亮的小巷之外。 “郡主这是?” 杨狱轻咳一声。 “没,没什么……” 气冲冲的冲来,她才猛然想起,自己早打不过他了…… “没事?那,一起去吃些早点?” 从她的表情中,杨狱就猜出了自己糊弄她的往事露馅了,但他性子比前些年可沉稳多了,脸不红心不跳的转移了话题。 “啊?……好,好吧。” 裕凤仙怏怏低头,提着刀的手紧了松,松了紧,终是一咬牙,将刀丢给了气喘吁吁而来的几个丫鬟抬着。 不打了! “小,小姐……” 几个丫鬟追的气喘吁吁,本是满脸担忧,见得两人有说有笑的离开,都有些傻眼。 合着,您这杀气腾腾的跑出来,是要和人约着吃早点?! 清晨的龙渊城,处处皆炊烟,早点香气飘散在大街小巷。 来到昨日吃早点的街道,几个摊主却似已经知道了杨狱的身份,纷纷推辞不要钱,更多的人在远处围观。 一日两夜过去,那一日西城祭天台发生的事情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杨狱都不必细听,满耳就尽是‘杨宗师’三个字。 感激者有、敬畏者有、恐惧者有…… 武者的饭量,都很大,裕凤仙自然也不例外,她的姿态很优雅,但吃的却很快,不比杨狱慢多少。 两人从街头吃到巷尾,但一路上,就只是吃,没有说话,气氛有些诡异,让诸多摊主都远远避开。 不敢打扰。 “你,似乎不止一门神通?” 裕凤仙有些受不住这种气氛,主动开口。 “嗯。” 杨狱点头。 这本来也瞒不过人了。 “神通的选择,千万要慎重……” 裕凤仙欲言又止,索性传音: “依着皇室的说法,任何神通主,有且只能有一门本命神通,除此之外,就只能拥有三枚神种……” “还有这个说法?” 杨狱皱眉。 他只知道有‘神通不可轻用’的说法,神通数量的限制,却并未听说过。 “神通根植于魂灵,好似还和道果有着关系,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谈论起就行,裕凤仙就很从容了: “好像,和道果数量还有着关系,据说世上有些极罕见的神通主,同时认主两枚道果……” “这样……” 杨狱摸摸下巴,放下心来。 道果,他似乎有三个…… “还有,一旦完成仪式,一定要持戒,无论道家、佛家还是哪家的,至少要持一戒……” 裕凤仙传音。 “又是持戒……” 杨狱心中泛起涟漪。 “这是我家秘传的持戒之法,你,别外传……” 回过神来,看着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裕凤仙,杨狱有些发怔。 她这是?haptere 第440章射日神弓 什么是持戒? 怎么持戒? 接下来的几天,杨狱始终在思量这个问题。 他的根基终归太浅,得到的情报虽然不少,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太过散乱不成系统。 以至于,他对于神通、道果、位阶、持戒、仙佛之路、天海界的理解,都有些模糊与浅薄。 “呼!” 将揣摩了好几遍的古卷放回芥子空间,杨狱提笔,在纸上写下八个大字: 天人相冲,仙神失我。 “情报太少,太过具体的无法捉摸,但持戒的本质,就在于这八个字了……” 这几天,杨狱整理了自己所知的情报。 包括且不限于裕凤仙处、徐文纪处、大老板处、天海界土地归真幻境中获取的诸般书籍,以及三笑散人的只言片语。 “依前人的说法,道果为大道之基,神通为天地权柄,以人御天地之力,如幼儿抡大锤,极易伤及自身。 这是神通不可轻用,这个说法的来源。同理,人心精微,天地浩瀚,仙佛之路,就是人与天地自然的角力。 一旦迷失在天地浩瀚之中,则我非我,再无我。此为‘仙神失我’。” “而持戒,应当就是上古仙神应对‘仙神失我’的手段,旨在护持本心、本我、本性。与其说是戒,不如说,是人性的锚点。” 杨狱搁笔,轻出一口气: “是或不是,此时的我,所能理解的,也只有这样了。或有偏差,但应当不会有太大出入……” 裕凤仙留下的册子,价值极高,这算上杨狱真正意义上入手的第一门‘完整持戒法’。 只是…… “这持戒法,选择,这般多的吗?” 杨狱有些牙酸。 此戒非彼戒,其中或许包涵了一些佛道两家广为流传的戒律,比如、色、杀、淫邪之类。 可更多的,还是针对于人心诸感,七情六欲。 各家持戒法,都有不同,但究其根本,不是断,而是持,封存入心用以抵挡迷失。 持戒后并非就七情不在,可清心寡欲是必然的。 “持戒……” 杨狱沉吟。 哒哒哒~ 一长两短,三声敲门声响起。 乔装易容过的林文君、余灵仙一前一后进入房间。 “找到人了?” 杨狱收起笔记,虽然这两个人并看不懂他前世的文字。 “是。” 林文君回答的毫无负担,相比之下,余灵仙就有些犹豫,但迎着杨狱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 “传授张灵峰道术的,应是我教在龙渊道的总舵主‘云烟’长老,她虽非大宗师,可道术通神……” “她在何处?” 杨狱询问。 既然下了决心,余灵仙也不再犹豫: “她销声匿迹多年,却是潜藏在王府之中,一个时辰前,她联系我等,在王府会面,地位只怕不低……” “王府之中。” 杨狱并不意外。 王府之中,戒备森严,想要长年累月的接触被禁足的张灵峰,则说明,其人比在王府之中占据要位。 “是否要我等前去见她?” 余灵仙问。 “正好王妃邀我赴宴,不妨一起去。” 杨狱起身。 数日过去,龙渊城的局势已然暂时平定,只差揪出这只老鼠,镇邪印的仪式,应当就可以完成了。 “一起?” 余灵仙神色微变,却也明白,眼前这位,是在防备自己。 “自然一起。” 杨狱也不隐瞒,他并未完全相信余灵仙,尤其是干系到镇邪印的仪式,相比之下,他没来由的更信任林文君: “你去见她,将她领来见我。” 听得这话,林文君难掩神情的激动,虔诚跪下,发出让余灵仙浑身发麻的娇声: “愿为主上效劳。” …… “你们教中的秘术,诡异之处,确实天下罕见。” 去往王府的车辇中,杨狱放下车帘。 哪怕林文君的变化,受益者是他自己,可这种前后判若两人的转变,还是让他对怜生教的忌惮更深。 在前世,信仰归根究底,求的不过是心安,如林文君这样,简直比传说中的狂信徒还要可怖。 “林师姐这种情况,即便在教中,也是极为罕见的,她……” 余灵仙脸色很不好。 比之杨狱,她的感触更深,因为出身同门,某种意义上,她也是有可能沦落为这种状态的。 “入府之后,不要说话,别人问起,只当自己是我侍女即可。” 杨狱平心静气,内观己身。 坐车与徒步对他的区别,只在于前者他可以多搬运内息走一周天。 未多久,车辇停下,王府已在前。 王府,坐落于龙渊城正中心,四大城区的划分,也以其为中心。 眼前的府邸,虽然比不上其他繁华大道的王府,但在杨狱眼中,也不会比前世的紫禁城小上太多了。 事实上,在老王爷不曾受伤之前,数千龙渊卫都居住在王府之中,训练、巡逻,其占地之大,可想而知。 “贵人,请下车。” 掀开门帘,杨狱眉头微挑,身后的余灵仙,却不由的心中一颤。 大开的朱紫色大门前,两行精气完足的精悍龙渊卫长长列队,余灵仙、张龙福都在后面,头前迎接的。 居然是老王妃,以及王府名义上的大管事,老龙渊王的嫡亲兄弟,张文安。 这规格…… 余灵仙倒吸一口凉气。 杨狱也有些出乎预料,如龙渊王这样的身份地位,除却圣旨以及其他藩王前来,是根本不会开中门的。 遑论让老夫人亲自迎接。 “前几日事务繁忙,未能第一时间答谢,还望杨先生勿怪。” 老夫人长长一拜,衣袍垂地。 她的身后,包括裕凤仙、张文安、张龙福在内,所有人也都齐齐下拜,齐声道谢。 这样大的阵仗,直引得远处行人一阵瞠目,哗然。 “老夫人折煞杨某。” 话不至,人已先到,杨狱双手托住老夫人下拜的双臂,将她搀起。 “杨先生援手之恩,我龙渊王府一脉,必将铭记于心。” 老夫人顺势起身,仍是极为客气。 同时,她也在打量杨狱,见其剑眉星眸,体魄匀称修长,行走坐卧之间,一体成融,心中不由的暗暗赞叹。 不说其身怀的神通,单单这份武功,已是足以令她赞叹了。 同辈之中,除却那些被各家秘而不宣,倾力培养,静待天时的‘神通种子’,几无可与之比拟的了。 “老夫人上书大诰,于杨某有恩在前,此番,不过扯平,怎敢居功?” 杨狱摇头。 从心里,他对龙渊王府除却裕凤仙之外的所有人,都谈不上喜恶,但也并不愿与他们牵扯太多。 说到底,对于这些身居高位的老狐狸,他始终抱有戒心。 “奶奶,哪有拉着客人在门外攀谈的?” 见老夫人还想说什么,裕凤仙扯了扯她的衣角。 “不错,不错。” 老夫人这才作恍然状,把住杨狱一臂,走向府中,直让后者心中皱眉,其余人艳羡敬畏。 …… …… 僻静的小巷中,林文君乔装改面,其貌不扬。 她小心的走过几条巷子,绕到了王府后门所在,小巷里,没有什么人,只有十多个送菜肉米粮的推车停着。 “林姑娘,随我来。” 林文君等候了片刻,就有声音传来,一中年妇人拉开门,请她进来。 “你是?” 林文君很警惕,眼前这妇人,身怀不低的武功。 “我是云婆婆手下的粗使丫鬟。” 妇人微笑,请她进来。 王府的后门,是家丁、丫鬟、后厨、库房所在,虽也干净,味道却多少有些。 林文君微微皱眉,走了好一会,才来到一处清幽的小院前。 “您请。” 妇人退开,任由林文君进入。 后者心有戒备,却还是点头进入其中,这间院子,其实不小,前后二进,十多间房,有着独立的水井与茅房。 甚至于,还有一片不小的花圃,屋檐下,还有着几只名贵的鸟雀在笼中梳理羽毛。 “地藏老母本源经?你是我地藏一脉的圣女,指点你武功的,是门中的哪位?她精擅哪门道术?” 苍老的声音突然入耳。 林文君神色恭敬,回: “回云长老,指点弟子武功的,是云河长老,她精擅的道术是‘大破伤神符’……” 哗~ 门被推开,一很有几分雍容的老妇走出,清冷的目光点指林文君,不由的摇头: “连一门道术都不会,难怪外派,以你的进度,明年的评定,你就会跌下圣女位……” ‘老东西,你不也跌落圣女位?’ 林文君心中大骂,面上却是一黯,大礼拜下: “求长老指点迷津!” “还算机敏。也罢,既然你我有相见的缘法,那么,倒可指点一二。” 云烟面上有着一抹笑容,旋即收敛,淡淡道: “你可知,本长老唤你前来,是为什么?” “不知……” 林文君摇头。 “盗宝!” “啊?” 林文君愕然。 “莫道王府无宝贝,龙渊道虽是苦寒之地,可到底是统率亿万民众的中枢所在,宝物自是不缺的……” 云烟随口解释了一句: “本长老设法让你进入宝库,其余财物、丹药,由你自取,本长老,只要那口神弓!” “神弓……” 似是想起了什么,林文君倒吸一口凉气: “长老,你该不会是要……” 这天下,最强大的势力,或许不是怜生教,可底蕴最深,存世最久,最为神秘的,则必无可争议。 銆愯瘽璇达紝鐩鍓嶆湕璇诲惉涔︽湤沐ソ鐢ㄧ殑pp锛屽挭鍜闃呰伙紝瀹夎呮湤沔柊鐗堛傘/ 古往今来, 三千年的漫长岁月之中,怜生教都在致力于造反,以及道果、神种、传承法宝。 而关乎于弓的,却只有一个。 “射日道果……” 林文君心如擂鼓,想起了那枚被封存在总坛不知几百还是上千年的道果。 “你……” 云烟正欲说话,心中一动,让林文君藏在院中,自己则走向门外。 砰~ 敲门声只响了半声,门就被打开。 “云婆婆,王妃有事召见……” 护卫恭敬道。 召见? 云烟皱眉,却也不得不合上房门,随他前去,她本不愿去,可这档口,她并不愿多事。 出得后院,前厅就显得很是热闹了。 “王妃在宴请客人?” 云烟的脚步放缓,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 “回婆婆,是的。” 那护卫有一问,则一答。 “你可知道,王妃宴请的是谁?” 看了一眼不远的前厅,云烟心中不知为何,隐有些不安。 “回婆婆,今日是大宴。” 那护卫脚步不慢,说话却很温吞: “据说,与宴的有林启天、魏正先两位大将军,万象山人王牧之,东厂二档头,以及,那位杨宗师!” “嗯?!” 第441章天地大变的征兆 嗯?! 能够收敛锋芒,蛰伏二十年,以武道宗师,道术大家之身,纡尊降贵服侍他人,云烟自认足够沉稳。 但这一瞬,还是不由的心头一颤。 暴露了?! ‘不对!’ 一瞬之后,云烟按耐住了心头悸动。 她自问藏的极好,哪怕张灵峰都不知是自己传授的道术,更重要的是,她虽然自负,可也不认为抓她,需要这么多大宗师。 “那可真是大宴了……” 云烟随口说了一句,摸了摸胸口藏着的赢物,硬着头皮走向前厅。 她不得不去,因为此时离开,那才是真个暴露…… 唰! 一门之隔,好似两个世界。 但那一道道目光落在身上,云烟的心中剧震,几乎夺路而逃。 “老夫人……”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却不是伪装了。 然而,当她抬头,看向前厅中落座的众人之时,心中残存的侥幸终于彻底消失。 檀木大桌上,坐着八人。 除却她熟悉的老夫人、张文安、裕凤仙以及那护卫之前提及的,五位武道大宗师级高手。 而让她心神俱震的,是立于那身着玄色武袍的青年身后的,余灵仙…… 她,真的暴露了! “怜生教驻龙渊道总舵主,云烟,你骗得老身好苦啊。” 老夫人面色微沉。 如重锤击面,云烟身躯一颤,踉跄一下,面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怜生教的人,真是无孔不入。” 林启天落下酒杯。 数日静养,他的伤势好转不少,只是气色仍有些差。 “阴沟里的老鼠,总归是多些,任某自神都至龙渊,可是杀了足足一路,可惜,大鱼还是头次碰到。” 任小枭看了一眼杨狱,眸光闪烁。 眼前这老婆子,身怀异宝道术,气息藏匿的可说是极好,哪怕先入为主知晓了此人的身份,他居然都没嗅到那股令人厌憎的味道。 不问可知,这老婆子即便在怜生教,也不是泛泛之辈。 “听闻怜生教仿朝廷建制,九道合有九大总舵主,怎么这老婆子,连百窍都未开?” 魏正先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 “道术大家?不知,你的法坛,可起了?” 几人一言一语,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气息皆将其人锁定,几句话未落地,云烟的呼吸都已不畅了。 相比于道术,她的武道可说一般,不要说与在座的几人相比,比之龙渊卫四大统领,都要逊色一筹。 落到网里了…… 云烟的脸色难看至极: “今日被你等看破行藏,也无需隐藏了,不错,我便是云烟!” 身为怜生教长老,一道总舵主,她到底非是泛泛之辈,在弥天般巨大的压迫之下,竟生生冷静了下来。 “看来,你是别有依仗。” 老夫人微微摇头。 这天下自然有直面六尊武道大宗师而神色不变的存在,可那并不包括眼前之人,只是,她敢蛰伏在王府之中,自然是有着依仗。 只是…… “今日我栽了,无话可说。可你们想要拿下我,也是妄想!不如……” 云烟冷静下来,可眼前局势,对她来说,仍是不可承受之重。 “我听说近些年,怜生教以秘法炼制出一批法器,可在一定程度上,发挥出法坛的效用。” 杨狱五指拨动着觉闻珠,也在打量眼前这老婆子。 一如张灵峰,眼前之人的武道并不扎实,但气机百变,隐隐间,似无法锁定身形,这是道术上身了。 “嗯?!” 听闻此言,云烟的面色又是一变,眼神错愕一闪,化作凶戾: “你竟然知道?!” 三千年里,怜生教始终致力于追寻远古,为此,也做过无数的尝试,可天地的变化缓慢且无法捉摸。 直至数年前,教中才炼制出了可代替法坛,可随身携带的法器。 但这,是教中绝密! 是被锁魂印禁锢,哪怕是她,都不能主动说出口的隐秘! “居然真的有?” 杨狱眸光一凝。 这个消息,是他从林文君话中推测出来的,但到底也只是猜想而已。 “嗯?!” “真有这种法器?” “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在座众人神色也皆有变化,便是不言不语的王牧之,也不由的皱眉。 道术之所以被武道压制,其最为根本的原因,就是法坛的束缚,而若是没有了这个束缚…… “你诈我!” 云烟暴怒,就要催发法器。 轰!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耳畔已有闷雷之声响起,一只手掌却似比轰鸣更快,一霎都不到,已几乎要抓到面门。 魏正先悍然出手,五指弹抖,空气如帛般被轻易撕裂。 “诸位,拿下他!” 老夫人长身而起,音动的瞬间,也出手了,她并指如剑,虽后发,却似比魏正先还要快上一些。 直点云烟心腹。 她执掌龙渊多年,自身又是武道大家,却哪里不知道这种‘法器’如果真有将会是何等可怖的事情。 这是足可颠覆天下局势的东西! 是以,她果断出手! 轰! 前厅蜂鸣,气浪被蛮横的挤出了大门,化作狂风吹的四周草木摇晃,尘土飞扬,一众护卫都踉跄后退。 “休想!” 云烟目眦欲裂。 这老婆子低声嘶吼一声,她胸前的衣物瞬间炸开,一枚令牌上泛起的道雾剧烈沸腾,欲要扩散。 “如影随形?!” 同一时间,林启天的眼皮一跳,也自出手了,他屈指一弹,杯中茶水就自化作利器铺天盖地般打向其人身后。 轰! 一息不到,三尊大宗师齐齐出手,以最为狠绝的手段封死了前厅内外所有闪转腾挪的余地。 砰! 一声闷响,云霞催发的真罡好似纸糊的,被魏正先一气抓破,连珠炮也似的炸响在她的身上响彻。 銆愯瘽璇达紝鐩墠鏈楄鍚功鏈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紝瀹夎鏈鏂扮増銆傘/ 林启天以水化箭,打断了她的筋骨。 老夫人那一指,在她转身那一瞬间,正中脊椎,劲力鼓荡,震散了她的真罡、内息与血气。 然而,道术的施展,根本不需要内息运转! “噗!” 浓烈的血液喷出即散开,好似血雾般将她全身笼罩,在最后那一瞬,她发动了道术。 然而, 她眼中的神采还未来得及落下,就觉身躯一沉,一只白皙手掌,后发后至,比所有人都慢了一拍。 却正正好好的扣住了她的后颈! 咔擦! 五指一捏,如拈豆子般碎了她的脊椎,犹如甩蛇一般,重重掼在地上。 “噗!” 又一口鲜血喷出,云烟的脸色煞白,耳畔,才听到姗姗来迟的声音: “你这道术,可不如张灵峰……” “你!” 云烟惊怒已极,却又止不住咳出血来。 她的伤势凄惨,几乎无有挣扎之力,檀木桌上几人,注意力却又不在她的身上了。 “此獠的这门如影随形道术,其根本不在于她本人,亦或者那弥散的道雾,而在于‘光’与‘影’。” 杨狱收回手掌,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随口解释了一句。 “光、影?” 魏正先若有所思。 “这门道术,其精妙已展现在名称上了,道术施展,光照其影所在,则皆可达。” 扫了一眼泛起莹光的镇邪印,杨狱微笑回答: “道术又不是神通,不可能凭空消失又出现在某一处,之所以如此,不外乎是道雾与光、影的配合。” 道术,或可发挥出传说中的神通之威能,但眼前之人显然是做不到的。 甚至于,张灵峰也是办不到的。 哪怕在那样浓郁的道雾之中,生死道场的加持之下,他的道术品阶,也还停留在第八品上。 依着杨狱的估计,至少要第九品的上等道术,才可有神通一重的威能…… “这样……” 在座几人皆若有所思,反倒是被打成死狗的云烟没了人理会。 只有张龙福无奈挠头,强忍着恐惧从这老婆子身上取出了那枚染血的令牌。 “怜生老母急急如意法令?” 外观来看,这不过是寻常的令牌,即便是百锻级玄铁打造,也不见有什么神异,几人先后入手,也都没什么发现。 “这令牌,干系重大,任某需立即上报。” 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任小枭都没看出神异来,但之前一幕,他看得清晰,心中不敢怠慢,匆匆告辞。 他本想带走令牌,但念头还未升起,就被掐灭了。 “这令牌。” 看不出东西来,几人心中虽然慎重,却也没了什么兴趣。 任小枭离去之后,自来此间,都不曾说话的王牧之,也起身告辞,只是临走时,邀请杨狱明日去万象山赴宴。 杨狱不拒绝,也没答应,甚至都没起身,他的心思,已被那令牌所吸引。 “吸纳灵机……” 杨狱有些失神。 三笑散人的潮汐论中,灵机渐归,就是潮汐将至的佐证,也是天地大变的征兆! “杨先生?” 杨狱回过神来之时,酒宴已到了尾声,除却自己之外,就只有老夫人、裕凤仙还在了。 “这令牌……” 老夫人欲言又止。 杨狱想了想,将‘吸纳灵机’的命数截取,然后将令牌递给老夫人。 “此物事关重大,近些年里,天工院中,就有着类似的尝试,可惜多数失败,此物的消息传出,必会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老夫人道出目的: “老身想以此物,请天工院主来一遭龙渊,看能不能挽救王爷……” “此物对杨某无用,老夫人不必解释什么。” 杨狱并不在意这么一块令牌,他此时连一门道术也无。 只是…… “天工院主?” “大明天工院主‘齐长法’身怀道果‘神工’,据说前年点燃命图,老身数次邀请,都被拒绝……” 老夫人珍而重之的收下令牌,复又郑重道: “杨先生搭救之恩,后自有报,此物,也不可白拿……” 不等杨狱开口,她已看向裕凤仙: “凤仙,你带杨先生去秘库,其中宝物,任先生自取一……三件!” 第442章入宝山,杨狱心动 一场宴会,就此结束。 杨狱本以为此次宴会,老夫人会有什么要事,但到最后,除了半截拿下的云烟之外,全程都只是拉家常。 各种缅怀过去,让他听得都有些昏昏欲睡,若非等云烟上钩,他半路就得走人。 只是…… “都是老狐狸啊……” 说话的,是裕凤仙,她斜了杨狱一眼:“还有个小狐狸……” 这一场宴会,她待的就很乏味,两位长辈在座,让她浑身不自在,全程烦闷的绞手指。 而让她佩服的是,杨狱从始至终都能插得上话,也不见有烦躁。 “类似今日的宴会,以后不会少,郡主还是早点适应。” 杨狱看了她一眼。 这些年,他见过的大家族子弟,实也不少,其中纨绔有之、天才有之,被家族放养的有,被倾力培养的也不少。 但如裕凤仙这样心思单纯的,着实太少见了。 那位老夫人爱煞了这孙女,多年来小心翼翼的宠溺,让她多少有些骄纵,可也保留了一颗赤子之心。 嬉笑怒骂随心,这是他自己都不曾有的心境。 只是, 这样的性子,练武自然无往不利,但只怕比自己都更不适合做个掌权者…… 杨狱本以为她会反驳,却没想到,裕凤仙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会学的。” 见杨狱有些发怔,她又道: “奶奶年岁大了,龙福又少不经事,我虽然不喜欢这些,但,舍我其谁呢?” 说着,裕凤仙摆手起身: “来,请你参观我家秘库,这地方,我也就去过那么一次呢……” “你在此处等我。” 交代了一句乔装易容的余灵仙,杨狱跟了上去。 他此来本是为了揪出藏匿在暗中的云烟,并未想从王府打秋风。 但既然碰巧了,他也不会虚伪的推辞,因为他,着实穷的叮当响…… 秘库,既有着秘字,自然就不会如库房一样堂而皇之的坐落于人尽皆知之地。 龙渊王府的秘库,处于后院假山之下,幽暗的地下巷道之中,只有零星的灯火。 “这座秘库,是爷爷年少时修的,后来,每每得到一些东西,又怕父亲他们拿去玩,就会放到这里……” 举着火把,裕凤仙介绍着: “其实,说是库,其实里面的东西也没多少,有清缴的兵器、秘籍,朝中赐下的丹药,以及一些不知名、用的道果……” 杨狱心中有些兴趣,主要是对于丹药,不过,他更大的兴趣,在另一人。 “齐长法?” 裕凤仙微微一怔,略做思忖后,道: “这人,很神秘,他出现在外人面前,还在甲子之前,神臂弩据说就是出自他的手臂。 上次我听奶奶提及过,这人身怀‘神工’道果,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曾以木料雕成大鸟,绕着神都飞了三天三夜,震惊天下!” “木鸟绕城,三日不落?” 杨狱眼皮一跳。 这既视感,可就着实有些太强烈了。 “这人太难请了,奶奶数次相邀都被婉拒。 说是要缔造出一件能让江山永固的神兵,可这些年下来,也就做出来些‘霹雳雷火弹’,但对于我辈武者的威胁,还不如神臂弩呢!” 说话间,裕凤仙停下脚步。 咔吧 绞动声中,一扇石门出现在前。 呼! 石门洞开,阴暗的室内就自亮起柔和的火光。 杨狱收敛心思,跟上裕凤仙,余光一扫,这间石室其实并不大,也就寻常书房。 但石门洞开的瞬间,杨狱就觉心头一跳,暴食之鼎剧烈的颤动起来。 这里面有道果,且不止一枚。 “呼!” 裕凤仙合上石门,轻扫灰尘,石室之中,一如外界书房。 前后几个木架上,摆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被琉璃玉杯罩在其中。 书籍、木雕、瓷瓶、奇异的金铁,以及一张悬挂于石壁之上,像极了四象弓的同类木流弓。 “这口弓?!” 杨狱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身为弓道大家,他一眼就看出这张弓的不凡。 其高足一人,弓身好似两条紧密纠缠的苍龙,两颗龙头各自咬住弓弦的一端,绷紧到了极限。 而那弓弦,足有拇指粗细,黝黑发亮。 一眼望去,一股苍茫气息就扑面而来,好似蛰伏洞穴中的猛兽,在龇牙。 “这口弓名唤‘乾龙’,位列天下十大神弓,传承了足有上千年,据说与唐末枭雄高甲有关……” 见他有兴趣,裕凤仙随口解释了一句,这石室中的东西,她最熟悉的,也只有这口弓了。 “据说,唐末之时,岭南群山之中,曾有一头龙妖出世,危害一方,高甲得知,率众屠龙,取下蟒龙大筋,浸泡在特制的胶汤之中。 可惜,高甲战败而亡,这条大筋也就下落不明,直至三百年后,才被‘神兵谷’的人找到。 以此,铸成了这一口惊世神弓,前朝倾覆之时,这口弓流入民间,二十多年前,被我爷爷所得,视为珍藏。” 中浸泡三百年而成……” 裕凤仙解释着,而杨狱已暗中催使了通幽,窥探此弓。 神弓乾龙】 命格:大哉乾元,飞龙在天】 命数:三紫、二金、三红、一青】 天龙之兵淡紫、沐血开锋淡紫、无往不利淡紫、藏锋千载淡金、汲气而增淡金、杀人盈野深红、聚气成箭深红、噬主恶龙深红、明珠暗投淡青】 状态:尘封未开】 “呼!” 看到这口弓的命数的瞬间,以杨狱今时今日的自制力,都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 自通幽入命直至如今,他不知以此神通看过多少人的命数,然而,除却他自己之外, 却再无一人一物的命数比得上眼前的这口弓! 什么叫神弓? 望着乾龙弓豪奢到极点的命数,杨狱眼神都有些发直了。 这可比之裕凤仙的解说,要直观太多太多了。 “你,你看上这口弓了?是了,你还是个神箭手……” 见状,裕凤仙哪里不知道杨狱已然看上这口弓了。 只是,这可是爷爷的心尖尖,这口弓,在不在奶奶所说的‘三件’之内? “这口弓……” 杨狱开口,也不掩饰:“算不算在那三件之内?若是算,只取此弓,也可!” 云烟身上的令牌可算贵重? 自然算。 但比起眼前这口弓,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这,应该,应该算?” 裕凤仙有些拿捏不住。 她奶奶可不是个大方的人…… “呼!” 见她犹豫,杨狱方才压下心中悸动,强忍着没有去触碰这口弓,转移视线,开始翻阅其他的宝物。 能被老龙渊王珍而重之的藏在秘库石室之内,入目所及,无不是上上之品,在其中,甚至有着一口千锻级的断刀。 然而,有了神弓的珠玉在前,其他的所有兵器,都有些黯然失色了。 是以,杨狱随意的扫了一眼,注意力,就落在了摆放书籍、丹药的木架。 “人元大丹、精元大丹、易经洗髓丹、补元丹……” 默念着木架上的丹药,杨狱好悬没伸出手去。 什么叫家大业大? 寻常人毕生都难得一见的宝丹,这里摆放了十数种之多,且看样子,多数还不止一颗。 “这都是爷爷积攒了半辈子的丹药……” 裕凤仙有些黯然。 小时候,这些丹药爷爷没少拿给她吃,其中不少瓷瓶,她都记忆犹新,可惜…… “老王爷命不该绝,应是有机会的。” 杨狱微微一叹。 今日入宴之前,几人先后都见了那位老爷子,而他的伤势之重,让一众大宗师都皱眉心惊。 这是神通之伤,可又不止是神通之伤,各种奇诡的武功、道术混杂,好似还有咒术。 不要说药石,便是此时秦姒的神通,也无能为力。 裕凤仙背过身去: “快些挑吧……” 道果:十都级部众佛】 道果:十都级牛头神】 道果:十都级勾魂神】 道果:十都级道人仙】 …… 石室之中,足有五枚道果之多,而其中,最让杨狱看重的,则是最后一枚。 十都级白毛细犬妖】 追魂索命之犬,傲笑山林慑服万兽之妖】 仪式……】 可晋升……】 持之可入天海仪式未成不可入,天海未复苏】 前置条件:犬、凶恶、忠诚、白毛……】 “这道果。” 看着那形如犬的木吊坠,杨狱神色微妙。 这枚道果比之之前几个,显得要差一些,却是其中唯一可能对他有用的。 看到这道果,他就想起了还在城外蹲守的大黑狗,这狗子,几乎满足了这枚道果所有的前置条件。 除了, 白毛…… ‘也不知道染个色,成不成?’ 杨狱心中转过念头,本已打定主意,若乾龙弓不算在内的话,他就选这道果,以及人元大丹了。 不想一回头,裕凤仙已自石壁上将那口大弓取了下来,并且,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弓?” 杨狱没有接,虽然他的确心动,但这口弓着实太珍贵。 “嗯……” 裕凤仙想了想,还是将弓递给了他: “这弓,起码得算两件……” 首发最新。 <a href=" target="_blank"> 第443章即将点燃的命图,以及镇邪印 呼 时值深秋,草木渐凋,王府后院的花园中,花草也多枯败。 两个执掌着龙渊道大权的老人,一前一后踱着步,某一刻,张文安开口了: “凤仙,还有机会吗?” 他问的突兀,但老夫人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微微摇头:“不好说,说不好。” “这一宴后,老夫方才惊觉,着实太小看了杨狱,此子,着实可怖可畏。” 张文安微微一叹。 今次宴会,并未谈正事,但其实,也是在试探这几位大宗师的态度。 结果,他不甚满意,却也在预料之中。 王牧之与王府实已离心离德,只是还未真个撕破面皮,东厂态度不明,但未有什么偏向。 而重中之重的林启天、魏正先,对于王府的态度也有着极大的变化,甚至不如对杨狱来的温和。 不止这两人,他隐隐能感觉到,与宴的那几位之所以回来,都极可能是因为杨狱先应下了今日之宴。 这里面的东西,细思极恐。 “年不过二十许,武功一流,身怀神通,几可与大宗师一战,如此人物,世所罕见。” 老夫人不吝赞叹之言,神情却有些复杂: “可惜,他心有所钟,凤仙只怕没有这个福分了,而且……” 后半句话,她未有说出口。 这样的天骄人杰,若在盛世,以朝廷大势,足可收归己用,但在这乱世…… “可惜了,若他是我一脉族人,那么,足可中兴我龙渊,镇压八方不服……” 张文安有些扼腕。 “万事不由人计较,已然如此,就不必多想太多了。杨狱出身贫寒,任侠气重,我等以礼相待,则必不会被反噬。” 一场宴会下来,虽然没有任何允诺,但老夫人心中却是雪亮,知晓该如何应对几人。 魏正先为青州军束缚,善待青州军,则可缓其怨愤。 林启天为故交,只要施以情谊,则可稳固。 那杨狱,有任侠英雄气,则可放低身段,以礼相待,则可定其心。 三者皆定,则王牧之再难掀起风浪。 只是…… “话虽如此,但朝廷处还有变数。以杨狱今时今日展现出来的手段,足可引来朝廷上衮衮诸公的注意了。” 张文安面色微凝: “不过,应当不会太过吧?” 依着朝廷一贯作风,民间但凡有出挑者,无不施以重利以招揽,可即便拒绝,难道还能发雷霆震怒? 若真如此,那天下武林中的大宗师,岂非要死绝? “今时不同往日。” 老夫人却是摇头: “你可还记得数年前听说的,朝廷要立‘锦绣山河榜’?” “嗯?略有耳闻。” 张文安皱眉: “听说,此事是薛地龙起的头,得到陛下的同意?根源,只怕还是与流积山那块‘石碑’有关……” 甲子之前,流积山下,曾有一处‘仙魔幻境’出世,薛地龙于此处崛起,才有后来的平步青云。 当然,流积山一战,与此幻境也不无关系。 “不错。那石碑上写着远古道文,极难破译。可就破译出来的那些,却几乎影响了天下局势。” 老夫人扫过四周,她说话,自然无人敢偷听,却还是压低声线,传音入密: “石碑上言说的种种,正与当世契合,深得陛下信任。此榜,根据薛地龙的说法,干系到‘天地大变’!” “宠信方士,乱国之举!” 张文安恨恨拄地。 “究竟如何,谁也不知,只盼那位陛下,莫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老夫人摇摇头,不再提及此事。 这时,有气流呼啸,一抹红影自远而近,却正是裕凤仙。 收敛心思,老夫人微笑: “他可还满意?” “我办事,您放心就是。” 裕凤仙高昂下巴: “他一见那口弓,眼都直了,此刻必是爱不释手,千恩万谢……” “弓?!” 老夫人的笑容僵住:“什么弓?” 裕凤仙莫名其妙:“乾龙弓啊?” “什么?!” 张文安几乎跳将起来,他举着竹杖的手都有些哆嗦: “乾龙弓,后来不是被藏在我府中吗……” “我……” 老夫人身子一晃,眼前阵阵发黑: “那孽子!” …… …… 咔咔咔 似是城楼吊门在徐徐拉升,剧烈的摩擦声自小院传荡出极远。 足人长的大弓,被缓缓拉开,似如两龙纠缠的弓身下,一支赤金交织的气血之箭,缓缓成型。 呼! 前后十多个呼吸,这口神弓,被拉成了满圆,而杨狱却觉充盈全身的内息、真罡、血气都为之一空。 一次拉弓,居然消耗如此之大? “这,这弓……” 似有无形的大手搅动了整座院落的气流,秋风变得凌厉且凶猛,看着那蓄势待发的一箭,余灵仙只觉毛骨悚然。 这一箭哪怕不是直对着她,可窥见此箭的那一霎,她只觉世界都为之灰暗了下来。 这弓…… “呼!” 缓缓的松开弓弦,气血逆流回归自身,杨狱方才松了一口气。 这口弓,强过四象弓不止十倍。 聚气成箭消耗巨大不说,这口弓想要拉开,难度同样绝大,他怀疑,若非九牛二虎突破至十龙十象,他甚至无法满拉此弓! “这口弓,难道就是云烟老不死想要我盗的弓?!” 林文君悚然一惊。 “她想要盗弓?” 杨狱舒缓着酸麻的手臂,余灵仙也是皱眉,精致的脸上闪过动容: “道果‘射日’?” “射日?”杨狱的神情越发诡异。 他不知是否是巧合,今生的诸般神话传说,与前世有着极大的相似之处,有些地方,甚至相同。 射日传说,就是其中之一。 比远古更为久远的传说之中,有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民无所食,引得群魔横行。 有大神羿横空出世,张开神弓射日,射落九日,身陨大荒。 这传说,在此世流传也广。 “怜生教中,有‘射日’道果?!” 听得林文君的回答,杨狱神色古怪,恍惚间,有种传说神话将要走入现世的错觉。 射日啊。 这得是什么级别的道果?! 等等…… 杨狱反应的很快,看向掌中的乾龙弓: “她欲盗此弓,是因为‘射日’道果,需要神弓作为载体?还是要认主,只能是弓?” “射日道果,教中得来已久,只是,和许多道果一样,这枚道果认主尤为苛刻……” 余灵仙回了一句: “除非有点燃了与‘大神羿’相邻的命图,否则没人知道认主射日道果的前置条件。” “云烟,只怕是在碰运气?” 说到最后,余灵仙有些迟疑了。 如果说云烟蛰伏龙渊王府为奴二十载,只是想要盗此弓来碰运气。 这只怕怎么都说不过去…… “会不会,她背后之人,点燃了与‘大神羿’相邻的命图?” 林文君猜测。 道果认主,犹如降大运,这是天下公认的。 因为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哪怕遇到道果,也是很难满足认主的前置条件的。 而想要恰好碰到一枚适合自己的道果,那可不就是撞大运? 例外,也是有的。 以教中典籍记载,点亮命图之后,在付出一定代价之后,可以看到与自己位阶相邻的位阶图。 以及,道果的认主条件。 “不无可能……” 余灵仙神色有些麻木,她越来越觉得教中隐秘之事太多了。 “那她,岂不是要来寻主上麻烦?” 林文君面露担忧。 主,主上…… 余灵仙回过神,心中越发发毛,这反噬未免太凶了,若非她亲眼见过这种变化。 銆愯瘽璇达紝鐩墠鏈楄鍚功鏈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紝瀹夎鏈鏂扮増銆傘/ 打死都不信眼前之人会是林文君。 “命图……” 杨狱皱眉。 道果四步,命图点燃,几乎距离‘成仙’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种人,他接触过的,也只有王牧之。 杨狱心中思量,余灵仙也满腹心思,未多时告辞离去,林文君恋恋不舍,犹如最为虔诚的信众被迫离开神像,哭的梨花带雨。 最后被杨狱一脚踢出门外。 “这世上的道果,究竟有多少?” 杨狱有些牙疼。 说道果多,他这些年遇到过的,其实屈指可数,说少吧,似乎什么事,都会和道果扯上关系。 聂文洞、张灵峰,以及这盗弓背后,疑似也点亮了命图的怜生教高手。 院落中,杨狱又尝试了多次,最后发现,这口乾龙神弓,着实硬到不可思议,哪怕是此时的他,也很难催使。 威力固然绝大,可消耗,同样巨大。 “只希望这样的消耗,能有足够大的威力。” 把玩了许久,直到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杨狱方才收起潜龙弓,回了屋子。 “这般待人,真要掌权,怕不是要被人骗个底朝天?” 合上房门,杨狱取出了两样东西。 瓷瓶之中,是一枚人元大丹,是最后,裕凤仙硬塞过来的,另一物,则是‘白毛神犬’的道果。 太难得见到妖类道果了,可惜,大黑狗与此道果的前置条件还有所出入…… “呼!” 收好所有的物品,杨狱缓缓阖眸。 随着云烟被擒,龙渊城的动乱彻底平定,镇邪印的仪式,终于完成了。 “镇邪印……” 望着泛着荧光的镇邪印,杨狱心中突然泛起一个念头: “经由镇邪印,我是否能改造活死人,以让其契合‘道果’?人为缔造出神通主?!”haptere 首发最新。 <a href=" target="_blank"> 第444章第八代黑山老妖 …… 视线拔高,自龙渊城北去,出得青州,往北八千里。 有着一座常年积雪不化,人迹罕至的长白之山,其如巨龙横卧于荒原之上,风高雪高,深秋之时,酷烈已可比青州隆冬了。 其中怪石嶙峋,地势复杂崎岖,只有野兽蛰伏在内,人迹罕至。 呼呼~ 凌冽的寒风带来山巅不化的积雪,一袭白衣,马龙图缓行于积雪之上,他的速度很快,行却无声,踏雪无痕。 “那小子?” 某一刻,他的脚步一停,自荒山远望,他依稀可见一座山林,其间,一个衣衫破烂的半大小子,在打拳熬炼体力。 他记得,这是那名叫哈齐的小子,让他惊异的是,一年而已,这小子居然在没有任何人指点的情况下,换血功成。 非但如此,似乎还不止一次换血。 “或许,还会有些惊喜?” 马龙图微笑,却也没有太过在意,不曾现身,身形如风,消失在山林之中。 身为名列山河榜前列的大宗师,他的脚程极快,身随风动,倏忽就是数十丈,崎岖的山路不能阻挡。 不及太阳落山,他已然登上着高足三千八百丈的雪峰之巅。 由此处下望,可见一条奔涌的黑河流淌,穿山而过,去往荒原深处,这却正是天狼王庭的生命之河。 龙江。 呼! 身处白山黑水之间,马龙图举目遥望,比此处雪峰更高处,似被云雾笼罩之地,有着一座巍峨宫殿。 而在两山之间,翻涌的云海之中,竟有一条不知多长的铁索在云海之中起伏。 一道袍老者盘膝铁索之上,任由风云漫卷,飘飘若仙。 “黎道人!” 望见此人,纵然是马龙图,眼底都闪过忌惮。 眼前之人与他一般,是挑战黑山老妖败落后加入七杀神宫的高手之一。 不同的是,自己挑战的,是当代黑山老妖,而眼前这老道,挑战的是上一任黑山老妖。 这是一个活足了三个甲子的老怪物。 此人的武功比之自己都要老辣三分,尤其可怖的是,其一身轻功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只有山巅有风、有云,他就似能永远生活于铁索之上。 “一阳开天,六阴终焉!六气之功,实是无穷。又穷之心,难掌无穷之气……” 似是察觉到了马龙图的窥探,黎道人缓缓睁开眼,浊气吐露,带着疲惫与怅然: “武圣之难,更甚于登天啊……” “道兄又失败了?” 马龙图踏上铁索,不甚意外。 武道传承至今,已足三千年,或许是天地的变化,亦或者是武道在当今年代迎来了爆发。 这四百年里涌现的高手之多,比之过去两千多年,诸朝代的总和还要多。 然而,能够跨过武圣之门的,仍然寥寥。 更多的,还是如他、黎道人一般,被困于门前,老死都无缘更进一步之人。 “我所学这门周游六虚功,到底只有中乘之数,纵然苦研三甲子,也难入绝学之列。 失败,理所当然。” 黎道人的疲态一闪而逝,平静发问: “见过张玄霸了?其人若何?” 听得询问,马龙图的脚下微顿: “西府赵王,不愧雄踞武道之巅的霸主,他的气魄、他的意志,如烈日般不可直视,高山仰止……” “当今天下,仅以武道论,其人当在前三了。” 黎道人微有些恍惚。 “不然。” 马龙图摇头,神色凝重中带着敬畏: “私以为仅以武道,他是当世第一。” “当世第一?” 黎道人笑而不语,只是余光扫了一眼云海中的七杀神宫。 云雾缭绕中,那宫阙好似黑洞,望之令人心中发凉,比之这数千丈高的山风更冷。 “纯粹的武道,只怕无出其右了。过去没有,未来,只怕也不会有。” 马龙图的神色带着恍惚,言语之中敬畏深沉。 “亘古未有?” 见他如此模样,黎道人心中不由的也慎重了几分,他上次见得那位西府赵王,还是二十多年前。 难道说,短短二十年,他居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面对黎道人的疑惑,马龙图只回了一句: “我在他身上,已然感知不到丝毫道果、神通的味道了……” “嗯?!” 黎道人的瞳孔一缩: “他竟然舍得?” 当今之世,道果接连出世,各国神通主如雨后春笋般,这是天地变化之始,各家无不穷尽全力以求之。 他实难想象,居然有人会主动放弃道果。 那可是,仙佛之基,长生之门…… “不懂,也不认同。但这样的大魄力,马某人心中实在敬畏,可惜,身为异族,未能为他牵马坠蹬……” 马龙图微微一叹。 铁索走过,宫殿之前,是一座座后搭建起的石屋、木屋、竹屋,其中居住的,多是和他一般的败者。 见得马龙图,诸多屋舍之中都有目光闪过,但无人发声,沉默如铁石。 再走几步,就是七杀神宫所在。 作为天狼王庭有数的大势力,七杀神宫的门人弟子之少,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偌大的神宫之中,仅有一人而已,其他的,多是和他一般挑战失败加入的。 呼呼~ 一门之隔,天光似是全部消失了,那是深沉如墨般化不开的黑暗。 以马龙图的眼力,也只能勉强看到其间盘坐的人形轮廓,以及那一双,似无丝毫异色的黑眸。 似神似魔似妖,独独不像是一个人。 “你来了。” 黑暗之中,传来声音。 嗯? 马龙图心中一震,这话,分明不像是对他说的。 轰! 他的念头不及山洞,突觉怀中的回帖变得滚烫如老铁,炙烈的金火流溢而出。 在大殿正中,勾勒出一尊人形轮廓。 “如此强大的武道意志!” 马龙图眼皮一颤,后退几步至大殿门口,眼前的金光若流火,闪烁着耀目的光芒。 看不出任何外显特征,可那睥睨桀骜,霸道凶戾的意志,在这世上,却只有一人能够拥有。 “黑山老妖。” 遥隔十数丈,大殿之中似有狂风骤起,黑暗翻涌如怒潮,两尊当世强者,对视着。 “你更强了。” 黑暗中,老妖的声音多了几分温度: “剥离道果求前路,而非静待天时以求长生。很好,张玄霸,你是我要找的人。” “七杀、破军、贪狼……三去其二,你比我慢了一步。” 缭绕的金光中,铿锵如金铁交鸣般的声音流出。 “你只一枚道果,我却有三枚,怎么看,似乎也是本座比你快一步才是。” 黑暗中的老妖,在端详眼前这道意志,黑眸中泛起神采: “听说,你被那老妖婆所伤,这回帖,莫非是要推迟决战时间?” 声音沉默一瞬,答: “杀你,足矣。” “哈哈哈!” 魔音回荡,于大殿、山巅之中卷起莫大的风暴,云海为之轰鸣。 “你不信?” 金光中,声音变得炙烈。 “当世之间,有望武道之巅的,只有你、我、大离国师梵如一、永恒寺红日法王,四人而已。” 笑声停止,老妖的声音变得幽沉: “我等四人中,以你年岁最浅,走的最远,可惜,天地大变,大明将崩,你的大势已去。 要杀我,已是不能了。” 他说的认真,不是口舌之争,更像是在复述什么真理。 “你的废话,一如既往的多,但老夫,偏又不善言辞,罢了,你不信,本王索性现在出关,打杀了你!” “呵呵~” 黑暗中,老妖扯了扯嘴角: “你当我怕你?” “八年时间,无论你成与不成,都必死!” 金光中的声音变得冷酷。 继而,光芒消散,直至归于无: “山中藏匿的老鼠,也配来与本王谈甚大势?!” “我,即大势!” “这是……” 马龙图的瞳孔一缩,猛然后退出殿外,就见得金光消散,那浓烈至极的意志,好似山岳般撞向大殿。 轰隆隆! 雪峰之巅,响起轰鸣,好似雷出山中,引发了连绵雪崩,可怖的浪潮涌动,万兽为之惊惶骇然。 未多时,震动平息。 马龙图扫了一眼被惊动的诸般高手,再回神宫之中,之前的碰撞足够可怕,玄铁打造的宫殿都几乎裂开。 唯有那黑雾凝而不散。 “霸拳吗?有些意思,可惜……” 黑雾之中,老妖立起,他的身量极高,足有丈二,体覆黑膜,气息如妖。 马龙图却听出他语气中,微不可察的笑意。 “八年,够长了。” 老妖微笑,突然,他的五指插入了胸腹之间。 “嗯?!” 马龙图的面皮一抖,就见他自胸口取出一血迹斑斑,足有手掌大小的石碑。 上书七个‘杀’字,触目惊心。 “道果……” 马龙图的眼底泛起渴望,感受到了强大的吸引力。 这枚道果,与他无比契合,这是他登山挑战的原因,也是他败亡未死之原因。 “你虽名列山河榜,可比之那些身怀道果神通,神功大成的积年大宗师,还有一线距离。” 幽沉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此乃‘七杀’道果,乃吾之位阶‘杀破狼’之核心,你掌此道果,再收回‘贪狼’‘破军’二道果。” “那你,就是下一任黑山老妖!” 第445章白山黑水神器北去 第八代黑山老妖…… 望着那泛着幽幽红光的七杀碑,马龙图心中悸动难抑,眼底泛起渴望。 不是身处他这个境界的人,根本不知道一枚道果有多么难得。 古往今来,惊才绝艳之辈,任何朝代都不缺,当世尤其多,可道果难得,契合自己的道果,更是难中之难。 远的不说,单单宫阙之外,雪峰之上,就有七人如他一般处境。 其中就包括了那位以中乘武功修成大宗师,活过三个甲子的黎道人。 只是…… “为什么?” 心动一刹,马龙图就自冷静下来。 他太清楚眼前这位是什么人了,这是天下有数的危险人物,出了名的喜怒无常。 他与虎谋皮,可也不想被恶虎吞噬,心中常怀戒备。 黑暗中的老妖嘴角泛起笑意: “你可知,张玄霸为何要剥离自身道果吗?” “武圣四步,真罡、熔炉、百经、百窍玄关,四步走完,可称一声大宗师。但欲开武圣之门,必要炼化一枚道果,这对你来说,已然不是秘密。 只是,武道至此,已是极限。古往今来,诸多天骄人杰,当世诸位豪雄,无不身居此境。 若天地不变,纵然神佛复生,也只能止步于此。故而,我辈中人,多在静等天时。” 马龙图微微一怔,老妖已然回答了: “他张玄霸想要走不一条不同于传说中的道路,想要摆脱仪式与道果,为天下武者开路。” “为天下武者开路……” 马龙图心头一震,这才恍然。 道果之珍贵,实不必多言,纵然是武圣级强人,也多有依仗神通克敌制胜的。 在此之前,他实在想不通西府赵王为何要摒弃道果。 “故而,他决意舍弃道果。而我,亦然!” “原来如此……” 马龙图心中稍定,他信不过眼前这尊老妖,可对那位西府赵王,却莫名有种信任。 只是,武圣之上,还有境界吗? “你果真,亦然吗?” 直至马龙图捧起七杀碑离去多时,大殿某处,方才又响起一道声音,冷漠僵硬,难分男女。 “不然呢?” 老妖微笑。 那是一株老树,它根植于大殿之中,根须刺破了玄铁宫殿,深入雪峰之内。 在老妖的注视下,那老树之上,浮现出一张人面。 “那蠢小子不知,你又怎么瞒得过我?他与世人大抵以为‘七杀’道果认主与寻常道果一般苛刻,却浑然不知,七杀不同于任何道果,它,没有任何认主的门槛。” 人面树狰狞裂嘴,内中,是细密旳獠牙倒刺。 “你说的不错。” 老妖居然承认了。 “你不是张玄霸,你从来不是个纯粹的武者,你剥离道果,真的是要终极一搏?” 人面树表示质疑: “那小子的天资胜过数十年来所有挑战者,可要做第八代黑山老妖,只怕未必够格……” “他不够格,总有人够格。” 老妖缓慢的踱着步: “值此亘古未有的大变之世,天下必有诸般龙蛇应运而生,总有可承载吾道者……” “果然!” 人面树摇晃枝叶: “这可悲的小子,真被你利用了……” “利用谈不上。马龙图到底名列山河榜,于当今天狼武林,也算屈指可数了。 若能把握七杀,未尝没有收束‘贪狼’‘破军’,更进一步的可能。” 老妖淡淡的看着人面树: “反倒是你,不在地下苟延残喘,怎么冒出来撩拨本座?” “你的心乱了。” 人面树盯着他: “你为什么要约战张玄霸?此人实是千年一出的真正霸主级人物,你,只怕未必胜的过他……” “杀破狼,乃是乱世星神!” 老妖负手而立,眸光之中似有山川河岳之深: “值此天变的大世,神器北落天狼的节点,历代‘杀破狼’都无此等造化,我又怎么能不行此终极一搏?!” 人面树惊呼: “神器北落?!不可能!大明九道之地乃是……” “白山黑水,革鼎天下!明人占据中原,已然太久了……” 老妖缓缓阖眸: “至于张玄霸。这一战的胜负,或许未定,可他的生死,早已注定了……” …… …… 魁星位阶图极已炼化】 晋升仪式:魁星面前,绝无魍魉。】 紫金吞煞宝葫芦……已炼化】 镇邪印……已炼化】 七星龙渊斩鬼剑:寻找到一位让七星龙渊斩鬼剑承认的剑手,摒弃神通与其一战,以炼化‘龙渊剑’。未炼化】 神通:通幽。可演化神种无邪数量,零。】 通幽当前进度:第一重,见众生。法眼之下,三界难藏,凡三界六道之众生,无不可见。】 仪式:降服其心后,补全全部道果可得仪式详解。】 当前进度:举行仪式。】 可晋升:炼化第三步,点亮命图方可见】 命图:未点燃】 可入天海天海未开】 “还差龙渊剑……” 看了一眼角落处自封的七星龙渊剑,杨狱心念一转,镇邪印已飞来身前,莹莹光芒之中,他可以清晰的捕捉到两尊活死人的动向。 仪式完成后,他不必全身心灌注,也可同时操纵活死人,甚至于,除却命数赋予之外,还多了一项能力。 “赋予记忆……” 杨狱心中泛起波澜。 魔类道果的可怖,在仪式完成后渐渐显露了。 只要他想,他可以杀死任何人将之炼成活死人,再赋予记忆,使其为自己所用。 “难怪祁头认主旱魃后心丧若死,他那样的性子,只怕对那枚道果的厌恶更胜过获得神通的喜悦……” 杨狱默然。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面对魔类道果,心中还是升起忌惮。 试想一下,他与人对敌身死,不但被敌人炼成活死人,还被赋予记忆,跪倒在敌人脚下,为其效死,示若父母。 这何止是可怖?! 不必细思,已然极恐了! “难怪历朝历代,但凡有神通主‘失我’,就会被群起而攻之,这样的力量,若是失控,着实可怖。” 诸多念头在心头起起落落,却不妨碍杨狱通过镇邪印感知两尊活死人的情况。 主要是,黑山城的‘一号’。 拦山关的二号,他始终留有一分心思,每隔数日,就会降临其身,主持拦山关的事宜,以及整理白州军务。 一晃月余过去,拦山关大营已然恢复了平静,方征豪到底只是闭关未死,手下人即便有了异心,也不会暴露。 ‘方烈血’深居简出,也没有被人怀疑,反而趁机,收拢了不少的情报、卷宗。 除此之外,杨狱并未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一切如前。 “一号……” 心中默念一句,操纵着活死人出关。 黑山城的变化,并不会因为多了个土地神就瞬间大变,只是,没有了匪盗之患,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新来的县令是个干吏,很是收拢了一批附近村镇的流民、百姓填充,好似比之之前更热闹。 老爷子的精气神更是大好,大宗师级真气伐毛洗髓之下,又有土地神牌滋养,乍一看,年轻了十几岁都不止。 而没了心事,又有药材进补,老爷子日日推宫过血,婆婆的身体也大为好转。 不久后,或许就能佩戴‘土地婆’神牌了。 老两口的状态,让街坊四邻们啧啧称奇,都说要不了几年,怕不是又能要个娃娃了…… “老爷子的武功又落下了……” 杨狱心下好笑。 没有遇到造化之前,老爷子每日勤勉练刀,有了造化,反而每日里听戏喝茶,全然忘了练功。 但这,其实才是正常人的状态。 练武,太苦了。 没有足够的动力与执念,谁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熬打磨? 即便是他,若非有着初来乍到就差点被饿死的经历,又深知一技傍身的重要性,只怕也受不得这个苦。 老两口过平静日子,杨狱心中也高兴,只是…… “老爷子春秋鼎盛,气运滔天,真要是怠惰了,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 杨狱心中转过念头。 睁开眼,已是深夜了,杨狱留了分心思在外,就自睡下了。 舒缓精神最快的法子,从来只有睡觉。 不过他的睡眠时间很短,而且质量很高,不足两个时辰,他已然睡足了,精神抖擞的起身。 稍稍整理了一下房间,自芥子空间之中取出了‘镜中人’所居的镜子。 “你……” 镜中人恍惚了一瞬,颓然低头: “本神认栽了,你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就是。只要别将我塞回那芥子空间……” 呆在芥子空间里,似乎不是很舒服…… 杨狱眼神一转,问: “既然认栽,不妨说说你的来历。” 这一面得自聂文洞的铜镜,杨狱始终有着戒备,但也着实有些好奇,若它肯配合,或许能得到许多秘辛。 “除了这个。” 镜中人沉默一瞬,拒绝了: “本身认栽,可你要扒底裤,不成!” 见它极为抗拒,杨狱眉头微皱,没有强逼,话锋一转,问起了有关于生死搏的事情。 “生死簿?!” 镜中人先是惊愕,随即惊惧大叫起来: “你怎么把我带到了生死簿跟前?!” 首发最新。 <a href=" target="_blank"> 第446章五仙十类,天地三书第一更 慌了! 镜中人彻底慌了。 它甚至忘却了自称‘本神’,铜镜都一阵颤抖嗡鸣,情绪发生了剧烈的波动。 ‘它果然知道。’ 杨狱心中微定。 他之所以没有立即接受王牧之的邀请共探生死簿,除了等待镇邪印的仪式完成之外。 也是因为他对生死簿一无所知。 之前心血来潮取出这铜镜,本是随意一试,没想到居然还有惊喜。 只是,这反应…… “生死簿……” 镜中人警惕环顾,许久后方才长出一口气,隔着铜镜,杨狱都能瞧出他的忐忑: “这点胆量,也敢自比为神?” “你!” 镜中人面色阴沉: “你懂什么?生死冥书位居‘天地冥三书’之列,纵然在神话时代,也是令诸神颤栗的恐怖道果……” 话至此处,他突然警觉闭口: “你只需要知道,无体壳护持,纵是神佛,都绝不敢靠近冥……生死簿就行了。” 天地冥三书? 生死冥书? 生死簿,居然也属于道果? 镜中人随口一句话,杨狱就很是琢磨出来了一些情报,这鬼东西邪门归邪门,知道的,却着实不少。 “生死簿,属于道果?传说之中,可是说这生死簿是阴司至宝,属于灵宝之流。” “传说?” 镜中人嗤之以鼻: “所谓传说,九假有一真就不得了了,哪有人会把传说当回事?所谓灵宝……” 话至此处,它闭上了嘴。 话说一半,旨在让其主动询问,但杨狱哪会随它心意,见它不答,随手就要将它塞回芥子空间。 这铜镜的材质特殊,他之前尝试过,无法摧毁的,但不代表他无法反制。 果不其然,镜中人神色僵硬叫住了他: “等,等等!” “你所知晓的情报,未必只有你自己知道。” 杨狱深深的看了一眼铜镜。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奈何,奈何……” 镜中人颓然一叹,道: “我可以为你解惑,但你不能再以芥子空间束缚我……” “你没有选择,我也不是与你商量。” 杨狱神色冷淡: “这些东西,你不说,我迟早也有接触的机会。而你……” 哪怕这镜中人的姿态放低,他也不会忘记,德阳府大旱的始作俑者,其实就是这面铜镜。 若无它的谋划指点,聂文洞根本无法接触到旱魃道果。 “你……” 镜中人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僵硬回答: “法宝之法,有诸般解释,其中一个说法,是‘效法’,古老相传,法宝,实为诸般仙佛以‘道果为基’效法神通而做出的宝物……” “以‘道果为基’,合以诸般天材地宝,锤炼出的器物,就名为法宝。” 神通,有穷尽。 纵然是传说中的神佛,所拥有的神通,也是有数的,且轻易并不愿动用神通。 法宝,也就应运而生了。 这是仙佛所持的杀伐之器,有着种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古老相传,甚至有凡人持拿法宝弑杀神佛的传说! 而生死簿,则是其中佼佼者。 被称之为‘灵宝’。 “至于‘天地冥三书’,则是神话之中,名声最大,最为人所知的强大‘灵宝’之一。” 镜中人语气微微一顿,却没从眼前之人的脸上看出丝毫异样,心中微沉,只得继续说。 銆愯瘽璇达紝鐩墠鏈楄鍚功鏈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紝瀹夎鏈鏂扮増銆傘/ “冥书掌五仙十类生死,纵然是本神,也要憷它三分……” 镜中人的语速很快,有些地方清楚,有些地方模糊,但只要它说,杨狱就不会打断。 虽然他猜测,这话中也有真假掺杂。 “只是三分?” 杨狱把玩着铜镜。 他如今的力气何其之大,轻轻一捏,玄铁都要成泥,这镜子不出意外被他捏成一团。 但几个呼吸而已,这镜子就又自复原,半点伤痕都留不下。 “生死簿,乃是一位大人物的伴生灵宝,相传其能冥合天地,拓印众生命数,只需勾掉名姓,就可主宰生死。” 镜中人神色僵硬,却权当没看见: “它极度危险,哪怕一片残页,也不是现在的你可以触碰的,除非,你的位阶是‘四大判官’之一。” 咔咔咔~ 杨狱一次次的揉捏着铜镜,时而扁,时而平,听着镜中人的话,微微皱眉。 亲历了张灵峰呼唤生死簿勾人名姓,他对于这件阴司至宝自然极为忌惮,以及反感。 生死操于人手,对于他来说,是不能忍受的。 “生死簿,非人可掌。但是,这天地间的法宝,却不止生死簿而已。” 语气中带着蛊惑: “只要你愿意,本神可以指点你寻觅‘法宝’‘道果’,甚至于传说中的‘灵宝’,也不是不能……” 呼! 话音戛然而止,铜镜被塞进了芥子空间。 “啊!卑贱的蝼蚁!” 镜中人目眦欲裂,狂怒嘶吼,愤怒至极。 但只一瞬,它就恢复了冷静。 “大变将至,大变将至啊!” 黑暗之中,它扼腕叹息: “冥书都要问世了,祂们,是不是也快回来了?可恨我……” 呢喃声戛然而止。 镜中人察觉到了不对,它猛然抬头,就见得黑洞洞的空间那头,竟有着光亮透出。 那是,眼睛…… 呼! 合上手掌。 “这鬼东西果然不怀好意……” 杨狱微微皱眉: “祂们?” 这个祂们,指的是远古之前的神佛? 还是…… “这就是三笑散人留书之中的,‘潮汐起处,天地惊变’?只是……” 杨狱静坐思量。 未多时,他心中一动,抬眼望去,窗外已泛起白光,院外的小巷中,不高不低的脚步声传来。 “杨先生,家师遣我来迎接……” 呼~ 杨狱起身,将诸般物品收入芥子空间,起身出门。 门外,余景垂臂而立。 龙渊道的诸位大宗师之中,以眼前之人最为低调没有存在感,但杨狱却没有小觑。 任何一尊大宗师,都是当世豪杰,人中龙凤,于地方,可得藩王礼贤下士,入江湖,更是人人敬畏的大人物。 祭天台前平原之战,他曾感受到来自余景的威胁。 “有劳余先生久等。” 杨狱微笑。 “无妨。” 余景淡淡的回了一句,转头带路,不甚热情。 杨狱也不在意,缓步跟上,路上见到早点摊位,还会停下点上一桌,余景面无表情,不见焦躁。 未多时,天光大亮,万象山,也就到了。 作为一座坐落于龙渊城中的小山,哪怕它占地并不大,可也是极为引人注目的。 此时已是深秋,草木凋零,万象山中一片萧瑟,但其春夏之时,定是满山清脆,百花拥簇。 呜呜~ 顺着那若有若无的笛音,两人行至一处河畔,再见那位万象山人。 王牧之盘膝河畔大石上,轻吹长笛,笛音悠扬,绕山而鸣,在其中,杨狱听到了淡淡的惆怅。 余景默默转身,将地方空出来。 “老夫人,不是等闲之辈。” 长笛落下,王牧之开口了: “小恩小惠掺杂着人情,就将危机消弭于无形了,再想做些什么,就很难了。” 杨狱在河对岸寻了块卧牛石坐: “何以见得?” “其实,宴会之前的六天,林启天、魏正先都在等你上门,大抵也是想见你心意。” 王牧之把玩着长笛: “因此,六天里,王府数次邀请,他们推辞不去,你应下了,则全都去了。” “依着你的说法,是我错过了良机?” 杨狱转动着手中的觉闻珠,似不以为意。 “你不信?” 王牧之反问。 “我该信?” 杨狱冷笑: “魏正先为了天狼关数十万军民,甚至甘愿被萧战压制多年,林启天从来低调,深居浅出。 这样的人,会押宝我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后辈?” “你高看了他们,也看低了自己。” 王牧之以长笛拍打手心,意味深长的看了杨狱一眼: “你击杀张灵峰所用之神通,瞒得过天下人,也瞒不过魏正先、林启天……” 撼地神通…… 杨狱眉头微拧。 “你到底没有从军过,不会明白那个名字在军方有何等样的份量。” 王牧之说着,话锋一转: “此宴之后,你是否觉得王府的态度过分友善?老妇人高明之处,在于她看透了你。” 杨狱挑眉,不置可否。 “你有任侠气,讲究个恩仇必报,这是你的长处,却也是你最大的弱点之所在。 一如此时,射日神弓都借着由头送你,有此香火情在,以你的脾性,只怕再不肯欺负这家孤儿寡母。” 听着王牧之的话,杨狱眉头反而舒展: “不错。” “老夫人执掌大权多年,心思敏锐,看透了你的脾性,以情谊动之,但她的目光,终究短浅!” “今时今日的龙渊,今时今日之天下,庸人,根本连故步自封的资格都没有。” “龙渊,百战之地也!” 话至此处,王牧之叹了口气: “或许,她不是看不透,而是舍不得,舍不得将这份大好基业拱手让人……” “让?” 杨狱哑然。 所过之处,人人叹服,虎躯一震,无不纳头就拜,尽献家财祖业于人,这样的故事,只存在于说书人的口中。 一道三州之地,人口亿万的成王地,凭什么让? “可惜……” “不可惜!” 杨狱抬手,打断了王牧之的话。 后者抬眸。 四目相对,王牧之就感受到了来自对面,浓烈至极的意志。 “我想要的,自有掌中弓刀可取,无需霸凌老弱,也……” “不需要任何人让!” 第447章强大神通,逆知未来 …… 东越道,地处大明极东,比邻无尽汪洋,是诸水交汇之地,亦是万山绵密之地。 东越道,海州,十万群山。 山中有河,似玉带,缠绕群山。 山水之间,一座座千仞之山拔地而起,高插云霄,自高处望,几如一片绵延数千里的剑林。 时至正午,群山间雾气未散,更有滚滚浓烟冲霄,好似狼烟点起。 这是铸剑山庄之所在,浓烟起初,正是藏锋谷,天下神兵,以此处为最,被世间剑客视为圣地。 每一日,都有着海量的力士从山外来,翻山越岭的将天下各处的奇异金铁代入藏锋谷。 之后,伴随着滚滚浓烟,化作滚烫的铁水。 当! 当! 当! 某一刻,藏锋谷内响起洪亮钟声。 “钟声九响,这是谷内又有一柄千炼级神锋出炉了?不知是哪位大师的手段……” 巍峨耸立的铸剑山庄之前,一片哗然。 铸剑山庄,每隔九年开一次山门,取天下精英剑士,巨贾豪门弟子入门,今日,正是最后一日。 “千炼级神锋!” 能万里迢迢来铸剑山庄拜师,送行的人,却哪里有寻常人,其中不乏知晓这钟声来历者。 很快,就引来喧哗。 纷纷望向一山之隔,浓烟翻滚的藏锋谷,一众新入门的弟子,也都目露向往。 铸剑山庄,是天下寥寥几个能够打造千炼级神兵的大势力。 而人尽皆知,唯有亲自打造出来的剑,才最为契合剑手。 “肃静!” 人群前,传来轻斥。 他旳声音不高不低,却正正好好落在所有人的耳中,压下了满场哗然。 说话之人,着青衫,背长剑,容貌清瘦,身材挺拔,看上去不过四五十岁,一身内息却雄浑至极。 “蒋兄,敢问这是贵山庄哪一位师兄炼成千炼级神兵?” 人群中,有人发问。 “近些年,在打造千炼神剑的,只有几位真传弟子,算算日子,应当是楚天衣,楚师弟!” 蒋风微微思量,回了一句。 “楚天衣?!” 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呼。 楚天衣之名,在场之人可谓是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为,这位,是百年里,唯一一位让铸剑山庄主动上门收徒,且免去了三年杂役、三年外门、三年内门,直接晋位真传的弟子。 相传,其剑胆剑心,乃是不世出的剑道真种子,有望武圣的天之骄子。 “好了!” 蒋风神色一沉: “收徒已毕,诸位自便吧!” 听得蒋风语气中的不悦,一众人虽心中不舍,也不敢多说,而就在他们将要散去之时,人群中猛然窜出一少年。 “前辈……” 那少年‘噗通’跪倒,连连叩首,不发一言,却让所有人都知晓他的来意。 只是…… 其人年岁不小,衣衫褴褛不说,更似堪堪换血一二次的修为,想要拜入铸剑山庄? 有人心中冷笑,有人冷眼旁观,更多人却是停下脚步,权当看乐子。 “山门已关,拜师者,九年后再来吧。” 蒋风皱眉。 “前,前辈。” 那少年木讷少言,急的满头大汗,却偏偏说不出来,只是连连叩首,直将石板都染红一片。 “九年后再来吧。” 蒋风拂袖一扫,不让他继续磕头。 铸剑山庄身为当今天下三大宗门之一,每年都有无数人跋山涉水而来,但规矩就是规矩。 莫说眼前之人资质平平,无甚余财,即便身家巨富,也无可能。 “不,不。” 少年挣扎着想跪,甚至扑上去要抱蒋风大腿,后者不耐,内息一吐,就要将他扫地出门。 却不想,一只手掌突兀的出现,架住了他的手掌。 “师兄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谁?! 山庄之前,一众看客悚然一惊,纷纷侧目。 这才看见,蒋风的身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人。 其身量八尺上下,体魄匀称且修长,一袭白衣贴身,丰神俊朗,气质无双。 缓步而来,却似与山风相合,气质出众,却又不含锋芒,引人瞩目,却又不招人敌视。 “楚天衣!” 人群中传出惊呼。 来人,正是九年前被铸剑山庄大长老龙启涛不远万里,亲赴龙渊青州,上门收下的真传弟子,楚天衣。 “楚师弟。” 蒋风神色微紧。 “这少年年不过十四五,武功几可算无,却仍能跋山涉水而来,足可见其心意。 门中纵然不收入门墙,也不该平白侮辱……” 楚天衣将少年搀起。 “师弟说的是。” 蒋风羞惭低头。 他的入门远早过楚天衣,可他不过是内门弟子,远比不得这位庄主亲传弟子。 楚天衣微微点头,又看向那少年: “山门已关,不再收录门人,这是山庄的规矩,我也不可破。但你若不嫌弃,可留在藏锋谷,为我烧火,等待九年后再行拜师。” “多,多谢公子。” 那少年满面感激。 “楚公子仁义!” 楚天衣不做停留,在身后声声恭维中,走进山庄。 他在铸剑山庄的地位很高,所过之处,无论是铸剑师,还是内外门弟子无不主动行礼。 更引起阵阵议论。 作为继‘剑神慕清流’之后第二位引得万剑齐鸣之人,他于山庄之中,隐有超然地位。 未多时,楚天衣来到山庄后山。 偌大的平地,好似被剑整个削平,更高处,瀑布垂流,隆隆传荡。 一青衣老者,盘坐于瀑布之下的深潭之中,身不落水,衣衫不湿。 此人,正是铸剑山庄庄主,龙一。 “老师。” 楚天衣微微躬身。 “天衣!你入门几年了?” 平静的声音传来。 “回老师,九年了。” 楚天衣回。 “为师压了你九年,可以预见,未来,还要再压你不止一个九年,你心中可曾有过疑惑?” 龙一睁开眼,眸若深潭。 “九年前,老师说弟子锋芒太盛,藏锋九年,弟子已洗尽铅华……” 楚天衣直言不讳: “却有不解。” 呼! 话音未落,一本泛黄的古卷已自水汽中飘忽而来,楚天衣双手接过,得到允许后打开。 “天海界?!” 楚天衣的瞳孔一缩。 “甲子前,朝廷在流积山中发现了迄今为止,最大、最全、最古老的‘仙魔幻境’……” 龙一淡淡道: “甲子以来,各门各派都在收缩羽翼,倾力培养后辈,以待天时。哪怕二十多年前,朝廷马踏江湖,许多宗门也都不曾出面……” “仙魔幻境……” 楚天衣若有所思: “老师当年遣派大长老奔赴龙渊收弟子入门,是因为弟子身怀‘道果’?” “是,也不是。” 龙一的神情微妙: “天变在即,四百年中出世的道果、神通主,数量比之过去两千多年要多出太多。 若仅仅是身怀道果,我又何必收你为徒?” 楚天衣稍稍释然。 “你的天赋、悟性、心性皆上上之选,同辈之中少有比肩者,尤其身怀道果,纵无法炼化位阶,也有极大可能踏入武圣门户。” 龙一坦然道: “为师年过二甲子,已然是行将就木之人,收你为徒,的确有借助你的道果在天变之时,踏足天海的心思。” “弟子必当竭尽全力。” 楚天衣神色肃然。 “有你这句话,为师心中欣慰。” 龙一微笑。 “天变不知何时到来?” 楚天衣又问: “您这卷宗中,提及悬空山与朝廷要立下的‘锦绣山河榜’又有什么意义?” 武林之中,从来不缺乏各类榜单。 山河榜、红颜榜、神功道术榜、异兽蛊虫榜等等,但朝廷有什么理由立这么个榜? “据说,是因为一块石碑。具体的,或许只有朝廷才知道,为师猜测,此榜当和某一类道果有关。 且非寻常道果,否则,朝廷不会如此大动干戈,悬空山也不会如此讳莫如深……” 龙一的神色沉凝。 道果? 楚天衣若有所思。 这些年中,他通读道藏佛经,翻阅过不知多少古卷,对于道果的理解非寻常人可比。 自然知道道果认主的苛刻。 只是,什么样的道果,居然能引得大明朝廷联合江湖势力筹谋多年? 楚天衣陷入沉思,龙一也闭口不言。 许久之后,龙一方才再度开口: “话说的有些远了。为师此番唤你来,实是有一桩造化予你!” “造化?!” 楚天衣心中微动,兴趣大增。 他家老师,坐拥铸剑山庄,道武双修,乃是天下绝顶人物,纵与诸位武圣都可平起平坐。 什么样的东西,能被他称之为造化? “此事,与悬空山的祖师有关。” “邋遢道人?!” 楚天衣脱口而出,有些动容了。 三千年武道之路,有三个人,是重中之重。 一为归拢天下武功,开辟出武道之路的陆沉。 二是东渡而来,梳理武道提出宗师、大宗师之分的达摩。 第三,则是悬空山开派祖师,承前启后,梳理出武圣四步的‘邋遢道人’! 而相比其人在武道上的成就,他最为世人所知的,是他的长寿。 相传,他练武成仙,超出了武圣都不能逾越的两百天寿,活了足三百年还多! 千多年里,不知多少帝王在追寻他的踪迹,几乎被后世人奉若陆地神仙一般! “正是他。” 龙一神色郑重: “民间传说,邋遢道人老死在悬空山,实则不是! 一千六百年前,他假死脱身,行走天下,遍寻名山大川,在诸多名山之中,都留有痕迹。” 楚天衣眸光一亮: “咱们剑林?” 东越剑林山乃是天下奇观,自古都是名山。 “不错。” 龙一点头: “你以此处往东, .; 到第十七峰时停下,等候,门中长老揣测,他留下的‘仙魔幻境’,将会在旬日之内开启。” “邋遢道人居然留下了仙魔幻境?!” 楚天衣震惊非小。 龙一却不多言,摆摆手让他自去,后者躬身告辞,运使轻功穿梭于山林之间,不及傍晚,已然来到了第十七座山峰之下。 “每逢大事需静气……” 行至山脚,楚天衣反而止步不前,他寻了处僻静的所在,直接席地而坐。 “呼!” 长长的一口浊气吐出,楚天衣阖眸入定,催发了神通。 嗡~ 唯他可见的隐秘之处,似有微光流过心间,化作他最熟悉的文字模样。 【乾元十二年秋,你在藏锋谷中打造出了独属于自己的千炼级神兵,并从师父口中得知了诸多隐秘……】 【你等了数日,看到微光闪烁,心中一动,走进了剑林峰中……】 【……仙魔幻境中,你十分震惊与激动。拔出了千炼级神兵,欲饮强敌之血以开锋……】 【你死了!】 “???!” 请假,以及一点解释 有点东西没处理好,枯坐了大半天,总觉得不太行,歇一歇,明天写吧…… 顺便解释一下‘挂’旳问题。 本书里,所有神通,只要运用得当,几乎都可以算作‘挂’,但它们,还是神通。 通幽、擎天撼地、大小如意、逆知未来、纵地金光,钉头七箭…… 狗子想尽量写的不那么老派,写点有新意的东西…… 着实卡了点,抱歉各位…… 第448章那诸般神通主……第一更 夜幕忽至,遮住天光,盖住了山川大地,群山之中,一时静谧下来,仅有点点虫鸣。 “我又死了?!” 剑峰脚下,楚天衣有些发怔。 ‘死’,他并不陌生。 初得‘逆知未来’神通的时候,每每冒险之前催使这门神通,重伤、身死不知多少次。 也正是依仗于这门神通,这些年里,自青州到龙渊,再到东越道,他做下了种种令常人匪夷所思的战绩。 旁人只道他行事果敢,勇猛精进,却不知他从来是‘持如履薄冰心,行勇猛精进事’。 然而,自从他拜入铸剑山庄,先后炼成七杀七夺辟魔剑以及先天无形破空剑这两门神功之后,就再未出现过类似字眼了。 现在…… “这处仙魔幻境有危险……” 楚天衣皱眉,惊而不乱,取出了龙一给他的古卷,细细翻阅。 古卷的前半册,记载的是流积山幻境中零星的记载,而后半卷,看上去,更像是一篇游记。 洋洋洒洒数千言,记录的,是邋遢道人假死脱身,下悬空山游历天下,留有痕迹的七十二座名山。 等等…… “七十二峰朝悬空?” 楚天衣的眸光一震,捕捉到了要点: “难道,邋遢道人留下的‘仙魔幻境’,不止一处进入点?神通预见的危机,或许不是幻境本身,而是与我一样的外来者?!” 嗡~ 心念一动,楚天衣再度催发了神通,虽然短时间内连续催发神通对他旳负担很大。 【……你小心翼翼的进入仙魔幻境……你十分的震惊与激动,你拔出未命名的千炼神锋……】 【你死了!】 “???” 又,又死了?! 这下,楚天衣真有些动容了。 藏锋谷内九年磨砺,他不止打造出了契合自身的配兵,更燃点熔炉,重铸了百经,踏足了宗师之境。 凭借两门盖世神功,他自问天下之大,无不可去。 怎么会…… 再来! 楚天衣咬牙。 【……你拔出千炼神锋……你死了……】 【你拔出……】 【你死了……】 …… 多次尝试之后,楚天衣不得不停下来,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此时,一个念头萦绕在他的脑海: “我为什么非要拔剑?” 这一次,间隔的时间就很长,直至天光大亮,楚天衣才恢复了几分气色,催发‘逆知未来’。 【你下定决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主动拔剑……】 【你进入了仙魔幻境,你十分震惊激动……】 【你死了!】 “……” 楚天衣风中凌乱。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放弃进入这仙魔幻境,但仅仅一瞬间,他就掐灭了这个念头。 楚天衣静气凝神,闭目静坐,每隔一段时间,就催使一次神通,循环往复,等他再度睁开眼,已是两日一夜后了。 入目所及,天色又黯了下来,而眼前的剑峰之底,泛起了幽幽白光,柔和若云雾,缓缓扩散。 “呼!” 他长出一口气,平复了心中的悸动。 回望了一眼远山,他知道,极远处,自家师父也在关注此处。 他明白,此次仙魔幻境之行,是机缘,也是考验。 说到底,宗门倾力培养的‘种子’,不止自己一人,那几位的存在,瞒不过他。 自己若无横压同辈之力,迟早会被取而代之,大宗门从来不会只押宝一个人。 “考验吗……” 楚天衣心中一横,踏步走进山中。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谁!! …… …… 当! 当! 当! 清脆且悠长的玉钟钟声回荡在云雾之中。 晨辉破晓,红日东出,炙烈的金光穿过云层,变得散碎,映彻着那一座坐落于山巅的道观,熠熠生辉。 高耸入云的峰顶,断崖如剑,乍一看,这座道观就似悬在半空,此山因此得名‘悬空山’。 坐落于峰顶之上,道观自然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小,前后七进,厢房数百间。 比之天下间的其他大宗门,这道观,几可算寒酸了。 当~ 三声钟落,晨课结束。 悬空观外,白玉也似的高台上,数十道人齐齐张口,劲风呼啸间,似有氤氲紫气滚滚而至。 与烂柯寺、铸剑山庄不同,悬空山,不接受任何人拜师,而是师寻徒。 每一代,七脉合击收徒四十九人,且最终,只会留下七位真传。 外称‘悬空七子’。 而角逐失败者,则会下山另谋出路,其中不乏开宗立派者,千百年下来,分脉之多,冠绝道门。 隐隐有着取代‘玄一门’成为道家祖庭的气势。 悬空观中,师徒相处和谐,每日晨钟前后,都会汇聚于白玉台前,吞吐朝阳紫气,精炼自身的‘纯阳气’。 紫气消散,诸道人散去。 坐于高台上,其貌不扬的老道人却突然开口,唤住其中一人: “青亭。” 座次作末,一身着青色道袍,五官俊朗,眼眸深邃的青年道人闻言停步,回身作揖: “掌教。” “青亭,之后‘锦绣山河榜’的编篡,你不必参与了,由你师兄‘青笃’负责与锦衣卫接洽。” 老道开口。 “是……” 陆青亭点头应下,又道:“这,是弟子何处做的不好吗?” “不,你做得很好,只是,比之‘锦绣山河榜’,另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 玄微老道微微摇头。 “更重要的事情?” 陆青亭微微一怔: “还有比‘锦绣山河榜’更为要紧的事情?这榜可是干系到‘地书’……” 悬空山与朝廷联手编篡锦绣山河榜,这已然不是秘密,而这些年里,此事,一直由他负责。 乃是观中的头等大事。 “‘地书’到底缥缈,成或不成,无人可知。咱们应允皇帝,也只是因为不愿意得罪朝廷罢了。” 玄微老道微微摇头,后又正色道: “天下人共逐地书,我悬空山不复当年盛况,还是不要去凑热闹了。贫道要你去做的这件事,却关乎我派未来。” “嗯?!” 陆青亭心中一跳。 关乎悬空山的未来?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掌教如此态度,凝重,甚至于,忐忑。 玄微道人是什么人? 悬空山掌教,执天下道门牛耳之辈,天下公认最为近圣的大宗师,道术、武功皆天下绝顶。 他距离武圣,仅仅差了一枚道果而已,论及武学底蕴,只怕不下于当世诸多武圣。 而如今的悬空山,名列天下三大宗门之一,上有宗门诸般师叔祖,下有分散天下的诸般分脉。 谁人能动摇悬空山的未来? “一千两百年前,祖师之所以假死金顶,是要以假死来斩断与悬空山的气运纠缠……” 陆青亭的疑惑,玄微老道看的清楚,但他没有解惑,而是自顾自的道出了一桩陈年旧事。 “与祖师有关?” 陆青亭平静下来。 “……祖师于天下间寻到七十二座神峰,以自身气数为引,借由天下山川地脉之势,将那‘一页冥书’镇压在天地间某处……” “祖师镇压了一页冥书?之所以假死,是为了不连累宗门?” 陆青亭有些发怔。 这些话,他着实是头一次听说,宗门典籍中,可都没有过只言片语的记载。 “祖师,天人也!然而,冥书到底是传说中的阴司至宝,迟来的,终归要来。” 玄微老道轻叹了口气: “祖师遗留的‘仙魔幻境’即将出世,你身怀‘神行’这天下极速,正可替贫道走上一遭。 将师祖佩剑‘七劫剑’取回来。” 陆青亭消化了好一会,方才点头: “弟子明白了。” “切勿大意。” 见他应下,玄微老道告诫: “祖师当年借了七十二神峰地脉镇压,无形中亏欠了那些名山大川,故而,仙魔幻境将会同时出现在那七十二处神峰……” “你,要小心。” “掌教放心就是。” 陆青亭微微一笑: “弟子不擅打架,可这逃跑的功夫,自问天下第一。” 说罢,他躬身告辞。 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形已然消失在原地,一瞬之后,已然到了十里之外的山门处。 其速之快,纵然是距离武圣仅一线的玄微道人,都不由得侧目。 “神通啊……” 老道士呢喃一句,合上眸子。 他少年学儒,名满士林,中年出家,被誉为道家真修,未曾尽心修持的武道,也已到了武圣门前。 哪怕是执掌悬空山,似也是水到渠成,未有什么妨碍。 但,他仍是没有道果…… 呼! 虚空氤氲,陆青亭一闪而现,悬空观前,下山的必经之路上,有人阻路。 秋风徐徐,无甚枝叶的老树随风摇晃。 一身着雪白道袍,容姿精致的女冠倒背着手,于树下遥望远山,被风吹来的轻雾缭绕下。 真好似降世谪仙人,画中仙子。 “师,师姐?” 陆青亭神色微紧。 眼前这位,是他的师姐,也是他们这一代,第一,也是唯一被确定的‘悬空七子’。 顾轻衣。 “师弟,你要去哪里?” 白衣女冠微笑: “带我一个?” “不行。” 陆青亭后退一步,摇头拒绝。 女冠踱着步子,陆青亭就连连后退,如此反复,一人走了十多丈,一人退了十多丈。 而就在陆青亭准备跑路时,女冠开口了。 “不行,那就算了。” 出乎意料,女冠也未强迫,只是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杯酒,递给师弟,为他送行。 谁料看到这杯酒,陆青亭身子就猛然一颤,几乎催发‘神行’跑路。 悬空山当代,共有七位‘种子’,其中不乏强过自己的,但他自恃‘神行’,从不惧怕。 唯有眼前这位,他是真个忌惮到了骨子里。 “又是孟婆汤?” 陆青亭眼底尽是戒备,天知道他用了多久,才记起‘孟婆汤’这三个字: “师姐,你休想我再喝你一杯酒……” “是吗?” 顾轻衣微微一笑。 “你?!” 陆青亭惊觉不好,却觉一阵眩晕,精神好一阵恍惚。 “师弟?” 模模糊糊间,他听到了师姐的呼喊,睁开眼: “师姐?你……” “是不是修行太辛苦了些?怎么走着走着突然发怔?” 顾轻衣有些担忧。 “劳师姐担忧了,师弟没事。” 晃了晃灰沉沉的脑袋,陆青亭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只当自己修行过于刻苦了: “师姐,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你啊~” 顾轻衣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忘了,掌门命我前去取回‘七劫剑’,要你为我驱车抬轿……” 第449章再入仙魔幻境第二更 掌中弓刀取天下…… 望着河畔巨石上神采飞扬的少年,王牧之神情有着刹那的恍惚。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 自信掌中剑,胸中笔墨可定天下,可…… “红尘大染缸,乱世尽污秽,哪由得你不染尘埃,干干净净一身白……” 王牧之喃喃了一句。 不再言语其他,他长身而起。 嗡! 时值傍晚,夜幕已黯,但随着王牧之起身,一抹白光就自其盘膝而坐的大石之上泛起。 “这是?” 杨狱眸光一震。 就见得那豪光大放,顷刻之间,已辐射十丈,好似开闸的洪水一般,向着四周蔓延而去。 “这便是,生死簿所在的仙魔幻境了。” 豪光之中,王牧之一步踏出,率先踏入翻涌的雾气之中: “你可来,也可不来!” 呼! 杨狱也自起身,他闭目感应了一瞬,也自踏出,云雾翻涌之间,他只觉身体一轻,好似穿过了一层薄膜。 “生死簿……” 踏入云雾的瞬间,杨狱的身子就是一轻,好似整个人踩踏云雾升上了高空,他催发了通幽,更极尽感知之能。 哗啦啦! 似有潮水翻涌,杨狱心中一震,通幽状态之下,云雾在他眼中近乎于无,恍惚间,他似看到了诸般气机纠缠。 这是, “岁月的气息……” 杨狱心中喃喃,他想要看清这些气机,可受限于通幽的层级,却无法看到更为深层。 直至某一瞬,他心有所感,猛然回望。 嗡~~ 似有玉钟在耳畔响彻,隐隐间,杨狱好似看到了一座坐落于万丈山巅的古老道观。 以及,从天地各处,齐齐腾起的七十二道白光。 白光如柱如狼烟,直冲斗牛,以一种他此时都说不清道不明旳方式拱卫这那座道观。 “符阵?” 杨狱心中念头不及转过,巨大的轰鸣已然将她入目所及的一切尽数震成混沌。 但最后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那一道道冲天而起,常人不可见的白光之中。 分明有着不少人影。 或老或少、或男或女、或僧或道…… “王老贼!” 最后的最后,是一手持大刀,自天而地,劈向云雾,最后,却面露错愕的红影。 这憨憨…… …… …… 定安道,地处中原,比邻西北、岭南、东越,靠近历朝历代的中枢定鼎地‘乾元道’。 因其境内少山而多平原,有着天下粮仓之称,加之四通八达,可策应四方,算得交通要道。 故而历朝历代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甚至有着‘得定安者得天下’的说法。 晨辉破晓,红日东出,灿灿金光照破云海,挥洒八方大地,消融着积雪与寒冷。 定安城,仰啸堂。 楚天衣凭窗而立,俯瞰古城风貌,目之所见,耳所闻听,尽是迥异于现世。 “这就是仙魔幻境吗……” 楚天衣喃喃自语,不无震撼。 眼前的所见所闻,几乎让他以为自己真来到了一千两百年之前,那个佛门大盛,悬空未立的年代。 他通读道藏,虽醉心武道剑法,可对于身处的这个时代,还是有着了解的。 这个时代,曾被无数后辈武人称之为武道盛世。 而这一切的开始,就是那个被开革出大蟾寺门墙的小沙弥…… “邋遢道人啊……” 耳畔,是与现世大相径庭的口音,楚天衣心中所思所想,却俱是那位道门大宗师的记载。 彼时的大蟾寺如何都想不到,就是那么一个被干戈出门墙的小沙弥,会在短短百年时间,就将道门拔升到与兴盛千年之久的佛门比肩的高度。 更一脚将禅宗祖地,大蟾寺踢落神坛! 只是…… “难怪掌教说这是一场大造化……” 许久之后,楚天衣轻出一口气,能够与武道盛世的群雄争锋,自是大造化。 呼! 心念一转,楚天衣就要催使神通,突觉异样,本欲落座的身形微微一顿。 他此时所在的仰啸堂,本是定安城中最高的酒楼,于此下望,可俯瞰小半城郭。 此时一眼望去,就见得远处的长街一阵骚动,一明显高过路边行人一头不止的昂藏大汉跨步而来。 来人的身形极高极大,或有九尺更高,黑色武袍未曾遮住的,裸露在外的体魄,好似精钢锻打,玄铁浇筑,雄壮的不可思议。 他大踏步而前,气焰如火,肩抗一柄比起身形更高更大的大刀,气势强横到寒风、飘落的积雪都远远避开。 “沧海城的‘巨灵玄功’?” 楚天衣的心中微动,就听到楼下传来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熟悉声音: “沧海城立派不过七百年,这个时代怎么也有?” “师姐……” 一层之隔,陆青亭苦笑一声,却也来不及阻止。 唰! 顾轻衣的声音很轻,却还是引来了大汉的注意,那昂藏大汉目光如电,扫过仰啸堂,声如洪钟: “太阴无极?悬空山的小娘皮,你们也来了?” 砰! 音波炸开,气浪翻涌,那大汉的话音未落,一枚酒杯已当空袭来,炸开大片水光。 “好凶的小娘皮!” 大汉大笑一声,五指箕张,稳稳的将那酒杯接在手中,晃了一晃,就自一饮而尽: “好酒,好酒!” 话音未落,他雄壮的身子就是一晃,狂吐起来,腥臭之气,一时弥漫长街。 “你!” 大汉勃然大怒。 仰啸堂中,已传来笑声:“大铁牛,你师娘没告诉你,出门在外不要乱喝东西吗?” “你下毒!” 大汉面色一沉。 “还不谢过姑奶奶不杀之恩?” 顾轻衣立于窗口,摇晃着酒杯,心中也不无惊讶于这大铁牛的警觉。 能喝了她的酒而不倒的,可没有几个。 至少,她身边这位师弟,就办不到。 “铁兄息怒。” 大汉怒欲拔刀,突觉眼前一花,一英俊小道士已然来到身前,拱手作揖,连连致歉。 “神行?!” 铁踏法眼皮一跳: “你是悬空山的陆青亭?” “回铁兄,贫道正是陆青亭,楼上的,是我家师姐,顾轻衣……” 陆青亭满脸歉意。 “陆青亭、顾轻衣、铁踏法……” 扫了一眼街上吵嚷的两人,楚天衣心中一动,这几个名字,他并不陌生,但也谈不上熟悉。 这些与他一般,皆是各门各派这些年中倾力培养,以待天时的‘真种子’。 只是…… 【……你立于窗前,看到了几個与自己一般的外来者,猜测他们的神通……】 【你施展神通,有心试探几人……】 【……一番交手试探,你对三人颇为重视,也知道了他们的神通……】 【……巨灵神通……神行,以及……】 【你忘记了顾轻衣的神通……】 “???这还能忘?!” 楚天衣瞳孔一缩,心中升起莫大的忌惮。 “楼上的,还藏个什么?” 楼下传来的声音还未落下,前一刻还在街上、楼下的三人已然联袂而至。 “我道是谁,原来是铸剑山庄的楚兄!” 顾轻衣微微一笑。 天下间,最为强大的情报组织,是朝廷的两厂一卫一门,而江湖武林中,则是烂柯寺与悬空山。 眼前之人是谁,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只是, 这些混账没安好心啊,一个两个的,都来打秋风…… 心念转过,几人也寒暄完毕,她不着痕迹的递了一杯酒上去: “咱们能在此处相聚,也是有缘……” ‘这女冠不安好心……’ 楚天衣眼皮微跳,微笑拒绝,只道自己习剑,不能饮酒。 顾轻衣也不勉强,放下酒杯。 接下来,几人相互试探,摸着底细,半晌后,还是顾轻衣率先发难: “几位是有心来此,还是机缘巧合?来此,有何贵干?” “这……” 铁踏法面色微紧,这仙魔幻境到底是悬空山祖师所留,外人来此,到底有些犯忌讳。 但他没有法子说谎。 只能在楚天衣惊诧的眼神中回答: “为了今日,铁某等了一年还多!此次前来,不但要与群雄争锋一试武功,更要寻一件宝贝……” “……” 大个子的实诚,超乎了在场三人的想象,顾轻衣反应最快: “你所持之戒为‘谎’?” “不错!” 铁踏法本来还有些脸黑,此时就十分坦然,承认下来,不过,还是解释了一句,并不是为了贪图贵派传承。 “楚某此来,也只为磨砺剑法,不会贪图贵派传承……” 楚天衣也道。 “诸位如何做,实与本派无关。祖师既然选择在多处留下痕迹,就不会在意……” 这时,陆青亭开口了。 他瞪了一眼自家师姐,隐隐间想起了些什么…… “胡言乱语!” 顾轻衣瞪了他一眼。 几人本不熟悉,气氛又不是很好,是以没多久,楚天衣两人就起身告辞。 “祖师留下多少处通道?怎么一天不到,就碰到两个?” 顾轻衣皱眉。 “应该,应该很多吧?” 陆青亭还在回想自己到底忘了什么,闻言,有些心不在焉: “师姐,咱们去哪里?” 去哪里? 顾轻衣一琢磨,眼神就亮了起来: “这些人纵再有什么收获,难不成还能大过咱们?不管他们了,咱们,去见祖师!” 第450章邋遢道人逢魔录第三更 祖师! 说话间,顾轻衣满面崇敬,陆青亭也心跳加速,止不住心中的悸动。 武道传承三千年,真正的丰碑级人物,实则只有三人而已,而邋遢道人,是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真正泰斗级存在。 从一个被开革出大蟾寺的小沙弥,到横压天下二甲子,以一己之力拉平与以大蟾寺为首的佛门宗派的距离。 再到静坐金顶,参悟阴阳奥妙,将一口纯阳气推演至‘阴阳无极’的至高境界。 甚至于,以一己之力重新定义了武道境界,直至千百年之后还被沿用,一丝不改。 这样的成就,这样的存在,纵然千多年过去,仍是光辉不减,足可让任何后辈武人为之敬畏向往。 “不能急,不能急。” 心中激动的几乎无法自已,但陆青亭还是强压着自己冷静了下来,因为,他渐渐想起了什么。 “孟婆汤!” 脑海中闪过这三个字时,陆青亭的脸色,顿时黑了下去。 又中招了! “师弟,你想起什么来了?” 顾轻衣故作诧异。 “……想起了掌门告诫我的一些事。” 自家师姐,还能有什么办法?陆青亭捏着鼻子忍了下来,说起此来旳目的,以及自己的猜测。 “祖师游历名山大川,以七劫剑为引,下引地脉,上应天星,天地人三元归一,方才镇压了冥书残页……” 顾轻衣点点头: “掌门说的话,我听到了,你不需要复述一遍。” “掌门说话,从来都是留有余地,话只说一半……” 陆青亭瞥了自家师姐一眼,道: “我猜测,想要拿下七劫剑,不会那么轻松。师姐,你说他老人家为何只让我一个人来……” 他,从来不会在这位师姐面前高估自己的武道天赋,哪怕,他自问天赋已是天下顶尖。 可他这位师姐,天赋着实高到令人发指。 “你跑得快……” 顾轻衣若有所思。 “不错!” 陆青亭面色稍缓: “我唯一比师姐强的,只有‘神行’之速,掌门让我来取七劫剑,只怕是此行极为危险。 我猜测,这个危险,不止来自被祖师镇压的‘冥书残页’……” 陆青亭道出自己的猜测,话音未落,顾轻衣已然猜出了什么:“风、雷、雨、电四大妖!” “只怕是了……” 陆青亭叹了口气。 身为悬空山弟子,对于祖师的诸般事迹,自然是耳熟能详。 当然,镇压‘冥书残页’这样刻意被人隐瞒的大事除外。 所谓的风、雷、雨、电四大妖,其实,就是四个得了道果的邪道高手。 相传,这四大邪道高手,不但武功出神入化,身怀道果,且所学武功与神通皆能互补,尤其擅长合击之术。 四人纵横天下之时,连大蟾寺这样的佛门祖庭极盛之时,也屡屡受挫,不能降服。 “或许,还有其他外来者的原因。虽未证实,但就目前所知来看,祖师留下的仙魔幻境入口,只怕多达七十二个……” 顾轻衣托着下巴: “难怪楚天衣、铁踏法这样各自宗门倾力栽培的真种都会出现,那些名山大川,现在可不就是那些武林大派、世家豪族的私地?” 悬空山,有着不逊朝廷的强大情报体系,加之近些年因‘锦绣山河榜’得以与朝廷互通有无。 是以,哪怕各家各派对于楚天衣这样的‘真种’遮掩的很好,他们也都知道。 只是,数十年来,各家各派都极力收缩羽翼以待天时,这时候突然放出来,除却因为‘锦绣山河榜’之外。 怕也是奔着祖师留下的传承、宝物来的。 这一点,两人心知肚明。 “祖师当年借了地运,这大抵就是偿还?” 陆青亭起身来到窗前,望着积雪未散的古城,静下心来: “其实,祖师那般人物,或许也全不在意吧?他老人家心怀天下,咱们做弟子的,又何必斤斤计较呢?” “能梦回千年之前,得见祖师,已是无数悬空山弟子可望不可求的机遇、造化了。” 看着这位样样不如自己的师弟,顾轻衣微微一怔。 隐隐间有些明白,为什么掌门以及各位师叔伯,会有意无意的倾向于他了。 他或许不如自己天赋好,但却比自己更适合做一个掌门人…… “当然。” 陆青亭回身: “祖师的配兵‘七劫剑’,是断不能与人分享的。” “走也,去见祖师!” 顾轻衣丢下银钱,起身出门,很有些兴致勃勃: “顺路,也看看千年前的风土人情,能遇到几个高手,是再好不过了。据说,这个时代,高手很少?” …… 师姐弟的离开,瞒不过有心人。 一街之隔,相对而坐的楚天衣与铁踏法,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熟悉气息的远去。 “这个仙魔幻境,最大的造化,就是邋遢道人本身。可惜,咱们不是悬空山弟子……” 铁踏法有些羡慕。 这天下间,唯有出过武圣的宗门,才有资格唤做顶尖,他所属的沧海城哪怕率众十万,高手如云,也只是一流而已。 他自问天赋不逊于那师姐弟,更同样身怀道果,但他们只需按部就班,将‘七劫剑法’‘阴阳无极’修至第十品,就可晋位武圣。 而他,却必然要突破前人的藩篱,化上乘为绝学,将巨灵玄功推至前无古人的第十品,才有可能成为武圣。 “能来到此间,已是造化。何必奢求更多?” 楚天衣很平静。 对于那位道门大宗师,他自然心向往之,但对他而言,更重要的,是磨砺自己的剑法。 九年藏锋,他几乎没有与任何人斗过剑,剑术的进展,已然到了一個瓶颈。 他无比迫切的虚影有人来试剑,而这样一处,无论怎样施为,都不会被人寻仇的仙魔幻境,简直就是世上最好的练剑场。 只是, 是谁能杀我? 呼! 铁踏法闪身而出,楚天衣眸光一闪,却还是按耐了下去,心中转念,就催发了‘逆知未来’。 【你跟上了离开的悬空山弟子,路上风餐露宿,人跟丢了……】 【你知道他们要去悬空山,一路匆匆而去,你上了山……】 【你拔剑……你死了!】 “又死了……” 楚天衣皱眉,再度催发神通,这次,他换了另外的方向。 数次尝试之后,他果然确定了。 “敌在悬空山?” 未多时,他略显疲惫的睁开眼。 诸般尝试之后,他发现,自己无论去往哪个方向,都不会有事,但独独去往悬空山方向,会死。 那么…… 他心中思量之时,铁踏法去而复返,粗犷的脸上居然涌起一抹潮红: “武,武圣!” “嗯?!” 楚天衣眼皮一跳。 “三月,三月之后,悬空山那位大宗师,要晋位武圣!这消息遍传天下,轰动各国,无数的高手,都在向着悬空山而去!” 铁踏法难掩激动。 身为一个武者,哪怕身怀神通,他对于武圣的渴望,也是极为浓烈与向往。 此时听闻那位道门大宗师邀请天下武者共观其晋升过程,哪里能平静? “这……” 楚天衣心中有惊,又有恍然。 难怪进入幻境之前的多次推演,都显示身死,因为此时此刻,天下所有高手,都要前往悬空山! 那么,无论他去往何方,只要他需要与人斗剑,那么,悬空山,就是必经之地! …… …… 登高,故能远眺。 刹那的恍惚之后,杨狱睁开眼,眼前,是一望无际的云海,一轮灿金火球腾空而起,绽放光芒。 他盘膝于一处山顶凸起的巨石之上,朝阳洒落的光芒,扑面而至。 “仙魔幻境。” 微微一怔后,他看向暴食之鼎,随其心意,诸般文字随之显现而出。 【食材:邋遢道人逢魔录】 【等阶:十都(优)】 【品质:十都(优)】 【简介:冥冥之中,天地不忘。肉身腐灭,精神不朽。冥合天地的一代道门大宗师的意志所在】 【炼化可得:道门神功‘七劫剑法’‘纯阳功’‘阴阳化生’‘太阴无极功’‘太阳无极功’‘纯阳无极功’,悬空山七大道术任选其一,八大异术任选其一…… 邋遢道人的武学精神、道家精义、道门持戒法…… 极小概率可得:万锻级神兵七劫剑、阴司至宝生死簿(一页)、道果‘风妖’、神通‘飞沙走石’……】 【炼化中】 【炼化节点一:升龙(飞腾九天为龙,蛰入泥泞为蚯)未完成】 【简炼化节点二:传道,未完成】 【炼化节点三:寻找邋遢道人,未完成】 【只有达成一个节点,才可开始炼化邋遢道人逢魔录,三个节点全部达成,方可炼化。】 【注:因此食材极为难得,炼化或仅有一次机会】 【注:若炼化失败,或会被反噬】 【注:炼化此食材极为凶险】 “不亚于达摩伏龙图了,不,危险似犹有过之……” 杨狱不由的拧起眉头,消化着得到的信息。 当~ 未多时,玉钟声响起。 杨狱心有所感,数个老道匆匆自远处而来。 然而,他们还不及靠近、开口,一道洪亮至极的声音已然回荡在群山之间: “大蟾寺‘印月’,拜见张掌门……” 第451章杨狱我是无上大宗师? 一个人的声音能大到什么程度? 若雷出山中? 亦或是排山倒海? 陆青亭两人行至悬空山下之时,就听到了那一道宏大到不可思议的声长啸之声。 其发似雷,漫卷云雾涌动,浩渺若垂天之云,传荡何止十里、数十里? 一霎之间,好似整座悬空山脉,都被这声音所笼罩,隆隆如雷龙滚走,宏大的不可思议。 悬空山上下,一时为之哗然。 “这是,天龙吟?” 陆青亭神色错愕。 在这一道声音之中,他听到了浓烈到极点的武道意志,发音之人的精神,似冥合了山脉大地。 故而,其音回荡,竟似有无所不至之感。 他认出,这正是大蟾寺十八秘术之一的,天龙吟,而且,是功行大圆满的天龙吟! “不错,正是天龙吟!” 顾轻衣的脚步一顿,望向了山脚下的解剑石。 今日的悬空山,尤其热闹,来自五湖四海的武林人士汇聚,几让偌大的山脚都有些人满为患之感。 而她旳目光所落处,却无人敢靠近。 唯有一行身着僧衣的大和尚合十双手而立,为首的,是个‘高人一等’的大胖和尚。 他立如门板,身宽若墙,大耳几乎垂肩,他的肤色饱满而暗黄,有着不动如山的大金刚气象。 精纯、完满、浩大、沉重、威严…… 看到他的瞬间,在场所有人的心中,就不由的浮现出了那端坐于大雄宝殿的金铸佛像。 “斗佛,印月!” 有人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山脚下一片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实质的压抑。 包括了来自后世的陆青亭、顾轻衣、铁踏法,远处驻足旁观的楚天衣,以及暗中蛰伏的几人。 甚至于,在他们这些来自后世的武者心中,这个名字的份量,还要更重的多。 无与伦比的压力,随着音波回荡,降临在悬空山上下。 “大蟾寺的‘天龙吟’?!” 悬空山巅,凸起巨石上,望着眼前跪了一地的道士,听着耳畔传来的拜山之音,杨狱神情恍惚而错愕。 他的五感远超常人,在此刻,感知之深切更非寻常人可比。 在这声音之中,他感受到了炙烈到极点的武道意志,那是犹如烈火扑面般的滚烫。 他的眼力极好,透过那翻涌的云海,似乎看到了山脚下那昂藏身影。 而随之而来的,就是实质般的危机…… 斗佛,印月! 这是佛门的传奇大武僧,甚至被称之为佛门继达摩之后,功行最高,成就最大,武功最强之人。 在这个佛门尚未分家,大蟾寺隐为禅宗祖地的年代,眼前这大和尚,学贯诸家。 身兼大蟾寺秘术、烂柯寺的上乘武学、无量禅院的异术于一身! 后人猜测,在他坐化之前,其至少将天龙吟、大威神掌、佛陀掷象、袈裟伏魔、金刚不坏身、龙象法印、触地伏魔、不动明王功等顶尖的秘术、武学、异术练至大圆满! 更有传言,他身怀一式传自武圣陆沉的‘大日如来神掌’! 这是真正的传说级存在! 后世武人每每提及,都为其扼腕叹息,若他身怀道果、若他早生两百年,未尝不是佛门另一位承前启后的大宗师。 那么, ‘我是张邋遢?!’ 一念落,心中涟漪陡升,饶是杨狱自问心性还算沉稳,一时之间,也不由的升起惊诧与错愕。 这不是他第一次进入仙魔幻境,但直至如今,他仍然无法把握这仙魔幻境的原理。 只知道,自己似乎真的取代了张邋遢? “暴食之鼎上,第三个炼化节点,可就是寻找张邋遢……” 感受着那强横至极的武道意志,杨狱沉默了一瞬,就不得不暂时按耐住心思了。 他读书不少,尤其喜欢翻阅古卷、典籍,震惊过后,就想明白了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邋遢道人出身大蟾寺,可他入了道家,两者之间的关系,直至一千两百年后,都远远谈不上融洽,更不要说现在了。 强势崛起的悬空山,彻底拉下了佛门大盛终结的幕布,斗佛印月的拜山,可不是为了贺喜而来…… 典籍记载之中,一僧一道,两位大宗师于山巅论道,七日夜后,斗佛折返,不久后圆寂于大蟾寺中。 并不曾记载两位大宗师大打出手。 但杨狱明白,两人之所以没有动手,不是斗佛无心,而是悬空山的这位祖师,太强大了! 以至于,斗佛数次试探都被轻松化解,巨大的差距让斗佛郁郁而终,盛年坐化。 但此刻,换成了自己…… 【炼化节点一:龙蛇之分,只在飞腾!飞腾九天,经历风霜雷电,舞动风云者,方为真龙。】 “呼!” 扫过暴食之鼎上流过的文字,杨狱平复了心神。 他不知此刻的处境是机缘巧合,还是其他什么,但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位斗佛,不是吃素的。 同样,他欲要完成这第一个节点,就必然要跨过这位佛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斗佛! …… “传奇大武僧,斗佛,印月……” 望着那合十双手的大和尚,铁踏法虎躯一震,眼底泛起炙烈的光芒。 相比于那位道门大宗师,眼前这位号称千年佛门横练第一人的大和尚,更合他的脾性。 只是…… 想了想,他压下了心中的悸动,悄无声息的靠近了神色变化的悬空山两位真传。 没有人比这两位悬空山的真传弟子心中的震惊更大。 “这一幕……” 陆青亭的神色变化,甚至有着恍惚。 眼前这一幕对于悬空山弟子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斗佛印月拜山悬空! 当口口相传的传说真个出现在眼前,并且自身还会加入其中,这种无可言喻的感觉充盈之下,他的身躯都有些颤栗。 非是恐惧,而是激动。 “祖师成道前,曾有三战最为名动天下,一是提剑扫怜生,二是只身赴诸国,横压永恒天轮寺,第三,就是斗佛印月拜山……” 顾轻衣喃喃自语,心中的激动溢于言表。 身为悬空山当代真传第一人,她哪里会不知道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福生无量天尊!” 人先至,声音后到,数个道人突兀出现在山道之前,相隔解剑石,拱手作揖: “印月大师,多年不见,风采依旧,这一式天龙吟,真可谓独步武林。” 说话的,是个中年道人。 其着一身半黑半白的道袍,容貌清瘦,身材挺拔,颇具仙风道骨,声音温润,不卑不亢。 “林二先生,也是风采依旧。” 印月回了半礼,淡淡道: “贫僧这点微末手段,能入二先生的法眼,倒是贫僧的荣幸了。” 大如撞钟的声音回荡。 这位远道而来的大和尚,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善,说话之间,僧袍猎猎而动,气势雄浑如山岳。 直逼的解剑石后的一干道人都神色微变。 陆青亭、顾轻衣面色皆是一沉,激动的心情登时被冷水浇灭,眼底闪过厌恶。 悬空山与大蟾寺乃至于佛门诸派的争斗,直至一千两百年后都不曾停止。 而在这漫长的千年岁月之中,两家的摩擦、恩怨更是从未断绝。 见得这大和尚威逼宗门前辈,两人心中那点得见传说人物的新奇瞬间被恼火覆盖。 陆青亭还好,只是皱眉,顾轻衣一撩袖袍,就差点催使了神通,好在前者眼疾手快,将她拉住。 “呵呵~” 道人林二微微一笑,眼神也冷淡了下来: “家师正在山上等候,大师请吧。” “正要拜见张掌门。” 印月颔首,刚踏出一步,林二又自开口了: “诸位大师,还请解下禅杖、戒刀!” “阿弥陀佛。” 印月轻诵佛号,扫了一眼身后面色不好的武僧们,踏步登山: “放下吧,此行,也不需要你们动刀兵。” “这……” 几個武僧微微犹豫,却还是顺从的放下了禅杖与戒刀,紧随印月上山。 有了印月发话,其他本来不愿解剑的武林人士,也只得放下了刀兵,倒是铁踏法等后世人,早习惯了悬空山的规矩。 纷纷放下刀剑,随着人群上山。 陆青亭与顾轻衣面面相觑,无奈,也只得放下双剑,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可不能错过祖师捶打这老和尚。 一众人蜂拥着上山,只有楚天衣停留在原地,一众人交谈的间隙,他又催发了几次神通。 得出的结论大同小异,只要带剑上去,就必有危险。 可明知山上有危险,还解剑,这若是遭人发难,岂非毫无还手之力? 身为剑客,宝剑怎可离身?! “呼!” 思忖良久,楚天衣心一横,有了决断: “不带剑了!” 呼! 有了决断,楚天衣足下一点,埋剑登山,他的轻功一流,速度极快,未多时,已然追上了印月一行人。 来到了还不如后世的悬空观山门之前。 许是早已准备好,空旷的山门之前,打扫的一尘不染,数百个蒲团依次排开。 一众悬空山的道士,正在迎客。 呼! 行至此地,印月突然驻足,他身后的数百江湖好手,也俱是心有所感。 一众人纷纷望去。 只见一其貌不扬,道袍发白的老道,缓步而出。 “啊?!” 突然,人群之中传出惊呼,包括楚天衣、铁踏法、陆青亭在内的一众外来者,身形皆震,好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你是谁?!” 第452章只手压韦陀 “你是谁?!” 顾轻衣的瞳孔剧烈的收缩,汗毛都几乎炸起来,活像是受惊的狸猫,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你?!” 莫说是她,纵然是心性沉稳的陆青亭,乃至于隐于人群最后的楚天衣,都不由的悚然一惊。 只觉悬空山顶的寒风冰冷的刺骨。 这一瞬间,呈现在当世人与后世人眼中的,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画面。 印月单掌竖于胸前,神情凝重的看着那垂垂老矣旳道人,如临大敌。 而在楚天衣等人的眼中。 那于寒风徐徐中,立于悬空观前的,赫然是一个陌生的青年! 一个身着玄色武袍,腰间挂一口直刃长刀的青年,看其年龄,似不过弱冠上下。 然而,他的气息,却深邃若海,让人下意识的忽略了他的年轻。 可…… 他是谁?! 师姐弟面面相觑。 他们自然知道,所有踏入仙魔幻境之人,皆会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融入其中。 可,可这是祖师啊! 不要说这是祖师留下的仙魔幻境,哪怕不是,又有谁人有资格承接他的身份? “此人……” 铁踏法一脸错愕。 第一眼看去,他还以为这位道门大宗师返老还童了,但一转念,这位道门大宗师,即便返老还童,也没有可能佩刀。 而且,那衣着服饰的风格,与四周所有人迥异,分明就是与自己等人一般无二的后世人! 楚天衣眼皮狂跳,万二分的确信,眼前之人,就是自己神通映照到的,‘那个人’! 只是…… 强行压下了心中的躁动,楚天衣心中一横,又自催发了逆转未来,自得这门神通以来,他从未如此频繁的催使过。 【你来到悬空山,本是想看一眼佛道两尊大宗师论道,却不想有了惊人发现……】 【你暗中试探,引得斗佛印月勃然大怒,大威天龙之下,你手中无剑,无法周旋,欲走,那神秘人出手了……】 【你死了!】 “……” 连连呼吸了几次,楚天衣才压下心中憋屈,极力收敛着自己的气息。 “阿弥陀佛。” 印月一步登顶,双手合十: “一晃二十年,张掌门的气息越发的缥缈了,有那么一瞬间,老衲几乎以为面前站着的是另一个人……” 印月打量杨狱的同时,后者,也在打量着他。 遥遥远观,他只觉这大和尚的气息沉重如山,不动如大地,近距离感触更深,隐隐间,只觉热浪扑面。 其人的血气纯粹、磅礴到了一个令他都为之侧目的地步。 单单以血气论,眼前这大胖和尚,超过他迄今为止所见过的任何大宗师! 而这,就不得不让人动容了。 武道非仙道,古不如今乃是共识,武道传承三千年,实则有着三处极为明显的节点。 陆沉开武、达摩悟道、邋遢道人演武。 而他所在的后世,距离邋遢道人羽化,已然千二百年还多,虽仍无人能在武圣之上再开一步。 可后人对于武道、境界的拓展,远远超过了如今这个年代。 ‘这和尚,也是超越时代之人,若非生错时代,怕也是天下绝顶的人物……’ 杨狱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 “是吗?” “许是看差了。” 印月微微摇头,眼底闪过惊异。 这一刹那,在他的眼中,眼前的老道,比之二十多年前有着巨大的变化。 人之命寿,乃是天定,古今嫌少有活过两百年的,强横如陆沉,也无法违逆天意自然。 人之血气,少时蓬勃生长,中年抵达巅峰,暮年衰败,这,就是自然天意。 然而,此时此刻。 在他那垂垂老矣的外表之下,他感受到了一股蓬勃、旺盛、炙烈,且充满生机的气血。 “这老道,难不成还能返老还童?!真如传言中所说,他要练成仙了?!” 此行,印月本就心怀莫大的忌惮,有着这个发现,就越发的小心了。 “这大和尚,可不好打发。” 杨狱心中闪过念头。 自后山至前山的路上,他冥思苦想着曾看过的典籍,奈何,古人著史,多是针对庙堂,武林中人,即便强如张邋遢,也不会详细到哪里去。 实在是因为,江湖武人,根本没有随身的史官,弟子记录的起居注,往往也不会流传。 是以,他只知道这两位论道七日,印月黯然回返,不久后坐化,却全然不知他们论的什么道。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得按耐心思。 “大师,入座吧。” 寒暄了两句,杨狱落座,一脸如重枣,身穿黑色道袍的中年道士也适时开口: “诸位,入座吧!” 两位大宗师面前,诸多武林人士收起桀骜的性子,听话的好似鹌鹑一般,互谦互让的先后落座。 陆青亭、顾轻衣在内的一众后世来客心思各异,不乏脸色难看的,却也只得捏着鼻子入座。 “阿弥陀佛。” 一落座,印月身后,一中年武僧就率先开口,声音洪亮: “听闻真人枯坐二十余年,要为天下武者梳理道路,续接前路,不知,晚辈能否有幸闻听?” 此话一出,本就无甚杂音的广场,更是落针可闻,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武人皆是望向正前,面对而坐的道人。 “嗯……” 武僧这一问,包括杨狱在内,所有来自后世之人,神色都有变化。 非是难, 而是,太简单了! 但凡武道有成之辈,谁人不知陆沉开武,达摩东渡,梳理武道,奠定宗师、大宗师境界。 而邋遢道人更进一步,彻底奠定一十三次换血,武圣四步的说法。 “阿弥陀佛。” 没有听到答复,印月开口了: “欲求人言,己必先言。”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与己对坐的大敌,淡淡道: “我禅宗祖师,于大蟾悟道,终悟出人体小周天,天地大周天,以人身三百六十处穴窍,应对周天三百六十度……” “呵呵~” 印月话未说完,垂手一侧侍奉的黑脸道人却是发出一声冷笑来: “大师这话,太大了!达摩大宗师固然是禅宗初祖,武道先贤,可也不能罔顾事实……” “秦末流传下来的上乘武功之中,可已然有着穴窍的说法了……” “是,也不是。” 印月神色平淡: “诚然,霸尊、汉皇等有着流传的武道中,也有着穴窍之说,可直至达摩祖师之前,终归不成体系。” “不错。” 一众江湖人士连连点头。 便是陆青亭等人,也不由的点头。 武道也好,儒道也罢,终归讲究个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成体系的武道,最大的好处,就是不走弯路。 达摩大宗师之前,那些顶尖人杰,也早已发现了大小周天的奥妙,以此展现出惊天动地的武功。 但真正将这一切梳理下来,并间接催发了武学盛世的,却是达摩。 和尚的口才,多是不差的,印月虽是武僧,可说起话来,也是深入浅出,诸般典故信手拈来。 半个多时辰后,方才停下,转而合十双手: “张掌门,可否赐教?”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不传之秘……” 眼神扫过人群之中几個与他一般的后世人,杨狱的心中很有些古怪的味道。 邋遢道人悟出的东西,对于后世武者而言,其实并不复杂。 然而,随着杨狱言简意赅的解释,在场的所有当世武者,无论武功高低,地位如何,皆为之动容。 “换血……” 望着头前侃侃而谈的青年刀客,陆青亭面色木然,铁踏法、顾轻衣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人……” 顾轻衣轻咬贝齿。 两个悬空山的真传弟子,心中极为复杂,一方面,看到这些各家各派的祖师级人物被自家祖师悟出的东西所惊叹,与有荣焉。 另一方面,讲述这些的是个与自己一般来自后世的同辈中人,就让未免…… “换血十三,筑基五关,宗师、大宗师,武圣四步……” 许也是有些不自在,杨狱讲述的并不是太过清晰,很多地方都是一言带过。 然而,包括印月为首的大蟾寺武僧在内的所有人,却皆是震撼的无以复加。 真罡、熔炉、百经、百窍玄关被列为‘武圣四步’,他们并不惊讶,因为这不过是梳理了前人的境界而已。 可‘换血十三’,以及‘武圣’,却真令他们为之动容。 武道修行,从来不易,不但艰难,更要面临莫大的凶险,而最大的凶险,就是换血!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杰死在了换血一关。 而这张邋遢,将换血一关彻底打散,分为十三次融进了五关之中,这不但规避了换血的巨大危险。 更无形中降低了武者的门槛! “阿弥陀佛……” 短暂,又好似极为漫长的沉默之后,最早开声的武僧合十双手,心悦诚服的叩首: “真人,真大宗师也!” 一众江湖人士,也皆发自内心的叹服,敬畏。 哪怕是印月,也不由的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开口: “今日来此,老衲心怀忿怒而来,哪怕张掌门说的天花乱坠,也消不去这一口忿怒之气……” 果然…… 杨狱心无波澜,一来,他早有预料,二来,他终于想起了一些关于眼前这位斗佛的详细记载。 呼! 望着缓缓摊开的手掌,印月皱眉: “你这是?” 修长的五指舒展着,好似技艺娴熟的船夫以船桨拨动湖水,泛起点点涟漪。 “听闻大师自幼生了一身钢筋铁骨,天生神力,习武之后更是身兼三家之所长,将‘金刚不坏身’‘不动明王功’‘佛陀掷象’‘龙象法印’尽皆练至大圆满? 有着‘在世韦陀,大力金刚’之称?” 杨狱问道: “是也不是?” 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印月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是又如何?” “嗯……” 杨狱略做沉吟,在一众人色变、悚然的眼神之中,伸出了手掌: “大师信不信,我这单手之力,可以压下‘韦陀’?” 第453章至刚至强,斗佛印月 压韦陀?! 偌大的广场一时鸦雀无声,似连山巅的冷风都不再吹卷。 包括顾轻衣等后世人在内,所有人的呼吸都放缓了许多,目光不离最前对坐的两人。 更准确的说,是正襟危坐,却比常人站立还高出半头的大和尚。 眼神中有着惊异与骇然。 邋遢道人与佛门的争斗,长达数十年,眼前这两位自然不是没有交过手,而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只是,武功胜过,可不意味着力量也胜过! 作为当世乃至于达摩之后最为出色的佛门武僧,斗佛印月,就有着‘在世韦陀,大力金刚’之称。 韦陀,乃是传说中上古佛界的护法大菩萨,身具无上大法力,而大力金刚,相传是佛界力大第一。 能有如此称号,印月力量之雄大自不必赘言。 事实上,其人天赋异禀,幼年即能与水牛角力,所学之神功异术,又多契合自身体魄。 其力量之大,横练之强,纵在千多年后,都被人津津乐道。 “师父!” 不要说印月背后的一众武僧,便是立于一旁的几个悬空山老道,神色也皆变了。 论及武功,他们自不会怀疑自家老师,然而,与印月角力,还单手…… “他,他疯了?!” 铁踏法有些发怔。 以斗佛印月的天赋、横练,哪怕自己身怀‘巨灵’神通,也无把握能与之角力。 那不知名旳小子,真把自己当成张邋遢了? “这人是谁……” 楚天衣心中也是惊诧,但更多的还是在猜测眼前之人的身份。 甲子岁月以来,包括三国朝廷在内,诸多大势力都在暗中倾力培养身怀道果的神通主。 可这世上哪有绝对的隐秘? 事实上,不止是悬空山,诸多大宗门在隐藏自家真种的同时,也都在打探其他宗门的情况。 以至于,虽然江湖、民间对于他们这些人浑然不知,他们自己,却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然而,眼前之人,却似闻所未闻…… 只有陆青亭师姐弟面面相觑,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骇然。 “他是谁?” “他怎么知道……” 两位悬空山的真传有些风中凌乱,他们自然是有资格翻阅祖师的起居注的。 而起居注中记载,斗佛印月之所以郁郁而终,正是祖师于悬空山巅,以力破力,将其信心彻底击溃! 可这可是只有悬空山真传才知道的隐秘,眼前之人…… 巧合? 还是…… 呼呼~ 徐徐而动的寒风吹动了玄色武袍,杨狱正襟危坐,神色沉凝。 或许是神通的层级不足,亦或者是仙魔幻境中人并无命数,杨狱无法看到眼前大和尚的命数。 但他的感知何其之强大,不需要任何试探,他就明白,要退这大和尚,动武是下下之选。 故而,他只有主动出击,以强迎强。 “常言道,老不以筋骨为能,张掌门今年年过两甲子了,还要与老衲角力?” 印月的眼底闪过惊诧、错愕、疑惑,却独独没有其他人预想之中被人轻视后的怒火。 事实上,他也想过以力取胜,可到底有些拉不下脸来,却没想到,这老道士居然主动提及。 还是说,他已然跨过那道门槛了? “如何?” 杨狱发问,实则,大和尚的反应,他已有着预见。 张邋遢的前半生,极尽耀眼,以至于到了他年老之时,再无人敢挑战他了。 自己主动开口,以‘弱项’迎其强项,这大和尚绝没有拒绝的道理。 “老衲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印月合十双手,轻诵佛号。 错愕归错愕,疑虑归疑虑,他还是点头应下了,他也别无选择。 因为眼前的老道士,是真真正在的天下第一。 他纵然抱有必死之心,却也明白,想要打断这老道士积蓄多年的大势,必然要另辟蹊径。 呼! 话音未落,这身材厚重,如门如墙的大和尚已然起身了。 他的僧袍猎猎而舞,好似剧烈鼓动的风箱,震衣而响,一众围观的武林人士纷纷让开,远远后退。 “张掌门,你是当世之高人,武功之强,直追我禅宗达摩祖师,当世再无任何人可比肩!” 洪亮如撞钟般的声音远远回荡,搅动着山巅的风云都为之翻涌沸腾,让一众人连连后退。 “与你相比,老衲好似萤火,也只有这一身八十载苦修出来的横练,勉强能入大宗师之眼……” 吼! 一式天龙吟,响彻山巅,似是平地起惊雷,狂风骤起。 一时之间,悬空观内外飞沙走石,大片的灰尘被翻涌的音波排空,声势之浩大,让一众武林人士一退再退。 在场之人不乏高手,其中甚至有着各家各派的祖师级人物,可仍是被震的气血翻滚,一下倒了数十人之多! “天龙吟。” 近距离感受这佛门第一音波功,杨狱的长发都被吹的后仰,衣衫尽舞。 武道非仙道,古不如今乃是共识,换而言之,同样的换血大成,相隔千年,或许就有不小的差距。 宗师如此,大宗师也是如此,武道从来不是一成不变,前人崎岖开路,后人自然一片坦途。 岁月流转,武道的高度,是一直在升高的,层出不穷的人杰天骄,一点一滴的拓宽着武道的广度与高度。 但这不是绝对! 总有一些人,是能够超乎时代掣肘,取得超乎当世人想象的巨大成就。 陆沉如是、达摩如是、张邋遢如是,而这斗佛印月,同样是这样的人。 他或许及不上前三者,可他的成就之高,却绝不逊色于后世的大宗师,甚至于,更强! 哗啦啦! 在杨狱的注视之下,这大和尚缓步后退,好似山岳横移,阳光被他魁梧的身躯遮挡,投下巨大的阴影。 似如江湖滔滔也似的血液流动声透体而出,那一身强横非人的筋骨摩擦,更是发出闷雷般的炸响。 骇人级的血气蒸腾扩散,直好似一轮散发着无穷光热的大日降临山巅,拔升了方圆十丈、数十丈,乃至于更远范围的温度。 肉眼可见,因山巅寒冷未消融干净的积雪,就似被烈日暴晒一般,气化消失。 而遥遥旁观的一众人,更觉呼吸都变得滚烫,不得不催发内息、真气以抵挡。 “斗佛!” 铁踏法是所有人中,唯一没有后退半步的人,他的筋骨在绞动摩擦,血液也在响。 这样强大的血气,这样惊人的体魄与横练,让他心如擂鼓,几乎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 他的眸光炙烈,神色却有些恍惚。 这一瞬间,他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眼中唯有那如山脊般矗立于前的印月和尚。 那大和尚长身而立,气势强烈到无法直视,一言不发,仿佛天地之间再无他物,只有他, 如一尊大佛立于当世,横亘山巅,展现出称霸现在的巨大力量。 咔擦! 那是石板裂开的声音,一经响起,就连绵不绝,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千百块巨大地砖,已尽数龟裂开来。 似也无法承载如此巨大的力量。 “呼!” 这是悠长到了极点的呼吸声。 印月立于山道之前,先是吐尽胸中废气,又自长长一吸,他的呼吸,同样强到匪夷所思。 一口气吐出,整座山巅飞沙走石,风云漫卷,而那一吸,更好似传说中的大妖在施展神通。 强劲的吸力让遥隔十数丈之外的一众武林高手,都觉有些站立不稳,山道前后的草木更是直接断折! 轰! 一次呼吸之后,印月和尚尽敛气血、真罡、真气,整个人自煌煌如日,瞬间变得朴实如礁石。 哗! 下一瞬,在刺耳到了极点的音爆还未传荡之前,已然跨过了数十丈距离。 如拔地而起的高山,重重的撞了过去,那是摧枯拉朽,足以让当世任何人都为之色变的巨大威势。 “今日,印月斗胆!” 轰隆! 地动山摇也似的雷音轰鸣之间,印月双手合十,将那骇人级数的血气、真罡、巨力,尽数合拢在双掌之间。 继而,躬身: “请真人,受我一拜!” 童子拜佛! 这是一个简单到哪怕刚刚剃度的小和尚做出来都毫不费力的动作,简单到根本不能算是武功。 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在那无与伦比的巨力催使之下,同样可怖到了极点。 遥遥旁观的一众人只觉眼前一黑,好似眼前的悬空山整个倒转了过来,如陨星下坠、盖压! “这么凶猛?!” 剧烈的音波与飓风之中,几乎没有人能够平静以待,陆青亭等后世天骄更是神色动容。 “这是角力?!” 顾轻衣的声音都有些失真了,这样的招式,换位处之,她自问除了退,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可,这样的素对与力量,这样的意志与刚强,真的能避开吗?! 一片悚然之中,只有楚天衣的眼神始终不移,盯着那‘大敌’:“你要怎么办?!” “好和尚。” 面对如此强烈的气息,所有人都无法稳稳站立,而首当其冲的杨狱,更是承载着超乎想象的巨大压力。 单以体魄论,他在后世所见过的大宗师,全无一人可以与之比肩。 纵是那位被林道人捶打多次仍不减战力的六扇门神捕断启龙,都要差了一筹还多。 这一式‘童子拜佛’,在眼前这大和尚的手中使来,不逊色于任何神功绝学了。 哪怕,他并未催发真气,并未施展武功,但这样至阳至刚的力道之下,似也根本不需要武功招式了。 一力,破万法! 呼! 相比于印月和尚的声势浩大,杨狱的声音似乎小到只有那么几个人可以听到。 然而,就在他话音吐露的瞬间,那携山岳横压之势下拜的印月和尚,瞳孔突然一缩。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突兀出现,托住了他合十下拜的双手: “大师,何必行此大礼?” 第454章千年佛运,龙渊异动 快! 太快了! 从极静盘坐,到起身拱手,似连十分之一刹那都不到,不要说围观的一众人,即便是全神贯注的印月,似也有刹那失去了对眼前之人的捕捉。 再见之时,那白皙晶莹,色如象牙的手掌,已然快要抵上了自己的掌锋。 继而,才是那如雷响彻的轰鸣! 而这巨大轰鸣的来源,赫然是其轻轻跺脚! 轰隆! 仅仅是足尖轻点而已,大地,不,是悬空观前的广场,在剧烈的翻涌抖动,泥沙土石如潮水般涌动起来。 这一片能够容纳数百人落座的广场,好似被一下踩翻! 这是何等巨大的力量?! 没有血气催发,更无真气波动,但这堪称恐怖的一幕,却还是让所有旁观者为之骇然。 脚踏山河社稷穿! 恍然之间,陆青亭的心头浮现了这么一个念头。 “此人?!” 楚天衣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 始终全神贯注的他,比之任何人看的都要清晰,仅仅是起身、探掌,这么微小的动作,呈现在他眼中,却好似翻天覆地! 恍惚间,他好似听到了经久不息的龙吟之声,看到苍龙怒啸,神象扬鼻,那纯粹而浩大的力量让他的头皮都在发麻。 一瞬之前,那似乎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青年,可一霎之后,其人就好似远古神话之中,托举穹天的天神! 这样的惊人变化,何止是翻天覆地?! 哗啦啦! 血若开水沸腾。 借助这一踏之力,杨狱沉肩坠肘,松腰下势,一臂垂至腰间,一手箕张上扬,亦无保留。 那看似不急不缓的手掌之上,汇聚的却是十龙十象之力! 撼动神通,不同于杨狱接触过的其他神通,比之通幽、融金炼体这样有着奇异能力的神通,就显得平平无奇。 然而,这一门神通,却是独独不需要催使,与血肉交融,长在骨髓之中的真正气力。 砰! 两人的交汇,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快,一众旁观者心中惊悚的念头还未闪过,剧烈的碰撞,已然炸开了。 轰! 几乎能刺穿耳膜的巨音之下,以两人为中心,方圆数十丈的大地猛然塌陷、下沉尺许还多。 被杨狱一踏冲天的灰尘都被无形的巨力瞬间压平,无从飞扬。 悬空观的外墙,连同距离稍近些的房屋,更是瞬间坍塌,好似被大锤碾碎的炊饼,死死的贴在了地上。 而那音波之上,实质的劲力好似同心圆般不住回荡,长空一时如海,狂潮拍击八方。 这是纯粹力量的碰撞,是至刚与至阳的交汇! 这一霎间,竟似有金铁剧烈摩擦的火光在跳动,犹如两颗炙热的流星在山巅对撞! “这老道士?!” 印月神色动容。 他携山海之重下拜,自问纵是一座小山,都可撞成粉碎,钢筋铁骨都要碾成泥浆。 但那擎起的手掌,却似有拔山拔山超海之力,生生止住了他的下拜。 非但如此,眼前的道人更似是一方深不见底的黑洞,自己尽发的全部力量,好似入海泥牛,消失的无影无踪。 且毫无一点声息! 可这,怎么可能?! 八十年横练苦熬,他之力量,已冠绝天下,先发先至的一拜,他自问足可拜死同阶的大宗师。 纵然无法仅凭一拜压过这邋遢道人,却又怎么可能被如此平稳的接下来?! “不可能!” 肆虐的狂风无法吹动铁踏法魁梧的身躯,作为在场之中唯一没退,距离最近之人。 他看的分明,更震惊到了极点。 两人交汇的那一霎,他脑海中浮现出了无数两人碰撞之后的场景,但怎么都没想到会是眼前这一幕。 ‘印月那一拜,至少有五成力凭空消失了……’ 楚天衣的心中念头未及闪过,耳畔,又自响起一声高亢且洪亮的龙吟之声。 “再拜!” 吐气如雷,声如龙吟,印月的胸腔剧烈的起伏,口鼻间溢出来的气息如同岩浆般炙烈。 一刹都不到,他就借助这巨大的反震力,挺直了脊梁,复又下拜,可怖的力道,再度喷涌。 直好似一座挤压了无数年的活火山,彻底爆发。 哗啦啦~ 诸般声音交汇,远远闯荡。 狂飙的劲风无比蛮横的将所过之处一切外物尽数推了出去,锐利的风刀在地上、墙壁上留下道道狰狞的伤痕。 这一次,碰撞比之第一次还要更为猛烈的多,罡风呼啸,似要将整个山头都削平。 连铁踏法,都不得不后退一步,避免直接被两人圈进去。 “此人,是谁?!” 直至第二次碰撞落下,陷入恍惚的两位悬空山真传弟子方才回神,望向废墟也似的广场,只觉喉头有些发涩。 甚至于,产生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此人,难不成就是返老还童的祖师爷?! “竟然……” 印月的眉梢滴下殷红的血,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这一拜,一如之前,他发出的力,仍是泥牛入海,没有溅起丝毫的水花。 眼前这比自己矮了三头都不止,且垂垂老矣的道人,就好似传说之中通天的神山般不可撼动。 这一幕,对他的冲击太大,以至于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恍惚,出现了。 自己赖以成名,引以为傲的气力,竟然也输给了他?! “还要拜吗?” 玄色武袍猎猎而动,杨狱却是收回了手掌,他双手倒负,左掌包裹住微微颤抖的右手。 将因芥子空间无法承载而迸现的伤口盖住。 他的横练远远不如眼前这大和尚,纵然十龙十象力可拔山,可这反震之力,也着实让他吃不消。 若非有芥子空间卸力,绝无可能如此轻易的接下这两拜之力。 “阿弥陀佛。” 短暂的沉默之后,印月被生生震开的双手,略有颤抖的合拢,他的神色瞬间黯淡下去: “天不佑我佛门,如之奈何?” 一口浊气吐出,印月魁梧的身躯都似矮了三分,浓烈到极点的挫败与不甘噬咬着他的心灵。 自拜入大蟾寺那日起,师父就说他是达摩祖师之后,千多年佛门武道天赋最高之人。 他也不负众望,但有所学,无不精而纯,兼修诸般武学、异术,却皆可大成圆满。 他曾认为自己将超迈达摩,成为佛门丰碑,直至第一次遭遇眼前的老道…… 隐隐间,他已然感觉到了。 昌盛了千年的佛运,已随着自己的败落,而落下了帷幕,只怕未来,大蟾寺将会分崩离析。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达摩大宗师开辟大蟾寺,已是一千四百年前的事情了……” 杨狱开口: “日月尚有起落圆缺,谁又能长盛不衰?” 杨狱有些感触。 眼前的大和尚,实在是武道绝顶的人物,真要动起手来,他也没有什么把握。 邋遢道人更胜他十倍,被誉为千年一出的无上大宗师。 可又如何? 千年之后,大蟾寺早已沦为二流,比不上分家的烂柯寺,悬空山如今如日中天,到那时,也终归式微。 “今日之败,实乃印月不如真人,却非我大蟾寺武学不如你悬空山!更非你胜过了达摩祖师!” 印月的气息平复下来。 看着面前似连发丝都没乱几根的老道人,他缓缓闭目,又自睁开,转身离去: “来日,当有佛门弟子前来拜山,张真人,那一天,你一定看的到!” 话音回荡间,一众神色难看的大蟾寺武僧,尽数下山,一众看热闹的武林中人,也都散去不少。 他们之中不乏高手,今日所得不少,正要觅地消化。 “噗!” 下山未久,印月突然咳血,一众武僧惶恐不安。 “千年佛运,自我而绝……” 一口黑血,吐不出心中郁郁,印月手持禅杖,僧袍猎猎,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冲上悬空山,以身殉道。 可…… 似有所感,他拂袖逼退一众欲来搀扶的武僧,大踏步向前,翻过一座小山,突然驻足。 时值冬日,天气虽还未大寒,万物却已归于寂。 可他的眼前,却是一处花团锦簇,草木蓬勃,泉水流淌的初春景象。 “这是……” 印月喃喃。 他的目光游离,落在了溪畔,那里,一身着红衣的女子盘膝而坐,一口九尺高的大刀立于她的身侧。 “阿弥陀佛!” …… …… “难怪大蟾寺会在不久后分裂成烂柯、大蟾、无量三宗……” 望着一众武僧远去的背影,杨狱心中默然。 达摩伏龙图幻境中,他亲眼见证了大蟾寺的从无到有。 那时的大蟾寺,以达摩为首的所有和尚,人皆苦行,小到荒地开垦,大到山门修葺,佛像雕刻,又有什么假手于人? 归根究底,达摩所传,不止是武,更有禅。 如今的大蟾寺,还是大蟾寺,但却已然担不起‘禅宗’二字了,失了禅意,纵然有没有悬空山,也终归会分崩离析。 心念转过,杨狱看了一眼想要靠近,却被悬空山弟子拦在山道外的一众后世人一眼。 随着印月和尚的离去,这‘邋遢道人逢魔录’旳第一个节点,也已完成了。 但比起这个,更让他在意的,是在之前某一瞬,他感受到了七星龙渊剑的颤动。 “有绝世剑手?” 第455章命图一角,绝世剑手是谁? 呜呜…… 暴食之鼎中,龙渊剑出鞘半尺,嗡嗡而鸣,其音似龙吟。 镇邪印、紫金吞煞宝葫芦也放出豪光,三件食材以一种莫名的轨迹相互勾连,不住旋转。 组成‘极魁星’的三件食材发生着奇妙共鸣,其光逼迫之下,一众食材,连同食谱都被逼到了角落之中。 “那是……” 杨狱心中一凝。 在那三件道果交织而出的光芒之中,他似是看到了一副古老画卷的一角,散发着苍茫混洞的气息。 “命图!” 惊鸿一瞥间,杨狱心中隐隐升起明悟。 成仙四步,以命图点燃为分水岭,至此,诸多身怀道果的神通主,才算是真正踏上了成仙之路。 相传,那一副命图之上,记录着诸天神佛之路,有着无穷无尽的仙佛位阶图…… 可惜,仪式缺一未能完成,哪怕他极力感知,也只能朦朦胧胧的看到那古卷的一角。 想要看清一点,都是不能。 “魁星的命图与晋升,远古仙神的隐秘……” 念头转过,杨狱看向鼎壁: 【七星龙渊斩鬼剑:寻找到一位让七星龙渊斩鬼剑承认的剑手,摒弃神通与其一战,以炼化‘龙渊剑’。(未炼化)】 相比于镇邪印、紫金吞煞宝葫芦,龙渊剑旳仪式,一度被他认为是最简单的。 事实上,比之前两者,龙渊剑的仪式要简单的多。 然而,问题就在于,龙渊剑的眼界太高了。 这些年他遭遇的剑术高手实则不少,可这位爷不要说认可,动弹一下的都不多。 只是…… “龙渊剑出鞘了,但没完全出鞘……这算是认可,还是不认可?” 杨狱有些牙疼。 极魁星位阶的核心,自然是紫金吞煞宝葫芦,然而,龙渊剑的脾性要大了太多。 但这,是道果的特性,哪怕他身为神通主,也不能扭曲。 呼! 睁开眼。 山顶,一干悬空山的道人正在收拾废墟,几个老道静静的守候在他的身侧,不乏担忧。 “您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如此冲动?那印月大和尚非人也似,怎要和他角力?” “老不以筋骨为能,您这脾气,也该收一收了……” “那印月贼秃,当真狂妄!您都放他离去,他竟还要放狠话!这些年,大蟾寺欺压咱,可不是一两回了……” …… 见他睁开眼,几个老道絮絮叨叨起来,话里话外都是担忧,以及对大蟾寺的不满。 杨狱含糊几句,将几个老道打发走。 心思,却全部在这几个老道身上,虽然他迄今为止无法弄明白进入仙魔幻境后的身份到底有什么依据。 但不得不说,一群七老八十的老道士围着嘘寒问暖,着实有些让他吃不消。 “逼退印月,这应当就是炼化‘邋遢道人逢魔录’的第一个节点?目前似乎还未有变化,莫非还要发酵一二?” 立于山道前,杨狱念头发散,一指轻点在眉心。 嗡~ 无形的心眼半张,一霎间,杨狱只觉精神跃出了体壳,随风拔升至极高处。 诸般形色在他的眼中剥离,只有无穷无尽的气机纠缠,无所不在。 随着‘老母想尔服气录’的大成,杨狱的五感乃至于第六感都在潜移默化的缓慢提升。 直至龙渊一战后,他的精神境界彻底稳固,几乎可以比拟洞开玄关的大宗师。 心眼的加持之下,已然可以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千里锁魂’。 哗啦啦! 气机翻涌,好似潮水。 数个呼吸而已,杨狱已然抓住了他想要的那几缕,正是今日到场的一众外来者。 嗡! 一缕气机炸开,杨狱的心眼就泛起温热,有光影浮现。 “嗯?!” 解剑石前,铁踏法更自提起大刀,脊背突然泛起刺骨的凉意,他悚然一惊,双眸似有实质的精光流溢: “千里锁魂?!” 咔擦! 脚下的石板被一下踩裂,铁踏法横刀在前,但不及他细细感应,异样感已然消失。 “不是他。” 杨狱心中低语,捕捉到的几缕气机已然接连炸开。 一霎都不到,已然将其中的数人一一排除,望向了最后一个人。 呼呼! 寒风之中,楚天衣负剑而行,他的速度很快,轻功极好,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没有任何耽搁。 几乎是印月败落的同时,他已然抽身离开,一路疾行,远离悬空山。 他从来不是一个自轻的人,但他更是一个自知的人,斗佛印月几乎是站在这个时代顶点的几個人。 纵然被时代所限制,也不会逊色后千年任何大宗师,即便是一千多年后的当世,也足可位列顶尖。 山河榜上,足可排入前五。 自己纵然天赋绝顶,可终归年岁太浅,那神秘大敌能与这样的人比肩,他如何能不心生忌惮? “力退印月,这样的人物,我居然不认识?这是哪家栽培出来的真种,竟能隐藏的如此之好?” 楚天衣心中惊疑。 他能猜出,那神秘的大敌主动提及角力,必有依仗,其武功未见得能压过斗佛印月。 可即便如此,此人的武功也非同小可。 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默默无闻? 【你狼狈退离悬空山,心中惊疑,猜测着什么……】 【某一刻,你察觉到了异样,你停下脚步,拔剑警戒……】 【你死了!】 “???” 饶是楚天衣自问心性尚算沉稳,此刻也不由的升起莫大的惊怒。 多大的仇?! 非要我死?! 莫大的惊怒让他几乎无法抑制。 以他的天赋、身份,何曾有过如此憋屈的时候? 然后,他的脊背一凉,刺骨的寒意涌上心头。 “千里锁魂?!真是大宗师?!” 刚刚燃起的怒火被兜头浇灭,楚天衣生生抑制住自己折身拔剑的冲动,稳住身形,继续疾驰。 恍若无事发生。 “呼!” 一口浊气吐出,杨狱睁眼。 “是他?似乎不是……” 暴食之鼎中,七星龙渊剑有着异动,但这动静就有些小了,似乎还有些不屑的味道在内。 半尺都没出鞘,显然不像是认可的模样。 只是…… “不是他,又是谁?!” 杨狱拧眉,有些疑惑,突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了身后的悬空观。 悬空山的七劫剑法名震天下,在后世的‘神功异术榜’上名列剑法第一,名头可谓极大。 只是,这榜单到底是悬空山自己排列的,很难说这其中有没有个人倾向。 但其位列绝世剑法,是当之无愧的。 “难不成,引起龙渊剑异动的,不是我预想中的外来高手,而是之前来悬空山的某人?” 杨狱琢磨着。 之前印月拜山,山上山下汇聚了数百上千的武林高手,其中若有剑手隐藏,也不是不可能。 “祖师!” 这时,一个面相青涩的小道士小跑着过来,恭恭敬敬的一礼: “有一男一女迟迟不走,非要见祖师……” “见我?” 杨狱回过神来,点头应允: “带他们来观内。” 对于‘邋遢道人逢魔录’他一知半解,正需要有人解惑,自没有比这两位更合适的了。 “是!” 小道士松了口气,小跑着下山。 半山腰,一众悬空山的道人持剑而立,将顾轻衣、陆青亭两人拦在了山道外。 “尔等究竟是何人?怎敢擅闯我悬空观?!” 面色微黑的道人厉声呵斥。 印月退去之后,一众江湖高手尽皆散去,硬是要留下来的两人眼见交涉不好,就想潜入其中。 哪料到被发现,一路逼到了半山腰。 “我……” 伶牙俐齿如顾轻衣,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难不成说自己是一千多年后的悬空山真传弟子,此来是要取走七劫剑? 这话一出,怕不是眼前这些祖师们一拥而上将他们乱剑砍死…… “祖……真人,我们实在没有恶意。” 顾轻衣很有些灰头土脸。 以两人的武功,本不该如此狼狈,然而,他们怎么敢动手? 望着眼前之人,陆青亭满脸苦笑,这位的画像,可是在祖师堂中挂了一千多年。 借他们两个胆子,也不敢和这些位动手。 不要说他,顾轻衣这样从不肯吃亏的性子,也只能吃个闷亏,被训斥了半晌,也哼哧哼哧说不出话来。 “祖师,祖师要见他们!” 这时,青涩小道士匆匆而来,高声呼喊着。 “呼!” 听得此言,陆青亭方才松了口气,他都想施展‘神行’带着师姐强行离开了。 “也罢。” 黑脸道人闻言,也只得收剑,冷冷的扫了两人一眼,转身折返。 “师姐?” 两人面面相觑,顾轻衣的脸都有些黑了。 她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自己堂堂悬空山真传,要进山门,居然要外人允许…… “平心静气。” 陆青亭轻声告诫了一句,快步跟上,顾轻衣暗暗咬牙,捏着鼻子跟上去。 千年岁月变迁,后世的悬空观与如今所见,是有不小变化的。 走在熟悉又陌生的道观内,两位后世真传神色有些恍惚了,一路上,见得一位位祖师,更是有些局促与复杂。 能来到千年之前,与诸位先贤祖师见面,这本该是激动且欣喜的。 然而…… 回想着那位让印月黯然折返的青年,两人脑海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出同样的念头: “他是谁?!” 第456章龙渊剑,出鞘 云雾环绕间,是绵延的崇山峻岭,大江大河沿山涧而出,滚滚东去,惊涛拍岸。 沿着大江大河,两岸崇山渐成平原,草木丰茂之地,有村落、有城寨、有城池。 诸般景象不甚繁多,旅客车马,更数不胜数。 炙烈的阳光自八扇大窗之中投进来,映彻在那上有群山、江河、平原、城池的巨大墙画之上。 也在负手观图的玄衣刀客的身上得到汇聚。 映彻的其人如日,照耀着那一副山河社稷图。 行至祖师堂前的陆青亭、顾轻衣就看到了如上一幕,无形之中,两人的心头俱是一沉。 祖师堂中、山河图前,有人立如险峰,气若骄阳。 或许是力退斗佛印月的余威未散,亦或者其人与环境完美契合,两位悬空山的真传有些恍惚。 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后世祖师堂中,山河图前悬挂的祖师画轴。 “张真人不愧一代大宗师,这一副山河社稷图,足可见其胸襟、气魄了。” 说话间,杨狱也不曾回头,仍是观摩着眼前这一副邋遢道人留下旳真迹。 这一副画,单论画工,尚算不上绝顶,然而,其画主人的笔锋实在雄浑豪迈。 细微不及,可其大开大合的气势却委实令人动容。 而这一幅画,名为山河,实为社稷,看似画景,实则书人,配合上画上文字,就似画龙点睛。 让这幅画的整体意境拔高。 “顺为凡,逆成仙。” 望着那熟悉的‘龙形大草’,陆青亭回过神来,他按住师姐的手臂,拱手作揖: “贫道悬空山陆青亭,这位是我师姐,顾轻衣。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原来是悬空山的高徒,某家杨狱,青州人士,无门无派的散人一个。” 两人打量他的同时,杨狱也看出了两人的根底,一如之前他以千里锁魂所见的其他外来者。 眼前的两人,同样身怀道果。 他并不意外。 甲子以来,尤其是近三十年,大明乃至于诸国的武林宗门、世家大族,实则都有暗中栽培神通主。 这对于他来说,算不上秘密。 反倒是对于这些人的来意,他更有兴趣。 “杨,杨狱?” 陆青亭本是试探一问,却不想眼前之人竟直接道出来历,不由一怔。 而念头一转,他已然想起了眼前之人是谁。 “青州杨狱?!” 这个名字,他们并不陌生。 龙渊道是大明门户,百战之地,各大势力皆有关注,这几年里,他们不止一次的听到过这个名字。 只是…… “你就是当街凌迟了聂文洞的杨狱?!” 陆青亭眼神变了。 作为悬空山与朝廷接洽,编篡‘锦绣山河榜’的人员之一,他哪里会不知道这个名字? 甚至于,还是他将此人的名字列入锦绣山河榜中的。 只是,据他所知,眼前之人固然不凡,可战绩也仅限于宗师,唯一一次与大宗师交手,还是有着林启天作为援手。 这才多久,居然就能力压斗佛印月?! “神通!” 顾轻衣反应的极快:“你真是神通主!” 她想起了有关于此人的情报,卷宗之中,将此人称之为青州百年一出的武道天才,更疑似身怀道果,足可与楚天衣比肩。 但…… 楚天衣真能与此人比肩?! 两人对视,头一次对自家宗门的情报产生了怀疑…… “两位站着不累?还是坐下说话吧,正好,品尝一下悬空山的斋饭……” 不承认,也不否认。 杨狱摆摆手,屋外等候的小道童已将斋饭端了进来,香味扑鼻,可见做饭之人的手艺。 “……” 看着一副地主做派,招呼落座的杨狱,两人相顾无言,但还是坐了下来。 “杨狱……” 陆青亭心中回想着有关于此人的卷宗,细细揣摩。 最终,只得出一个结论。 凶! 眼前之人的事迹,其实他印象极深,无他,此人的手段过于凶狠。 斩首! 碎颅! 抽脊! 凌迟! 回想着卷宗中记录的一桩桩一件件,陆青亭有些头皮发麻,顾轻衣则很有些兴趣的打量着。 两人本以为杨狱要见自己,必是有些话要问,可直至一桌的斋饭被扫空,对面也没有一句询问。 “杨,杨大侠。” 陆青亭斟酌着语句,带着试探: “敢问,你可见过我家祖师?……真正的祖师?” “呼!” 杨狱放下碗筷: “实不相瞒,我一睁眼,就在后山悬崖边,还未有什么反应的功夫,印月就拜山而来。” “这样……” 顾轻衣有些失望,此来悬空,她最大的渴求,就是能面见祖师爷。 其次,才是取走七劫剑。 等等,七劫剑呢?! 顾轻衣心中一突,眼前之人或是取代了祖师在此处仙魔幻境的身份,那七劫剑…… “七劫剑……” 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杨狱腰间的直刃刀,陆青亭佯做无意,问道: “不知杨大侠对于此处仙魔幻境,知晓多少?” “杨某不过一江湖散人,虽然道听途说了些东西,但定然没有两位所知详尽。” 瞥了一眼腰间的两刃刀,杨狱若有所思: “据说,此处仙魔幻境,与贵派祖师镇压‘冥书残页’有关……” “果然……” 听得这话,陆青亭心中一沉。 当年祖师假死走天下,寻访名山大川,只怕在不少地方都留下了痕迹,甚至记载。 眼前之人知道,那其他外来者,只怕也都知道了。 “不错!” 顾轻衣开口了: “此处仙魔幻境,的确是祖师遗留,我等此次进来,就是为再次镇压‘冥书残页’而来。” “是吗?” 杨狱不置可否。 两人的说辞,他是不信的,若果真是为了镇压冥书残页,邋遢道人就不会留下如此多的通道。 悬空山也不会就来这么两个人。 “自无虚假。” 顾轻衣还要说话,杨狱已然起身,拂袖送客,转身欲走: “既然如此,就祝两位一路顺风了……” “等等!” 眼见杨狱走的干脆利落,陆青亭心头一跳,不由的起身出声。 “两位还有什么要说?” 杨狱问道。 两人的来意,他着实不知,但从两人迟迟不走,他隐隐能猜出些东西来。 “杨大侠,何必欲擒故纵?” 拉了下师弟的衣角,顾轻衣从之前的情绪之中冷静下来: “有话,不妨直说。” 杨狱驻足,不再落座,发问: “你们的目的。” “我们此来,的确别有目的,但这冥书残页,也是重中之重……” 顾轻衣微微犹豫,道: “杨大侠若要问我等目的,是否也要说说自己此行目的是什么?” “七劫剑!” 顾轻衣猛然回头,她的话音未落,陆青亭已然开口了。 “不瞒杨大侠,我等此来,首要目的,是要收回祖师的配兵,七劫剑!” 没有理会自家师姐的阻拦,陆青亭有了决断,就没有犹豫。 不但将此行的目的道出,更补充了部分有关于此方幻境的隐秘,让顾轻衣神色都变了。 “七劫剑……” 杨狱微微沉吟。 他能感觉到陆青亭还有些微隐瞒,但也没有刨根问底,稍作思量之后,也回答了两人关心的问题。 “七劫剑,不在悬空山。” 悬空七劫剑,位列天下十大神兵之列,相传乃是邋遢道人耗时百年锤炼出来的配兵。 疑似超出了万锻的范畴,更有传言,此剑已然是传说中的法宝之列。 这样的宝贝,杨狱自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印月上山的间隙里,他就佯作无意的问了几个老道。 得出的答案,也不出意外。 在所有人的眼中,他腰间的这口两刃刀,就是七劫剑…… “这……” 两人神色不一,却都有些迟疑,无法判断真假。 进入仙魔幻境,其实有几种不同的方式,其一,自然是本来面目,第二,则是取代幻境中人的身份。 但连配兵,也能取代?! “七劫剑虽好,但杨某不用剑,也犯不着来骗你们。” 取信于人,从来都不是杨狱所擅长的,故而,也不管两人信或不信,解释了一句,他就转身离去。 “他,应该不会骗我们。” 陆青亭传音。 顾轻衣皱眉:“这才第一次见面,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一个连斗杀上官,都要光天化日,当街凌迟的人,怎么会骗人?” 陆青亭眉头舒展: “他可是连偷学了‘不败天罡’都未曾隐瞒……” “偷学……” 话至此处,陆青亭的声音消失,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惊惧。 古往今来,但凡没有师承的江湖散人,多没有什么门户之见,该学的武功,可不会因为其他原因而不学。 而杨狱眼下是什么身份?! 只要他想,怕不是能将整座悬空山都搬空! “师姐……” 陆青亭的声音都变得干涩了: “他不会吧……” …… …… “七劫剑法、纯阳功、踏天梯、阴阳无极……” 房间中,杨狱将他所知的,悬空山最为出名的武学全都念叨了一遍,正想吩咐门外伺候的小道童去取。 “小家伙倒是贪心!” 突然,房间中有笑声响起。 “嗯?!” 杨狱猛然起身,目光如电,瞬间望向了屋内唯一的一口铜镜。 随着他的目光落下,铜镜之上映出的,却不是他自己,而是一须发皆白,龟形鹤背的老道人。 与其同时,他的心头响起一道龙吟也似的剑鸣之音。 暴食之鼎中, 七星龙渊剑,出鞘了! 第457章直面无上大宗师 邋遢道人! 望着铜镜之中倒映出来的老道,杨狱的瞳孔剧烈的收缩。 一霎间的震惊,甚至压过了龙渊剑出鞘的惊喜。 这一幕,着实有些出乎意料了。 前一瞬,他还在思量邋遢道人的行踪,以及龙渊剑仪式,哪想到,一转眼,两者同时出现。 已然不能说是惊喜了,几乎可算是惊悚了。 “你这认可的门槛,也有点太高了!” 心念扫过暴食之鼎中豪光大放的七星龙渊斩鬼剑,杨狱忍不住腹诽。 邋遢道人是什么人? 古今唯三被尊称为‘无上大宗师’的传奇人物,以他此时此刻的武功,摒弃神通,怕不是一招也接不下。 拿头打?! “好纯粹的剑意!” 铜镜之中的老道眼神微亮,似乎感知到了什么: “剑类道果?这倒是极为难得与少见旳,不过,你之前与印月角力,似用的是另一种?” ‘他果然一直都在……’ 强自压下心中的悸动,杨狱拱手施礼: “晚辈杨狱,见过张真人。” “后生可畏啊。” 端详着镜外的青年,老道似有些感慨:“真真是古不如今,老道如你这般大的时候,却是远不如你了。” “真人严重了,晚辈不过是沿着您的道路亦步亦趋,怎敢与您相比?” 杨狱正色道: “古往今来,能与您比肩的,只有达摩、陆沉这两位无上大宗师而已。” 有道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武道同样如此,若无一代代先贤踏平崎岖,将体系完善,他纵然身怀暴食之鼎,也没有今日的成就。 后人强过古人,非是天赋悟性更胜,实是前人趟平了路,不需要走他们曾经走过的崎岖弯路。 “哪算得老道的路?不过是梳理前人,加上自己的一些微不足道的感悟罢了。” 老道的面色红润,态度更温和了几分: “老道哪能与先贤比肩,无上大宗师,这名头太大,老道可万万担当不起……”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上至帝王将相,下到贩夫走卒,无不如此,老道虽然知他有着吹捧,但也着实受用。 因为这是千年之后的后世人,给他的评价。 “换血十三,筑基五关,真罡、熔炉、百经、百窍玄关……千年之后的武者仍在沿用您所定义的武道。 您若当不起,又有谁当得起?” 杨狱半是恭维,半也是有感而发。 身为武道的受益者,他对于开路的前人,心中自然是抱有一份敬意的,不止是邋遢道人、达摩大宗师,便是斗佛印月,也是如此。 换做当世,换成他人,他那一掌,可就不是搀扶,而是直接压着脑门按进地里去了。 “好了,好了!再吹捧,老头子骨头都要轻二两……” 铜镜那头,是一间荒凉的山地,积雪足以半尺来厚,老道踱行雪中,心情似乎不错: “你似乎想问什么,老道心情还可以,容你问三个问题,换你为我办件事……” “办件事?” 杨狱微微沉吟,谨慎询问: “不知是什么事?” “什么事,后说吧。你可先问,最后即便不答应,也没甚关系。” 老道微笑。 “多谢真人。” 眼见老道似乎心情不差,杨狱心中一定,念头一转,问道: “您此时,处于什么状态?或者说,您与这一方仙魔幻境,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这个问题在他心中萦绕许久,早在‘达摩伏龙图’之中,他就有着疑问。 典籍之中记载,仙魔幻境的本质,类似于‘海市蜃楼’又更为神异,乃是某一段过去被天地烙印不散。 杨狱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直到遇到达摩与那条老泥鳅,他们分明有着记忆,知晓自己的处境。 这与典籍中的记载,就有着莫大的出入了。 “滑头小子,你这,可算不上一个问题。” 老道哑然,但还是回答了: “武道意志。” 武道意志? 杨狱心头微震:“武圣……” “武道修行,究其根本,不过三元精气神。精气完足,方可见神。大宗师者,念动间可冥合天地脉络,千里锁魂。 而叩开武圣之门,则需要燃尽一切,凝练出属于自己的武道意志……” 邋遢道人不愧是开辟一道的无上大宗师,好为人师是刻在骨子里的。 话匣子一打开,不需要杨狱再询问,已然主动为他开解武道路途上的种种关卡、疑惑。 从换血直至武圣四步,再到武圣。 杨狱默默的记下。 “老道将此境命名为武圣,可在我之前,这个境界就存在了。老道和他们相比,其实只有一点是胜过的…… 见杨狱抬头,老道答: “知其然,知其所以然。” “其实啊,很多武道高手,他们自己修炼,那是无往不利。但你要问他们其中关卡,他们自己也是不明白的。” 听到这句话,杨狱若有所思。 “当然,这与老道天赋差有关,那些天赋绝顶的先贤,他们根本不会遇到这样的关卡与困难,故而,也就谈不上总结了。” 老道意犹未尽。 ‘您这未免有些太发散了……’ 杨狱心中有些腹诽,但也没有说什么,这些修炼上的经验,对于他来说也着实重要。 “说远了,说远了。” 老道适时收回话锋,转而道: “古往今来,寻仙访道者众多,武道最初,是技击杀戮之法,可随着演变,也还是不可避免的走向可长生。 然而,长生二字,说来轻易,实则难到了极点……” 说着,老道叹了口气,好似在感慨武道艰难: “老道活着的四百年里,为长生寻我的皇帝,就不下十八个了,但他们,也都死了……” “……” 这个话锋转变的太快,杨狱好悬没反应过来。 沉默了好一会,才若有所思道:“所以,您是以武道意志的方式,存在于仙魔幻境之中?” “仙魔幻境,实非老道可以揣摩,这是天地伟力。老道不过是以武道意志,勉力维持不被同化罢了。” 老道回答: “外界两百年,这方仙魔幻境就会崩灭一次,从头开始,你们,算是第七批来到此间的……” 杨狱消化了好一会,才问出第二个问题: “敢问真人,冥书残页何在?” “冥书啊。” 听到这个字眼,健谈的老道都变得有些沉默,许久之后才道: “不知道。” “不知道?” 杨狱有些狐疑。 “你该不会以为,冥书残页,真是书籍残页吧?冥书,它可不是一本书,这是阴司至宝的残片……” 老道微叹一声,似陷入回忆: “当年,老夫于金顶之中闭关堪破了最后一着,那一瞬间,我冥合天地,窥见了大地之上的一场浩劫。 为此,我假死脱身,用了两百年,走遍了天下各处,最终,寻到了冥书的痕迹,并以莫大的代价镇压……” “可惜,冥书残页并非实体,其虚无缥缈,纵然被我镇压,也始终游离于七十二座神峰之中,到底在哪里,老道也着实不知。” “这……” 杨狱将信将疑。 “无主的冥书,好比即将喷发的火山,一旦爆发,波及的不会是一府、一州,而是整个天下!” 铜镜中,老道神色严肃: “老道要你做的事,就是寻出冥书残页!” “连您都寻不到,晚辈又去何处寻找?” 杨狱皱眉。 以老道人的说法,冥书非书,残页非页,它可能存在于仙魔幻境中的任何一处,可能是飞禽走兽,可能是草木泥石,也有可能,是人! 没有任何踪迹,只怕比大海捞针还要艰难。 “旁人或许不成,但你,一定能找到!” “嗯?” 杨狱一怔间,铜镜中的老道已然回答了: “你的道果,属阴司鬼神,且位阶极高。在你踏入此方仙魔幻境之时,它曾有着细微的波动……” 这,才是邋遢道人选中自己的原因…… 杨狱心中升起明悟。 魁星,是由三枚道果组合而成,依着徐文纪的道果杂谈中记载,此类位阶,涵盖数类道果,却又不属于五类之列。 硬说是‘鬼神’之属,其实也不差。 “说来,此行身怀道果者不在少数,千年之后,道果莫非是泛滥了?” 老道人有些疑虑。 道果之珍贵,他是有着切身体会的。 从不通武学,到洞彻玄关,晋位大宗师,他只用了二十三年,可寻觅道果,他用了足足一百年还多。 “后世道果并不多,但比之之前,确实要多得多了……” 杨狱回答,提及后世的一些记载。 潮汐论,之所以被许多势力奉为圭臬,实在是因为,后世层出不穷的道果正印证了这个说法。 后世武圣超迈前朝,除却武道演变之外,最大的原因,还是出土的道果比之之前的任何朝代都要多的多! 十二尊武圣同存于世,这放眼任何朝代,都是极端不可思议的事情。 “十二尊武圣同存于世?难道传说中的天变,就在千年之后?” 铜镜中,老道的阴神很亮,有些惊叹,有些向往,却还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难怪他们要苟延残喘……” 第458章阴阳大磨盘 他们?! “他们是谁?” “他们……” 铜镜中,老道的神情微微有些变化: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越是身居高位,越是心高气傲者,就越无法容忍自己的老去与消亡。 然而,寿元大限,非人力可以干涉,古往今来,能活足两百年的屈指可数。 但这,指的只是正常情况……” “您老的意思是,还有非正常情况?” 杨狱心中一动。 “老道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借命’苟延残喘的,大抵是有的,老道就知道那么一个老怪物……” 老怪物?! 杨狱心惊,这位道爷自个就是活足了四百年的主,能被他称之为老怪物的…… “当年,老道年轻气盛,见不得怜生教蛊惑人心,一时意气,仗剑杀进了大衍山,一连三天四夜,也不知杀了几十几百人……” 老道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略过杀戮,声音就变得凝重了: “在大衍山深处,我遇到了一尊老怪物,她故步自封,取人而食,借命延寿, 自言与陆沉为友,与达摩论道,看似垂垂老矣,慈眉善目,实则凶戾非常!” 怜生教? 老妪?! 杨狱心头一跳。 猛然想起了多年前他首次炼化九牛二虎食谱之时,曾在惊鸿一瞥间看到的养猪老妪。 难道…… “这老怪物比我还能活,四百年里,我至少见了她三四次,头次见,她就垂垂老矣,但我都快老死了,她还是垂垂老矣……” 老道说着,突然冷笑一声: “不过,我镇压冥书残页之时,将大衍山也拉了进来,合七十二座地运所化之符阵,即便震她不死,也足可让她这些年吃旳,统统吐出来!” 杨狱听的咂舌,除了说句道爷威武,也不知说些什么了。 只是心中警醒,若这世上果真有食人延寿之法,那只怕活下来的老怪物,不止一个? “不过,也留下了隐患,一千多年里,每每幻境大开之时,都会有怜生教的孽障由大衍山进来,杀都杀不绝……” 老道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憎,喜怒由心: “你此番代了老道的身份,这悬空山内的武功,你可任学,但学了几门,就得杀几个怜生教的孽障!” “晚辈明白。” 杨狱眼神微亮,这可对了他的心思。 哒哒哒~ 随着敲门声响起,铜镜中的色彩退去,没等杨狱问出第三个问题,老道已然摆摆手消失了。 “师父。” 门开,林二先生缓步走进来。 比之不修边幅的邋遢道人,这位林二先生的卖相可谓极好,半黑半白的道袍下,体魄匀称而修长。 五官清瘦,颌下长髯,剑眉星眸,虽年过花甲,却自有一股从容潇洒的味道。 “嗯。” 杨狱着实有些拿捏不住这对师徒日常是如何相处的,只能尽量话少一些。 这位林二先生,他也有印象。 最初一代的悬空七子中最为出彩的人物,邋遢道人假死脱身之后,他就是新一任的掌门。 他没有其师那样横压时代的绝世武力,却承接重担,执武林牛耳,绝非等闲之辈。 其人天赋、心性、武功也是一时之选,只是其师的光芒太盛,以至于显得黯淡罢了。 “这是您要的秘籍,其中部分师兄弟们正在翻阅,剩下的,给您取来了。” 林二恭恭敬敬的放下典籍。 虽然心有疑惑,但身为弟子,他自然不会去质问师父,躬身一拜后,转身离开了。 “借命……” 合上房门的房间中,杨狱轻扣桌面,陷入沉思。 不同于苦行僧出身的达摩,这位道爷颇有几分好为人师的脾性,一番交谈,他所获良多。 尤其是对于武圣四步的理解,以及‘武道意志’的讲解,更是让他获益不少。 只是…… “难怪怜生教历朝历代都被打压,还能存世数千年,教中居然还有这种‘老怪物’……” 许久之后,杨狱摇头,将杂念排空,拿起了案上的典籍。 如今的悬空山,自然没有千年之后冠绝武林的底蕴,但也绝非寻常宗门可比。 既然有了老道的允诺,他自然更不会入宝山而空手归了。 “一枚人元大丹,足可抵我数年苦修,但以此燃点炉火还是稍显不足,不过相比于丹药,我此时更需要静心修行,夯实根基,沉淀底蕴。” 目光扫过案上的典籍,杨狱心中动着思量。 武圣四步,并无一步可以逾越,哪怕他此时自问有着不逊大宗师的战力,可境界仍不可逾越。 百经熔铸,不仅仅是将诸般气劲、武功融合归一,更是气、血交融的关键节点。 没有经历这一步,强如此时的他,所拥有的也只是内气,而非真气。 没有真气,就无法贯通百窍,更没有洞彻玄关,精气神三元归一的根基。 “气血交融,诸法归一。” 杨狱正自翻阅的,是悬空山秘传武学‘太阴无极’,这门内炼法,他虽然无法学,可其中的精义,却可以吸纳。 悬空山的根本武功,分别是‘纯阳功’‘太阴无极’‘太阳无极’以及‘太极神功’。 其中,太阴为内炼,太阳为外炼,阴阳合一显化真气,百窍皆通,方晋太极,太极纯阳,更是洞彻玄关,三元归一的神功绝学。 草草翻阅了太阴、太阳这两门内外炼武学之外,杨狱拿起了他最为关心的‘阴阳无极’。 这门记载着‘气血交融’奥妙的典籍。 “气血交融,百经熔铸……” 任何一门武功,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发力技巧,一个人所修行的武功越多,其体内的劲力就会越发驳杂。 因而,真正有底蕴的世家门阀,武林宗门的真传弟子,都只会学那么寥寥几门武功。 裕凤仙、祁罡、余灵仙等人,无不如此。 为的,就是降低熔铸百经的难度。 何以强者越强,弱者越弱? 因为,在散人仍在为了一门下乘武学为人学徒之时,真正的大势力真传,已然在为熔铸百经做准备了。 “张真人不愧是开宗立派,影响千年深远的人物,单单这一门阴阳无极,足可与后世任何神功比肩了!” 随着一页页的翻阅,杨狱的眼神也越发的亮了。 他习武年月不久,可因着暴食之鼎的存在,所学武功之多、之杂、品阶之高远远超过同阶的任何武者。 这固然让他在武斗之中占尽便宜,却也在无形之中拔高了他熔铸百经的门槛。 寻常武者的炉子里,只有一件主材,而他,却何止三五件? 虽然武林之中有着所学武功越多,百经熔铸后真气就越强横的说法,可难度是真实存在。 而这门阴阳无极,则给了他莫大的启发。 “阴阳大磨盘!” 杨狱合上了书籍,微微闭目,在脑海中推敲着这门神功的诀窍以及可能遇到的困难。 许久之后,他起身盘膝于榻上,沉心静气,尝试在体内凝练出一方‘阴阳大磨盘’。 嗡! 念头微动,杨狱的心神就自下沉,体内的脏腑、经脉乃至于更细微之处就纤毫毕现。 丝丝缕缕的内气被他调动,经由全身游走之后,重归于丹田之中,却不再向外游走。 而是停驻于丹田之中,丝丝缕缕的汇聚交融,缓缓地旋转起来。 呼! 吸! 渐渐地,屋内没有了翻书声,只有绵长的呼吸声不时响起。 听着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小院外垂手护法的林二眉头微微皱起: “师尊这是在重修‘阴阳无极功’?莫非,这门神功还有什么缺陷错漏之处?” …… …… 沙沙! 细碎的沙土从纤纤五指的缝隙中滑落,荒山上的一众人的目光,也随着沙土而动。 “虽然不是第一次踏足仙魔幻境,可每每都有着不可思议。什么样的力量,能缔造出这样的幻境?” 荒山之巅,有着紫衣飘飞,她的声音清澈且亮,似珠落玉盘,泉水叮咚一般。 “传说中的‘洞天福地’,也不过如此了吧?” “无双师姐……” 随着她的声音传开,所有看向她的目光,都变得迷离。 有种美,是让女子都自惭形秽,忍不住被吸引。 “师姐,救我!” 某一瞬,有气流呼啸,一道粉色身影撞破风流,狼狈窜上山巅,不及靠近,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嗯?” 紫衣女子回转身来,她的烟波流转,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好似有星辰闪烁,明亮且深邃: “救你?有胭红大总管在,又有哪个能伤你?” “师姐!” 那粉衣少女面色惊慌,梨花带雨。 然而,不及她说话,极远处就传来的苍老且冷冽的声音: “贱婢!” “胭红大总管!” 听得这声音,那粉衣少女更加惊慌,凤无双却是神色如常,回: “大总管意欲何为?” 呼! 百丈开外的另一座荒山上,一白发老妇的身影突兀出现,她冷眼扫过那粉衣少女: “结胎丸呢?!” “结胎丸?” 荒山上,一众少女皆是惊呼,那粉衣少女更是身子一颤,惨白着脸掏出一颗殷红色的丹丸。 殷红的丹丸,闪烁着阴冷的气息,近距离观看,更好似一块冰坨。 结胎丸,是怜生教中极为冷门的一种丹药,这种丹药的用处,顾名思义,就是结胎。 任何服下此药的人,无论男女,都会珠胎暗结,沦为为腹中胎儿提供精气神的药人,邪异非常。 而那些结出来的胎儿,绝大多数都会死,只有极少部分能活下来,且多为性情暴戾凶残的‘鬼胎’。 在以往,这都是处置叛教圣女所用的,见得这丹丸,一众人无不色变。 “老母亲手炼制的结胎丸?!” 凤无双屈指弹出一缕劲风,那丹丸已然落于掌中,她随手掂量了一下,眉头就不由皱起: “教中圣女,身子决不可破,大总管要立儿服下结胎丸,是要坏她性命吗?” 胭红的面色微沉,又有些忌惮: “欲取冥书,非鬼胎不可。此事,乃是老母交代的事宜,无双,你也要插手?” “以鬼胎引出冥书?” 凤无双微微皱眉: “大总管莫非在诓骗我?冥书与鬼胎,又有什么关系?” “冥书,非书也!这般宝物,可以化生为天地间的任何物体,飞禽走兽,草木泥沙皆是可。 想要寻出此物,寻常方法,绝不可行!” 胭红沉声道: “以我等外来人所借之鬼胎,加之老母赐予的宝物,才有可能引出冥书……” 她于教中的地位极高,仅次于九大长老,与七道总舵主持平,等闲圣女的地位远不如她。 但这些人中,不包括眼前这位。 她虽然不至于惧怕,可作为当代最为出彩的圣女之一,她也不愿多做得罪。 毕竟,她纵然在神通主中,也是极为少见的‘极’类位阶拥有者。 “依着你的意思,这冥书莫非还有自己的意志?且能分辨出我等是外来者?” 凤无双的眼神微亮: “这倒是很有意思了。” “师姐,救我……” 眼见她似乎来了兴趣,粉衣少女悲鸣一声,她宁愿死,都不想服用结胎丸。 “师姐!” 其余的女子也都纷纷出声,忌惮且惊惧的看着那枚结胎丸,这比世上任何毒药都要恐怖太多了。 试想一下,一个吞噬你精血与骨髓而生的怪胎,最后将你整个掏空成一张人皮。 这是何等的可怖可畏? “老母发话,无双自不敢违逆分毫。” 凤无双也没回话,她以扇遮面,望向山那头的胭红,双眸中闪过似笑非笑之意: “不过,立儿的武功稀松,气血颇弱,以她的精血孕育出的鬼胎,可未见得能吸引‘冥书’……” “婴立的武功稀薄不假,但这些日子,却也服下了大量弥补精血的丹药。孕育鬼胎,已然是绰绰有余……” 老妇胭红皱眉,隐隐有些不耐烦: “幻境封闭,进出不得。她不服丹,谁服?!” “依着我看,倒不如胭红大总管亲自服用!以你的三元合一的强大精气神,想必能结出最为完美的鬼胎……” 凤无双合拢折扇: “老蚌生珠,可是人间美事!” 第459章老家伙,时代变了 老,老蚌生珠?! 荒山之上一下静了下来,旋即,所有人的目光已然不由的望向了山那头,面色发紫的白发老妇。 “凤无双,你好大胆!” 怒斥之声席卷罡风骤起,一时卷碎大片草木,泥沙飞扬。 “怎敢辱我?!” 白发老妇暴怒。 她是何等身份? 她在教中的地位虽然逊色于九大长老,可她乃是老母近身侍从之一,自有超然地位。 数十年里,何曾有人敢在她的面前如此放肆? 面对白发老妇的暴怒,凤无双云淡风轻: “我还真就辱了。” 砰! 山林震颤,其身已然拔地而起,撞破呼啸的风流,跨过山涧。 一霎而已,长空尽墨,雄浑至极的黑色真气犹如江河决堤,荡起大片烟尘。 轰! 长空中霹雳炸响,老妇干瘪的身躯瞬息间膨胀起来,可怖的筋骨闷响之声,真好似闷雷也似。 随其动作,炙烈的血气混杂着罡风呼啸,山林间的积雪都为之消融,彰显出其可怖可畏旳肉身力量。 她所修持的秘术,乃是怜生教九大秘术之中,号称横练第一的金身老母精诀。 此门秘术大成,身如金铁,不惧水火刀剑,足可抵御天下九成九的刀兵劈砍。 她虽未大成,可一身横练之强横,已非常人可以预料。 这一下暴起,直好似传说中的老妖扯下了遮掩的人皮,暴露出了吞噬众生的凶戾獠牙。 “师姐!” 荒山之上,飞沙走石,被挤压而至的气流如风般吹起衣发,一众人无不神情绷紧,刀剑出鞘。 “呵~” 凤无双却不以为意,她两手空空,仅有的折扇在不住拍打手掌,从容且淡定的笑了笑: “老家伙,还挺凶呢!” “师姐?!” 粉衣少女脸色发白。 她正想说话,眼前紫衣翻起,凤无双前踱一步,合拢的纸扇展开了。 “第九品级的金身诀,的确有着作威作福的资本。可惜……” 呼啸而至的罡风吹起了凤无双鬓角的长发,但她的神情却无甚变化,只是将竖起的折扇向外一推: “可惜,时代变了!” 嗡! 虚空中,点点涟漪吹卷而过,轻盈若春风,不含丝毫锋芒,更无任何咄咄逼人。 “呼风唤雨?” 见得这一幕的胭红老妇不由的冷笑一声,一臂高起,黑筋勃发似蟒蛇纠缠,重重一锤,打向凤无双: “你在给老身扇凉吗?!哈哈哈……” 呼! 一瞬都不到,涟漪吹过,一如其所料,那点点微风被她一击而碎,然而,她的瞳孔,却瞬间一缩! 嗡! 时光好似在此刻发生了奇诡的变化。 众目睽睽之下,白发老妇砸下的拳头在逆势收回,那狂暴的真罡血气、澎湃的真气,都在消散。 “呼风唤雨?” 重新合拢的纸扇,在一霎之间点破了身前的罡风,如同钢鞭打下,只一下,就砸破了胭红半溃的横练,将其打翻在地: “不,我这门神通,名唤‘回风返火’,顾名思义,是能将燃起来的火焰,吹回未燃之前……” 砰! 荒山剧震,烟尘飞溅。 灰尘之中,一众人呆若木鸡,未曾想到战斗会结束的如此之快。 “凤无双,你!” 胭红跌的咳血,眼神中却尽是惊怒:“你竟敢欺瞒老母?!” “我还真就欺了!” 凤无双伏下身子,以纸扇敲打着她的头: “其实,这二十来年,我没有一天不烦你们这群老家伙的!你们,是怎么做到,严以待人,宽以待己的?!” 啪啪啪~ 折扇拍打着脸,没有疼痛,可胭红的眼中都要滴下血来了: “你竟然真敢以下犯上?!” “你要婴立儿服下结胎丸,就理所当然,我不过提了你一句,就是辱你? 你们将我们当傻子样骗了二十来年就行,我瞒下点自己不愿说的,就是欺骗? 你金身诀都催发出来,看样子都要打死我,我还手,就不行?” 秀气的靴子将满头花白长发踩进了冷硬的山地里,凤无双的冷哼: “我还真就犯了!有本事你爬起来咬我啊?!” “贱婢!贱婢!” 泥沙中,胭红羞愤如狂,她本不该如此不堪,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这凤无双竟然敢欺瞒老母,谎报神通! 那可是老母啊! 她怎么敢,怎么敢! 砰! 好似重锤击鼓,狠狠一踏,将这满口污秽的老妇踢的大口咳血。 “你身上大抵有老妖婆给你保命的东西,所以想激怒我下死手?你当谁都和你一般蠢?” 凤无双十分干脆的将她的气血、真气锁死,又锁了她的玄关,断去四肢及琵琶骨。 “贱,贱婢!” 老妇心中怨毒。 “老虔婆!我拔了你的舌头!” 这时,被震惊到极点的一众女子方才醒悟过来,纷纷表明立场。 “反了,反了!” 白发老妇气的吐血,这群女子可不乏比她毒舌的,之前摄于她的淫威不敢发话。 这时候痛打落水狗,自然是极尽所能,几乎将她气死。 “老母若是知道,你们都要受尽天下最残酷的刑罚!” “可惜,她不会知道。” 见得其他人面有惧色,凤无双不由的摇头失笑: “老家伙,你以为,我为什么在仙魔幻境才发难?实是因为,她的目光还看不到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来!” “不可能!” 老妇目眦欲裂: “奶奶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法眼之下,天下无可遁行。你若不跪伏认错,定将受尽凌辱而死!” “其实,这些年,我不是第一次进仙魔幻境,你,也不是我杀的第一个内务总管了……” 怒斥声戛然而止,胭红的眼中闪过惊惧: “你……” “每次进幻境都只有我一个回来,你以为是为什么?我真是天煞孤星啊?” 凤无双以扇遮面,眸子半弯,似月: “老家伙,时代变了!能克敌制胜的,不是只有武功、道术,还有神通!” 寒风吹过,吹闭了胭红老妇的嘴,也吹动了那一袭紫衣,凤无双凭风而立,似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一众怜生教的高手神情皆有惊惧、担忧: “师姐?接下来,该怎么做?大,这老太婆带来的高手,可还有不少,万一走漏了消息……” “怎么做?她们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至于走漏消息,他们,还能上天不成?” 凤无双将那结胎丸抛给了那粉衣少女,微笑: “大总管以身犯险,甘愿暗结珠胎,咱们怎么能不助她一臂之力呢?! 别说,我还真好奇,凭咱们大总管这一身惊天动地的庞大精血,能养出什么样的‘鬼胎’来呢!” “凤无双!” 未多时,惊怒至极的惨叫声传遍山野。 清脆的声音回: “莫大声,听得见!” …… …… 仙魔幻境是个极为奇异的地方。 哪怕对于出身大宗门的陆青亭来说,也是如此。 不仅仅是幻境内外似乎并不同步的时间,也是其中的一切,栩栩如生,全看不出半点虚假。 甚至于,吃喝拉撒,也全如外界,别无二致。 直好似这并不是幻境,而是真个穿越了岁月时光,亲身来到了一千多年前。 “呼!” 朝阳起时,悬空观外紫气氤氲,一时好似仙境。 悬空山每日日起之前,晨课吐纳紫气炼纯阳的早课,却是从这时候就开始了。 “唉~” 看着散去的‘祖师’们,足足用了大半年光景,才重新混了个挂名弟子的陆青亭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晃,他来到这仙魔幻境,已足半年了,其间,师姐弟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最终,顾轻衣拂袖而去,杳无音讯。 只留下他自己,等待那位闭关大半年都不见人的‘杨大侠’。 “陆青亭!” 这时,有声音传来。 “师叔祖!” 陆青亭恭恭敬敬行礼,唤他的,正是如今代掌门林二先生。 “祖师出关,要见你。” “终于出关了!” 听到这句话,陆青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了。 仙魔幻境的存在时间,是有极限的,这方仙魔幻境存在的时间,应当就是祖师晋位武圣,发现冥书残页开始。 这大半年,他着实有些煎熬,但他却咬牙留在了悬空山,他很清楚,此方仙魔幻境的存续,就在自家祖师身上。 “整理仪容,随后去见祖师吧。” 林二先生不苟言笑,随口交代了一句,转身就离去了。 “是……” 陆青亭苦笑一声。 悬空山上下千多年,不讲究仪容的,就只有一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位二代祖师。 整理下衣冠,陆青亭正欲离开,突听得山道处传来吵嚷声,心中不由的一动。 悬空山尚未广开山门,也不设神坛香火,故而半年里,他也没见到有外人来拜山。 “这位老夫人,悬空山不受香火,您还是请回吧……” 青涩的迎客小道童拦住了上山之人。 陆青亭打眼扫过,不由的一怔,上山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看起来朽木一般,垂垂老矣。 然而令人惊悚的是,这看上去行将就木的老妇人,居然挺着个大肚子?! 身怀六甲? 还是?! “不对劲……” 陆青亭心中闪过念头。 那老妇人的气血比之寻常人还要薄弱几分,更没有内气、真气的波动,显然没有武功在身。 可这可是悬空山啊! 高数千丈,终年积雪不散,寒风彻骨,山路崎岖难行,等闲壮汉也别想爬上山来。 这老妇年岁看起来七十往上,身材单薄的风都能吹走,还挺着老大个肚子,怎么可能只身上得悬空山? 而且,这时候还是清晨…… 那几个小道童明显也瞧出些什么,眼见无法劝返,就准备先点住穴道,将她送下山去。 陆青亭适时行至山道,不无惊疑的打量着老妇人,拱手道: “老夫人,悬空山山门未开,也无神坛香火,您此来是?” “老妇此来……” 老妪缓缓抬头,脸色惨白发青,偏生咧嘴笑着: “要找那张邋遢接生呢!” 第460章那自杨狱拳下诞生的…… 呼呼~ 幽幽暗暗的画面倒映在杨狱的心头。 因着‘老母想尔服气录’的神异,早在多年前他已然掌握了内视己身的能力。 而随着他武功的精进,精神的攀升,内视已不单单是看到经络、脏腑,已然可深入脏腑,窥探到血液的细微流淌。 甚至于,可以清点自己肌肉的纤维。 呼! 吸! 悠长的呼吸声中,杨狱的心意下沉至丹田。 “阴阳大磨盘……” 杨狱心中低语。 丝丝缕缕的内息、血气如受到感召一般,被丹田之中徐徐转动的赤金二色交织旳磨盘吸纳。 长达半年的打磨,他终于在今日,凝练出了这方阴阳大磨盘。 彻底练成了这门‘阴阳无极功’。 “呼!” 杨狱沉凝精神,以心意化作手掌徐推磨盘,将飘忽而来的内息、血气搅碎。 许久之后,赤金色的大磨微微一颤。 继而,在杨狱的心意感知中,一滴赤金色的液体跌入丹田之中。 滴答~ 好似屋檐上消融的冰水滴入缸中,溅起点点涟漪。 杨狱的身躯一颤,猛然间,只觉心意感知中的一切好似变得鲜活起来,就连内视己身所见,都好似褪去了薄纱,变得更为清晰。 真气! 气与血的交融,并非是变成了实质的液体,而是相比起内息、血气,真气要凝练太多,以至于会有种凝聚为液体的错觉。 一滴、两滴…… 直至连成线。 “成了!” 一口浊气吐出,杨狱缓缓睁开眼,眸光大张,照亮暗室。 气血交融,百经熔铸。 生出真气,意味着这一关已然跨过小半,剩下的,却是水磨工夫了。 只待全身内息与气血尽化作真气,就可燃点熔炉,以最为猛烈的火焰,焚尽体内习练诸般武功的痕迹。 就可晋位宗师,着手冲击周身三百六十处穴窍,以及那因人而异的‘玄关一窍’了。 为了这一步,这半个月他生生忍住了服用‘人元大丹’的冲动。 “百经熔铸,也还远远不够……” 杨狱喟叹。 半年前与邋遢道人的会面,直至最后,他也没有询问老道身在何处,不是忘了,也不是来不及,而是强自压住了。 以他今时今日的武功,摒弃神通,想要与邋遢道人交手,几乎没有可能。 邋遢道人自言天赋极差,可他是真个没有任何师承,自己感悟天地创造出了诸多绝学,上等武学的无上大宗师! 放眼古今三千年,其天赋也是绝顶中的绝顶! 杨狱即便再自负,也不会以为自己七年修持,就可压过这位大宗师四百年多年的积累…… “夭寿啦!” 杨狱一口浊气还未吐完,就听到了院外,似从极远处飘来的惊呼声。 “嗯?!” 杨狱眉头微皱,拂袖间门户洞开,人已出现在院外,就见得一青涩小道童三步并两步,惊慌跑来: “祖师,祖师!有个挺着大肚子的老妇人上门找你来啦!” “???” 饶是杨狱自问心性还算沉稳,这一句话砸下来,还是差点一个踉跄。 “找谁?!” “找,找你!”小道童气喘吁吁,远远的回答。 ‘张真人还有这样的风流债?!’ 错愕之后,杨狱回过神来,足下一点,身如鹏鸟,随风横掠,几个起伏间,已察觉到了异样。 余光一扫,就见得观外还未铺砌平整的广场上,一干道士都被逼的连连后退, 一花丝发白,容貌狰狞甚至说得上一声丑恶的老妇人,挺着个大肚子往观内而来。 她的气息…… “这,这……” 一干悬空山的道士空有利剑在手,却哪里敢拔出来? 不止是他们,就连陆青亭都有些心中发毛了,难道说,祖师真有什么没有流传下来的风流孽债? 只是这老妇看起来未免吓人了些…… “唳!” 就在陆青亭等道人还在怀疑自家祖师的口味是否太重之时,似是感应到了什么,那老妇突然发出一声尖利到了极点的嘶鸣。 砰! 这一声嘶鸣突如其来,更尖锐的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啊!” “敌袭!” “啊!” 饶是一众悬空山的道人都带着戒备,猝不及防之下,还是吃了大亏,距离最近的几个,直接被刺破了耳膜。 但能拜入悬空山的自无几个泛泛之辈,惊慌只是一霎,转瞬,就是一片利剑出鞘之声。 轰隆! 但不及他们扑杀上去,就似有闷雷在眼前炸开,虚空如潮,罡风如水,一次拍击,就将四面八方扑杀而至的道人尽数拍飞了出去。 只有陆青亭闪避得当,一剑搅碎了罡风,身形斗转,剑光如林,直压老妇人。 哗! 剑音一闪,就荡开了扑面的涟漪,犹如星斗落九天,带着凌冽至极的杀机而至。 剑光似星光,一经勃发,就无孔不入。 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剑法不可谓不凌厉,但剑光勃发的刹那,陆青亭的眉头就不由的皱起。 眼前,却哪里还有什么老妪? 入目所及,眼前的虚空,好似化作了一面巨大且透明的镜子,而镜中,正倒映着另一个自己。 当啷~ 陆青亭念头一闪,耳畔已响起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他那剑尖所抵处,赫然爆出大片的火光。 镜中的‘自己’,居然持剑而出,以剑点剑,以同样的气势,同样的剑法,杀向了自己! “什么东西?” 陆青亭神情错愕,持剑格挡,身形暴退,而眼前的‘自己’竟疾追而来,同时,口中传出如夜枭般尖锐的声音: “陆青亭,生于天荒大界,中原九道定安道,少家贫,人聪慧,机缘过人,十八岁得道果‘天马’认同,得神通‘神行’……” 唰! 话音回荡之间,陆青亭的瞳孔不由的剧烈收缩,那镜中走出的怪物的身上,竟涌起了他无比熟悉的气息。 那是, “我的神行?!” 铮铮铮铮~~~ 巨大的音波兀自回荡,一众被震开的道人不及落地,就听到无比绵密的金铁交鸣之声。 偌大的广场之上,两道人影纵横来去,时而出现,时而隐没,犹如鬼魅一般。 “什么人如此大胆?!” 悬空观内,一道道人影起伏而至,人未至,剑光已然炸起,林二振衣而起,仗剑而动。 人剑合一,似如贯日长虹,一霎而已,已自道观之中杀出,余光一扫,就见得两个陆青亭在生死鏖战。 “嗯?!” 林二拧眉,正欲询问,就听得场中传出陆青亭的长啸: “那老妇怀有神通,不要靠近‘镜子’……” “神通……” 罡风呼啸之间,杨狱踏叶而行,他的感知何其敏锐,一瞬间,已然捕捉到了观外几乎不分先后涌现的神通气息。 以及陆青亭的长啸之声。 那镜子是…… 但不及他细看分析,眼前已然浮现出一张面目可憎的老脸: “张邋遢,你可还认得我……” 轰! 不假思索,杨狱五指捏合,就是一拳递出,沛莫能当的雄浑大力瞬间爆发。 “滚!” 当啷! 似有金铁交鸣,滚滚而动,伴随着的,是一声尖锐的凄鸣: “你不是张……” 轰! 拳起拳落,气浪如潮。 一经出手,杨狱就不会有丝毫的迟疑,丹田中阴阳大磨盘剧烈一震,澎湃的真气已然涌至全身。 虽然杨狱顾及到悬空观,收敛了霸拳的锋芒,可这一拳同样蕴含着十龙十象的澎湃大力。 砰! 拳落如山压。 似如铜镜被一拳翻,大片的流光在眼前四散横飞,分明别无一物的虚空中,竟有一道人影从碎裂的流光之中跌落出来。 白发狂舞,老妇惨白发青的脸上闪过惊怒至极的神情,却连一声怒吼都不及发出。 拳印,已然再度重重落下。 无有半分变化,仅仅是平平一拳,可在白衣老妇,以及悬空观内外的一众道人眼中,却厚重如地,苍茫似天。 无有变化,却似涵盖了周天之变,平平直推,却堵死了身前身后一切可以躲避的空间。 不可退,不可闪! “啊!” 终于,一声惨叫在炸裂的气爆声中响起。 汹涌的气流鼓荡间,老妇身如稻草,重重的跌落而下,庞大的劲力只一下,就砸碎了刚刚修葺完好的广场。 灰尘弥天,土石飞溅。 “你不是……” 惊怒的凄厉吼叫还未传荡,杨狱已然自天而地,携十龙十象巨力,生生将她的惨叫声踩灭! “嗯?!” 这重重一踏落地实处,杨狱的眼皮却是猛然一颤,在气爆如雷的轰鸣之中,他听到了一声细小的炸裂声。 就好似,鼓起的猪尿泡被一下踩碎,发出‘啪’的一声。 什么东西? 杨狱低头一看。 脚下,那白发老妇好似摊开的大饼,死死的贴在地上,居然只剩了一张皮! 而在她的小腹处,被巨力锤破的缝隙之中,一身高不足一尺,满身血污的婴儿猛然钻了出来! 抱着他的脚,死命的扯着脐带,急的大叫。 “?!” 这一幕,杨狱属实是没有料到,下意识的抬起了脚。 这满身血污的婴孩‘哇哇’大叫着蹿了出去,只一闪,居然窜出了百丈之远,惊慌失措的大叫着: “娘,救我!” 第461章对镜成双,操命鬼婴 什么东西?! 那不足一尺,满身污秽的婴孩啼叫着窜了出去,大叫之声好似魔音灌耳,所有闻听之人,无不耳膜刺痛。 不要说观外的一干弟子,便是以神行闪过,拔剑刺杀的陆青亭都觉眼前一黑,几乎跌在地上。 “不似善类!” 微微错愕之后,杨狱面色微沉,足下发力,撞破肆虐的罡风灰尘,直追而去,同时眼底泛起微光,催发了通幽。 【鬼胎】 【命格:冥书残页】 【命数:三紫、三金、三红、二青】 【冥书残页(纯紫)、对镜成双(深紫)、灵慧天生(淡紫)、身附鬼胎(深金)、魔性天生(淡金)、生人勿进(淡金)、 睚眦必报(深红)、睚眦小忿(深红)、遇气则隐(深红)、见多识广(淡青)、非死非生(淡青)】 冥书残页? 身附鬼胎? 双神通? 【对镜成双:凡上冥书残页者,对镜可化双,所化之影,于盏茶时间,足可匹敌本体】 “冥书化人?!” 一眼扫过其诸般命数,杨狱心头一震,又有些恍然。 怪不得这头怪物堂而皇之打上门来,却又显得那么不堪一击,却原来它的神通是以冥书残页为根本,映照的是邋遢道人! 而他,可不是邋遢道人! 故而,其神通失效,又无甚武功在身,方才被他一击而溃。 轰! 心思电闪之间,杨狱听到一声雷鸣,不,剑音! “孽障!” 林二先生踏步轻斥。却比雷鸣更烈。 这一霎间,他的气势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所有人的感应之中,似从人化作了一口剑! 锐利无匹的神剑! 当啷! 如珠落玉盘,金玉交击,这是拔剑之声。 剑音陡起,就是一道炙烈到超乎任何人想象的剑芒! 剑光翻涌,如瀑如潮,刺痛了所有注视之人,陆青亭心中一跳: “七劫剑法!” 铮! 剑音起时,百丈虚空如化江湖,剑光所过,似将方圆百丈的气流罡风尽数归拢。 化作一粒寒光,如陨星,如长虹,似落雷…… 一霎都不到,已然跨过整座广场,小半山道,杀向了极力遁逃,似极为惶恐旳鬼胎。 七劫剑法! 林二先生震怒发剑,刹那间的光华,让杨狱都不由侧目,暴食之鼎中沉寂半年之久的龙渊剑突的跳起,剑出二尺。 “呀!” 面对这样一剑,那鬼婴似也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眼看,就要被寒光命中,长空中,陡然闪过一声鹤鸣。 伴随着飓风而至的,是冷哼: “莫乱叫,你娘早被吃了!凭你那不足二两的脑花,也想拖本姑娘下水?呵呵……” 白鹤翔空而过,拔升到极高处。 “又来一个……” 林二眉头微微皱起,但他剑出无悔,来人纵是斗佛印月,也休想让他撤剑。 “娘,你好狠啊!” 如泣如诉的哀鸣声传荡在悬空山上下,闻着伤心,听者流泪,但转瞬,魔音就自炸响。 一面铜镜骤起,其中也自亮起寒芒一点: “林二,出生于……” 嗤! 林二先生的眼皮微颤,剑走龙蛇,竟在毫厘之间避开了骤现的明镜,直刺虚空某处。 “故技重施?你当贫道是谁?!” “啊!” 明镜破碎化作流光,虚空之中黑血滴落,鬼胎怒吼着再度施展神通: “杨狱,出生于……” 话未吐出,突觉眼前一黑。 一只足可将他整个盖压的大手突兀出现,撞碎了气流罡风,直插入虚空之内,根根泛光的手指屈伸捏合。 在厉声尖鸣之中,将其狠狠的攥在了掌中! 啪! 这只手掌是如此的有力,鬼婴的双眼暴凸,全身血液连同眼珠都差点被一下挤出来! 忍不住惨叫一声,但也仅是一声,就连呜咽声都差点被掐灭了。 “咦?” 杨狱拂袖压下四周的气浪,不无诧异的看向手里的鬼婴。 他如今何等大的力气? 这一捏,虽未全力,但自问十锻玄铁都能捏成泥巴,但这鬼物,虽然看起来要死,却生生承受留下来。 这怪物的体制惊人,连林二施展七劫剑那一刺,居然都没伤到他的根本,甚至于,伤口已然不再流血。 “呼!” 见得这一幕,陆青亭方才松了口气,却不由的望向高空,那里,有白鹤翱翔于极高处。 却隐隐可见到一袭紫衣翻飞。 “这般凶横的拳法,似乎是霸拳?你是谁?小霸尊‘启道光’?还是小霸王‘猷龙’?” 清脆的声音随风而落,其中蕴含着极为强烈的精神,杨狱眸光微眯,似乎能看到一位紫衣少女轻甩折扇,明眸皓齿。 “不对,不对。你这模样,倒像是龙渊道的一位后起之秀,叫什么来着?杨砍头?!” “怜生教?” 杨狱开口,声音不高,却足可传荡数里,寒风都吹之不散。 “要动手?” 高空中传来笑声,白鹤振翅而走: “先想想怎么应付‘悬空七子’吧!七位大宗师呢……” 呼呼~ 白鹤渐行渐远,林二先生等人却是缓步走近。 “祖师……” 陆青亭面色微紧,望向杨狱的眼神不无担忧。 之所以有人踏入仙魔幻境会以为回到上古,根本原因就是,幻境中的一切,尽似为真。 半年相处,他甚至都没有发现一处不实之处,诸位祖师,一如起居注所记载。 这也是为什么,他多次以为自己穿越了岁月来到过去的原因。 “师尊也是时候该闭死关了?” 这位颇重仪容,不苟言笑的悬空山二代掌门径直走过,自言自语,声音不高不低: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会出关……” “这……” 陆青亭靠的很近,听得分明,神色不由的有些古怪了。 “哎呦!师兄帮我看看,手臂之前伤到了……” “是吗?我帮你看看……” “肚子饿了,弄些斋菜去吃,有人一起吗?” “同去,同去……” 林二缓步进了道观,身后的一众道士也都心领神会,彼此搀扶着,顾左右而言他,纷纷散了去。 未多时,偌大的广场中,就只剩下了杨狱与陆青亭,以及,被捏的翻白眼的鬼婴。 “林二……” 望着一众道人远去的背影,杨狱的神情有些微妙。 眼前的林二道人,并没有超出时代的记忆与眼光,但他很可能早就发现了自己身份的异常…… “林祖师他似乎……” 陆青亭若有所思,半年的朝夕相处,他对于这些位祖师了解更深。 以常理来说,若是发现祖师被人冒名顶替,绝不该是这个反应,除非是…… 【邋遢道人逢魔录】 【炼化节点一:升龙(已完成)】 【炼化所得:阴阳无极功、太极纯阳功、踏天梯】 心念扫过暴食之鼎,杨狱心中越发微妙,但他不曾细想,而是看向了手里奄奄一息的鬼婴。 这个不足一日大的鬼婴,已颇为狡诈,看似气息跌落随时会死,但事实上,他根本没有伤及根本。 若是换做其他人,不知其特性,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逃掉。 杨狱可没忘了,这鬼婴的命数里有‘遇气则隐’,事实上,他只要一松手,这鬼婴就会逃的无影无踪。 “杨大侠……” 陆青亭欲言又止:“不知七劫剑……” “没找到。” 杨狱收敛心思。 “祖师仙踪难寻,这七劫剑……” 陆青亭有些头疼了。 一晃半年过去,要找的东西却杳无音讯,这可有些麻烦了。 不过他性子沉稳,片刻后就收拾好心情,准备离开,杨狱却唤住了他: “陆道长,若你没有头绪,不妨留在悬空山,或许会有意外之喜……” “嗯?” 陆青亭微微一怔,不解其意。 杨狱笑而不语,临下山前,回望了一眼大门紧闭的悬空观: “张真人,应当还在悬空山!” …… …… 呼呼~ 白鹤振翅,撕破云海,降落在群山之间,数个怜生教的高手早已等待在此。 “师姐,那老太婆没有追上吗?” 粉衣少女说着,有些懊恼: “我以五道锁链锁住她的四肢与脊椎,怎么,怎么她还是跑掉了?” “她死了。” 凤无双下了白鹤,手中折扇敲打着,不以为意: “她死了估摸有几个月了,此事怪不得你,那鬼胎的能力诡异莫测,换做我,也未必拦得住他。” “死了几个月?” 粉衣少女婴立儿大吃一惊:“怎么,怎么可能死了几个月?!明明……” “师姐,那鬼胎可是被冥书附体?他逃走了,您怎么不见着急?” 其他几人有些忍不住了。 冥书乃是阴司至宝,哪怕是残片,其价值都无可估量,连老母那般人物,都觊觎了千年之久。 “着急?我为什么着急?急着给那老妖婆寻宝?” 凤无双轻哼一声。 她可从没想着要取走冥书残页,这种掌人生死的宝贝,若是落在那老妖婆手里,她还有活路在? “这……” 几人面面相觑,却是一时无法扭转思路,下意识的还想执行任务。 “咱的目标,可从来不是冥书。此方幻境中的宝贝,也不仅仅是冥书而已。” 凤无双微微一笑: “张邋遢当年镇压的,可不仅仅是冥书,还有一尊‘血魔’!” 第462章七劫剑下,邋遢逢魔补更 咔擦!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前一刻还风和日丽,下一瞬,已是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潮湿的风,吹来冰凉旳雨。 “留在悬空山……” 陆青亭心中自语,他抬眉望去,细密的小雨中,那位玄袍青年倒提鬼婴渐行渐远。 他的气血强横非常,甚至不需要刻意的撑起真罡,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风雨就无法近其身。 不知为何,他心中生出了莫大的压抑。 “杨狱。” 身为悬空山当代最有望承接七劫剑的弟子,陆青亭极少会对一个人如此忌惮。 此刻,念叨着这个名字,他渐渐的有了些明悟。 同样的没有师承、同样的天赋绝伦、同样的杀伐果断、同样的睥睨桀骜…… 眼前之人,岂非像极了传说之中,祖师少年之时? 世人只知晓祖师德高望重,少经杀伐,多在世间游历,帝王恳请不见,路边乞儿可见。 傲笑王侯,洒脱豪迈。 可唯有他们这些悬空山真传才知道,年轻时的祖师,也是仗剑杀穿江湖武林,煞神级的人物。 “杨狱。” 又一次深深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陆青亭转身走向了大门紧闭的悬空山,翻墙进入。 水汽蒸腾间,他看到了山巅高处绽放的金光。 雷蛇滚走,电光闪烁,隐可见火球与光芒,他只得,那是金顶,后世的金顶,每逢雷雨夜,就会有此盛景。 “金顶、祖师。” 陆青亭福至心灵,向着金顶而去。 他的脚程很快,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任何阻拦,未多时,居然就已然靠近了金顶。 而更让他惊诧的是,金顶之前,正立着一人。 其人道袍宽大,身形高且瘦,虬髯如草,大耳圆目,不修边幅,却又没有丝毫污垢在身。 “弟子陆青亭,拜见祖师!” 陆青亭长长一拜,袖袍垂地,神情难掩崇敬与激动。 他没有料到这般轻易的就见到了祖师,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了。 “是个好孩子。” 袖袍微掀,扶起这个后世弟子,邋遢道人面含微笑: “老道已关注你半年了。” “祖师……” 陆青亭有些受宠若惊,又马上反应过来: “您可是有事要弟子去做?” 邋遢道人不答,只是道: “道藏读了多少?” 陆青亭回:“三千八百卷通读,熟记于心者,八百。” “读了不少。” 邋遢道人点点头:“何为仙?” “顺为凡,逆成仙!” “何为顺逆?” “人有七情六欲诸般妄念,顺者,难逃生老病死。克制欲望七情,以达到内心恬淡、童稚无邪,为逆。” “中规中矩。” 邋遢道人又问:“何为仙?” “仙……” 陆青亭略微思忖,正要回答,邋遢道人已然回答了: “长生久视,超脱物外?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是,其实也不是。老道所寻之仙,实为心中圆满,长生,顺手可得,则得,不可得,则弃之!” 金顶前,老道负手而立,本不甚魁梧的身躯,在陆青亭的感应中,却似比悬空山更为高大。 “老道,曾见仙!” 陆青亭正自消化着祖师的话,听得此言,不由的猛然抬头,却见老道神色冷淡: “七十二峰,七劫剑下,此獠自言为仙,老道唤他血魔!” “血魔!” 陆青亭心中一震。 这些话,却是连掌门都没有告诉他…… “此獠自称为仙,实则不过一硕鼠!老道镇压之时,他痛哭流涕,丑态百出,最后,甚至舍弃自我,为道果所控……” 邋遢道人的脸上有着厌憎与冷哂: “这倒也算长生了!” “祖师,是要我去杀此獠?” 陆青亭回过神来。 “道果,乃天地精粹,实非人力所能磨灭,千载光阴,我这一道意志穷尽法子,也只损了其八成精神,剩余而成,需借外力。” 邋遢道人回。 “弟子明白!” 陆青亭神色肃然,应下后,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又问了句: “祖师为何不选择那位杨大侠……” “你是否想知道,在老道心中,你们二人的优劣?” 邋遢道人哑然失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弟子惭愧。” 陆青亭有些羞惭,他本不该起这些妄念。 “人之常情,有何惭愧?” 老道摇头: “你的天赋、心性皆是上上之选,足可承接悬空,做个中兴之主,若有机缘,武圣门槛,未必不能跨过……” 被祖师赞誉,饶是陆青亭也不由面色泛红,心潮汹涌,这可是无上大宗师的评价。 “至于那位杨小友……” 老道沉吟,陆青亭心中却不由‘咯噔’一声。 想了想,老道委婉道: “与人攀比,其实不好。” “……” 陆青亭喉头蠕动一下,低下头:“弟子明白了。只是,此事如此紧要,您为何不……” “为何不选择他?他能收束冥书残页,已是功莫大焉,至于血魔……” 老道顿了顿,答: “搏命的事情,老道从来都是自己做,自己做不成,那就由徒子徒孙去做。” 陆青亭抬头,看着自家祖师,老道神色如常: “自己都不乐意去,却想着拿别人的命去搏,世上哪有这个道理?” …… …… 自山上到山下,瓢泼大雨化作细密小雨。 “那位道爷,九成有事瞒着我……” 缓步行于雨中,杨狱心中转着念头,虽不是很在意,却稍稍有些失望。 门户之见,在这个时代根深蒂固,他本以为这位名传后世千年的大宗师会是例外…… “却也与我无甚关系,此行,我已不虚了。” 转念一想,杨狱更不在意了。 他的命数里可没有‘天命之子’,自没有可能人见人爱。 不过,这位道爷可是目前为止,唯一能让龙渊剑彻底出鞘的…… “龙渊剑所认可的剑手,未必真个要功行高到张真人那般地步,但等闲人,也绝无法入其眼……” 轻点眉心,杨狱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来。 “龙渊剑的仪式,是要我寻一位被其认可的剑手,摒弃神通与他一战,可仪式并非一定要我赢啊!” 杨狱的眼神渐渐亮起来。 “放开我……” 这时,沙哑的声音传来,手掌中,鬼婴沉不住气了。 这一路上,他始终在等机会逃走,谁料此人就像是知道自己的弱点,死死的掐着脖子…… 杨狱停步,打量着手中尺许长的鬼胎,狠狠一捏,将其捏的白眼狂翻,舌头外露: “不装了?” “你该死!” 鬼婴的眼眸发红,凶狠无比: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得罪我,天上地下都没有人救得了你!” “是吗?” 杨狱好笑,这小东西似乎脑子真不灵光,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在威胁他。 “本座可是掌管万类生死的冥书,纵然是天上神佛,都要惧我三分,你敢得罪我,一定会死,不,一定会下十八层幽冥地狱!” 鬼婴被捏的剧痛无比,疯狂的挣扎怒吼起来。 “冥书残页在你身上,这自然不假。可惜,你可不会是冥书。” 杨狱不咸不淡的打断他的话: “法宝成精,这在传说之中可都不多见。至宝成精,这就是闻所未闻了…… 依我看,你大抵是攀附在冥书上的小鬼,不知怎么,有了共生冥书的本事……” 冥书是什么? 相传,这是天海幽冥界中一尊大人物用以掌控幽冥的至宝,拥有着操纵万类生死的伟力。 这样的至宝,即便是那位大人物,只怕都要受到制约,又怎么可能留下让其成精的可能? 事实上也是如此,若他果真是冥书本身,命格又怎么可能是冥书残页? 施展神通,又怎么会那般滞涩? 又怎么会是‘对镜成双’这样看似强大,却与冥书并不完全契合的神通? 要知道,张灵峰剥夺命火,都比这快的多! “你!” 鬼胎的眼神变得惊悚:“你,你是什么人?!怎么会……” 话至此处,他突然‘桀桀’怪笑: “你的麻烦,来了!” “麻烦?” 扫了一眼远处山林中缓步走来的怜生教高手,杨狱哑然失笑: “你管这叫麻烦?” …… …… 呼呼! 雨后的夜风,变得寒冷。 楚天衣盘膝坐在山巅巨石之上,沐浴寒风,缓慢吐纳,消化着白日所得。 离开悬空山后的大半年中,他仗剑挑战各家宗门、散人、甚至于当今朝廷的高手。 这过程自然谈不上顺风顺水,甚至有几次险象环生,但凭借着准备齐全的丹药,他还是撑了过来,剑术有着长足的长进。 只是…… “我的剑术比之半年前纯熟许多,杀伐手段也精进良多。只是,我的剑道境界,跌了……” 睁开眼,楚天衣的神色谈不上好。 剑道境界为何跌落,他后知后觉,却也醒悟过来。 一个失了‘无惧’之心的剑客,境界又怎么可能不跌? “无怪乎剑神‘慕清流’曾言,知命是剑客最为难以逾越的关卡?明知要死,谁又能不恐惧、不迟疑?” 微微叹了口气,楚天衣收敛心思,再度催使了神通。 境界跌堕,不是不可挽回。 此方幻境之中,就有可以助他重塑‘剑心’的宝物。 【你一路向东,想要寻找七劫剑,遇山进山,遇水进水……无果】 【你一路向北……】 【你一路向西……】 【你死了!】 “又,又死?!” ------题外话------ 有些失眠,就爬起来写了一章,睡觉了各位。晚安…… 第464章待得神威如狱时…… 浴凤仙的反应回答印目颜为满音这位桀骜不驯的女底还是有着感兴趣的东西只是不知怎么打,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老衲有言在先,传你掌法,是要你去与极厉害的人比试,你若惧怕,此时也可反悔。 “极厉害的人? 裕凤仙眼珠一转,已然知道这大和尚说的是谁,语气有着变化你不说,我也是要去见一见那位无上大宗师的! 无上大宗师, 印月合十双手,突然沉默了下来,半晌后,才道: 老衲这一式掌法,乃是武道先贤陆沉录于·大日如来掌经中的一式果然裕凤仙的眼神一亮出身贵胄之家,她哪怕再不喜欢舞文弄墨,所学之杂也非寻常人可比,尤其是对于诸般武道先贤,更是如数家珍。 作为武道初始,三尊无上大宗师之中的第一位,陆沉的事迹,她何止是如雷贯耳? 陆沉其人,生于大一统元年,于十三那年,随三千方士出海寻不老药,尘封的远古传说,正是由他一手掀开! 其整理请般技击之术,开辟了武道根基,数千年为人沿用,其声名于武者而言,简直大到无法形容印月缓缓说道陆沉的事迹,想来不需要老衲过多赘述。其人,是真正打破了时代的强人,这一式神掌无名,可其威能,着实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 裕凤仙回过神来,陆沉的名头固然绝大,可武道非仙道,可不是越古老越强大。 她对于这一式掌法的兴趣大多来自于陆沉的名头,料想,再强,也强不过她家传的不败天罡。 可这大和尚 “这世上总有些人,不被时代所束缚,灿若骄阳,让人无法直视。这样的人,是不能以寻常眼光来看” 印月说着,转过身去跟我来!, 前一后,两人走了小半日从正午走到了傍晚来到了一处距离大蟾山还有些距离的荒山。 高足常人两倍的大和尚俯下身子,粗大的手掌拨开山崖上丛生的灌木、泥沙。 其下,是一石塑的佛像,似是久经岁月,其面目已然模糊,身上也坑坑洼洼。 它半珈趺坐,垂左足,左手安脐轮,垂右手触地。 分明是极残破的佛像,在裕凤仙的感应中,却似比寺庙之中纯金打造的巨佛还要雍容、还要威严、还要神圣 “这佛像?!” 裕凤仙瞪大了眼, 以她的武学造诣,却哪里看不住雕刻这尊佛像之人的技艺那强烈至极的意志,让她忍不住屏住呼吸相传,陆沉东渡寻仙,于汪洋大海之中,见得佛陀真面,以此,悟得惊世武学… 印月长长一拜,起身诉说这门掌法的来历。 裕凤仙很认真的听着。 “……这门掌法,神妙非常,甚至超出武学的范畴,今日传你掌法,来日,若大蟾寺有难,你当助力一二。 印月说着。 “大和尚,这点,我无法答应你。” 哪料裕凤仙摇头印月不喜不怒。 裕凤仙沉吟一会,还是决心说句实话 “不是每个道士,都是好道士,也不是每个和尚,都是好和尚。大蟾寺兴旺了千年了,有些东西,已经压不下去了。” 印月微微一怔。 “你死之后,大蟾寺会分崩离析,虽还有禅宗祖地的名头,但再也不可能恢复今日盛况了。, 印月面沉如水,久久不语裕凤仙也不搭理他,细细的打量着佛像,那一式掌法,就在这佛像之中? “这佛像… 裕凤仙打量着佛像,突见得佛像右手落地之处的石壁,有着一行晦涩难明的古篆。 不由的,念叨了出来: 待得神威如狱时… 只一战,杨狱已然凑足了学悬空山武学的人头数,还有的多能被派方仙魔幻境的怜生教中人,自然不乏高手,但对于如今的杨狱来说,却连麻烦都算不上。 哪怕刀不出鞘,一手捏着鬼婴,这一场战斗的开始到结束,也不足半盏茶的时间待得悬空山的道人闻讯赶来,只见山林之中血流成河,却哪还有半个活人的影子? 下得悬空山,杨狱别处没去,先就近找了家像样的酒家,要了足足三大桌酒菜。 在一干食客惊使的目光中,一人扫尽悬空山的斋菜味道便是不错,大半年时间,也已经味同嚼蜡了,下了山,自然是换换口味不大不小的酒馆里,还有着抑扬顿挫的说书声,杨狱要了一杯热茶,悠闲的听曲这些年,他的精神绷的太紧少有空闲的时候此时心态舒缓,就别有一种感触一阴杨狱若有所思。 “话说,那位王大侠自从拜谒张真人得了点拨,武功一日千里,不过几年,居然堪破了玄关,晋位大宗师他四处挑战,每战必胜,名声响亮,不知引得多少世家门阀弟子前去拜师。 可惜,就是这样一位人物,音也载在了奇峰天比高!, 酒馆中,说书人摇头晃脑他说书的本领比之李二一差的远,但杨狱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抛出银钱打赏,催促那说书先生连连道谢,卖力的讲起来诸位不知, 那奇峰天比高上,居住着四位妖人那风雨雷电四大妖人好生了得,凭借一手合击之法,竟生生从张真人的手下逃得一命,至此,名动天下,为世人所敬畏。 那王大侠虽开了玄关,却哪里敌得过这样身怀风雨雷电神通的四位凶人?不但身死,连血肉,也被乌鸦吞噬,惨绝人寰!” 酒馆中客人很是不少,此时,也都被这说书吸引,这年头的乐子着实少除了酒馆,就是妓馆,大白天,自然是听书的比听曲的多 “风雨雷电杨狱思村油袍里,鬼胎似是终于忍不住了胡言乱语!凭他们,也配掌握风雨雷电?不过是一头风妖而已杨狱不置可否,不急不缓的饮茶。 这头鬼影着实皮实的过分,他这一路上,时不时就拿出来捏一捏,居然也太大损伤当然,这也是他还未下决心处置这鬼婴的原因。 杀了这鬼婴不难,难的是,如何才能压住其体内的冥书残页,连道遇道人都要慎重对待的东西,他自然不敢大意 “你宁愿听那小儿胡言乱语,也不愿听本神的话?!* 鬼婴大怒,双眼发红杨狱漫不经心: 有话就说, 有屁就龙一句话,这小东西几乎气炸,但感受着后颈处的手掌,只得捏着鼻子忍了下来。 但要他说好话,这自然不可能了他不说,杨狱也不急,听完正常说书,又去大街上转悠了一圈,才寻了处客栈落脚。 进了房间,那婴心思就有些活跃起来但不及他说什么,突觉得眼前一花,居然看到了·自己? “冥书?!” 生死” 京怒的声音从铜镜之中传出,镜中人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镜面都扭曲了起来。 十么东四? 鬼婴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龙渊城隍?! “城隍?” 看着镜中人,杨狱有些讶然:“你居然还是城隍?, 不是生死簿,; 是个小鬼!· 面对一口道出自己身份的鬼影,镜中城隍面色阴沉到了极点,也惊悚到了极点。 芥子空间没有时间流逝,对他而言,就是前一瞬还在忌惮生死簿,结果一转眼,居然已经看到了! 区区城隍小神,见吾下跪!生死薄上罪削半,否则,罪加一等,下地狱幽冥!” 鬼婴的声音突然变得威严, “哈哈哈!不要说你只是判官座下的小鬼一头,就算你真是冥书残页,又有什么资格审判本神?!” 镜中城障,却已是大笑出声: “本神职司与阴司或有重叠,却是名列天书的真正神!凭你也配!“ 仅有一盏灯火的房间之中,两尊皆自称为神的怪物互相攻击,极尽丑恶之能事杨狱也不劝一手持镜,一手捏鬼,神色微妙,心中却有些凝重。 无论是判官座下的小鬼也好还是所谓的地祇城隍也罢他们的出到又一次证了三笑散人的潮汐论申魔归来? 一次争吵,持续了许久,直到两者怒骂声出现重复,杨狱才出手干涉。 咔擦! 两声响成一声,“两尊神就被同时捏扁,吵闹声夏然而止。 “凡人! 蚁!, 咔擦! 90 咔擦! “&quot; 咔擦! 又一次将‘两尊神捏扁,杨狱面无表情 “还继续吗?” 没有回应,鬼婴双眼滴答淌血,镜中的城隍面色铁青,剧烈的痛楚与耻辱,让他们浑身发抖。 旦感受着那冰的眼花终于还是忍了下来物果区区凡人身边留两粤神木免有些多了扫过两个怪胎,杨狱淡淡道谁死谁活? 第465章神佛不足拜第一更 ,诸界第一因 准生谁死? 听得这句话,镜中人与鬼婴对视一眼,皆是沉默,旋即冷笑起来 “区区凡人,也敢评定神的生死话音,夏然而止! 房间之中,本来只有如豆灯火,但此刻,鬼婴与镜中城隍却觉眼前一片白茫茫,甚至有种直视烈日的酸楚痛感。 “天眼? 镜中城隍面皮狂抖,震惊到了极点。 那不是整间屋子猛然亮堂起来,而是眼前这个住他们命脉的人类,其眉心竟有一道龙纹竖眸闪过,微微一张,将他们锁定这一瞬间,两人竟有一种被上位神俯瞰,一时通体冰凉,有种法眼之下,无所遁形之感。 “天眼!” 铜镜剧列的颜抖起来常人只知神眼天目乃是天神之能,却不知,纵使远古大神,也绝非人人皆有天目。 顾名思义,天眼,乃是天赐之眼! 相传,这种神目天眼,只有那些兼具仙佛之长,横跨两道的神人才可生出。 好比传说之中的那位白骨菩萨,其以佛门大菩萨之尊,横压幽冥地狱,身兼神佛二类,方得开启天眼。 他怎么可能有天眼?! 铜镜中的城隍震惊悚然,另一手中的鬼婴却比他更为不堪,因为心眼之下,通幽催使,已然锁定了这只小鬼的命数 “你,你” 小鬼尖叫着,浑身的胎毛都炸了起来,浑身战栗,震怖至极。 他所感觉到的,比藏身铜镜之中的城隍要强十倍都不止这一刹那,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被洞穿了,这一道目光直接穿过了他的肉壳,灼烧着他的灵魂。 而与己同存的冥书残页,嗡嗡颤鸣,竟然没有庇佑自己! 这意味着什么,他简直太清楚不过了。 “你是上位鬼神?!” 冥书,是阴司至宝,纵然只是冥书残页,也足可让诸多鬼神为之俯首颜栗…… 唯有那些上位鬼神,才可直面冥书! 活见了鬼?!! “这天眼,似乎很少见一镜一鬼的反应,杨狱洞若观火,他心中泛起念头,却也不再犹豫,通幽之后,紫金葫芦已然蓄势待发。 凄厉到几乎穿透真罡的惨叫声中,铜镜狂抖,鬼婴疯狂着挣扎,凶残的本性被惊惧压过 “上神饶命,饶命…” 咔擦! 惨叫求饶声夏然而止,剧烈到了极点的痛楚让这鬼婴直接昏厥了过去。 暴食之鼎中,紫金吞煞宝葫芦摇摇晃晃坠地,其内有着金光闪烁,赫然已经吞下了这鬼婴的两条命数。 而随之而动的却是镇邪印! 作为三枚道果之中,最被他忌惮的,这枚镇邪印,他从来慎之又慎。 “这是要?” 杨狱心中一动,中断了紫金吞煞宝葫芦吸纳命数的动作,屈指一弹,一道若有若无的涟漪自指尖荡开。 眨眼间,已然没入了昏厥的鬼婴身上。 下一瞬,在杨狱的感知之中,镇邪印上,出现了第三条魂线’,这意味着,眼前这鬼婴,也属于可被掌控的活死人! “或许,镇邪印的真正用处,是落在幽冥阴司,而不是活死人见得这一幕,杨狱心中升起明悟。 “你,你“ 眼见小鬼被折磨的昏厥,镜中人面色都有些发白,感受到眼神落在身上,眼中终于有了惊惧。 这着实出乎了他的预料。 “你的位阶, 镜中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想问,但话说一半,就颓然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我栽了” 这位城隍,比杨狱预料的还要识时务,他之所以选择对鬼婴动手,实是因为这面铜镜能够隔绝通幽的窥探。 而那冥书残页,却并未阻挡他的视线不过,既然认栽,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办了,杨狱发问,镜中这位认清了现状的神,有问必答。 那鬼婴所说不差,镜中人的确是龙渊城隍,只是,却非是杨狱猜测中来自上古之前的城隍。 恰恰相反,他也是近代之人,而且,是大明立国之前,一位极有名的人物。 “你说你是陈玄英?!” 杨狱有些惊讶。 陈玄英何人? 此人是前朝末年,起于江南道的一位枭雄人物,其人出身贫寒,只是个盐贩子,但气运却着实惊人自创的斩龙三刀,甚至曾与张元烛争锋,可惜,一如三笑散人的评价,其人他志大而智小,无谋也无断。 最终沦为为王前驱,基业尽散的下场, 他的墓,就在龙渊、青州,杨狱还曾在其中获得一枚玄英珠,三笑散人还曾借其气运压制青女道果。 我不敌张元烛的·天罡拳,只得假死脱身,逃往龙渊,本欲取地宫中的宝物东山再起。 可惜,我还是小靓了张元烛的阴狠毒辣,那一式天罡拳太重,堪堪来到地宫,伤已不可抑制” 镜中迷雾散去,露出了本来面目,其面如冠玉,气质,却有些阴狼那你,又是如何成为城隍?” 杨狱来了兴趣。 “我的地宫,之所以建在龙渊道这么偏僻荒凉的地方,就是因为,我早在那之前,就得到了这城隍牌位…” “张元烛杀了我,却也成全了我,彻底炼化城隍牌位,谁料,就在我大功告成之时,陵寝中来了个牛鼻子老道… 说到此处,陈玄英神色难看起来 “他撞破了我行藏,先是惊讶,旋即摇头,说什么我有才无德,不堪为城隍,以此铜镜,镇压了我数百年,数百年!” “数百年!” 看了一眼铜镜中状若癫狂的陈玄英,杨狱心中微动,知晓他所说的老道,应该就是三笑散人。 只是 “那老道可有什么话留下? 铜镜中,陈玄英如若疯,再无什么气质可言,一通宣泄之后,方才冷笑回答 “那道貌岸然的老杂毛,说什么天变将至,筹谋大事,无暇杀我却不知,城隍牌位非道果,乃是天书录名,神庭分化而出,他纵然武功再高,没有神通,怎么杀的了我” “第谋大事?” 没有理会陈玄英怨妇也似的嘶吼,杨狱若有所思,这时,昏厥的鬼婴方才醒转。 “我,你,你” 似是察觉到了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这鬼婴的眼神赤红中带着震怖,终于认识到了什么。 暴戾的性子再也不见,战战兢兢,小脸上挤出难看的笑容,讨好着眼前这位所有鬼类恐怖的梦魔传说之中,眼前这位,可是以吃鬼为生的. 若不是还被死死掐着后颈,他恨不得跪了: 魁星爷爷,您想知道什么,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呵呵~” 铜镜中,陈玄英嗤笑一声,闭上眼,懒得看这前倨后恭的无耻小鬼。 彻底压服了手中的两件怪胎,杨狱突然对三笑散人潮汐论中提及到的仙神不足拜,其也不过是强大的人”有了更深的感悟。 力量的蜕变,再有些时候,与心性、精神毫无关系这世上或许有捉星逐月的神,但更多的,或许还是被三笑散人镇压,连聂文洞都吃不住的陈玄英们。 心念转动,杨狱问道 “你是认识奇峰天比高上那四个妖人吧? 这鬼婴魔性天生,凶残狡诈,被擒之后几乎默不作声,突然开口,绝非无因。 鬼婴有些打颜,魂灵被撕扯掉一块的剧痛彻底吓住了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杨狱的脸色,战战兢兢的回答 “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魁星爷爷当面,之前,之前却是想骗爷爷去天比高’…” 送死两个字,他是怎么都不敢说出口杨狱自然听得出,只是有些好奇,这鬼婴连邋退道人都不惧,怎么提起天比高会有些忌惮的味道。 风雷雨电四人纵是身怀神通,但比起那位道门不世出的大宗师,还是要了太远太远了, 有了疑惑,也就随口问出。 鬼婴有些犹豫,还是回答了: “血魔,血魔就在天比高,他要在那里举行·升仙会,想要降临到外界去” “血魔?! 安定道,洞州之西,有着一片绵延数千里的山脉,其中山峰如林,不乏奇峰异石。 而在群山之间,有着一峰极为吐出,其大小在群山之中不过中等,却笔直如剑,直插入云霄之中自远处看,好似云海都在它的半山腰,故而得名‘天比高。 吗吗~ 悠扬的笛声飘荡在云海之中,远远飘荡, 高足三千丈的崖边,王牧之盘膝而坐,轻吹长笛,寒风凌厉,吹起青衫猎猎。 “张真人天纵神人,实乃道门不世出的天骄,与他相比,风豪差了良多。 故而,才会有,张真人在其背后衣衫上落下龙形大草也浑然不知的事情在…” 某一瞬间,王牧之按住长笛,淡淡开声 “但你不是张真人,我也不是风豪!” “呵随其声音飘荡,本无一物的风中,竟有一人从无到有的浮现出来, 那是一身着血袍,腰挎长剑,手拿毛笔,眉间点有朱砂的邪异青年。 张邋退,确实非常人。’ 血衣青年丢掉毛笔,笑容阴冷且怪异 “你似乎对他颜为推崇 第466章十都仙,血魔安先生 ,诸界第一因 血衣青年立于风中,则风都似不再那么凌冽,崖边一时静的只有两人的说话声音。 王牧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不然呢?” “嗯?” 血衣青年眯眼。 “安先生自比为仙,可后世有关于你的只言片语,也都将你贬斥为血魔。张真人邋里邋不修边幅,可直至千年之后,也是为人津津乐道的陆地神仙’…” 王牧之把玩着长笛,不咸不淡: “不推崇他,难不成推崇你?” “哈哈哈!王先生不愧是后世大宗师,比起我身边那些只知阿谀奉承之辈,有骨气太多了。” 血衣青年抚掌大笑,但转瞬,就化作似能冻结空气的冷漠: “可你就不怕安某,抽出你的骨头熬汤喝吗?” 王牧之神色平静: “说来,王某点燃命图许久,迟迟无法踏过第四步,倒真想见识见识。 安先生踏过成仙四步之后,晋位血灵后,又有何等不可思议的威能。” 呼! 似有寒流陡至,冻结一切,肃杀之气弥漫四方,泥沙草木间的蚊虫鸣叫都消失不见。 “看来王先生当真不怕死…” 血衣青年微微摇头,收敛锋芒,也自席地而坐: “其实,安某对于那张邋逼也不无敬佩,也不对,是陆沉、达摩、张邋遇三人有些敬佩…” 王牧之不语。 他的运气极差,初入幻境,就落在这天比高山巅,先是与那风雷雨电四大妖道鏖战一日夜, 之后,就遇到这位跨过成仙四步,位比武圣的十都仙。 “武圣四步,成仙四步,张邋成就武圣后,的确不下于成仙四步之后,晋位十都血灵的我了…” 血衣青年轻弹手指,微微一叹: “这样的人物,安某何尝没有想过与之为友,与其坐而论道,把酒言欢?奈何他非要我死,如之奈何…” 王牧之远眺云海,心神沉凝,没有半点杂念外漏: “这话,安先生自己信吗?” “不信。” 血衣青年无奈摇头,话锋一转,取出一块晶莹的玉石来: “王先生可认得此物?” “树脂滴落埋藏地下多年的虎魄’。。” 王牧之看了一眼那块玉石。 淡黄色的玉石之中,有一只蚊虫在极力挣扎,却定格在死前,栩栩如生,极尽痛苦。 “我此刻,就好比那只蚊虫,极力挣扎,不过也只是想要挣脱束缚罢了… 一千两百年,幻境六次生灭,其中痛楚,实难为人道也。” 血衣青年叹了口气: “安某所要不多,只要王先生助我摆脱藩篱。七劫剑也好,冥书残页也罢,尽可拿去。” 他的声音温和,没有了咄咄逼人,但王牧之眼皮都不抬,仍是那句话: “这话,安先生自己信吗?” “信。” 血衣青年认真点头。 “仙魔幻境,说来神奇,其实,不过是某一刻,某一人的精神冥合天地,被天地拓印下来的幻境而已。 你也好,张真人也罢,终归已消亡于过去,你要出这幻境,几乎等同于逆天改命了…” 王牧之同样叹了口气: “故而,仅凭你自己,是定然做不到的,哪怕你做足了准备,也还是需要我等外来者的助力” 说到此处,他微微一顿,见血衣青年神色不变,方才道: “你要借体还魂,又不甘随意寻个人,故而,你强留我在天比高,却又迟迟不动手。 除此之外,你大抵还想着与张真人一较高下,这是你不甘的执念所在…” 纵然留有执念,醒悟过来,知晓身处幻境又能如何? 幻境, 终归是幻境。 除非天地大变,否则他绝不信谁能逆天改命,重活一世,哪怕是武圣,哪怕是十都仙! 这与神通、修为无关,是天地不允许! 啪啪啪~ 血衣青年抚掌而叹: “不愧是即将晋位武圣的武道大宗师,王先生对安某的心思洞若观火,不过,你还说漏了一点。” “哦?” 王牧之挑眉。 “冥书残页有一半在我手中,此来幻境的所有外来者,无论如何躲藏,于我而言,不过掌中观纹。 并不存在什么挑选…” 血衣青年微微一笑,道出一个个外来者的名字。 “王牧之、杨狱、凤无双、楚天衣、顾轻衣、陆青亭、铁踏法…除却死了的几个,合计二十三人,其中,十一枚道果,不对,十一位神通主…… 是也不是?” “冥书残页真在他手上?’ 王牧之眼皮一跳,uu看书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直至眼前之人将所有外来者的名字念出来之前,他都并不相信冥书残页真在此人手上。 原因无他,此方仙魔幻境的根本,是邋逼道人立下的符阵,而符阵镇压的,就是冥书残页,以及眼前自称为仙的血魔。 即是镇压,又怎么可能将冥书残页与这血魔一并镇压在一处? “这些人里,有没有王先生熟识,亦或者在意之人?” 打量着王牧之,血衣青年微笑 “一次来了这么多位神通主,自不会是巧合,或许,这又是那邋遇道人留下的算计? 可惜,雏鸟就是雏鸟,二十许也不见得比得上王先生一人,不过,来都来了,不请来吃顿便饭,旁人要说安某招待不周了。” 王牧之皱眉沉思,没有理会他。 血衣青年不以为意,仍是自顾自说着: “其实,借体还魂这事,纵在远古传说之中,也并不多见,某位上洞级真仙,可也栽在这一关,王先生高看安某了…” 王牧之仍是不语。 “算算时间,该来的人,也该来了。” 血衣青年笑着起身,轻摆袖袍,慢慢悠悠的走向天比高峰顶的大殿: “大战之前,总要吃顿饱饭,王先生要不要一起?” “安先生有没有想过…” 这是,身后传来声音,血衣青年停步: “什么?” 王牧之微笑: “你活着都斗不过张真人,死了,就能吗?” 呼~ 血衣青年转身,脸上已然没有了半分笑意,有的只是冷漠,以及潜藏眼底的暴戾凶光: “那便,拭目以待吧!” 第467章群雄汇聚 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做不到离群索居的,尤其是武者,功行深厚的武者就越需要更多人的侍奉。 天比高坐落于群山之中,但山脉之外,却有一座小城依山而建,名唤‘延山城’。 这座小城占地不大,最初,是一些采矿、采药人的临时落脚点,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汇聚成镇、城。 因着这是庇护于天比高之下的自建城,其中龙蛇混杂,不乏一些在他处混迹不下去的邪道中人。 “想不到,一千多年前的延山城,也已然初具规模了…” 陆青亭风尘仆仆而来。 延山城,是一座千年古城,千年里十数次扩展,不但占地巨大,而且人口众多,数个大家族、宗门在此繁衍生息。 是后世定安道颇为知名的城池。 跨过长长的城门洞,古城的风貌一眼可见,笔直宽阔的街道两侧,是各种店铺以及张着大伞的摊贩。 延山山脉有着数量巨大的矿脉以及药材,千年之后都很繁华,如今自然更不必说。 耳畔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入目所及尽是提刀挎剑的江湖豪客,这是任何古画、卷宗都无法描绘的古时风貌。 “陆道长?” 陆青亭余光一扫,是个身着灰色短打的汉子:“你是?” “陆道长,请跟我来。。” 汉子低声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陆青亭眉头微皱,还是缓步跟上,来到一处酒楼,拾阶而上,就瞧见了自家的师姐。 顾轻衣依窗而坐,见他到来,冷哼一声: “怎么舍得下山了?” “师姐。” 陆青亭见了个礼,落座。 “七劫剑,就在天比高。这是山上那四个老家伙的情报,你且看上一看。” 顾轻衣递了一本卷宗过去。 陆青亭扫了一眼,其上赫然是有关于那‘风雨雷电四大妖人的记载,以及七劫剑可能存在的地方。 显然,顾轻衣这半年里,并未闲着。 见他似乎有些动容,顾轻衣微微有些得意: “你这大半年,又有什么收获?” 陆青亭想了想,还是回答: “见了祖师,他亲自指点了我七劫剑,以及太极纯阳功” “嗯?!” 顾轻衣吃了一惊:“哪个祖师?” “自然是张祖师。” 陆青亭微微一笑。 得见祖师,纵然只有七日,那之前半年的等待也全值得了。 “祖师,祖师真在悬空山?!” 顾轻衣眼神顿时变了。 她此来幻境,最大的心愿就是面见祖师,眼见陆青亭脸上笑容和煦,差点想给他一拳。 “有关于天比高,祖师所知比师姐打探的要更为详尽,而且,天比高上,最大的威胁,不是那四个妖道…” 陆青亭反手掏出一份更为全面的卷宗,并道: “这一路上,我以神行寻到了其他几位同道,说好在延山城汇合,共商大事。 算算时间,他们也差不多该到了。” “” 顾轻衣脸上稍稍有些挂不住,拿起一杯酒就递了过来。 唰! 陆青亭侧身闪避:“师姐莫闹,此番事大,真喝了你这杯孟婆汤,只怕要坏事。” “嗯?” 眼见他轻松避开,顾轻衣的神色微有变化,但不及她再度试探,心中突然一动。 楼下,传来了脚步声,不多时,铁踏法、楚天衣已然上得六楼。 “陆道长、顾道长。” 众人见礼之后,各自落座,铁踏法开门见山: “几位也都收到那所谓‘升仙会的请柬了吧?” “不错。” 楚天衣点头,取出请柬,几人各自取出放在桌上,包括陆青亭,也有。 “陆道长,此方幻境与你悬空山关系最为密切,不知这所谓‘升仙宴有什么说法名堂?” 铁踏法敲了敲桌上的请柬。 对于这方幻境,他倒也不是一无所知,来此之前,还曾细细考究过,但这升仙宴,却是着实没有听说过。 楚天衣不动声色,也在打量着两位悬空山的真传。 “这事,说来话长。” 陆青亭沉吟片刻,尽量言简意赅: “千多年前,祖师未晋位武圣之前,曾追杀过‘风雨雷电四妖道,一路追至了天比高,却正碰上这‘升仙宴’” 陆青亭并未隐瞒,将祖师告知的情报说于众人,因为此事,仅凭他一人,着实难以办成。 听着陆青亭的话,在场几人的神色皆有变化,楚天衣心中却是恍然,这大抵就是自己看到的死劫所在了。 只是… “古往今来三千年,从来不乏神通主,只是想不到,这个时代竟然也有跨过‘成仙四步’,晋位十都的强人?!” 铁踏法神色凝重。 神通主的流传,不比武道来的短,迄今为止,也没人能确信第一位神通主就是武圣陆沉。 然而,一如习武者众多,武圣寥寥,神通主的数量远远不能与习武者相比,跨过成仙四步晋位十都的,就更少了。 “也” 楚天衣心中一动。 近些年里,沧海城势力暴涨,隐隐有与‘天罗宗竞争东越道第一势力的趋势。 有人猜测是沧海城主‘铁横流晋位为天下第十三位武圣,如今看来,此人晋升的,只怕不是武圣…… “十都仙” 顾轻衣呼吸有些急促。 成仙四步的难度,其实要大过武圣四步的,因为仪式千奇百怪,许多神通主的仪式,根本就没有完成的可能。 有史记载,明前两千六百年里,似乎只有那么一两個而已,即便是当世,似乎也只有那么一两个,且还是疑似。 “不对!” 楚天衣回过神来:“纵然此人晋位十都仙,又为何要请我们?难道说” 陆青亭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祖师尽起七十二峰地脉所合之符阵,经由七劫剑施展,将那血魔钉死在天比高峰下。 然而去,其人的神通奇诡,加之手握冥书残页,执念长存,虽死却不灭,保留着记忆,甚至,知道我们的存在…” “执念不灭?!” 铁踏法眼皮一跳:“那他请我们,该不会是” “他想逆天改命,重活一世!” 陆青亭看了几人一眼,道出此事的严重性: “祖师与他相互制衡,他要逆天改命,就必须要借助我等外来者,故而,我才劝诸位同道前来…” “我等年岁太浅,武道不成,虽有神通,至多也只能勉力与大宗师周旋罢了,那什么血魔…” 铁踏法看了一眼楚天衣,后者微微摇头: “他既然打我们的注意,那么,我等就避无可避,若是不来,反而首当其冲” “不错。” 陆青亭叹了口气: “据我所知,已有几位同道被‘请到了天比高…” 几人的心中皆是一沉。 他们皆是宗门倾力培养的真种,同辈之中的佼佼者,甚至可以与老一辈的高手比肩。 然而,十都级的强人,实在超乎了他们能够应付的极限。 十都级的强人,可不止拥有武功,还有着层级超过他们的神通… “祖师应该留有后手。” 顾轻衣冷静了下来。 “贵祖师,莫非也执念不灭?” 铁踏法后知后觉,悚然一惊,这可是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 “陆兄有话不妨直说。” 楚天衣比他要冷静许多,他很清楚,自己完成仪式的关键,只怕就在于那位张邋遢。 “在这方幻境之中,祖师与其相互制衡,以符阵为根本,祖师占据绝对的上风,只需这一次幻境破灭,就可尽灭其执念” 陆青亭余光扫过四周,四下无人,却还是传音入密: “然而,变数生出,除却祖师与那血魔,第三个执念不灭者,出现了” “第三个?!” 几人的脸色全都变了。 身为大势力嫡传弟子,几人对于仙魔幻境不是一无所知的。 问世的仙魔幻境,有一个算一个,根本没有听说过有保留执念不灭的说法。 唯一一个,还是一个叫水云观的小门派,在平独山里一个幻境中,遇到疑似执念不灭的达摩祖师。 仅仅一个传言,就引得天下佛门为之轰动,不知多少佛门高手涌去平独山。 这方幻境,居然有三个?! “是,风豪?!” 顾轻衣轻吐一口气。 “不错。” 陆青亭神情凝重: “依着祖师的说法,纵然是武圣,也必然要有极端强烈的执念,才有可能保持清醒” “那风豪,似乎不是武圣。” 听到疑问,陆青亭下意识的点点头: “的确不是嗯?!” 砰! 话音未落,在场四人的神情皆是一变,楚天衣反应最快,剑指点出,洞穿墙壁。 哗~ 隔壁传来折扇打开的声音。 几人冷眼望去,才见折扇后,一双高且傲的眸子,凤无双合拢折扇,微微一笑: “不巧听到了,几位不会介意吧?” “怜生教,凤无双?!” 顾轻衣道出了其人的名字。 “凤无双?” 几人神色皆有变化,这个名字,他们自然听过。 作为天下第一教派,怜生教从来都是诸方势力关注的重中之重,而凤无双,则是当代怜生教最为出彩的两人之一。 据说,已贯通百窍,只差玄关一窍就可晋位大宗师。 如今看来,此人不但武功极高,还是神通主! “同是天涯沦落人,诸位何必喊打喊杀?” 凤无双缓步行于窗前,折扇拍打手掌: “几位就没发现,这延山城,安静的过分吗?” “嗯?!” 听得此话,屋内几人眼皮皆是一跳,望向窗外,不由的神色一变。 前一刻,还布满行人商贩的大街小巷,已然空空荡荡,偌大的城池,不知什么时候,竟变得鸦雀无声。 好似一瞬间,数万人就都消失了。 炎炎烈日仍然在,这一幕,却足以让任何人看到,都心生寒意了…… 凤无双折扇一指: “喝茶的那位,你也听了许久了,怎么不现身一见?” “哈哈哈!” 凤无双的话音未落,一道极响亮的笑声已伴随着骤起的飓风在城池之中回荡开来。 仅仅是一道笑声,在场的所有人,却都感受到了一股强烈到极点的武道意志。 桀骜、凶戾、嚣狂! “风妖!” 在几人的注视之中,一峨冠博带,留有长髯,身高八尺,体魄强健的道人,就自从隔壁街的茶馆中缓步而出。 “几位客人,是要老夫动手,还是乖乖的上山?” 冷硬凶戾的声音回荡。 所有人,包括凤无双在内,眼神就全都变了。 因为,那道人缓步而出,身周有飓风缭绕,吹卷灰尘与杂物,然后,他就这么一步一步,踩着那无形却凌冽的风, 走到了高空之中? 他居高临下,狰狞微笑: “亦或者,逃?” “这神通…” 陆青亭眼皮微跳。 这一霎那,他似是感受到了无数只眼睛在窥探自己! 而这不是错觉! 随着风豪的到来,整座城池都起风了,那呼啸来去,纵横东西的气流微风,皆是其人的耳目! 风妖者,善聆听,可知八方事! “几位,联手一搏吧。” 沉寂之中,顾轻衣开口了,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口软剑,轻轻弹抖,就发出冰冷剑鸣。 “一个死了多年的老匹夫,也敢来本大爷面前卖弄?” 浊气吐出,铁踏法直接撞破了身前的墙壁,重重落在了街道上。 “呼!” 陆青亭弹剑出鞘,紧随其后: “几位,不想上山,那就随贫道一搏吧!” 楚天衣不语,却也同样按住了剑柄,身微躬,剑气凝聚。 唯独凤无双,仍是把玩着折扇,以不变应万变。 “不知死活…” 风豪立于风中,见得众人如此,不由的哂笑: “那就…” 话未说完,他的左耳微微一颤,似有所觉,目光如电,打向了城门处: “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这气息” 凤无双攥紧折扇,纯澈的眸子中闪过异样。 几人的目光望去,却见长长的阴影从城门洞中投射而出。 哒哒哒~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风中传荡,来人就这么突兀的走进了风流呼啸的延山城。 呼! 其人身材挺拔去,气息厚重如山,随其到来,似乎风都小了几分。 杨狱驻足,眸光扫过几人: “似乎,来的刚刚好?” ****** 卡的没写出来 卡文…… 顺便解释一下前文读者的质疑,说体系崩的,这玩意,狗子心里还是有数的,毕竟写了大几百万字升级流的人了。 主角的定位,体系的镶嵌,狗子还是拿捏住的,投影四百八十万字,我体系没有混乱,大道纪后期也是剧情出现问题,而不是体系。 本书才到哪里? 第468章那一刹间的光辉 呼呼~ 炎炎烈日当头,延山城中四处皆有风起。 丝丝缕缕的微风从各处汇聚,直至长街中心,已似龙卷也似,将那道人高高承载,踏空不落。 “此人…” 高大城楼的阴影垂流而下,来人缓步而行,直至停步,玄色武袍,直刃长刀… “是他?!” 随着杨狱驻足,城中几人的神色皆有变化。 陆青亭心中微微一定,顾轻衣微微皱眉,凤无双紧捏折扇,眸中有着亮光。 唯有楚天衣的眼皮一条,想起了‘逆知未来中所见的数十次‘身死’。 数十次遭遇全死,说明自己非但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一旦交手,就是逃无可逃! 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 ‘这次,我不会再逃了!’ 一念闪过,楚天衣躁动的心神,就自平复下来,掌中剑,握的更稳了几分。 “杨大侠也收到了请柬?” 陆青亭心中稍稍有些复杂,忍不住又想起了祖师的话。 “风妖?” 高大的城楼前,杨狱驻足,环顾四野,落于那踏空而立的道人身上,眸光微眯。 仅凭轻功,纵然是绝世轻功,也是不可能凌空而立,踏空而行的。 周游六虚这门轻功堪称神异,可也需要有借力之处,才可勉力在极短时间内踏空…… 眼前这道人却凭借着神通办到了。 “此人” 杨狱的眼底泛起波澜,居然看到了那妖道的命数? 【风豪】【命格:风中苍狼】【命数:一紫二金三红一青】【飞沙走石(淡紫)、心有魔意(淡金)、玄关洞彻(淡金)、执念深重(淡红)、时运加身 (淡红)、杀人盈野(淡红)、身不由己(淡青)】【状态:死而不绝(幽魂)】幽魂? 杨狱心中微动。 突然想起了他曾在土地归真幻境之中搜寻到的古卷上的说法。 人死为魂,执念深重,命数不绝者,为幽魂。 可那,是远古之前的说法…… “你就是邋遢道人看中之人?确实要强过这些人一筹,可惜…” 风豪长身而立,俯瞰全场,见得杨狱,眼神也无甚波澜,反而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 “你能来,倒是很好。省了道爷跑一趟悬空山将你抓下来…” 轰!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一声蛮横的气爆所打破。 双足踏地,劲力勃发,一瞬都不到,铁踏法已然拔地而起,雄浑如波涛也似的血气滚滚激荡。 本就魁梧的身躯更是膨胀数分,肌肉愤张,展现出爆炸性的横练之力。 “废什么话!” 粗暴的声音在风中不住传荡,铁踏法双拳擎天,打爆了无所不在的气流,悍然奔袭。 “不知死活!” 铁踏法的速度不可谓不快,然而他身处风中,一动之间,风豪就有着察觉,眼见其人拔地而起,嘴角一掀: “滚下去!” 轰隆! 发音如雷,隆隆响彻。 伴随着风豪一声怒斥,弥漫四野的狂风瞬间就为之暴走,城中各处,一时飞沙走石,灰尘弥天。 只听得气流狂飙,劲风呼啸,飓风交缠如龙卷,似风龙,凶猛的撞向铁踏法! “神通二重!” 见得这一幕,在场几人的神色皆变。 身为神通主,他们皆身怀神通,怎能不知二重神通的可怖? 神通一重,已然不逊于一门上乘武功的九品大成,以此,他们方才可以弱胜强,甚至于与大宗师周旋、抗衡一二。 二重的神通,更是只有神功十品方才可一比! 而总所周知,纵然是大宗师,能够将神功修持至十品的,都寥寥无几,且无一不是名动天下的强者。 这头风妖,竟将神通修持至二重?! “杀!” 风暴沸腾的那一刹那,众人齐齐而动,没有任何沟通与商议,已然同时出手。 他们皆是大势力倾力培养的真种,无论天赋、悟性、根骨、所学武功都是天下一流。 可正因如此,他们才知道大宗师的可怖之处。 任何一尊大宗师,都是一人成军,足可纵横天下的大高手,纵然他们身怀神通,也不过勉力周旋而已,想要战而胜之,根本不可能。 遑论眼前之人,是身怀神通,且晋至二重的大宗师了。 哪怕有着时代的局限,也足可匹敌后世山河榜上排名前列的十几人了。 怎么敢有丝毫大意? 陆青亭反应最快,身形电转,人随剑走,撞入风中,接应那举拳撼风的铁踏法。 这位沧海城的嫡传真种,一身巨灵玄功已然修持到了极高的火候,那足可切割钢铁的风刃,甚至撕不开他的油皮。 铮! 楚天衣一步踏出,掌中长剑已伴随着一声巨大、悠长、刺耳的气爆声斩出。 哗! 似有重重巨浪被一剑斩开,楚天衣逆流而上,振剑而杀。 他的剑势,大开大合,杀气腾腾,却无丝毫阴邪,反而有种堂皇正大之感。 刹那间迸发的光芒,直刺人眼。 而比他更快一筹的,却是顾轻衣。 这位悬空山当代第一位真传弟子,发出轻斥的刹那,人影已然消失在所有人的感知之中。 只有那一挂雪白如瀑的剑光逆势冲天。 人剑合一,七劫法剑! 没有任何变招与花哨,剑如星纵,剑势比不得楚天衣的浩大,然而,其只取一个快字。 一剑刚起,已贯穿了重重气浪罡风,抢在所有人之前,刺向了风豪。 “七劫剑?” 风豪的眸光一沉,似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本自拍向铁踏法的手掌突然一转,携风雷呼啸,迎上长剑。 轰! 轰! 说时吃,实则极快。 风豪的话语未落,声声轰鸣已然在空中响彻,剑光与罡风彼此碰撞,铮铮而鸣。 城门轰鸣阵阵,大战瞬间爆发,四位后世大宗门倾力培养的真种,在此刻皆无保留,合战这千年之前的邪道高手。 “这些家,的确栽培出了一些好手,千年底蕴,到底有过人之处” 凤无双立于窗前,视线扫过空中交锋的几人,回落至城门之前: “但此人” 凤无双的眼底泛着思量。 甲子之前,流积山中有仙魔幻境横空出世,诸家势力蜂拥而去,其中发生了什么,诸多人三缄其口。 但回归之后,却无一例外的开始搜寻神通主,倾力培养,甚至在二三十年前,朝廷马踏江湖那样的武林浩劫之中,都未曾启用过。 故而,楚天衣、顾轻衣四人有此武功,她并不意外。 可那杨狱……. 一个边关皂角吏的养子,没有背景与师承,入不了大家之眼的泥腿子,却似乎比这些大势力倾力培养的真种,更强? “有趣…” 她心中转过念头,身形也跨入风中,折扇或张或开,发出道道沛然真劲,迎击那在四人联手合击之下仍是巍峨不动的风豪。 她看得清楚,除却楚天衣与顾轻衣之外,其余两人已然数次催发了神通。 然而,无论是铁踏法的巨灵,还是陆青亭的神行,都只能勉力护持自身,而无力进取。 这无所不在的气流,就是风豪的耳目手脚,不但让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更可化作无数风刃袭杀。 更可在关键时刻躁动,干扰所有人刀剑的角度与威力。 “六位神通主!” 杨狱立于风中,感知着众人的气息变化,于所有人出手之后,他方才缓缓出手。 没有出拳,不曾拔刀。 他的手腕一翻,四象弓已被握在掌中,继而,玄铁箭上弦,徐徐拉动,直至满圆。 砰! 劲力充沛的一掌,直接将铁踏法当空打落,其如炮弹也似重重落地,烟尘四起,长街都似下陷了一寸。 “所谓的后世人,技只如此吗?” 飓风萦绕间,风豪神情冷淡,身处风中,他似有千万耳目,所有人的动作尽在心中。 莫说这些人的武功比之自己差距极大,纵然不逊自己,也绝非自己的对手。 这,就是神通晋升之后的威能。 ‘如今的我,是否能与那张邋遢交手?’ 念头闪动之间,他心中突然一震,凝眸望去,就见得城门处,那小子不知何时,居然持弓在手? 逼近大成境界的上乘箭术? 轰! 弓似霹雳,箭如雷落。 几乎是风豪分神的刹那,杨狱已然出箭,一刹那都不到,已足足射出十数箭! 咻咻咻咻~ 箭矢破空,洞彻气流罡风,似有生命一般,穿梭于众人交手的间隙之中,从各个方向,锁定了风豪之所在。 “神箭手?” 风豪的眼中闪过轻蔑,心念一动而已,四周的气流就又自沸腾起来。 “飞沙走石!” 神通催发之刹那,所有身处风中的人,心头皆是一震。 这一刹那,在所有人的感知之中,这无处不在的气流与罡风,就似活了过来,且对于他们生出了极大的恶意! 何为罡? 武者催发之真罡,于体内可护持内脏脊椎,而透体而出,则可引动气流化作足可切割金铁的真罡。 但此刻,随着风豪的神通催动,所有人的真罡统统溃散,再也无法在这样的沸腾的气流之中维持罡气。 而那无所不在的气流,则在莫名的催动之下,剧烈的颤鸣,高速的运动之下,化作了铺天盖地的风刀! 这风刀高速运作,极具锋芒,吞吐之时,在空气之中都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包括再度一跃而起的铁踏法,所有人再无法无视这风刀斩杀,生生被从半空逼落地面! 因为这风刀不是一道,也不是十道,而是铺天盖地的千百道! 嗤嗤嗤嗤~ 一刹都不到,那以极为刁钻的角度射向风豪的所有箭矢就皆被搅碎成齑粉。 “安兄太也小心,就凭尔等,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继而,千百风刀呼啸而下,割裂气流,裂空之声犹如九天雷鸣,欲要摧灭一切。 “到此为止吧!” 轰! 轰! 轰! 铺天盖地的风刀好似千百陨星,裹挟着气浪呼啸而落,顷刻之间,整条长街尽被摧毁。 风刃所至,一座座房屋坍塌倒下,数之不尽的灰尘腾空不见,就被飓风吹卷,弥漫全城! 正是神通,飞沙走石! “退!” “退!” 飓风笼罩,千百风刃攒射之下,无法催发护体真罡,包括楚天衣在内,所有人全无硬抗的心思。 哪怕铁踏仙发声怒吼,似要硬抗,也被陆青亭拉住手臂,暴退数十丈。 “无法近身” 飓风之中,顾轻衣银牙紧咬,交战之中,她数次想要近身施展神通,然而那风豪立于高空,居高临下,又有飓风可以催使,实在令她无法近身。 只得以剑光招架风刃,不住的后退再后退,余光扫着众人,思量办法。w. 她的神通层级太低,‘孟婆汤远未达到传说之中,凡举杯,必饮下忘却三生的威能。 她想要施展,至少,也得近身三丈。 “陆…” 她正想说什么,突然间神情一震,余光扫落间,她看到了那位曾在悬空山顶替自家祖师与斗佛印月角力的青年。 在这飓风呼啸,风刃攒射之间,唯有他巍峨不动,箭射连环,一箭又一箭的射爆风刃。 “这又什么用…” 顾轻衣心中摇头,正欲后撤,突然间发现了不对。 她分明一眨眼而已。 可那人掌中的长弓,居然就换了一口! 那是一口望之就令人难以忘却的神弓,好似两条紧密纠缠的苍龙而成的弓身,散发着爆炸性的力量。 紧紧咬住弓弦的两颗龙头,更散发着凶戾至极的霸道气息。 “这弓?!” 几乎是杨狱拉弓的刹那,立于半空之中的风豪心中就猛然一震,居然有些心惊肉跳。 “那弓是?!” 风豪神色一变,飓风陡起,就要暴退,却又哪里及得上这一箭?! 轰隆! 似有雷落九天,弓弦弹抖的刹那,已没有人再看的到箭矢,目之所及,只有一道光柱! 轰! 光柱破空的一霎,那被风刃震碎于风中的箭矢铁屑全都燃烧起来! 那是杨狱灌输于箭矢之上,不散的真气! 唳! 惊天动地的龙吟响彻城中。 风暴之中,所有人尽皆回望,就见得光柱破空间,缥缈的流光化作实质的光影。 那是, 风龙鼓吹,火凤振翅,玄武嘶鸣,青龙张目! “天意四象!” 第469章天地大变的征兆 神弓乾龙! 杨狱的感知,远非常人可比,踏入城中的瞬间,他就感知到了风中那邪道人的强横。 此人最为强横之处,不在于他外显的武功以及吐气间,千百风刃袭杀的可怖。 而是那遍布城内外,犹如万千耳目的微风! 身处其间,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如掌中观纹,无法对其造成真正的威胁。 故而,他立于战局之外,静待其露出破绽。 直至此时,持拿乾龙,一举爆发! 崩! 弓弦松开的那一霎。 杨狱只觉毕生修持的真气、血气连同他自得‘九牛二虎之后,汪洋大海也似,从未有过颓色的精力, 尽数随着那破空而出的箭矢倾泻而出,一时间,他竟有种整个人被掏空的错觉。 轰隆! 雷鸣滚滚,响彻全城。 四灵显现的那一刹间,似有万顷烟尘被排空,光柱所向,烟尘气流皆灭,那千百风刃也随之破碎,化作飓风四向漫卷。 猝不及防之下,楚天衣都被吹的一个踉跄,骇然望去,只见天幕变色,那赤金色的光柱占据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成为这一刹那,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你!” 狂风之中,风豪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 这一箭的威能,几乎不下于自己当年邋遢道人震破他们四人合击的一剑了。 尤其可怖的是,那光柱所向,就好似神话中搅动江海的神针铁,只一霎间,就搅乱了那无所不在的气流风暴。 让他的神通,都有了刹那的僵直! 闪不开! 避不掉! 退不了! “这是什么弓?!” 生死一线间,风豪双眸尽赤,心中尽是不可思议。 他身具风中,则偌大城池之中别无一物可以逃脱他的感知,那青年的箭术固然凌厉, 可他操纵风流,足可无视。 这一箭,比之之前,并没有什么巨大的突破,然而,这口弓… 世上居然有这种强弓?! 轰! 犹如困兽般的嘶鸣自风豪的胸腔炸开,那是血气汇聚之熔炉的碎裂声。 当! 一息不到,可怖级的血气已然彻底爆发,并在这电光火石间涌入那一双数倍膨胀,粗若大腿的青黑手臂上。 咔擦! 沸腾的血气冲破皮膜与七窍,肆意横流,可风豪却已然顾不得了,束缚于血管的真气也全数引爆。 真罡催发,双臂交叉,欲要挡下这一箭。 砰! 风刃破碎。 真罡溃灭。 横练洞穿,臂骨开裂…… 直抵胸口! “吼!” 充盈至极的血气从七窍喷薄如箭,风豪衣发皆扬,血与气沸腾燃烧着,想要横挪一刹。 ‘躲开!’ 噗! 下一瞬间,似如水袋被一下洞穿,四象之灵次第穿透,继而合拢化作光柱淹没一切。 并以极端凶戾的姿态坠于身后长街。 嗤嗤嗤~ 大量真气与风刃破碎的流光四散激荡,箭矢落处,一条狰狞的壕沟显现在大街之上。 宽达数尺,绵延数十丈,几乎将整条长街撕裂开来! 一箭之威,竟至如斯?! 呼呼~ 被排空的气流再度化作狂风吹卷的灰尘归来,吹的长街内外一片乌烟瘴气。 浓烈的硝烟味道,充斥在在场所有人的口鼻之间。 静! 前一瞬还在喊打喊杀的战场上,好似瞬间失去了声音,落在那持弓而立的青年身上的目光变得僵硬且惊悚。 “这一箭?!” 楚天衣眼神悚然,后背一片濡湿,毛发几乎都立了起来。 风豪的强横,不止在于其突破二重的‘飞沙走石’,其人本身的武功,也足可比拟后世的大宗师。 两相叠加之下,他們五人联手,也只堪堪交手而已,想要胜过,近乎不可能。 然而…. “他的箭术,居然到了这种境界” 以神行之力险之又险的避开了箭芒的波及范围,陆青亭额头也是见汗。 之前的交手之中,他以神行穿插其间,时而助力其他人避开风豪的必杀手段。 却几乎差一线,就被箭芒波及,此时见得这堪称毁灭的一幕,只觉手脚都有些发软。 情报卷宗之中,他倒是看到过杨狱身怀上乘箭术的记载,可是,这一箭,却哪里还是上乘箭术?! “那口弓” 顾轻衣呼吸都有些不畅。 作为唯一一个看到杨狱换弓、拉弓、射箭全过程的人,她哪里不知道,这一手可怖箭术与那口神弓有着关系。 而这口弓… 她下意识的看向陆青亭,后者后知后觉,却也回过味来。 ‘龙渊王的那口弓!’ 陆青亭心头一震。 龙渊道,在大明九道之中,算得上是最为苦寒之地,然而,龙渊王的名头,却绝不小。 而令他名声大噪的,不止是他那一手青龙刀法,更是因为他那一口神弓! 相传,在二三十年前那马踏江湖之战中,其依仗一口神弓,曾有过一战击杀两尊大宗师的战绩! “这口弓,该不会就是云烟图谋的那口弓?如此神弓,无怪乎她宁愿蛰伏多年” 凤无双以扇遮面,眼中泛着异彩: “也不知,凭借此弓,是否可得教中那枚‘射日’道果的认可” “鼠辈!!” 惊怒至极的嘶吼声中,狂风再起,一霎之间,已将那弥漫长街的烟尘尽数卷起。 扑鼻的浓烈血腥气中,只剩了半截身子的风豪怒而狂啸,神通催发到了极点。 轰隆隆! 似有风龙怒吼,剧烈到了极点的风暴吹卷之下,长街两侧的房屋都被吹的坍塌破碎, 横梁上天。 “死啊!” 风暴之中,风豪痛到了极点,也怒到了极点,这一箭之下,他几乎被射成了两截! 若非他在最后一刹侧开了头,这一箭下,他会死。 “还没死?!” 铁踏法悚然一惊,这样重的伤势,不死居然不逃? 他扫了一眼似因射出一箭,而脱力的杨狱,足下一踏,横拦向前,双臂张开,巨灵催发。 “不好!” 顾轻衣眼皮一跳,软剑一抖,人随剑动,直刺向风豪背影,却又哪里追的上? “滚开!” 仅剩的眼珠都被狂风吹落,风豪却哪里还有心思与这些人纠缠,强烈的风暴推动之下,整个人犹如陨星一般,重重砸向了那面色有些苍白的神箭手。 那一箭,几乎超乎了寻常大宗师的极限! 再来一箭,他绝无可能幸免,必须要在他脱力之时,杀了他! 砰! 携满城风暴的一撞,铁踏法终归还是承受不住,只一下就被撞碎了真罡,口鼻冒血, 几乎双脚离地。 但到了此时,方见决断。 这才沧海城的真种,怒目而吼,生生承受住了这一撞下五脏移位的痛楚,双臂合拢, 老熊抱树一般。 将风豪残破的身子抱在怀中。 “啊!” 这一抱,铁踏法全身上下尽是被风刃切割横流的鲜血,可也生生将风豪拦腰抱成了两截! 将他的气与血,连同惊天动地的嘶吼,尽数挤了出来! “老杂毛!” 铁踏法狰狞一笑,旋即被狂暴的飓风捶到双脚离地,但他死不放手,竟将抱着的半截残尸,生生扯了下来! 鲜血横流,五脏、大小肠被抛飞在半空。 嗤嗤嗤! 一刹那间的阻挡,顾轻衣与楚天衣也随之杀到,如瀑剑芒搅碎了抛飞而出的脏腑。 直刺向怒吼之后,仍未断气的风豪。 “安兄” 如此重创,纵然是大宗师,也绝无法再承受下来,风豪的气息,也在此刻跌到了从未有过的谷底。 但他仍是低吼一声,用尽余力,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气柱来: “飞沙走石!” 简短的念头还未转过,他的身躯突然一震,一只泛着赤金色光芒的箭矢,正正好好的贯穿其口。 砰!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爆响,那肆虐了小半城池的风暴,好似突然失去了动力,瞬间平复下来。 “呼!” 见得此幕,以神行挪移到杨狱身后,欲要带他闪避的陆青亭方才松了口气。 这邪道人,太难杀了 “结束了。” 陆青亭心念转过,正要说话,突见得杨狱袖口颤动,一头鬼婴蹿了出来,桀桀怪笑着冲向高空。 “嗯?!” 收剑回落的顾轻衣似有所觉,她抬头望去,竟看到了黑雾翻涌。 其中,依稀可见风豪扭曲的面容。 这是, 幽魂?! “安兄!” 凄厉至极,却只有杨狱、顾轻衣、鬼婴可以听到的惨叫声响彻天空。 前一瞬,还表现的无比悍不畏死的风豪,在看到鬼婴的那一刹,惊惧到了极点。 他在雾气之中疯狂扭动身躯,却哪里避的开鬼婴,被死死抓住。 “想跑?” 鬼婴狞笑着。 而随着他将幽魂状态的风豪抓在手中,这一幕,也正好被在场的其他几人看到。 “活见了鬼!” 跌了个七荤八素的铁踏法吓了一大跳,楚天衣的神色也是一变,下意识的握住了剑柄。 “这世上,真有鬼?” 凤无双都有些惊诧了。 人死化作鬼,这是在传说之中才有的,可在场之人,哪个没见过死人? 却哪里见过鬼? “相传,远古之前,天地未变之前,人死可成魂,魂可成鬼,甚至可以成为鬼差,鬼仙,鬼神…… 这难道是真的?” 陆青亭喃喃自语,心中震惊: “难道,天地真的在变化吗?!” 一众人面面相觑,便是顾轻衣这般身怀鬼神位阶者,也都有些惊疑不定,千多年前都有人死后能保存魂灵的话。 那当世该不会…… “想逃?” 鬼影狞笑着转身,脸上谄媚的笑容方才持续了一瞬,就又变了。 他,乃至于在场所有人的耳侧,皆响起了一道缥缈而冷冽的声音: “尘归尘,土归土,亡者归冥书回来吧,风豪!” “是血魔!他” 鬼影的面色大变,下意识松开了束缚风豪的手,后者纵声大笑,带着极致的怨毒与凶残: “待吾归来,你们,都要死!!” “归来?” 浊气吐出,疲累似也随之消失,杨狱踏前一步,五指箕张而攥,鼎中,紫金吞煞宝葫芦也自张口吞吸: “永没那天了!” 第470章何其有幸? 乾龙弓开,只一箭,杨狱几乎虚脱,这对于他来说,太过少见了。 撼地神种入魂之后,他的精力近乎无穷,还是首次感受到疲累,这种感觉让他都有些动容。 不过,这并不耽误他将风豪的‘魂’抓在手中。 “你!” 五指捏合之间,风豪惊惧已极。 他自然不是悍不畏死之人,否则,也不可能在邋遢道人的追杀之下活过来,并投靠血魔。 可在那鬼婴出现,被这只手抓住之前,他是真个无所畏惧。 名录冥书的他,执念不灭,除却血魔之外,他根本无惧任何人,一次生死算得什么? 只需幻境重开,他仍可重获肉身。 然而此时,那五指攥住他的刹那,他终于感受到了恐惧,这手掌好似黑洞,要吞噬他的魂灵。 “幽魂!” 打量着这似虚似幻的魂体,杨狱心中也很慎重。 他不是个嗜杀的人,可这些年里,死在他手上的人,着实也比绝大多数普通人见过的要多了。 可下至山贼,上至宗师,皆人死道消,从未见过这种‘魂体’。。 事实上,眼前之人的特殊,他第一眼看到此人命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仙魔幻境终归是天地拓印的过去,其内生灵皆已消亡,消亡的人是没有命数的… 这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又是天变的征兆?潮汐论中提及,天变之后,鬼魂存在的土壤,将会再度出现’ 杨狱心念一动,早已翘首以盼的紫金葫芦顿时一颤,急不可耐的经由他的手掌,张开了大口。 “安,安兄救我!” 凄厉的惨叫声夏然而止。 在众人的眼中,其魂雾是被一下掐灭,可唯有杨狱看得清晰,这只幽魂,被紫金吞煞宝葫芦整个吞了进去! ‘终于,吞到了一只鬼!’ 杨狱甚至感受到了紫金吞煞宝葫芦的呻吟之声,这小东西满足的跌在角落,来回打着滚…… “这…” 看着被杨狱掐灭后散去的雾气,鬼婴的脸都有些发白了。 吃了,吃了,他真的吃了… “死了” 陆青亭松了口气,他虽是个道士,可却没和这种东西打过交道。 “大抵是死了。” 杨狱屈伸手指。 以他如今的体魄,拉这口弓居然都会感觉到手指承受不住,可见这口弓的厉害。 “这就死了?” 顾轻衣有些惊疑不定,她看向陆青亭,有些狐疑: “这邪道固然强横,但只怕还无法介入祖师与那什么血魔之间的交锋吧…” 其余几人,也都望向他。 诚然,经此一战,众人都不得不承认风豪的实力极强,众人联手都不是对手,若非杨狱乱入,只怕难以幸免。 但要说此人能插手武圣与十都仙的战斗,众人也是绝不相信的。 “此事” 陆青亭欲言又止,杨狱的心中却是一动,其余人后知后觉,但也皆望向城门。 不知何时,一股浓烈的雾气已然将城门淹没,在那高大的城门楼上,一身着血衣的青年负手而立。 “终日打燕,不巧今日被燕子啄了眼” 平静的声音好似寒流席卷,所有闻听之人,无不心中发寒,鬼婴更是早已缩成一团。 “风豪的武功确实不足以左右我与那张邋遢之间的交锋,可他却是我耗费了多年心力, 唤醒的幽魂” 血衣青年凭风而立,犹如实质般的眸子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杨狱身上,深邃而冷冽: “你是判官?” 判官? 顾轻衣心中一震,其余几人则是如临大敌,纷纷靠近陆青亭,后者摇头苦笑: “那雾气笼罩了全城,逃不掉” 逃不掉… 闻听此言,众人神色皆有变化。 身为各派真种,在场几人自然有着自己的傲气,尤其是身处千年之前,自隐隐有种超然之感。 但经此一战,心中自再无半点轻视,再直面血魔,顿觉压力倍增… “十都仙。” 凤无双的心中都微微一沉。 “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区别?” 杨狱不惊不乱,转而望向陆青亭: “张真人,您老还不现身吗?” “嗯?!” “张真人?” “祖师?!” 话音未落,一众人已是纷纷望向了陆青亭,后者苦笑一声,旋即挺直脊背,声音变得苍老: “杨小友如何看到老夫在此?” 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城中。 这一霎,‘陆青亭的容颜身姿没有半分改变,可整个人的气息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仅仅是脊背停滞,一股沛莫能当的气概,就自充斥在所有人的心头。 继而,包括凤无双在内,所有人的心中皆是一定,一种如释重负感随之冲上心头。 有种,天塌于旦夕之间,也有人力可擎天的大安定。 这固然是这声音中蕴含着难以形容的大安定、大平静,也是因为这声音的主人。 那位老道的一生,是悬空山的脊梁,是道家的脊梁,也是武林的脊梁。 “祖师!” 顾轻衣忍不住拜倒。 “张真人的行藏着实非人能料到,只是,相传您老一生,遇难则上,断没有让小辈冲锋在前,自己稳坐钓鱼台的道理” 听得声音,杨狱心中一定,微笑道: “故而,猜上一猜。” 一如所言,张邋遢的行藏着实非人能够窥探,他纵然感知强横非人,也无法感知到其人的行踪。 只是,悬空山一见,龙渊剑早已记住了这个气息。 他入城之前,龙渊剑就已整个出鞘,嗡鸣了半晌都不落,不住的催促,要他摒弃神通与其交锋… 但…. “好小子,知我深矣!” 爽朗的笑声中,张邋遢下意识的手捋胡须,却摸了個空,陆青亭哪里有半点胡须? 他稍稍有些尴尬,望向城头处: “安道人,许久不见了。见得老道,心情如何?” “张邋遢!” 血衣青年的面色一沉,旋即冷笑连连: “世人都道你张邋遢清高,却不还是占了徒子徒孙的肉壳?怎么,千年苦熬终于扛不住,想要学我,借体还魂?” “千年孤独,于你而言,是煎熬,是痛苦,是深沉的绝望,可对老道而言…” 张邋遢轻摆袖袍,将喜出望外的后世徒孙搀起,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一草一木,一砖一石: “这,却是老道的时代啊” 苍老的声音之中,不含丝毫的愤慨,有的只是淡淡的缅怀,与发自内心的平静。 “这里,有老道的弟子、老道的故人、老道的道与传承,更有着我一生的痕迹与寄托…” 老道微笑: “与消亡于岁月中的先贤相比,老道何其有幸呢?” “有幸?!” 血衣道人的声音变得冷厉至极,整个人的气势,更是发生了惊天变化,一瞬之间的平静,化作了几欲毁天灭地的汹涌波涛。 “你管这不死不活,痛不欲生,几可称作无间炼狱的鬼地方,叫做有幸?!” 无可忍耐! 老道的平静,深深的刺痛了安道人,他的双眸似有血焰燃烧,倾泻而出的杀意,几乎将长街冻结。 “安道人,你自称为仙,其实,你又知道什么是仙呢?” 老道人微微摇头: “千年里,老道数次尝试将你从‘失我灾劫中拉出来,可惜,你的执念太深了” “执念?!” 安道人粗暴的打断了老道的声音,声音低沉: “一千年,几人成仙?或许一二而已!我有此机缘造化,本该在即将到来的‘元始第十劫中成仙做祖!” “是你!打断了我的升仙宴,毁了我的肉壳,生生斩断了我半页冥书!是你逼我‘走火‘失我’,现在,又来做什么好人?!” “唉。” 面对安道人的暴怒,张邋逼少见的叹了口气: “好人,难做啊” “老杂毛!你无耻至极!” 犹如积压了千百年的火山怒喷,陡然升起的血色几乎染红了天穹,那浓烈到几乎满溢的煞气,如此真实的呈现在所有人之前。 “如此威势?” 眼见的天幕皆赤,寒意凝结,城中的几人眼皮狂跳。 如果说,大宗师者,足可一骑成军,纵横天下,那么武圣,就是某种程度上的人尽敌国! 在除却当世之外,前推两千六百年里的数十王朝中,武圣,可是被称之为陆地神仙的存在! 一世,未必有一人! “十都仙” 如此威势,纵然杨狱心中都无法平静,眼前这血道人的气势,几乎不压于流积山中的张玄霸了。 那可是,万军之中的张玄霸! 兵形势大成的张玄霸,可是能以初成武圣之身,率领万军鏖战两尊武圣且胜之的盖世猛人! “你的神通,是替死而生。能够在必死之时,夺舍杀你之人,此次达成病态的长生, 手握冥书,更让你将这门神通发挥到了极致。可惜,这世上没有不破的神通…” 面对老对手的惊天怒吼,张邋遢却显得云淡风轻,从容淡定。 他留恋的看了一眼这个他生活了数百年的世界,坚守了千载岁月的幻境,轻轻拍了拍胸口,轻叹口气: “小陆,祖师对你不起了” 胸膛中,陆青亭的声音传出来: “能与祖师并肩作战,弟子何其有幸?!” 第471章一剑之威,伏魔者谁? 呼呼! 延山城中,风涌气急,似有乌云压顶,整座城中尽是一派压抑,令人呼吸不畅。 “替死而生?”1 杨狱咀嚼着老道的话,不禁皱眉。 神通奇诡百变,非武功可比,但这种神通未免有些过于诡异了。 身怀此类神通,若是刻意送死,岂非可以间接的长生不老了? “替死而生,难怪,难怪此人能跨过成仙四步,只怕这邪道,活了不知多少年了……” 铁踏法挣扎着起身,龇牙咧嘴。 只觉周身无一不痛,那些风刃有切割金铁之能,他强自抱杀风豪,等同被斩了百十刀,刀刀可见骨。 楚天衣默然而立,眉头紧锁,在催发神通。 “祖师……” 听到陆青亭的声音,顾轻衣面色微紧,忍不住上前几步:“师弟他,他……” “你师弟?呵呵!你家这祖师要以这小子的命作为代价,破吾神通呢!” 滔天怒火瞬间归于沉寂,安道人哂笑一声,喜怒无常: “可惜,张邋遢,你以为没了风豪的魂,我便无法催使‘替死而生’了吗?” “这世上,没有不破的神通……” 老道人只是摇头: “更何况,你神通的品阶远不到随意挥霍的地步,之所以能‘替死而生’,延寿两百,不过是仰仗着从那老虔婆出得来的几缕幽魂催使冥书罢了……” 安道人一步踏出,气焰如火,层层攀升: “张邋遢,你知不知道,每每见到你这幅嘴脸,道爷就想将它撕扯个稀巴烂!” 轰! 浓郁血气如帷幕般拉升而起,又自重重垂落,天穹一时尽赤,骇人级的血气炙烤的城池都似乎要燃烧起来。 与那剧烈攀升的热浪同时而至的,还有其人暴戾至极,也酷烈至极的长啸: “老杂毛,死来!” 轰! 炙烈的血光之中,安道人犹如传说中的巨妖魔神,散发着令人惊悚骇然的气息。 然而他的武功,却缥缈如仙,猎猎血衣,犹如振翅之大鹏,越渊之鲲鹏,说不出的洒脱与寂寥,霸道与凶戾。 魔与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似乎在他身上达成了最完美的交汇。 1 一臂起落,那屈伸的五指就似将天幕都一并拽了下来,裹挟的是浓稠如墨的深沉黑暗。 威势之强烈,让得城中众人无不神情震动。 “十都。” 杨狱的心中剧烈的跳动了一刹,眼前的血魔所展现的,是迥异于正常武者的气息。 但只是一瞬,包括他在内,所有人的目光,就尽数落在了‘老道人’的身上。 “卿本佳人,奈何,奈何……” 望着那如天幕盖压而下的血色,张邋遢喟叹一声,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当年的情景。 那个立志成仙,欲续接远古断路的青年道人,可惜了…… 轻轻的叹息声只有陆青亭一人闻听,这一刻,他只觉自己的精神陡然拔高到了一个超乎想象的高度。 ‘祖师的境界!’ 陆青亭的心神皆颤,犹如池中的游鱼得见汪洋之浩瀚,几乎痴了。2 呼! 似是一瞬,亦或者连一瞬都不到,老道人已然前踏一步,并指如剑: “来!”1 铮 似若言出法随,张邋遢一指前点,就自有着龙吟也似的剑鸣在所有人的耳畔炸响。 “那是……” 耳畔传来剑鸣的刹那,杨狱几乎以为是七星龙渊剑跳出了暴食之鼎,他极目望去,方才见得剑音来处。 那本是一口朴实无华的剑,似乎从尘封多年的地下启出,锈迹斑斑。 可只一霎而已,其剑身上的锈迹已然尽数脱落,迸发出令人侧目的极尽锋芒。 嗡 犹如九天落雷划过漆黑夜幕,其速快绝,张邋遢的话音未落,已落至其五指之间。 啪嗒! 清脆的握剑声后,是张邋遢平静却无丝毫锋芒的声音: “你虚度了千载,除了怨天尤人全无半分长进,可老道我,并没有啊……”1 铮! 一剑上撩,阴阳便分! 一霎之间迸发的风雷之声响彻天地四野,城内外,所有人的目光尽数被吸引了。 只见一道剑气煌煌然自地而天,割裂气流、赤色,乃至于一切一切。 一刹都不到,长达数十丈的剑气,已然将眼前的所有,尽数切割为二,遥遥望去,似乎天穹都被斩开了! 七劫剑,阴阳分晓! 一剑光华,竟至如斯。 这一刻,无论是杨狱、凤无双,顾轻衣,还是城外遥遥观战的王牧之,都不由的神色动容。 七劫剑法,在场几人都不陌生。 杨狱在悬空山的半年之中,都不止一次看到过有道人演练剑招,然而,哪怕是那位林二先生堪称绝妙的剑招,也远远不足此间所见的十分之一。 这一剑,已看不到丝毫人为痕迹,以他超人一等的感知,也没有窥见丝毫的破绽与疏漏。 这是熟极而流,是自然而然。 如山风、似云流、如日起日落,似生老病死…… 谷禄 本该如此,就该如此! “技近于道,犹如神通!” 杨狱的心头闪过这么一念头,继而就是: 这要我怎么打?!4 轰隆! 内敛到了极限的剑气,在一霎之后彻底爆开,万千流光肆虐长空,将所有血色雾气连同气流尽数搅碎。 没有人会料到,这一场武圣级的战斗,仅仅持续了如此短暂的时间。 但一切,就是这么发生了。 直至众目睽睽之下老道人还剑归鞘,血魔踉跄跪地,所有人都还未从前一瞬的震惊中醒转过来。 咔擦! 土石碎裂声起,这是延山城的城楼连同城墙,被那凌厉剑气一分为二的碎裂声。 更远处,地上仍有深深痕迹。 “结,结束了……” 铁踏法如梦方醒,环顾四周,眼中尽数受惊过度的呆滞。 “七劫,七劫剑……” 楚天衣的五指发颤,全身上下尽被汗水浸湿,身为一个剑客,没有人比他受到的惊吓更为强烈。 只一剑而已,他竟升起一种,自己不配拿剑的羞惭与挫败…… “张,张……” 血魔双肘撑地,身下,是粘稠的血泊,他僵硬抬头,一条血线,自眉心正中直至下颌。 经由喉管直至衣衫之下…… 败了! 时隔一千两百年后,他再一次败在了宿敌手中。 这一幕,他不是没有想过,然而,他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一次,他会败的如此之凄惨。 千载之前,为了镇压自己,这老道人走遍大江南北,用尽手段才以搏命之法,钉死自己。 可如今…… “一剑,一剑……” 沙哑而惨淡的笑声中,安道人强撑着身躯,盘膝坐下,任由血液滴答流淌。 “你放弃了武道,可神通又无法修持精进,道术、异术也全被忘却,一心只有道果,只有长生,偏执如魔……” 还剑归鞘,老道人无悲无喜,神色平静: “其实,不外如是。” “哈哈,哈哈哈!” 似乎是被宿敌的评价深深刺痛,安道人放声大笑,直笑的血与泪一并流淌: “张邋遢啊张邋遢,你是天人,你是谪仙人,可惜,你要杀我,自身,也要消亡……” 笑声止住,他的眼神变得凶戾且张狂: “以一换二,道爷不亏!” 闻言,老道有着刹那的沉默,陆青亭的声音响起: “以贫道孱弱之身,能换十都归天,实是一笔极划算的买卖!祖师,弟子无惧!” “祖师,他那神通,当真不可破?!” 顾轻衣忍不住上前。 她与陆青亭情同姐弟,却哪里忍心让他赴死? 杨狱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楚天衣,也自上前一步:“敢问真人,此魔的神通,究竟是什么?” 血魔初现的那一刻,他已然催使过通幽了,奈何他的神通层级高不过这道人,根本无法看出其命数,破绽。 哪怕到了此时,入目仍是血雾一片,看不真切。 “替死而生。” 短暂的静坐,安道人已收敛了所有的颓唐,只是脸色仍然很差: “贫道的神通,无杀伐之能,却有保命延寿之奇效。凡十类之属,杀我如杀己!”2 “这么诡异?!” 闻言,几人皆皱眉,铁踏法本已攥紧的拳头,都不由的松开了。 这神通,未免太邪性了。 试想一下,你用尽毕生手段杀了敌人,可一转眼,敌人就占据自己的身子…… 这是何等的恐怖? “这世上,.首发最新。 <a href=" target="_blank"> 第472章相隔千载,邋遢道人见玄霸 单单从‘替死而生’四个字里,要推算出神通的根本与破解之法,自然是不行的。1 只是,听了这么久,杨狱也还是回过味了。 老道并非无力杀血魔,而是血魔这神通,可以反向夺舍并鲸吞杀己者的体壳甚至于修持。 以至于,哪怕在场的所有人一一动手,下场也还是张老道屠灭所有人,与之同归于尽。 故而,老道选择了附体陆青亭,以自身及徒孙为代价,彻底断了此魔的复生可能。 只是…… “不错。” 老道微微点头: “此事,无法假手于人……你纵然身怀判官位阶,可除非你一气跨过成仙四步,否则,也无法避开此门神通……” “若是如此,晚辈有个更好的法子。” 杨狱嘴唇蠕动,传音入密。 “嗯……” 老道先是皱眉,继而舒展眉头,与杨狱先后望向了街边: “如你果真有此能耐压制此魔,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若不成……” 杨狱的眸光变得深邃: “若不成,真人也不过再来一剑的事情,废不了多少手脚。但若成了,晚辈有一不情之请……”3 两人一言一语,打着机锋,让旁观几人听得云里雾里。 “难不成……” 凤无双心中微动,想了想,飘然后退。 “无解……” 楚天衣心下摇头。 在此间隙里,他数次逆转神通,以种种法子杀那邪魅道人,但所得结果,全是死。1 以他目前的手段,几乎无法破局。 几人心思各异,都在猜测两人的交谈,而安道人却似是感觉到了不安: “张老道,你要杀便杀,啰嗦个什么?!” 老道自然不理会他,看着那似后知后觉的鬼婴,想了想,还是点头应允了: “你若能办到,你纵然要这七劫剑,老道也都允了你!” “好!” 随着杨狱开口,那本在一旁幸灾乐祸的鬼婴突然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 “你,你……” 猛然抬头,看到两人的目光,这小鬼顿觉不对,他想拔腿就跑,却哪里抵得过杨狱的念头? 只来得及尖叫一声,整個人已然身不由己的一跃而起,愤起一拳,狠狠捶向了安道人的心窝! “不!” 鬼婴尖叫,安道人也如梦方醒,先是一惊,旋即冷笑: “一只小鬼,也想破吾神……”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小鬼直接透体而出,粘稠的血液浇了一身,他僵硬着晃动身躯,想要说什么,一头就栽倒在地。 “呼!” 杨狱长出一口气,只道了一句‘真人为我护法’就自跌迦而坐,闭目凝神。 暴食之鼎中,镇邪印的豪光大放,似要燃起来,紫金葫芦摇晃着靠近,龙渊剑也自高高悬起,似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收服那头小鬼,杨狱最大的收获,是获取到了一些关于魁星位阶的讯息。 魁星,是鬼神,可他,又不是鬼神。 道果五类,仙佛神魔妖,其内又有诸般细分,可在这之外,还有一类,唤之为‘极’。 极类位阶,是对身兼两类及以上的位阶的统称。 其对应的,正是那些传说之中,身兼仙神、神佛、仙佛数类为一身的神话级存在。 比如白骨菩萨,其身兼白骨人魔、净幽菩萨这佛、魔二道的顶尖位阶,放眼远古之前,都可道一声‘大神通者’。2 魁星亦然! 其于鬼神,是可晋位四大判官的高阶鬼神,于魔类,又唤魔魁星,于仙道,是巡幽使! 魁星身具三类之长,而其威能,尽在巡游、镇魔、吞鬼! 故而,组成魁星的这三大道果,天然对于一切无有体壳的幽魂,有着极大的厌恶与克制!1 镇邪印无法镇压,也自有龙渊剑可以斩断联系,不会被波及自身。 嗡嗡嗡~ 镇邪印剧烈的颤动,肉眼可见,那一条连接鬼婴的‘魂线’绷紧到了极致,甚至发出‘咔咔’之声。 而从来不听使唤的龙渊剑,在此刻也泛起光芒,似随时要发雷霆之怒。 紫金葫芦滴溜溜的转动,葫芦口不时张开闭合,其内幽深莫测。 轰! 某一瞬间,杨狱只觉脑海嗡鸣,一股阴冷且凶戾的气息以他此时都无从捉摸的奇诡方式,降临到了镇邪印之上。 这一下,他居然都有些拿捏不住。 “区区小鬼,也想破吾神……”1 哂笑声戛然而止。 安道人悚然一惊,只觉头顶有座神峰下压,以惊天动地般的势头,将他还未汇聚的魂体,彻底碾碎! “不!”1 凄厉的惨叫声直将凑近观看的顾轻衣吓了一大跳,她闪身避开,就见得那鬼婴疯狂的在地上打滚。 “滚!” “区区小鬼……” “肮脏的东西,滚,滚啊!”1 “小鬼!”1 …… 截然不同的惨叫声同时响起,说不出的诡异。 未多时,惨叫声变小,鬼婴又自跌落灰尘,手脚打颤,却动也不动了。 “死了?” 谷隔 铁踏法忍不住凑近,却见那鬼婴双眼紧闭,满脸灰白,半点生机也无。 “他的气息……” 老道的感知何其之敏锐,眼看着安道人的气息被压落谷底,心中也有些惊诧: ‘这小子,居然……’ “呼!” 杨狱睁开眼,也自松了口气,但心思,却并不在眼前的鬼婴身上,而是暴食之鼎中。 随着安道人被鬼婴击杀,鼎中就自涌现出一团黑雾。1 那是, 【冥书残页:阴司至宝,三生冥书微不足道的残页一张,可拓印一州生灵之命数……】5 “幸不辱命!” 杨狱收敛心思,站起身来。 “多谢小友。” 老道神色郑重,长长一拜。 “真人客气……” 杨狱想避,却又哪里避的开,只得受了这一拜。 而这时,包括他在内,所有人的心头全都泛起明悟,这方幻境,将要提前结束了…… “这一拜,你受得。” 老道一起身,已然脱离了陆青亭的身体,其身形好似烟雾般虚无缥缈,仅可见其音容形体,一如之前的风豪。 但比之墨色深沉的风豪,他的魂体轻灵且缥缈,没有丝毫魂体的阴冷,反而有种日头照耀的温热。1 “魂……” 看着老道的背影,感知着鼎中的冥书残页,杨狱不禁摇头,提起昏死的鬼婴,缓步跟上。 “随我来!” 陆青亭晃晃悠悠的醒来,只觉身躯沉重,无一处不酸疼酥麻,但见祖师背影,还是让师姐搀扶着自己跟上。 凤无双飘然离去,铁踏法大步跟上。 “我这死劫,算是破了?” 楚天衣心中有些侥幸,但稍稍感应,果然没有察觉到变化,心中苦笑。 “果然,借助外力破局,并不算我玩成仪式……”1 心中稍稍有些可惜,但他早有预料,也算不上失望,见得众人远去的背影,想了想,还是转身离开了。 得见这样一尊剑道大宗师,他自然不无请教的心思,只是,这七劫剑拿不到,几句指点,也无法让他重塑剑心…… 呼呼~ 高耸入云的山巅,杨狱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袖袍垂地,长长一拜的王牧之: “后学末进,王牧之,见过大宗师……” 大宗师,于某种时候,就不再是境界的称谓了。 “千年之后,当时远胜于今日的武学盛世吧。” 老道少有的有些感慨: “成仙四步,武圣四步,你都走的很远了,老道当年,比你也强不了什么了。” “何德何能与大宗师相比?” 王牧之的态度恭谨,一丝不苟,更十分干脆的掏出了一抹泛着流光的种子: “这是安道人的‘神种’……” “有趣。” 张老道又瞧了他一眼,拈起那枚种子,走向大殿: “最后这片刻时间,老道有些话说,你乐意听,就进来,不乐意,就走吧。” “拜别张真人……” 王牧之也不犹豫,长身一拜,就自离去。2 天比高峰顶的大殿之中,邋遢道人给了每人半盏茶的时间,一一接见,一一打发。 杨狱不急,故而落在最后,趁此间隙,感应着鼎内的冥书。 一如那小鬼之音,这冥书确实有过被斩的痕迹,此时正在缓慢蠕动修复着,雾气笼罩,看不真切。 但依稀间,他还是可以扫到那一晃而过,密密麻麻,且在不停变换的人名…… “杨大侠,祖师在等你。” 顾轻衣拱手作揖,向他道谢,请他进去。 杨狱点点头,走向大殿,心中却有些腹诽,这些大势力真真豪奢,这几个,无一不是身怀异宝。 好似刻意在隐瞒什么…… 大殿之中,老道丝毫不顾忌形象,大口品尝着斋菜,他吃的很快,却又咀嚼的很细。 未多久,已将斋饭吃了个干净。 “小心那姓王的小子,这小子心气着实大的很,欲兼武圣、十都之长,偏其人天赋绝顶,说不好,真能成。” 随手用道袍擦了擦嘴,老道告诫了一句: “无仇无怨还好,若有仇怨,趁早打死了账!”5 “兼武圣、十都之长?” 杨狱闻言, . 心头不由一震,却是自动忽略了后半句。 他并非惊讶于王牧之的心气大,而是惊诧于,既然可以兼顾,那张玄霸为什么要剥离‘擎天撼地’。2 有了疑惑,杨狱就问出来,眼前这位到底是不世出的大宗师,虽然受限于时代,见识也必然广博。 “后世,还有这样了不起的后辈?!” 听得杨狱细细将来,这老道有些动容了,口中连道三声‘了不得’。 他来回踱着步,突然扯下身上的道袍一角,一手咬破手指,以血作墨,奋笔疾书。 所写,正是他最为擅长的‘龙形大草’。 “您这是?” 看着精气神跌落三分不止的老道,杨狱有些错愕。 “道果是什么?是天地精粹,自然大道,武道与之并不冲突。你所说的那位赵王爷,他之所以剥离道果,只怕是要为后辈开路……” 将那道袍一角递给杨狱,张老道的眼神亮的吓人: “如此盛举,老道怎能不帮上一手?!” 第473章晚辈杨狱,请张真人不吝赐教 大殿之中,老道来回踱步,衣衫振振,有种令人不敢直视的旺盛精神在涌动。1 看着神情愉悦,比之镇压安道人后还要喜悦的老道,杨狱心中突然跳出一个念头来。 为往圣继绝学…… 以他今时今日的武功,尚且无法体会到张老道心中的澎湃波涛,但也隐隐有着触动。 若无如老道这样的先贤,又何来千年之后,成体系的武学道路? “吾道不孤,不孤也!” 张老道心情极好,袖袍一摆,席地而坐,随手拍了拍地面:“来来来,坐这……” 杨狱从善如流,也自席地而坐。 老道微微有些赞叹: “你的天赋、心性放眼任何时代,都可算是一流,更难得的是身怀际遇,单单道果认主这一关,就胜过了世上九成九的普通人,武圣门前,一片坦途……” “真人过誉了。” 面对老道的夸赞,杨狱也觉受用。1 这可是武道丰碑的评价,若是被人记录在册,是足可哄传后世的…… “仙道与武道,其实并无什么冲突,只是,相比于有着前人足迹可循的仙道,武道之路,太过崎岖难行了……” 老道微微叹了口气: “只盼你日后,不要放弃武道,哪怕如之前那王小子般兼修呢?” “怎会放弃?” 杨狱摇头。 “只盼天变之后,你还有此心吧。” 老道的眼神明亮且清澈,有着洞彻人心的老辣: “可惜,你并非诚于武道者。” “不错。” 杨狱应的很坦然: “我只诚于自己。”2 出身际遇不同,人心亦不同。 不同于张邋遢,他两世为人,际遇之离奇远远超过寻常人的想象,要他如张玄霸一般,舍弃道果,一心扑向茫茫未知的前路。 他自问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 “诚于自己……滑头的小子,但也算坦诚。” 老道哑然一笑,话锋一转: “老道年少时,因进而无路,曾走遍天下,机缘巧合之下,倒是进过几处秘境,也就是你們所说的仙魔幻境……” 张老道侃侃而谈,杨狱静静的听着。 一如他所知,老道人的一生,并不复杂,他的前半生,处于乱世之中,提剑行武林,直至盯着大蟾寺的巨大压力创立悬空山之前,他都只孤身一人。1 他好美食,他好行走,极少在一处长留,他行走天下,遇山则进,遇景则停。 偶尔留下文墨,也曾描绘山川…… “那时的我,可无甚非武道不可的念头,一心寻仙访道,陡入秘境,见得远古幻象,也曾心潮澎湃,但后来……” 老道的神情有着明灭不定: “你可知,远古之前,仙道昌盛的时代,是个怎样的光景吗?” 杨狱心中微动: “似乎并不如预想中的美好……” “我辈想象中的远古,仙人超然物外,朝游北海暮苍梧,不问凡尘,餐风饮露,遗世而独立,然而……” 老道神情中有着复杂: “那个仙道昌盛的时代,一方仙门,可牧守诸多国度,万亿众生,仰其鼻息而存, 上有仙门统辖,下有邪魔横行,夜间,还有百鬼夜行,人人如草芥,人人如行尸……” 长长一叹,张老道闭上了眼: “你可知,在那個时代,我辈凡人为什么能够存在吗……” 杨狱沉默了一瞬,其实,在天海界‘土地归真’幻境中,他曾隐隐有着接触: “仪式。” “不错。” 老道的眼神变得凌厉: “红尘非红尘,人间非人间。在那些仙门口中,我辈所在,又唤作‘牧场’!”1 “牧场……”1 杨狱咀嚼着这个字眼。 他记得,在王牧之的提及之中,这龙渊道,似乎就曾是‘阴司牧场’之一…… “武道,比之仙道,又无数不足,武功纵然大成,也不过堪堪能与神通相比,前路渺茫,甚至是断路,绝路……”1 老道的神情有些些微恍惚,半晌后,方才从回忆之中醒转过来: “可是,若未来有着一日天地大变,群魔乱舞于世,山妖木魅傲笑山林,百鬼日行于天下, 武道,会不会是我辈寻常人,仅有的立身之基呢?”7 沉默! 心中对于天变的隐忧被一下撕开,杨狱的心头也不由的一沉。 无论是潮汐论中,还是他从他处搜集的卷宗之中,无不预示着天变将至。 诚如张老道所言,若果真有着那一天…… “咱们,总不能将生死,寄托于他人的良知之上吧?” 老道收敛心思,取出一卷泛黄的皮卷来: “你的武功已成体系,悬空山中的典籍,也看了不少。老道没有多少能教你的,这羊皮卷上,有着老道对于武道的心得,以及持戒之法,或许对你有些用……” “多谢真人。” 杨狱起身,双手接过,只觉这薄薄的一张羊皮,似如山重。 谷酝 “不是老道食言,不愿将七劫剑给你。” 张老道手捋长须: “你大抵是要跨过成仙四步的,持戒之法,相比对你而言,更胜过七劫剑,而且……” 后半句,老道没有点明,但杨狱自然心知肚明。 这幻境之中,任何东西,他尽可拿走,独独七劫剑,不行。 不是老道不允许,而是后世悬空山,是断然不会允许一个外人拿着祖师配兵。 “七劫剑虽好,但晚辈用刀,自然不会有所贪恋。”1 杨狱拍了拍腰间长刃。 虽然受限于材质,这口两刃刀尚处于十锻级别,但有着诸般命数加持,不逊任何百炼神兵,更与他血脉相连,最为趁手不过。1 “风豪的道果,你也一并拿走吧。这飞沙走石虽算不得顶好的神通,但你用不着,也可与合适的人换些用得着的东西……” 老道颇为慷慨,又自袖中取出一枚,灰扑扑的石雕。 杨狱没有拒绝,道谢,收下,方才问道: “晚辈于持戒上,有所疑惑,还望真人指点……” 持戒法,他其实有,裕凤仙曾赠了他一门龙渊王府珍藏的持戒法,只是,在为彻底思虑清楚利弊之前,他并不愿莽撞为之。 “持戒……” 老道微微沉吟后,道:“你对持戒,知晓多少?” 杨狱答的没有犹豫: “天人相冲,仙神失我。”2 “咦?” 老道的精神微震,眼底泛起惊讶:“我观你行走坐卧,不似大门阀宗门出身,不想见解倒是独到……” 老道询问,杨狱自然知无不言。 这些年里,他很留心的搜集着有关于持戒之法的情报,虽然并不全面,但也并非一无所知。 其中有些记载,让张老道也不由的啧啧称奇,这显然是后世的情报。 “你说的不错,持戒之法,并非是仙佛用以束缚自己的法门,而是用以对冲‘仙神失我’所创造出来的秘法……” 老道略微思忖后回答: “但世事自然不可能尽如人意,无论这‘持戒’是根于什么原因被地造出来,它归根究底,也是有利有弊。” 顿了顿,他又道:“这个利弊,自然是对于远古那些仙佛而言……” 身为一个大半生都在寻仙访道的真道人,老道对于持戒法自然有着极为深刻的理解。 在他看来,这持戒之法,实在是绝妙,虽然初衷是仙佛为了维持本心,不被天地冲撞失我。 但结果就是,仙佛自己,也被束缚了。 “你持色戒,那么,终生不可犯戒,否则,多年持戒就尽数白费,极大可能会陷入‘失我’之劫……”2 说着,老道看了杨狱一眼: “你大抵以为这是束缚,但人若没有克制,与野兽魍魉何异?” “失我……” 杨狱静立良久,方才一拜:“晚辈受教了……” “去吧,去吧。” 老道摆摆手,算是道别。 只是…… “晚辈,还有一不情之请……” 杨狱小心的收好羊皮卷,微微躬身:“请您老不吝赐教……” “赐教?” 老道眼底泛起狐疑:“你烧糊涂了?”6 “……” 杨狱轻咳一声,后退数步,五指按刀,微微躬身: “后世末学杨狱,请张真人不吝赐教!” 这一瞬间,杨狱的气势变化,不是激昂攀升,而是缓步下跌,这是诸般神通尽被他收敛入魂。 龙渊剑的仪式,才是他必要来这天比高的原因。1 “你……” 老道用袖袍擦了擦满是油污的手掌, 有些恍然了:5 “是仪式?” …… …… “天变啊……” 一剑光起又自光落,打发了来自后世的有趣晚辈,不修边幅的老道慢慢悠悠的走出大殿。10 身后,上好青石搭起的大殿,变得黯淡,直至消失。 老道缓步行至崖边,入目之所及,翻涌的云雾变得稀薄、寒风也渐渐停摆…… 远处的山,更远处的城,山上上下本该有的人与鸟兽,都渐渐没有了气息。 曾几何时,在此刻,他会听到安道人不甘而狂躁的怒吼,但此刻,世界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渐至混沌的幻境中,万物皆没,唯有老道以袖袍灌风,踽踽独行其间…… “真想去后世看一看啊……” 侧卧于崖边,以手托腮,邋里邋遢的老道长长的打了个哈欠,向消散的幻境告别,也祝自己: “好梦!” 第474章三大仪式皆成 仍是那一剑,1 仍是阴阳分晓,七劫剑! 然而,只有直面这一剑,方才能够感受到邋遢道人那无与伦比的剑道造诣! 罡风撕裂, 长刀被一分为二, 缭绕周身的三重真罡被一下洞穿, 金刚不坏身,同时告破! 危险! 浓烈到了极点的危机,一霎间就将杨狱的双眸染红,本来还有的一点侥幸彻底荡然无存。 ‘摒弃神通,真接不住……’1 念头还未闪过,彻底的黑暗降临。 啵! 似是薄膜被穿透,杨狱悚然至极,眼眸、心海之中万念不存,唯有那并起的剑指。 一指而已,已然洞穿了所有,若非他竖起右掌横拦在前,就要洞穿他的眉心、颅骨。 “居然挡住了?” 杨狱的耳畔,响起了好似从天边传来的缥缈声音: “老道可没有手下留情啊……”4 嗡! 似有浑厚的钟声响起,眼前的一切未及看清,已然再度隐去。 “噗!” 重重的跌落在万象山中的小溪中,杨狱忍不住单膝跪地,一口逆血喷出,染红了整条溪水。 噼里啪啦~ 细密如炒豆子般的炸裂声从周身各处传来,那是全身筋骨都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你?!” 恍惚回神的裕凤仙还未从辞别斗佛印月的伤感中醒转,就见得一口浓血喷出,下意识的拔刀就砍,若非反应迅速,只怕就砍了下去。2 “谁伤的你?” 眼见杨狱浑身是血,裕凤仙勃然大怒,功行大进的喜悦顿时被怒火压过,反手一刀就要砍向王牧之。3 后者摇头,后退,就听得杨狱痛快到极点的长啸: “好!” 啸声如龙吟,响彻万象山,更向着龙渊城中扩散,任由谁,也可听出其中的畅快。 “你,你……” 裕凤仙受刀,望着四仰八叉躺在河水中的杨狱,满面狐疑: “你失心疯了?” 她的声音,杨狱却好似没有听到,他一切的心神,尽被那一剑的光华所占据。 这不止是一剑,也是一位武道丰碑毕生修持的剑道精华,更是,武林绝响。 他但凡有半点分神,都是对那位大宗师的不敬,是故,他所有的精神,都用来铭记这一剑。 这个过程,很快,快到似乎只有几个刹那,剑意就在眼底消散。 “真人……” 杨狱有着刹那的恍惚,淡淡的伤感甚至压过了暴食之鼎中龙渊剑的嗡鸣。 【邋遢道人逢魔录】 【炼化节点一:升龙(已完成)】 【简炼化节点二:传道(已完成)】1 【炼化节点三:寻找邋遢道人(已完成)】 【炼化所得:道门神功‘纯阳功’‘阴阳化生’……邋遢道人的武学精神、道家精义、道门持戒法…… 阴司至宝生死簿(一页)、道果‘风妖’、神通‘飞沙走石’……】1 【注:因此食材极为难得,炼化或仅有一次机会】 【已炼化!】 眼底浮现的文字让杨狱心中升起明悟,自己再没有可能见到那位不修边幅的老道了。 那一剑,是绝响,或许再不会有了。 也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节点二中的传道,不是让自己在幻境中传道,而是要将邋遢道人的‘道’,带出来。 “真人,好梦啊。” 心中长叹,杨狱挣扎着坐起。 他捧着冰凉的溪水洗了把脸,又怔了好一会,才握住裕凤仙伸出的手掌,踉跄起身。5 一剑之后,他只觉身心俱疲,几乎站立不稳,那一剑固然没有损及要害,可损耗之大,却是超乎想象。 不过,比之收获,这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唯一让他肉疼的,是两刃刀被一指点成了两截,好在,没丢弃在幻境之中……2 “师弟的胆子,不可谓不大。” 不同于懵懂递伤药的裕凤仙,王牧之一眼就瞧出了前因后果,心中不由赞叹: “连张真人都敢撩拨……” 他之所以未去见张老道,除却自身道基已成之外,也是忌惮。 千年岁月,执念长存,那安道人凭借的是‘血灵’,老道凭借的,却是他那凝练到极致,让他都觉得悚然的武道意志…… 这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不过了。 也只有安道人那般‘失我’的神通主才会以为自己能与那老道抗衡,他可半点都没有这个念头……2 “借房间一用……” 杨狱身心俱疲,却连与他周旋的气力都无,摆了摆手,勉力捡起两截断刀,就在裕凤仙的搀扶下,走进了不远处的房屋。1 余景在远处瞧着,心下有些吃惊,谁将他伤到如此之重? 吱扭~ 关上房门,杨狱方才长出一口浊气,吞服丹药,搬运气血与真气,半晌后,面上才有了几分血色。 裕凤仙百无聊赖,坐着摆弄指头,盘算着此行的收获。7 这一趟仙魔幻境,她的收获着实不小,除却那一式传说中的掌法之外,还有那斗佛印月的武学精义。 后者对她的意义颇为重大。 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与那大和尚是同类,皆是武斗入骨……2 半年静修,她自然而然的跨过了‘熔铸百经’的门槛,以不败天罡统属诸般武功,功行大进。 只是…… 余光扫了一眼床榻上气息缓缓平复的杨狱,又不禁泛起了嘀咕,这家伙怎么看起来比自己收获还大? 居然,也要跨过熔铸百经的关卡? 短短三四年的光景,不但武功后来居上,居然境界也迎头赶上了自己? 听着那悠长的吐纳声,她差点忘记了,三四年前初见之时,这家伙还只是换血三四次的三脚猫…… “呼!” “吸!” 谷恉 留着一分心思在外,杨狱呼吸声渐小,没有动用秦姒留下的玉佩,他心神沉凝,再度进入暴食之鼎。 哗啦啦~ 流光涌动似如潮水翻涌,紫金葫芦、龙渊剑、镇邪印互成犄角,自慢到快,不住旋转。 隐隐然,那一副古老且苍凉的画卷,就又自浮现出冰山一角。 鼎中一片混乱,大片食材都被逼到了角落,只有黑雾笼罩之中,还在修补自身的冥书残页未曾有过变化。 漆黑的鼎壁上,是放着豪光的文字: 【魁星位阶图(极)已炼化】 【晋升仪式:魁星面前,绝无魍魉。】 【紫金吞煞宝葫芦……(已炼化)】 【镇邪印……(已炼化)】 【七星龙渊斩鬼剑:……(已炼化)】 【神通:通幽。可演化神种数量,零。】 【通幽当前进度:第一重,见众生……】 【当前进度:举行仪式。】 【可晋升:炼化第三步,点亮命图方可见】 【可入天海:天海未开】 【命图:可点燃】1 “命图!” 武圣四步之由来,必然是有着对应成仙四步的,这是境界裁定者,邋遢道人亲口说的。 只是,武圣四步之前,尚有筑基五关,换血十三,而成仙四步,并没有。 故而,这四步的难度,其实还要更大。 邋遢道人口中,成仙四步以二、四步最难,可最危险的,却是第三步! 嗡! 没有犹豫,杨狱一念动,三大食材齐齐一颤,那一副极尽玄妙的古卷,就在他的感应中无限放大。 唰! 一霎都不到,待得杨狱再度恢复了感知,入目之所及,却那里是他预想中的画卷? 眼前,分明是一方浩瀚无方,近乎无穷无尽的宇宙星海! 其中生机萧瑟,光点寥寥,其大,却是无边。 “点亮命图……” 杨狱自语着,心中浮现出‘点亮命图’的诀窍,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诀窍。 眼前的星空宇宙,即是命图之所在,而要点亮,则要他跨入其中,跟随着冥冥中的感应,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位阶命图! 但是,这個过程,是有可能迷失的,想要平稳且快速的跨过这一步,有且只有一个法子。 描定自己,以不让自己失去方向。1 换而言之,就是, “持戒!”2 …… …… 风急天高,夜色正浓。 大衍山中,一片寂静,只有某处还有点点灯火。 “呼!” 某一瞬间,一股浓郁的白雾被一下吹开,其中稀稀落落的出现了六七个女子。 “散了吧。” 凤无双一摆手,也不看众女的神色变化,身形几个起伏,就翻过了山涧。 山涧后,是相较平整的山地。 竹林、篱笆、茅草屋…… 点点灯火将人影打在窗纸上,依稀可见,是个老妇在低头做着针线活。 乍一看,这是没有半分异样的农家小院,如果,它不是身处这人迹罕至,百兽惶惶的深山之中的话。 “呼!” 饶是凤无双,来到小院前,呼吸也不由的急促,数次调整之后,方才躬身开口: “无双,求见奶奶……” “进来吧。” 慈祥的声音让凤无双毛骨悚然,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且强行克制自己,不漏丝毫的破绽。 隔着门,她开始诉说幻境中的事情,九分真,一分假,除却将自己等人摘出来之外,没有半句隐瞒。 包括了血魔被一剑斩杀。 “张邋遢啊,张邋遢……” 屋内,老妪的声音带着惋惜,似在缅怀故人逝去,也好似在叹息武林传说的远去。 但凤无双却禁不住心中恶寒…… “你说,那冥书残页,落在一个其貌不扬,连你也认不出身份的青年手中?” 屋内,老妪还在忙碌着针线活,回答的漫不经心,令人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是。” 凤无双神色恭谨。 她的心思灵动,否则也不敢做这样的大事,但哪怕是她,也捉摸不透屋内那老妪的心思。 “通知教中,寻出此人。”1 老妪吩咐。 .; “无双明白……” 凤无双躬身应下,正要离开,又似是想起了什么:“胭红大总管身陨幻境,不知通知哪位大长老?” “嗯……” 老妪似有沉吟,片刻后,一枚令牌自半开的门中飞出: “燕血闭关多年,也该出来活动活动了……” “燕血大长老?!” 凤无双心中一惊。 教中一任,只有九位大长老,但并不意味,九位大长老之前的,就全都死了…… 这燕血,同样是个老不死…… 心中微冷,却不动声色的接过令牌,佯作无意的扫了一眼屋内。 就见得内里,有着一方小小的法坛,上下皆挂着一盏灯,一侧似乎还贴着一张古老的画帖。2 而老妪的手中编制着的,却哪里是针线? 分明是一草人…… “她要施法……” 第475章一朝成名天下知 当当当 晨辉破晓,红日东升之前,悬空山巅,晨钟适时响起,清脆且悠扬,传遍整座道观。 “呼!” 关阔平整的‘紫气坛’中,风尘仆仆而来的陆青亭盘膝其中,闭目吐纳,点点紫... 第1章十七岁封王 [看书啦]https:///81/81121/最快更新!无广告! “奶奶,他真那么厉害?” 繁华商业街,女孩打开手机,壁纸恰好是位布衣青年。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穿布衣,惹得女孩嘟着薄唇,暗想等明天见到他,第一时间让他换衣服。 布衣战神宁北苏清荷布衣战神宁北苏清荷 旁边七旬银发阿婆,止步慈笑。 战神归来陈宁宋娉婷战神归来陈宁宋娉婷 “傻丫头,你瞧不上他?”老人回头。 战神医婿江辰唐楚楚战神医婿江辰唐楚楚 女孩贝齿轻咬薄唇,满是不愿。 神都猛虎神都猛虎 话匣打开。 三寸人间三寸人间 她柳眉微蹙:“奶奶,你看他和我同岁,穿着像个小老头,白色布衣难看死了!” 飞剑问道飞剑问道 “放肆!”老人龙头杖顿了顿地。 圣墟圣墟 咚的一声,脚下石板四分五裂。 商业街小贩,顿时都尿了。 万古神帝万古神帝女孩很倔强,不改看法。 老人肃然说:“清荷,今晚我便要你记住,他为布衣,意在两袖清风,你可知三年前,境外八十万虎狼之师,囤积于边疆,意欲何为?!” ? “不知道,好像是边境摩擦,最后人家不也退兵了!” 女孩认真回想。?圣墟圣墟 老人用最平静的语气,却说出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 ? 她说:“它们当然得退兵,布衣立于边境,境外虎狼岂敢不退!” ? “一件布衣,震慑八十万精锐!” “他便是宁北!” 老人缓缓说出一件秘辛。 女孩失声:“怎么可能,一件衣服惊退八十万敌人,他难道是神不成?” “若这世间有人能封神,非他无二!” 老人有些倦了,带女孩缓缓消失在繁华街道上。 当世若有人能封神,必是北境神话宁北无疑。 一介布衣,神一样的男人! 他的传奇,一句评语足矣。 人世间最可怖的布衣! …… 一老一少,消失在汴京市繁华的街头。 远在万里的汪洋大海,巨大客轮驶向东方。 客轮靠近门口的座位,坐着一位布衣青年,眸如星灿,俊俏唇角似乎永远挂着谦逊笑意。 在座位靠内侧,有位瘦弱老人局促不安,面部被猛火焚过的面颊,相当狰狞可怖。 他嘴唇干裂,冷汗直流。 布衣青年便是宁北,温和开口:“老先生,这是口渴了?” “有些!”瘦弱老人苦涩承认。 宁北递来茶杯,没有麻烦乘务员。 但老人饮水频率,以及饮水量明显高于常人,这不是口渴,是病! 有些酷似创伤后遗症! 宁北静等老人喝完水,询问:“老先生的身上的伤,是大火造成的?” “我当过消防兵,十五年前津港大火,随着中队冲进去灭火,命硬,烧成这样都没死。” 老人唇角挂着自嘲。 那场大火,吞噬了整个中队,更把他烧成这不人不鬼的样子。 人活于世,面目全非,何其残忍! 宁北作为倾听者,听着老人讲诉当年那场大火的凶猛,察觉水杯见底,起身去买了些矿泉水。 ? 等宁北再回身时,却发现座位已空。 在公共热水机前,老人干瘦双手,却只有六指,游轮一整天的航行,让滴水未进的他,早已经有些饿了。 老人身后,站着黑衣西装大汉,皱眉催促:“老东西,你墨迹啥呢!” “对不起,我这就好……” 老人身体有缺,紧张关掉水龙头转身要走。 结果大汉耐心早就耗尽,强?推老人一把,迫切拿出水晶杯接热水。 老人身体摇晃,泡面抛飞落地,料汤洒了一地…… ? 在走道前方,坐着白净青年,脚下满是狼藉,滚落着泡面盒,眼神阴霾,跳动着怒火,冷笑:“你这老狗,特么的找死!” 啪! ? 白净青年豁然起身,一巴掌落在老人脸上。 ? 老人跄踉后退数步,险些倒地。 ? 那西装大汉回头脸色发白:“梁少,您……您没事吧?” “你觉得呢?”白净青年梁宇瞥去一个眼神。 西装大汉本就是保镖,浑身一个冷颤,转身对老人拳打脚踢,怒骂:“不长眼的老东西,知道你惹到谁的吗?” 汴京市七大豪门,梁家的二少爷梁宇! 放眼汴京,梁家根深蒂固,近几年风生水起,愈发风光,隐约有望坐上七大豪门之首的位置。 在汴京,就没他梁宇惹不起的人! 周围座位的乘客,眼神畏惧,梁家的人,放眼汴京没几家惹得起。 宁北布衣无尘,薄唇微动:“再动他一分,我斩你满门!” 唰! 全场寂静无声。 这人谁啊? 连梁家的人都敢惹,纵观汴京,怕是另外几家豪门,也不敢放言灭梁家满门啊。 保镖身形一滞,拳头停留在半空。 梁宇怒笑:“你特么谁啊,给我继续打!” 那保镖扬起拳头,眨眼就要落下。 宁北眼神平静,白皙左手抬起,顷刻间落下。 轰! 保镖高达一米九的魁梧身躯,倒飞出整个过道,生死不明。 梁宇眼神惊悚,这恐怖武力,未免过于骇人! 他胆寒质问:“你是谁!” 宁北未曾瞥他一眼,弯腰扶起老人。 宁北是谁? ? 北境三百万平方公里国土,何人不知宁北之名! 北境,镇北王,便是他! ? 宁北之名,曾经有人在他名字后,冠绝一个‘王’字。 全名称他为宁北王! 那时宁北方才十七岁,正是少年轻狂时,可宁北自此穿上布衣,不授这个王。 此刻,宁北轻声说:“你可知他是谁?” ? “谁?就这老东西,呵!”梁宇未改轻蔑嘴脸。 ? 宁北轻声道:“他满是伤痕,皆是荣耀,功勋之人,今日受你们折辱,当真是小人当道!” ? “功勋?这老东西当过兵立过功?”梁宇死性不改。 ? 他怕是真觉得梁家,可以只手遮天。 ? 所谓的梁家,在宁北眼中,跳梁小丑罢了! ? 梁宇可知,北王若怒,赤地千里,流血漂橹! ? 一件布衣能惊退八十万境外敌人,那是宁北十七岁时,孤身一人镇守北境,一人一刀屠敌七十二万,白骨成丘山。 ? 自此,铸就宁北王赫赫凶名! ? 布衣不死,无人敢犯我华夏边疆半分! ? 宁北轻声道:“消防兵也是兵,熊熊大火中,他用命守护你们,如今换来你们的折辱,你这人,当杀!” 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看书啦为你提供最快的诸界第一因更新,第475章 一朝成名天下知!免费阅读。https://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 阅读最新章节。 第476章万龙城中事 “斩首刀杨狱?!他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名列山河榜?” “杨狱?这个名字……前些日子,神都哄传,青州似是出了个胆大包天的小子,当街凌迟了州主?莫非是他?” “不可能吧?传言不说可信不可信,即便可信,这人似乎年岁不到而立,怎么就能是他?” “不对啊,这世上同名同姓的虽然不少见,可你看这籍贯,诨号,似乎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一朝成名天下知啊……” …… 人群之中,一片哗然,各种讨论声简直比之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大。 这可是大明朝廷联手道门巨头悬空山所立下的榜单,其中任一一人,都是成名甲子,甚至更久的大高手。 陡然跳出来个陌生的名字,顿时引得无数人为之侧目,哗然。 但这些讨论声,林风却好似没有听到,他失魂落魄的出了人群,同伴的呼喊都恍若未觉,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直到耳畔传来一声低喝: “魂不守舍,醒来!” 林风悚然一惊,这才回神,却已然来到林家下榻的客栈,一袭白衣,看不出风霜的林星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快要不惑旳人了,怎么没有半点城府?遇到些事情,就魂不守舍,何时才能承起家族的重担?” “二叔……” 林风恍恍惚回神,笑容苦涩: “朝廷在城门处贴出了‘锦绣山河榜’……” “那又如何?” 林星沉慢条斯理的坐下,端起茶杯,轻吹雾气: “一张榜单,就将你吓成这幅模样?没有这榜单,难道谁人还不知赵王爷天下无敌?” 林风笑的苦涩,眼神都有些恍惚:“二叔,你知道山河榜第四十三,是谁吗?” “谁?”林星沉漫不经心。 “杨狱!” “噗!” 滚烫的茶水直将桌椅都喷成了筛子,林星沉猛然起身,勃然色变: “谁?!” “……” 看着方寸大乱的二叔,林风心中的颓然莫名的少了几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得到了准确无误的答复,林星沉再没了之前的淡定从容,来回踱步,心中悚然到了极点。 “杨狱!” 似是从牙缝中挤出来,林星沉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 杨狱。 过去的数年里,让他哪怕在午夜梦回都时而会惊醒的名字。 雄踞青州的这些年中,他们树敌不少,其中如徐文纪这样招惹不起的都没有让他有过这样的忌惮与惊惧。 谁能想到,一个边关小城,皂角小吏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流民乞儿,在不到十年里,就成长到了地步? 尤其是其人手段凶残,无半点高手的涵养与气度,更不会给他人留丝毫体面。 自他当街凌迟了聂文洞,其人的可怖程度,在他们心中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可以说,没有这个人,他们哪怕被徐文纪逼着抛下家业,可终归还是有着回去的可能。 可…… “山河榜……” 回想着山河榜上那些名字,林星沉只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快,快去,去将几位家主请来,就说,有祸事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察觉不对,房间之外,突然安静的落针可闻,继而,低沉的脚步声传来。 砰! 一队衙役破门而入,头前一魁梧汉子冷笑: “不错,祸事来了!” 他一抬手,一众衙役已然拥了上去,将面色难看,却不敢反抗的林家众人按住。 “敢问这位大人,我林家犯了何事?!” 林风额头青筋暴起,若非知晓身处万龙城,他几乎就要拔剑了。 那汉子却瞧也不瞧他一眼,冷冷道: “林星沉,你真真好大的胆子,边关来的破落户,也敢来万龙城胡作非为!” “大人……” 林星沉的心头一颤,压下了躁动,心知廷尉府既然找上门来,那必然是事发了。 只是…… “敢问大人的上官可在,还请代为通传一声,林某有要事禀告……” “有什么话,到了狱中再说吧!” 那大汉冷哂一声,就要将众人提走,却不想门外传来了声音: “老夫倒是想听一听,你还有何话要说……” 这声音不高不低,一众衙役连同大汉自己,却都是神色一紧,恭敬施礼: “老大人,您怎么来了?” “徐……徐老大人!” 望着缓步走近的老者,屋内几人的神色皆变了。 来人,正是徐文纪。 徐文纪在万龙城,他们自然知道。 只是,不是说他极不受朝中诸位大臣,乃至于当今待见,被打发到了闲散衙门等死? 怎么还能差遣廷尉府? “尉迟,留下林星沉,其余人,尽拿去下狱,严加看管,不得有误。” 徐文纪吩咐了一句。 身后,一面色沉凝的中年人等人离开,就自合上了房门。 “据老夫所知,林家主不是色中饿鬼,怎么来到万龙城不过数月,就采买了六百多童女?” 徐文纪眼底有着疲惫,这一路来的颠簸,让他精神越发差了,但他的眼神仍然凌厉: “还是说,你背后是哪位要以邪法炼丹?” “老大人……” 林星沉强自冷静了下来: “此事,林某自己担了,放我族人归去,之后,到此为止,如何?” “到此为止?” 徐文纪眼神很冷: “看来,你背后果真有着‘大人物’,但此事,老夫必要彻查,无论你背后是谁,都绝不干休!” “不过数百女童罢了,她们多是被家人所卖,死活,自家父母都不在意,您又何必多事?” 林星沉收敛心思,不暴露丝毫的破绽。 “猪狗不如的畜生!” 徐文纪勃然大怒,重重一杖将其打的口鼻冒血,声音怒到了极点: “她们卖身,是为了活命。不是让尔等畜生折辱,践踏,虐杀!” “噗!” 林星沉一个趔趄,吐出血沫,眼底闪着阴冷: “徐文纪,只盼你日后不要后悔!” “老夫从不后悔!” 徐文纪合上眸子: “带走!” “徐文纪!” 林星沉低吼一声,还是被生生拽出了房间,上了枷锁,押往大狱。 “老大人……” 房间中,随行的中年人面露犹豫:“此人如此做派,只怕背后之人大有来头……” “那又如何?” 徐文纪面无表情,眼底却有着痛心:“小于,老夫一去不过八九年,怎么万龙城就成了这般模样?!” “唉……” 见得老人浑身颤抖,于姓中年人心中有些不忍,又有些叹息: “您的身子大不如前,还是该静修调养,这些琐碎事,何必亲力亲为呢?” 眼前这位老大人回万龙城已有数月,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不要说重掌大权,便是连见当今一面,都办不到了。 徐文纪摇头不语。 “咱们回吧?” 于一试探着询问,却见老大人踱步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热闹的张榜处,脸上的忧愁才去了几分,竟有着一抹笑意。 他心中一动,惊讶不小:“您这是……” “这一来一回,老夫其实什么也没做成,只是,有此一得,已算足矣……” 徐文纪重重拄杖,微笑转身: “老夫虽衰,可终有雏鹰展翅……” …… …… 喧闹的长街上,大队衙役押送着犯人去往大狱,有人驻足,有人议论,也有人悄然折返。 那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他的身法极好,尤其擅长隐蔽,一路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来到万龙城东南。 万龙城,何有四大城区,四大城区又各有细分,皇城位于正南,而东南所在,皆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少有平民,多是巡逻的精锐甲士。 中年避开一切可能存在的耳目,来到一座大宅院的后门,悄然进入,行至后院一处清幽之所。 方才驻足,躬身:“大人……” 得到允诺,方才进入其间,清幽的小院中,满是花卉,明亮的房间中,一精气完足的老者正在提笔作画。 其着青衫,身量挺拔,虽年老,却没有丝毫暮气,反而,有种朝阳初升的蓬勃。 中年人静立许久,待他搁笔,方才道:“青州林家的人,被廷尉带走了,徐文纪亲临‘来运客栈’……” “徐文纪还是有些手段的,林家那些蠢材,自然斗他不过,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老者目光不离自己的化作,随口应了一句: “继续盯着徐文纪,但也不要靠近,他要做什么,也不要阻拦,只来通报即可。” 中年人疑惑不解,却也不敢询问,躬身退下。 “薛兄,你似乎并不擅长炼丹……” 一身形消瘦的老者自屏风后转出,打量着面前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 “看来,你是要送这迂腐不化的老家伙去死啊……” “不过一面圆光镜,怎么劳赵兄亲自送来?齐长法出京,天工院,可是以你为首。” 随手接过赵长文递来的‘圆光镜’,薛地龙有些诧异。 “没了齐院长的‘神工’道果,院内也没什么事好做,静极思动,就来瞧瞧……” 见他不想回答,赵长文也就转过话题: “薛兄要这圆光镜,是要与谁人联系?” 薛地龙微笑: “锦绣山河榜,赵兄看过没有?” “略有偏颇,至少,薛兄的排名低了,而铁横流,不该在山河榜……” 赵长文答了一句,好奇不小: “莫非,你拿这圆光镜,是要联系某人?” “青州之地,出了只雏鹰,让薛某居然有些始料不及……” 把玩着圆光镜,薛地龙也不隐瞒: “熬鹰这活,毕竟是越小越好,真等他羽翼丰满了,只怕还有些不好收拾……” “雏鹰?山河榜上有名的人物,也就在你眼中还是雏鹰了……” 赵长文哑然失笑。 他摇头欲要告辞,但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 “如果,徐文纪渡过此关,你当如何?” “渡过此关……” 薛地龙攥住圆光镜,眼底泛起幽光: “听说,西北道几近沦陷,陛下几度想御驾亲征,薛某无奈,也只得随他去了……” 第477章山川锦绣,社稷山河 ……1 …… 巍峨皇城之中,那戒备森严的道观之前,两厂八虎刘京垂手而立。1 他本是来送锦绣山河榜的,可听着关内传来的声音,却几乎呆住了。 御驾亲征……6 听到这四个字,刘京的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当今疯了! 万龙城,地处极南,与南海之间,仅隔了一个岭南道,可与西北道之间,可还有定安道、麟龙道,以及大半個万龙道。 两者之间的距离,虽不如龙渊道更远,可相距也是极远,遣高手轻车快马急行军都要五年之久。8 遑论大军开拔? 这其中的危险,太大了。 “陛下……” 刘京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何至于此啊?不过区区一老儒,您若深恨之,臣下这便去提他头来!” 他心中有些发狠。 在他看来,若非是徐文纪归来之后诸般动作,陛下断不会有中断静修,御驾亲征的想法…… “区区老儒,何能逼迫寡人?即便他能号召士林,说服诸公,又算得什么?” 道观中的声音平静,却又不容抗拒: “数十年里,寡人通读道藏,外炼还丹,内炼纯阳,合以双修之法,几将静修做到了极致。6 静极思动,也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陛下……” 刘京面色发紧,欲劝,却又不敢,只得闷闷的应下: “那徐文纪……”1 他,百思不得其解,实在猜不到这位为何突然生出御驾亲征的念头,更不知该如何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赐‘还丹’三枚,着他府中静养,告诫你麾下的爪牙,不得损他半分,他要重整清流,也随他去。” 道观中,传出声音,带着警告。 “是……” 刘京躬身,心中喟叹。 于他看来,陛下对于徐文纪的恩宠实不在当朝首辅之下,奈何,这老家伙太也古板,非要当皇家的主。 观中这位,可是自比帝君的主,登基以来,从来是乾纲独断,却哪里会允许有人冲撞? 只是…… “那燕东君虽不入山河榜,武功却是极高,尤其是其身怀神通‘破军’,于攻城略地有着奇效,配合诸路反贼,西北王府岌岌可危……”13 短暂的沉默之后,刘京还是没退下,主动提及西北乱象,想要委婉的劝谏贵人熄了御驾亲征的心思。 身为两厂八虎之首,他的地位仅次于两位督主,诸多情报在手,自然知晓西北道的危局。 十年里,除却万龙道以及麟龙道之外,大明诸道皆有逆贼作乱,可唯西北乱象最重。 那燕东君横空出世不过十多年,但因其神通强横,更擅军阵,战场上十荡十决。4 其起势不久,势却滔天,整个西北道,就沦陷接近小半,若非西北道还有‘秦厉虎’在维持局面,只怕西北道早已彻底沦陷。 这样的地方,实非善地…… “这天下的反贼,何其之多?” 道观中,传来一声叹息,复又收敛,淡淡下旨: “传令‘定安王’、‘龙渊王’各自出兵,驰援西北。令着断启龙、韩风府前去护卫西北王府,等待寡人御驾亲征!”7 “……微臣,遵命。” 刘京面色一苦,却也只得口诵那长长的道号,告辞离去。 未多时,一其貌不扬的小太监躬着身子而来,汇报后,道观中,贵人走出。 仍是黑底布鞋,仍是一袭道袍,不着冠,长发散于身后,这位年过花甲却仍容颜不易的贵人,眼神明亮,不怒自威: “如何?” “回陛下,今日辰时,薛府有人前去天工院,求取‘圆光镜’,副院主‘赵长文’亲去…… 徐文纪率廷尉拿下了青州林家的人,然后,来皇城了,要面见陛下……” 小太监微微躬身,言简意赅,但却包涵着城中发生的各种事情,包括着衮衮诸公。 “薛地龙……” 道人负手而立,眼底泛起细微冷意。2 他远杂务一心求道,但朝堂之内,没有任何事情瞒得过他,也乐意扶持两派相互争斗,好让自己省心。 可这绝不意味着,有人可以算计自己…… 小太监低声道:“徐老大人还在宫外跪着,他的身子……”1 “这老家伙,还真是不让寡人消停半刻。” 道人面沉如水,回转道观,吩咐道: “且让他跪着,何时撑不住了,抬进来!” …… …… 呼! 吸! 悠长的呼吸好似浪潮,不住的拍打着石壁,发出闷雷也似的响声,让石室之外的守卫下意识的躲避。 石室之中,方征豪盘膝而坐,双手一上一下汇于丹田,拢着泛着豪光的贪狼道果。 唰! 某一瞬间,方征豪睁开眼,凌厉的眼神扫向石室的一角,散乱的杂物堆中,一面圆镜泛起微光来。 “圆光镜……” 方征豪深深皱眉,值此关键之时,他什么事都不想理会,可…… 呼! 伸手招来圆光镜,真气微吐,明亮的镜面之上,就如水蒸气般氤氲,渐渐映出了一张他熟悉,却绝不谈不上喜欢的面孔。 薛地龙! “一面镜子,就可跨越万里,如面对面。齐长法不愧当代‘神工’,若让他寻得‘鬼斧’,只怕是天惊地动。”2 镜子那头,薛地龙啧啧称奇,哪怕不是第一次使用圆光镜,他也还是不免感叹。 当世百年里,能让他刮目相看的不多,武圣之下更是寥寥,但这齐长法,必然是其中之一。 神工无有攻伐、护身、延寿之能,可其对于诸般器物的运用,却几乎有着类似传说中法宝之能。 比如这面圆光镜。 方征豪阖眸:“薛大人,有话直说吧。” “你的伤势,似乎还未好?” 薛地龙打量着石室之中的方征豪,后者衣衫虽整齐,可仍可看出气色的不对。 “薛大人是来嘲讽方某技不如人?” 谷匿 方征豪面皮一抽。 “自然不会。” 薛地龙失笑摇头:“只是告诉你一声,锦绣山河榜,已然张贴出来了,很不巧,方兄不在榜上……” “锦绣山河榜……” 方征豪的眸光一动,旋即冷哂: “不在,又如何?为了一块石碑上不知真假的记载,忙碌甲子还多,也就只有你这种人了!” “天地之间,人皆有运。这一张锦绣山河榜之上,囊括了两百年中天下最为出彩的六十八人,他们,才是当今之世的弄潮儿……” 薛地龙说着,微微一顿: “方兄不在,可龙渊道,也是有人在列,还非一人……” “王牧之、魏正先。”5 方征豪眼皮一颤,旋即收敛:“并不意外。” “还有一人。” 薛地龙微微一笑: “杨狱!” 杨狱?! 方征豪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惊到了极点: “不可能!” 马巷镇中的交手,他仍然记得,那小子以搏命杀招加之林启天的暗中助力,方才堪堪胜过自己一招。 可真个打起来,他有把握十招之内将其撕裂! 这样的人,居然能名列锦绣山河榜?! 亲历过流积山一战,他当然知道这锦绣山河榜的由来,更知晓此榜单不会有任何弄虚作假。 因为,这是由流积山中那‘枉死地狱’中发掘出来的‘神碑’所录,是不可能有半分虚假的! “你闭关许久,却是不知。此人伤你之后,曾在龙渊城外击杀了道术通神,让魏正先、林启天都束手无策的张灵峰!” “非但如此,据老夫所知,此人在一处仙魔幻境之中,有着与斗佛印月角力的战绩……” 话音到此,薛地龙眼神变得深邃: “此人,身负大运!其晋升之速,超乎寻常,且不在我窥见的‘命运’之中……” “薛大人说这些,又有何用?” 短暂的震惊被方征豪压入心底,冷然道:“若其人果真强横至此,你寻我,又有何用?” 薛地龙的话,他不得不信。 因为眼前之人,纵然心思诡异,却从未说过假话,曾经,还因批命数次被人追杀,险死还生。1 “方兄何必自谦?或许之前,你的武功逊色魏正先一筹,但那只是之前……” 听着赞誉,方征豪心中一紧。 “一枚贪狼,薛某还不至于觊觎……” 薛地龙笑笑,道: “今日联系薛兄,实是有一件极为紧要的事情。此事,不但与那七杀神宫之主有关,还干系到你的命!”3 “我的命……” 方征豪面色沉凝,眼神却变得危险: “薛大人何必危言耸听?方某的兵形势虽不如赵王爷,可在这拦山关内,却也不惧当世任何大宗师!” 兵家高手,与江湖武人,有着莫大的区别,这个区别,就在于兵形势。 自秦末至如今,单打独斗,军中武将多半逊色于江湖高手,可一旦身处战场,那就截然相反了。 身处拦山关中,三十万大军在侧,不但诸般道法难侵,更可随时催发兵形势,借力退敌。 除非武圣亲至,否则他根本不惧任何人。 “兵形势,不是不可破,纵然是霸尊亲传,赵王改易的兵形势,同样不是无敌之法。” 薛地龙道出两个字: “破军!” “西北道,燕东君?” 方征豪眉头挑起。 “不是他,而是,马龙图……” 薛地龙直言: “此人秉承‘七杀’在身,此番下山,正是要收束这两枚道果,以期成为下一任黑山老妖……” “七杀者,杀人夺运!” “呼!” 听得薛地龙的话,方征豪沉默了许久,这半年里,他几乎不出石室,可贪狼道果与他的契合并不完美。 直至此时,仍差一线才可炼化。 若是那马龙图果真携‘七杀、破军’而至…… 半晌后,方征豪嗤笑出声: “所以,你是来救我的?” “方兄对薛某的忌惮太深了……” 圆光镜那头,薛地龙见状不由叹息,状似无奈: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呵~” 他看着镜中那位与自己打了几十年交道的贵人,方征豪神情冷漠: “你助我经略白州、助我创建拦山学院、还要助我颠覆龙渊,异姓称王,甚至……” “可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 薛地龙微微一怔,后有沉吟,半晌后才道: “薛某人一心为公,欲要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你信是不信?” “……” 方征豪甚至都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看着铜镜: “薛大人,真当方某是乾坤洞的那些蠢人吗?还是说,方某人的命,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值一提?”1 “罢了,罢了……” 一声长叹,薛地龙无奈回: “其实,薛某只是在寻找一张图……” “什么?” 铜镜那头,薛地龙合上眸子: “一张画有‘山河社稷’的图……” 第478章法则之海,命图之秘感谢盟主平平无奇一道人 呼! 幽暗的竹屋被照亮一瞬,杨狱抖动手臂,周身筋骨摩擦,发出金玉交击般的‘叮当’声。 金刚不坏身的修持,又有精进。 这门以不坏为核心的横练神功,最快的精进之法,居然是坏。 每一次受伤之后,这门武功都会有精进,而这一次,被邋遢道人剑气所伤,进境更是极大。 数日打熬,就比得上过去三月苦修,逼近了第四品…… 当然,金刚不坏的精义已然被他统合进了‘元初真罡 “呼!” 一口浊气吐露,近乎满溢的精力充盈全身,些微皮外伤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 邋遢道人的那一剑,终归是留手了,伤势虽重,却并未损到根本,数日打熬,就恢复了大半。 剩下小半,也不需多久,就可恢复。 “剑近于道“ 杨狱心中泛着涟漪,那是他极为详尽的武功进度条。 【武道进度:第三步,百经(未成)】【神通:十都级:通幽(第一重)、撼地(第二重,十龙十象)、融金炼体(第一重)】【上乘武功:元初真罡(第四品)、青龙九杀(第七品)、天意四象箭(第七品)、百步飞剑(第四品)、纯阳无极(第三品)、七劫剑法(第一品)、 佛陀掷象功(第三品)】【中乘武功:周游六虚(第九阶)…】【下乘武功:圆满若干…】【无品阶:老母想尔食气录(上乘第六品)甲胄锤炼之法(上乘第二品)兵甲灵通术(上乘第三品)、劈山老母精诀(上乘第三品)】【道术:掌心雷(第一品)】幻境之中的大半年,杨狱自然没有荒废,凝练阴阳大磨盘的同时,也在精研其他武学。 只是,随着武功层级的提升,进步也不可避免的放缓了。 事实上,任何一门上乘武学,想要修持至大成,都是以甲子论数的,想要一蹴而就,却又谈何容易? 不过,他对于自身武功的整合,也已然开始,只差些许火候, 就可燃点熔炉,百经归一了。 “以元初真罡为根本,熔其他上乘武功的精义于一身,是否可行“ 念头转过,杨狱缓缓收势。 咔擦! 地砖被一下踩碎,裕凤仙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拄着刀: “你醒啦?“ 杨狱神情稍稍有些变化,起身道谢:“有劳郡主了…“ 他这一次,静坐足有两夜三日,这憨憨… “谢個什么?“ 裕凤仙摆摆手,全没将这当回事,像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小女孩,神秘兮兮的炫耀: “我跟你说,我刚学会一式不得了的掌法,正等你与我试招…“ 在这等着我呢… 杨狱苦笑摇头,对她所学的掌法倒是有些兴趣。 裕凤仙对于武道的执着非他可比,能被她称作不得了,这只怕也是门神功了。 只是,掌法称雄的高手不少,可称神功的,似乎不多…… “不得了的掌法? 杨狱心下好奇,但不及他询问,外面,就响起了王牧之的声音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可是对女儿家声誉不好… 呼! 房门被推开,王牧之仍是盘坐河畔,摆弄着长笛。 “什么孤男寡女?&quot; 裕凤仙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是个女流耶登时,耳后都有些发烫,顿时有些站不住脚了,提着刀就溜了:“你,你伤好了,来王府寻我!“ 王牧之微笑: “师弟,最难消受美人恩。” “郡主为我护法,不过是同袍之谊,哪有什么男女之情?“ 杨狱摇头。 只怕这位大多数时候,都不将自己当女流… “这位郡主,心思纯良,可堪良配。师弟若是娶了她,当真是百利无一害…” 瞧着裕凤仙远去的背影,王牧之不无可惜的道。 杨狱不愿与人谈论自己的婚配,甚至有些反感: “你等我这几日,就是要说这些废话吗?“ 哪怕是伤势过重入定,初探了命图,但他始终留有一分心思在外,防备的,自然就是这位深不可测的师兄’。 此番进入幻境的,可不乏各门派的真种,但被邋遢道人看在眼里的,可只有这位。 王牧之不以为意,转而问道: “你挑战张真人,是因为仪式?“ “不错。” 杨狱没有隐瞒,因为他有些事情,需要请教。 “回答的这般爽快,是要询问我命图的事宜?“ 王牧之似笑非笑,看穿了他的心思,却也没有拒绝,只是指了指河对岸,让杨狱落座。 后者从善如流,关于命图,他心中着实有太多疑惑了。 “要理解命图,还是要从道果说起。&quot; 王牧之长笛轻抬起,万象山中就似有风起,以确保两人的声音不会被听到: &quot;你认为,道果是什么?&quot; “法则的交汇,天地的精粹?” 杨狱心中一动。 “太过空泛,也不过形象。“ 王牧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了自己追寻命图的过程。 他并非出身大家,且与老师还有着嫌隙,这个过程其实并不顺畅,其中也颇多周折与心酸。 “天地自然,为何会凝聚道果呢?最初,我也是有着疑惑,也是后来,机缘巧合在一处古庙中,进了一处远古遗留的仙魔幻境,方才解惑…“ 王牧之很坦然,似乎乐于分享: “远古,有这么一个说法,他们将道果比作果实,将天地比作大树,法则,就是滋养大树的水土…“”这个说法,倒是有些意思杨狱微微点头,这倒是没有听说过的类比。 “依着这个说法顺推,道果,是法则浇灌天地,自自然之中诞生的瑰丽神物,那么,命图又是什么?” 杨狱心中微震: “天地!” “不错,依着远古的说法,命图,其实就是天地。点燃命图的星空混沌,就唤做法则之海! 颇为惊异的看了一眼杨狱,王牧之道出所知: “因道果来自于法则之海,故而,欲成位阶,法则之海,就不可不去。不能向天地彰显自己,怎么算的上‘仙神?“ “法则之海…“ 杨狱若有所思,心中惊讶不小。 这个说法,他在邋遢道人处都不曾听过,他这位师兄’身上,只怕也别有隐秘…… “类似的说法很多,类似的,也有将其称之为‘混沌海‘命运长河‘星界天海…“ 王牧之略微一提,这是他印象深刻的说法: “比之法则之海更让我记忆深刻的,是另一种说法,他们将成仙四步,比作成神之路。 分列为寻得神格’传播声名’‘点燃神火’高举神座’!虽然实质没有变化,但更直观许多。&quot; 杨狱若有所思,这个说法就更为新奇了: “所以,点燃命图,与炼化仪式,都要在‘法则之海’中进行? “不错。” 王牧之点点头: “远洋的渔夫,可以根据气流、太阳来辨别方向,而我等别无凭依,持戒,是目前所知,唯一定下锚点’的法子“ “持戒这一关,重要也不重要,仙神失我,那首先,也要成仙。于我等而言,利大于弊,但挑选,还是要合乎自己的心意。 “各家的持戒之法,其实大同小异,你自己执择就是” 没有隐瞒,王牧之的坦然,让杨狱十分之惊诧,这些虽然算不上绝密,可想来得之不易。 却就这样给了自己.… “原来如此…&quot; 杨狱深吸一口气,拱手道谢: “受教了。&quot; “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师弟也就吃了孤身一人的亏,否则,这些东西,你早该知道” 说着,王牧之又有些惋惜: “比之那些大宗门,咱们到底欠缺许多。据我所知,类似悬空山、烂柯寺、大蟾寺、铸剑山庄这些大势力,他们门中栽培的真种,是未学武功,先学持戒…&quot;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亘古不变的道理。“ 杨狱不以为意。 大势力比之散人,自然有太多好处,可这些好处,也不是凭空掉下来的。 宗门弟子宗门死,一入宗门,那几乎就是卖身。 “你倒是看得开,不过,你声名鹊起,不多时,或许就有诸多大势力招揽了,你若无心天下,寻个势力加入,也不失为乱世之中的明哲保身之道…&quot; 王牧之叹了口气: “只是,你还能寄人篱下活吗?“ 不是询问,倒像是感叹,没有等杨狱回答,王牧之已然长身而起,摆手告辞: “师弟,有缘再会了!“ 不远处,余景已然收拾好了行装,大包小包的提着,感受到杨狱的目光,也自抬了抬手,告别。 “再会!“ 杨狱拱手相送。 王牧之的离去,他并不意外,龙渊王府夺嫡之后,无论是朝廷,还是王府那位老夫人,都不会允许他继续留在龙渊城了。 他强留这几日,只怕确实是在等自己 “杨大侠,让人好等啊。&quot; 王牧之背影才刚不见,万象山中,就又来了人。 几个太监前呼后拥,来人正是东厂二档头任小枭,他手捧一枚铜镜,面带微笑: “杨大侠,有贵人要见你” 第479章万民之父,天下之主? 哗啦啦~ 任小枭踏步而前,其身后的一干太监自然散开。 这些看上去低眉顺眼的小太监,其中不乏高手,更极擅侦查封锁,任小枭的话音未落,整个万象山已被盘查了一遍。 “贵人?” 杨狱眼神微眯。 大明朝廷四大暴力机关,两厂一卫一门,其中以六扇门分布最广,东西两厂的权利最大。 在很多时候,锦衣卫都要受到两厂督主的节制…… 朝廷马踏江湖之际,也只有两厂敢于吸纳诸多武林高手,因此,东西二厂这些年的势力极大。 一度连朝廷内的诸大臣都为之色变,被他们称之为贵人的 “杨大侠一朝入榜天下知,真真是羡煞我等凡夫俗子说话间,任小枭止步,一摆手,伺候的小太监就自远远退开, 只留下两人遥遥相对。 “入榜?” 杨狱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锦绣山河榜?“ 自古以来,江湖武人多好名,各类的榜单比比皆是,但多登不上大雅之堂。 能被东厂二档头道一声恭喜的,自然只会是传言之中,大明朝廷联合悬空山所开的那一张。 只是,他听说这张榜单,是针对大宗师所立,而他展现出大宗师级实力,可才没几天… 这情报传递的,未免有些过于快了… &quot;今日晨间,万龙城前,锦绣山河榜贴出,引得万人空巷,满城哗然,半日时间,飞向各处的翎鹰,就多达上千只” 任小枭的微笑很浓,态度比之之前要好了极多: “作为青年一代,唯一入榜之人,想必不日,杨大侠就要名动天下了…”名动天下“ 杨狱心中微有波澜,却非是因为入榜,而是猜测着朝廷立下此榜的用意。 为天下武人扬名? 弹压武林最重的,从来都是朝廷,自秦至今,无不如此。 朝廷想干什么? “这锦绣山河榜上,共计有多少人?“ 听得询问,任小枭微微一笑,心道,你也不是全然不在乎,回答: “此榜,其实分为锦绣、山河二榜,前者共计十八人,以赵王爷居首,后者,以沧海城,铁横流为首,共计五十人。 杨大侠,排名四十三,比起魏大将军,高了足足四個名次…… “十八位武圣?!” 杨狱心中微震,惊讶于朝廷敢将武圣排榜的魄力,心中的疑惑,也就更深: “敢问任大人,朝廷立此傍,意义何在?“ 任小枭差点被噎住,心中不免腹诽。 不要说我不知道,即便知道,能说给外人听? “看来,任大人也不知道。” 杨狱微微摇头,记下此事。 任小枭身为东厂二档头,地位之高不下于六大神捕,连他都不知道内情,只怕此事干系不小。 却也更说明,此榜的背后,还有其他计较。 ‘难道也与道果仪式有关? 心念转动间,杨狱略过了这个话题,扫了一眼任小枭捧着的铜镜,问道: “龙渊距离神都,有千万山水,晨时张贴榜单,午时大人就能收到消息,可是凭借此物?” “此物名唤‘圆光镜,乃是天工院主的神通造物,只需手持此镜,哪怕遥隔千山万水,也可见之如面。“ 任小枭微笑解释,微微有些自得。 此行龙渊,他心中其实是有莫大的挫败的,而最大的挫败,就来自于眼前这位同样出身卑贱的青年。 “此物造价高昂,且十分繁琐,需天工院主与云泥道长联手才可炼制,故而,数量不多,龙渊道,大抵是没有的…&quot; 说话之间,任小枭始终在注视着眼前这位出道不久就名动天下的少年天骄。 想要从他平静无波澜的脸上看到错愕与震惊。 然而. “见之如面?“ 杨狱神情稍显怪异。 大势力之间,关于情报传递,都有着秘不外传的法门,比如怜生教的觉闻珠。 这所谓圆光镜,比之觉闻珠,却又要高明许多。 但震惊,可就远远谈不上了,相比于前世,此界的情报传递, 着实太过原始了些。 “不错的东西,若此物大规模普及,倒是一件好事。不过,想来也是办不到的” 杨狱心中微动,对于那位天工院主,却是起了好奇心。 此人,似乎身怀道果‘神工’,神臂弩的改良、霹雳雷火弹等等杀器似乎就出自此人的手笔。 “听说,那位天公院主,曾打造出了可以绕城三日不落的木鸟,还可载人飞行?“ “这,传言到底有所夸大,绕城三日,未免夸张了些… 任小枭有些迟疑,顿了顿才道: “此事不假,但那木鸟,不过绕城三圈,也不能载人… “啧~“ 杨狱有些喷啧称奇: “这位天工院主,倒是手段高明…“ 这些年里,他神通见了不少,但能够惠及他人的神通主,除却秦姒之外,他还从未见过。 齐长法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杨狱收敛心思,这才问起任小枭的来意: “不知任大人口中的贵人’是谁?“ 自他成名以来,拉拢他的势力比比皆是,甚至不乏大势力,但那是他平定龙渊乱事之前。 自他于天坛镇杀张灵峰之后,就连对他颇为友善的老王妃,也绝口不提招揽之事了。 “贵人…“ 任小枭被接连打岔,险些忘了交代,闻听此言,神情顿时肃然。 “杨大侠,待会定要谨言慎行,万万不可开罪了贵人“ 他指了指天,正要说话,掌中的铜镜已然泛起了幽幽光芒。 似石子落入水中,泛起点点涟漪,复又要归于清澈,杨狱扫了一眼,只见涟漪之后,似是一方道观。 “那是…” 杨狱不由眯起双眼,心中,泛起冷意。 砰! 任小枭单膝跪地,双手高举圆光镜,高昂的头颅地下,神情及声音都变得恭敬慎微: “恭迎,九天宏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 一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忠孝帝君…” 什么鬼?! 饶是杨狱自问心性沉稳,听到这一连串长的不似人名的称谓, 都不由的微微一怔。 哗啦啦! 万象山内外,一众东厂的高手、太监尽皆躬身,双膝落地,齐声恭迎,声音之大,振聋发聩。 继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场中,唯一站立之人。 任小枭神情变化,声音变得急促: “杨大侠,还,还不跪下接旨!“ 呼~ 无形的压力似让山间的微风都不在流动,只有铜镜之上的薄雾散去。 古色古香的道观之前,光洁如玉的广场之上,一着青色道袍, 足踩紫黑布鞋,身形消瘦,颇具仙风道骨的道人负手而立。 他的身后,是两个外形精悍,却含胸驼背,尽量躬身的老者。 见得同样负手而立,脊梁笔挺的杨狱,其中一人眉头皱起,发声冷喝: “即见陛下,怎敢不脆!” 一镜之隔,这声音却似雷鸣炸响在万象山中,隆隆回荡,让本就色变的一干人更是面色如土。 任小枭的冷汗刷的一下就渗了出来,却没想到,自己都已明说了,杨狱居然还敢不跪。 这口铜镜,非是凡品,其中的景象,可算清晰,不止是音容相貌,甚至连色彩都不差分毫。 杨狱一眼扫过,内里的几位贵人’,他看的清清楚楚,更明白那仙风道骨之人,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道君皇帝。 但…. “杨大侠任小枭急促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骤变的脸色打断,杨狱在打量铜镜之后,开口了: “不跪又如何?&quot; 他的声音平静,态度也不见得有什么畏缩与忐忑,好似铜镜那头,就是一普通道人。 &quot;大胆逆贼,陛下面前,安敢放肆?!” 铜镜那头,刘京勃然大怒,振衣猎猎,犹如暴怒的苍鹰,似要撕扯猎物。 气势之凶猛,几乎让一众东厂的高手室息,但杨狱,却不在此列,相反,还有些想笑。 到这时,他才明白,武林之中,为何不将东西两厂的高手称之为宗师、大宗师了。 好了。 刘京的暴怒,夏然而止,乾亨帝抬手,止住磨下的犬吠,眸光深邃,看不出喜怒: “寡人为天下之君,是百姓之父,你纵无官身,也属百姓,见得君父,为何不跪?” 万象山中,一片死寂,包括任小枭在内,所有东厂的高手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比之历朝历代,大明并不算最讲尊卑的,甚至于除却正式的场合,朝中衮衮诸公,都可不跪。 可那是入殿大臣才有的殊荣,无官无身者,见帝不跪,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尤其是当今这位 “君父?” 杨狱几乎笑出声来,眼前,似乎又浮现了饿死道旁的流民,横行的匪患,乃至于聂文洞、刘文鹏等等牧守一方的父母官。 “你自坐高台,受万民供奉,却一心长生,不问朝政。坐视着这天下吏贪官横,盗贼滋炽,民不聊生…&quot; 话至此处,杨狱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山内外跪伏一地的东厂高手,以及那几乎暴起的任小枭… 再度落至铜镜,回应,却只是一声冷哂: “要我跪,你也配?!“ 第480章将至尊踩在脚下 或许是被几乎饿死在荒郊野岭,吃土求生之时、或许是黑山之夜,群魔乱舞之时、 亦或者,是目睹德阳府饿殍遍地,干里无人烟、亦或者,是凌迟聂文洞之时…… 亦或者是,一路所见所闻的堆积。 杨狱的心中,对于那位素未蒙面的道君皇帝,是有着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深深厌弃。 故而,这一声冷哂后,看着铜镜中那先是发怔,后是面色涨红,身躯颜抖的‘贵人’, 他只觉郁气尽去,难言的甜畅涌上心头,似连游走全身的真气都变得更加的活泼与灵动。 然而,借大的万象山,却是一片死寂。。 静! 无论是铜镜那头,还是这头,所有人尽皆失声。 有人瞠目、有人悚然、有人震怒颜抖、更多的却是头皮发麻, 骇然到说不出话来。 不要说任小枭等东厂高手,便是铜镜那头,两厂八虎的头两位,也都怔住了。 两位纵然在京都跺一跺脚,都会引得山呼海啸的大人物,在巨大的震惊之后,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身居高位,数十年里,他们所见过的人何其之多? 世家大族、武林宗门、少年天骄、江湖宿老……人有干百种, 更不乏悖逆凶残者。 可何曾见过如此胆大包天者。 巨大的震惊下,甚至让两人的怒斥都没来得及出口,只是眼神僵硬的望向身前的贵人。 除却杨狱本人,没有人看得到这位贵人的表情,可两人的感知敏锐,分明看到了他的脖颈,泛红呼吸粗重……. “任小枭!“ 刘京几乎破音,震怒到了极点: “你死了不成?!" 话音传荡间,万象山中,一声轰鸣响彻。 “杨狱!“ 任小枭陡然暴起,铜镜飞扬翻滚落在身后,怒极而斥: “你太也大胆!" 惊怒至极! 任小枭此时心中,已没有了‘惊’‘怒’之外的任何情绪了, 他不是不知杨狱胆大,不是不知其人桀骜,自来,从泥泞中爬出来的泥腿子,但凡不曾躬身屈服,必然有着乖戾张狂,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面对万岁爷的招揽,他都敢如此悖逆。 那可是大明共主,九五至尊,天下最为尊贵的人。 你怎么敢?! 他是长了一副泼天的肝胆吗?! 砰! 沛然掌力已然拍击而成,劲似阴阳纠缠,层层叠叠,如浪如潮,其中,是任小枭怒极的意志。 如果可能,他绝不想和眼前之人交手,其入山河榜前不想,入山河榜后就更不想了, 但他不得不出手,否则,杨狱会有什么下场,他不得而知,但自己,只怕要下场凄惨轰! 一掌排空,劲力肆意,顷刻之间,似有飓风席卷,吹断溪流, 吹塌房屋,灰尘弥天。 半路加入东厂,任小枭并未学得东厂绝学‘天怒真罡’,可他能从高手如云的东厂一路爬到二档头的位置,又岂是等闲? 多年修持,他这一手‘阴阳磨’已然练至第九品,只差一线, 就可神功大圆满。 一掌拍出,沛然的掌力与意志交错间,似真有一方徐徐转动的大磨盘横压而下。 “阴阳磨。” 面对这一掌,杨狱的眸光一动,丹田之中的阴阳大磨盘剧烈一跳,真气随之汹涌而出。 砰! 仅仅是足尖一点,方圆十丈乃至于数十丈之内的碎石泥沙就自冲天而起。 巨大的震动传递出极远,让诸多跪伏在地的东厂高手,都不由的身躯一颜,过电也似。 轰! 踏步间,杨狱舒展手臂,五指箕张前探,又自剧烈回拉,这一拉之下,就好似整片天穹都被他扯了下来。 狼狠的紧了五指之间,继而,霸拳递出,似慢实快的迎向了任小枭震怒之下的阴阳磨。 幻境之中的大半年,固然不足以他有着什么惊天的突破,可也足以让他将剧烈突破之后的浮躁彻底沉淀。 气血交融不是一蹴而就,百经的交汇,同样不是。 但半年沉淀,他也已然摸索到了契机所在。 这一拳击出,元初真罡随之勃发,统合着佛陀掷象劲、老母劈山惊诀,合以霸拳之核。 由十龙十象为之催动, 拳还未至,拳锋所向,空气中发出阵阵如雷的气鸣炸裂,地表都在无声无息之间被割裂。 拳如神锋,锐利无匹! 嗡! 拳掌交汇,似如寺庙的洪钟被一下敲响,巨大的蜂鸣从天空大地同时响起,层层叠叠,掀起狂暴气浪。 “杨狱!” 气浪之中,任小枭面色涨红,愤慨且怒: “你原是個疯子!" 疯子。 除了这个解释,任小枭实在无法理解杨狱的动机, 当今陛下,一国之尊带着善意而来,纵然不接受,又何必如此狂悖,如此的不留余地? “跪下,很容易。" 剧烈的气爆声中,杨狱的声音很平静,也足够冷冽: “可你,还站得起来吗? 跪下,从来很容易。 两世为人,杨狱从来都知道,可他更知道,一旦跪下,就将再也起不来。 一如眼前的任小枭,铜镜那头的东厂二人。 他养狗,可不意味着,想当狗。 曾经不想,现在不想,未来,也不会想! “任某还以为你是少年宗师,却原来是个狂悖无脑的疯子! 劲力轰鸣,任小枭连退五步,脚下的大地被踩的塌陷、龟裂, 但一声低吼,他再度踏步而上: “再来!“ 拳掌碰撞,发出刺耳的气爆。 这是真罡与气流的摩擦,更是沛然难当的劲力在狂暴宣泄,一刹而已,所有冲上来的东厂高手就身不由己的被迫退。 而下一刻,任小枭,也开始暴退! 任小枭红眸怒目,巨大的劲力无法倾泻,让他的筋骨皮膜都在炸响。 这一瞬间,他终于感受到了张灵峰当日的感受, 眼前之人,真气也好,真罡也罢,实则比之自己远逊,可那一身巨力,却强大到超乎想象。 这样的至刚力道的催使之下,他的一拳一脚,都有着不可思议的巨大加成。 避不开,也挡不住! 交手不过三五招而已,他竟被震动了脏腑,气血居然都有些拿捏不住了。 退,只能暂退, 然而,他的速度,却远不及那贯空而至的拳头来的更快,一露都不到,杨狱身随拳至,重重的撞向任小枭。 轰! 惊天动地的气爆被两人远远的抛飞在后。 一众东厂高手神情大变,只听气鸣阵阵,山中的平地被踩踏破碎,二档头被人横推着撞向山体! “二档头!“ 有人惊呼,有人刀剑掷出,然而,追不上。 杨狱踏步而前,拳锋所向,那劲力交织的大磨盘不住的震颜嗡鸣,似都无法承载。 砰! 碎石飞溅,灰尘弥天,万象山本就不大的山体,都猛然震动一刹,有着大石滚落。 一拳,一撞,任小枭竟是被深深的嵌进了山体之内! “杨狱! 任小枭怒极而啸,炙烈的血气与真罡震碎了大片的山石,于那一拳稍离的瞬间,再度暴起然而,他的气势还未攀升至页点,耳畔,就又自传来的天惊地动般的雷鸣。 又是一拳! 仍是霸拳,砸下! 轰! 弥天的烟尘气浪被一下扫灭,伴随而来的,是整座山体的再度震颜,甚至于大地都猛然一跳 “噗!” 惊怒的长啸被气管内涌上来的鲜血浇灭,这一拳后,任小枭只觉眼前的世界都被鲜血染红。 整个人都好似被捶打的玄铁,整个缩了半尺,周身封闭的毛孔都被挤开,血液渗出,十分之凄惨 “你!“ 任小枭刚道出一个字,整个人就被砸进了山体之中,被土石掩埋,被生生打晕。 呼! 气浪呼啸之间,杨狱长袖乱舞,速度快极,拳脚所向,不多时,万象山中,就再无人能站着。 一片哀嚎声音,更似压过了呼啸的风声, 而直至此时,那被气浪吹卷着的铜镜,方才落地,莹莹白光之中,没有了怒斥之声。 只有那冷漠、极怒的目光。 道观之前,乾亨帝的脸上,已然没有了半似波澜,眼神,冷的吓人: “青州杨狱,很好,寡人记住你这个名字了” “你可知,放榜之后,锦衣卫都指挥使黎白虎极力劝谏,陛下才同意见你" 刘京的眼神同样很冷,声音更是冰冷的没有丝毫的温度: “泥腿子,终归是泥腿子。你将会为你的口舌之快,付出无比修痛的代价!” “其实,杨某也不是没有想过与你们虚与委蛇,凭借朝服廷的丹药、庇护更进一步…” 杨狱缓步靠近,低头看向铜镜。 这一次,是他居高临下,铜镜中,千万里之外的三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似乎加起来,还不足他脚掌来的大: “但我思来想去,心中这口郁气,总是如鲠在喉" “那本该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最早发声怒斥的老者,面色阴沉中,是百思不得其解: “老夫很好奇,你为什么不那么做?” “八年里,我苦练武功,白日打熬,晚上药浴,与山贼斗,与怜生厮杀,与兵痞鏖战,与贪官搏命,与旱魃死战 “为了什么,早不是很记得了。但至少…” 带着泥土的脚印,踏碎了铜镜,杨狱拂袖而去,衣袍猎猎如旌旗: “不是为了跪在你脚下!” 第481章杨狱的依仗 咔擦! 皇城正南,道观之前,乾亨帝手中的圆光镜被捏成粉碎,散落的镜片在地面上溅起点点流光。 偌大的广场之上,一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不要说远远伺候的宫女、太监、侍卫,便是刘京、王西这两位两厂八虎中的大人物,也都跪伏在地, 屏住呼吸,有些战战兢兢。 世人只知道眼前这位道君皇帝多年不理政务,却不知他从一落魄皇子,一路夺嫡坐上龙椅。 是从未有过一日大权旁落的万岁至尊。。 皮肤一怒,不过血溅五步,可这位一怒只是…… 有跪伏在角落的宫女,战战兢兢之余,心中居然有着一抹难言的畅快升起。 “呵~” 或许只是一瞬,可在四周所有人心中,就像是千百年般漫长的时间后,乾亨帝轻笑一声: ”此畜倒是侠肝义胆,却将寡人,比作无道之君…" 一声轻笑,整座广场就好似变成了冰窟,跪伏的一干人只觉心头发寒,脊背濡湿。 乾亨帝言辞平静,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的怒火。 他看了一眼西斜的日头: “寡人三十年不曾中断的‘午修’,被这畜,断了。” 无人回答,所有人噤若寒蝉,便是刘京这样的潜邸之臣,都有些心头发凉。 他已然许久不曾见过这位如此动怒了 “刘京,你以为此畜该当如何处置?“ “罪当万死,抄家灭族也还不足平此大罪,诛其九族朋党,才可以儆效尤!“ 刘京满面怒容,眼神发狠: “陛下,微臣这便尽起两厂一卫,调派御林军中高手,亲赴龙渊,诛其全家,提拿其头前来!“ 乾亨帝不置可否,又看向与刘京并列而跪的另一老者:“王西,你以为如何?“ “近些年来,因着天灾,诸般乱臣贼子趁乱而起,裹挟良民,冲击诸道、州、府县的官衙! 陛下宅心仁厚,听信了徐文纪的祸国之言,每每只诛杀首恶,而尽放乱民,且多安抚,以至于天下宵小才敢尽起反心,此畜才敢做下此等大不敬之事!“ 王西的声音肃然,痛陈厉害。 以朝廷之内,诸道之乱,难道真的不可平定? 不过是朝廷太过怀柔,听信以徐文纪为首的一干清流的主张,每每一方叛军被剿灭,都只诛杀首恶, 乱民尽放,且施之以安抚。 以至于,军力疲惫,钱粮耗费巨大。 这早就令他不满了。 “你认为呢?“ 乾亨帝面无表情。 王西眼皮微颤,吐出冷酷言论: “臣以为,当用重典!此畜如此狂悖,诛九族也不足以震慑天下!依臣之见,当于神都、九道诸州张贴皇榜,并通传龙渊三州,二十七府,凡杨姓尽诛之,方可震慑天下!” 尽诛杨姓?! 闻听此言,便是凶名在外的刘京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同僚,当真凶残至极。 龙渊道,虽人丁不密,杨也非是大姓,但一道三州,二十七府之地,至少也得有数十万人之众。 尽杀之这话,也敢说出口… “嗯?” 听得此言,乾亨帝眉头拧起,心中怒火反而莫名的去了几分,他踱步沉吟片刻,方才道: “此畜虽有大不敬之罪,可杨氏无辜,岂可连坐?传朕旨意“ 朕字出口,刘京二人神色严肃。 眼前这位,多以寡人自称,一旦自称‘朕’,那就是要下旨意了,且是动真格。 “着两厂一卫一门通传九道二十七州,全国通缉此獠,凡伤此獠者,赏人元大丹一枚、上乘武功、异术任选一门,百锻级神兵一口! 凡杀之,可得人元大丹十枚,清灵香十炷,可自大内藏书楼中任选神功、道术、异术各两种,干锻级神兵一口,道果一枚…“ 乾亨帝眼神幽冷,淡淡吩咐。 刘京两人额头贴地,听得心中吃惊,一尊入了山河榜的高手,固然值得重视,许下此等悬赏也算不得太过可伤之都可得悬赏,这未免也… 但下一瞬,两人才真正变色,只听乾亨帝一顿之后,语气加重几分: “若将其生擒至神都,则可得地元大丹一枚,清灵香三十炷,大内藏书楼可任意出入一年,万锻级神兵一口。 内库道果,可以任选三枚,上古法器任选一件,封侯爵,领一州之地!” “啊?!“ 两人忍不住交换了一下眼神,面面相觑,便是他们,都忍不住动了心了。 这悬赏,未免丰厚的过了分。 不同于人元大丹,地元大丹的产出可说稀少至极,内库之中都未见得有几枚。 相传,若有一人自出生就服下地元大丹,直至通达百窍之前,都不需要任何丹药、药材的进补! 于大宗师而言,这更是珍贵到不可思议的灵药,不但可医治道伤,冲击武圣都能多出一成把握来。 而道果、法器都可任选,这诱惑可就太大了。 众所周知,道果认主是比寻觅道果还要艰难百倍的事情,干多年前,只用了几十年就横压武林的张邋遢,寻找道果,可就用了上百年! 而大明内库,有着朝廷四百多年中搜集的所有道果,能寻得一枚可认主道果的机会就能大增! 可这悬赏之中,出现的最为珍贵之物,不是地元大丹、不是神功异术、不是清灵香与万锻级神兵, 而是法器! 法器,相传乃是点燃命图的神通主以道果’为核,辅于诸般天材地宝而成。 身怀法器,哪怕不是神通主,都可发挥出神通的伟力。 是足以吸引武圣的宝物! 只是… 王西沉声道:“陛下,如此赏赐,是否太重,封侯与法器,未免干系太大… “嗯?” 一个字节,王西就将声音咽进了肚子里,套拉眉眼,不敢开口了。 “另外…” 语气微顿,乾亨帝看了一眼刘京: “东西两厂监察怜生,不可轻动,你亲去寻黎白虎,问责不必,将此通缉予他,让他亲赴青州,擒拿杨狱九族,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黎白虎…” 刘京的心头一震。 “对了,云泥道长似距离龙渊不远?” “回陛下,云泥真人去往大衍山填补符阵,镇压那老妖婆,此时,应当还未回返…” 王西恭声回答。 “那,就传讯给他,不必强求,只告诉他,寡人很生气。” 乾亨帝神情平复,低头瞧了一眼,一尘不染的道袍与布鞋,笑声晦涩难明,却又冷冽如冰: “寡人倒想看一看,你这无君无父的畜生,骨头,是不是也有嘴巴这般硬!” 话音未落,远处,一小太监匆匆而来,行至近前,心中不由‘咯噔一声,慌忙跪伏在地,手承奏疏: “陛,陛下。徐老大人奉上的奏疏,薛,薛大人遣人送来” “徐刚峰!“ 乾亨帝面色一沉,他对于这位两朝元老,前太子太傅颇多厌烦,却也深知其人干系过大: “念! “是…" 那小太监扫了一眼跪伏未去的刘京,小心翼翼的翻开奏疏,正要念,突的浑身一颤,面色如土,一個字也念不出来。 “嗯?!" 乾亨帝眉头拧起,一招手,奏疏已然落在手中。 一眼扫过,身子竟是一个踉跄,眼珠都有些泛红,彻底暴怒: “反了,反了,都反了!" 呼呼~ 日头西斜,晚风微凉。 出得万象山,满城的繁华方才扑面而来,杨狱缓行于长街之中,心中无悲无喜,十分平静。 两次与朝廷决裂,但他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斗杀聂文洞之时,他心中激愤之余,有着忐忑与担忧,但此次,哪怕是怒斥乾亨,他心中也无什么波澜。 以他今时今日之武功,天下之大尽可去得,朝廷的威慑对他,远不如当年。 乾亨帝纵执掌天下生杀又如何? 神都至龙渊,遥隔千山万水,可他想要出关,随时可以,纵然魏正先领兵而来,他也可进退随心。 龙渊三州,亿万之众,都拦他不住。 没有惊慌与忐忑,他甚至与擦肩而过的锦衣卫点头示意,随意上了一间酒楼,要了大桌好酒好菜。 酒菜未尽,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匆匆上了楼,来人,正是丘斩鱼。 “你" 见得杨狱,这位曾经的上司长长一叹,无话可说,重重落座,喝起了闷酒。 好半晌,见杨狱仍是气定神闲,再也忍不住,咬着牙根在说话: “杨大侠真真是好威风、好霸道、好定力,好大的胆子!” 杨狱摇晃着酒杯: ”丘兄是来拿杨某归案的?” 拿? 拿头拿! 我要有这本事,早去神都享福了,还在这苦寒之地受罪?“ 丘斩鱼差点被噎死,好半晌才开口: “我真不知你有何依仗,才敢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朝廷,其实已是浑水一滩,我既然脱身,自然不会再深陷其中了” 杨狱饮尽杯中酒。 绝不能在体制之内,与这些老狐狸斗智斗勇。 自黑山至德阳,从青州到龙渊,他用了八九年的时间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朝廷如深渊,什么宗师大宗师入内,都要被削平棱角,压弯脊梁,不为所用,那就得死。 至于我的依仗…” 第482章在路上 我的依仗… 杨狱笑而不答,心念微转,落在暴食之鼎中。 万象山中幻境一行,他的收获堪称巨大,不但一举完成三大仪式,还收获了邋遢道人那一剑中蕴含的武学精义,以及一枚飞沙走石’道果。。 但最大的收获,自然是冥书。 日过去,被邋遢道人持七劫剑斩开的冥书残页,终于修复完成了。。 【冥书残页:阴司至宝,三生冥书微不足道的残页一张,可拓印一州生灵之命数】随着冥书残页修复完成,鼎壁之上的文字,也随之改易【冥书残页】【阴司至宝(残)】【品质:???】【等阶:???】【特性一:生杀掌握。持此页残书,可将执掌的阳间化作幽冥牧场,可将执掌疆域之内,一切生灵功过来历拓印其上。 以判官笔为引,可勾画生灵命数、寿限、功过、生死、运数…】【特性二:神物自晦。持此残页,不可被命道神通所推演、无法被气息锁定】【特性三:以命换命。寿数等同,不分帝王将相、贩夫走卒,身具统辖之地, 可以自身寿数为代价,削灭他人寿数。】【特性四:对镜成双。集其气,知其名,录其命。可以自身寿数为代价,拓印境内任何生灵之幻影…】【特性五:五鬼搬运。持此残页,降服鬼魅,可以寿数、命数为代价,搬运财货、珍宝】【特性六:集运。持此残页,可收束运数,统辖疆域越广,集运越大。大运加持者,无往不利。】一页冥书,六大特性! 直到冥书残页露出真正的特性,杨狱才知道,为何以邋遢道人之能,都要与那安道人周旋多年了。 也才明白,张灵峰为何敢悍然夺嫡了。 他若能感应冥书,加之身怀判官道果,又登上龙渊王位 “罢了,你还是不要说的好。但无论你有什么依仗,都还是小心些的好… 杨狱还未回答,丘斩鱼自己已是摇头了,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也有些无奈: “你大抵以为骂了皇帝,其罪只在你一人,但以当今的脾性,只怕要诛你九放族…… 说话间,丘斩鱼警惕的扫过四周,还是传音入密,声音很小,很谨慎。 身为锦衣卫,诽谤当今,那可是罪加一等。 但见杨狱老神在在,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积年老锦衣,所知的情报着实够多,甚至于,居然连皇帝的情报都有,杨狱不免心中惊讶。 要知道,锦衣卫可是皇帝用来监察百官的,可不是用来窥探自己的… 乾亨帝,不是太子。 他的上位,其实有着浓重的迷雾在外,他继位之前,太子莫名身死,之后有望继承大统的皇子,也多是身陨。 因为此事,甚至惊动了多年不出关的西府赵王,那位老王爷曾亲至万龙城,最终,定下了乾亨继位。 可直至如今,有关于这位杀兄弟的坊间传闻仍然甚嚣尘上。 而继位之后,其人的手段也极为厉害,数位大权在握的两朝元老都被贬斥,大权在握。 绝不是外人眼中的傀儡皇帝。 “多谢丘兄解惑!“ 杨狱起身一拜,不无感激,丘斩鱼此举,是冒着莫大风险的,所说的,可也都是足以杀头的话。 “我什么也没说。“ 丘斩鱼扫了一眼四周,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告辞: “今日,出得此门,丘斩鱼就再认不得杨狱是谁了,青州锦衣卫,也没人认得你。 “丘兄好意,杨某谨记。“ 杨狱起身相送,望着他的背影,陷入沉默。 许久之后,他方才落座,还有余温的酒菜似乎也吃不出味道了,心中泛起思量。 丘斩鱼自然不会刻意墨黑乾亨帝,甚至诸多方面都有美化,但配合着之前所见,他心中对于这位当今皇帝,也有了些了解。 聪颖有手段,痴迷丹道,手段冷酷,唯我… “那锦绣山河榜的背后… 杨狱转动着酒杯,心中思量。 他的感知何其之敏锐,几乎是看到那乾亨帝的第一眼,他就感受到了浓烈的恶意。 这位道君皇帝,平日里除了东厂的太监、符水观的道士以及首辅薛地龙之外, 几乎不见外人,包括自己的妻儿! 而这山河榜晨时才张贴,正午不到,这位大权在握的皇帝就找上门来… 这本身,就带着莫大的诡异。 “咳咳~” 故作大声的咳嗽声传来,三楼又来了两位客人,杨狱打眼一扫,却正是易容乔装了的裕凤仙在咳嗽。 而她的身后,是也蒙了面的老王妃。 “听说你” 裕凤仙兴致勃勃,刚想说话,就被老王妃按住了话头,她拂袖间合拢了门窗。 “你闯了大祸!“ 这是老王妃的第一句话:“那小皇帝出了名的自私狠辣,你敢当面骂他,勇气可嘉!" 杨狱起身相迎,还未答话,老王妃又道: “神都遥远,政令虽至,但高手难来。诸王或是自顾不暇,或是与朝廷不合, 倒也不担心群起攻之。除非,小皇帝舍得下血本,但你只骂了两句,或也不至于。 这,是第二句话。 裕凤仙憋的难受,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悄咪咪的丢了一瓶丹药过去。 老夫人权当没看到,继续道: “断启龙、韩风府皆在西北道,若乘飞鹰,两个月内,足以杀来龙渊道。除此之外,云泥道人,也差之不多。” “云泥道人?“ 杨狱眼神眯起。 这位符水观主在民间的名声很差,多少人称其为奸佞,可其手握‘神符书’, 手段极高,只怕不是武圣,也得是十都… “我龙渊王府无力拿你,也无法庇护于你,拿着潜龙神弓,出关去大离,以你的武功,当可无碍。” 话音未落,老夫人抛下一张地图,拉着裕凤仙转身离去,临下楼之时,回头看了他一眼: “骂的好!” 言罢,已然离去。 至此,杨狱一句话都没说,没了亲情的牵绊,这位老王妃展现出了该有的雷厉风行。 “东厂的人,嘴也不严啊” 看着手里的人元大丹,杨狱心中摇头,收回丹药与地图,还未下楼,就有人来。 仍是蒙着脸,仍是易容: “万象山门人,方一水! 来人拱手,话不多说,甩来一封信:“老师交代,哪天你无处可去了,将此信给你。 但他大抵也没料到,他前脚出城,后脚,这信就派上用场了…“ 说着,方一水的神色也有变化,看着眼前这位小师叔,眼神中不免带着敬畏: “东厂的人,可没那么嘴严…” “我也没料到…” 接过信件,杨狱也有些哑然,打开信,可见墨迹未干,书写不过一两日时间。 “我将武道分为四步,易筋’‘易骨’‘易髓易魂,武学之道,筋骨强弱只是其一,改易气质、精神才是根本。 懦弱者,习武会变得勇猛。 软濡者,练武将会变得刚强。“ 一眼扫过,王牧之的字体刚劲有力,透纸三分,拿在手中,有着沉甸甸的份量。 “哪怕你小吏出身,但终归无法再度寄人篱下。这一点,从知道你掌握了霸拳的真谛,我就知道。“ 话至此处,变得言简意赅: “木箱,还在万象山。师弟,再选一次,为兄相信,你不会再拒绝了。“ 嗤! 几乎是看完最后一個字,这信筏就似被无形的劲力震成了齑粉。 “再选一次…” 杨狱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晓得这位师兄的厉害。 “小师叔,可有话说?老师,还留下一只金翎鹰方一水适时开口,并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笔墨纸砚。 “嗯。… 这次,杨狱没有迟疑,抬手拿起笔,蘸着晕染开来的墨汁,挥毫而下。 呼呼~ 笔直的官道上,车辇疾行。 “老师,咱们去哪?” 余景驱车赶马。 “去寻林道人。” 车厢内,王牧之盘膝静坐,阖眸吐纳: “你小师叔一时下不定决心,但这并不妨碍,那条潜龙调教了这许久,也可用上一用,为王前驱…" “杨狱拒人于千里之外,老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 闻言,余景有些皱眉: “他的脾性,似乎不堪为人主、为人王…" “气数使然。人主也好,人王也罢,终归没有定数,你家小师叔为人刚烈,性似霸尊,但其恪守本心,从不逾越,已是人主潜质。” 王牧之回答。 “在未见杨狱之前,您对那条被您随手送给林道人的潜龙,似乎也是这个评价吧?” 余景摇头: “您到底看的是气运…" “论及气运,其实那条潜龙,还要胜过你家小师叔。只是,其人心性有着巨大缺陷…" 王牧之说着,心有所感,余景慢了半拍,也自抬眉,就见得劲风落下,一只金翎鹰落在手臂上。 “这?” 余景错愕,王牧之却是眉头一挑,他取下信筏,扫不过一眼,已忍不住抚掌而笑: “骂得好,骂得好!” “这信?” 余景皱眉,王牧之却不让他看,只是小心收好,微笑吩咐: “去黑山城!” 第483章无题 哗啦啦~ 碎石飞溅,灰尘荡起,伴随着浓烈的血腥气,任小枭艰难的睁开眼,恍惚了好一会,眼前才没了重影。 “大人,您终于醒了!“ 几个面色惨白的小太监踉跄的凑了过来。 “霸拳…“ 任小枭只觉全身气血溃散,气若游丝,看着眼前几個蠢货,终于是忍不住了: “你,你们就不知道把我挖出来?!“ 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任小枭几乎昏厥过去,一干身受重伤的东厂高手这才艰难的搬移巨石,将他抬了出来。 伤,太重了。 不止是任小枭,除却见势不妙溜走的,在场人人重伤。。 “他似乎手下留情了… 僵硬的扫了一眼四周,眼见人数少了小半,心头不由咯噔一声: “其他,其他人呢?” 一个小太监挣扎着靠近,面色惨白:“好些兄弟都伤的严重,附近的百姓援手,送往医馆去了…” “百,百姓?!” 任小枭头晕目眩,几乎吐血:“蠢,蠢材!哪有百姓,敢靠近,靠近咱们!你们…“ 一口逆血喷出,任小枭再跌到地上,心中阵阵发凉。 这些年里,怜生教多次暴乱乱,朝中大多数高手都被调派各地监察怜生,以至于,他此来所带的实则没太多精锐。 却不想这时就出了纰漏消息,只怕要走漏了… 任小枭通体冰凉,但却又动弹不得,只得勉强吞服下丹药,筋骨刺痛到无法盘膝坐下, 只得四仰八叉的尚在废城里,搬运气血调息这一调息,他心中就不由一沉,这伤势着实太重了。 那三拳,几乎震伤了他全身九成的筋骨,继而,连同他周身经络、贯通的百窍都被打的闭合。 这可不是三年五载可以养好的伤…… 未多时,他只觉四周传来一声惊呼,旋即静的吓人,猛然睁眼,就见得夜空下,一张熟悉的面孔再现 “你?!” 任小枭面色大变:“要赶尽杀绝吗?“ “若要杀你,还用等到现在?“ 淡淡说了一句,也没去瞧任小枭一眼,杨狱径直走到小溪边,随手一推,王牧之常年静坐的大石就被推到溪水中。 木箱,就在大石之下。 也不在意如临大敌的东厂众人,杨狱提起木箱,向着夜空望了一眼,苍鹰振翅而来,速度极快。 正是他留在龙渊城外多日的苍鹰与大黑狗。 “等,等等!“ 任小枭忍痛开口:“你为何不杀我?“ “杨某从来不是嗜杀之辈,你与我无冤无仇,此来也无恶意,我又为何杀你?” 杨狱足下发力,踏风而起,在一众人的注视之下,落在了俯冲而下的苍鹰背上: “但若有下次,就休怪杨某手下不留情!“ “杨狱。” 声音回荡之间,任小枭神色几度变化,最终,还是颓然一叹: “天怒真罡啊…" 半路出家,他没有学到东厂秘传的天怒真罡’,这一手阴阳磨就无法发挥到最大的威力。 以至于,被霸拳所克。 而上乘真罡的极限,已到,他再难有寸进,而那杨狱,不但身怀诸般绝学,更有着道果加身。 呼! 苍鹰高鸣,展翅而去。 杨狱立于风中,回望减小的龙渊城,诚如他所言,他并非是个嗜杀之人,但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留下任小枭及一干东厂之人,自然是要尝试冥书。 天地幽三书,纵然在传说之中,也是神话级别的存在,其上有着十方万类之名,足以让神鬼颤抖。 虽然他仅有一页残书,此时也无有执掌疆域,也可发挥出诸般妙用来。 一如此时,万象山中的一干东厂高手的气息尽被他收集,虽然无法化出可与其本体抗衡的幻影,却也可通过这气息的远近,来判断彼此的距离。 “呜呜~” 大黑狗扑上前来,尾巴晃的好似风车,亲昵的蹭着裤脚,发出呜呜声音。 哪怕是平了张灵峰之乱,杨狱也始终留着一手,让大黑狗驾驭苍鹰在城外守候。 这样,万一事有不对,也可有着退路。 “小家伙…" 杨狱靠着大黑狗坐下,喂了它一枚丹药,真罡撑开隔绝夜风,打开了木箱。 木箱之中,满是卷宗,只有上面放着两封信,信筏上是杨狱亲启’四个字。 王牧之的字迹极为鲜明,蕴含着极为强烈的个人印记在其中,见字如面 “我之位阶图,换做‘值日之神,神通分光化影 “值日之神?” 杨狱心中微动,继续往下看。 信筏中,王牧之极为坦然,道出自己的部分隐秘,甚至连同仪式、命图也未隐瞒。 “年、月、日、辰!值日之神,若要进阶九耀,需取四值道果,合以任一元辰道果…" “四值功曹?“ 杨狱心中咀嚼。 道果五类,这四值功曹,分属为神,而且,是传说之中都有着名头的天神。 只是,进阶九耀,居然需要这般多的道果? “分光化影,非单纯的‘化身神通,乃是可自光’中分化出种种奥妙的神通。 化身,不过粗浅的运用,二重之后,我甚至从那无所不在的‘日光’之中窥见了一角未来… 文字之中,精神强烈,似如王牧之当面直言。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古往今来三干年,莫不如此。但未来,却不同于以往任何朝代。” “那一角日光中,我看到中原战火四起,异族兵锋入关,大明分崩离析,十道之地,尽成焦土。 浮尸断流万龙江,血水染红万龙道。但这,其实很多人即便没有神通,都推敲的出来…" 王牧之的字迹,在此处变得锋芒深深,可见其落笔之时,心中必有莫大的愤慨与激荡。 “分光化影,一角未来…” 杨狱微微动容。 对于这位师兄,他心中忌惮从来不曾减少过,可也不得不承认,他并未对自己有过欺瞒。 只是… “我与老师,共书治国十方,实无半分夸大,其中利弊清晰,奈何,大树腐朽,根先烂,近乎无法挽回。” “大明诸王,以西府赵王张玄霸为首,其人军势强绝,武道冠绝天下,实为国之柱石…” “然而,神通不敌天数。纵然张玄霸身怀冠绝天下的武力,他仍无法平衡诸王、诸世家门阀…” 曾于他麾下效命的诸将,其中,半数门阀出身,半数,成为新的门阀世家他的凤翅镏金锐再如何锐不可当,也斩不到自己身上… 大明的弊病,杨狱自己,也有过切身的体会。 自黑山、德阳、青州,直至龙渊,他见过太多,但王牧之这一封信中,就要更为直观与清晰。 内忧、外患、以及天变将至,陡然多了起来的天灾。 而最后一点,甚至比之前两者,还要致命的多! “当世的文人、武者之多,远远超过任何朝代,这于武道而言,是从未有过的繁华盛世。 可对于天下民众而言,就是无数座大山!丹药、兵器、乃至于海量的肉食与药材,究其根本,是要落在普通百姓头上的…“ 看到此处,杨狱也不由的点点头。 亲历过换血,杨狱自然知道换血过程中的巨大耗费的,武者的增多,这个耗费就会变得越来越大。 但粮食、药材、丹药等等资源,可不是天上凭空掉下来的。 而在往年,大明疆域辽阔,物产丰富,虽然民生困顿,可于庶民而言,还可勉力活下去。 可天灾,随之而来了。 大旱、蝗灾、洪涝、大雪…… 这些年里,天下间的气候无常,其中或许有‘仪式的原因,可更多的,还是因为天变。 潮汐论中,天变将至四个字,落于现实之中,那就是足以影响亿万人的巨大动静。 德阳府的旱情,足以惊动朝廷,可据他所知,过去十年,最大的天灾,是东越道的洪涝之灾。 天灾之中,伤亡最多的,是普通百姓。 资源锐减,可武者反而还因为乱世将至不断增多,那自然,冲突、争斗、厮杀、抢夺,也随之而来。 张玄霸武力冠绝天下,可他变不出养活天下人的粮食,也杀不尽天下武者。 “天变将至,无人能够独善其身。你不成,我也不成,大离、天狼也不成,故而,三国之间,终将还有一战。” “那一日,不会远。” 整张信,到此为止,落款,是乾元十二年,春,也就是,大半年之前。 正与徐文纪离去对应。 很显然,这对师徒之间,有着旁人不理解的默契。 “天变、乱世…“ 杨狱收好信件,深吸一口气,看向木箱之中的其他卷宗,这是王牧之多年的积累或是账簿、或是情报,更多的,是他的弟子,以及,师兄弟。 徐文纪也好,王牧之也罢,两人出身儒家,所到之处,讲学几乎是必然要做的事情。 消化了好一会,杨狱打开了第二封信,然后,神色就变得有些古怪了: “龙渊三州,先取其一,以白州为上、云州次之、青州再次之…" 这不是巧了? 第484章无题 一张通缉令,就那么在锦绣山河榜张贴当天的傍晚,一同张贴了出来,引得满城沸腾。 本就因名列山河榜而声名鹊起的杨狱,声名在这一张通缉令的张贴之后,瞬间攀升到了顶峰。 引得无数人为之哗然。 人元大丹、地元大丹、神功道术、道果…这通缉令上的宝物,无一不是江湖武人渴求之物。 尤其可怖的是万锻神兵与法器…… 前者,放眼古今三千年,也不过十数而已,后者据说更为稀少罕见。 同时拿出如此多宝物的通缉令,如何能不引得一干武林人士沸腾。 一时之间的讨论,甚至超过了锦绣榜上的十八惊惶’,并在一片翎鹰的飞渡之下,向着四面八方扩散风潮涌动。 万龙城,东南,薛府大宅中。 “黑山老妖、张玄霸… 刚放下没了光芒的圆光镜,薛地龙尚在沉吟之中,就听得院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一面阔方正的中年人跨步来到院前,躬身求见,得到允诺之后,跨步进来,神情凝重的递上一张通缉令: “薛公,这是刚从皇城流传出来的通缉令,是两厂签发,上有陛下的大印,据说,已经由两厂一卫一门,传往天下道州府县…" 未经内阁,直接签发的通缉令… 薛地龙微微皱眉,掀开了通缉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由极高明画师所画的画像。 那是个弱冠上下,虽算不得容姿清俊,却也让人见之难忘的少年人,而最为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其眉宇间的睥睨桀骜。 “杨狱…“ 扫过这张通缉令,薛地龙的心头就是一跳。 这些年里,由他亲自经手的通缉令不在少数,可却从未见过悬赏如此之高的。 不但开出了地元大丹、万锻神兵与法器,居然都拿了出来。 更让他惊异的是,这通缉令上的悬赏居然分为三個档次,最为贵重的,竟然是要将此人擒回万龙城? 这是 “坊间传闻,此人得罪了陛下,不过东西两厂守口如瓶,并未有所泄露." 方正中年人低声汇报所知: “但在这通组令张贴之前,徐文纪曾在殿外求见,而黎白虎,曾亲自进宫,似极力劝说陛下招安此獠…… “黎白虎,武夫也,徐文纪,腐儒罢了!浑不知,他们越是跳脱,老夫就越是稳如山岳。" 薛地龙摇头失笑: “相比之下,王牧之倒是更棘手几分。徐文纪留下的人脉,几乎都是他在掌握,无法逼他回来,徐文纪,就杀不得…" “王牧之…" 中年人神色微紧。 “陛下心深如海,手段酷烈,老夫都要心惊,可他到底出身贵胃,君天下太久了,却哪里还懂得礼下于人?” 放下通缉令,薛地龙缓缓起身,负手踱步,推敲猜测: “观其行,看其人。杨狱此人,出身卑贱,流民乞儿,老吏养子,陡得造化,少年成名,难免愤世嫉俗,看他一路行来,杀县令、下府主、凌迟州主、戮杀王子… 不难看出,这样的人,于上位者有着莫大的逆反,弱小时,或可忍耐,一旦起势,就再难低头,欲要捆缚,只要施之以礼,动之以情中年人躬身聆听。 “陛下御下有道,可见多了摇尾乞怜的恶狗,却不懂得怎么熬鹰了,只怕是被当面拒绝, 甚至,痛骂!” 扫了一眼通缉令上的大印,薛地龙心下笃定: “只怕咱们这位陛下,还想着打折此人的脊梁,要他心甘情愿的的臣服。可惜,只怕适得其反,要为天下再添一反贼了!" “薛公英明。“ 中年人不明就里,却也只得躬身赞扬,只是…… “此令一下,此人只怕无所遁形,纵然想要造反,只怕也是不成吧?" “你不懂。" 薛地龙微微摇头: “你可知,为何朝廷高手如云,陛下却还要发下此通组令?非是他慷慨大方,而是力有不逮了, 天下九道,除却麟龙道之外,何处没有反贼?怜生教蛰伏多年,那老妖婆蠢蠢欲动,陛下是个聪明人,哪怕暴怒,也不会失去理智…“ 当今天下,朝廷仍有着冠绝天下的实力,两厂一卫一门更胜任何势力。 可天下广大,再如何强横的高手,也不可无视那千山万水,凭空娜移,故而,这些年的天下局势,直似人按水漂。 此处按下,他处又起,循环往复,耗费了巨大的精力与人力,可又偏偏不得不做。 “所以…“ 中年人似懂非懂。 “小林子,武道修持之余,也要多读书" 薛地龙有些无语,看了一眼自己的得力助手,叹了口气: “朝廷之内,万锻神兵,共有几口?“ “万锻神兵?除了太祖的配兵之外,朝中的万锻级神兵有霸尊神枪、蟠龙棍、秦王甲,除此之外,还有马踏江湖之时,从武林中收缴来的,百花杀,神锋剑,达摩降魔杵…" 说到此处,林破虚才有些回神: “陛下是想引铸剑山庄、烂柯寺、大蟾寺等武林大派出手?“ “天变在即,这些武林宗门过分低调,陛下大抵也是想要武林热闹起来?“ 薛地龙神色微肃: “传令内阁,起草书信,通传天下诸道州…“ 林破虚眼皮狂跳:“薛公,您不是很看好那杨狱,怎么如此" “熬鹰,自然要先将他打落尘埃,非如此,如何施恩?" 薛地龙微微一笑: “王牧之,一个已够了,不需要再多一个了… 呼呼~ 云海翻腾,苍鹰翱翔。 杨狱静坐于鹰背上,极目眺望,云海之下,山岭大地皆一晃而过。 大明疆域辽阔,于寻常人而言,能走出府县之地的,万不足一,绝大多数的人,一辈子都离不开方圆五百里。 走南闯北的镖师、商会才会走出府县州,可多也止步在道这一级。 只有武功高强的武者、世家门阀的商队,才能够通行天下,来往各道。 行路难,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因此,历朝历代,但凡大一统王朝,多行分封诸王,以一姓牧一国,诸王牧诸道。 各州、各道,都有着精锐驻军,如龙渊这样的国之边关,更驻守着数十万精锐。 犹如国中之国。 “云、白、青…" 杨狱心中自语。 数日时间,他已全盘消化了王牧之留下的诸般情报卷宗。 徐文纪的遗留,是极端庞大的,其一,自然是两师徒深耕的云州,数十年耕耘,云州之地,多是他的门生故旧。 不是门阀,可其势力,却又不逊色于门阀了。 云州之外,青、白二州,同样如此,王牧之的门生,极少有做大官的,多从小更、幕僚做起。 有的仍是小吏,可也有如余凉这样,深得魏正先信任的,一军二号人物。 反倒是白州,因方征豪霸道排他,只有密几人,可那拦山学院的副院长,就是王牧之的师弟,风君子。 两人皆是儒林之中名头极大的“徐氏六君子”中人, 只是,如王牧之一样,他们都被开革出了门墙,徐文纪绝不认他们,而他们,也从不与之联系。 “乱世将至啊。” 杨狱心中微叹。 如王牧之这样,看似无有威胁,实则潜在势力极大的人,天下又有几多? 再一次,他嗅到了浓烈的风雨将来的气息。 杨狱静坐良久,直至耳畔传来风声呼啸方才睁眼,一缕金光穿过云海,快速逼近。 这是金翎鹰中的异种,王牧之亲手喂养的,此异种飞行速度极快、极远,而且,有着超乎寻常的寻人之能。 呼! 取下信筏,看了一眼蹲在大黑狗头上梳理翎羽的金翎鹰一眼,杨狱打开了信筏。 “有余景坐镇黑山城,老爷子处就不必担忧了。朝廷纵然势大,也不可能调武圣去擒拿老爷子. 杨狱松了口气。 “龙渊王府势弱,三州之地,明里是只有白州失去掌控,可实则,只有青州一地了" 杨狱心中泛着思量。 诚如王牧之所言,边关三州,要取其一为根基,可真要欺负老弱,他又怎么对得起掌中那口乾龙弓? 手中摩擦着瓷瓶,这是裕凤仙赠他的人元大丹,也是王府仅存的两枚… 沉吟片刻,杨狱取出笔墨,就着鹰背书写: “天下九道,何必非龙渊不可?师兄即是为民起事,何不考虑西北道?听闻西北道兵荒马乱,强梁四起,百姓民不聊生…“ 将信塞给金翎鹰,又喂了几颗丹药,送走了这金贵的鸟,杨狱心中大石方才落地: “我果然不是帝王之才" 书信之后,王牧之如何反应,他还不知,但做出决定,他心中就平静许多。 手抚鹰背,通幽催使,准备改易这头苍鹰的命数。 命数的改易,是要慎之又慎的。 通过在大黑狗身上的尝试,他发现,频繁的拨弄同一个生灵的命数,那冥冥中的阻力,会随着次数增加而递增。 哪怕它并不会反抗。 【苍鹰】【命格:无】【命数:二绿二灰一白】【异种(淡绿)、钢筋铁骨(淡绿)、食肉(白)、命短(灰)、凶残(灰)】比起大黑狗,这头苍鹰的命数要好不少,而且,数量也要多出两条。 以他通幽目前的层级,是无法增添命数的数量的,在某种意义上,这就代表着潜力。 "命数改易,无法大幅度跨越,上次,我尝试将气血如龙换给小黑,几乎让它崩溃. 杨狱心中转过念头,并未急着动手。 前后不过两三日的光景,除非圆光镜普及,否则,连政令都远远无法传递到这遥远的边关来。 更不要说追杀了, 唳! 这时,苍鹰轻鸣一声,落向大地,疾风呼啸间,如巨兽横卧在平原之上的青州城已映入眼帘。 第485章无题 相隔两年余,青州城城外的聚集地,已初步竣工,于青州东侧,好似卫城。 不止是当年的数万灾民,后续受灾的流民,也都陆续汇聚在此,乍一看,很有些繁华的味道。 徐文纪兑现了他的诺言,让他们居有屋,并将自四大家处得来的土地分租出去。 “徐老知晓这一幕,当很是欣慰。” 杨狱驻足,没有进去打扰。。 半响后,他进来青州城,一如他所料,城中并无关于他的通缉令,万龙城的政令,来的没有这般快。 杨狱并未隐藏身形,他的到来,很快就传遍了全城,敬畏着有之,讨好者有之。 铁峰匆匆而来: “你离开之后没几天,秦姑娘就离开了,她走的很突元,但留下了信件…“ “离开…“ 杨狱微微一怔,接过了信件,没有急着拆开,而是看向铁峰。 他在青州停留的并不久,除却铁峰之外,也没有几个相熟的人,此来,不止是要寻秦姒,也要与他见一面。 “刚听说你在龙渊城做了好大事,你立下此等大功,只怕不日就将平步青云了…“ 铁峰的恭维声中,带着感慨。 他还记得眼前这位初来青州之时的场景,一晃不过数年,自己还是之前的自己,可他,却已然鱼跃龙门,不是凡类了。 “平步青云…” 杨狱语气微顿,转而询问起铁峰的近况。 说起这個,铁峰脸上笑容更浓了几分,这几年里,六扇门俸银、人员都有不下的削减。 但因着杨狱的干系,他虽末能更进一步成为铜章捕头,可一应待遇不降反增,数次人员裁撤,也都与他无关。 不止这样,最近家中添丁,各路士绅都送来礼物。 杨狱静静听着。 此刻,他才切身体会到魏正先的难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无论前世今生皆是如此,可反过来,亦然。 说着说着,铁峰察觉到了异样,神色微紧: “你该不会…” 杨狱取出金票一张:“这是五百两金票,拿着它,买个马车,带着妻小,去黑山城吧。” “你?” 望着眼前的金票,铁峰眼皮一颜:“你犯事了?“ 他心中有些发毛。 这得多大的事,连相交的朋友都要跑路?! “前些天,骂了乾亨。” 杨狱没有隐瞒,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他尽快起身,买些丹药之类,起身告辞。 “骂了乾亨…” 铁峰怔了好一会,猛然反应过来,身子都是一颤: “乾亨?! 看了一眼匆匆离去的铁峰,杨狱这才打开信件,娟秀的字迹仍带着秦姒的印记,只是有些匆忙。 或许是害怕信件外流,她并未多说什么,只说了一个地点,以及自己将要去何处。 “林道人出事了? 杨狱收好信件,心中思量。 没有急着赶路,大街上,他挥金如土,采买玄铁等珍稀金铁、药材,顺道还走了一遭六扇门,见了步灵虚,换了一批丹药。 只是,六扇门的困顿肉眼可见,步灵虚硬着头皮,却也拿不出太多丹药来。 “六扇门都如此困顿…” 杨狱心下摇头,正准备离开,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吴长白?“ 杨狱心中一动,下意识催使通幽,这一瞧,顿时察觉到了不对,眼神变得惊异。 上次见面,他记得自己汲取了吴长白的三条命数,包括勇冠三军’贵人扶持’以及位极人臣。 之后,他的命数就变的一片混沌,而此刻再看,他的命数又清晰可见了。 甚至于,他的命数又自恢复了。 只是… “那几条命数全都褪色了,位极人臣从淡金变成了淡红?“ 杨狱有些惊诧,神色不免有些古怪。 命数如果会褪色,那如果列土封疆从淡金蜕成灰、白呢? 难不成,还能从裂土一道一州,变成一村一山? 呼呼~ 夜风徐徐,吹散浓雾,天边渐有自光,黎明将至。 呼! 迅疾的马蹄声由远而今,绕过一片灌木,来到一处山林之前。 “吁!“ 赵坤抖动缰绳,停下马车,还未说话,神色突然一紧。 他极目望去,只见山林之前,两帮人遥遥对峙,其中十多人,身着相似道袍,手拿拂尘长剑。 另一人,则是面有疲惫的林道人。 “师叔。“ 赵坤神色一紧,匆忙上前,就听得声声剑鸣,那十数个道人如临大敌,几乎暴起。 “住手!“ 赵玄一轻扬拂尘,呵住一干师侄,微冷的眼神看着林道人: “林道兄,家师发话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内,你若再闯,可就休怪贫道不客气了。“ “赵玄一,就凭你,也想拦我?” 林道人的道袍凌乱,却不见丝毫狼狈,仅仅负手而立,就逼得一干符水观的道人如临大敌。 “若是二十多年前,贫道自然拦不住,可如今,大抵可以。” 赵玄一面沉如水。 眼前的道人,气息不稳,明显旧伤与新伤皆有,然而,他仍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二十年前,他曾参与过擒拿林道人,那一战,让他记忆犹新,其人的武功,已非寻常大宗师可比。 若非其人深受道伤,只怕早已破开武圣之门了。 “很好。“ 扫了一眼马车上的秦姒,林道人微微点头,正要动手,身躯突然一颤。 林间,传来了苍老的声音: “老七,住手。“ “师父!” 林道人虎躯一震,哪怕之前就感应到了师父的气息,可听得声音,仍止不住心头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师祖?!“ 赵坤惊呼一声。 刚下马车的秦姒也忍不住震惊,她望向山林,之间夜色之中,两人并肩走出。 半枯半荣,发丝半黑半自的云泥道人身侧,是一个身形高大且瘦弱的老者。 他似是受了极重的伤,走路的步伐都有些不稳。 这就是祖师? “师父!“ 望着熟悉的身影,林道人双膝跪地,多年伤痛都不曾落泪的他,止不住热泪盈眶。 “不哭,不哭。” 老道艰难抬手,抚着爱徒也自花白的头发,声音中带着欣慰与酸涩: “当年,你不该来。” “师父,弟子该死,该死!当年,当年…" 林道人虎目含泪,眼见师父如此模样,心中懊悔愤怒到无以复加。 当年,他分明都趁机潜入了那院子里,可咫尺而已,他竟然都没有认出老师来… “这是为师的劫数,当年你若真发现了我,只怕你我师徒,就要共赴幽冥了。“ 真言道人显得洒脱,得脱劫数,身上的剧痛与心灵上的侮辱,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道兄功行似乎更进了" 云泥道人微微拱手。 他都没有想到,那老妖婆的手段会如此的残忍,但见得老道的洒脱,又有些感怀。 “进不了了。” 真言叹了口气,抖着道袍:“皮囊已坏,道路已绝,若非如此,玄霸也救我不得. “师父,您的身体!" 这时,林道人方才醒转过来,他抓住老师的手臂,心中顿时一惊: 您… “二十七年,一座山都要吃空了,遑论老道我?“ 真言笑容有些苦涩: “精、血、气、神、寿,都空了…“ “福生无量天尊!“ 云泥道人悚然动容,这才知道眼前老道是承受了何等巨大的痛苦。 同时,心中也是发寒。 那老妖婆,居然真的吃人… “畜生!“ 林道人双目尽赤,几若非真言老道按住他的肩膀,只怕就要暴起,冲进大衍山与之同归于尽了。 “老道尚不是对手,玄霸都不成,你又能如何?” 真言无奈摇头: “她,不是人。 不是人… 这并不是真言宣泄怒气的污言,而是他发自内心的感叹: “当年,她化身与我相交,诓骗老道拦阻玄霸,趁机偷袭,我还曾心有不服,可之前玄霸闯山却让老道明自,她的功行,已是古今未有了…“ “她…“ 林道人忍的几位痛苦,太阳穴都被青筋覆盖。 “真言道兄所言甚是,这老妖婆,已非人也。赵王爷都无法杀之,天下只怕再无人是她对手… 云泥道人神情凝重。 见得凤翅镏金锐暴起,他就心知大战将至,在此等候,亲眼见证了那一场旷古绝今的大战。 除却八千玄甲未随身,张玄霸已尽出了手段,可也不过堪堪迫退那老妖婆而已。 若非这符阵,哪怕自己相助,胜负只怕也还难料 “真言道兄,此回朝廷,贫道定当如实回禀,为玉龙观翻案…" "翻案?!” 林道人无比粗暴的打断了云泥道人的话,赤红的双眸泪迹末干: “案可翻,可我观中数十条人命,谁来偿还?!“ 云泥叹息,无话可说。 数十年里,玉龙观始终被朝廷围杀,究其根本,是当年那老妖婆,不止偷袭真言,还抓了朝廷六位大宗师。 之后,朝廷暴怒,却是谁都无法劝阻… “血债血偿!” 赵坤低吼,也是泪流满面。 只有秦妙默不作声,她来到祖师身前。 “此事,实非符水观可管。" 云泥道人摇摇头。 他虽是方外之人,却也明自,这样的血仇面前,不是言语可以化解,当即拱手,告辞离去。 符水观的一众道士也随之离去。 真言按着弟子的手臂,微微摇头。 “师父,您坐下,弟子为您疗伤…" 林道人收敛心中的激愤,小心蛋翼的搀着老道坐下。 “这不是伤…“ 真言摇摇头,却也没有拒绝弟子的好意,盘膝坐下。 “师叔祖,让弟子来试试。” 秦姒开口了,她上前一步,尝试催发神通为祖师疗伤,可手刚搭上去,就触电也似收了回去。 肉眼可见的黑雾随着蔓延,就要将她整个吞噬进去。 “咒术?!“ 林道人面色一变,秦姒步步后退,双手间自光接连闪过,足足十数次,方才将那黑雾驱离。 待得停下来之时,面色都有些发白了: "咒类神通,钉头箭书!" ***** 第4886章求月票喽 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秦姒面色煞白,那一瞬间,她只觉一支箭直钉眉心而来。 若非她反应快,神通又有克制,这一箭,只怕就要入体, 这一幕,像极了她曾在道藏之中看到的那一种咒杀神通,钉头箭书。 砰! 这时,林道人沛然掌力才将散乱的雾气震碎。 “真要赶尽杀绝!" 林道人的脸色铁青,五指捏的咔咔’作响,却又自心底升起无力。。 那老妖婆的手段,他太清楚不过了,不要说重伤未愈的他,便是他恢复全盛再跨过武圣门槛,也不是对手。 “钉头箭书。” 真言老道的口鼻间溢出黑血,脸色同样极为难看: “想不到,她竟然还有这种奇诡的咒术神通“ 没有人知道世上到底有多少神通,正如道果的种类与数量无从估计,但历朝历代以来,都有关于道果、神通的记载。 咒术神通,在所有神通之中,都属于极为特殊的一类,相传,此类神通发动极难,可一旦催发,纵是大罗神仙都无可抵御, 在传说之中,都算是极为奇诡的神通。 “那老妖婆,当真无人可制吗?!" 林道人无法平静。 “老而不死是为贼,她自言与陆沉为友,与达摩论道,和退道人论武,存活至今,怕已近三千年。 如此漫长的岁月,底蕴之厚,实难形容,想要与之抗衡,太难,太难" 真言老道说着不由咳血: 若玄霸能跨过那一道门槛,或许有三成可能,但,也仅有三成… “三千年” 听得这句话,不要说是赵坤,便是林道人,都不由得失声三干年何等之漫长? 古往今来,有史可查的王朝,至多追溯到秦末,而秦末至今,堪堪三千年而已! 三干年里,王朝更迭都已数十次了! 陆沉、达摩、邋遢道人,乃至于诸般能够在岁月之中留下痕迹的天骄先贤,都已逝去。 而她,还活着 “非人… 直到此时,秦姒才真正理解了祖师口中‘她非人’的真正涵义。 人,是无法活的如此漫长久远的。 “她不是无敌,一干多年前,邋遢道人曾以七劫剑,伤到她…“ 说话间,真言老道又自咳血而出他的伤势,已然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于他自己的感应之中,他已然没有了肉身。 “师父!“ 林道人上前尝试,输入真气,只觉他的身体好似筛子,输入再多的真气,也留存不下半点。 他不甘,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直至全身真气几乎耗尽,才在老道接连的训斥声中停手。 “神通之伤,实非武功可破。" 老道阻止了弟子,眼见他还要尝试,语气变得沉重: “你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 “弟子…“ 林道人颓然一叹,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他的百窍皆伤,真气不足寻常大宗师的十分之一,若不然,他还想再尝试一二 “师祖,我再试一试" 秦姒擦拭着脸上的汗珠,呼吸不畅,接连十数次催使神通,耗尽了她的精力, 此时全身疲惫。 “不必了。” 真言摆手,神情有些落寞: “命该如此,那便如此吧。“ 秦姒咬咬牙,强撑着精神上前,赵坤想要兰她,被她推开,双手间白光再放, 按在了真言老道的肩上。 这一次,没有了黑雾的阻拦,十分顺利,但数次驱离,她的身躯颜额抖的厉害老道的气色却仅有一丝好转。 终于,秦姒也不得不罢手: “不行,以我目前的神通层级,无法驱离师祖身上的神通之伤,晋升二重,只怕也未必足够…“ 林道人眼神赔淡一瞬,复又燃起: “二重不成,那就三重!我便不信,以九道之气运,无法让你神通晋升!“ 闻听此言,赵坤心头不由一沉,看向秦姒,后者脸色虽然煞白,却还是开口了。 “师叔祖,弟子…” “你的命,我给的!” 林道人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眼神中有着不忍闪过,更多的,却还是强硬: “二十年养育、授业之恩,难不成,比不上那小子与你寥几面?” 秦姒神色黯淡,真言老道却是低声开口了。 “老七! “师父。“ 林道人神色缓了下来。 “二十年不见,你越发的偏颇了。" 看着发丝花白的爱徒,真言口中的训斥也不免缓了几分: “携师恩以压弟子门人,为师可曾如此教过你? “师父… 林道人低头认错:“弟子错了,可…” “师祖。” 这时,赵坤咬牙上前一步,低声为师祖诉说着前因后果从林道人等师兄弟惊闻道果去寻,收养秦姒,得王牧之援手寻的潜龙事无巨细,—一说出来。 “而那杨狱“ 话至此处,赵坤停下了,看看秦姒,又看看林道人,只觉左右为难,不知怎么开口。 还是林道人开口了:“龙渊道百年之中,天赋可入眼的,仅有三个半,一個万象山人王牧之,一个天狼魏正先。 龙渊王府悟到不败天罡的小丫头算半个,最后一个,就是杨狱。" 林道人面无表情,他哪怕心中有再多不满,也不对不承认,杨狱的天赋武功乃是上上之选。 “如此出色的少年,又与小姒情投意合,你又何苦做什么帮打鸳鸯的事情?我玉龙观,本就不忌嫁娶。“ 真言无奈摇头: “至于神通,神通再大,大不过人心… 噗通! 林道人双膝跪地,忍不住红了眼眶:“可您的身体" “一条老命,有什么打紧?“ 真言似全不在意了,招呼几人靠近坐下,询问起二十年里玉龙观的变化。 林道人神色默然,赵坤低声讲述着。 “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夜,山中有轰鸣响彻,几位师叔伯以及一干朝廷高手纷纷冲入山中。 可一夜过后,只有几位师叔伯黯然归来,朝廷的几位大宗师都不见了踪影" 说起往事,赵坤神色痛苦,他当年只是个小道童,眼睁睁的看着宗门被毁,却没有任何办法。 “朝服廷震怒,老皇帝雷霆震怒,不但派了高手围杀我等,还在各道、州、府县张贴通缉令,二十多年里,针对我等的追杀,没有一刻停歇过。 只是在张玄霸出关之后,才从明面上撤销,如若不然,只怕我等都活不到今日…" 说话间,几人心中皆有着悲伤与怒火。 长达二十多年的追杀,玉龙观上下三代被绞杀的不足十人,且都要隐姓埋名, 甚至投靠他派即便如此,仍不时有被擒杀的门人。 “为师无能“ 真言痛苦的闭上眼,干瘦的身子微微颜抖,数十年为人鱼肉的屈辱与痛楚都不及此刻心中的悲怆。 “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林道人一字一顿,冰冷彻骨。 唳! 正在此时,将亮的天边,声声鹰啼响彻,随之而来的,是闷雷也似的暴喝之声: “林道人!“ 音波回荡之间,可见一只只巨大的禽鸟飞腾而来,纵横长天高处,组成一方大网。 正是飞鹰箭队。 而立于正前两头飞鹰之上的,赫然是断启龙,以及后来的神捕韩风府! 两人气息强大,带着飞鹰箭队,好似一张天网兜头罩下! “断启龙,韩风府!” 林道人面若寒冰。 上一次,他发雷霆之怒,几乎将断启龙当场打死,然而,六大神捕之一的韩风府随之到来,将之救走。 不想,才过半月,就又阴魂不散的追了上来。 “呼!" 林道人长出一口气。 六扇门六大神捕,皆是天下闻名的高手,若只如此也就罢了,最让他棘手的, 是断启龙。 其人的武功比之自己差了一大截,可他的横练,实在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几乎不逊色千年前那尊以横练称雄的斗佛印月了。 以他如今的残躯,胜之容易,可杀之,实在太难再加上韩风府的话 "赵坤,带师祖离开! 山林之间,劲风骤起,林道人衣袍张扬,好似大鹏展翅,裹快着漫天的落叶与气流,迎向两大神捕,以及俯冲而下的飞鹰箭队。 “再来!" 断启龙仰天长啸,人如流星般坠落而下,带着闷雷与火光,赫然是以肉身撞破了气浪。 ”一个都逃不了!" 轰! 咻咻咻咻~ 平原之上,闷雷阵阵,一支支泛着凌厉寒光的箭矢从四面八方攒射而下飞鹰箭队!“ 马车之顶,赵坤毫不犹豫的吞下了燃血丹。 追杀而来的飞鹰,仅有三头,可飞鹰箭队乃是六扇门中的佼佼者,任何一人的换血层级都不会逊色,甚至还要超过自己。 加之有飞鹰之助,弓箭之利,他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勉力维持,等待师叔回返。 砰! 赤色上脸,内息飞腾,赵坤尽起剑光,拼命舞剑,将绝大多数的箭矢拦截在外。 轰! 某一刻,赵坤耳畔有雷鸣响彻,继而虎口刺痛,一支玄铁箭好似鬼魅一般洞穿了他的剑网,将他的长剑荡开。 继而,另外两箭,带着冰冷的气息,呼味而至,在他目欲裂的眼神之中,射向了车厢! “律律!“ 龙马受惊,猛然立起,秦姒出手,拉动马缰,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两箭,可马车也被震碎小半。 然而 “韩风府!“ 远处,传来林道人惊怒长啸: “你敢!” “林道人,你已经废了,纵然名列山海榜前列又如何?今日,你的气数,我三人便取了!" 断启龙尽绽锋芒,神通催发,悍然相迎,拦腰撞向林道人。 “三人?!“ 赵坤悚然一惊。 一肩抗大刀,气势如虹的壮汉,横兰于马车之前,单凭气势,就迫的两匹龙马再不敢前进一步! "赤发神锋,方宇龙!” 秦姒下意识拦在师祖身前,真言却哪里肯,起身下了马车,道出了来人的身份。 六扇门的六大神捕,不是一成不变的,如断启龙、韩风府,都是近二十多年才提拔起来的。 而眼前之人,却是二十多年前,就成名了。 真言老道,你居然还活着?不过,你这伤. 大汉横刀身前,先是如临大敌,旋即看出了虚实,眼底泛起幽光,正要说话, 心中突然一动。 猛然拾头,只见得天边泛起一轮红日,更以极快的速度呼啸而至。 红日?! 大汉眸光一凝。 其余几人连同天上的飞鹰神箭手,也都随之望去。 那呼啸而至的,哪里是什么升起的红日? 分明是一支赤金两色夹杂,裹挟风雷震爆,拖着长长尾炎而来的玄铁箭! 第487章吾乃天空4之王 轰隆! 似有落雷自天边滚滚而来,绵密的音爆练成一片,由远而近,在长空之中留下经久不散的灼灼气浪。 “那是?!" 方宇龙瞳孔收缩,极目远眺之下,只见长空之上,苍鹰横渡,云海之间,玄衣持弓。 玄铁上弦,乾龙咆哮。 “杨…" 脑海中的念头还未闪过,已化作刺骨的寒意充斥全身。 砰! 方宇龙足下发力,气与血交织沸腾,横在身前的大刀绽放豪光,催发出一条长达数丈的净狞龙首,直迎而上。。 上乘武功,绝龙刀罡! 轰! 不及再有任何反应,闷雷也似的音波在平原之上,那箭矢破空而至,带着极致的光芒坠落而下。 直撞向将将腾空怒啸的刀罡龙首。 轰隆隆! 大地猛然间颜抖一下,波浪也似的涟漪纵横扩散,直将方圆十数丈之内的碎石草木都震的冲天而起。 唏律律! 龙马嘶鸣,马车倾覆,赵坤眼疾手快,拉住秦姒与祖师暴退数步,只见气浪与烟尘弥漫视线。 偌大的平原都被飓风填充,数之不尽的草木都被压着低头。 砰! 一次碰撞,方宇龙暴退十数丈,衣发皆扬,怒目而啸: “天意四象箭,你是杨狱!“ 唳! 苍鹰长鸣,云海翻腾,杨狱目光如炬,遥隔数里之地,已将所有人的神情与动作收入眼帘。 “呼!” 见得秦姒安然退后,心中这才微微一松。 除却遇到吴长白稍微耽搁,以及为座下苍鹰改易命数之外,他这一路上停也未停,数次催使千里锁魂,终于及时赶到。 只是…… 他的目力何其之惊人,一眼扫过,就发现了极远处正自厮杀的断启龙、林道人、韩风府。 同时,也看到了山林之中四散的六扇门精锐六扇门六大神捕,每一位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精锐小队,如断启龙的飞鹰箭队、 韩风府的山鬼小队。 前者不必多言,箭阵组成,足可逼得大宗师进退维谷,后者的合击之术,乃是六扇门之冠。 几可媲美东越王当年创下的‘鸳鸯阵’,九十八人列队,足可抵御干百骑兵冲锋。 有着绞杀宗师而自身无损的战绩,更曾在韩风府的率领之下,有着逼退两尊大宗师的流言…… 但对于这两者,他几乎只是扫了一眼,目光所及,却正是垂垂老矣,兼重伤在身的真言道人。 这老道的气息… “杨狱…” 赵坤灰头土脸,可见得来人,心中也不由的一松。 “杨大哥。” 望着乘鹰而来的杨狱,秦姒心中不由的安定下来,可旋即又有些担心。 六扇门此番三大神捕皆至,明显是布下罗网…… “那口弓… 真言老道眼底闪过回忆,认出了那口神弓,只是…… “他便是杨狱?” “飞鹰箭队!” 方宇龙狼狈暴退,横刀护身的同时,也自发出一声长啸,即是向着远处的两人示警,也是呼唤飞鹰。 大宗师百窍皆通,真气雄浑,甚至有轻功绝顶者,可横掠百丈而不落地可再如何高明的武者,也无法与鹰鸟相比。 咻咻咻咻~ 不需方宇龙催促,脱离箭队的三个飞鹰神箭手已然极速拉升而起,弓弦连弹箭矢破空。 飞鹰箭队乃是六扇门精锐中的精锐,人皆强弓劲弩,此刻见得来人凶猛,哪有丝毫大意? 虽是三人齐射,却射出大片箭雨,由着各個角度射向了极速而来的苍鹰。 同时,飞鹰后撤,分散,拉开,显然有着极为熟练的高空追逐经验。 远处,见得这一箭动静的飞鹰箭队,也散如烟花,从四面八方围杀而来。 崩! 乾龙半张的一箭射出,逼得方宇龙暴退之后,杨狱自然换了四象弓在手,只听得弓弦炸响。 一弓四箭! 轰! 流光如火,卷起漫天罡风。 四箭分化,各自裹挟真气罡风,显现四象之形,怒啸着冲散了三个飞鹰神箭手的箭雨。 更余势不减的冲杀向三人。 天意四象箭?! 飞鹰箭队认出了这门上乘箭术,更感觉到了莫大的威胁,没有任何商议,所有人就再度发箭。 飞鹰箭队,最早可追溯到六扇门成立之初,所学箭术同样属于上乘,名唤追星箭法。 而除此之外,更有一手, “锁天箭阵!“ 咻咻咻咻~ 所有飞鹰神箭手,无论身在何处,齐齐出箭,以那首当其冲的三人为中心,所有人的箭矢都似受到感召一般,纵横交汇起来。 数个呼吸时间,竟似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箭网,向着怒啸奔腾的四象箭笼罩而下。 “呼!" 见得此幕,那三个飞鹰箭手方才松了口气,然而,不及三人催促,脚下的飞鹰突然就发出惊恐尖鸣。 “什么?! 三人心头一惊,就见得箭网之中,那流光裹挟的箭矢,本已在细密的碰撞声中被击落。 然而,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那四支箭矢竟似是有着生命一般,在箭网之中左突右冲。 绵密的碰撞之后,竟然突破了箭网的笼罩! 唳! 飞鹰尖鸣,被箭矢洞穿,带着三个箭手惨叫着跌下上百丈高的长空,跌落平原,筋断骨折。 “怎么可能?!“ 见得这一幕,不要说是一众飞鹰箭手,便是地面上的方宇龙,都大吃一惊射出的箭有生命’这本是一句对神箭手的赞许与恭维,并不意味着谁人的箭真有生命。 极高明的箭手,自然能通过对于真气的掌控,使得箭矢拐弯,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操作。 可眼前这一幕,实是超出了箭术的范畴! 已经被射落的箭矢,居然还能二次发威! 轰! 劲风咆哮,杨狱再出数箭,令所有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再度发生了。 他所射出的箭矢,好似传说中的飞剑一般,环绕着他所乘的苍鹰追风而动。 好似一张绵密的箭网,将飞鹰箭队所射出的所有箭矢,统统拦截在了周身数丈之外! “世上还有这样的箭术?!” 飞鹰箭队的箭手惊呆了。 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毕生只修持追星箭术,日日打磨,岁岁苦练,虽因天赋限制,未见得人人皆是神箭手。 可箭术功底自问不逊他人,可眼前这一幕,简直匪夷所思! 飞箭? 飞剑! 一片哗然震惊声中,杨狱再度开弓,弓拉满月,箭出连环,一人一弓,就压下了整支飞鹰箭队! 宛如空中之王。 “此人的箭术,竟到了如此地步?!“ 方宇龙面色沉凝,一口大刀摸的‘咔咔作响。 可遥隔百丈还多的高空,他纵然想要插手都办不到,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箭矢横空,飞鹰坠落。 心中痛怒夹杂,同时也泛起凉意以此人的箭术,加之其座下那头明显不同于凡类的大苍鹰,想要将他缉捕归案,只怕他们六人齐聚,都不可能… “啊!” “啊!” 远处山林,断启龙悚然一惊,猛然抬头,就见得飞鹰坠落如雨,血撒长空。 不由的目批欲裂: “你敢!” 断启龙勃然大怒,赤火燃烧,神通再发,生生抗了林道人一掌,咳血中拔地而起十数丈,跃上飞鹰之背。 向着远处直冲而去。 “你!” 断启龙猛然离去,韩风府顿时压力大增,他的武功本就远逊林道人,哪怕其身受重伤,两人联手才堪堪匹敌。 此人断启龙抽身离去,他顿时有些招架不住,不由得低喝一声,唤来自己的山鬼小队。 砰! 一掌震退韩风府,林道人的神色也不由的变化。 他是何等的感知,哪里察觉不到来人的身份,一时间,心中震惊与复杂并存。 他没料到这小子会突然前来援手,更没料到,相隔不足数月,这小子武功箭术,似又有了暴增那一箭,居然让他都有些动容。 "林道人!" 眼见敌人分神,韩风府见缝插针,抬手就是一式大威神掌,浪潮三叠,抨击而去。 “滚开!" 林道人须发皆张,哪还有半分心思与之纠缠,大袖掀起,澎湃的掌力汹涌而出,再度击退韩风府,嘴角溢血。 却不等山鬼小队合围而来,足尖一点,人如鲲鹏,横掠出山林,直追马车所在。 “休走!” 韩风府逆血上涌,却也不甘放其离去,低吼一声,跨步追上。 唳! 两人的速度极快,断启龙乘鹰而去,速度更快。 可再如何快,也比不过杨狱的箭! 轰! 轰! 长空之中,闷雷滚滚,气爆声与惨叫声夹杂着回荡在整座平原上空,一只只飞鹰坠空,让断启龙的眼珠都红了。 砰! 足下发力,遥隔数十上百丈,断启龙愤然拔升,周身流光如火,神通催发,真气暴走。 竟似如流星一般,悍然而撞! 嗡! 与此同时,似有钟声回荡,犹如实质的金光在断启龙的周身流溢,于火焰之下,再化作金钟一口。 面对着漫天飞舞的箭矢,他不闪不避,更不做抵挡,只以身撞,展现出了超乎想象的横练体魄。 “杨狱!” 呼呼! 凌冽的寒风之中,杨狱不慌不忙,看到最后一头飞鹰坠落,才收起四象弓。 在断启龙惊怒错的眼神之中,取乾龙在手弯弓, 搭箭! “杨狱,在此!” 第488章大唐末高甲,四大神拳 呜~ 似如苍龙在低吟,乾龙弓开。 一如初次拉开,这一下,全身精力就如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赤金色光芒交织,璀璨犹如烈阳。 两色夹杂的光芒之中,杨狱神色平静。 恍惚间,他似又看到了半年之前,那时的断启龙高不可攀,雄踞山巅,气息却比山岳更重那时的他,哪怕有着尽燃命数的手段,也无丝毫把握可以抗衡,甚至于在飞鹰箭队的笼罩之下,逃都逃不掉。。 但现在….… 嗡! 乾龙弓缓缓拉开的那一瞬间,断启龙心中的惊怒与杀意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森森寒意如潮般将他心神笼罩,这一箭,比之之前让他侧目的那一箭,还要强出一倍有余! “这弓?!“ 断启龙的心中泛起惊诧,已然认出。 “乾龙神弓?!那龙渊王妃居然舍得此弓?!!” 震惊与眼底的悚然一闪而逝,旋即,就化作坚不可摧的拳意,随着劲力、真气的倾泻,悍然打出。 于外看,这仅仅是毫无花哨变化的直拳,可随其臂展到尽头,一股滔天倒海, 动地撼天的力量,就自倾泻而出。 轰! 电光火石之间,一股蛮横霸道,论决生死的炙烈意志随拳而动,犹如倒海恶龙,在这长空之上掀起汹涌波涛。 这是一拳,却又不仅仅是一拳。 拳力汹涌澎湃,更似有干层之多,层层叠叠,仿佛没有尽头,裹挟着震耳欲聋的气爆之鸣。 悍然绝然的打向了立身于鹰背之上的玄服神箭手。 “神拳!” 平原之上,一众人皆是仰天,有人惊悚,有人担忧,也有人骇然,真言老道神色变化,认出了这一拳。 神拳! 这是断启龙持之以扬名的拳法,以神为名,足见其器狂,可也足见其气魄。 这门拳法,是天下四大神拳之一,与西府赵王的霸拳,大离永恒月轮寺的梵拳齐名。 相传,唐末高甲,就是倚此神拳,打碎了当时天下最强大的唐王朝的都城! 断启龙当然不如当年的盖世枭雄高甲,可这拳中精义,却透过数十丈长空,深深的传递到了杨狱的心中。 拳,即是权! 同样也是足以催灭人心的势! 大宗师之战,不止在于武技与异术,更在于那百窍通,玄关开,精气神三元归一,衍生出的武道意志。 断启龙含怒而起,心思却无比之清明,他震惊于杨狱超乎想象的进步,感受到凌厉的箭势。 可同样,嗅到了其人的短板。 他的精气神,还未归一,他的武道意志,还未萌生。 以势夺人,只需一刹,即可将他当空打爆! 轰! 浓烈至极的拳势呼啸而至,似能充塞天地。 然而…… “神拳无敌… 感受着浓烈至极的拳势,杨狱的心中波澜升起。 流积山幻境中数十次直面张玄霸,万象山中,甚至有过直面邂遢道人的经历眼前的拳势固然强大,却还不足以撼动他的心神这一拳,他曾见过。 在道果四步第一步之时,他梦回唐末,曾以郑长弓之身,迎战乱军,在其中, 他曾感受过同样的拳势。 “高甲的神拳…“ 念头转过,杨狱神色平静,手指松开,满月也似的乾龙弓,于此时发出了响彻平原的龙吟之声昂! 爆鸣的龙吟声中,拳与箭,终于交汇。 嗡! 这一刹那,虚空似有刹那的停滞,如流星贯空而至的断启龙,与那爆射而出的箭矢流光,于当空定格一刹。 拳与箭的交汇处,泾渭分明,好似一口无形的镜子隔在中间,汹涌的波纹与涟漪,在两侧疯狂蔓延。 这是巨力横推气流,也是惊人的碰撞与光芒,在空中留下的痕迹。 下一刻,无形的镜子好似消失了,山海也似的气浪与光芒,汹涌拍击而下。 无比蛮横的向着断启龙,横推、奔腾、咆哮! 这是极为壮观的一幕。 好似这一箭之下,被蛮横推移的,不是断启龙本人,而是连同了他所在的那一片天空。 都在暴退! 这一刻,断启龙的神色不可抑的大变,体会到了前一刻方宇龙的感受。 眼前,似不是一支箭。 而像是一群龙象在怒吼咆哮,奔腾践踏,可怖的震动竟然透过了他的真罡,传递全身。 一时之间,他的耳畔心中,尽是筋骨摩擦的巨响。 轰隆隆! 一霎之后,才有震耳欲聋的音爆在长空响彻,汹涌的气流将命数改易之后,力量暴增的苍鹰都吹的几乎坠地。 被染白了毛发的大黑狗更是‘呜咽’一声抓紧鹰背,差点被整个吹了出去。 轰! 一箭之下,断启龙真如员石般重重落地,砸翻了半亩平原,溅起的灰尘足有数丈之高。 “断兄!“ 方宇龙勃然色变,身形如箭,长刀后托,回护断启龙,而远处,极速奔行之中的林道人,也受惊也似停下了脚步。 气爆不住回荡在天穹之上,可平原内外,却陡然陷入一片死寂,便是一片筋断骨折的飞鹰箭手,都忘记了痛呼,呆呆的看着天空。 随着那箭矢贯穿而过,一条清晰可见的白线出现在高空之中,前后足有数里好似将天空都分成了两半。 并且,那一箭,仍在向着极远处飞去。 一箭之威,竟至如斯! 方宇龙的呼吸变得急促,远处奔行而来的一众山鬼小队的高手更是‘哗啦啦散开,垫伏在林间、灌木丛中。 韩风府也是定在了原地,真气萦绕,如临大敌。 天下的高手如云,可神箭手从来是最为令人忌惮的,没有之一。 此时身跨苍鹰,且击落了所有飞鹰箭队的杨狱,长弓所在,纵然是大宗师,都要屏吸凝神。 六扇门的两大神捕如临大敌,可他们到底刚知道了杨狱名列山河榜的事情,多少有些预见。 可林道人,却是真真有些不可思议了。 一别似乎还不足数月? 如此短暂的时间,他跨过熔炉凝聚真气已然很是不可思议了,怎么可能强横至此? 断启龙,可不是寻常的大宗师呼呼呼~ 烈烈风中,杨狱衣发皆后仰,涌出的汗珠被一下吹干。 乾龙神弓的消耗之大,哪怕有过一次经历,仍是无法适应,一瞬之间,整個人都似被掏空了。 想要追击补上一箭,都是不成。 可惜了…… 受到惊吓的苍鹰攀升的更高,迟迟不敢落地,而杨狱的目光,仍落在那灰尘弥漫的废墟之中。 断启龙的横练,自然比不上曾与之角力的斗佛印月,可也仅仅差了半筹而已。 他这一箭,虽击穿了他的真罡、伤及其身,却仍为破空他那一身霸道横练。 尤其是,他还有‘焚山神通于外。 最后那一刹,断启龙果断闪开了要害,付出胸腔被撕裂大块为代价,避开了他那一箭。 这让他都不得不佩服,要知道,一线之差,那就是被洞穿胸膛的后果 “天意四象箭、乾龙神弓、撼地之力,好,很好,你很好…" 灰尘之中,断启龙单膝跪地,大片平原都被砸出个方圆十数丈的深坑。 他的口鼻冒血,一头长发似被烈火焚烧,金蚕丝编织而成的衣服也干疮百孔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饶是断启龙的心性,心中也不由的闪过一丝后怕,这样威力的箭,若再来一箭,只怕就无法幸免。 好在,那杨狱只怕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发出第二箭,而自己,也不是只身前来。 “断兄?“ 方宇龙的脸色同样极差,身边汇聚来的,是大片伤势极重的飞鹰箭手。 一干人神色颤栗,如临大敌的望着天上苍鹰,以及跨步而来的林道人。 “断兄!“ 这时,韩风府也跨步而来,按着双掌,护持在断启龙身前。 “走!” 没有任何犹豫,断启龙无比果决,他咬碎了含在口中的人元大丹,重新站起身来。 焚山神通,可不止是字面上的意思。 有此神通在身,他可以焚灭一切进入己身的异种力量,并转化为真气为自己疗伤,更能以超越常人数十倍的速度吸纳药力。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追杀林道人长达大半年的时间可这箭伤… “想走?“ 赵坤后知后觉,可见得一众重伤的飞鹰箭手踉跄后退,还是有些按耐不住。 却不想被林道人按住了: “让他们走… “”师叔?” 赵坤不解抬头,心中顿时一惊,只见自家师叔的面色惨白如纸,整个人的气息跌落到了低谷。 旧伤复发了林道人漠然不语,冷眼望着缓退的六扇门一干人,没有任何动作。 “杨狱,林道人… 韩风府眼中闪过忌惮,那一箭,换做他来,只怕根本抵挡不了… “诸位,留步吧。” 这时,苍鹰再鸣,俯冲而下,于六扇门众人身前盘旋不落。 “杨狱!” 方宇龙横刀于身前,面沉如水: “你待如何?” “撼地神种,竟是被你所得!可惜,你的境界过低,纵然撼地神通在身,又能拉得开几次乾龙神弓?“ 韩风府面色沉凝,带着狼戾: “要拿下我等,你还远远不够!" “呼!" 鹰背之上,恢复了几分气力的杨狱轻轻吐息,他看了一眼众人身后面色煞白的林道人, 缓缓拾弓: “试一试,又何妨?” 第489章拳法章争锋 呼呼~ 岁近寒冬,凌晨已有凉意,晨风徐徐,更添寒意,可此时平原之上,却一片燥热。 上百六扇门的高手尽催血气,犹如上百口熊熊燃烧的火炉, 燥热之气弥散,温度陡升。 剑拔弩张。 望着那低空振翅的苍鹰,持弓而立的玄衣青年,没有人能够安之若素,纵然是三大神捕,都不由的催发真气, 如临大敌。 随着那堪称可怖的一箭落下,之前对于其人能名列山河榜的所有质疑都烟消云散。 平原之上,一片肃杀,只有一众飞鹰箭手时而发出的闷哼,以及侥幸未死的飞鹰的呜咽哀鸣。 嗤! 弓弦微张,箭矢破空。 在断启龙等人眼皮发颤间,箭矢如长虹,一箭射落了最后两头飞鹰。 自始至终,杨狱的心思都在关注着断启龙等三大宗师, 可他最先出手的, 却是射杀飞鹰箭队。 甚至于在他看来,飞鹰箭队对他的威胁,还要超过断启龙、韩风府、方宇龙。 直至此时,飞鹰箭队,尽被他射落, 或有不死的, 却也休想在对他造成半点威胁了。 只是…… “焚山神通……” 杨狱目光如炬, 身立半空,方圆数百丈之内的一切细微变化都瞒不过他。 断启龙身上的变化, 自然被他察觉到了。。 这时, 他方才明白了为何以林道人的手段,都无法摆脱此人,实在是其神通与横练互补达到了一个极端完美的程度。 前后片刻都不到,他的气力恢复都不过五成,断启龙居然已经将其身上的伤势压了下去。 这着实有些超乎预料,这恢复力之强,只怕连斗佛印月都要远远不及了…… “杨狱!” 韩风府面沉如水: “昨日神都传讯,你的通缉令即将发往天下,可终归还未下发,我等不愿此时与你为难,你非要咄咄逼人吗?!” 昨日夜间,他方才手段神都急讯,得知了杨狱的通缉令,其中悬赏固然令人心动。 但此时此刻,绝不是个交手的好时机。 不说林道人还在一侧虎视眈眈,便是此时飞鹰箭队全军覆没的情况下,他们也很难对一个骑乘苍鹰的神箭手造成威胁。 反而,只能被动挨打。 “所以呢?” 杨狱冷笑: “占据上风不咄咄逼人,等你们回返,调动朝廷的势力回来围杀,再苦苦哀求?” 方宇龙的心思,他哪里会不清楚,而这,也是他首先全歼飞鹰箭队的原因之一。 经由他改易命数之后,他座下这头苍鹰有着巨大变化,速度与实力皆有增长,只要没有大批飞鹰的围追堵截,它体力耗尽之前,纵然是武圣,也休想擒他。 “杨狱。” 韩风府还想说话,断启龙开口打断了。 这位横练大宗师蛮横的推开身前的几人,也不在乎胸前几可见肋骨的伤口,跨步而出。 嗡! 无形的气劲似是受到了感召,疯狂的向着他涌动着,如风吹火起,断启龙的身上绽放出实质的光与热。 再度催发了神通‘焚山’,眼底,是压不住的暴戾凶光: “你要试,那便试一试!” 长达半年的追逐,即将收网之时被人打破,且被一箭重创,他心中本就压着暴怒。 那一字‘退’,已然是他最后的克制。 然而, 不让退? 那便不退!! 咔咔咔~ 令人牙酸的直接摩擦声中,断启龙再度握拳,横绝天下,百花皆杀的强横拳意再度升腾而起: “以此神弓,你名列山河榜当之无愧,可断某连林道人都不惧,会怕你不成?!” 煌煌然拳势升腾而起,撕裂了笼罩平原的阴霾。 另一侧,方宇龙持拿大刀也自扬起,韩风府双拳泛着幽光。 随其话音落地,平原上空似被血气染红,山鬼小队、飞鹰箭手,所有的六扇门高手全都催发了浓烈的血气。 更有甚者,直接咬碎了藏在牙底的燃命丹。 不需要任何命令,也没有任何交流与沟通,所有人自然而然的以三大神捕为中心,组成了六扇门的合击大阵。 “七星索命阵!” 林道人眸光微眯。 合击阵法,不是寻常人以为的数人列队迎敌,事实上,但凡合击之法,皆属于异术之列。 最早的阵法,无不是从神通之中悟出来的,如霸尊的兵形势,那就是军与武的完美契合。 在张玄霸手中达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高度,八千玄甲所向,纵然武圣都要望之色变。 六扇门这一门七星索命阵法,自然比不上张玄霸的兵形势,可其同样堪称绝顶。 乃是太祖张元烛,取邋遢道人留于悬空山的‘真武七劫阵’精义所成。 七人布阵,足可抵的上六十四位同阶高手列阵应敌,九十八人列阵,足可匹敌千人骑兵的正面冲撞。 谷蹆 以断启龙、韩风府、方宇龙三人为核心的话…… 不问可知,这是六扇门为了要擒杀自己,布置的绝杀,若非杨狱突兀闯入,只怕…… “杨大哥,这是六扇门的‘七星索命阵’,是六扇门最高明的阵法,相传,曾有一任捕神合以六大神捕之力,击退过武圣!” 林道人的念头闪过,秦姒已是忍不住开口警告了。 被通缉了这么多年,玉龙观中对于朝廷四大暴力机关的关注了解,超过武林中任何宗门势力。 眼见六扇门布下此阵,她心中如何能不担忧? 只是她深知自己的武功低微,强行靠近,反而会成为破绽,之前她生生克制了自己。 见得七星索命阵,才忍不住开口。 “七星索命阵?似乎……” 杨狱的心中刚自泛起念头,甚至来不及回应秦姒,一声暴戾的长啸已然响彻长空: “来战!” 轰! 大地震颤,气浪翻涌。 一声长啸响彻天穹的刹那,断启龙足下一踏,雄浑至极的力道迸发,似要将大地一下踩翻。 肉眼可见,他踏足之地,透明的涟漪扩散数丈,十数丈,压低草木,而断启龙则借助这一踏之力,他的身形,似如闪电般破空而起。 气爆如雷,焰火如龙翻滚,其人拔地而起,似如腾渊巨龙,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没有任何犹豫与迟疑,眼见不得退,断启龙悍然爆发了全部力量,似全然忘却了之前那一箭的锋芒。 在音波响彻的刹那,整个人已然腾空数十丈,其速之快,那炸裂的气爆都追之不上。 唳! 苍鹰低空而翔,可也足有百丈之高,断启龙这一跃而起,不过跨过一半而已,但暴起的同时, 他甩动肩膀,拳如箭打,轰出的拳劲犹如一挂天河,重重的打向了受惊般尖鸣的苍鹰! 百步神拳! 绝无任何劈空掌力能够这一拳相比。 肉眼可见,那弥天的拳意似一只大手,将方圆数十丈之内的气流尽数攥紧了拳中。 一拳打出,竟似有一条宛如实质,栩栩如生的真罡之龙浮现长空,纵横咆哮,凶戾异常。 “杀!” 与此同时,方宇龙也自暴起,其持刀而动,却非是援助断启龙,而是以极尽之速,折返杀向林道人。 大宗师的感知何其之敏锐? 林道人的气息变化,他如何能感知不到,更猜出杨狱的来意,就是为了援助林道人。 这一刀斩出,锋芒毕露,却不为杀敌建功,而是要吸引杨狱的注意力。 纵然是有着神弓在手,难不成还能同时射出两箭、三箭来?! 砰! 韩风府足下重重一踏,一块足有牛犊大小的巨石就从地面挤压而下,随之一掌拍其拍成齑粉。 雄浑的掌力所向,那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碎石就尽数打向高空中的苍鹰。 一刹而已,三人同时动手,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默契。 而正如三人所料,杨狱纵然神弓在手,也绝无可能以乾龙弓射出三箭来。 可,又何须三箭?! 砰! 箭光破空,直射方宇龙,其势如虹,虽不如之前那一箭,同样锐利无匹。 同时,他身形如箭,跨下苍鹰,任由其拔升之高空,收起潜龙,真气催发,劲力涌动,借由高空下坠之势。 五指箕张,攥爆了气流与罡风,头下脚上,裹挟风雷在身,好似一道逆转的龙卷, 同样,递出了一拳! 霸拳! 拳如金阳,两色灿灿,内蕴十龙十象之巨力,却不是断启龙那样浩荡如天河,凝练归一,却至刚至阳。 轰隆! 一刹都不到,两大闻名天下的拳法,就完成了交汇。 断启龙的拳意张扬而汹涌,犹如天河滚滚,有清洗世间,灭度万物之势。 然而,任由拳劲滚滚,潮起潮落,杨狱却似那亘古不移之巨岳,任其冲击万千次,也自巍峨不动。 “霸拳……” 断启龙的眼中闪过惊异,眼前之敌,其拳印厚重如山,霸道凶戾,显现出了极为高明的拳法造诣,然而让他惊异的却不是这只有七品的霸拳。 而是他那全然一副只攻不守的姿态。 似乎是想要, “鱼死网破?!” 惊诧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自化作眼底的狰狞。 自他横练大成,直至如今,他最不怕的,就是这样的搏命打法! “与我换伤,你只怕是没有睡醒!” 咚! 下一瞬,如重锤击鼓。 两人在空中交汇,双拳交错,各自打在了彼此的胸膛之上! 第490章你你的神拳,我收下了求月票啊 咚! 似有陨星坠落于地。 绚烂的光芒炸开的刹那,平原之上,所有人的目光皆不受控制的望向了天空,甚至包括了被赤金箭矢重重击退的方宇龙。 只见得长空之上,实质的冲击波好似同心圆一般扩散开来,将偌大的天空搅成了一片汹涌的气海。 咚! 第一声闷响炸开,断启龙的眼底尚自有着一抹畅快淋漓。 一如他所预料,眼前之敌,纵然身怀撼地神通,可终归武道太逊,拳法造诣也差了自己一筹不止。 自己的拳,率先抵达! 飓风,破碎。 真罡,退散。 衣衫,撕裂。 直抵胸膛! 在这一式神拳之下,似全无任何东西能够阻挡,千百分之一刹那都不到,剧烈的碰撞之声,已然透体而出…… 破裂的玄衣之下,那精干如铁的胸膛,猛然塌陷,连成一片的板肋都被砸的粉碎。 凶猛至极的拳劲,甚至贯穿体壳,自其背部透出,荡开了大片的气流与云雾,直将苍鹰、黑犬惊的大叫。 凶戾! 这一瞬间,哪怕是经历过被张玄霸、邋遢道人武道意志洗礼的杨狱,眼眸都不由充血,泛红。 巨大的痛楚自全身涌起,至极化作狂潮,似要将他的心神都淹没。 断启龙的拳,远逊于流积山幻境中的张玄霸,更不必万象山幻境中的邋遢道人的剑意凌厉。 可同样有着摧枯拉朽的威力。 但他生生克制住了这痛彻心扉的剧痛,攥到极限的拳头,也自递出,锤向了断启龙。 无人可见的细微之处,他的掌心之内,芥子空间半张,另一股汹涌的力量,随之而出。 这是他于万象山中,与斗佛印月角力之时,截流自那位千年里横练第一大宗师的掌力! 两项合一,纵然他气力未曾完全恢复,可仍是他迄今为止,打出的最强之拳! ‘死!’ 结结实实的手感让断启龙心中狞意大增,可十分之一刹那都不足,他的耳畔, 就响起了第二声‘鼓点’。 这是自他的体壳之中炸开的! “嗯?!” 断启龙的瞳孔剧烈收缩一刹,旋即被浓烈的血色所充斥,更甚至于,要从眼眶中挤出来! 眼前之敌,其真气稀薄,拳法造诣不如,横练更逊,纵然是那不知名的真罡,也因未大成而无法抵御自己。 更不曾有武道意志,拳势锋芒。 可这一拳及体的刹那,他心中不可抑制的升起了寒意,这一拳中蕴含的力量之大,超乎了他的想象! 十龙十象之力,冠绝天下,可他,曾经见识过! 数年之前,他曾在麟龙道与小霸尊启道光有过一次角力,见识到了‘擎天’之力。 可这一拳之中蕴含的力量,远远超过了! 霸拳、撼地神通十龙十象、老母劈山精诀、佛陀掷象、金刚不坏…… 可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另一个人的烙印…… 一刹之间,他心中涌现出了无数念头。 可最终,化作了数个音符,伴随着沸腾的血液狂飙而出: “你使诈!” 轰! 一触即分!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两人的鲜血同时迸溅而出,一人上扬,被拳势所侵,撞破风流气浪,一路高升。 好似要被这一拳打出天穹去。 另一道身影,却如坠地之流星,带着剧烈燃烧的流光,砸向了列阵应敌的韩风府! “不好!” 凶猛到了极点的气浪,只一下,就将韩风府击打出去的碎石尽数震成齑粉,他的眼皮狂跳。 “所有人,全部散开!” 不假思索的发出长啸,双掌之间真气沸腾燃烧,其身后,似有山岳之影随之浮现。 继而,他借助大阵之力,踏步升空,双掌接连递出,以柔和劲力,欲要托举断启龙。 然而,又是然而! 砰! 韩风府心神皆颤,这一下坠,其势猛烈到了极点,他接连递出了数十掌气劲一触即灭。 旋即,连同他自己,一并被砸在了平原之上。 轰! 如同海量的霹雳雷火弹被一下引爆,整片平原好似地龙翻身,大片的泥沙土石如浪涌起,似帷幕般拉升十数丈之高。 剧烈到了极点的气浪扩散之下,让一干山鬼小队的精锐高手面色狂变,生生被吹出了真行之外。 距离稍近一些的,竟被震碎了真罡,咳血倒飞,刀剑都握不住了。 恐怖。 恐怖! 望着那好似蘑菇云腾空的景象,不要伤重在外围的飞鹰箭手,便是方宇龙,也被惊呆了。 断启龙自然不是无敌不败的人物,可被人以拳对拳,以硬碰硬的瞬间击溃,还是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知道,他可是被西府赵王评价有‘武圣之资’的神拳,山河榜上,也是有名的! “两种气息,佛门禅宗?他背后的依仗,难不成是……” 汹涌的气流吹过平原,林道人的眼神陡变的深邃起来,便是真言道人,也不由的惊讶了。 赵坤更是瞠目结舌,好半晌才发出一句:“我……艹……” 只有秦姒紧张的双手濡湿,抓住师叔祖的衣袖,几乎都有些哭腔: “他,他……” 看着面色煞白,泫然欲泣的秦姒,林道人的神色变得无比复杂,有心抽离袖袍,却终归有些不忍: “这小子,他,死不了……” 哗啦啦! 特制的武袍被彻底撕裂,杨狱口鼻间尽是血涌,胸腔都坍塌近半,苍鹰尖鸣着追上来。 “噗!” 一口逆血喷出,带着嗤嗤剑鸣,这是身中邋遢道人一剑,多日都无法驱除的顽固剑意。 呼! 生生止住飞腾之势,杨狱翻身落于鹰背之上,秦姒赠予的玉佩也适时泛起豪光,驱离了所有伤势。 只听‘咔吧’数声,他塌陷的胸膛已然恢复,没有任何耽搁,杨狱抽出玄衣披上。 催使苍鹰俯冲,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平原废墟,那如蘑菇云升腾而起的灰尘所在之地。 “断兄!” 再顾不上林道人,方宇龙极速抽身,裹挟真罡如龙般窜入废墟之中,大刀扬起,直指俯冲而下的苍鹰: “杨狱……” 惊怒之音还未吐出,就被打断,犹有硝烟缭绕的废墟深坑中,满是污血的手掌抓住了他的脚踝: “走!” 韩风府翻身坐起,血如泉涌,衣冠破碎,狼狈至极。 他的身前,断启龙满身血污,似周身八万四千毛孔全都在渗血,凄惨无比。 可他仍然未死! “走!” 断启龙大口咳血,似乎五脏六腑都要被吐出来: “速走!” “走不了,也不会走!” 方宇龙的声音低沉。 锋锐至极的气息在他身上腾起,他掌中的大刀铮铮而鸣,似随时要跳出来杀人。 “断兄,只怕是走不了。此人先杀飞鹰箭队,再引你出手,只怕是要一网打尽……” 韩风府纠正错位的骨骼,甩着双臂起身,身上的气息变得惨烈: “今日若是不得走脱,那也是咱仨命该如此!” 呼! 苍鹰俯冲而下,裹挟的气流将烟尘吹散,露出了废墟之中的可怖景象。 以断启龙落地为核心,方圆近四十丈的地面齐齐塌陷,更远处的草木都被吹的连根拔起。 大片的土石更好似被剧烈燃烧过一般,散发着极度难闻的味道。 铮铮铮~ 眼见得苍鹰俯冲,狼狈散开的六扇门高手如临大敌,无论身在何处,都向着断启龙所在汇聚。 所有人的目光,尽数汇聚在那裹挟风流而下的苍鹰背上。 呼! 某一刻,苍鹰止势,玄色衣袍跨入风中,踏烟尘而落,正立于废墟之前。 直至此时,六扇门的一众高手,才真个见到了这位,以一己之力将飞鹰箭队覆灭,并击溃两大神捕,并破了七星索命阵的大敌。 玄色翻飞间,其人身高如常,体魄也不见得精壮魁梧,可随其落地,或许是错觉。 好似整座平原的灰尘与气流,都被压了下来。 “杨狱……” 方宇龙神情凝重,五指仅攥,几乎将刀柄都捏出痕迹来,心中则翻起了滔天大浪。 长空中,两人于瞬间的膨胀,他看的清楚,两人分明各自中了一拳。 然而,断启龙如此强大的横练,几乎被生生打死,可此人的气息不但未有回落,反而更增了几分? 全身上下,却哪里有半点伤痕?! 毫发无伤?! 不止是方宇龙,一众六扇门高手也皆心头发凉,这怎么打? “呼!” 直至此时,秦姒才松了口气。 身侧,林道人眉头微皱,却自然知道杨狱为何毫发无伤,可即便如此,他心中仍有震动。 长达半年的追逐战,最初,他自然是抱着吸引龙渊道的高手前来,以让龙渊混乱的心思。 可到后来,他是真的动了杀意。 然而,断启龙的横练与‘焚山’太过契合,他数次下辣手,都没能杀之…… “你使诈!” 废墟之中,断启龙几乎无力起身,躺在血泊之中,无比狼狈与凄惨,但他仍是死死的盯着杨狱: “你的神通,不止撼地……拳法,你不如我……” “你的焚山神通,直至此刻都为停歇,我若使诈,你又算得什么?” 杨狱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在方宇龙、韩风府的身上稍做停留,就自落在了断启龙的身上。 “至于拳法,神拳确实了不起,我虽然处于熔铸百经的当口,也想一。” …… ps:求月票啊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