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小儒仙》 第1章文道世界 “快,快去救人!” “把资料库里的东西搬出去,那可是几千万的设备!” “来不及了,把国家图书馆的资料硬盘抢出来就行……” “我去找!” “轰!” …… 临县,西坊散户小院, “呼,呼……” 昏暗冰冷的房间里,李长安浑身冒着冷汗,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嘴里发出干哑的低喊,“不,不……” 好似坠入了梦魇,怎么也清醒不过来。 “不!” 李长安拼尽全身的力气,终于睁开眼。 下一秒, 脑袋里被凭空塞进了一大堆记忆,李长安疼的抱住脑袋,眼神失去了焦距。 “这……这是哪里?” “大晋!” “不是春秋霸主的晋,也不是魏晋南北朝的晋。” “我到了一个完全架空的世界。” “可是这个世界……” 如果有人能看到李长安的眼睛,会发现仿佛有无数张书页在翻动。 “好多人物都能认出来,百家经典也有,可是从孔圣开始,这个世界就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文箓……才气逼人,过目不忘,纸上谈兵,言出法随……” “书生也能一人破万军!?” “文道昌盛,武道粗鄙,这特么怎么回事?” 昏暗中, 李长安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眼中只剩下无尽的骇然。 自己抢救国家图书馆的硬盘资料,本以为葬身火场,没想到竟穿越到了这样的世界。 这个世界,以文为尊! 前有圣人孔子,编《六经》,收弟子,开文道,文气涤荡三千里,成为人族第一位圣人。 为人族撑起一片青天。 后有颜回、孟子、庄子、董仲舒、司马迁继承文道,登临亚圣位,护佑人族太平。 文道大儒,文可提笔安天下,武可上马定乾坤。 不,他们不需要上马,只需一句“大风起兮云飞扬”,便可横渡三百里。 再来一句“千军万马破敌贼”,纸上谈兵,一人便是千万军。 读书人,掌文箓,修文气,开文宫。 九品开窍文箓,一目十行,身轻体健; 八品修身文箓,文字加身,如有神助; 七品仁者文箓,文字如刀,纸上谈兵。 …… 诗文榜、书画榜、话本榜三榜争辉。 登榜之人无不名扬天下,声望斐然,文气灌顶,青云直上。 更有诸多大师文宗,为争榜首,倾尽文采。 …… “这里没有曹操、曹植,没有李白、杜甫、白居易、柳宗元,也没有苏东坡、文天祥……” 李长安的心脏开始噗通狂跳, “文道昌盛,那我岂不是可以一步登天?” “光一个白居易都能让我平步青云!白居易不够?再加一个韩愈。还不行?唐宋八大家全给你补上,一条顺!” “更别提还有李白杜甫王炸!” 就算没办法全部背出来,但大天朝的九年义务教育岂是吃干饭的? 这时,一本好似羊脂玉制成的书籍,出现在脑海中。 翻开第一页,李长安顿时明了。 这本玉书里包含了国家图书馆的所有资料,从诗词歌赋,到书画小说,还有理工百科,应有尽有。 “咳咳……”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味,李长安呼吸稍微重一点,就开始剧烈咳嗽,肺里仿佛有火在烧,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二郎,你醒了?”一道温婉柔和的声音传来。 门外黄昏的阳光洒落。 李长安转过头,微微一愣,眼前这个女子和前身的记忆融合到一起。 “嫂……嫂嫂。” 女子二十二三的年纪,身形苗条修长,瓜子脸大眼睛。 穿着浆洗到泛白的布衣,外面套着打补丁的短袄,朴素的衣衫,并没有遮掩她的美貌,反而更衬出她温柔似水的气质。 嫂嫂名叫柳知音,是大哥明媒正娶的媳妇,只是拜堂第二天,大哥就跟随父亲前往战场。 一去就是五年,再也没有音讯。 前身自幼体弱多病,而后又得了肺疾,如果不是嫂嫂一直不离不弃悉心照料,恐怕早就一命呜呼。 “你这次整整昏迷了三天,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盛粥。”柳知音赶紧跑去厨房,小心翼翼端着碗走到床前。 李长安低头一看。 碗里的粥,只有底部散落着一些米粒,剩下来就是白岑岑的米汤,稀的都能倒映出李长安俊秀的脸。 “家里的酒没卖出去,银子都请了郎中抓了药……”柳知音嗫嚅道。 “嫂……嫂吃了吗?” 李长安还真有点不习惯,管眼前这个女人叫嫂嫂。 前身只有十八岁,但自己的灵魂,早都是三十岁大叔了。 “吃……吃了的。” 得,一听就知道没吃。 “嫂嫂一起吃吧。”李长安把碗放到一边,想要起身,没想到手一软,差点就要栽倒。 柳知音及时扶住李长安,“二郎,你身子虚弱,还是卧在床上休息吧。” 顿时一股清香侵入鼻间,不是什么胭脂香水的味道,而是女子温柔的体香,清雅如莲。 李长安精神恍惚了一下,赶紧回神,暗骂自己一声混蛋,“躺了这么久,也该起来走动走动了。” 柳知音拿了件袄子,给李长安穿上,然后扶着李长安,慢慢挪下床。 用弱不禁风来形容这具身体,再合适不过。 坐在桌前,将一碗粥分成两碗,“嫂嫂也一起吃。” “家里还有窝头,我吃窝头就行了。”柳知音连忙说道。 “嫂嫂,我们是一家人……”李长安端着自己的那半碗稀粥,热汤入喉,在这冰冷的房间里,终于觅得了一丝温暖。 柳知音从厨房拿来两个温热的窝头,一人一个。 门外的阳光照在两个人身上,安宁和谐。 “玲珑妹妹呢?”李长安突然想起来,嫂嫂嫁过门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妹妹,比前身小一岁。 正掰着窝头就稀粥的柳知音,突然顿住了,然后轻声呢喃道,“她……她回老家了。” 李长安放下碗,认真地看向柳知音,“嫂嫂,我是得了肺病,但不是脑疾。” 柳知音的眼眶红了,然后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进碗里。 “嫂嫂。”李长安看着柳知音,温柔但却坚定地说道,“一家人不兴说假话的。” 柳知音瘦削的肩膀不停颤抖,最后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低声抽泣, “她……她被百香楼带走了……” 轰隆! 李长安顿时如遭雷击。 百香楼,临县三大青楼之一。 第2章二锅头 柳知音趴在桌上抽泣,断断续续地说着。 李长安终于知道这三天发生了什么事。 前身的病很重,要花很多银子,但家里没钱,眼看就要病死了,妹妹柳玲珑不惜卖身求医。 这才求来了郎中。 等柳知音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妹妹的卖身契已经被百香楼买了去。 “百香楼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不能在一个月内凑齐银子,就会把妹妹推出来……接客。” “我会努力赚银子,把妹妹赎回来的……”柳知音眼睛通红,原本一直强忍着悲伤,结果在李长安的一再逼问下,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悲痛。 李长安握紧了拳头。 前身的病,竟把家拖累成了这般模样。 “要多少银子才能把妹妹赎回来?” “三……三百两!” 李长安心里咯噔一下。 嫂嫂嘴上说会把妹妹赎回来,可任谁都能听得出她语气中的绝望。 三百两。 就凭家里现在的情况,要赚到猴年马月? 在前身的记忆里,一两银子足够三口之家勤俭生活一个月,三百两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 冰冷的屋子里,柳知音故作坚强的模样,愈发让人心疼。 “嫂嫂,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妹妹赎回来,不让她受半点伤害!” 李长安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 入了夜,李长安在床上翻来覆去,思考着未来的路。 按照前身的计划,明年三月份,他就要去参加县试,只要通过县试,就能接受圣庙文气灌顶,觉醒九品文箓。 在这个世界,获得文箓,就有了登天的机会。 可现在才十月,距离县试还有五个月时间。 远水救不了近火。 必须要尽快赚到银子,把玲珑救出来。 次日一早, 李长安掰着窝头走出屋子,“嫂嫂,家里还剩多少银子?” “啊?”柳知音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摇头,“家里银子不能动,要给你买药的。” “待会儿我出去卖酒,兴许能卖出两坛,到时候再给你钱。” 卖酒是老李家的糊口营生,之前生意还不错,但自从前身病倒之后,柳玲珑在家照顾他,光靠柳知音一人,独木难支。 恰逢周围邻居,也盯上了卖酒的生意,所以现在只能勉强度日。 姐妹二人节衣缩食,给前身买药。 这次前身直接病倒昏迷,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长安走进酿酒的酒坊,空气里弥漫着高粱、玉米秸秆发酵之后的轻微酸味。 打开封好的酒坛,舀起一勺,尝了一口。 摇摇头,这酒杂质多不说,酒味也淡。 “二郎,你身子弱,别喝酒。”柳知音说着把李长安推出酒坊。 “哟,李家二郎醒了?”这时,门口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拖着一车酒经过,阴阳怪气地说道。 李长安一听语气,就知道这个人欠收拾。 再看那人直勾勾盯着嫂嫂的目光,李长安确定这家伙不是个东西。 “啧啧,这么弱的身子还是躺床上去吧。” 那汉子嗤笑着,舔了舔嘴唇,露出猥琐阴邪的笑容, “为了救你这病痨鬼,妹妹把自己卖了,什么时候轮到你嫂嫂?”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凑够银子了,到时候直接把你嫂嫂卖给我就成……” “干你祖宗!”李长安心里腾的一下子冒起火来,搬起砖头就朝门口走去。 汉子听到李长安嘴里的话,下意识就想放下平板车,收拾这个病痨鬼。 可是看到李长安的目光全都放在酒坛上,手里还拿着板砖。 汉子生怕李长安把酒坛砸坏,赶紧拖着平板车走人,边走嘴里还骂骂咧咧道, “好啊,你小子现在有能耐了,你等着,等你再病倒,我一定把你嫂嫂买下来!” 李长安死死抓着板砖,手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很想一板砖甩那家伙脑袋上,再把这一车酒砸个稀巴烂,但理智告诉他现在要是打起来,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小不忍则乱大谋。 眼下需要赚钱,自己要是再被打伤,那这个家可真就毁了。 柳知音跑过来一把夺下李长安手里的板砖,急声道,“二郎,你干什么?” “以前你从来都不骂人,也不会跟别人动手的。” 李长安眼中的狠色还没消散, “嫂嫂,以前的二郎已经死了,从今天开始,我会保护你还有小妹。” “谁都不能再欺负你们!” 柳知音一下子呆了,到嘴的埋怨全都没了,怔怔地看着李长安,诧异、欣喜、悲伤、感动,李长安从未在一个人的眼中看到这么多复杂的情绪。 “嫂嫂,你信我吗?” 李长安问道。 柳知音愣愣点头,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以前的二郎,体弱多病,又有自诩为读书人的清高,所以平日里大多忍气吞声,唯唯诺诺。 何曾会像今天这样?敢为了她,和别人呛声发火? “那王二狗住在我们隔壁,就是他抢了我们的卖酒生意……”柳知音回过神,连忙叮嘱道, “你不要跟他起冲突了,他就是个痞子无赖,万一再把你打伤了,那可怎么办?” “嫂嫂放心,对付痞子无赖,我自然还有其他的招。” “等我们赚到钱,救回小妹,再好好收拾他。” 李长安走进厨房,比划着厨房里的大灶,然后拿出一张纸,铺在桌上,抓起木炭在纸上画着草图。 看二郎在厨房里比划,又在纸上画来画去,柳知音不明所以, “二郎,你若要作画,去北屋就好,那里笔墨纸砚都齐全,家里再穷,也不能让你用木炭……” 李长安笑道,“嫂嫂,这是我昨晚冥思苦想,想出来的法子。” “以后咱们就要靠这东西赚银子,把小妹救出来。” “这是何物?” “天锅。”李长安把草图最后补充完整。 “天锅?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柳知音感觉眼前的二郎,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以前他一直君子远庖厨,可现在随手抓着木炭都能作画,而且脑子里还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处处透着神秘。 “这是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可以酿造出上等的好酒,等做出来嫂嫂就知道了。”李长安笑道,“嫂嫂,给我一两银子成不?” 柳知音将信将疑犹豫了片刻,还是进东房,拿出一块碎银子,担心地说道,“省着点花,不然你的药……” “嫂嫂放心,在家等我回来。”李长安卷好草图,循着前身记忆里铁匠铺的位置,出了门,直往东去。 来到铁匠铺,铁匠狐疑地看着李长安手里的草图,“这……这是何物?”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李长安把草图上的东西分开标注好,“老哥只管按照这上面的做就成,银子我可以先付给你。” 铁匠本来想拒绝,这两口锅就算了,关键是那个底部还有细长铁管的漏斗,那可真是从来都没见过。 但看到李长安掏出来的碎银子,铁匠也不多说了,赶紧招呼伙计开始干活。 两口锅现成的。 关键就是外面密封的铁皮,包裹着一个架子,还有那个带着铁管的漏斗。 前前后后等了一个时辰。 两个伙计再加铁匠自己,总算是做了出来。 付了银子,还找回七百文。 拜托伙计帮忙搬回家。 柳知音看着眼前奇形怪状的玩意儿,等铁匠铺伙计离开,温柔的大眼睛看向李长安, “二郎,这就是你说的天锅?” “不错,有了这口天锅,咱们家的酒,以后会在临县供不应求!” 李长安和柳知音一起,在灶上搭好天锅。 “二郎,这个天锅,真能酿造出好酒?” 柳知音还是半信半疑。 “嫂嫂放心,一试便知。”李长安笑道。 二人从酒坊搬来一坛酒倒入锅中,又往上面一口锅里倒上冷水。 烧火煮酒。 随着一滴滴清澈的酒浆从细长铁管里缓缓低落,逐渐的,厨房里开始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香。 柳知音瞪大美眸,不可思议地看向李长安, 常年酿酒的她,又怎会不知这清澈酒浆的珍贵? 尝了一小口,柳知音更是笃定,这在整个临县,都是最好的酒了。 有了这种酒,何愁卖不出去? 一时间,柳知音喜极而泣。 李长安也尝了一口,咂咂嘴。 第一锅的品质虽说一般,但也比之前的酒好太多了。 等到上面那口锅里的冷水变热,再换上第二锅冷水。 那时候出来的酒浆,口感会更好。 这,就是传统二锅头。 李长安还在感慨,突然一阵香风扑来,自己竟被柳知音一把抱住,紧接着便听到她极力压抑的抽泣声, “嫂……嫂,你……怎么了?” “没事,嫂嫂高兴,嫂嫂高兴……” 李长安身体僵直,抬着的手一直不敢放下。 第3章三阳门 中午,嫂嫂为了庆祝,特意炒了两个小菜,还喝了一小杯新煮出来的二锅头。 柳知音常年沾酒,但还是第一次喝到二锅头,面颊绯红,看着李长安,大眼睛里似有水波流淌,“二郎,你好像变了……” “嫂嫂,从今往后,我会把这个家撑起来。” 李长安吃着菜说道。 柳知音微微颔首,眉眼间的忧愁如阳光下的乌云,无影无踪。 吃完饭,叔嫂二人又忙活了一个时辰。 得到一坛头锅酒,还有半坛二锅头。 头锅酒酒精浓度稍低,但已经可以称得上美酒。 二锅头更是香气芬芳,酒质醇厚,后劲绵长。 李长安留了一小半头锅酒和二锅头之后,就拉着柳知音勾兑新酒。 “二郎,我们好不容易酿出这么好的酒,为什么还要兑水啊?”柳知音不解。 “这么好的酒,只有大酒楼才用得到,可咱们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酒坊,肯定会被压价。”李长安一点点加水,尝着新酒的味道, “而且这么好的酒太扎眼了,得小心点。” “我们勾兑出比酒肆酒稍微好一点的就行。” 柳知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李长安勾兑好新酒,让柳知音也尝尝,还算符合期许。 比酒肆里卖的酒稍微好一点,但也没好上太多。 “我们去三阳门的酒市去看看。”李长安装上一葫芦新酒。 想要卖酒,一共有三条路子。 第一去酒市,每天酉时(下午五点)开始,各家酒肆勾栏以及小饭馆,都会派人过去,预定第二天需要的酒水。 大酒楼有自己的进货渠道,基本不会来酒市找这些低端酒。 卖酒人会领到一块木牌,在上面写下酒坊名字,售卖价格,还有能提供多少数量,当然也会提供一些样酒,由买酒人选择。 这是最重要的途径。 还有就是挨家挨户去推销,但各家酒肆勾栏,基本都会去酒市选酒,所以上门推销的成功率并不高。 最后就是摆在街边卖散酒,这也是酒坊的卖酒人最不愿意干的事情,耗精力不说,还卖不出多少。 李长安准备去酒市试试。 三阳门, 临县最热闹的地界,淮阳、振阳以及安阳三条街,再加上八条胡同,汇聚了临县七成以上的生意。 叔嫂二人换了衣衫,柳知音想了想,又带了五十文钱。 晚饭到时候估计得在外面买些吃食。 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三阳门,李长安缓了几口气,震惊于眼前看到的一切。 街道清一色的青石板,宽阔平整,两边的商铺挂着整齐的灯笼。 街边小商小贩沿街叫卖,或是推着小车,或是摆着地摊,热闹非凡。 这些并不是最让李长安吃惊的。 让他吃惊的是,这些小商小贩摆摊的地方,全都被划到了特定的地界,既不会影响后面的商铺,也没有影响到街上的车马。 这街道规划的水平,已经能和后世媲美了。 一路走走停停,李长安认真观察三阳门这里的大酒楼和小酒肆。 包括进店的客流量,还有店铺里挂着的标价木牌。 一切都是新鲜的。 前身卧病在床,一年到头都没出来过。 除了观察酒楼酒肆,李长安还进勾栏转了一圈,台上唱着曲子,说着话本,台下喝酒的只占了一小半,大多只是喝着清茶,跟三两个好友逗闷子。 柳知音买了一块面饼,给李长安撕了大半,自己只捏着不到四分之一,小口小口地嚼着。 李长安不由分说,又给柳知音分了一半。 面饼吃起来很有嚼劲,但是味道……一言难尽。 只是能填饱肚子。 走了整整一条振阳街,李长安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街边卖的吃食,基本都是这些面饼面条。 填饱肚子用的,想要吃点滋味小吃,想都别想。 李长安脑海中隐隐有了一个想法。 这时,一道惊喜夹杂着诧异的声音传来, “知音?你怎么出来了?” 李长安闻声看去,是个穿着清布棉衣的朴素女子。 柳知音愣了一下,然后惊喜地走过去, “小兰,你怎么在这儿?” 李长安往路边靠了靠,避开行人马车,没有凑上去。 小兰卖的是当季的水果,苹果、柑橘,还有一堆……山楂果? 品相还行,但数量并不多。 估计也是担心当天卖不完,不好保存。 耳边隐隐听到二女的交谈, “你家小叔子不是生了重病,怎么今天还能出门了?” “昨天刚刚好转了些。” “玲珑呢?怎么没跟着你出来?” “……” 聊了两分钟,有人过来看水果,柳知音便告辞了。 “之前你病重,她还有另外几个姐妹,都帮我卖过酒。”柳知音说道,“有段时间没见面,没想到她们几个都出来摆摊了。” “摆这种水果摊,应该也挣不到什么钱吧?” 李长安往后瞟了一眼,刚刚那人并没有买,小兰只能失望地坐在小凳子上,继续等待下一个人。 “是啊,卖不出价钱,城外不远就有果园,她们的货也都是从果园买的。”柳知音又给李长安塞了一小块面饼, “除非是没时间往城外走,或者的确不差钱的,要不然大多会多跑几步路,去果园买,能便宜一点。” “那个山楂果好卖吗?”李长安问道。 “山楂果?又酸又涩,偶尔吃一个解解馋,吃多了还不舒服。”柳知音道,“两文钱一斤都没什么人买。” 李长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满大街的人,还有到处乱跑的娃娃,手里没个东西吃,的确让人着急啊。 后世的小吃一条街?是不是也可以试试? 脑海中浮现的计划,越来越具体了。 距离酒市开门还有半个多时辰,李长安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从身后竹篮里抽出一张纸开始写写画画。 “四十三家酒肆,八家勾栏,九家大酒楼,小饭馆八十五家。” “这些都是能卖上酒的。” “大酒楼里,只有一家望月楼对外收酒……” “算了,不保险。” 李长安想了想还是把大酒楼划掉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柳知音轻声问道, “二郎,你在写什么呢?” “我在想怎么把酒卖出去。”李长安又列出了几家生意比较好的酒肆。 “对了嫂嫂,你今天碰到的那个小兰姐可靠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柳知音点点头,“当然可靠了,咱们家困难的时候,小兰还有另外三个姐妹帮了咱们家不少忙。” 李长安搓搓手,“那明天嫂嫂能不能把她们请到家里来?” 柳知音立刻抬眼看向李长安,“二郎,她们都成亲了的,你可不能……” 李长安哭笑不得,“嫂嫂,你想哪里去了?我没那种想法。” “真没有?” “真没有。” “那你今天还回头看了小兰好几次。”柳知音还是不信。 “我只是看她卖的那些水果,而且在我眼里,嫂嫂比小兰漂亮百倍千倍……” 李长安说着说着,就住了嘴。 柳知音的俏脸通红,像春天的桃花,声音像蚊子一样,“不……不准胡说。” 明明是十月末的秋,风里不知为何有了些许暖意。 李长安赶紧低下头,生怕自己刚刚眼神中瞬间出现的恍惚,被嫂嫂注意到。 半个时辰过去, 酒市门口的灯笼亮起。 李长安赶紧起身,“嫂嫂,走吧,争取今晚把酒卖出去。” 第4章酒市 酒市开张, 不时有人往里走。 李长安和柳知音进去之后,找了个中间靠后的位置,既不过于显眼,也不至于受到无视。 桌上有木牌。 李长安把酒葫芦摆在桌上,提笔蘸墨, 李家酒坊,一斤二十文,八十斤。 “二郎,二十文一斤会不会有点贵了?” 柳知音四下张望,然后轻声说道,“我看到好几家都是十七文左右。” 幽香入鼻,李长安回道,“不急,有二十文的,还有二十二文的,我们这个价格算是中等偏上。” 酒市里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有人占了位置,在木牌上写出价格。 与此同时,也陆续有酒肆勾栏以及小饭馆的伙计前来,挑选合适的酒水。 但是很可惜,有人在李长安面前停下脚步,仅仅只是扫了一眼,就走了。 “这不是李家的病痨鬼吗?”一声戏谑的粗嗓门响起,紧接着有好几个壮汉走过来。 李长安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王二狗那个无赖。 王二狗身边还有几个人,一起走到这里,莽壮的身形颇具气势。 李长安和柳知音在他们面前,完全称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 门口的酒市皂役开口道,“不准在酒市闹事。” 王二狗笑着朝皂役抱拳,“差老爷放心,咱们不会闹事的。” 说着,几个人坐到李长安身边的位置上,每个人都写上了一斤二十文的价钱。 “怎么?还想着把酒卖出去哪?” 王二狗不屑地笑道,“你们李家酒坊的名声都快败光了,谁还敢要你们的酒?” “酒色混浊,味道发酸,每天的产量还不断断续续,就连最好说话的张记酒肆都不要了,还来酒市做什么?” “自取其辱吗?” 王二狗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柳知音的头往下低一分。 在她心里,李家酒坊就是在她手里败掉的。 连王二狗这种后面新出来的酒坊,都比李家酒坊的酒卖得好。 李长安似是感受到柳知音的心声,轻声宽慰道,“嫂嫂,咱们现在不是已经变好了吗?” “不急,今天我们的酒一定会卖出去的。” “不要被这种人渣坏了心情。” 王二狗朝身边几个同伴笑道,“你们瞧,这病痨鬼还不信。” “咱们哥几个,全都是二十文一斤,就他还想卖出去,真是痴人说梦。” “哈哈哈,就是,李家酒坊的名声都没了,临县又不是只有他家有酒卖。” …… 笑声虽不大,但足够刺耳。 买酒的人越来越多,整个临县四十几家酒肆,还有八十几家小饭馆,就算有存酒,隔三差五也会过来买酒。 一个个伙计都是对酒足够懂行的人,酒的好坏也瞒不过他们的嘴。 更何况,各家酒坊的酒,酒肆伙计再熟悉不过。 有伙计过来,看到熟悉的酒坊就直接过去,写了票据付了定金,就等明天酒坊送酒上门了。 但是这些伙计,哪怕有稍微停下脚步的,看到李家酒坊的牌子后,目光在柳知音的脸上多停留一会儿,也都去其他地方了。 李家寡妇虽然漂亮,但生意归生意,李家酒坊的酒卖不出去。 所以哪怕李长安摆了样酒,也没人愿意品尝。 旁边的王二狗和那几个同伴,不时和酒肆伙计说上几句话。 这些买酒的伙计,只有在考虑价格的时候,才会稍微比对一下。 但决定的速度都很快。 毕竟已经老相识了,各家也都有熟悉的味道,轻易不会改变。 李长安端着样酒,请每个路过的伙计品尝,只可惜,基本没人理睬。 好不容易有人喝了一口,停下脚步看了看价钱,可是看到李家酒坊的名字后,还是迟疑了片刻,摇摇头走了。 “不好意思,我还是再看看。” 酒的味道还是不错的,甚至比一些标价二十二文的酒还要好一些。 但李家酒坊…… 酒肆勾栏,哪怕是需求量最小的小饭馆,第一要素就是供应稳定,不能一天一个味道。 李家酒坊的产量在之前就出过问题,不保险。 稳妥起见,还是看看再说。 一旁的王二狗忍不住笑道, “别挣扎了,就凭你们一个病痨鬼,一个娘们,一天能酿多少酒?” “八十斤?吹牛吧你就。” 柳知音的杏眸里隐隐有水雾弥漫。 李长安宽慰着,脑海中一个念头滋生出来,便再也遏制不住。 王二狗,咱们有的玩了。 半个时辰后, 王二狗还有他的几个同伴拿着票据起身。 “啧啧啧,这酒怎么就这么容易就卖出去了呢?” “不像某些人,别人喝了样酒也不敢买,真是头疼哪……” “我这是张记酒肆的票据,明天要送五十斤过去。” “可以啊,老王,一次就一两银子。” 几个人热闹地讨论。 王二狗凑到李长安面前,“病痨鬼,赶紧回家躺床上去等死吧。” “出来再得个病,你嫂嫂可就……” 王二狗的话没有说完,就咽了回去。 李长安猛然抬头,双眼里尽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寒意。 同时抓住桌上的酒葫芦,随时就要砸到他脑门上。 王二狗咽了咽口水,朝酒市门口的两个皂役看了一眼,恼羞成怒地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李家酒坊的酒,绝对卖不出去。” “我说的。” 说罢,几人扬长而去。 酒市里的人越来越少,卖酒人手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两张票据。 虽说不可能次次都是几十上百斤的单子,也毕竟有个收成。 唯独李长安这里,无人问津。 一个时辰过去, 酒市也要关门了,几个还守在酒市的卖酒人,纷纷擦去木牌上的墨迹,收拾东西走人。 门口的酒市皂役也都说说笑笑准备收场。 柳知音低着头,忍不住垂泪。 明明这么好的酒,为什么还是卖不出去?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李长安下意识拍了拍柳知音的后背,“嫂嫂,没事,酒我们继续卖。” “我还有其他赚钱的路子,肯定会在一个月内赚够赎小妹的银子。” 二人擦去木牌,收起酒葫芦,离开酒市。 刚走出酒市大门,一个伙计急匆匆跑来, “等……等一下。” “你们……还有酒吗?” 伙计衣衫上绣着清晰的张记字样。 是张记酒肆的伙计。 “有的,有的。”李长安连忙点头道。 “你是……李家的?”伙计看到李长安身后的柳知音,顿时迟疑了片刻。 “是,在下李长安。”李长安赶紧拿出酒葫芦,“这是我们新酿的酒,你可以尝尝。” 伙计本想拒绝,奈何李长安过于热情,已经把酒都倒上了,只能喝上一口。 “嗯?”伙计大为意外,点点头,“还行,可……” “你放心,品质绝对可以保证,每天至少能提供五十斤。”李长安目光灼灼,盯着伙计。 只要能把酒卖出去,他有信心能慢慢打开销路。 伙计看了一眼已经关好的酒市大门,咬咬牙跺跺脚,“行吧,我这边还差十斤,事先说明,明天送的酒要是不行,以后可别怪我再也不要你们的酒了。” “多谢多谢……”李长安赶忙道谢,身后的柳知音也惊喜万分,忍不住抓住李长安的衣角。 “多少钱一斤?” “二十文。” 伙计从怀里拿出票据,撕下一张十斤票据,又做了标记,递给李长安。 “酒的质量一定要保证啊。” 伙计又叮嘱了一句,这才急匆匆跑远了。 第5章冰糖葫芦 第二天一早, 李长安背上竹篮,里面放着羊皮水袋。 第一单生意,虽说只有十斤,但李长安还是很看重,同时还装了一葫芦样酒,准备再去各家酒肆小饭馆推销一圈。 也许有突然缺酒的,也说不定。 “嫂嫂,别忘了请你那几个姐妹下午去晚市前过来。” “还有糖霜、山楂果、芝麻,还有竹签。” 李长安喝了柳知音煎的药,临走前不忘嘱咐一声。 柳知音准备继续煮酒,“二郎,买那些东西要做什么?” 李长安没有直说,“一个月要挣到三百两银子,光靠这样卖酒基本不可能的。” “知道了,神神秘秘的。” 张记酒肆,在临县的四十三家酒肆里,生意中等偏下。 张老板名叫张富贵,五大三粗,还留着络腮胡子,看着是个莽汉,但很讲规矩,从不克扣酒钱。 李长安来到张记酒肆,正巧碰到王二狗在卸酒。 “你这个病痨鬼怎么过来了?”王二狗搬着酒坛,冷笑道,“张记酒肆的酒,已经在我这里买了。” “想推销去其他地方吧。” “或者卖卖散酒也不是不行,哈哈……” “王二狗你快点搬酒。”这时,张记酒肆的伙计跑出来催道,“李长安,你的酒就放到另一个坛子里,不要弄混了。” 王二狗眼睛瞪的滚圆,“这……” “你们收了这小子的酒了?” “是啊,昨天收少了,所以多要了十斤。”伙计说着,带着两人往里走。 “得,让这小子占了便宜。”王二狗道,“下次您跟我说,我再送过来不就行了?” “下次再说吧,赶紧的,今天事情多,晚上还要招待一批客人。”伙计催促着。 李长安把酒倒进酒坛,拿了两百文酒钱,和伙计道谢之后就离开了。 很快,王二狗就追了上来,“病痨鬼,下次你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我不会再给你这种机会。” “下次我多准备十几二十斤酒,让你一斤都卖不出去。” 王二狗得意洋洋,以前他就是这么抢占李家酒坊生意的,到最后柳知音甚至两三天都卖不出十斤酒。 李长安扯了扯嘴角,扭头走进了街边的小饭馆,从头到尾都没和王二狗说一句话。 王二狗愣住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巡街衙役,原本想着激怒李长安,最好让他动个手,这样就能把李长安送进牢里关上个一两天。 没想到之前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李长安,压根不跟说一句话。 很快,王二狗不屑冷笑,在酒市都卖不出酒,靠推销能卖出几斤? 这种废物病痨鬼,等着他再病倒就行了。 李长安走进小饭馆,“老板,请问你这边还需要酒吗?可以先尝后买。” “打扰了,下次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我是李家酒坊的。” 一家不行,李长安又去了隔壁一家, “老板,我是李家酒坊的……” …… 在三阳门转了一个上午,李长安累的不行,身体里一阵阵虚弱感涌现,明明是十月末,但他却还是出了一身汗。 好不容易谈了两家,一家五斤,下午送过来。 说是要看看情况再说,也不敢多要。 回到家, 柳知音赶紧迎了上来,眼神里满是担忧,“你看你,明明身体还没有康复,怎么就不……” “没事的,嫂嫂。”李长安脸色有点发白,“帮我泡一碗糖水。” 柳知音赶紧扶着李长安坐下,急匆匆跑进厨房,很快就端着一碗温糖水。 缓了片刻,李长安才轻舒一口气,“嫂嫂,东西都买了吗?” 柳知音心疼地给李长安擦汗,“买了的,人我也通知到了。” “嫂嫂放心,多走走我身体也好的快些。”李长安笑了笑,“我给嫂嫂做好吃的。” “这些山楂果都很便宜,我找小兰的时候,买了三斤,才五文钱,她还送给我一斤。”柳知音扶着李长安, “就是糖霜稍微贵一些,十三文钱一斤,但加上竹签也才二十文钱。” “二郎,你要用它们做什么?” “这些可是能赚不少钱的。”李长安拎着山楂果,倒进水里清洗。 柳知音也蹲在一旁,“比酒赚的还要多吗?” “不好说,一切顺利的话,前期赚的可能比酒还要多。”李长安笑道, “咱们的酒要慢慢打开销路,但这东西,咱们临县可没有。” “到底是什么啊?”柳知音的语气里不自觉多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你一直神神秘秘让我买这些东西,还通知我的那些姐妹,到现在跟我还保密。” “这是一种很好吃的小吃,名叫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我在书里看到的。”李长安端着洗好的山楂果,泡进盐水。 等了一刻钟开始去籽,拦腰横切,剜掉中间的籽,“嫂嫂帮忙用竹签串起来。” “一根竹签穿八个山楂果就行。” “这就是冰糖葫芦?” “还得裹上糖霜……” “糖霜?” “对,这可是秘方,有了糖霜之后才叫冰糖葫芦。”李长安适应了去籽流程后,速度越来越快。 “一串冰糖葫芦可以卖五文钱。” “五文!?”柳知音不可置信地看向李长安,“一斤山楂果也才两文钱不到,一斤最起码得三四十个。” “能卖二十五文钱!?” “刨去成本,最起码能赚二十文钱!” 柳知音脑瓜子嗡嗡的,看着手里穿好的山楂果,怎么也不敢相信能这么赚钱。 “等今天晚市就知道了。” 李长安点点头。 “找小兰她们也是为了这事?” “嗯,人多些,这件事就更好办了。” 柳知音似懂非懂,但还是相信李长安的每一个决定。 穿好山楂果,李长安开始熬制糖霜。 这是冰糖葫芦最重要的一环,也是决定了能不能卖出价钱的关键。 “可惜了,如果有老冰糖更好,但这糖霜味道还行。” 李长安蘸了点糖霜放进嘴里。 糖霜和水,按照二比一的比例倒入锅中,又点了一点白醋,中火烧开,冰糖融化转至小火。 点醋一步极为关键,可以防止糖液结晶。 等到泡沫变得细密,糖液呈琥珀色后,李长安用筷子沾了一点糖液,放入冷水。 冷却的糖液变脆变硬。 这一步也是考教冰糖葫芦好吃与否的关键。 熬糖时间不够,糖会粘牙;时间过长,就会发苦。 看似简单,但每一步都有小诀窍。 李长安拿起一串山楂果,贴着糖液表面旋转一圈,再撒上一撮芝麻,插在了事先绑紧实的干草垛上。 “这样……就是冰糖葫芦了吗?”柳知音凑过去看,眨着眼问道。 像极了好奇宝宝。 李长安忍俊不禁,“等外面的糖霜变硬变脆就好了,到时候嫂嫂先尝尝看。” 似是察觉到李长安语气里的笑意,柳知音嗔怪地看了一眼李长安,俏脸微微发红。 “冰糖葫芦要是真那么赚钱,会不会有人模仿啊?”柳知音问道, “看样子好像也不是很难做。” 李长安手上动作没停,继续裹糖霜,“肯定会有人跟着卖。” “不过首先糖霜的熬制有一些诀窍,一般人熬出来的味道不正,短时间学不到精髓。” “其次就算他们学会了也没用,我巴不得他们学的越快越好。” “啊?”柳知音又听不懂了。 哪有把生意拱手让给别人的道理? 盏茶功夫,李长安示意柳知音咬一口试试。 柳知音将信将疑,轻启红唇,轻轻咬上一小口, “咔嚓。” 糖衣清脆,酸甜可口。 柳知音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而后看向李长安。 “好吃吗?” 柳知音忙不迭点头。 丝毫没发现鼻尖上粘了一块碎糖。 李长安下意识伸手,拿掉碎糖,旋即微微发愣,然后干咳一声,专心致志地裹糖衣。 柳知音的脖子迅速浮起一层粉红,而后蔓延到双颊、耳垂。 触感细腻,滑嫩如玉,李长安不自觉搓了搓手指。 这个动作被柳知音看到,又是一阵羞恼的跺脚。 李长安感觉嗓子有点发痒,又咳了一声,见柳知音越发羞赧,赶紧开口,打破了此时旖旎的气氛, “嫂嫂,你信不信?只要今晚糖葫芦卖得好,五天内,咱们就能赚到至少一百两银子。” 第6章晚市 下午,李长安去小饭馆送了酒,回到家,嫂嫂的四个姐妹已经全都到齐了。 “麻烦各位姐姐了。”李长安抱拳行礼道。 “长安,你把我们喊过来有什么事吗?”小兰问。 李长安搬出做好的冰糖葫芦,“各位姐姐,今天请大家过来,是想请四位姐姐把这冰糖葫芦带到晚市摊子上,帮忙卖出去。” “冰糖葫芦?这是什么东西?”小兰四人面面相觑。 李长安解释道,“这是我和嫂嫂做出来的零嘴吃食。” “每卖出去一根,四位姐姐可得两文钱。” “但长安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一串冰糖葫芦五文钱,不能降价。” “五文钱!?”小兰四人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冰糖葫芦是什么,她们几个全都看得出来,不就是山楂果吗? 一斤好几十个。 就这么一串八个山楂果,能卖五文钱? 抢钱吗不是? 李长安示意四人吃一颗冰糖葫芦试试,“今天做的不多,所以四位姐姐每个人帮忙卖五串就可以了。” “只要卖出去,每串给姐姐两文钱。” “晚市结束,还请四位姐姐来这里碰面……” 送小兰四人出门, 柳知音还是有点舍不得,“二郎,一串给两文,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毕竟一斤山楂也才两文钱。” “有舍才有得。”李长安拍拍手,“只等今晚晚市的情况了。” …… 落日西斜,华灯初上, 三阳门再次热闹起来,人来人往。 小兰还是有点不相信,这一串冰糖葫芦能卖出五文钱。 “小兰,你说知音那个病痨小叔,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总怀疑是故意蒙咱们。”另外一个人凑过来说。 小兰摇摇头,“小芳,你说他蒙咱们有什么好处?” “又没找咱们要钱,卖不出就算了,卖得出去我们也能分一点不是?” 小芳点点头,“也对,就这么一串冰糖葫芦能卖五文钱,想都不敢想。” “看在知音的面子上,试试看。” 旁边的摊位有人看到冰糖葫芦,凑过来问道, “小兰,小芳,这是啥玩意儿?” “冰糖葫芦,可好吃了,又酸又甜。”小芳笑着说道。 “嚯,不就是山楂果吗?一文钱给我来两串,让我也尝尝鲜。”旁边那人说着掏出一文钱。 “切,一文钱?一串五文钱,概不还价。”小芳斜挑眉头道。 “五文钱!?你怎么不去抢钱啊?” 旁边那人吓了一跳。 小芳也赶紧去自己摊子那儿。 小兰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行人,深吸一口气,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清脆响亮的声音响起, “冰糖葫芦……” “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咧……” 一时间,街道上数十道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冰糖葫芦……这是何物?” “从未听闻。” “走,过去看看……” 冰糖葫芦,这个后世街头小吃一霸,在这个世界,还是个新鲜玩意儿。 一些人闻声好奇地走过来。 “姑娘,冰糖葫芦是何物?” 小兰指着摊子旁边插着的五根冰糖葫芦。 众人定睛看去,虽说外面包裹着晶莹剔透的外壳,还沾着芝麻,但里面那红色算珠大小的东西,不就是山楂果吗? “姑娘,你说的这冰糖……葫芦,怎么卖?” 一名中年妇女问道。 “五文钱一串。” 小兰说道。 中年妇女愣了一下,“多少?五文钱一串!?” 随后摇摇头就走了。 山楂果大家都知道,两文钱一斤都很少有人买,可这一串所谓的冰糖葫芦,只有八颗山楂果。 凭什么卖五文钱? “这也太贵了,不过就是几颗山楂果而已。” “真敢要价啊。” “散了,散了,五文钱买面饼吃不香吗?” …… 被叫卖声吸引来的十几个人,很快又散开了。 小兰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五文钱一串山楂果,傻子恐怕都不会买。 但既然已经答应柳知音,无论如何还是帮帮忙。 小兰重振旗鼓, “冰糖葫芦咯,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 “不甜不要钱,好吃的冰糖葫芦哦……” 新奇的冰糖葫芦,不断吸引人过来围观。 可是当得知一串五文钱之后,所有人都摇摇头离开。 断断续续喊了一刻钟,还是没卖出去一根。 小兰无奈地坐在小板凳上,歇一歇。 “我说小兰,你这冰糖葫芦卖的也太贵了,降价卖也行啊。” 旁边的人好心提醒道。 “当时答应别人的,一串五文钱,决不能降价。”小兰摇摇头,准备过一会儿再喊。 这时,一个青年书生从小摊前走过,突然驻足, “姑娘,这是何物?怎么卖?” 小兰连忙起身笑着说,“这是冰糖葫芦,酸甜可口,一串五文钱。” 书生愣了一下,然后摸出五文钱,“给我来一串。” 小兰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这个人会和之前那些人一样,问完价就走,没想到竟然真的买了。 连忙抽出一串冰糖葫芦递过去。 书生接过来,继续往前走。 “嘿,小兰,你这运气可真不错,竟然真有人买……”旁边的人不无羡慕道。 卖出去一串,相当于卖出去一斤苹果,这可比苹果什么的赚钱多了。 书生走进巷子,咬了一口,脸上闪过一丝讶色,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冰糖葫芦, “酸中有甜,清脆爽口,有意思,小小的山楂果竟也有这般滋味,正好带给顾教谕和其他同窗尝尝。” 想着,书生回到小兰的摊子前,“姑娘,麻烦把剩下的四串也都给我。” “哈?” 小兰直接愣住了,旁边的人也都傻了。 在他看来,一串山楂果卖五文钱,和抢钱没什么区别。 结果竟然不仅真的有人买这东西,还一下子把五串全都买走了。 简直不可理喻。 小兰眨了眨眼睛,然后赶紧把剩下的四串冰糖葫芦递过去。 五串冰糖葫芦,这就卖完了? 看着手里的二十五文钱,小兰傻眼了。 …… 书生拿着五串冰糖葫芦,拐进小巷,最后走进了张记酒肆。 张记酒肆内, 已经坐了不少人,南来北往,走街脚夫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就着小菜,喝着小酒。 书生往里走,张记酒肆的后面几张桌子,特意拼到了一起。 此时已经有好几个书生坐在那里,互相敬酒,谈笑风生。 “子昭,快来快来,顾教谕应该也快到了。”有书生招手,“咦,你手里拿的是何物?” “说是叫……冰糖葫芦。”名唤子昭的青年书生说道,“我吃着很有滋味,所以特意带过来给大家尝尝。” “一人一颗,给顾教谕留一串。” …… 张富贵坐镇酒肆柜台,“小四,今天的酒够吗?” “够的老板,昨晚先买了五十斤,后来又买了十斤。”伙计连忙说道。 “嗯,今晚顾教谕和这些县学学子过来,叫后厨多炒些小菜,酒再给他们上两壶。” “明白。”伙计不敢怠慢,赶紧装了两壶酒,小跑着送到县学学子的桌上。 第7章良好开端 张记酒肆,县学学子陆续赶来, 最后顾教谕也在几名学子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顾教谕,有几天未见了。”张老板抱拳道。 “这几天在准备诗会,事情多了些。”顾教谕笑着回礼,“今天我特意带这帮学生来你这捧场。” “酒水钱可得便宜点。” 顾教谕头发灰白,面容消瘦,后背也有一些佝偻,但是步态健朗,自有一番气质。 “咱们都老相识了,还能坑了你不成?”张老板笑呵呵道,朝旁边的伙计递了递颜色。 伙计心领神会,又端了一盘猪头肉过去。 十五六个县学学子围坐在拼起来的桌子前,纷纷举杯, “多谢顾教谕。” “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三日后的月中诗会,可千万不要懈怠。” 顾教谕笑着说道。 几轮酒水下来,桌上的气氛热络起来, “子昭,这是何物?酸酸甜甜,甚是可口。” “冰糖葫芦,吃起来解腻健胃,顾教谕,您也尝尝。” “嗯,的确不错,这冰糖葫芦,老夫之前倒是从未听说过,有意思。” “这冰糖葫芦还有没有?根本不够分,要不我再去买点?” 子昭摆摆手,“已经没了,只有五串,全都被我买来了。” “这倒稀奇,只有五串,真是有钱白不赚。” “明日再看有没有,尝尝味道也不错。” 张老板见状也凑了过来, “这是何物?” “冰糖葫芦。”顾教谕给张老板摘了一颗。 张老板扔进嘴里,嚼两口咽下,回味道,“有点意思,赶明儿我去看看。” “来,感谢各位的光临,我们一起喝一杯。” 十几个人倒满酒,“多谢张老板。” 顾教谕拿起刚端过来的酒壶,也倒了一杯, 众人纷纷饮尽杯中酒。 顾教谕咂咂嘴,“张老板,你这酒是不是换了?” “怎么?”张老板问道。 “今天一开始喝的,和刚刚这一杯,味道不太对。”顾教谕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张老板面色微变,“我问问看。” 说着,招手让伙计过来。 “今天酒换的哪一家?” 伙计也愣了一下,“主要是王二狗家的酒,后来担心不够,又多买了十斤李家酒坊的酒。” “但老板,李家酒坊的酒,我尝了的,绝对没有问题。” “李家酒坊?”张老板眉头微蹙。 这时,顾教谕的声音传来,“张老板不要激动,这酒没什么问题,反而喝的更有味道。” “你尝尝。” 说着,顾教谕拿起手边的酒壶,给张老板倒了一杯。 张老板将信将疑,小咪了一口,眉头挑了挑,“嗯,的确可以。” “这个价格的酒里,算是拔尖的了。” 两种酒的口感不一样。 王二狗家的酒算是正常水平,酒液没有杂质,口感稍稍有点黏腻。 但第二种酒,口感清冽,顺着喉咙一路向下,干脆爽口。 “想不到李家酒坊的酒也有这种水准。”张老板对身边的伙计说,“再去订五十斤。” “看看能不能保证品质跟供应。” “明白了。”伙计很快退下。 张老板和顾教谕笑着对饮了一杯。 …… 林家小饭馆, 到了晚市期间,小饭馆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一个伙计还不太够。 老板既是掌柜又是伙计,跑前跑后。 “老板,今天的酒味道不错,比昨天的爽冽。” “是吗?我这是新进的酒,客官要是觉得好,明天再来喝。”老板微微一愣,旋即笑着说道。 好几个食客夸今天的酒不错,比之前的酒好。 等到人渐渐少了,后厨的掌勺也走了出来, “老板,今天这酒还行,虽说没好太多,但在这个价格里,应该是数一数二的了。” “是哪家的酒?” 林家老板摸摸脑袋,走到柜台,找到了今天的票据, “李家酒坊。” …… 酒市, 今天是李长安一个人过来。 嫂嫂原本想一起过来,但被李长安留下,等小兰四人的消息。 酒水生意想要打开销路,估计还要花一段时间。 但冰糖葫芦这个生意,但凡能卖得出去,后面就有操作空间了。 李长安面前依旧摆着一壶样酒,价格不变一斤二十文,但是数量却增加到了一百斤。 不多时,王二狗那让人不爽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哟,今天怎么又来了?” “昨天让你侥幸卖了十斤,还以为今天也有这样的好事吗?” 王二狗甩了甩手里的牌子,“我今天特意多准备了十五斤,到时候张记酒肆还要酒,你那十斤就别想卖出去。” “嚯,还敢写一百斤,真让人长见识。” 另外几个人也都嗤笑不已。 酒要是卖不出去,只能砸在手里,酿的越多,亏得越多。 李家病痨,不知好歹,昨天八十斤,今天一百斤,不亏死才怪。 酒市里来买酒的伙计越来越多。 境况和昨天相差不大。 大多是找自己熟悉的酒坊,基本也不会过问李家酒坊。 王二狗向其他人推销酒的时候,目光不时扫过来,露出丝丝冷笑。 就凭李家酒坊的名声,想把酒卖出去,难如登天。 李长安还是跟昨天一样,朝来往的伙计推销自己的酒。 只可惜,结果并没有太大的改善。 “赶紧回去吧,在这浪费时间。”王二狗摇头笑道。 就在这时,一个伙计停在了李长安面前,“是李家酒坊?” 李长安看这人眼熟,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道,“是李家酒坊。” 说着给此人倒了杯酒。 那伙计尝了一口,点点头,“是这个味道,明天送十五斤。” 说着,撕下一张订酒票据。 林家饭馆。 王二狗不可思议地看过来,眼中甚是不爽,但很快便嗤笑出声, “不过才十五斤而已,能有什么用处?” “说白了李家酒坊也就只能卖些散酒了。” “小饭馆要的酒不多,哪比得上酒肆?一来就是几十上百斤。” 话没说完,王二狗赶紧起身,笑着朝走过来的人打招呼, “今天也要五十斤吗?” 来人正是张记酒肆的伙计。 老熟人一个。 “嗯,五十斤。”伙计点点头,但是并没有停下脚步。 “我今天也给张记酒肆送酒的,五十斤我明天再给您送去?”王二狗搓着手笑道。 五十斤又要到手。 王二狗忍不住余光扫了一眼李长安。 小子,好好学着吧,这才叫卖酒。 靠你那十几斤十几斤的卖,要卖到猴年马月? 可是王二狗的笑还没有持续两个呼吸,就僵住了。 张记酒肆的伙计竟然越过了自己,径直走向旁边的……李长安。 “明天送五十斤。”伙计说着就撕了一张五十斤的票据, “老板说了,品质不能下滑,供应也要保证。” 李长安笑着点头,“明白,你放心。” 表面看着很平静,但李长安却在袖子里猛地攥紧拳头。 成了。 忐忑的内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一点。 这一步,算是张记酒肆的考核阶段。 只要能把品质和供应稳住,以后的长期供应,八九不离十了。 接下来,就该是第二家,第三家…… 按照现在煮酒的速度,一天供应三家绰绰有余! 李长安瞥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的王二狗,皮笑肉不笑地蹦出两个字,“呵呵。” 第8章偷学 李长安又坐了一会儿,临走前,王二狗的酒还没卖出去,气的只能降价。 走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晚。 嫂嫂一直坐在北屋门口,摇曳的灯光下,像是一朵静静绽放的睡莲。 李长安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好像看到了眼前的人儿,才算是真正回到了家。 柳知音见到李长安进门,脸上的笑容悄然绽放,连忙迎上来,“小兰小芳她们都说冰糖葫芦卖的不错。” “小兰的五串冰糖葫芦,都被一个书生买走了。” “小芳的是被一群孩子围住,很快就卖光了。” …… 柳知音说的时候,语气轻松,连脚步都变得欢快了几分。 边说还边把钱袋子拿出来, “一共二十串,她们一人拿了十文钱,我这边六十文,刨去成本,还有四十文。” “但糖霜还剩不少,明天还能继续用,这是最主要的成本,折算下来,应该能赚五十文。” “要是全部都咱们自己卖,能赚九十文哩……” 柳知音走在前面,不时回过头,脸上露出清澈的笑。 声音温柔细腻,像是缓缓流淌的溪水,平静中带着些许欢快。 李长安不知不觉露出了笑容,内心满足而又静谧。 “张记酒肆今天在我们这儿订了五十斤酒。” “还有林家酒馆也订了十五斤。” “王二狗气的嘴都歪了。” 柳知音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看向李长安,“我就知道我们的酒一定能卖出去的。” “嫂嫂,今晚我就先教你怎么熬糖,明天我送完酒出一趟城。”李长安道。 “出城做什么?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还是不要乱跑的好。”柳知音担心道。 不知不觉和李长安的距离更靠近了一些。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清香,好似茉莉花,清香淡雅。 灯火摇曳,李长安瞟了一眼柳知音的眸子,下意识移向一边。 “光靠卖冰糖葫芦赚不到多少钱,除非发动一大批人帮我们卖,但这样不现实……” “我还得做点其他的准备。” “二郎……”柳知音欲言又止。 李长安笑着往前走,“走吧嫂嫂,我教你怎么熬糖。” “明天咱们可得多卖些冰糖葫芦。” ……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 李长安就推着小推车出门送酒。 柳知音则在家熬糖煮酒。 炊烟袅袅,满是家的味道。 先给林家饭馆送了十五斤, “老板,这酒要是喝着习惯,您也不用天天往酒市跑,我每天早上固定来送就行。” 趁着店里伙计装酒的时候,李长安笑着对林老板说道。 “你家的酒是还不错……”林老板点点头,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纠结。 反正每天都要用酒,买谁家的不是买? 最主要这酒也的确比同价位的酒好一点。 “这样,每天给我送十斤过来。” “要是有什么变化,再和你说。” “好嘞,多谢林老板。”李长安收了钱,继续去张记酒肆。 这次来到张记酒肆,出门收酒的不是伙计,而是张老板。 “我记得你家的酒之前不是这个味道。”张老板把李长安喊进了酒肆。 李长安擦了擦额头的汗,“是换了酿酒的法子,稍微好上一些。” 张老板给李长安抓了一把铁蚕豆,“行,你们也不容易。” “只要能保证酒的质量,以后就都在你这儿买了,每天送五十斤过来。” “多谢张老板了。” 等李长安正准备推车离开的时候,张老板开口多说了一句, “你是个读书人,还是要抓紧时间考上功名,整天走街串巷卖酒,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李长安怔了一下,然后抱拳行礼,正色说道,“多谢张老板指点。” 看着李长安的背影,张老板又坐回了柜台里,嚼着铁蚕豆,喝着小酒,哼着小调。 把推车和酒坛送回去,李长安歇了一会儿便又马不停蹄往城外走。 从城外回来,已经是下午, 李长安脸色有点苍白,双腿也开始发软。 身体的虚弱,不是一两天就能恢复的。 回到家,却发现嫂嫂的面色不太好。 一旁的小兰和小芳,也面露羞恼。 小院里的气氛很是压抑。 “嫂嫂,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李长安上前问道。 柳知音神色有点暗淡,轻声道,“小兰和小芳今天还过来拿冰糖葫芦卖,但……” 李长安点点头,明白了柳知音的意思,“另外两位姐姐不来了是吗?” 柳知音没有再说话,小兰和小芳也都不太好意思。 李长安没有点透,但大家都很清楚。 不来了,也就意味着她们要自己做,不想再分钱。 “这有什么?很正常。”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长安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啊?”柳知音怔怔地看着李长安,脑袋瓜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是应该生气吗? 冰糖葫芦这么好卖,大家这样分都能赚到钱。 可是却有人明明赚了这个钱,还要偷学,把大家撇到一边。 “嫂嫂啊,冰糖葫芦又不是只有我们能卖,嫂嫂的两位姐姐肯定也有其他原因,万一是因为家里人呢?” “小兰姐和小芳姐今天还能过来,已经让我很高兴了。” 李长安脸上的笑不似作假。 “咱们今天的冰糖葫芦这么多,肯定能卖不少钱,放心吧。” 说着,李长安也面朝小兰和小芳, “两位姐姐今天能来,长安万分感谢,我们还是按照昨天的价钱。” 说着,李长安朝二人抱拳行了一礼。 “哎呀,不用不用,说起来也该是我们感谢你和知音才对,给了我们这个赚钱的路子。”小兰连忙摆手,急的小脸通红。 四人又聊了一会儿,小兰和小芳这才抱着插满了冰糖葫芦的草木棒子离开。 “二郎,对不起……”柳知音难过地低下头。 是她带回来的姐妹,可是这才一天功夫,就为了冰糖葫芦分开了,还会影响家里的买卖。 “这有啥的?我的嫂嫂。”李长安笑道,“就算你的两个姐妹不偷学,肯定还会有其他人这么做,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你就放宽心吧。” “真的没事?”柳知音抬起头,眸子里有水波氤氲,看起来楚楚可怜。 李长安的心狠狠跳动了一下,连忙把目光移向其他地方。 真吃不消啊。 这可是前身的嫂嫂。 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李长安尴尬地说道,“当然没事了,我怎么会骗嫂嫂?” “不过小兰姐和小芳姐这么帮咱们,以后肯定要帮她们多赚一些,不能负了人家。” “嗯。”柳知音嗪首低垂,耳垂浮现出一层粉红。 这个二郎,醒来之后已经是第几次了? 我可是你的嫂嫂啊…… 第9章望星楼诗会 接下来的两天,李长安照例每天早上送酒,其余时间在家煮酒熬糖,晚上再去酒市。 只可惜,仅仅只是又多了三家小饭馆。 每天能卖出去差不多一百斤酒左右,虽说比之前已经多了不少,但相比较要凑齐的三百两而言,还远远不够。 第三天, 柳知音买了糖霜和山楂果回来, “二郎,现在外面卖冰糖葫芦的人越来越多了,走街串巷的都在卖。” “这是好事。”李长安笑着说道。 柳知音撩起耳边垂下的发丝,“可这些明明都是你……” “嫂嫂,没事的,冰糖葫芦越火爆我越开心。”李长安往锅炉里塞了两块木头,顺便通了通炉灰。 “你啊,神神秘秘的,有什么事不能跟嫂嫂说吗?”柳知音嗔怪道。 “还不是想给嫂嫂一个惊喜嘛。”李长安笑道。 “现在市场上的山楂果是不是贵了一些?” “那可不?山楂果已经涨到三文钱一斤了。”柳知音说道, “不过小兰也说了,其他家的冰糖葫芦味道没有我们的好,所以我们才卖的多一些。” “但其他人卖的不差也就是了。” 李长安点点头,“冰糖葫芦本来就不难做,这些原料也都是最常见的,很正常。” “不过嫂嫂,你有没有算过一笔账?” “什么账?”柳知音诧异地问道。 “一斤山楂果差不多四十个,也就是五串冰糖葫芦,能卖二十五文钱,成本控制在多少,大家还会继续卖冰糖葫芦?” 李长安这个问题,直接把柳知音问住了。 柳知音还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原因很简单,大家的成本摊开来算,非常便宜。 一斤山楂果做出来的冰糖葫芦,最起码能赚二十文。 这是惊人的暴利。 而且这么多人卖,还依然有不错的销路。 所以冰糖葫芦的生意才越发红火。 只可惜,这红火的背后,根本没有冰糖葫芦的始作俑者什么事。 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李家这几天卖出去的冰糖葫芦也不过才三百多串。 满打满算,也就赚了一两银子。 “换个问法,如果成本控制在多少,嫂嫂还会继续做冰糖葫芦的生意?”李长安继续问道。 “十文?不不,十五文……吧。”柳知音最后给出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最极限的数字。 李长安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所以啊嫂嫂,等着数银子吧。” 冰糖葫芦只有两种主要原料。 山楂果和糖霜。 糖霜被官府把控,可另一种原料…… 至少整个临县县城的山楂果,可都被你家小叔子包圆了啊。 “对了,今天晚上在望星楼有诗会,二郎你去参加吧。”柳知音边清洗山楂果边说道。 “什么诗会?” “是县学组织的,听说还有其他地方的学子赶来,规模不小。”柳知音解释道。 “要是表现好了,得到学正大人赏识,很可能会被招入县学。” 柳知音斜过身子,满是期盼地说,“二郎,你也去吧,机会很难得的。” “诗会啊,我也听说了,但我对这个诗会没什么兴趣。”李长安给另外一口锅烧火,准备熬糖。 “怎么会没兴趣呢?你之前可是一直都想着参加诗会的,说里面有很多饱学之士……”柳知音眨着眼睛, “还有那些诗词都很厉害,兴许就有一首能传扬出去,积攒名望。” 李长安满头黑线,嫂嫂现在这眼神这神态,像极了要怂恿他犯罪似的。 “参加诗会的人肯定不少,去了又能怎么样?” “等把小妹救回来,我专心温习,等明年三月的县试就好了。” 柳知音不说话了,温婉如水的眼睛里满是失落,甚至还夹杂着点点委屈。 这番模样,李长安再硬的心肠也软了。 “好,我去还不成吗?”李长安轻叹一声。 柳知音脸上的失落瞬间变成笑脸,“这就对了嘛,你从小立志要考功名,咱家以后都要靠你的。” “到时候我带嫂嫂一起去。” “那怎么行?”柳知音瞪大美眸。 “有什么不行?这种诗会携带女眷很正常……” “可……” 柳知音左右为难。 要说不想参加诗会,肯定是假的,毕竟多少人想去参加诗会都进不去。 可自己这样的身份,又怎么能去呢?会不会给二郎丢脸? “嫂嫂,我们一起去看看,万一不行就再回来呗,又不会少一块肉。”李长安宽慰道, “再说了,是嫂嫂非要我参加这个诗会的,你又怎么能退缩呢?” “那……那行吧。”柳知音底气不足道。 …… 天色渐晚, 李长安万分不愿地在柳知音的催促下,前往望星楼。 无论什么诗会,在他看来,就是一群喜欢装逼的人聚在一起,看谁最牛逼的事情。 除了比较出谁最装逼厉害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用处。 当然,也许可能会在装逼过程中,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但李长安对此毫无兴趣。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酒市转转,兴许能再找到一户买家。 更何况身边佳人在侧,李长安想看也不会舍近求远。 但嫂嫂铁了心要李长安去参加诗会,李长安也无法拒绝。 望星楼在南坊,是临县最高的建筑,也是文人墨客最爱聚集之地。 临县大大小小的诗社在此地登高望远,饮酒作赋,偶尔还会有几篇佳作流传开来,收拢名望。 今晚的望星楼比之三阳门都要热闹。 灯笼挂满了街道,临县各地的人都在朝望星楼的方向聚集。 诗会本就是一次扬名的机会,再加上此次诗会还有县学的学正大人主持。 更是吸引了一大批想要崭露头角的学子,想要一展腹中才华。 就算是普通百姓,也想见识一下文人风采。 李长安和柳知音随着人流,慢慢靠近望星楼。 越靠近望星楼,人就越显拥挤。 “啊。”柳知音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个踉跄。 李长安下意识揽住柳知音的肩膀。 下一刻,两人都愣住了。 李长安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 柳知音俏脸飞起红晕,一动不动,触碰肩头的手,仿佛带着一股热流在身体里乱窜。 空气似乎变得滚烫起来。 李长安赶紧松手,手足无措道,“那个嫂嫂,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人太多了。” 柳知音轻咬嘴唇,低垂嗪首,继续往前走。 周围人来人往,可是李长安却只能感受到身边人的呼吸,好像再喧杂的世界,也只剩下了两个人。 二人都不说话,一股别样的气氛在空气中流转。 “想要进望星楼参加诗会,必须要有请柬,没有请柬的人请不要往里挤。” “持请柬进楼。” 望星楼门口,有县学学子在维持秩序, “没有请柬可闯东门,闯门成功者亦可入场!” 第10章对联 李长安还没听清县学学子的话,夜色骤然一亮。 所有人纷纷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天。 只见一道光幕从望星塔顶哗啦啦落下,好似在天地间铺开了一张巨大的宣纸。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黑色大字,犹如斧凿刀劈般,轰然落入光幕之中,溅起漫天光雨。 此次望星楼诗会的主题布列其上——登高。 登七层高楼,赋诗一首! 全场响起一片不可抑制的惊呼。 柳知音情不自禁地瞪大眼睛,“这……这是什么?” 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般超越凡俗的景象。 一个字就像是一块巨石,砸进深潭,仿佛连人的心神都要随之破碎。 “文法——白纸黑字,还有……一字千钧!” 李长安瞳孔里似乎爆发了地震,不断颤动。 前身记忆深处的碎片,因为此番景象随之汹涌澎湃。 这才是文道世界,一个超凡于俗世之上的世界。 望星楼门口人群逐渐分流。 持请柬入场的,率先入门登楼。 今日诗会,是县学和各大诗社联合举办。 本意是为了庆祝县学学子刘朝生,被招入白鹿书院。 所以声势极大。 拥有请柬者毕竟是少数。 即便没有请柬,也都想去东门试试看,若是能登上望星楼,即便作不出诗来,也可以结交不少人脉。 “二郎,我们去看看东门那边有什么吧,闯东门也能上望星楼。”柳知音对李长安有充分的自信,轻声说道。 二人来到望星楼东门,这里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 “想不到是县学顾教谕坐镇东门,咱们怎么闯的上去?” “好像是对对联,应该还好吧。” 排在前面的两个书生探出脑袋, “不好对,前面已经过去了十个人,没一个能闯过东门的。” “好歹也要试一试,咱们闯过东门,登上望星楼,就算没有诗作传出来,也不失为一桩幸事。” 很快就轮到李长安。 穿过东门门楹,身后的一切都被阻隔,面前是一方长桌。 李长安也终于见到了大家口中所说的县学顾教谕。 头戴方巾,身形瘦削,但是眼睛却炯炯有神,看一眼仿佛能直透人心底。 顾教谕身后有四名县学学子站立,待李长安带着柳知音进来,便在打量着李长安。 李长安抱拳行礼,顾教谕点点头,随即从布袋中抽出五枚木牌, “二十个呼吸内对出一副下联,即可登楼。” 嚯好家伙,五个上联竟然只给二十个呼吸,怪不得那么多人失败。 对联要求字数相等、词性相对、平仄相拗、句法相同。 除了考验学识底蕴,更考验人的急智。 可问题是,二十个呼吸内就想要对出五副对联。 简直是存心不让人通过。 你这不是逼我开挂吗? “五车诗胆……”李长安扫过第一个上联,脑海中仿佛有书页翻动,旋即沉声说道,“八斗才雄。” 顾教谕诧异地抬眼看向李长安,然后点点头,“不错。” 眼前这个瘦弱书生,倒也有几分急智。 竟然这么快就能对出来。 想着便准备抽出通行竹签,没想到李长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青山不墨千秋画……流水无弦万古琴。” 顾教谕身后的县学学子纷纷看向李长安,眼神中满是惊诧。 这些对联都是他们挑选出来的,所以事先也都有过考教。 虽说不是什么绝对,但眼前这个瘦弱书生,对出来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点。 这么快就对出第二个上联。 难道是之前就见过这些对联? 而且,明明只要对出一副对联,干嘛对第二幅? 顾教谕微微抬手,阻止身后人出声。 李长安把目光放到了第三个上联,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响起。 顾教谕身后一名书生不自觉地咳嗽起来。 另外三人也跟见了鬼似的看向李长安。 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五个上联,你一下子就对出三个。 不是作弊又是什么? 肯定是之前看到过这些对联。 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李长安诧异地看向那个咳嗽的书生,“这位兄台……?” 那书生咳得更剧烈了,连忙摆手。 看的李长安一阵迷糊。 顾教谕摆了摆手,然后指着桌上剩下的两块木牌,“继续。” 李长安赶紧看向第四个上联。 时间不等人啊。 只有二十个呼吸,都怪那家伙,咳嗽个毛线? 第四个上联是,一经飞红雨。 李长安迅速说道,“千林散绿荫。” 最后李长安指着第五块木牌, “云影波光天上下……松涛竹韵水中央……” “噗通。”刚刚咳嗽的学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脸憋得通红。 李长安心里直呼莫名其妙。 这位县学学子莫不是得了羊癫疯? 怎么从刚刚开始就不正常? 身后的柳知音紧张地拽着李长安的衣角。 她见识不多,但也知道,眼前这些人全都是有身份的读书人。 顾教谕自不必说,县学学子至少都是通过了县试的童生。 她对二郎很有信心,但也担心二郎的表现不好被刷下来。 二郎从小就立志考取功名,这要是失败,肯定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现在这场面,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也不知道二郎的表现是好是差。 “子昭,身体不好就先登楼。”顾教谕冲着身后说道。 那个咳嗽瘫倒在地的县学学子赶忙起身,“学生失礼了,教谕恕罪。” 顾教谕看向李长安,脸上露出笑容,“小友身上没有文气,还没有考取功名吧?” “顾教谕目光如炬,晚生正在准备明年三月的县试。”李长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恭敬地回答。 “不错。”顾教谕点点头,“我这里还有一个上联,小友不妨对对看?” “晚生恭敬不如从命。” “临水开轩,四面云山皆入画。”顾教谕道。 李长安沉吟片刻道,“凭栏远眺,万家烟火总关情。” “好。”顾教谕抚掌笑道,然后抽出两根通行竹签,“拿去吧,登楼。” “多谢顾教谕。”李长安接过竹签,带着柳知音准备离开。 想了想,李长安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还请顾教谕见谅,晚生有个小小的建议。” “哦?什么建议?”顾教谕似笑非笑地问道。 “对联的时间太短了,五个上联只给二十个呼吸,还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噗……”刚刚才起身的子昭,又一次忍不住喷笑出声。 另外三名县学学子也是憋得难受,脸都涨红了。 李长安摸摸脑袋,一脸懵逼。 我勒个去,你们这帮人是不是有问题? 一个个的弄啥呢? 顾教谕脸也是红一阵白一阵,深吸两口气, “小友,老夫刚刚说只要对出一个上联即可,未曾说要全部对出来,这五个上联只是供人选择而已。” “啊?”李长安眼珠子瞪得滚圆,然后不好意思地连连道歉,“顾教谕恕罪,晚生还以为是每个上联都要对出一个下联。” 顾教谕也忍不住轻笑两声,摆摆手,“去吧,我期待你今晚的诗作。” 李长安赶紧抱拳行礼,加快脚步,带着柳知音逃也似的小跑进望星楼。 “哈哈哈……”四名县学学子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连顾教谕也是笑着摇头。 “教谕,这小子实在有趣的很。”子昭捂着肚子笑的根本停不下来, “学生还以为他是故意卖弄文才,原来竟是理解错了教谕的意思。” “还提个意见,笑死我了……” 顾教谕冲身后的四个学生指了指,“你们啊还笑。” “无论是他是不是理解错了,五个上联在二十个呼吸内对出来,绝非常人。” “对联只是小道,但哪怕他的诗文经义仅有对联之才的十之一二,通过县试也是十拿九稳。” “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学生谨记教谕教诲。”四名学子纷纷行礼。 笑过之后,心中也是震惊万分。 是啊,加上顾教谕的那个上联,一共六个对联,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对出来。 总不可能全部都是之前见到过的吧? 常人对出一个就已经殊为不易,他一下子对出六副对联,简直难以想象。 第11章文昌碑,文圣榜 李长安承认自己逗比了。 大天朝九年义务教育的艰苦磨炼,竟然连语文阅读理解都没过关。 而且还特娘的提了个小意见。 太羞耻了。 急匆匆登楼,所以李长安也根本没注意,自己的手一直牵着柳知音的手。 细长的手掌握着纤纤玉指。 柳知音感觉自己的手好像没有了知觉,脑袋里空空的,眼前看得到东西,但又好像看不到,整个人都变得恍惚了起来。 望星楼里面的空间,比想象中的还要大上许多,仅仅只是一楼大厅,就有数十人的样子,楼上也是人影攒动。 容纳了这么多人,竟也没有拥挤之感。 “王兄,这次有你出马,想必此次诗会魁首定要收入囊中了。” “陈兄说笑了,有那位被白鹿书院选中的刘朝生坐镇,我等还是静候佳作即可。” “是啊,进入白鹿书院,那可算得上是一步登天了,以后前途远大,绝非我等可比。” 周围的议论声,没有任何影响的传入耳中。 李长安特意放慢了脚步,倾听这些知晓内情的人的交谈。 这时,一道身影来到李长安身旁,拍了拍李长安的肩膀,“兄台,走这么慢做什么?赶紧登楼啊。” 李长安回过头,脸上再次露出尴尬的神色,原来是刚刚那个笑喷了的县学学子, “子……子昭兄?” “在下秦子昭,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子昭笑着抱拳行礼,眼睛里还是有忍不住的笑意。 李长安也赶紧回礼,“在下李长安。” 同时介绍自己身旁的柳知音,“这位是在下的嫂嫂。” 秦子昭的眼神瞬间变得暧昧,但还是保持了礼节,朝柳知音微微行礼, “长安兄刚刚的对联,让我等万分佩服,想必此次诗会定也有所准备。”秦子昭伸手虚引,和李长安并肩同行。 “子昭兄客气了,我也只是之前看了很多对联,恰好有了点急智罢了。”李长安道, “此次诗会也是偶然得知,所以前来见识一二。” 秦子昭闻言看向李长安,“那长安兄可得努力了,此次诗会意义非凡,若是有佳作问世,好处不小。” “还请子昭兄不吝赐教。”李长安肃然道。 “这次诗会,是为了庆祝刘朝生被白鹿书院录取所办,刚刚你也看到,顾教谕亲自坐镇东门。”秦子昭说道,“不仅如此,学正大人也会前来。” “这个我倒是听闻一二。”李长安点点头。 秦子昭凑过来轻声道,“但实际上,这次诗会,县令大人、县丞大人都会前来。” “而且白鹿书院也会有人过来。” 李长安瞳孔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秦子昭,“子昭兄,这不过就是一场诗会罢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过来?” 秦子昭神秘道,“听说是书院学生恰逢路过此地,所以才特意办了这场诗会好拉近关系。” “当然具体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 “但这次诗会的头名,会收进临县的文昌碑,在全县推广宣传,积攒名望。”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李长安怔了一下,“文昌碑?” “是啊。”秦子昭拍了拍李长安的肩膀,“长安兄虽说还没有开启文箓,但也要早做准备。” “觉醒文箓之后,名望会转化为文气,开辟文宫,勇猛精进,这才算得上是真正走上了文道之路。” “虽说文箓可以沟通文圣榜,诗词歌赋一旦登上文圣榜,便是天下皆知,名望文气更是势如大河。” “但毕竟那是真正天才文匠的战场,一月一开榜,只收录前一百位,对我等而言,根本就是遥不可及。” “倒不如老老实实耕耘每一份名望,积攒每一点文气,踏踏实实开辟文宫,提升文箓。” “这一县之地的文昌碑,正适合我等兢兢业业耕耘。” 说到此处,秦子昭也是感慨万千, “顾教谕也说了,长安兄明年的县试,基本上十拿九稳,所以你我以后定是同窗,我便与你多说些。” “今日诗会定要努力,虽说有刘朝生在,大家拔得头筹的机会不大,但若是诗作质量上佳,也会得到大人物的关注,好处不小。” 李长安郑重其事地朝秦子昭抱拳,“多谢子昭兄提点。” “小意思,毕竟明年咱们就能做同窗了,早结交晚结交没什么区别。” 秦子昭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等进了县学,咱们就算是同属一派了,日后相互照应的地方很多。” “比如今日的刘朝生,以后就可以成为咱们在白鹿书院的引路人。” “毕竟只有抱团才能在书院乃至晋国,闯出名堂来。” 李长安点点头。 这里面的道道和官·场差不多,派系林立,报团取暖。 势力越大,争得的好处就越多。 县学如此,书院更是如此,内部有派系,外部也有竞争。 有了文箓,便有了竞争的资格。 没有纹路,一切都是浮云。 眼前这个秦子昭,若不是因为刚刚的对联,再加上顾教谕的点评,恐怕也不会和自己说这么多。 说到底,是因为自己以后有这个资格罢了。 要不然,就算自己拼了命去巴结,别人也只会不屑一笑。 紧紧跟在李长安身侧后方的柳知音,看着李长安和秦子昭交谈甚欢的模样,眼眸里满是欣喜,还夹杂着一丝丝崇拜。 这就是二郎啊,李家唯一的读书苗子,如今仅仅只是小试身手,便能够登上望星楼,和县学学子结识。 以后一定会更有出息的。 “想必子昭兄一定胸有成竹,在下到时候可就要静候大作了。”李长安笑着说道。 秦子昭露出一丝笑意,神色间流露出点点得意,谦虚道, “长安兄不要捧杀我了,刚刚教谕还说,你的对联之才远超我等,想必也有诗作在腹。” “此地可千万不要藏拙。” “一定一定。” “那我就先上楼了,我那些同窗还在等我,长安兄一定要来。”秦子昭拍了拍李长安,然后大步登楼。 李长安笑着对身边的柳知音道,“这位县学学子倒是个直爽性子。” 柳知音点点头,怯怯地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很快收拢目光,“二郎,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走吧,让我们也一起登楼。” 李长安笑道。 记忆里那么多诗词,应付一个县城的诗会,还不是手到擒来? 越过还在交谈的人群,李长安带着柳知音踏上了登楼的台阶。 第12章羊脂玉书异动 望星楼顶,是一片宽阔露天台,形形色色的读书人行走其间,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谈论着今天的诗会。 美貌的丫鬟端着小吃点心,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中。 还有从百香楼请来的花魁清倌人,正在唱着小曲,引来围观众人频频点头。 露台中央,还有一座凉亭,其中只有几个人,但却汇聚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秦子昭登上楼顶,很快就汇入了县学学子的阵营。 “你怎么上来了?不是在下面陪着教谕守东门呢吗?” 秦子昭摆摆手,“别提了,刚刚碰到一个对联大才,真是给我啪啪一顿打脸。” “教谕让我上来醒醒神,准备待会儿的诗会。” “什么情况?对联大才?”其他县学学子惊讶万分,“对联虽说是小道,但和诗律相通,对联要是厉害,诗词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要不说打了眼呢?”秦子昭把刚刚的情况说了一遍,其余众人纷纷惊呼出声, “果然有点意思,五个上联,二十个呼吸对出下联,顾教谕口述上联,也是应对自如,的确厉害。” “只要经义策论没问题,必定能过县试啊。” “看来到时候你我又要多一位同窗了。” 秦子昭看向凉亭,“那个白衣百冠,手里拿着扇子的公子哥,就是从白鹿书院来的人?” “听说地位还不一般,要不然怎么可能县令县丞两位大人都来作陪?” “你刚刚没看到,刘朝生在那人面前,连话都说不上,只能跟在你爷爷后面做个陪衬。” 秦子昭眯着眼看那白衣公子,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太对, “去去去,什么我爷爷?叫学正,要是被他听到你们这么喊,估计又会以为我用了他的名声,回去非揍我一顿不可。” “知道了,秦学正。”其余学子早就习以为常。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位从书院来的公子哥,有点怪啊?” “怎么怪了?” 秦子昭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鄙夷之色,“整天读书读傻了吧?你们看那家伙,好像没有……喉结。” “再看那张脸,精致的过分了,桃花眼,薄嘴唇,这要是个男的,我一个月不喝酒。” 众学子闻言,仔细一看果然如此,纷纷竖起大拇指,“要不说子昭你有见识呢?关注重点和我们完全不一样。” “我们都在考虑今晚刘朝生会拿出什么样的诗作出来,你倒好,直接看人家是男是女。” “厉害,厉害……” 凉亭里,只有四人坐着,还有另外两人站着。 站着的一个就是刘朝生,另一个则是白衣公子的丫鬟。 即便只是个丫鬟,容貌也与不远处正在唱曲的花魁不相上下,而且更有一种惹人怜爱的小家碧玉气质。 白衣公子似是懒于应酬,不时与身侧的丫鬟说笑。 突然,白衣公子看到一个富家千金手里拿着的冰糖葫芦,水汪汪的桃花眼顿时一亮,“翠月,那是何物?” 丫鬟看过去,然后摇摇头,“奴婢不知。” 正站在一旁的刘朝生连忙道,“那是最近临县新出来的小吃,名曰冰糖葫芦,在临县颇受欢迎。” “冰糖葫芦?”白衣公子眸光流转,“翠月,去问问看,这冰糖葫芦何处有卖,买一串回来尝尝。” 刘朝生道,“公子,冰糖葫芦卖的地方很多,但要说最正宗的,还是在三阳门。” “冰糖葫芦就是在那里最开始买卖的,不如让在下去替公子买来。” 白衣公子从始至终都没有搭话的意思,倒是丫鬟朝刘朝生微微屈膝行礼, “抱歉刘公子,我家公子,只吃我亲手给他买的东西。” 声音不咸不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凉亭桌上的另外三人,纷纷对视一眼,然后无奈摇头。 没办法,这次诗会,这位公子哥才是座上宾。 若仅仅只是书院学生也就罢了,毕竟距离官场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能不能走的上还要另说。 也不至于这么重视。 但眼前这位,可是书院的接引使。 能够成为书院接引使,在书院中的地位非同一般,若是愿意为官,保守也是正七品。 更何况背靠书院,人脉关系盘根错节,蕴含的能量,远超一般人想象。 刘朝生想借此搭上关系,实属正常,奈何这位接引使瞧不上他啊。 白衣公子有些无聊,“这诗会还得有一会儿,翠月,咱们瞧瞧花魁去。” 说完直接合上纸扇,朝县令拱拱手,便离开了凉亭。 丫鬟也赶紧跟上。 …… 李长安带着柳知音拾阶而上。 “二郎啊,你……是有诗作的吧?”越往上走,柳知音越紧张,忍不住问道。 “有的。”李长安轻声笑道,“嫂嫂放心,不说拔得头筹,名列前茅还是有希望的。” 柳知音轻轻拍了一下李长安,“你啊,要谦逊一点,这里这么多读书人,可别落了个狂妄自大的名声,对你影响可不好。” 李长安笑道,“这不是跟嫂嫂这么说嘛……走,咱们快点上去看看。” “今晚月色清亮,也许能看到城外的神女山。” 柳知音笑颜如花,用力地点点头。 神女山,临县远近闻名的奇景,在东岳郡都有盛名。 在特定的地方看,可以看到城外的山连成一片,好似一位神女侧卧,山峰如肩,山谷如腰,美不胜收。 而望星楼便是最好的观景之地。 李长安登上第六层,透过窗洞,月光洒落,城外不远处的神女山隐隐约约能看到影子。 “嫂嫂,快看,真的能看到。” 柳知音也透过窗口向外看,温柔如水的目光,竟有些痴了。 “二郎,我好开心……”柳知音声音颤抖,眸子里似有水雾氤氲,“这还是我第一次登上望星楼!” 转头笑着看向李长安,眼角有泪珠滑落。 不是伤心,而是激动落泪。 李长安的心狠狠地颤抖。 前身记忆里,柳知音嫁到李家的时候才十七岁,整整五年都在为家奔波,再加上前身重疾在身,诗会更是从未参加过。 何曾像今日这般,能登上望星楼? “以后你想去哪儿,我都带你去。”李长安声音温柔,但却蕴含着坚定的力量,“我们再往上走,那里能看的更清楚。” 说着,李长安抓住柳知音的手腕,加快脚步。 柳知音的心好像飞在了半空,整个人飘飘然,目光紧紧缠着李长安,就这么跟着他,穿过人群…… 登上顶楼,眼前豁然开阔。 清雅洁净的月光,仿佛潺潺流水,将天地间映照出一片白净。 远处的神女山,影影绰绰,好似缠绕着丝带,飘然如仙。 李长安脑心神激荡,心中隐隐约约有一股力量在涌动,脑海中的羊脂玉书突然哗啦啦翻动,一首诗悄然浮现,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从未有过的战栗感在李长安心中升起,再也无法克制。 脑海中似乎发生了山崩海啸,李长安瞳孔震动,仿佛看到了一片漆黑,但是在那片漆黑中,又氤氲着淡淡的白雾。 白雾深处,有一道光想要冲出来,却被黑暗拦住了。 紧张、焦急、愤怒,李长安心如火烧,明明眼看着就要冲破枷锁,却又在最后一刻被困住。 心中有一种压抑,不吐不快。 第13章先天文箓 “咚!” “咚!” …… 心脏好像战鼓一般擂动,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到了头顶,耳畔清晰地传来血管搏动的声音。 李长安想要大喊,可是他不能。 羊脂玉书上第一次出现字迹,万一自己的情况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被发现出端倪,小命都有可能不保。 他还不知道这个文道世界到底有多少手段,这个险不能冒。 “嫂嫂……我们回去……”李长安咬紧牙关牙关,声音沙哑且压抑。 上个呼吸还沉浸在美景中的柳知音,下一刻便被惊惧填满,“二……二郎,你怎么了?” 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慌失措,李长安现在的状态,痛苦的马上就要死去一般。 那双布满了血丝的双眼,仿佛受伤了缩在墙角的野兽,充满了暴虐,还有惊恐。 柳知音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掉了。 “嫂嫂,扶我……回去。” 李长安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柳知音赶紧抱住他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抬。 “走,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慌张,害怕,柳知音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李长安勉力撑着身体,压制着身体里不断暴动的心,在柳知音的搀扶下,离开了望星楼顶。 带着丫鬟,凑到花魁旁边,自诩风流的白衣公子,突然心有所感,扭头看去,正好看到了李长安的背影。 “公子,怎么了?”丫鬟疑惑问道。 白衣公子秀眉微蹙,“好像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说着,他的目光移向了端坐在凉亭里的三人。 发现他们三个人并没有什么反应。 “是我感应错了?”白衣公子摇摇头,很快就把这个想法甩到一边,随后露出一副轻佻的笑容摇着折扇,伸手想要挑起花魁滑嫩的下巴。 身后的丫鬟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小姐啊,您是不是有点太入戏了? 被老爷知道,我会被卖了的啊。 混在县学学子里的秦子昭抬起头来四下张望,“真是奇了怪了,李长安怎么还没上来?” “我还想把他引荐给你们呢。” “待会儿肯定上来,着什么急?” “就是……” …… 李长安一直低着头,生怕别人注意到自己的异状。 羊脂玉书在震动,上面的那首诗似乎变成了一头猛兽,要冲开枷锁。 而这个枷锁,就是自己的身体。 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抵抗,一旦抵抗不住,身体都好像会碎裂。 不吐不快。 而唯一宣泄体内力量的方法,就是让这首诗现世。 李长安心有所感。 因为这首出现在羊脂玉书上的诗,就是这股力量之源。 记忆里有那么多诗词,自己每天也在书写背诵,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这首诗,出现在了羊脂玉书上! 那一刻的心神震动,那一刻的融情于景,深深烙印在了李长安的脑海中,也出现在了羊脂玉书上。 柳知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成为李长安的支柱,挤开人群。 四周有人怪异地看过来,但很快就没在意了。 这家伙,像是喝醉酒了似的。 望星楼诗会人这么多,有一两个酒鬼很正常。 …… 回到家, 李长安终于再也强撑不住,张口就喷出一滩鲜血。 眼珠子好像都快要被挤爆了,耳朵已经听不清外界的声音,血液流动,心脏跳动的声音反而像鼓声在擂动。 吐出这一口鲜血,李长安反而觉得身体里的压力减轻了一些。 可是这一幕落在柳知音眼里,却好像天要塌下来了。 “二郎,我去找郎中,我这就去找郎中……”柳知音的大眼睛里充斥着惊恐,好像眼前的人下一瞬就要彻底离开自己。 不,绝对不可以! 柳知音想要把李长安扶到床上,可是根本无能为力,能把李长安带回家,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李长安又咳出一大口鲜血,甩了甩头,终于恢复了视力和听力。 “嫂嫂,不要紧。” 宽慰了一句之后,李长安踉踉跄跄站起身,抓起墙角的石块,以地为纸,用力刻下一个又一个大字。 每刻出一个字,体内汹涌澎湃的力量就少上一分,李长安甚至听到了类似于玻璃碎裂的咔嚓声。 脑海中,那弥漫着稀薄白雾的黑暗之地,突然出现了一道曲折的裂缝。 从裂缝中,一道白茫茫,宛如暖玉一般,并不刺眼的光,温柔地洒落,流淌进黑暗里。 那些弥散着的稀薄白雾,也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缓缓朝黑暗深处汇聚。 瘫坐在一旁的柳知音彻底呆住了,此时的李长安像是疯了一样,哪怕在咳血,也要在地上写字。 她甚至都不敢离开,生怕李长安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无助,恐惧。 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滑落。 李长安越写越快,黑暗中渗透着白色光华的裂缝,也越来越多。 这片黑暗,好似一堵墙,挡住了后面的光。 明明只差推倒黑暗之墙的最后一步,却偏偏难以为继。 就像是非要把整个黑暗都给弄成粉碎,方才罢休。 终于把最后一个“楼”字写完,李长安长舒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地面上的诗,好似画龙点睛的最后一笔,隐隐有白雾蒸腾。 下一瞬,大地猛地一震,二十个字好似变成了实物,竟然不断下陷,在地面上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深沟。 咚! 李长安眼前的景象再变,黑暗中弥漫着的白雾,竟然隐隐汇聚成了一座巨大的,几乎有两层楼那么高的……竖碑。 竖碑周围,有朦胧的花纹图案。 这是要往实体凝聚的趋势。 竖碑吸收着裂缝里流淌出来的光华,仿佛变得凝实了一些,但是凝实的速度,犹如龟速。 李长安终于缓过神来,“嫂……嫂……” 柳知音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焦急,一把抱住李长安,“快去床上躺好,我去给你煎药。” 声音带着哭腔,听得让人心酸。 李长安轻轻拍打着柳知音的后背,“嫂嫂没事了,我感觉身体好像变好了一些……” 竖碑形成的瞬间,望星楼顶,白衣公子第一个惊骇地抬起头,紧接着县令县丞,不顾仪态勃然起身。 秦子昭等一干县学学子,也是猛然色变。 这……是怎么回事!? 体内文箓为何会颤动? 这不是一般的颤动,而是带着臣服,带着敬畏的震颤。 这股颤动来得快,去得也快。 可是所有拥有文箓的人,都无法保持平静。 白衣公子银牙轻咬,口中蹦出几个字,“先天……文箓!” 第14章冰糖葫芦的正确赚钱姿势 次日一早, 李长安推开屋门,顿觉神清气爽。 经历了昨晚的羊脂玉书异变,身体好像变强壮了,瘦弱的身体多了点肉。 原本颇为沉重的身躯,也平增了一些力气。 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的柳知音,在他的一再坚持下,才没有再去找郎中。 吃完早饭,李长安照例外出送酒。 “二郎,真的没问题吗?” 今天的柳知音的很憔悴,眼中有抹不去的疲倦。 李长安笑着摇摇头,“嫂嫂先在家休息,剩下的事情我来做。” 柳知音还想陪着一起去,被李长安拦住了。 推着小推车,走上街道的李长安,听着周围的议论声,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听说昨晚望星楼的诗会突然就结束了?” “是啊,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县令大人,县城大人,还有县学学子全都匆匆离去。” “真是奇了怪了,昨天晚上可是有很多人都去了,就这么仓促结束,还以为会有诗词佳作问世,可惜了。” “那可不嘛。” …… 李长安也是奇怪的很,昨天晚上的热闹程度非同一般,而且那么多大人物都到了,怎么会这么容易结束? 唉,真搞不懂这些大人物,不成熟,真的。 说不搞就不搞,这不是把人当猴耍吗? 任性的不行。 送酒到张记酒肆,意外碰到了熟人。 竟是昨晚在望星楼东门遇到的顾教谕。 “顾教谕,晚生有礼了。” 顾教谕诧异地看过来,满是不可思议,“你这是……?” “晚生来送酒。”李长安笑着等伙计过来搬酒。 顾教谕好像看到了什么稀奇事,看了看窝在柜台里的张富贵,又看了看李长安,忍不住笑着摇头, “有意思,想不到我最近刚找到这么合口味的酒,竟然就是你小子卖的。” “顾教谕若是喜欢,明日晚生给顾教谕送一坛过去。”李长安道。 “那倒不必。”顾教谕摆摆手,“好好准备明年的县试。” “多谢顾教谕指点。”李长安行礼之后继续去送下一家酒。 看着李长安离开的背影,顾教谕走进酒肆。 “怎么?顾教谕认识那小子?”张富贵捏着铁蚕豆扔进嘴里。 “嗯,昨天晚上认识的,是个很有才学的小家伙。”此时酒肆里还没生意,顾教谕也不挑位置,大大咧咧坐在门口的板凳上, “还是老样子,给我打一葫芦酒。” “很有才学?我可很久都没听到过你顾教谕也会这么夸人了。”张富贵给伙计招招手,让他去打酒, “还有,你的酒钱是不是该付了?” 顾教谕面不改色,“付什么钱?我们之间的赌是你输了,等你什么时候说得动我再说。” 张富贵嘴巴里的铁蚕豆嚼的嘎嘣脆,“我一个武夫,哪说得过你们这些穷酸文人?你就是诚心的。” “有本事打一架?” “我一个老胳膊老腿的,算了吧。那个小家伙,张老板认识不?”顾教谕没有在这个事情上多费口舌,把话题又拉回到李长安身上。 张富贵点点头,“还算了解,父兄五年前去了边境战场,家中只有他嫂嫂和妹子,再加上他常年病重,生活很拮据。” 顾教谕捻了捻胡须,拎过伙计递来的酒葫芦,“行,我先走了。” “顾教谕慢走不送。”没人的时候,张富贵连起身送客的想法都没有。 更何况是这种不给钱的客人。 …… 送完酒, 李长安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城外。 到城外果园的时候,此地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李长安对这些人很眼熟,大多是走街串巷卖冰糖葫芦的。 “老板,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山楂果不卖了?” “是啊,我们都等着山楂果开张呢,怎么一下子就不卖了呢?” 一群人围在果园门口,吵吵嚷嚷,好像来到了菜市场。 李长安藏在人群里,静看事态发展。 “各位稍安勿躁,我也是没有办法,山楂果三日前已经全部都被一位老板包圆了,还立下了契书。” “但凡我要是私自卖出去,那就要被抓进大牢了,实在没办法,还请各位海涵。” 果园老板大声喊着,急的头上全都在冒汗,不断抱拳赔礼, “如果想买其他果子,小园里的水果任大家挑选。” “不是,那这冰糖葫芦的生意怎么办?” “老板,你不能这么做生意啊,前几天山楂果就已经涨价了,怎么今天还不卖了呢?” 又是一阵抱怨,在场所有人都不平静。 冰糖葫芦这个生意赚的很多,就算这几天山楂果还在涨价,但还是赚的太多了,没有人愿意放弃这个来钱快的生意。 可是现在这个情况,没有山楂果,冰糖葫芦怎么来? 这不是坑人呢吗? 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想要买山楂果。 可果园老板还是坚持不卖。 一群人骂骂咧咧走了。 最后李长安推着小推车,走到果园门口。 “实在不好意思,山楂果……”果园老板下意识开口,发现是李长安后,赶紧抱拳行礼, “李老板,您这是……” 李长安从怀里掏出一沓票卷,笑呵呵道,“老唐,这三天没少赚吧?接下来该办正事了。” “明天开始卖票据,上面的时间我也标好了。” “每张票据十斤,但时间各不相同,有的是明天就能取山楂果的,有的是后天。” “最后要声明,只能凭票取山楂果,概不零售。” 果园老板狠狠咽着口水,不可置信地看向李长安。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把山楂果包圆的老板,竟敢这么卖东西。 这和抢钱有什么区别!? 而且还是明目张胆地抢钱。 “李老板,这……这样做合适吗?” “放心吧老唐,到时候抢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李长安把票据放在果园老板手上。 “那这票据怎么卖?” “一张一百五十文。”李长安笑道,“另外,票据只在明天才能买到,换句话说,想要山楂果只有明天这个机会了。” “明天上午对外散播消息,中午等我到了再开始卖。” 果园老板的瞳孔仿佛在发生地震,整个人都慌神了。 他已经一再高估价格,但是万万没想到,价格会高到这么离谱。 李长安推着小推车,“这里有一千张,可以卖十天,应该差不多了。” “对了老唐,再给我拿十斤山楂果带回去……” 目送李长安离去,果园老板一屁股坐在地上,如丧考妣。 他怎么就信了这个家伙的邪? 上万斤山楂果,就卖了十两银子? 再看看手里的票据,果园老板的心都在滴血。 第15章老鼠夹路障钉 回到家,李长安准备把昨晚的坑填了,“嫂嫂,外面围墙根那儿堆着的砖头,是咱家的吗?” “嗯,是的。”柳知音正在煮酒,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探出头来说。 李长安走近砖堆,发现上面竟然有脚印,而且看样子是最近刚踩上去的。 微微皱眉,绕着围墙走了一圈,心里有了些许猜测。 李长安抱着砖头进院子,柳知音小声埋怨道,“我刚刚去市场看了,今天没有山楂果卖,小兰也说城外的果园不卖山楂果。” “真是黑心商人,涨价也就算了,现在还不往外卖,也不知道要涨价到什么程度。” 李长安耸耸鼻子,好家伙,我的嫂嫂哟,你这是连你小叔子都一起骂了,“嫂嫂,我这边带了十斤回来,咱们的山楂果不缺。” 柳知音诧异地眨着眼睛,声调都抬高了一些,“咦?你这是从哪儿买的?” “明天嫂嫂就知道了。”李长安笑着放下砖头,继续去搬。 “行,知道啦。”柳知音白了一眼李长安,从厨房里出来,拎着山楂果开始清洗。 “对了嫂嫂,待会儿等小兰小芳姐来的时候,你就告诉她们,这些山楂果是之前买了剩下的。”李长安找到铁锹,准备铲土填坑。 “哈?”柳知音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山楂果要是当天没卖得出去,第二天肯定就不新鲜了,小兰小芳她们也不会信啊。” 李长安笑道,“把山楂果用沙子埋好,再倒满水,保存两天没问题。” “埋在烂泥里也差不多。” “到时候嫂嫂直接把法子告诉小兰姐和小芳姐,要是别人问起来,让她们别藏私,有问必答。” 柳知音狐疑地看向李长安,总感觉二郎的想法有点离奇,自己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就和看天书一样,云遮雾绕,看不分明。 “明天中午嫂嫂和我一起出城,到时候我给嫂嫂好好解释。”李长安笑着说。 “那明天还卖冰糖葫芦吗?”柳知音下意识问了一句。 “卖啊,不过要换个样式,另外咱还得做点其他生意。”李长安铲着土倒进坑里,用力踩实。 中午饭很简单,两个热气腾腾的窝头,再加上一小碟咸菜。 吃完饭,李长安在北屋书房里捣鼓了半个多月时辰,拿着纸出门。 再次来到铁匠铺。 铁匠看着李长安递过来的两张纸,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 “这……又是何物?” 上次弄了两口稀奇锅倒也罢了,怎么这次又弄了个奇奇怪怪的物件? “家里闹老鼠,这是专门夹老鼠的。”李长安格外认真地说道。 “你确定是夹老鼠的?”铁匠脸上的神色更奇怪了,指着纸上的老鼠夹,“这得将近一尺长吧?你家老鼠比狗还大?” 李长安一本正经地点头。 铁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力吐槽。 “还有这又是什么?” 铁匠指着另一张白纸,上面画着的东西更为古怪,好像四根钉子尾部融在了一起,四面全都是尖锐的倒刺,而且还不平整,怎么放都会有一根钉子竖起来。 “一些小玩意儿,不足挂齿。” 李长安笑呵呵道。 没办法,这个世界没有路障钉,只能胡诌了。 “能做,但速度不会太快,难度比较大。” 铁匠嗡嗡说道,眼前这小子,嘴里没一句话是真的。 “老鼠夹做十个,这种钉子就来一百个吧。” “我晚上过来取,能做出来不?” “可以,不过要在酉时之前。”铁匠拿着纸,把铺子里的伙计都喊了出来。 “多少钱?” “五百文。” …… 去晚市的路上, 柳知音跟在李长安身边,“二郎,你刚刚拖回家的那些东西是什么啊?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这几天我们酒卖的不错,我担心又有人得了红眼病,所以提前做些准备。” 李长安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下,并没有把围墙外砖堆上的脚印说出来。 今天晚市运气不错,又添了一家酒肆,但是并没有一下子要五十斤,而是先要了二十斤试试情况再说。 回到家,李长安便在院子围墙下布置老鼠夹和路障钉。 然后又在上面洒了一层锅炉灰。 “嫂嫂,以后这地方就不要再过来了。” 李长安擦了擦额头的汗。 路障钉撒一圈就是了,但老鼠夹是真的难弄,幸亏在设计的时候,加了撬棒,要不然光凭现在这副孱弱的身体,连夹板都撑不开。 虽说因为那次异变,自己的身体有了好转,但底子还是太薄了。 柳知音亲眼目睹全过程,心里有点害怕,这些东西怎么看都有点吓人,“二郎,这样会不会闹出人命啊?” “放心吧,只会弄伤,弄不出人命来。” 李长安把门关上,又在门口摆了两个大型老鼠夹,然后洒了几枚路障钉,做上标记。 夜色渐深, 一道黑影悄悄靠近了李家围墙,迅速藏进黑暗角落。 “这病痨鬼,最近几天酒卖的越来越好,连老子的生意都被抢了不少。” “我倒要看看,你家的酒里藏了什么秘密。” 一直等到后半夜,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远处的狗子偶尔听风叫几声。 黑影才从墙角走出来,月光朦胧,照出了此人的脸。 竟是王二狗! “应该已经睡了。” 王二狗探出脑袋,仔细倾听,确定李长安和柳知音已经睡下,踩了踩砖堆,发现矮了一截,但并不碍事,轻轻纵身,爬上了墙头,然后跃下。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的寂静。 王二狗双脚被路障钉扎穿,疼的浑身都在哆嗦,连退两步。 “咔嚓。” “嘭。” “嗷……” 剧痛潮水般席卷而来,右脚好像断了,王二狗痛苦惨叫。 北屋,李长安猛然惊醒,赶忙起身,抓起门边的板砖冲了出去。 东屋的灯也亮了。 李长安一手拎着灯笼,一手抓着板砖。 出了门,只看到一道黑影从围墙那儿,狼狈地翻了出去,紧接着传来好似布袋子跌落的声音。 可是那人的样子,却是看了个大概。 柳知音也披着袄子跑出来,花容失色。 “二郎……”柳知音抓住李长安的衣角,不敢松开。 “没事了,嫂嫂。” “那只大耗子已经跑了。” 李长安暖声宽慰道,但是眼神却极为冰冷。 狗日的王二狗,你特娘的竟敢翻墙头!? 柳知音好似一只受到惊吓的鹌鹑,躲在李长安身后,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慌。 “嫂嫂,快去睡吧,等天亮了我们一起去送酒。” 李长安把柳知音送回东屋。 可柳知音还是害怕,声音都在打颤,“二郎,那人是谁啊?是不是王二狗?” “嫂嫂别害怕,也不要多想,一切交给我。”李长安笑着说道。 关上门,李长安坐在东屋外的石头上,“嫂嫂安心睡,我在外面守着……” 东屋微弱的灯火摇晃,天上的月牙慢慢西移。 李长安把板砖放在一边。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必须要主动出击。 王二狗,咱们的账可得好好算一算了。 寒风不时吹来,李长安不禁打了个寒颤。 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好似茉莉般的清香传来。 柳知音抱着被子,口中的声音细如蚊吟,“去北屋。” 啊? 李长安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什……什么意思? 黑暗里,柳知音的脸上似是染上了胭脂,羞红如桃花。 一番忙乱, 李长安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无可恋。 鼻间一直有清香缠绕,隐隐约约,但却勾人心魂。 嫂嫂睡在北屋的书房,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帘子。 李长安在床上翻来覆去,愣是睡不着。 脑海里似乎有两个小人在激烈对决, “李长安啊李长安,她可是前身的嫂子啊,你特娘的在想什么呢?”白色小人大声喊着。 可是另外的黑色小人却把白色小人压趴下, “你是你,前身是前身,想个锤子?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 “啪。” 李长安猛地一拍脑袋,想把这两个小人拍出去。 “二郎,怎么了?” “没,没什么,有蚊子……” 话刚说完,李长安就觉得自己傻逼了,现在都十月末了,哪来的蚊子? 隔壁书房,柳知音把头埋进被窝,俏脸通红。 寒冷的冬天,好像有点热。 一夜无眠, 等到太阳东升,李长安顶着一双熊猫眼,打着哈欠。 柳知音也起身了,看到李长安这副样子,脸颊一红,赶紧加快脚步,抱着被子一路小跑回东屋。 李长安走进书房,看着拼起来的凳子,“得弄个床放在这儿。” “要不砌个炕?” “等寒冬腊月的,睡在炕上就舒服多了……” 第16章会做生意的“老唐” 吃完早饭,李长安送完酒之后,带着柳知音慢悠悠往城外走。 今天的城门格外热闹些,来来往往的行人更多了。 李长安带着柳知音坐到果园附近的茶水摊,要了一壶茶。 “二郎……我们这是要做什么?”柳知音现在还有点不敢看李长安,脸颊一直都是红红的,像是点染了桃花。 “看戏。”李长安先给柳知音倒了杯茶,然后才自斟自饮,“今天果园要一次性把所有的山楂果都卖完。” 柳知音迷糊地看向李长安,“不可能吧?这么多山楂果一天全部卖完,也没人要得了这么多啊。” “卖往后一段时间山楂果的票据,凭票据取山楂果。”李长安解释道,“所以今天来的人估计会很多。” “啊?那我们也去买一些吧?要是没有山楂果,冰糖葫芦就做不成了。”柳知音一听就急了,下意识站起身。 要是把冰糖葫芦的生意丢了,想把小妹赎回来更是遥遥无期了。 到时候…… 距离约定的时间,如今只剩下二十三天。 每一天都要想办法赚银子才行。 李长安赶紧拦住柳知音,“嫂嫂放心,冰糖葫芦的生意不会受到影响的。” “相信我。” 柳知音闻言,这才缓缓坐下来,但目光还是放在果园门口,那越聚越多的人群身上。 茶水摊今天的生意也是爆满,大家全都在等。 “真没想到老唐这么会做生意。” “可不是吗?竟然卖票据,然后凭票据取山楂果,真是绝了,一下子把后面的山楂果全都卖了,根本不担心没人要。” “是啊,冰糖葫芦生意这么火爆,临县外面的小镇上都有不少人在卖,他把往后所有的山楂果全都打包到一天来卖,但凡想做生意的,肯定拼了命的抢。” 周围的议论声传入耳,更是让柳知音急的如坐针毡, “二郎,咱们还是赶紧去吧,山楂果要是真被抢光了,我们的冰糖葫芦生意就彻底没了。” 李长安笑着安抚柳知音,“嫂嫂别担心,二郎心里有数。” 后一桌茶客也在交谈, “还有更绝的,老唐竟然把票据固定了数量,一张十斤,概不零售。” 此话一出,好几个人都惊呼出声, “十斤对一个人来说有点多了,完全可以分给两个人用,一天用不完又会不新鲜,有人买吗?” “这就是他精明的地方啊。”一人压低声音道,“昨天整个县城只有三阳门的两个摊位有冰糖葫芦,后来把保存的法子都传出来了。” “所以就算十斤有点多,大多数人也会咬咬牙买下来,反正能存放。” “嘶……”几个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老唐是不是换了个脑子啊?” “我都怀疑山楂果的存放方法,就是他传出来的。” “八九不离十了啊……” 听到这里,柳知音忍不住瞪大眼睛看向李长安。 李长安竖起手指,做了个“嘘”的动作,轻轻点了点头。 “二郎……” 柳知音的声音有些颤抖,甚至连身体都在颤抖,她有点想明白了,但是又不敢确定。 她极力压低声音,靠近李长安问道, “这些是不是你和唐老板一起谋划的?” 吐气如兰,清香入鼻,李长安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差不多吧。” 柳知音瞪了一眼李长安,“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总是让我担心。” 这时,在茶水摊的人都听到信,纷纷起身,往果园聚拢。 果园门口乌泱泱的一大片。 李长安总算开了眼,平日里走街串巷也看到不少卖冰糖葫芦。 可是这一下子聚起来的规模,比预想中的还要多不少。 柳知音没有那么着急了,和李长安一起静静等待。 李长安起身,在果园门口转了一圈,和唐老板隔空对视点点头,便又回到了茶水摊。 “二郎,你和唐老板是怎么分的?他不会把这些东西全都独吞了吧?”柳知音还是很担心。 毕竟这个法子就算是李长安想出来的,但到最后对方要是不认账,李长安也束手无策。 “放心吧,已经签了契书,请衙门做了公正,还按了手印。”李长安给柳知音添茶, “而且前三天卖的山楂果,所有收成都归老唐,也算是给他的好处。” “原来前几天涨价,都是因为你啊。”柳知音闻言,忍不住想揪李长安的耳朵,“是不是当时听我抱怨,心里还美滋滋的?” “嫂嫂恕罪,我哪敢啊?”李长安连忙讨饶。 柳知音环顾四周,茶水摊只剩下他们俩,低声道,“好了二郎,你也别藏着掖着了,把事情跟我说说。” “嫂嫂还记得吗?我之前和你说的,偷学冰糖葫芦的人越多越好?”李长安问道。 柳知音点点头。 “其实冰糖葫芦这个生意,不在于我们自己能卖多少,而在于这个生意能做多大。”李长安轻声说, “所以当初嫂嫂有姐妹偷学了去卖,真的不算什么,学的越多我越高兴。” “临县这么多人都在卖冰糖葫芦,他们赚的不少,但说到底也只是在为今天做准备而已。” 李长安看向果园门口聚集的人群,咧开嘴笑了, “我在确定冰糖葫芦能卖之后的第二天,就把这园子山楂果全都包下来了。” 轻飘飘的话落在柳知音耳中,不啻于雷霆炸响,震得柳知音的脑袋嗡嗡直颤,半天都回不了神。 就算刚刚已经有了预期,但也只想着二郎可以在里面分一杯羹,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二郎竟然把所有山楂果全都包下来了。 这已经不是分一杯羹那么简单了,根本就是一锅烩啊。 柳知音嘴巴张了张,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肝都在打颤,眼睛更是一直盯着李长安,五味杂陈。 这时,果园那里爆发出一阵惊呼,“什么!?抢钱吗?” “十斤山楂果一百五十文?这么贵谁会买啊?” 乌泱泱的人,几乎快要把果园掀了。 “不想买的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恕老唐我也无能为力。”唐老板拿着铁皮喇叭大声喊。 柳知音紧张地咽了咽喉咙,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二……二郎,一张票据卖……多少?” “一百五十文。”李长安笑道,“嫂嫂忘了吗?当初我们还讨论过的。” “放心吧,喊贵的这些人,真正走的没几个。” 果不其然,那些叫嚷着的人,只有寥寥几人离开人群,剩下的反而一直聚在那里。 …… 县城的城门楼, 两道身影站立其上,看着混乱闹哄哄的果园,一女子着青色长裙站在后面,另一人白衣白衫,手执折扇,饶有兴趣地看着茶水摊。 “小……公子,咱们不是还有正事要办吗?怎么到这边来看这群人买山楂果了?”说话的,正是书院接引使的丫鬟翠月。 “这里没人,喊小姐就行了。” “都是小姐恶趣味,总是让奴婢喊您公子……”翠月委屈不已。 白衣用折扇轻敲翠月的脑瓜,“你啊,还敢顶撞我了啊?” 翠月捂着脑门,嘟着嘴,“知道了啦,小姐容貌闭月羞花,倾国倾城,若是露出真容,多有不便,所以才女扮男装。” “可是小姐,您还没说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呢?一群人抢山楂果有什么好看的?” “不是还要去找先天……那啥呢吗?” 白衣微微一笑,精致的嘴角露出些许弧度,似有迷雾笼罩的眼眸里流露出丝丝感兴趣的神色, “茶水摊的那两个人有点意思,一大帮人全都去抢山楂果了,他们倒是稳坐钓鱼台。” “而且,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们......” 第17章街头一霸麻辣烫 山楂果卖的很好,甚至比以往时候卖的都要好。 原因很简单,之前要多少买多少,可是这一次,果园要一次性全部卖光,想要山楂果都没有其他地方能买。 这一点就不得不感慨“概不零售”这四个字的威力,十斤山楂果恰好卡在一个非常尴尬的点上。 一天卖的嫌多,两天的话又稍显局促,原本大家还会想着少买一点。 但又冒出一个山楂果的保存方法,简直戳中了所有人的软肋。 买吧,还能怎么办? 虽说价格飙升了这么多倍,但总归有的赚,总比摆个地摊,一天赚十来文钱强得多。 是直接放弃,落得颗粒无收。 还是无奈接受,一天还能赚一些?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选择,因为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第二个。 仅仅一个时辰,一千张票据销售一空,唐老板收钱收的麻木,不断有阴阳怪气的挖苦嘲讽,朝他身上砸来。 但那又能怎样? 始作俑者根本就不是他,他就是个帮忙打杂的。 真正躲在后面赚大钱的,还在茶水摊那儿喝茶呢。 钱收的越多,唐老板的心就越痛。 可是那又能怎样?谁怪自己没有眼光? 把这么一个摇钱树卖了出去? 想想都觉得心在滴血。 撕毁契书的后果,他承担不起,所以只能脸上苦笑,内心流泪。 果园门口终于消停了,人群散去,一片狼藉。 李长安这才推着小推车走过来,“辛苦唐老板了。” “不敢当,不敢当……”唐老板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李老板运筹帷幄,老唐我就是个劳碌命。” 语气哀怨,李长安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惹下了什么情债。 买山楂果的银子都放进了一个箱子里,多是铜钱,还有不少碎银子。 加在一起足足有二三十斤重。 李长安摸出一把碎银子放在唐老板手中,笑着说道,“唐老板,这些银子算是我孝敬您的茶水钱,千万别见外。” 唐老板颠了颠,差不多得有一斤,面色稍侪,“李老板客气了,以后若是有生意,还请李老板多多提携。” “哈哈,一定一定。”李长安朝唐老板抱抱拳,这才推着小推车往回走。 殊不知,这一幕被城门楼上的两人看在眼里。 “小姐,果然不出您所料,真的是他干的。”青衣丫鬟轻轻揉捏着白衣女子的肩膀,柔声细语道。 “倒是个精明人,有意思。”白衣女子坐在椅子上,“家里的生意不少,倒是可以招进来做个掌柜。” “也不枉我们在这里看了这么久,去查查他的底细……” “小姐,家里的人还没过来,还得等两天。”青衣丫鬟怯怯道。 白衣女子轻敲丫鬟脑壳,“我当然知道,走吧,咱们还有正事要办。” 青衣丫鬟捂住脑门,嘟着小嘴嗫嚅道,“小姐,不能再敲啦,再敲会变笨的。” …… 回到家,柳知音还仿佛停留在梦里,脑袋晕乎乎的,只是呆呆地跟在李长安后面,一句话都没说。 “嫂嫂这是怎么了?”李长安忍不住笑道。 “没……没什么,只是感觉好像在做梦一样。”柳知音呢喃着,“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咱们就赚这么多银子吗?” “虽说咱们做出了冰糖葫芦,但也没赚什么钱啊,怎么一下子就这样了?” 李长安笑着摇摇头。 以往家里都是靠酿酒卖酒过活,挣的都是辛苦钱,何曾会想到这样的法子赚钱? 这样的冲击和颠覆,对柳知音的震撼可想而知。 把箱子搬进北屋,李长安继续熬糖。 “二郎,咱们今天没有山楂果,还熬糖做什么?”柳知音缓过神,不解问道。 “谁说冰糖葫芦必须要山楂果的?”李长安笑道,“嫂嫂,帮忙把小兰姐昨天给我们的那些果子洗一洗,切成块儿。” “趁着未来一段日子,满大街都卖山楂果做的冰糖葫芦,正好弄出个新花样,还怕没人买?” 半个时辰过去,水果冰糖葫芦做出来,柳知音尝了一口。 “好吃吗?” “嗯嗯,好吃。”柳知音忙不迭点头,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惊喜,像极了抱着松果的松鼠,温柔的脸上多了一丝俏皮, “二郎,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啊?” “酿新酒,做冰糖葫芦,还有那个赚钱的法子,以前的你从来都不会过问。” 看着现在的柳知音,李长安微微心疼,虽说是嫂嫂,但也才二十二岁,不仅要照顾妹妹,还要照顾重病卧床的前身,任劳任怨了五年。 现在,终于能放下一点重担了吧? “现在的二郎突然开窍了。”李长安也拿起一串冰糖葫芦,和柳知音一起并肩坐在门槛上,咯吱咯吱咬了起来。 “所以说啊,以后我会把这个家撑起来的,嫂嫂你就放心吧,小妹很快就能救回来了……” “嗯,我信你。” 吃完手里的冰糖葫芦,小兰小芳也过来了。 “咦,今天怎么换了花样?”小兰看着水果冰糖葫芦,惊奇不已。 “小兰姐小芳姐,你们也尝尝。”李长安笑着递给二人两串冰糖葫芦。 小兰小芳接过来,咬了一口,连连点头,“嗯,爽口甘甜,和山楂果比起来,完全是另一种味道。” “小兰姐小芳姐,以后这水果冰糖葫芦就自己做吧。”李长安说道,“不用再跟我们分钱了。” “怎么了?是我们做错什么了吗?”小兰小芳面色陡变,连忙问道。 虽说卖冰糖葫芦要和李长安分钱,但这生意她们一分钱本钱都不要出,而且李长安的冰糖葫芦味道也更好,卖的钱也多,她们赚的心里踏实。 尤其是今天听说,城外的山楂果卖的价格奇高无比,更是让她们坚定了要跟着李长安做生意的决心。 可现在听李长安的意思,好像是以后不跟她们合伙做生意了。 心里顿时就慌了神。 柳知音也以为是这样,赶紧拽了拽李长安的衣角。 李长安笑着解释道,“两位姐姐想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几天多亏二位帮忙,长安无以为报,这才想着把这个生意交给小兰姐和小芳姐,这样你们也赚的多些。” “待会儿,就让嫂嫂把熬糖的法子也教给两位。” 小兰这才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口,“我还以为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你要把我们踢到一边呢。” “这哪敢啊?”李长安笑道,“真要这样,嫂嫂还不骂死我?” “冰糖葫芦的生意以后就算彻底交给两位姐姐了。” “但我这里还有一个生意,不知道两位姐姐要不要一起跟着做?” “要的要的。” “那当然。” 小兰和小芳赶紧点头。 听李长安的意思,显然是瞧不上冰糖葫芦的生意了,新的生意肯定更有赚头。 更别提李长安和柳知音这几天一直帮着她们,这份情谊她们不会忘。 “这个生意的话,估计要等两天,到时候让嫂嫂通知两位姐姐。”李长安说着进屋拿出一张纸, “不过这两天,两位姐姐可以先找这些食材,我这边准备好就可以直接开始了。” 小兰小芳赶紧接过纸,柳知音也凑了过来, “菠菜、香菜、小白菜、平菇、玉米、鱼丸、五花肉……” “二郎,这是什么?”柳知音眨着眼睛,看向李长安。 李长安一字一顿道,“街头一霸,麻辣烫!” 第18章鸡粉 “二郎,以后咱们真的不做冰糖葫芦生意了吗?”清澈的夜色下,李长安和柳知音并肩坐在北屋门前,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宁静安详。 “这个生意已经做到头了。”李长安看向近在咫尺的柳知音,茉莉花般的清香丝丝缠缠,围绕在周围。 “熬糖的工艺大相径庭,食材也都一目了然,这次能赚这么多钱,占了先知先觉的便宜。” “今年山楂果已经到了末季,水果冰糖葫芦也推出去了,之后就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来年这个生意更难做,果园肯定会涨价,也许还会有其他人也开始种植山楂果,所以这个手段只能用一次,还不如就此放手。” “算是赚一笔快钱,毕竟现在这个关头,每一两银子都很重要。” 柳知音点点头,脸上浮起安心的笑,这几天下来,她对二郎已经彻底信服,心里终于安定了下来。 二郎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毫无保留地相信。 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二郎,你说的麻辣烫是何物?我还从来都没听说过呢。” “那是我在古籍里找到的美食。”李长安笑着说,“只要摆在三阳门,生意肯定会爆棚。” “比冰糖葫芦还好吗?” “嗯,而且就算有人模仿,也不会有我们的好,因为我有独门秘方。” 星空下, 两人静静待着,心里从未有过的满足。 三百两银子已经赚到了一半,小妹很快就会回来。 到时候一家就团聚了。 …… 麻辣烫的关键不在食材,而在于百搭的底料。 牛油、豆瓣酱、生姜、八角、香叶、白酒…… 这些都能够找到,但有一样这个世界没有。 味精或鸡精,前世化学工艺制作出来的提鲜调料。 靠现在手头的东西做不出来。 但它们的替代品鸡粉李长安会做。 就算别人学了七八成,但缺少鸡粉这一味调料,吃起来的口感也会大打折扣。 这是质的提升。 而且麻辣烫和火锅基本不分家,除了吃法上的区别,底料的区别不大,完全可以发展出两条路子。 次日早晨, 李长安送完酒,去王二狗家附近转了一圈,这家伙还在养伤,前日翻墙留下的伤没有那么容易好。 随手在王二狗家门口丢了两枚路障钉,然后悠悠然去了菜市场。 这两天,得把底料配出来。 要是做的好,这个生意可就赚大发了,马虎不得。 看着李长安不时在某一个摊位上停留,品尝调料,柳知音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不仅仅是她,菜市场很多人都在咋舌。 君子远庖厨,在这个文道世界,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所以进菜市场的男人很少,更何况是看起来像读书人的李长安。 这个读书人不仅进了菜市场,而且还亲自挑选、还价,熟练的不行。 “老板,大葱怎么卖?” “这个姜也来两块……麻烦问一下有没有茴香八角香叶?” “我买这么多,你给我便宜一点撒,二十三文……二十文行不行?” “放心,我下次还来买。” 李长安笑呵呵地把买好的东西放进背篓里。 柳知音轻轻扯了扯李长安的衣角,“二郎,你要买什么告诉我,我来买就行了。” “怎么了?”李长安又挑了两只鸡,请卖鸡翁帮忙宰好。 “旁人都在看你笑话哩……”柳知音有点不好意思。 李长安环顾四周,果然有不少人看过来,笑道,“怕什么?我不偷不抢,以后我还要跟嫂嫂经常来,不丢人……” 柳知音轻轻点头,心里一阵暖流涌动,接过宰好的鸡,跟在李长安身后。 回到家,柳知音就抓紧时间开始酿酒煮酒,李长安则准备制作鸡粉。 两个人分工明确,效率很高。 现在一天一百五十斤酒,基本已经到极限,折算下来一天能赚三两银子。 可惜终究只有两个人,酒坊规模也不大,否则光靠卖酒,一个月也能赚够三百两。 柳知音趁着煮酒的当头,又给李长安把药煎了, “二郎,最近是不是身体恢复了一些?” “嗯,是感觉有了些力气,放心吧嫂嫂,没问题的。”李长安剃掉鸡肉上的筋膜,扔进热水。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最近几天你太累了,我待会儿再去郎中那抓点药回来。”柳知音说道。 李长安不敢把那块迷雾竖碑说出来,怕让嫂嫂更担心,只能无奈点头。 唉,一直被嫂嫂逼着喝药,伤不起。 …… 鸡粉终于做了出来。 研磨出来的鸡粉,没有前世那么细,但味道却同样鲜美。 “嫂嫂,今晚咱们炒两个菜。” “好。”柳知音不疑有他。 等到炒菜的时候,李长安往里面加了一点鸡粉。 柳知音仅仅吃了一口,就瞪大了美目,“这也……太鲜了吧?” “二郎……你刚刚放的是什么?” 一道再简单不过的炒白菜,都能有这样的滋味,简直不可思议。 好像有鸡肉的香味,但又更加鲜香。 明明只是加了一点粉末,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好吃吗?”李长安问道。 柳知音忙不迭点头,看的李长安忍俊不禁,温柔如水的嫂嫂,有点可爱啊怎么办? “这叫鸡粉,是我从古籍里找到的独门秘方,到时候会加一点在麻辣烫里。”李长安解释道。 柳知音眸光流转,眼前的李长安仿佛是一座宝藏,不经意间展露出的,就让她心神摇曳。 “到时候我们还和卖冰糖葫芦一样吗?”柳知音轻柔地问道。 李长安给柳知音夹了块鸡肉,“冰糖葫芦很好学,大街小巷卖的这些,也都学了八九不离十,所以靠把持山楂果赚钱。” “但这个底料他们学不了,想要做的好吃,就得用咱们的底料。” “只要小兰姐和小芳姐认真做,就不愁没有生意。” 柳知音小口小口吃着菜,“要是再有一些信得过的人,是不是就能把这个生意做大一些?” “嗯,那是肯定的。”李长安点点头。 “那我再去和小兰她们商量看?”柳知音看向李长安。 李长安笑道,“先不急,等麻辣烫供不应求的时候,才是咱们赚钱的机会。” “我已经有对策了。” 第19章三阳门飘香 次日中午,李家小院, “素的一文钱一串,荤的两文钱一串,麻辣烫的这些食材都要先煮好,到时候别人买什么就能直接现吃,不用浪费时间。” “所以到时候记得随时往锅里面添食材。” …… 李长安对着身边的柳知音、小兰还有小芳三人耐心讲解道。 “这种锅就是普通的锅,里面的分格铁片,我已经做了几个,直接放在锅里就行。” “到时候推着这种平板小车,下面放上炉子。” “另外我做了牌子,记得挂在小车上面,以后大家能认得到。” 李长安说着,拿出一块木牌。 “旺福记?”柳知音三人看向李长安。 “对,以后我们要让临县人都知道,吃麻辣烫就找旺福记。”李长安笑道。 品牌效应一旦树立起来,后面的生意就好做了。 四人围坐在一块,李长安先做示范怎么穿串,另外三人很快就看懂了。 奸商。 一朵花菜,一文钱能有一大把,结果摘下来穿串,一文钱的花菜能穿五六串。 还有五花肉,那么一小片五花肉串起来,就是两文钱。 柳知音还好些,毕竟之前买断山楂果的事情近在眼前,但小兰和小芳就目瞪口呆了。 这种小串,真有人买吗? 李长安把穿好的小串分开放进锅里, “麻辣烫基本上什么都能放,鱼丸肉丸猪血,还有面条面饼都可以。” “把握好量,面条面饼什么的等客人要买了再放,其他可以事先放进去煮。” “等煮好之后,捞起来,放进碗里,浇上一勺汤汁,就能吃了。” 盏茶功夫, 李长安给三人一人捞了五串,最后淋上汤汁,端到三人面前。 “尝尝看。” 柳知音昨天已经尝过鸡粉的鲜味,今天上午做底料的时候也尝过,所以心里有了预期,但真正吃进嘴里,还是忍不住赞叹。 小兰小芳更是夸张,吸溜吸溜一阵,连汤汁也全都喝了。 “怎么样?” “好吃,真的好吃。”小兰和小芳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中的神采。 “这一碗,四串素,一串荤,就是六文钱,你们吃饱了吗?” 三人齐齐摇头。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五串听起来多,但实际上也就那样,连半饱都没到。 “除非只是尝个味道,如果想要吃饱,一顿得花二十文左右。”小兰说道。 李长安笑着问道,“这个生意能不能做?” 又是整齐地三人点头。 “可是这个麻辣烫看起来也很简单,如果生意真的好,别人应该很容易学吧?”小芳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上次冰糖葫芦的事情,她们全都看在眼里。 不到三天功夫,满大街都是卖冰糖葫芦的,现在更是到了泛滥的地步。 听说是各家各户都囤了不少山楂果,想要尽快卖完。 如果麻辣烫的生意真那么好,偷学的人估计很快就能上手。 “麻辣烫看起来简单,但真正关键的是什么?”李长安问道。 “最后一勺汤汁?”小兰有点不确信。 “对了!”李长安下意识打了个响指,“这汤汁的味道才是关键。” “那些人想学,学不会的,最多学个七成就顶天了,关键的配方他们没有。” “而如果麻辣烫没了这口味道,效果就大打折扣,别人还会买吗?” “所以学的人越多,我们旺福记的牌子就越响。” 李长安说这些的时候,神采飞扬,让听着的三人不自觉点头。 “两位姐姐可以先尝试一下怎么做麻辣烫,学会了明天回去再准备一下,后天开始卖麻辣烫。” 麻辣烫就是把东西煮熟,然后淋上汤汁。 小兰和小芳都是做家事的人,压根没难度。 只是在调配汤汁的时候,稍微花了点时间。 但也都在半个时辰内全部掌握。 “到时候再摆上一张桌子,准备好碗,一个人估计忙不过来,小兰姐小芳姐,一开始你们可以两个人先配合,等熟练了再说。” 临走前,李长安不忘叮嘱道。 没办法现在没有一次性碗筷,要不然还会更方便一些。 “那个,麻辣烫的话,怎么分……?”小兰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无论是冰糖葫芦还是麻辣烫,全都是李长安的主意,而且现在冰糖葫芦的生意全都交给了她们。 这个麻辣烫也是,如果没有李长安,她们也做不了,这样赚钱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稳。 “这次麻辣烫的话,食材两位姐姐自己准备,锅具炉子什么的也都送给姐姐了,每天只需要到我嫂嫂这儿拿当天的底料就行。” 李长安拿出一个陶器食盒,里面装着煮好的底料,“一盒就是一天的量,八百文,剩下的就是两位姐姐自己赚的。” 一盒八百文!? 小兰小芳当即愣住了。 柳知音也瞪大了美目,看向李长安,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这也太贵了吧? 小兰和小芳心里顿时打起了鼓,“长安……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但……但这底料是不是……” 李长安放下食盒,“这样吧,第一天麻辣烫,我分文不取,等第一天结束后,如果两位姐姐觉得这个生意能做,到时候再来找我嫂嫂,怎么样?” 小兰朝小芳看了看,两人稍显尴尬地点了点头。 等二人离去, 柳知音赶紧关上门,压低声音问道,“二郎,一盒底料八百文!?” “我们做了十盒,加在一起也才不过花了六十文啊。” 六十文钱做出来的东西,按照二郎这么算,能卖八千文,也就是八两银子。 银子真能这么赚吗? 李长安轻声道,“嫂嫂,你觉得要是没有我把底料做出来,麻辣烫这个生意还能不能做?” “值钱的不是生姜、大葱、八角那些配料,也不是青菜五花肉这些食材,值钱的……在这里。” 李长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 时间不急不缓地流逝。 两天后, 小兰和小芳一人推着一辆平板小车来到了三阳门。 “嘿,今儿是准备卖什么呢?怎么没看到那个水果冰糖葫芦?” 旁边摊位的人凑过来问道, “现在满大街都卖山楂冰糖葫芦,你们那生意好做一些哩。” 小芳支好小桌子,又围着摆上几个小凳子,把水桶碗筷之类的准备好。 小兰把李长安做好的木牌子挂上,笑着说道,“这叫麻辣烫,好吃得很。” 说着掀开锅盖,一阵独特的香味顿时飘散开来, “麻辣烫嘞,好吃美味的麻辣烫……” “快来尝尝看,不好吃不要钱……” 有了卖冰糖葫芦的底气,小兰的声音分外洪亮。 第20章疯狂的麻辣烫 响亮的声音很快引来了很多人的注意, “麻辣烫是何物?” “没听说过啊,好像是最开始卖冰糖葫芦的两个人,过去看看。” …… 旺福记麻辣烫附近很快就围了好几十人。 铁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水泡,一股独特的香辣气味四散开来。 周围的人不觉口齿生津,嘴巴里不受控制地吞咽口水。 本就到了吃晚饭的点,原本只想随便垫吧几口的,顿觉腹中饥饿难耐,恨不得赶紧吃上一大碗。 “老板,这……麻辣……烫,怎么卖?” 有人开口问道。 小芳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麻辣烫荤素搭配,素串每串一文钱,荤串每串两文钱。” “面条的话是二两四文钱。” 小兰适时扇了扇铁锅,香气四溢,吞咽口水的声音又多了几分。 麻辣烫贵不贵? 听起来不贵,毕竟一顿饭吃五六文钱挺正常。 但是看这锅里的情况,分量不怎么样啊。 “想要吃的话,可以自己挑,除了面要煮一会儿之外,其他的挑好了就能吃。” 小兰笑着说道。 “闻着味道挺香的,就是不知道吃着怎么样?” “好多东西都是闻着香,吃起来一般。” “她们应该还好吧,冰糖葫芦就是她们第一个卖的,味道也最正,这个麻辣烫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终于还是有人愿意尝鲜,一个中年男子靠近铁锅,仔细挑选, “一串平菇,千张来一串,五花肉来一串,再来二两面。” “好嘞,您稍等。”小兰熟练地抓起一把面洒进锅里,不到半盏茶功夫,面已经熟透,捞起来堆进碗里,最后淋上一勺汤汁。 中年男子闻着香味,食指大动,赶紧端过碗,夹起一筷子面,嚼了两口,眼睛顿时亮了。 “怎么样?” 周围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那人身上。 中年男子并没有回答,反而动筷子的速度越来越快,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碗麻辣烫吃完了,连汤都不剩。 “啊……”中年男子长叹一声,“再给我来两串鱼丸,一串面饼。” 小兰和小芳对视一眼,二人脸上都露出了由衷的笑意,成了。 中年男子最后吃完,满意地拍了拍肚皮,“多少钱?” “一共十三文。” “味道不错,尤其是这汤,有味。”中年男子付完钱,笑着走了。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嗯……”一人舒爽地轻哼出声,“一定要加烤面饼,吸着汤汁,外脆里软,味道不要太好。” “是啊是啊,没想到普通的猪肝能煮的这么好吃。” “老板,再给我来一串花菜。” 麻辣烫的生意出乎意料的火爆。 小兰和小芳之前有过估计,麻辣烫的味道那么好,生意一定不会差。 可谁也没想到会好到这种程度。 和之前的冰糖葫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买冰糖葫芦,不少人还要思考一下。 可是奇怪的很,这麻辣烫反而更多人愿意买。 小芳不停收碗洗碗,忙的不亦乐乎。 铁锅里的串串也都添了好几次,到后来只能排队。 “什么东西这么人围着排队啊?” “是最开始卖冰糖葫芦的两个人,现在开始卖麻辣烫,吃过的人都说好吃。” “不便宜吧?” “想要吃饱肯定不便宜,但尝个味道什么的五六文钱足够了。” “就算只花两三文钱,也能尝个鲜不是?” “好歹也算是填肚子的,不像冰糖葫芦,完全就是小吃,吃了肚子反而更饿。” “也对,尝尝看。” …… 晚市还没结束,小兰所有准备好的串串就已经全部卖光了。 “不好意思,想要吃的话明天再过来,今天的麻辣烫已经全部卖完了。” 等众人散去,小芳也把碗筷桌凳收拾好了,两人在附近摊位老板羡慕的注视下,推着平板小车离开了三阳门。 “小兰姐,知音的小叔子好厉害啊,怎么能想出这么好的赚钱法子?” “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排队买东西的。” 小芳的语气里藏不住的兴奋,就连推着平板小车,都忍不住蹦蹦跳跳。 “好啦,你慢一点,咱们谁也没想到,麻辣烫竟然这么赚钱。”小兰笑着说。 “对了小兰姐,咱们今晚赚了多少啊?应该能买麻辣烫底料了吧?”小芳走在前面,转过头问道。 “还不清楚,但肯定不少,我们准备了好几百串,还有几斤面,全都卖光了,就算再多准备一些也能卖得掉。”小兰摇摇头, “肯定是赚的,而且还不少赚,至少买底料的八百文,应该是有的。” 两人没有先回家,而是径直往李家走。 突然,小芳说道,“小兰姐,你说这个底料真的学不会吗?” 小兰心头一跳,“小芳,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知音和长安对咱们已经很好了。” “要不是他们,我们哪能像今天这样?” “你可别忘了之前我们摆地摊,一天能赚十文钱就已经很好了。” “做人得知足嘞。” 小芳“哎呀”一声嗔道,“小兰姐你想哪里去了?我肯定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我就是担心麻辣烫和之前的冰糖葫芦一样,很快就被人学了去,到时候还能像今天这么火爆吗?” 小兰沉吟道,“这个底料的味道又香又辣,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只是加了底料的汤汁喝起来就很舒坦。” “至少我是学不会的。” “别人的话我也不清楚,但至少现在我们应该相信长安的判断。” 两人来到李家,李长安正在看书,“两位姐姐,麻辣烫卖的如何?” 柳知音正在织冬天要穿的毛衣,闻声也赶紧从东屋走出来。 小兰把装着钱的布袋子拎出来,“今晚的收成全都在这里了。” “麻辣烫卖的很好,很多人吃了一次不过瘾,还买第二次。” “准备的串串数量不够,要不然还能多卖一些。” 四人聚在一起,把钱袋子里的铜钱数完,纷纷长出一口气,柳知音、小兰,小芳三人眼神里抑制不住的震惊。 “今晚一共卖了九百六十文钱。” 这个数字,简直可以媲美一般的小饭馆了。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路边小摊啊。 不可思议。 难以置信。 担心了两天的柳知音,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八百文这个数字太吓人了,她生怕二郎好不容易弄出来的麻辣烫付诸东流。 现在终于放心了。 无论怎么样,这个生意是亏不了了。 “两位姐姐,这些钱你们收好。”李长安笑道,“不知明天是否还要继续卖麻辣烫?” …… 小兰和小芳离开三阳门不久, 有两个人急匆匆来到了她们的摊位前,结果扑了个空。 “请问卖麻辣烫的是不是在这个地方?”两人问旁边摊位的老板。 “是在这里,不过她们已经走了,你们要是想吃,得明天再来了。” 两人很快就走了。 “我说顾教谕,你不会是骗我吧?什么劳什子麻辣烫我之前听都没听过,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吃?”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人问道。 “我骗你做什么?味道真的不错,我买了两碗,全都吃完了。”另一人头发灰白,看起来瘦骨嶙峋,却自有风骨。 若是李长安在这,肯定能认得出来,一人是张记酒肆的老板张富贵,另一人则是县学顾教谕。 “我有预感,你那酒肆要是有了麻辣烫,以后的生意肯定能好起来。”顾教谕极为认真地说。 “那么好干什么?我觉得现在就挺不错的。”张富贵不以为意。 “别以为我不知道,就你小酒肆现在这生意,想要维持十几家老人的生活,恐怕已经捉襟见肘了吧?”顾教谕瞥了一眼张富贵。 “……”张富贵顿时无语,憋了半天,蹦出几个字,“你怎么知道的?” 第21章配不出来的味道 “毕竟只是个路边摊而已,一天下来能卖多少钱?”张富贵说道。 “原来是瞧不上这生意啊。”顾教谕冷哼一声,“就你那小酒肆的生意,还瞧不上这瞧不上那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清高的文人,谁知道原来是个眼瞎的武夫。” 张富贵急眼了,“顾老头,你特娘的差不多就得了,别以为老子喊你顾教谕,你就真骑在老子头上。” “路边摊有路边摊的活法,酒肆有酒肆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难不成看到什么生意就要跟着做吗?” “又没让你抢人生意,合作懂不懂?”顾教谕无奈摇头,“你从北境战场回来,是不是脑子被猪妖拱坏了?” “滚滚滚,一个半废文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两人一边走一边拌嘴,很快便离开了街道。 …… 两天后, 麻辣烫的生意渐渐有了之前冰糖葫芦的趋势,人群密集的地方,开始逐渐有了类似的平板小车,里面的食材也都相差无几。 “是旺福记的麻辣烫吗?” “尝尝看,外面人都说这个麻辣烫好吃。” 不少人看到相似的平板小车和锅炉,便聚了上来,结果稍微尝了尝便皱起了眉头, “你这味道也不行啊,怎么还有股苦渣渣的味道。” “什么价格便宜?便宜半文钱有什么用?我有这钱还不如去东阳门吃旺福记。” 大街小巷卖麻辣烫的越多,反而让大家越发相信三阳门旺福记的麻辣烫。 只有那一家才有最正宗的味道。 是以在经历了两天的发酵之后,小兰和小芳惊喜地发现,麻辣烫的生意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更加火爆了。 “还得在你家,外面那些麻辣烫是个什么玩意儿?光是煮熟了有什么用?” 一个汉子吃了满满一碗,心满意足地夸奖道, “不过就是距离太远了,想要吃,总得多跑几步路,你们什么时候去东坊也支一个摊子去?那里人也不少。” 小兰矜持一笑,“多谢客官抬爱。” “老板,给我两串五花肉,再来串烤面饼。”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坐上小板凳,喊了一声。 小兰熟练装碗,小芳端过来。 那人很快吃完,最后慢慢喝起碗中的汤汁,咂咂嘴,“再来二两面。” 面吃完,又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喝起了汤汁,最后付了钱大步离去。 八字胡左弯右绕,来到一家小饭馆,急匆匆闯进了小饭馆后厨,竟没有一个人阻拦。 “辣椒……生姜……八角……枸杞……” 八字胡口中默念着一个个配料,轻轻眯起了眼,越往后速度越慢。 小饭馆后厨的调料很多,基本上都能配齐。 可是到了最后,八字胡的眉头紧紧皱起,“不对,这个味道还差了些。” “大刘怎么了?不是说去尝尝那个麻辣烫了吗?” 后厨进来一个穿着白色上衣的胖汉子,看到八字胡后,走了过来。 “吃过了,但是味道不对。”八字胡摇摇头,长叹一声。 “味道不对?”胖汉子狐疑道,“难不成那两个妇人还敢弄虚作假?” “不是,是我配不出那个汤汁的味道。”八字胡把配好的配料倒进锅里,慢慢翻炒, “按照我现在配出来的,应该没有那个旺福记的好。” 胖汉子听到这儿惊住了,“不……不会吧?你可是咱们这儿最好的厨子了。” “就算是大酒楼的应该也没几个能比得上你吧?” “你懂个锤子,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懂不懂?”八字胡倒上水,闻着散发出来的味道,轻轻摇头,然后不时往里面添加新的调料。 “胖子,给我来一碗高汤。” 胖汉子闻言,赶紧舀了一碗高汤递过来。 看着翻滚的调料,八字胡等了一会儿轻轻尝了一口, “有七成味道了。” 胖汉子也尝了一口,“味道不差了,但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是不是高汤不够?” “应该不是。”八字胡又往锅里撒了几片香叶,似乎在呢喃自语,“闻着好像又香又辣,但就是感觉差了点什么。” “差了什么?不够……鲜?对,不够鲜。” 胖汉子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肥猫,“还不够鲜?你这可是加了高汤的,还不够吗?” “走,我们再去吃一碗,回来再看还能怎么改。”八字胡率先往外走,“我有预感,要是能把汤汁的味道配出来,咱们小店的生意绝对会好上不少。” 两人来到旺福记小摊前,又重新排起了队。 “你看那是谁?”胖汉子捅了捅还在思索中的八字胡。 八字胡抬起头看过去,“这不是林家饭馆的林老板吗?” “不止呢?你看林老板前面。”胖汉子挤眉弄眼道。 “张记酒肆的张老板?”八字胡轻呵了一声,“现在不正是忙的时候,这两位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说呢?估计跟咱们一样。”胖汉子低声道,“这麻辣烫不比之前的冰糖葫芦。” “我昨天算了一笔账,一个晚市,就这么一个小摊位,能卖出一两银子还多。” “要是放在小饭馆或者酒肆,这个生意估计至少能翻几番。” “关键是有了汤汁打底,很多菜的味道都能改善,咱们不也是打了这个主意吗?” 八字胡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问候,“大刘?你刚刚不是吃过了吗?” 八字胡愣了一下,旋即回头下意识问道,“老陈?你怎么知道我刚刚吃过?” 问话的老陈不说话了,然后抱着拳冲八字胡和胖汉子拱拱手,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得,又是一个过来偷学的主儿。 胖汉子和八字胡等了半刻钟,却听到小兰清脆的声音, “不好意思,今天的麻辣烫已经卖完了,请各位明天再来。” “唉,怎么又卖完了?不是说多准备一些的吗?” “就是,我可是特意从南坊赶过来的。” 好几个人抱怨道。 八字胡连忙上前几步,拦下了小兰,“这位姑娘,我能不能买一碗汤底?” “我给你银子。” 小兰吓了一跳,然后连忙摆手,“实在不好意思,每天汤底都是固定数量的,我这里已经没有了。” 说着揭开锅盖,八字胡往里一看,连忙道,“我看这个锅底还有一点,能不能盛给我?” 小兰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客人,只能让小芳再拿一个碗过来,把仅剩的半勺汤底盛起来。 “这个碗我也一起买了。”八字胡接过碗,小心翼翼让胖汉子拿着,然后摸出二十文钱,急匆匆走了。 小兰和小芳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那个奇怪的人走了。 “今天怪人还真不少,尤其是这个最怪。”小芳啧啧称奇。 两人收拾好摊子,正准备离开,又被一个人拦住了, “两位姑娘,我是张记酒肆的张富贵,不知能不能商量个事?” 第22章让人眼红的汤底 次日一大早,小芳就来到了李家,准备买今天的底料。 “这两天生意应该不错吧?”李长安恰好在锻炼身体。 “是还不错,不过碰到了好几个奇怪的人。”小芳从柳知音手里接过食盒,把昨天的食盒还了回来。 “哦?说说看。”李长安来了兴趣,连忙问道。 “有几个人连续吃了好几次,还有个人最奇怪,把最后半碗汤底买走了,给了二十文钱,我和小兰都看呆了。” 小芳把昨晚的情况说了一下, “对了,还有人劝我们多开几个摊子,张记酒肆的张老板也找我们,说想要把麻辣烫的生意引到他的酒肆里面去。” 李长安闻言点点头, “再等等,等麻辣烫的名声再大一点,到时候小兰姐小芳姐,可以带着家人一起做,东南西北四坊,还有三阳门,都能摆摊。” “只要旺福记的招牌够响,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开一家店铺,不愁没有生意。” 小兰和小芳闻言,惊喜地对视一眼。 从小摊到店铺,如此巨大的跨越,这可是她们之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谁曾想,才跟着做了几天生意,竟然就能有机会? 哪怕店铺姓李,但肯定也少不了她们的好处。 简直和做梦一样。 送走心满意足而又干劲满满的小兰和小芳,柳知音走上前来,“二郎,咱们真的要开店铺卖麻辣烫?” 李长安转过身笑道,“麻辣烫吃的是方便,小摊位就足够了。” “如果开店铺的话,咱们卖的就不是麻辣烫了。” “那卖什么?” “火锅。”李长安说出了风靡前世的两个字。 柳知音迷茫地眨着眼睛,火锅?又是从未听说过的东西。 “以后咱们开一家火锅店,站稳脚跟后,就把最好的二锅头拿出来做镇店之宝,生意肯定不会差。” “等把小妹赎回来,我就着手准备。”李长安从北屋掏出几颗路障钉,“嫂嫂,我先出去走走。” “二郎,你这几天怎么总要拿着这个钉子出门?”柳知音终于忍不住问道。 李长安扯了扯嘴角,有些尴尬,“我就是出去散散步,这个钉子……防身。” 总不能说这是他专门为王二狗准备的吧? 每天隔三差五,没有规律地在王二狗家里甩几根路障钉,经过这几天的观察,王二狗已经快要被折磨不行了。 天天走路一撅一拐,没事还要垫着脚尖,生怕踩到什么,可就算再小心也有疏忽的时候,所以王二狗这几天脚上多了好几个血窟窿。 身体的伤害只是暂时的,但是精神上的伤害才让人崩溃。 总要担心会踩到什么,而且总踩不完,这种压力让王二狗已经几天都没有出门了。 至于找李长安算账,再给王二狗两个胆子都不敢。 上次偷偷爬墙,王二狗差点残废,再加上这几天的折磨,王二狗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扔完路障钉,李长安拍拍手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走了。 王二狗觊觎嫂嫂,哪怕只是嘴上花花,也该受到教育。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等到自己进了县学,有了压倒性的地位和实力,就可以放过他了,要不然万一这条疯狗发疯,伤害到家人,那才追悔莫及。 接下来的日子,在平静的等待中度过。 旺福记麻辣烫的名声越来越大,偷学模仿的越来越多,可是味道也相差甚巨,反而把旺福记的牌子衬托的越发响亮。 又过去了三天, 人称大刘的八字胡厨子,连续三天都过来,吃完之后,还会买一碗汤汁回去。 让小兰和小芳惊奇万分。 除了八字胡之外,陆陆续续好多家小饭馆的人,都在排队的人群里,看到了同行的身影。 麻辣烫和冰糖葫芦不一样,冰糖葫芦注定是小吃,影响不了小饭馆酒肆的生意。 可麻辣烫说是小吃没问题,但也可以成为一道菜,尤其是那特殊的汤底,更是让这些小饭馆酒肆眼红不已。 成为大酒楼,是所有小饭馆的梦想和追求。 但成为大酒楼首先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拥有酒楼的特色名菜,换句话说就是其他人模仿不出来的菜品。 其次要有文章诗词聚拢名望,久而久之才能荣登大酒楼的行列。 临县大酒楼不多,一共也才九家,但每一家都有深厚的底蕴。 先不提诗文名望,最起码要把特色名菜鼓捣出来。 但就是这一步,却拦住了临县大大小小八十五家饭馆,还有四十五家酒肆。 如今麻辣烫在临县名声鹊起,简单的食材,却有馥郁芬芳的香味,奥妙就在那一锅汤底里。 如果能掌握这个汤底,也就有了成为大酒楼的基础。 由不得他们不有所期待。 “这位姑娘,不知我们上次说的事情,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收摊的时候,又有人拦住了小兰和小芳, “我们的价格很公道,只要配方,绝对不抢你们麻辣烫的生意。” “毕竟饭馆和小摊生意是两码事。” 小兰推着平板小车,摇摇头,“不好意思,这也是我们辛辛苦苦配出来的,不卖。” “打个商量嘛,五十两行不行?”那人像极了狗皮膏药,继续说道。 “五十两?”小芳冷笑,“这位客官,您是不是想多了?” 来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另一道声音止住了,“钱掌柜,差不多就得了,小心人家把你告到官府去,调戏良家妇女,关你个两三天。” 钱掌柜回过头,嗤笑一声,“张老板?您不也是为了这汤底配方?咱们半斤对八两,谁也别瞧不上谁。” 张富贵撸了撸袖子,五大三粗的莽夫气质毫不遮掩,钱掌柜顿时变了脸色,然后对小兰急速说道, “姑娘还请再考虑考虑,五十两不够的话,我们可以再谈。” 等钱掌柜走了,张富贵才走上前来,“你们可千万别相信这个钱掌柜,五十两太便宜了,不能卖。” “刚才多谢张老板解围。”小兰轻声道,“只是合作的事情,我们还要考虑。” 张富贵笑道,“这是应该的,上次我也没说得清,这次过来就是把条件和你们说一下。” “我不买配方,只需要你们在我的酒肆里卖麻辣烫。” “可以每天提前做好了摆到我那里去,我帮着你们卖,多少钱我们按照串数提前结清都行。” 小兰诧异地看了一眼张富贵,“不知道张老板打算怎么分账?” “八二,你们八,我二。” “好的,感谢张老板的诚意,我们商量之后再和您说。” 张富贵乐呵呵地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小兰小芳二人来到李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长安。 李长安摸着下巴道,“买配方的全部拒绝,至于张记酒肆的合作,倒也不是不行。” “毕竟不需要我们花力气,只需要把汤底煮好了放进去就行。” 小兰点点头道,“张老板说八二分账,听起来也很有诚意。” “嗯,已经算很有良心了,他得两成,但也能为酒肆带去生意,从其他地方赚的银子也就更多,算得上是双赢。” 李长安沉吟片刻,“这样,再等两天,到时候给答复。” 然而第二天, 小兰的一番话却让李长安猛地皱起了眉头。 “有人跟踪我们。” 第23章生意 不能再等了。 现在有人跟踪,没准下一步就会有人兵行险着。 李长安不能赌,也不敢赌。 “之前我准备徐徐图之,可是现在不行了,底料配方惹来了太多人眼红。”李长安在院子里来回走着, “要是泄露出去,凭咱们是守不住的。” “我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决心。” “本以为只是路边摊生意,再怎么火爆也不会惹来这么大注意。” “这样咱们就能偷偷摸摸赚钱……” 猥琐发育才是王道啊,可是现在李长安却发现,不能再猥琐发育了,要不然就要出大问题。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柳知音好看的柳眉微皱。 李长安思考了半刻钟,拍了拍手, “既然低调不了,那就尽可能高调,把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摆到台面上来,让这些家伙投鼠忌器。” “他们不是要跟踪吗?多给他们几个跟踪的地方。” “小兰姐小芳姐,今天可以多出几个摊位,东南西北四坊,还有三阳门,反正只要是你们的家里人都可以摆摊,底料价格不变。” “以后这底料,我会换个门路给你们,尽量把你们摘出来,免得招来危险。” 送走小兰小芳后,李长安背上背篓,又拿上一盒底料准备出门。 “二郎,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柳知音担心地问道。 李长安笑着摆摆手,“嫂嫂放心,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说着便出了门,来到张记酒肆。 “张老板。” “李家二郎?”张富贵有些诧异,今天酒不是已经送完了吗?怎么还过来? “有什么事吗?” 李长安拱手行了一礼,“张老板,不知能否里屋一叙?” 张富贵满肚子疑惑,但还是从柜台里起身,招呼伙计看一会儿。 带着李长安走到后院,“有什么事吗?” “这几日,听闻张老板一直想要在酒肆引进麻辣烫,所以在下来了。”李长安没有废话,直奔主题。 张富贵一下子有点没转过弯来,“这个消息你也知道了?可是你过来找我做什么?” “旺福记是在下立的牌子。”李长安哑然失笑道,这位张老板,的确是个妙人。 张富贵愣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然后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你……是你!?” 李长安笑着点头,“正是在下,小兰姐和小芳姐是我嫂嫂的姐妹。” 张富贵狠狠喘了几口粗气,“你怎么证明?” “可否向张老板讨一碗热水?” 张富贵大声冲店里的伙计喊了一声,很快就有伙计端着热水跑过来。 李长安拿出底料,剜下一块放入热水,而后轻轻搅动。 “张老板尝尝?” 张富贵将信将疑耸了耸鼻子,然后喝了一口,脸色瞬间变了,“还真是那个味。” 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眼神更加惊骇,“有了这个东西,光是热水就能变成汤底?” 李长安面色平静地点点头,“我相信张老板的为人,无论是收酒,还是这几天对小兰姐小芳姐的诚意。” “所以我愿意和张老板合作。”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长安表面看似平静,但实际上心脏却在剧烈跳动。 张富贵看着李长安,眼神中意味纷杂。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过了良久,张富贵哈哈大笑,“有意思,李家二郎,你这是在赌我的人品?就不怕我强行霸占了你这底料?” “的确是在赌。”李长安坦然点头,“但这底料,如果没有配方,说白了也就只有一锅的量,并没有什么意义。” 张富贵深深看了一眼李长安,“你小子还算实诚,刚刚你要是说假话,这生意我还就不做了。” 李长安抱抱拳,“张老板以诚待我,我自然要投桃报李。” “去前面喝杯酒,好好聊聊这生意怎么做。”张富贵往前堂走去。 二人在角落的桌子上坐着,张富贵拎了一壶酒,又让伙计端两碟小菜过来。 还没等两人坐定,一道人影就走了过来。 李长安余光一扫,赶忙行礼,“见过顾教谕。” 张富贵淡淡道,“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你们这是……?”顾教谕问。 张富贵招呼两人坐下,顺便把情况说了一遍。 顾教谕当即看向李长安,目露复杂之色,“长安啊,我姑且这么称呼你。” “原本张老板能把这麻辣烫弄到酒肆来,我很高兴,甚至还是我建议他这么做的。” “可为何却是你在做这个生意?” “你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抓紧时间温习书目,好好准备明年的县试,而不是既卖酒又做麻辣烫,这样太耽误时间了。” 语气中多是惋惜之意。 顾教谕的意思,李长安听得很明白,当即行礼道,“多谢顾教谕指点,只是晚辈现在家中急用银两,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顾教谕说道,“我听张老板说,你每天在他这儿卖酒,也能收到一两银子,一般生活应该是足够了。” 李长安轻叹一声,把家中情况简单说了一下,最后道,“晚辈现在首要目标就是赚够银子,然后才是为县试做准备。” 顾教谕和张老板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才道,“怪不得,我就是担心你舍本逐末,没想到是有这般缘由。” “你还差多少银子?我这里倒是有一些,虽说不多但也能解燃眉之急。” 李长安由衷道,“多谢顾教谕,晚辈现在已经快攒够银子了,等麻辣烫生意再做好,就可以赎回小妹了。” 顾教谕轻捋胡须,“也罢,若是有困难,可以去县学找我,千万不要耽误了正事,以你之才,通过县试应是十拿九稳的。” “你们先谈生意,不要管我。” 说着便自己给自己倒酒,不再多说。 这时张富贵才插上话,“我和那两个小姑娘说的法子,如果你觉得可以,明天咱们就可以做这个生意。” 张富贵开门见山,也没有什么弯弯绕绕,夹起一块猪头肉放进嘴里。 “不知张老板一天需要多少麻辣烫?”李长安问道。 “可以先按照一个摊位的量送过来,看情况再说。”张富贵道。 “一个摊位?你确定?”顾教谕插了一嘴。 张富贵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我是说看看情况,生意好了多要一点。” “我觉得至少要两个摊位……”顾教谕耸耸肩,嘬了一口酒。 李长安心中有暖流涌动,这位顾教谕的确有爱才之心,不断撮合自己的生意。 “张老板,我这有个新的合作方式,不妨听听看?” 张富贵看向李长安,“说说看,不过我可得事先说好,八二分账已经是极限了。” 李长安笑道,“张老板误会了。想必张老板刚刚也看到了,麻辣烫的关键就在于那一盒底料,我可以每天送一盒给张老板,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张富贵和顾教谕都诧异万分,哪有人把钱往外送的道理? 这麻辣烫赚的钱,大家有目共睹,不容小觑。 一个地摊最起码能赚一两多,要是换成酒肆,最起码能番几番。 送一天倒也罢了,可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一年送下来,岂不是几百上千两银子? 什么条件这么值钱? 李长安郑重其事道,“以后小兰姐和小芳姐需要的底料,在张老板这里取。” “我会在每天早晨送酒的时候,顺便把当天需要的底料送过来。如何?” 张富贵稍微一思索,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微微眯眼,“你这是把我这个小酒肆放在火架上烤啊。” “想让我给你做挡箭牌?” 李长安苦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张老板,我把麻辣烫拿出来卖,本就阻止不了其他人偷学,但实在不敢保证有眼红的……” 张富贵和顾教谕听明白了,“应该是有人动了龌龊念头。” “这样吧,我也不能白占你的便宜。”张老板拍板道,“这些事对你而言的确有危险,但换成我这酒肆,他们也不敢动这种歪心思。” “两盒麻辣烫底料一两银子,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顾教谕也在一旁微微点头。 李长安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多谢张老板,多谢顾教谕。” 生意聊完,三人坐在一块又闲扯了一会儿,李长安把背篓里的一盒底料留下,这才起身告辞。 离开张记酒肆还没一会儿,李长安就听到急促的马蹄声,轰隆隆从远处传来。 大地都在随之震动,紧接着一股心悸之感涌上心头。 仿佛有人一把攥住了心脏,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李长安惊骇地看向马蹄声传来的地方,只见十几匹高头大马从街头奔驰而过。 三面大旗迎风招展,哗啦啦作响。 大旗上,硕大的“安”字,摄人心魄! 第24章觊觎 临县醉香阁内, “蹬蹬噔……”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醉香阁的安静。 醉香阁,称得上是临县最好的客栈,然而这几日,却是空无一人,只听说有一位大人物包下了醉香阁,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一名身穿甲胄的武者,迅速登上三楼,在最大的一间客房门前,单膝下跪, “小姐,属下来迟,还请小姐恕罪。” “免了。”门内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圣文罗盘带来了吗?” “听从小姐吩咐,带来了。”武者恭敬道。 “去吧,翻遍整个临县,也要把那个人找出来,另外去查查一个名叫李长安的底细。” “遵小姐令。”武者领命后,匆匆离去。 门内, 清冷的声音顿时欢快了几分,“翠月,还有麻辣烫吗?” 青衣丫鬟苦着脸道,“小姐,今天这一碗还是昨天提前买了带回来的,想要吃,只有今天再去买了。” “行吧,也不知道是谁做出来的麻辣烫,味道还真不错。” “现在全城的麻辣烫,只有旺福记的最正宗,听说也是她们之前最先做出冰糖葫芦的。”青衣丫鬟说道。 “冰糖葫芦?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和那个李长安脱不了干系?” 珠帘轻响,白色锦衣从帘内走了出来,五官精致,肌肤雪白,比之前几日似乎更加动人了些,但是身上却多了一丝冰山一般的气息。 “小姐,要不干脆直接把那家伙抓来?” “算了,没这个必要,只要身家清白,直接让人送去府城就行,家里那帮家伙自会管教。”冰山般的白衣,气质高冷,不过言语中的俏皮却让她平添了一丝烟火气, “现在找到那个先天文箓才最重要。” …… 今天的三阳门格外热闹一些,尤其是大家发现,竟然有两个摊位,都在卖麻辣烫,而且都挂着旺福记的木牌。 有人将信将疑去尝了一下,结果惊喜地发现,味道是一样的。 于是原本稍显拥挤的摊位,终于得到了缓解。 “老板,今天怎么突然多了一个摊子?” “你们这是分家了吗?” 有人在问,不少人也都竖起耳朵听。 “客官说笑了,今天只是两个摊位,等过一段时间,我们会在其他地方都摆好摊位。” “只要是旺福记,我们味道都是一样的。” “想吃麻辣烫,找旺福记就对了。” 小兰把李长安教的话说了一遍。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扩大经营规模了。 人群中有好几个人目露异色悄然离去。 “大刘,既然她们能多分几个摊位出来,你说我们要不要找她们合伙?”胖汉子捅了捅八字胡。 “之前不是有好几个人在问吗?也没听谁说成功了的。”八字胡摇摇头,“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别人凭什么跟咱们分钱?” “也对。”胖汉子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做出这个麻辣烫的。” “咱们自己配出来的味道总是不对。” 八字胡朝后面努努嘴,“也不止咱们,你看这么些人,哪个不想知道?” “有独门秘方的,这么轻易就被学到,还叫个什么独门秘方?” 虽然分成了两个摊位,但过来吃麻辣烫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小兰和小芳两个摊位忙的不亦乐乎。 不多时,一个消息引发了人群一阵骚乱。 “听说了吗?张记酒肆也有麻辣烫卖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 “是的,已经开始卖了。” 排队众人里,有些人顿时变了脸色。 路边摊和酒肆,这可代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意思。 八字胡扯了扯胖汉子,“走,去瞧瞧。” 两人离开了队伍,朝张记酒肆赶去。 “大刘,这是什么情况?张记酒肆乱插什么杠子?” 胖汉子走起路来,身上的肉一晃一晃的。 “不知道。”八字胡皱起了眉头,“之前我还以为旺福记要吃独食,可张记酒肆也卖麻辣烫,这就有点不对劲了。” “难道真能合伙?” 两人心中满腹疑问,赶到张记酒肆的时候,发现张记酒肆门口挂了个木牌,上面也是旺福记。 走进去一看,果然在柜台旁边单独摆了两口锅。 闻着香味,的确是旺福记的味道。 酒肆里生意很红火,十个里面有七个都端着一碗麻辣烫。 伙计在桌子间奔走,热闹非凡。 到酒肆喝个小酒,吃点小菜,就能胡侃半天。 现在有了麻辣烫,把吃小菜的钱换成吃麻辣烫,也差不了多少,再喝个酒,浑身暖烘烘的,舒坦。 八字胡要了两碗麻辣烫,跟胖汉子一人一碗,很快就吃完,“味道一样。” 八字胡不淡定了,走到柜台前,朝站着的张富贵抱抱拳,“张老板。” “大刘啊,你今天怎么来这里了?” “我是听说张老板这里卖麻辣烫,所以特地过来尝尝,果然地道。” “太客气了,大刘你的手艺也不赖,怎么也看上这麻辣烫了?”张富贵看了看正在收账的伙计笑道。 八字胡往柜台靠近几步,“张老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不知这麻辣烫的生意,我做不做得?” “这个嘛……”张富贵故作深思状,“还得再等等,现在时机未到。” 八字胡目光微微一转,旋即露出笑容,“那等到时机成熟,张老板可别忘了小弟。” “不敢不敢……” 目送八字胡和胖汉子离开,张富贵摇摇头咂嘴道,“已经是第七个了,麻辣烫有点扎手啊……” 三阳门的旺福记摊位虽说多了一个,但还是在晚市结束前全部卖完了。 到了第二天,卖麻辣烫的摊位增加到了四个,三阳门两个,东坊南坊各多了两个,依然供不应求。 这下子很多人都坐不住了,商量着聚到了一起。 “不能再任由旺福记这么做下去了,麻辣烫的生意太好,会影响我们的生意。” “不错,而且旺福记太独,无论我们怎么谈合作都不松口,实在难办。” “张记酒肆也插了一手,你们说麻辣烫是不是张记酒肆弄出来的?” “这个谁能说得清?不过我倒是听说,几个在外的摊位,每天都会去张记酒肆一趟。” “张富贵那个王八蛋,想特娘的吃独食!” 众人愤恨不已,这几天因为麻辣烫的事情,大家全都神经紧绷,里面牵扯太大了。 甚至会影响在座所有人的前途命运。 “不是说派人跟踪了吗?就没找到些什么?哪怕弄不到配方,让他们做不成麻辣烫不就得了?” “你还真能让人消失啊?官府的追缉文书一出,谁逃得过?再说张富贵那莽夫现在也牵扯进去,下三滥的手段再怎么弄也伤不到根本。” …… 屋子里十几个人愁云惨淡。 这时,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围坐着的人看过去,纷纷起身抱拳,“原来是谢掌柜,谢掌柜此来有何指教?” 来人谢掌柜,临县九大楼中清月楼的掌柜。 “指教不敢当,只是奉我家老板之命,过来向各位带个话。”谢掌柜敷衍地抱拳道, “麻辣烫配方影响颇大,如果不及时扼制,恐怕临县就要再多出一家甚至两家大酒楼了。” “这时候若是各位再不精诚合作,恐怕倒闭几家都属正常。” 在场众人纷纷蹙眉,但也没有开口反驳,谢掌柜所言不差。 真让麻辣烫成了气候,对大家的冲击难以想象。 这不仅仅是一道菜的问题,麻辣烫的汤底配方能对很多菜品都有提升,影响太大。 “敢问谢掌柜有何高见?”有人开口问道。 谢掌柜笑了笑,“倒也简单。” “在外摆摊位的旺福记,找几个地痞打砸一通就行了,让他们开不了摊,又不是杀人放火,也就关个几天,多找几批人轮着来。” “至于张记酒肆,就需要各位联手压制了,当然清月楼也会出手,只要同心协力,光凭张记酒肆那几口锅,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众人互相看了看,旋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既然如此,咱们就听谢掌柜的。” 第25章山雨欲来 次日, 醉香阁, “小姐,书院那边来了飞鸽传书,说要您尽快回去。”青衣翠月轻声道,软软糯糯的声音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烦死了,我把传音玉符关掉都不行,整天就知道催……让那个刘朝生自己去东岳郡。” 珠帘响动,一道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今日的白衣,身上的冰冷气息越发强烈,仿佛要把整个房间都冻住。 翠月身上佩环轻摇,将这冰冷气息拦在身外,同时圈束在房间内,“也许书院在意的不是刘朝生呢?会不会是有人发现了什么?” 白衣女子微蹙秀眉,结果却说了句不相干的话, “最近这几天的冰糖葫芦味道都不对,旺福记那两个小娘子不卖冰糖葫芦了吗?” 翠月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垂首站在一旁,犹如一朵安静绽放的兰花。 不多时,翠月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打开门窗。 一只纸鸢悄然飞到翠月手中。 翠月打开后,迅速送到白衣手中。 “有意思,小小临县竟然还藏着这么一尊大人物,能在四大书院和国子监之间纵横捭阖,甚至坐上了兵部尚书的位置。” “结果却在风光无限时离开京城,来到临县做了一个连正经官位都不算的……教谕?” 冰山般的白衣抿了抿唇瓣,好看的丹凤眼微微眯起, “顾卫道……” “让他们查查看来到临县之后,顾卫道做了什么。” “是,小姐。” …… 而在此时,张记酒肆里,顾教谕、张富贵还有正好送酒过来的李长安,三人正坐在一起说事。 “昨晚,他们在商量准备对咱们下手了,大刘那边拒绝了,但肯定有不少人答应。”张富贵喝着李长安新送来的酒,闷声说道。 “怎么下手?难不成把你这酒肆砸了?”顾教谕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然后夹起一粒花生米,咯嘣咯嘣嚼的那叫一个舒坦。 “他们敢?”张富贵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只要敢动手,看我不把他们脑袋敲扁?” 说着还是不由得有些担忧,“我反倒是希望他们做这种直来直去的勾当,最起码老子不怕。” “要是跟我来那一套弯弯绕绕的排挤打压,那还真有点不好对付。” “也是,你这个武夫只会动手,动脑子的事情实在有点强人所难。”顾教谕挑挑眉,看向李长安, “长安,你说说看,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对付张记酒肆?” 张富贵忍下和顾教谕呛声的冲动,也看向李长安。 李长安咂咂嘴,沉吟片刻后道,“如果不是直接打砸,想要整垮酒肆,得先看酒肆里有什么。” “首先是酒。” “其次就是小菜,酒肆毕竟不是饭馆,小菜就是个添头,大家半斤对八两。” “再然后就是新出来的麻辣烫,麻辣烫带来的客流量,可以带动整个酒肆的生意,估计这也是他们想要针对的地方。” “如果我想要下手的话……两个方面,第一个抢夺,第二个挤压。” “说说看。”顾教谕眼睛一亮说道。 李长安说话的速度不快,每一字都像是在细细斟酌, “抢夺我们的优势,挤压我们的平庸乃至劣势。” “目前最明显的优势就是麻辣烫,我如果是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把在外摆摊的麻辣烫全部打包买下,然后摆在我们周围的几家饭馆或者酒肆。” “麻辣烫就算再火爆,如果全部集中在一小片区域,我们的客流量肯定会被抢占。” 说到这里,张富贵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喉咙,和顾教谕对视了一眼。 李长安接着说道,“当然还有更绝户的法子,就是把临县菜市场里所有能用来煮麻辣烫的东西包圆了,让咱们没有麻辣烫卖。” “只是这个肯定行不通,但可以影响这些食材的价格,哪怕麻辣烫赚得多,但如果涨价多了的话,实际上赚的也就没那么狠了。” 顾教谕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李长安,“不错,麻辣烫涉及到的食材种类繁多,想包圆肯定做不到,毕竟不像山楂果,只有那么一家果园在卖。” “长安啊,你说这种法子是谁想出来的?” 李长安刚喝了一小口酒,直接呛咳了出来,脸都涨红了,“我也不清楚,只是当初听说了之后,觉得此人非常厉害。” “你们在说啥?什么山楂果包圆?”一旁的张富贵听得稀里糊涂,忍不住插嘴道。 顾教谕白了一眼张富贵,冲李长安说,“继续说。” 李长安点点头,压下心头的悸动,“第二就是挤压我们固有的两项,酒和小菜。” “他们的酒比我的酒好,价格还便宜,也就成功了一半。” “小菜如果他们有饭馆合作,也许真的会对我们有影响,毕竟严格来说麻辣烫也算是小菜的一种。” 张富贵听到这里,脑门子上已经开始冒汗了。 读书人肚子里的那些弯弯绕绕的确有点多,有这脑子,干什么不好?偏要想着去做坏事? 李长安微微皱起眉头,“说到底,一家酒肆的影响范围只有那么大,只要在咱们周围多布置几家,不用做别的,直接降价就能给咱们迎头痛击。” “如果再能按照我之前说的那样,把摊位的麻辣烫包圆,不用想着赚钱,多撑一段时间,我们也就不战自溃了。” 顾教谕点点头,拍了拍张富贵的肩膀,“基本上和长安说的差不多,这一关不好过,你要有准备。” “麻辣烫是长安在做,外面的摊位不如先关几天?或者不卖给这帮家伙,这样行不行?”张富贵不太确信地说道。 “这样做没任何意义。”顾教谕摇头道,“关掉摊位能维持几天?人家也要吃饭。” “这等于那帮家伙什么都不做,就让我们自乱阵脚。” “至于包圆什么的同样防不胜防,只要多派几个人占队,一次多买一些,一样可以带过去,阻止不了。” 张富贵有些沮丧。 张记酒肆毕竟只是一家小酒肆,在临县四十五家酒肆里,属于中下游的水平。 现在一下子要面对那么多家饭馆酒肆的联手针对,基本上毫无胜算。 “别急,看看长安有什么办法。”顾教谕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张富贵连忙看向李长安,“长安,你快说说,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张老板别急,办法肯定是有的,这些人只要不是铁板一块,就肯定有破绽。”李长安轻轻揉捏着手指, “等他们先亮亮招再说,见招拆招,也省的我们胡思乱想自乱阵脚。” “这几天要是张老板不嫌麻烦,长安愿意留在酒肆,一旦有紧急情况,也能及时帮上忙……”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李长安率先起身告辞,准备回家先和嫂嫂把事情说一下,省的嫂嫂挂念。 顾教谕也拎着酒走出来,冲正准备推车回去的李长安道,“读过兵法吗?” “读过。” “也是,有这些见地,没读过兵法也不可能。”顾教谕点点头,“这几天我也在张记酒肆,可别让老张失望。” “一定,顾教谕请放心。”李长安冲顾教谕抱拳行礼,然后才推车离去。 第26章何为象棋? 回到家, 柳知音还和往常一样,准备煮酒勾兑。 “嫂嫂,这次少放点水。”李长安说道。 柳知音抬起好看的眸子,没有说话,但眼睛里却有疑惑。 “张记酒肆现在需要更好的酒,咱们以前的酒不够用。”李长安没有把事情全部说出来,生怕柳知音担心。 柳知音点点头,擦了擦额头,继续往锅炉里添柴。 看着嫂嫂额头上的炉灰,李长安笑着喊了一声,然后指了指额头。 柳知音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抬手擦额头,却发现越擦越脏。 李长安哭笑不得,走上前蹲下身,从怀里掏出手帕,轻轻地认真擦拭。 柳知音身体顿时紧绷起来,屏住了呼吸。 空气里充斥着酒浆的香味,但李长安身上淡淡的衣服浆洗的味道还是一丝丝钻进了鼻子里。 柳知音不自觉低下头,心口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张记酒肆那边还有点事,我先带一些酒过去,这两天我可能要在张老板那儿多留一会儿。”李长安轻声说着,“嫂嫂在家记得吃饭,不用给我留。” “嗯……”回答他的,是柳知音轻轻的鼻音。 李长安把煮好的酒重新勾兑,然后拎着两葫芦准备出门。 还没往外走,就被柳知音叫住了,“二郎,先把药喝了。” 看着李长安喝完药扭曲的脸,柳知音忍不住笑了,一双笑眼好似水中倒映的半月。 洗了洗手,柳知音回到东屋,拿出一个纸包,捏着一粒果脯递到李长安面前,“来,吃一粒,压压苦味。” 李长安下意识张嘴,酸酸甜甜的果脯,还有温润的指尖。 下意识咂咂嘴。 柳知音慌乱地收回手,一句话不说跑回了厨房,再也不肯露头。 李长安摸摸鼻子,尴尬地离开了家。 来到张记酒肆。 张富贵和顾教谕还坐在里桌。 见李长安手里还拎着两个酒葫芦。 “长安啊,这是……?” “这是我们以后的酒,新勾兑出来的,带给张老板和顾教谕尝尝。” “哦?那赶紧的。”顾教谕称不上嗜酒如命,但对酒情有独钟,尤其是李长安酿的酒,更成为了他最近的心头好。 清澈的酒浆,酒的香气也更浓郁了几分。 顾教谕耸了耸鼻头,不苟言笑的瘦削脸庞,看起来竟有了些老顽童的模样。 喝了一杯,顾教谕的眼睛顿时亮了,“不错不错,比之前的酒还要好一筹。” “这种酒香,和外面的真不一样。”说着,顾教谕给张富贵又倒了一杯,“你尝尝。” 张富贵接过来抿了一口,也是诧异不已,“长安,你这酒用什么法子酿的?” “口感清冽,没有一点点稠腻,之前就有这种感觉了,今天尤为强烈。” “和外面的酒不太一样。” “嘿嘿,最近改良了一下,没有太多杂质,喝起来肯定也更好一些。”李长安笑了笑。 张富贵问道,“他们联手,你准备怎么做?” “不妨等个两三天,摸清楚敌情再说,我们冒然落子没多大意义,反而还会率先暴露。”李长安给顾教谕和张富贵又倒了一杯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敬两位一杯。” 说着举起酒杯,一口喝完。 顾教谕定睛瞧了瞧李长安,抚掌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好句子,上次在望星楼就知你有诗才,刚刚这句可有完整的诗文?” “顾教谕谬赞了,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句诗只是晚辈随口之作,并无完整诗篇。”李长安摇摇头。 顾教谕眼睛一亮,李长安不经意间说出来的话,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若是能成诗,恐怕登上文圣榜都有可能。 酒逢知己千杯少,单此一句,就足以让所有爱酒之人赞不绝口。 大晋爱酒,传承数千年,酒肆、饭馆、勾栏、酒楼、青楼……何处不饮酒? 呼朋唤友推杯换盏,更是常态。 这一句放在祝酒词中,堪称一绝。 后一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更是让顾教谕心中赞叹不已。 说尽了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的心声? 光凭这两句,足以让李长安在天下文人之间口口相传。 了不得,了不得啊。 顾教谕仿佛看到了一件稀世珍宝,爱才之心溢于言表,“长安啊,以后可多钻研诗词歌赋,你在此道上颇有天资,万不可辜负了。” “天下三榜之中,收获名望最多的文圣榜,便是收录诗词歌赋,一朝登榜便是天下皆知,所得名望更是可以直接化作文气,灌注到文箓之中。” “这是一条登天大道。” 李长安闻言,自然知晓这是顾教谕在提点自己,便问出了心中疑惑,“顾教谕,晚辈听说经义注疏才是大道。” 顾教谕笑着摇摇头, “经义注疏是诸圣传下来的路,你我文人,在文箓上注解经文奥义,可直接沟通圣庙获取文气,自然是通天大道不假。” “但诗词歌赋又何尝不是?没有谁规定只有一条通天大道。” “后人注解经文太过倚重借鉴前人著述,能有新意者越来越少,但诗词歌赋却不同,登上文圣榜,便是获取文气的最佳途径。” 顾教谕的话,仿佛给李长安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人人都在说经典注疏才是王道,可顾教谕却给李长安指了另一条明路,一条最适合李长安的路。 “多谢顾教谕指点。”李长安连忙起身,恭敬行礼。 顾教谕摆摆手,示意李长安坐下,不必多礼。 三人就着花生米,喝酒闲谈。 不多时,张富贵起身,准备今天的生意。 顾教谕嚼着铁蚕豆,搓搓手, “趁着有此好酒,长安陪我下盘棋。” “晚辈不太会下棋,只知道当头炮马来跳之类,对棋道确实没有研究。”李长安下意识道。 顾教谕眨了眨眼,“当头炮马来跳?” “还有马后炮,过河炮,打滚马,双车错杀。”李长安点点头,把自己知道的象棋路数说了一些。 顾教谕一看就是浸淫棋道的高手,自己和他下棋不是找虐吗? 顾教谕眼中异色更甚,“长安啊,不妨演示给老夫看看如何?” 得,典型的臭棋篓子。 李长安干脆用花生米代表棋子,“五个兵卒,中间隔着楚河汉界。” “车马炮……象士将……” 顾教谕好像看到了一片新大陆,不时询问点头。 “炮打隔子马跳日……”李长安做了个示范。 “妙,果然是妙。”顾教谕衷心夸奖道。 李长安心里轻叹一声,这顾教谕想不到还是个戏精,“顾教谕谬赞了,象棋博大精深,这只是最初级的棋路而已。” “顾老痴迷于棋,肯定还有更高深的棋路……” 李长安说着说着就住嘴了,因为他看到顾教谕拿出来的棋盘,分明是围棋,而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象棋。 原来是围棋大佬。 恕罪恕罪。 “长安啊,你刚刚说的这个……象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顾教谕目光炯炯有神,看的李长安一阵心慌。 我擦,这个世界没有象棋? 第27章人性之说 “那是晚辈老家的一种玩法……”李长安果断把锅甩了出去。 不料顾教谕并没有说话,反而沉默了起来。 桌上的气氛似乎变得凝滞。 顾教谕神色复杂,不断变幻,止住了李长安继续往下说,“从今以后,不要再提起任何有关象棋的事情。” “啊?”李长安还以为是自己乱说,引起顾教谕不快,没想到顾教谕却说了这番话。 顾教谕形容枯瘦,但是目光却格外有神,轻敲桌面,一片淡淡的光华从他指尖蔓延,旋即如流水散开,笼罩住了二人。 但从外面看来,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长安啊,你可知尧帝创立围棋,而今围棋一道已然可以成圣?” 李长安默然,围棋出现的传说有很多种解释,但创立之人却毋庸置疑。 “围棋注重于筹算,可这象棋,我只是稍稍思索一番,就觉得深不可测,变化万千。”顾教谕继续说道, “你所说这象棋,怕是不弱于围棋啊……” “除非你的文箓已达四品,否则象棋不能碰,千万不能碰,连提都不要提,明白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顾教谕的语气中已然带着一分肃然。 “是,晚辈知道了。”李长安听出了顾教谕的弦外之意。 这恐怕不仅仅是一条成圣路,更是一道催命符。 可以和围棋相提并论的象棋,如果昭示天下,在各地流行起来,恐怕真能催生出一条成圣路。 然而谁不想成圣? 人人觊觎,如果没有实力做保证,不说成圣,连命都保不住。 二人刻意回避开象棋,再次聊了起来。 但顾教谕没有随意闲聊,而是更加侧重考教李长安的学识。 “孔圣和孟圣在人性上的论述,你有何见解?” “孔圣主张‘性相近,习相远。’认为人的天性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只是由于后天的教育和环境,才造成众生之间的不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孔圣尤为重视教育,方才提出了‘有教无类’一说。” 李长安稍微沉思片刻,侃侃而谈道, “孟圣则有‘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 “总结而言,可以用四个字概括。” 顾教谕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方才问道,“哪四字?” “人性本善。”李长安道。 “不错,孔圣孟圣关于人性之主张,确实如此。”顾教谕捋了捋胡须,“你可还有什么见解?” 这个李长安的确腹有诗书,诗才自不必说,想不到经义注疏也是不差。 来年县试,若是不出意外,必然可以顺利通过。 李长安点点头,“晚辈不敢妄言,只能说一说自家想法。” “无妨,你我只是闲谈,不涉及其他。”顾教谕示意李长安继续说下去。 “孔圣所说人性,无分善恶,也没有名状,更接近于‘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之说,也说明了人性在诞生之初,无分善恶,亦是混沌。” “然孟圣之说,却把人性在本质上做了善恶区分,只因为有了外界影响,所以才有了恶。其愿望是期望人能反本溯源,追求善。” “出发点是好的,也不能说不对,但的确有了偏颇。” “所以后来荀圣的人性说里才有了‘人性本恶’的论述。” “二圣都有各自观点,也争论了数千年,但至今无法有论断。” “晚辈以为,正是在人性本质上有了偏颇,所以才有此争端……” 李长安所说,并没有照搬书上的言论,而是把自己的见解也掺杂其中。 前世喜欢研究各类古籍,尤其是道家经典,对道也有一定研究,道之于人性,二者确实有共通之处。 但他却不知,这一番话落在顾教谕耳中,却不啻于一场惊涛骇浪。 顾教谕瞳孔里仿佛爆发了地震,几乎难以自持。 议论先圣,提出见解,谁都会。 可是胆敢分出高低,简直……简直…… 更让顾教谕心生骇然的是,李长安说的话,竟然说服了他。 是的,他觉得李长安说的没有问题,仔细思索,竟然,竟然让他体内破碎的文箓在颤抖。 这个家伙……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这难道应该是一个没有及冠的读书人,能说出来的吗? 二人周围的光华,因顾教谕心神摇曳,悄然散去。 李长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顾教谕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对, “顾教谕,是不是晚辈说错了什么?” “若是晚辈说错了,还望顾教谕恕罪。” 顾教谕猛地惊醒摇摇头,“你没有说错,我们只是闲谈,无妨。” 说完撑着桌面起身,“我还有些事,酒肆这边你帮老张看着点,这家伙性子直,别着了那些人的道。” “晚辈恭送顾教谕。” 李长安对顾教谕的异常心有疑惑,但还是赶紧起身,抱拳行礼。 顾教谕神色匆匆,和张富贵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酒肆。 张富贵走过来,“顾教谕这是怎么了?” 李长安也是摇摇头,“我和顾教谕闲聊了一会儿,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 张富贵坐下来,趁着生意还没有开张,就和李长安天南地北地胡扯起来。 只要不谈论读书的事情,也不提那些弯弯绕绕,张富贵说的比谁都厉害。 李长安听着也觉得新奇。 这个世界和前世大有差异。 北方边境有妖国,西域有佛国,海上还有龙宫。 而这些,是前身记忆里所没有的。 就像是在听话本小说,只不过话本小说是假,但这些却是真实存在。 文道世界,不止是文道啊…… 李长安感慨不已,更是对这个世界心生向往,等解决了眼下的困境,若是能周游天下,也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 过了中午, 酒肆里逐渐忙了起来。 张富贵张罗生意,也按照李长安的提醒,派了两个伙计出去打探情况。 到了下午, 出去的伙计回来,在张富贵耳边说了一通, 张富贵走过来,面色沉重,“他们出招了,附近五家饭馆和酒肆降价两成。” “另外中午的小菜也开始翻新,有几道菜,很明显不是他们能做出来的,应该是大酒楼的一些特色小菜。” 果然如此,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李长安还是感到压力山大。 说归说,一旦做错,对张记酒肆和自己,都有莫大的影响。 二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起降价,拿出好酒。 找出幕后黑手,合纵连横,给没有参与的人卖底料,同时寻找大酒楼的竞争者,推出更好的酒,让他们互相争斗。 终于赚到三百两 准备第二天去接小妹,结果当晚喝酒,半首《将进酒》,李长安晕倒,觉醒先天文箓。 顾教谕出手,并且说要立刻把李长安送走,时不我待。 等李长安醒了之后,小妹已经回来了。 第28章价格战 “我们怎么办?”张富贵的目光紧紧锁定李长安。 “小菜的话,有麻辣烫抵消,暂时应该不会出现问题。”李长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至于价格,我们不能跟着降。”李长安起身,“今天晚上开始换酒,来一个新酒大酬宾,只此三天。” “有了由头,不改变原价,问题就不大,到时候没了酬宾,价格自然就恢复了。” “我先回去把酒推过来,剩下的看今晚晚市的情况再说。” 张富贵把李长安拉到角落,“长安啊,你给我交个底,你有多少把握?” “我这个小酒肆真的不能出岔子,有四十几口等着这个吃饭。” “本来是想借着麻辣烫能多赚些钱,无论如何也不能出问题。”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李长安愣了一下,四十几口?你家有这么多人? 不过还是郑重地点点头,“张老板放心,既然你相信我,我也不会让你为难。” “给我五天时间,如果不行,可以先把麻辣烫停了,甚至把底料卖出去都行。” “好。”张老板拍了拍李长安的肩膀。 当天晚市, 在张记酒肆观察生意情况的李长安,被急匆匆赶来的柳知音和小芳拉走了, “出事了长安,三阳门的摊子被砸了。” “怎么回事?”李长安心头一跳,“人没受伤吧?” “那倒没有,砸摊子的人已经被抓走了,但今天的生意是没法做了。”小芳脸色苍白,显然被吓得不轻,脸上还有明显的泪痕。 其他地方暂且不论,但她和小兰可是在三阳门,那里是临县最繁华的地方,自然也是官差衙役最多的地方,怎么还会有人敢在动手? 简直是目无王法。 李长安赶到那里的时候,小兰正在收拾地上的残渣。 锅炉被捣碎了,地面上全是散落的串串,香气四溢的汤汁淋在地上,隔着老远都能闻得到。 “小兰姐,你怎么样?”李长安连忙上前帮着收拾,同时侧过头看去。 小兰的眼眶通红,紧紧咬着嘴唇。 柳知音抱住小兰,小兰再也没有忍住,放声大哭,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 四周都是围观的百姓,原本还准备过来买麻辣烫的人,此时只能无奈摇头。 “哪来的地痞流氓?怎么敢在三阳门闹事?” “真是龌龊,肯定是有人背后搞鬼。” “眼红麻辣烫的生意呗,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不伤人,只把锅炉弄坏,明显就是冲着麻辣烫来的。” …… 四人收拾好东西,推着推车慢慢往回走。 “那些地痞流氓官府也没有办法,最多只能关上几天。”柳知音担心地说道,晶亮的眸子此时充满了黯然。 “小兰姐,小芳姐,最近几天先不出摊了,省的再被砸了,这些家伙不会善罢甘休的。”李长安说道。 “是不是真的跟他们说的一样?有人眼红咱们的生意?”小兰的声音有些沙哑,甚至还在不时抽搐。 真的被吓坏了,原本一切还都好好的,大家都在排队,结果几个人刚坐下来,就直接掀了桌子,砸了锅炉。 幸亏他们的目标不是人,要不然非闹出人命不可。 “有人盯上了麻辣烫,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事情。”李长安点点头,心有愧疚,如果不是麻辣烫,两个姐姐也不会遭遇这样的危险, “两位姐姐可以继续卖冰糖葫芦,等事情解决了,再出来摆摊不迟。” 李长安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把小兰小芳送回家之后,又宽慰了几句,这才带着柳知音回家。 “嫂嫂,这几天你就待在家,尽量不要出门。”李长安在北屋的书房搭起了简易的木板床。 “二郎,你这是……?”柳知音白皙的脸上飞起一抹红霞。 李长安头也没抬,并没有发现柳知音现在的娇媚,“这几天不太平,我担心有人再翻墙头,嫂嫂睡在这里安全一些。” 柳知音眨着眼睛,轻轻“哦”了一声。 屋子里烛火摇曳,不时蹦出火星。 柳知音抱着被子铺床,担忧地说道,“二郎,如果太危险,咱们还是别做这件事了吧?” “这件事要是做成了,就能把小妹接回来,所以非做不可。”李长安道,“暂时我还没找到其他路子。” “那你要注意安全啊。” “放心吧嫂嫂,我待在张记酒肆,不会有危险。”李长安在门口摆了两个老鼠夹。 “嗯……”柳知音只露出一个脑袋,仰着头,透过帘子看向另一边的床,眸子里满是担忧。 …… 价格战永远都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可偏偏李长安做不到。 张记酒肆在临县也只是一个中下游层次的酒肆。 面对这么多家饭馆酒肆的联手,对方降的起,张记酒肆降不起。 第二天,附近饭馆酒肆在原有降价的基础上,再降一成。 联手的饭馆酒肆从原先的十几家,增长到了二十八家。 张记酒肆靠着新酒促销,再加上新酒的品质比之前更好,还有麻辣烫的加持,这才勉强维持住了生意,但人数还是少了一些。 毕竟光顾酒肆的,大多是走街串巷的,哪里便宜去哪里。 “大刘那边给了消息,又有人给他们传话了。”张老板眉头紧锁,坐在凳子上喝着闷酒, “后面肯定有大酒楼在捣鬼,要不然不可能这么齐心,他们想要底料配方。” 张富贵的神情一目了然,形势越来越紧张,联手的人越来越多,压力太大了。 这才第二天,对方的手段就如此凌厉。 如果张记酒肆继续负隅顽抗,对方恐怕还会继续降价。 到时候就算有麻辣烫也不够了。 李长安心中念头急转,说道,“外面麻辣烫摊位也被砸了,问题不解决,这几天小兰姐她们就不继续摆摊了。” “也正是因为外面没了麻辣烫,咱们的生意还能维持。” 张富贵心绪不宁站起身,感觉浑身上下都有蚂蚁在爬,毛毛躁躁,难受得很。 “长安,接下来怎么做?” “等。” “等?难道等着对方把我们弄死?”张富贵急了,“老顾那家伙也是,昨天跟得了失心疯似的,今天人干脆就不来了。” 虽然还没出什么问题来。 但他很清楚,酒肆现在已经到极限了。 酒的质量越来越好,偏偏价格没变,还因为新酒大酬宾,收入反而变少了。 明明也有了麻辣烫,但生意却还维持在原样。 小菜的生意更是变差了不少。 能维持现状,实际上就是输了。 对方只要再降一点,就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记酒肆真会完蛋。 “张老板别着急,我手里还有底牌,之所以等,是想知道幕后主使的大酒楼是哪一家,这样才能有的放矢。”李长安赶紧劝道。 “要不然现在把底牌直接砸出来,起不了多大作用,必须要一锤定音才行。” 张富贵走来走去,焦躁之色溢于言表,“行,那我再去问问,找到是哪一家大酒楼。” “张老板,最好再找到二十家没有参与这次联手的,他们会是最好的盟友。” “我这就去找。”张富贵只留了一个伙计看柜台,剩下的伙计都被派出去打探消息,自己也急匆匆离开。 李长安跟伙计要了纸笔,坐在里桌涂涂画画。 守柜台的伙计看了看,只能勉强辨认,这是一口奇形怪状的……锅。 第29章合纵连横 第三天,周围的饭馆酒肆继续降价一成。 张记酒肆的生意,即便有美酒和麻辣烫的加持,也终于撑不住了。 客人少了三成,过来的人,大多都是冲着一口麻辣烫来的。 酒肆原有的小菜和酒水生意下滑的厉害。 张富贵急的坐立不安,想去找顾教谕商量对策,可是也不知怎么了,这两天顾教谕一直藏在县学里,连面都不露。 李长安则拿着张富贵给的名单,一家家上门拜访。 首先去的就是重点标注的刘家饭庄。 “刘老板,久仰。” “你是……?” “在下李家二郎李长安,张记酒肆的麻辣烫是在下在供应。” 八字胡大刘嘴角微微发愣,眼前这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怎么可能会做麻辣烫? 若不是昨天张富贵提前透露了一些,他还真不敢相信。 八字胡微微侧身,往里虚引,“李公子里面请。” 李长安跟着八字胡朝内院走,八字胡开口问道,“不知李公子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为了麻辣烫而来。”李长安开门见山,今天要谈二十家,没有太多时间用在客气寒暄上。 “现在麻辣烫风头正盛,我们只是一家小饭馆,可不敢在这个时候犯众怒。”八字胡边走边说着, “李公子来的意思,我也很清楚,但说实话张记酒肆的现状,大家都一目了然,我要是选择在这个时候和张记酒肆走到一起,难保不会成为下一个张记酒肆。” “如果张记酒肆真被压垮,刘家饭庄才会成为下一个张记酒肆。”李长安淡淡道,“今天张记酒肆没了,下一次他们还会故技重施,谁还能挡得住?” “这次因为麻辣烫,下次也许就是新的配方,打不破大酒楼的桎梏,临县第十家大酒楼就永远出现不了。” “谁想跃龙门,都会被打下去,刘家饭庄是目前最有希望的,但也是最容易被各家大酒楼针对的。” 李长安没有客套,直接把情况挑明了。 八字胡眉头皱起,脚步也快了几分,领着李长安走进内院里屋。 李长安的话的确戳中了他的内心。 谁不想把生意做大? 可是生意越大,越容易受到针对,尤其是要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危险重重,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一败涂地。 “如果这次张记酒肆赢了,就会成为一面旗帜,一面冲破大酒楼封锁的旗帜,证明这样的联手封锁,也不过是纸老虎。” “到时候就会有第二家,第三家,谁敢保证下一家就不会是刘家饭庄呢?” “可若是张记酒肆没了,以后谁还敢反抗?” 八字胡给李长安倒了杯茶,李长安轻抿一口,看着八字胡,没有再说话,而是等着八字胡的反应。 这件事其实不需要他说的这么清楚,这些没有参与联合的饭馆酒肆老板,肯定也能看的清。 只是这些人缺少破釜沉舟的勇气。 茶杯里,热气缭绕,屋子里安静非常,八字胡蹙着眉,陷入了沉思。 良久,八字胡抬起头,看向正在低头喝茶的李长安,“李公子能给我们什么?” “麻辣烫底料。” “不是配方?” “刘老板说笑了,上来就给配方,以后怎么办?而且说实话,这是一次用张记酒肆和麻辣烫底料做赌注的机会。” “不过我可以保证,麻辣烫底料每天能供应五盒。” 屋子里又陷入了沉寂。 八字胡突然开口,“风险太大了,赌赢了皆大欢喜,赌输了万劫不复。” “封锁一家张记酒肆,就要用到周围五家饭馆酒肆,如果有五家,乃至十家张记酒肆,刘老板认为他们封锁的过来吗?” “他们不过是依仗着大家自扫门前雪的心态罢了,真要联合起来,大酒楼凭什么敢这么猖狂?” 李长安掷地有声地说道,声音不自觉地大了一些。 八字胡像是第一次见识到李长安,不禁再次看向李长安,想从他的脸上,看出那一丝不符合书生气质的凛然。 初见面的李长安,温和有礼,可刚刚却让八字胡后背脊梁不觉微微挺直。 “刘老板觉得大酒楼靠的是什么?” “文名,美酒佳酿,特色菜肴。”八字胡下意识说道。 “除了文名,美酒我有,有了麻辣烫底料,我不信刘老板弄不出自己的特色菜肴。” 李长安肃然道,像是从一块木头变成了铁块,脸上平添了一丝坚毅。 “好!”八字胡沉默了良久,咬咬牙,从嘴里蹦出这么一个字来。 从刘家饭庄出来,李长安拿着拟定好的契书,前往下一家。 “这是一次机会,只要成功了,通往大酒楼的路就畅通无阻。” “刘家饭庄已经答应了,契书在这儿,秦老板可以看一下。” …… 来到下一家, “刘家饭庄和秦记酒肆都答应了,契书就在我手里。” “千万不能再犹豫了,下次就真的没有机会了,这次是张记酒肆和麻辣烫底料冲在前面,风险没你想象的那么大。” …… 跑完二十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李长安嗓子都快冒烟了,饿的前胸贴后背,买了一块面饼,就着清水蹲在路边狼吞虎咽。 回到张记酒肆,张富贵正在酒肆里走来走去,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 看到李长安回来,张富贵眼睛一亮,赶忙上前问道,“情况怎么样?” “幸不辱命,有十三家饭馆酒肆愿意引进麻辣烫。”李长安说道,“明天开始一起上货。” “好,有十三家,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封锁。”张富贵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只不过配合他那络腮胡子,笑的样子有点吓人。 “如果能在这批联手封锁的店铺里找到一两个突破口,让他们反水,也引入麻辣烫,可以动摇对方军心,效果更好。” 李长安说道,“张老板有没有好的目标?” “我晚上去找找看,二十八家肯定不会是铁板一块。”张富贵摸了摸胡子思索道。 “张老板,这次封锁的幕后黑手是哪一家?”李长安问道。 “清月楼。”张富贵把打探来的消息说了出来,“清月楼把自家的酒供应给了周围的这几家酒肆,还把特色小菜也拿了出来。” “清月楼最好的酒是什么酒?” “百花酿,一小瓶百花酿不过五两,却能卖一两银子,在临县数一数二。” 李长安和张富贵走进内院,“张老板,如果可以,我这里有个生意,不知道张老板愿不愿意听一听?” 张富贵看着李长安认真的表情,点点头,“你说说看。” “这次封锁,也许是个机会,能让张记酒肆一跃成为临县的招牌之一。”李长安一字一句严肃地说道。 张富贵瞳孔微缩,“长安啊,你确定吗?其实能从封锁中活下来,就已经难能可贵了,没必要这么冒险。” “再说想要成为大酒楼,我们还没那个实力……” 李长安从怀里掏出昨天画好的图纸,“这是一个全新的菜色,整个临县都没有。” “而且我这里有堪比百花酿,甚至比百花酿更好的酒。” “张老板可以考虑一下,如果愿意做,我要分走五成利。” “当然正如张老板所言,只要维持现状,再有另外十三家的加盟,在封锁中活下来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张富贵长舒一口气,心噗通噗通狂跳,咽了咽喉咙,“长安啊,你这个生意叫什么?” 李长安微微一笑,说出了风靡前世的两个字, “火锅!” 第30章安南栀 铁匠铺, 铁匠看到李长安,不禁心头一跳,然后闷闷说道,“今天要做什么?” 李长安嘿嘿一笑,“一口锅,您看一下,这口锅要用黄铜做。” 铁匠瞅了瞅图纸,“这锅中间怎么还掏空了?往上一节是干嘛的?” “小烟囱。” “下面的托盘也要用黄铜?” “用。”李长安咬咬牙,本来想着用生铁能省点钱,但转念一想,火锅是要打入高端市场的,卖相怎么也得好一点。 反正也贵不了几个钱。 “就这小锅,还只用得到外面一圈,也是有意思。”铁匠笑着摇摇头。 这个年轻人每次过来,总能弄些新鲜玩意儿。 “只要一个吗?” 李长安神色微微一愣,抿了抿嘴唇,旋即说道,“做二十个,十个有隔断,十个没有隔断。” “好,明天过来取,五两银子。”铁匠拿着图纸,把伙计都招到一起,各自分派任务。 “成,明天一早我先过来拿一个,拜托师傅了。”李长安拿出一锭五两银子放下,然后转身离去。 家里还有一堆事要做。 既然要做火锅,那么底料配方也要做些变通。 鸡粉可以多放一些,还有辣椒也该多炒一些了,红油辣锅、清汤菌锅、鸳鸯锅,都得弄起来。 张老板只是说先尝尝看火锅的味道,并没有决定一定要把张记酒肆改做火锅店。 但李长安有信心,只要尝过火锅和二锅头,火锅店必定可以开起来。 临县的第一家火锅店,再配合二锅头,生意何愁做不好? 这次清月楼在幕后操控的联合封锁,已经把张记酒肆的缺点暴露无遗。 用前世的话来说,就是商品同质化严重。 一旦陷入这种境地,那么就会陷入价格战的怪圈,根本停不下来。 想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就要做出差异化。 火锅无疑是最佳选择。 他们想打价格战都没地方打,连麻辣烫底料都学不会,更何况学火锅了。 而且还有今天谈拢的十三家饭馆酒肆,也会吸引对方火力。 无疑把风险降到了最低。 回到家, 柳知音赶紧迎了上来,“二郎,怎么样了?” “事情办的差不多了,吃了吗?”看到柳知音,李长安的心顿时安宁下来。 来到这个世界才不过十来天,就是这个名义上的嫂嫂,给了他家的温暖。 “吃了的,要不要再给你做些吃的?”见李长安平安归来,柳知音的脸上便挂着笑意,一双笑眼好像天上的月亮,让李长安微微失神。 “热两个窝头吧。”李长安摸了摸肚子,跟着柳知音走进了厨房,“明天我给嫂嫂做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啊?” “秘密。” “二郎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不可以再瞒着我的。” “我想给嫂嫂准备个惊喜还不成吗?” “行吧,要是不好吃我可得教训你的。”柳知音的嘴角不自觉弯起一抹窃喜的弧度。 李长安连忙举手投降,“知道了嫂嫂。明天我还得带头锅酒和二锅头过去,保准让张老板和顾教谕流口水。” “顾教谕?”柳知音不禁惊呼一声,“你和顾教谕很熟吗?” “顾教谕和张老板很熟,我最近不是经常送酒嘛,一来二去就聊了不少。”李长安如实说, “不过这两天顾教谕也不知道怎么了,听张老板说在县学里一直不出门,希望明天能见到他吧。” “顾教谕是有大学问的人,二郎你要是能跟着顾教谕学,肯定有益处。” “我知道嘞。”李长安拿着温热的窝窝头,揪下一块塞进嘴里,笑呵呵说道。 此时,被李长安挂在嘴边的顾教谕,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顾教谕,还是应该称一声顾尚书?”来人一袭白色锦衣,所过之处仿佛有冰霜凝结。 下巴微翘,五官精致,本应是狐媚子的脸,却尽显清冷绝美,脸庞上带着笑意,但却让人没由来的心生寒意。 “安家嫡系?”顾教谕神色不佳,原本一丝不苟的发丝也有些散乱,“封禁之术已经封不住了吗?” “想不到安家这一辈,竟然拥有如此惊人的寒冰之体,实属罕见。” “安家安南栀,见过顾尚书。”白衣女子最终还是行了一礼。 顾教谕摆摆手,“进来吧,顾尚书这三个字就免了。如今我顾卫道不过是一介老朽,只能在这小小临县教教书而已。” “不知安大小姐前来,有何指教?” 安南栀看向顾卫道,“先天文箓。如果不是因为先天文箓引动我的文箓震颤,我身上的封禁之术也不会崩溃。” “顾尚书应该也察觉到了吧?” 顾卫道神色不变,怡然自得地给安南栀倒了杯茶,“老朽虽然文箓破碎,但也的确感应到了先天文箓。” “只不过想要找到先天文箓,恐怕安大小姐应该比老朽更容易才对,安家的玄衣卫不是已经来临县了吗?” “我要临县文人的名单,包括没有入县学,只是登记在册的历往考生名单。”安南栀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清冷的眸子看向顾卫道,房间里的温度似乎更低了几分。 顾卫道抿了口茶,不禁笑着摇头,“安大小姐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先天文箓虽说罕见,但也不是没有,与其盯着一个还没成长起来的先天文箓,为什么不去抢已经快要大成的先天文箓呢?” “还是说欺软怕硬?” 说到这里,顾卫道古波不惊地看向安南栀。 安南栀微微眯眼,薄薄的嘴唇抿起,一副生人勿进的态度,连称谓都变了,“顾教谕是不是管的太多了?” 顾卫道淡淡说道, “普通文箓传承,每传一代就要降一品,且永远都无法突破桎梏,最终沦为平庸,哪怕是诸圣的圣箓都是如此。” “只有先天文箓,无论传承多少代都不会降低品级,可以孕育出一个百世不败的家族。” “只可惜先天文箓每年都会出现一两个,但成长起来的寥寥无几,大多都不幸夭折。” “安大小姐应该也知道,这些夭折的先天文箓,不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吗?” 安南栀清冷绝美的脸上似乎蒙上了一层纱,脚下一层冰霜向外蔓延,“顾教谕当真不给我名单?” “恕难从命。”顾卫道摆摆手,“安大小姐自便,恕老朽不远送了。” 安南栀深深地看了一眼顾卫道,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顾卫道看着桌上结了霜的茶壶,笑着摇摇头,“这个安家大小姐……” 自言自语间,顾卫道起身推开门,“明儿还是得去酒肆看看……” …… 安南栀回到醉香阁,气的小脚直跺,再也没有刚刚孤傲清冷的模样,反而更像一个被气到的宛如小鹿般的邻家少女。 “小姐,您就别生气了,那个老头文箓都碎了,您可别把自己的身子气坏了,不值当。封禁之术已经快要完全失效了,您得赶紧回去,让族老重新布置一层封禁之术。”翠月劝解道。 “不找到那个先天文箓我不甘心。”安南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翠月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小姐是在担心和定国公府的婚约,所以想要找到先天文箓,来一个夫婿养成,最后把自己嫁过去?” “啪。” 安南栀气的白了一眼,拿出折扇敲在翠月脑门上,“瞎说什么呢?讨打。” “我都快郁闷死了,快给我捏捏肩,刚刚脖子伸的太直,肩膀太用力,有点不舒服,最烦这种跟外人打交道的事情了。” “知道啦我的小姐。”翠月宠溺地笑了笑,撩开珠帘,走到安南栀身后,轻轻揉捏起来,“说起来,要是那个有先天文箓的文人长得俊俏,小姐也不是不能考虑的。” “好啊,翠月你竟敢拿我打趣?该不会是你想要找夫婿吧?”安南栀突然伸出玉手,给翠月挠痒痒。 翠月刚想动弹,却被安南栀的一声“不准动”定住了。 俏脸顿时变得粉红一片,轻咛出声,“小……小姐,我错了……” 第31章二锅头配火锅 第二天一早,李长安拎着两葫芦酒,带上新配好的火锅底料出门。 往铁匠铺绕了一圈,抱着新做好的黄铜火锅急匆匆赶到张记酒肆。 本以为只有张老板在,没想到顾教谕也在。 “见过顾教谕。”李长安赶忙行礼道。 “此为何物?”顾卫道看到李长安怀里抱着的物件,心中大奇问道。 “这就是你昨天说的火锅?”张富贵看到李长安摆弄的小锅炉,啧啧称奇。 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稀奇的锅具,一般的锅都是铁锅,可这小锅,黄铜做的不说,模样也甚是古怪。 “张老板,木炭准备好了吧?” “昨天你说过之后,我就让伙计准备着了,还有片好的牛肉、五花肉、猪腰子……现在就要吗?” “嗯,很快咱们就能吃了。”一想到能在这个世界吃到火锅,李长安的口水就有点忍不住了。 张富贵还有顾卫道两人,就这么看着李长安忙活。 “火锅是啥?”顾卫道捅了捅张富贵。 “今早不和你说了吗?”张富贵目光片刻都没有离开过桌上的黄铜火锅,“咱们现在这生意不是正好遇上封锁嘛,这小子就想要趁机换个生意做。” “待会儿咱们就是试吃的,好吃就换。” 顾卫道吓了一跳,“你还真决定赌啊?” “不赌不行啊,酒肆的生意本来就不太好,最近我又刚找到小齐的家人,光靠现在的收益,已经快供不上了……” 张富贵无奈摇头,眼神中似有缅怀,“长安这小子鬼点子多,只要火锅真的好吃,不妨赌一赌。” 顾卫道轻叹一声,“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你手底下有一百个兄弟,还真全都要管吗?” “就算给你一家大酒楼都不够。” “那能怎么办?兄弟们都死了,就我一个从炼狱里捡了半条命逃回来,最起码要让他们在泉下安息吧?” 顾卫道看了看张富贵,不再言语。 很快,二人的感慨消失一空。 整间酒肆大堂里,弥漫着让人口舌生津的麻辣香味。 看着黄铜火锅里咕噜咕噜冒起的红油沸汤,张富贵和顾卫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李长安夹起一片牛肉,薄薄的一片,不得不说这刀工的确了得,薄如纸片,却又保持完整。 放入火锅里涮了不到三个呼吸,牛肉就熟了,李长安也不顾烫,嘴里的口水已经快要流出来了,赶紧塞进嘴里。 哈哧哈哧嚼了两三下,囫囵吞枣咽进肚子里。 卧槽,爽! 地道! 李长安莫名有种感动,眼泪差点飚出来了。 就是这个味儿! 正宗山城麻辣火锅! 要是再来杯冰阔落就更爽了。 可惜了。 算了,瑕不掩瑜,待会儿再来杯冰镇酸梅汤,一样爽的飞起。 顾不上招呼另外两人,李长安又夹起一片牛肚,一番七上八下,放进嘴里。 嘎吱嘎吱,脆劲十足,口腔里的味蕾全都被打开。 这才是火锅的精髓啊。 一旁的张富贵和顾卫道忍不住了,空气里弥漫着的香味就让人忍不住咽口水,再加上李长安这夸张的表情,谁受得了? 一人一双筷子,有样学样。 一片牛肉落入腹中。 “啊……嘶……” “啊……嘶……” 辣的人直吐舌头,而且还麻的嘴唇直抖,但真的让人停不下来。 从来都没吃过这样的东西。 又香又辣又麻,直冲脑门子。 只是一口,顾卫道的脑袋上就开始冒汗了,头皮发麻,但还是忍不住下筷子。 张富贵好一些,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嘴巴大口大口呼气,筷子下的比谁都快。 李长安连吃好几口,舒爽地长舒一口气。 爽了,爽了。 见张富贵和顾卫道两人吃的热火朝天,不断说着辣,却吃的一个比一个快。 李长安笑着打开一个酒葫芦,倒了两杯酒放在二人面前。 顾卫道直接一口闷,瞬间一个咳嗽,但硬是生生闭着嘴,脸呛得通红,还是把酒咽了下去,然后不可置信地看向李长安。 张富贵见顾卫道这般模样,哈哈直笑,“都说你顾教谕爱酒,这是喝到什么好酒了?真是没见识。” 说着咽下嘴里的牛肚,也是一口闷。 李长安有点不忍直视,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夸张,恨不得耳朵都在往外冒气。 一张脸憋得通红。 “这……这……什么酒?” 张富贵舌头没捋直就赶紧问道。 顾卫道嗤笑一声,“说我?你也好意思?” 李长安笑道,“这是头锅酒。” 张富贵眼睛瞪得滚圆,“我滴个乖乖,劳什子头锅酒哪里来的?要了命了。” 李长安又给二人倒了一杯头锅酒。 这下子张富贵和顾卫道没有再直接喝了,而是先提起酒杯仔细端详,然后凑上鼻子闻了闻。 “酒浆纯净如清泉。” “酒香清冽。” 然后一口喝下,顺着喉咙直入腹中。 二人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果然好酒。” 顾卫道仔细回味,目光炙热地看向李长安,“长安啊,这酒和你平时送过来的酒,是不是同出一源啊?” 张富贵也紧紧盯过来。 李长安没有隐瞒,点头道,“平日送过来的酒,便是用这酒加水勾兑出来的。” “啧啧啧,暴殄天物啊,真是暴殄天物。”顾卫道感叹着摇头,“我是宁喝头锅酒一口,也不愿喝平日酒一坛。” “你小子可真害苦了我,喝了头锅酒,你让我以后怎么喝其他酒?” 李长安哑然失笑,除了上次说象棋的事情,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这位顾教谕如此失态,而且只是为了一杯酒。 “教谕若是喜欢,多的不敢说,每天一壶还是有的。”李长安笑道,“只是不知头锅酒和清月楼的百花酿相比,二者孰优孰劣?” 这般一问,桌上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火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沸汤。 张富贵咂嘴道,“头锅酒爽冽,百花酿香浓,不太好比……不过我更喜欢头锅酒,喝着痛快。” 顾卫道想了想,又仔细品了品,“说的不错,喝起来头锅酒更合我的胃口,但真要比起来,二者应该相差仿佛。” “百花酿入口绵绸,馥郁芬芳,适合小酌;你这头锅酒干爽清冽,劲道更足,但凡是爱酒之人肯定都喜欢。” 李长安闻言顿时了然,“这么说头锅酒可以和百花酿打了个平手?” 顾卫道二人点头。 “既然如此,还请顾教谕和张老板再尝尝这杯酒。” 李长安打开第二个酒葫芦,给两人重新倒了一杯。 顾卫道耸了耸鼻子,眼睛顿时就亮了,小心翼翼端起酒杯,生怕洒出来一滴。 和头锅酒一样,酒液清澈。 可是这酒香,比第一杯要更加浓烈。 仰头满饮杯中酒。 顾卫道闭着眼,良久才长叹道,“酒质醇厚,入口甘润爽冽,回味无穷……” “这酒要是拿出去,百花酿也要自惭形秽。” 张富贵听顾卫道说的夸张,“是不是哦?” 同样喝了一口,差点没把桌子掀了,“这特娘的跟百花酿比什么啊?百花酿给它提鞋都不配。” “这是什么酒?” 顾卫道和张富贵齐刷刷看向李长安。 李长安开口道,“二锅头!” 没等两位开口,李长安看向张富贵,“张老板,就凭这二锅头,还有火锅,火锅店能不能开?” “能!谁不开谁的脑袋被驴给撅了!”张富贵拍着胸脯,嘭嘭作响。 这五大三粗络腮胡子的,看的李长安眼皮直跳。 张老板简直就是活脱脱的张飞啊。 第32章噱头做足 三人把准备好的肉还有丸子之类的全部吃完,张富贵和顾卫道更是抢着把两葫芦酒灌进肚子里。 吃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李长安也忍不住喝了两口,浑身都在冒汗。 火锅店的事情也敲定了。 张记酒肆改名旺福记一号店,张富贵出店铺和人力,李长安出底料和酒,两人五五分成。 “以后麻辣烫就可以让给其他饭馆酒肆和小摊位了,咱们一号店怎么也该和那些大酒楼掰掰手腕子。” “价格稍微亲民一点,没必要那么贵,至少能让大半人隔三差五吃得起,一顿饭差不多一两百文,至于二锅头,价格尽量高,把逼格弄上去,做镇店之宝。” 李长安俊秀的脸通红,说的气势十足。 “啥叫逼格?” “……就是牌面档次,高端大气上档次!” 临县第一家火锅店,就在热闹的酒桌上定了下来。 “店里的装修得换一换,另外再布置些雅间,这样看起来好像地方不太够了。” “放心,我把内院改成雅间,怎么也够了。”张富贵喝的满脸通红,说起话来唾沫横飞。 “时间会不会有点赶?” “三五天就能齐活,顾教谕手底下的县学学子里,有一个家里专门做这个的,配合文箓,那手艺没的说,我之前就找过。” “成,那今天我们就开始准备,麻辣烫直接在店门口摆个摊子卖,不能让那十三家寒心。” 一番讨论布置,李长安就赶紧回去准备了。 顾卫道也被张富贵安排着去找自己的学生,张富贵则开始布置接下来几天的安排。 店铺里面要装修,其他生意可以停,但麻辣烫不能停。 用李长安的话来讲,这是一个态度,绝不认输,抗争到底的态度。 到了中午,张记酒肆关门, 门口聚起了很多人。 “张老板,这是什么情况?今儿咋还关张了呢?” “是啊,不卖麻辣烫了吗?” 人群里还有参与封锁的人嚷嚷着闲话,“不会是店铺撑不下去了吧?” “滚犊子!”张富贵嗓门比谁都大,像是装上了大喇叭,“本店重新装修,以后不做酒肆生意了。” “五天后开张!” “但是这五天,大家伙儿放心,麻辣烫照卖,我就在外面支个摊子,想吃的尽管来!” 人群又开始咋呼起来, “张老板,那你们以后做什么生意?想喝酒怎么办?” “就是,到时候咱们可得有落脚的地儿啊。” …… 张富贵哈哈笑道,“酒当然还卖啊,到时候还会有好酒,真正的好酒,比百花酿还要好!” “想喝好酒,吃好菜的,尽管来我这儿!” “从今天开始,张记酒肆改名旺福记一号店!” “大家伙也帮忙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五天后重新开张,第一天让利五成!” 有人喊着,“张老板,你这牛可吹大了啊。” “比百花酿还好?就不怕清月楼的人找你理论?” 不少人都在点头,百花酿在临县可是数一数二的好酒,也是清月楼的招牌。 最多有和百花酿旗鼓相当的,可从来都没听说比百花酿更好的。 “嘿,你们还别不信!”张富贵拿着一块刚写好的木牌,挂在酒肆外面的墙上。 八个大字直入眼帘。 寻找临县顶级好酒! “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了。” “这五天里,大家伙儿尽可以在临县里找好酒。” “开业当天,我们把名字全都贴上,随便找人品尝,最后胜出的,我给他一百两银子!” 人群瞬间沸腾了。 一百两银子!? 在临县一两银子可以让普通人家生活一个月,一百两啊,我滴个乖乖。 在场众人的眼睛直接就红了,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当然,同样的酒我只会选一种,以先送过来的人为先,大家伙赶紧去找好酒吧,五天后定分晓!” 人群轰的一声,哗啦啦散开了。 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啊。 赶紧去大酒楼买好酒! 越贵越好,只要赢了,肯定能回本,还能大赚一笔! 张富贵嘴巴咧的跟血盆大口似的。 还是长安的脑子好使。 一块牌子直接把噱头做足了。 根本不用担心开业当天没有人来。 还在装修,但旺福记一号店的名声就已经传开了。 …… 张记酒肆关门装修,并且改名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大街小巷。 原因就是因为那一块木牌。 一百两的高额赏金,直接把临县引爆了。 但是还有一批人,却面露忧色,重新聚集到了一起。 赫然是以清月楼谢掌柜为首,参与封锁的饭馆酒肆老板们。 “张富贵闹出这个动静,我们该怎么做?” “还要不要继续降价?” “门都关了,降个屁啊?” 房间里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 谢掌柜压压手,“各位请安静,我家老板说了,张富贵这一手很有可能是临死反扑。” “什么意思?”不少人看过来。 “这几天,张记酒肆的生意岌岌可危,要不是有麻辣烫撑着,早就关门大吉了,但就算有麻辣烫,也撑不了多久。” 谢掌柜说道,“所以干脆关门,等待时机。” “这可是五天啊,跟认输有什么区别?” 谢掌柜这番话,把在场众人心中的不安暂时压了下去。 “张富贵说的那个一百两,不过是个噱头,想要引更多的人去,到时候不管他怎么重新开张,只要还是卖酒卖菜,还能翻得了天?” “只要我们精诚合作,就算降价一个月,又有何不可?” “大家请放心,我家老板说了,事成之后,清月楼会给各位送上一道特色小菜的配方。” 谢掌柜趁热打铁,又给众人送上一颗定心丸。 “我听说张记酒肆也在找盟友,这事儿我们怎么应付?”有人开口道。 “怕什么?能有几个人敢在这时候跟张富贵搭上关系的?况且还有清月楼在……” “我们继续封锁围堵,麻辣烫的底料配方到时候就是我们的。” …… 李长安今天格外忙碌,又是送麻辣烫底料,又是继续定做黄铜火锅,还要多囤一点火锅底料,把这一切全都安排好,已经是下午了。 最后找上顾卫道,奉上一壶二锅头,“顾教谕,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 “嗯?说说看。”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顾卫道现在对李长安的爱才之心越来越盛。 有诗才不说,鬼点子也多,就连火锅二锅头这样的东西也能做得出来。 最关键的是,那注定要隐藏很长时间的象棋。 只要不中途夭折,李长安的未来难以估量。 “晚辈之前和教谕也说过家中小妹的事情。”李长安恭敬地说道,“今日晚辈嫂嫂想去看小妹,但却被拦了下来,说必须要拿出三百两银子才行。” “银子晚辈肯定能筹出来,但能不能请顾教谕帮忙说和?至少在这一月之期内,让百香楼保证小妹的安全,不会受到欺辱。” 顾卫道捋了捋胡须,“好,我会去说和一二……我这教谕虽不是正式官位,但在临县还有几分薄面。” “多谢顾教谕!”李长安再次行礼。 回到家,李长安把情况和柳知音说了,柳知音提起的心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距离规定的一月之期只剩十几天了。 可是三百两的缺口还剩一半,由不得她不着急。 今天去百香楼,最开始想要先用一百两银子,请百香楼宽限几日,结果却被拦了下来。 拿不出三百两,连小妹的面都见不到,更别提宽限时日了。 看着柳知音满是忧虑的眸子,李长安轻声宽慰着,“嫂嫂放心,剩下的银子很快就能赚出来了,小妹一定会没事的。” “昨天说要给嫂嫂做好吃的,今晚我们好好吃一顿。” “是二郎今天拿回来的那口奇怪的小锅吗?” “嗯,嫂嫂一定会喜欢的……” 趁着柳知音准备配菜,李长安匆匆离开。 等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串水果冰糖葫芦。 “二郎,你这是……?” “书上说,人在不高兴的时候,吃点甜的,心情会好很多,嫂嫂尝尝。” 柳知音眸子轻颤,看着李长安额上因为跑动冒出的细汗,心不知为何漏跳了一拍。 然后在李长安期待的眼中,张开樱桃小嘴,咬了一口, “没有你熬的甜。” “以后我天天给嫂嫂熬糖。” “可是我听人说,糖吃多了会牙疼。” “不怕,我换着花样做糖,嫂嫂想吃了随时都可以吃,不想吃了就放在罐子里……” “嗯……” 第33章旺福记一号店开业 五天后, 李长安早早起床,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稍稍有些恍神。 这张脸倒是陌生而又熟悉。 拢了拢散落的头发,卷成发髻,最后用木簪插上,看上去倒像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道士。 柳知音看到李长安这模样也愣了一下,“二郎,要不我还是帮你梳一下?” 李长安还未及冠,平日里头发都是散着的,柳知音还从没见过这般模样的打扮。 “不用了嫂嫂,这样挺好。”李长安笑道。 吃过早饭,叔嫂二人赶紧出门。 “二郎,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柳知音到现在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再看李长安带着她直奔张记酒肆去,心里越发忐忑。 张记酒肆啊,就算在临县这么多家酒肆里只排在中下游,但也是一家店铺。 这可是柳知音只敢偷偷在脑子里想的事情。 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张记酒肆不仅改了名,而且二郎还在里面占了一半。 旺福记一号店。 越靠近张记酒肆的位置,柳知音心里就越慌。 “之前什么都准备好了,今天咱们只需要看着就好。”李长安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铁盒,“喏,嫂嫂吃块酸梅冰糖。” 柳知音拿出一粒放进嘴里,不禁闭上眼,“这就是二郎最近几天做的……冰糖?” “嗯,冰糖葫芦其实用这个冰糖更好,但当时比较急,而且也不需要真的靠卖冰糖葫芦赚钱,就用了糖霜代替。” “这几天正好有时间,把冰糖做出来。” 李长安笑着解释道, “我又担心单纯的原味冰糖吃的腻,所以给嫂嫂多准备了几种味道,以后再给嫂嫂做其他味道的,平时换着吃。” 柳知音眯着笑眼看向李长安,忍不住又往李长安靠近了几分,“你啊,就不怕我吃多了牙疼。” “每天吃一两粒没什么问题的,多用盐刷牙,也能防止牙疼。”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张记酒肆,也就是旺福记一号店。 全新的门面招牌,就连门都换成了红漆铜环大门,看起来威风凛凛。 招牌上挂着红布,门面两边挂着两串鞭炮,就等着吉时开业。 李长安过来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大家议论纷纷,都在翘首以盼。 没办法,张富贵这莽夫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招儿,五天时间把临县搅得天翻地覆。 每天都在公布送过来的美酒名单,而且动静弄得一次比一次盛大。 到了第三天就开始敲锣打鼓,在县城里大肆宣传。 大家伙这几天都在讨论一件事。 谁能把张富贵的一百两银子拿走? 哪一家的酒可以称得上是临县第一? 而且多亏了张富贵的浩大声势,结盟的十三家饭馆酒肆引进麻辣烫之后,周围的封锁力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也因为有了麻辣烫底料,不少饭馆已经开发出了一些新菜色,顾客反而多了不少。 多半数临县人都在看热闹。 今天张记酒肆,不,旺福记一号店能不能一炮而红? “人都派出去了吗?”人群中,清月楼的谢掌柜摆弄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眯着眼,看向站在招牌下面红光满面的张富贵。 谢掌柜身后,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厮轻轻点头道,“已经派出去了,我们的人已经全都记住了百花酿的味道。” “到时候无论喝的是什么酒,都只会选择百花酿。” “往前面站一站,多挑些可靠的人往里走。”谢掌柜看张富贵乐滋滋的模样,忍不住撇撇嘴, “这个张莽夫明摆着就是想要打响自家酒的名声,别看现在声势浩大,但只要落败,定要他血本无归。” “放心吧谢掌柜,另外三十家饭馆酒肆的人也都派出去了,有这么多人在,咱们的百花酿赢定了。” 谢掌柜满意地点点头,“张莽夫弄这么大动静,最后却是给我们清月楼做了嫁衣,到时候我可得好好谢谢他……” 人越聚越多,大家伙全都眼巴巴地看向门口的张富贵。 张富贵不断抱拳,笑的声音跟敲鼓似的,说不出的豪迈。 “今天是旺福记一号店开张的大好日子,为了感谢各位今日的捧场,我张富贵再给大家送一点福利。” 说着张富贵掀开了朱红大门旁边的一块红布,落入众人眼帘的,赫然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物件。 “张老板,这是……何物?”有人大声问道。 众人也是齐刷刷看向张富贵。 “此物名为转盘。”张富贵指着架子上的圆盘,“看到上面的箭头了吗?” “只要今天在店里一次性花一百文钱,就可以转动一次转盘,箭头指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我给大家伙念念啊。” 张富贵声音犹如洪钟,“有八十八文的红包,有酒,有五十文的票据,这个票据可以在规定时间内,来旺福记一号店当钱花。” “当然最好的,就是赠送一瓶本店的镇店之宝——二锅头!价值一两银子!” “大家别忘了,今天所有花销,本店都让利五成,在这基础上还有转盘福利,要是运气好,今天基本就可以免费吃喝。” “我张富贵够意思吧?” 下面的人伸直了耳朵在听,忍不住嚷嚷道, “张老板,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招儿啊?一套一套的。” “就是,张老板今天要下血本啊。” 张富贵胸脯拍的嘭嘭响,“第一天开业总要讨个彩头,给大家伙送吃送喝,不就是最好的彩头吗?” “张老板,赶紧开业吧,我们都等不及了!” “还不知道你这旺福记一号店里卖的是什么呢,不会是麻辣烫吧?” …… 店铺门前人声鼎沸,不少人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进去一睹为快了。 五天的酝酿,再加上今天的热场,关于旺福记一号店的噱头已经做到了极致。 临县百姓何曾见过这般营销手段? 一个个都看花了眼。 谢掌柜不屑冷笑,“张莽夫倒是有意思,一样跟着一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只要卖酒卖菜,还能逃得出我们的手掌心?真是不知所谓。” 说话间,吉时已到, 张富贵敲响了挂在墙上的大铜锣,然后两个伙计点燃了鞭炮。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朱红大门缓缓打开。 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第34章青铜文箓,新的文法 十几个小厮身着红色短袄大褂,胸口绣着旺福记三个醒目黄字,整齐地排成两排,在大门洞开之际,齐刷刷躬身。 再看店铺里面,喜庆的红色为主,装修虽没有大酒楼那般豪华,但是古朴大气,透露着一股子豪迈气。 店铺深处原先有一排里桌,已经被撤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巨大的青石屏风,上面雕刻着千里江山图,日月山川鸟兽奇珍,包罗万象。 青石屏风上还有一副对联,“火上定乾坤,锅中融天地。” 磅礴大气。 青石屏风前还有一方临时搭建起来的台子,上面蒙着黄布。 张富贵扯下了门前招牌上的红布。 五个烫金大字首先闯入眼帘,“旺福记火锅。” 并且在牌匾的右下方,标注了“一号店”。 与此同时,顾卫道带着一众县学学子排众而来。 “各位,里面请。”张富贵哈哈大笑,朝店铺里伸手虚引。 顾卫道和县学学子率先进店,其他围着的众人面面相觑,然后也跟了进去。 “张老板,火锅是何物!?” “是啊,从来都没听说过啊。” ……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李长安提前培训好的小厮,热情而又熟练地引着众人落座。 顾卫道和十八名县学学子,分散成五个桌子,围坐在台子附近。 张富贵并没有直接解释,“各位,今天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这几天的大事做个了结,相信大家也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至于火锅,顾教谕和县学学子,会给大家展示。” 说话当头,就有小厮端着五个红油黄铜火锅,小碎步跑过来。 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这五个奇形怪状的小锅上。 光是这口小锅,就感觉有点东西。 黄铜导热速度快,很快就开始咕噜咕噜冒泡。 一股又香又麻又辣的味道弥散开。 “咕噜……” 清晰的咽口水声音响起,靠近顾教谕那桌子的一个男子,不好意思地朝四下尴尬一笑,“张老板,这就是火锅吗?” “不错,这就是火锅。”张富贵笑道。 大堂里已经聚满了人,门外还有人探着脑袋往里看。 香味四溢,不少人忍不住咂嘴。 “这什么味道?怎么一闻就感觉要流口水?” “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你也是?” “真奇怪了,我原本就不太吃的下东西,可是一闻到这个味道肚子怎么就饿了?” …… 到处都是低声的议论。 不需要张富贵再解释,五口火锅端出来,又闻到香味,大家全都明白了。 顾卫道下了第一筷子,其余县学学子才开始动筷子。 这一动筷子不得了,大家原本只是闻着味道想尝尝看。 可是现在一看,就连县学学子和顾教谕都吃的不顾仪态,谁还忍得了? 馋虫直接被勾出来了。 火锅真有那么好吃吗? 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看向已经热火朝天开吃的县学学子。 坐在边缘桌子上的谢掌柜皱起了眉头,心中隐隐泛起一抹不安,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火锅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谢掌柜看向桌上一角,上面还把火锅怎么好吃写了出来。 什么牛肚要七上八下,吃火锅配冰镇酸梅汤更好,还有各种锅底介绍。 一种从未出现过菜式,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怎么针对? 这可比特色菜更恐怖,一家大酒楼的特色菜也就几道,其中还包括特色小菜。 可旺福记火锅,却直接把桌子都掀了,干脆弄出了一个全新的菜系。 谢掌柜光是一想,心中便暗道不妙。 之前的布置一点用都没有了。 酒肆经营的品类就这么一点,大家卖的东西差不多,所以针对起来很方便,但摆在面前的火锅怎么针对? 大家卖的都不一样,根本不对路子。 “谢掌柜,这什么火锅看起来也很简单。” 身边人凑过来轻声道,“只要吃上两次就没有什么秘密了。” “到时候多开几家火锅店,旺福记的生意自然会受到影响。” 谢掌柜看向正准备走上台的张富贵,心里总觉有些不对,摇摇头, “不好说,麻辣烫我们也不是不知道,容易得很,但就是学不出那个味道。” “火锅估计也是如此,味道不对,吃过几次别人就不会再来了。” “特色菜之所以是特色菜,不是没人偷学,而是学不会,这才是特色菜,也是招牌。” 旁边人继续说道,“既然火锅有好几种味道的锅底,我们也完全可以开发出新的锅底。” “只要能把旺福记的客人吸引走一部分,就足够了,到时候在临县多开几家,旺福记的生意肯定会受到影响。” 谢掌柜“嘶”了一声,摆弄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的确如此,可以试试看,待会儿先尝尝火锅到底怎么样再说。” “我总感觉张富贵还准备了后手,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做这件事,肯定有什么依仗。” “无论如何,今天先把那一百两拿到手,证明我们清月楼的百花酿才是临县第一!” …… 就在谢掌柜等人还在讨论的时候, 不远处,李长安带着柳知音混在人群里,却发现里面已经没有座位了。 有小厮刚想上前行礼,被李长安用眼色止住了,这种时候,自己可不适合被大家关注到,闷声发财就可以了。 二人站在角落里,看着人声鼎沸的大堂。 “二郎,好多人哪。”柳知音踮起脚尖在李长安耳边轻声说,眉眼间洋溢着喜悦之色。 香风袭来,李长安微微恍神,侧头回道,“今天过后,我们的旺福记肯定会名满临县。” 因为说的话不能被外人听到,两人脑袋离得很近。 这时张富贵的声音响起,李长安正准备抬头看去,突然有人挤了一下后腰,李长安一个踉跄。 下一刻,时间好像停止了。 李长安的眼睛瞬间瞪大,唇边的柔软让他心不受控制的狂跳。 李长安来不及回味,赶紧直起身,把柳知音护在身侧,“咳咳……人有点多……” 柳知音身体微微一颤,俏脸顿时飞起红霞,娇艳欲滴,笑眼里满是羞意。 怎……怎么会这样? 柳知音眸子一点一点往上移,偷偷看一眼李长安的表情,发现李长安正看向前面,但脸上也是微微发红,心中的羞赧更甚。 慌张地把目光投向前方,却在不知不觉放空了,只是呆呆地看着,脑袋里不知想着什么。 李长安心脏像是在擂鼓,自己前世也有过几段感情,不是小白,可就这么简单的一次触碰,仅仅只是亲到了脸颊,却让他心慌不已。 你特娘的醒醒,这可是你嫂嫂啊。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强压下心中的悸动,李长安把注意力转向台上的张富贵。 此时张富贵把黄布掀开,黄布下赫然是一张张贴着红纸的酒瓶,酒瓶都一样,从外面看不出任何不同。 “想必各位都看到了,这些就是五天来大家送过来的好酒,一共四十三种。” “红纸下面贴着对应的酒名和送过来的人名,并且标注了号码。” “每瓶酒可分出三十杯,所以我会挑选出三十个人上台评判。” 张富贵拿出一个箱子,“今天承蒙顾教谕和县学学子到场支持,还请顾教谕及众学子,助我完成今日的评判。” “有县学学子,此次评判自然公正无疑,也省的大家伙说我张莽夫弄虚作假。”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纷纷点头, “正该如此,有县学学子评判,再合适不过。” “只要祭出文箓,肯定可以确保没有人说谎。” …… 谢掌柜面色陡变,这个张富贵竟然让县学学子出手。 他本以为张富贵会和他一样,多派些自己人,把自己的酒弄到第一。 可是谢掌柜万万没想到,张富贵摆明了要公平评判。 这个张莽夫,真以为自己的酒是临县第一吗? 真要比好酒,清月楼可从来都没有输过! 张莽夫,你自己找死,可别怪我。 在众人的掌声中,秦子昭在内的三名县学学子起身,走上台阶抱拳道,“承蒙张老板看重,我等自然会秉公评判。” 说罢,三人伸出手掌,三块散发着青铜光泽的古朴文箓缓缓出现。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挤在大堂里的众人目光炙热。 这就是文箓啊,文人的标志,有了文箓才算是真正的文人, 李长安心潮澎湃,这就是文箓吗? 自己脑海中的异变,会不会也和文箓有关? 这几天无论自己怎么想法子,那片布满了裂纹,一直逸散着光芒的黑暗,依然无法碎裂。 黑暗之前,白雾聚起的竖碑,也像是陷入了沉寂,没有一点动静。 台上那三个人的青铜文箓,看形状,就像是缩小的竖碑。 虽然上面看不出什么花纹,但李长安却能感受到二者的相似之处。 就在李长安思索的时候,秦子昭等三人的声音响起,煌煌如洪钟,在大堂内回荡, “人无忠信,不可立于世。” “文法——开诚相见!” 三道青铜光华升起,连接到一起,化作一道光幕,垂落在台阶上。 “过此光门者,心口如一。” 第35章大势已成 张富贵从箱子里抽出一张张纸签,上面写着桌号,对应随机抽取的评判人选。 众人心里直痒痒,一个个都坐不住了。 鼻子里闻着火锅的香味,再看台上选出来的人有条不紊地品酒,气氛火爆的不像话。 临县第一好酒的美名,今天就看花落谁家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谢掌柜此时反而不急了,只要张富贵没有从中作梗,百花酿稳赢。 “真不知道张莽夫怎么想的,就凭他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酒,竟敢如此叫嚣。” “待会儿百花酿一赢,就是他名声扫地的时候,自己花钱扇自己耳光,这年头也真是不多见了。” …… 小半个时辰过去,大堂里的气氛越发火热起来。 反倒是顾卫道还在不停的吃,压根就没注意台上的动静。 结果终于出来了,秦子昭从一瓶酒上掀下红纸,然后举起酒瓶,将酒瓶上的名字对着众人, “此次共有三十人参与评判,最后三十人全部选择了同一瓶酒……” 所有人的伸长了脖子,目光灼灼。 谢掌柜也不例外,虽说心中早就胜券在握,但这毕竟也是一个名声,对清月楼对百花酿只有好处。 “旺福记二锅头!” 可是接下来的声音,却让谢掌柜脑袋“嗡”的一下子颤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 什么狗屁二锅头?凭什么拿第一!? “这不可能!”谢掌柜下意识大喊。 目光瞬间就集中了过来,秦子昭同样看向了谢掌柜,“这不是清月楼谢掌柜吗?” “你在质疑我和同窗联手布下的文法?” “还是说我们会为了一瓶酒而污浊名声?” 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像一座山压下来,让谢掌柜心头剧震,瞬间清醒过来,吓得冷汗直冒,连忙抱拳行礼,“不……不敢!” “是非曲折自有公断,二锅头大家也都能喝到,喝完之后自有评判。” 秦子昭说完后,看都不看谢掌柜一眼,朝众人抱拳后,施施然下台继续吃火锅。 张富贵开怀大笑,只是碍于那张脸,所以实在不能说跟朵花似的, “二锅头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顶级好酒,每天产量不多,如果想要尝尝的话,可得抓紧时间。” “话不多说,想吃火锅的可以开始点菜了。” 话音未落,一个个小厮拿着菜单,热情而又恭敬地走到各桌旁边,指导客人点菜。 张富贵走下台,换上了唱戏的伶人。 而他则一手拎酒,一手拿着酒杯,去每一桌热情地敬酒。 谢掌柜低垂下目光,不让眼中的怨毒之色被看到,“该死的张莽夫。” “我们只是输了一城,倒也无关紧要,真正关键的是火锅。” “张莽夫还有旺福记,撑不了多久……” 一个个火锅上桌,大堂里的香味越发浓郁,不断有惊呼声响起。 众人还是第一次吃火锅,既惊奇又美味。 “嚯,好辣,好烫……但是真的好吃!” “这个牛肚简直了,怪不得说是精髓,七上八下还有这种讲究吗?” “鸭肠也不错,谁能想到鸭肠还能这么吃。” …… 赞叹声不绝于耳。 突然大堂里响起惊呼声,原来是一个小厮正在甩面。 “嚯,这甩面的功夫绝了,一团面愣是甩成了花。” “还别说,花里胡哨挺好玩。” …… 前世海底捞的甩面,这里的人谁见过? 当即就震住了一大帮人。 谢掌柜心里越发不安起来,吃了第一筷子,就默默把筷子放下了,身边人只听到他淡淡一句,“这火锅,不好学。” 又特意点了一瓶二锅头,和百花酿一个价格,谢掌柜喝了一口,脸上看不出喜悲,只是缓缓起身离开了旺福记火锅店。 临走前,谢掌柜又看了一眼面带微笑,守在门口转盘处的小厮,不禁扯了扯嘴角。 身边跟着的人有点忐忑,今天也不知撞了什么邪,诸事不顺。 而且谢掌柜的反应,让他心里七上八下。 “谢掌柜,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要不然就继续封锁旺福记?” 谢掌柜摇摇头,沉默不语。 那人继续道,“旺福记只有这一家,肯定能封锁……” “啪!” 清晰的扇耳光的声音响起。 谢掌柜甩了甩手,“住嘴!” “你在教我做事?” 长呼一口胸中的闷气,谢掌柜冷冷道,“回去再说。” 他隐隐有种预感,封锁不成,自己很可能也要栽跟头。 …… 旺福记火锅,仅仅在第一天就彻底打响了名头。 临县第一家火锅店,而且还有临县第一的美酒。 全新的菜系,全新的好酒,两张王牌打出来,让之前的封锁俨然成了笑话。 而且吃过火锅,喝过二锅头的人,更是赞不绝口。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张富贵和一众小厮累的全都瘫在椅子上。 “今天每人都领三百文开业红包。”张富贵大手一挥,痛快地说道。 “多谢老板,老板大气!”小厮们一个个高声欢呼。 等小厮们全都离开,李长安才施施然走进店里,笑着问道,“张老板,今天生意怎么样?” 张富贵笑的嘴巴都合不拢,抱抱拳打趣道,“李老板生意兴隆啊。” 李长安连忙摆手,“张老板别介,你这么喊我,我可掉头就走了啊。” 张富贵捧着今天的账本,走到李长安跟前,声音里的兴奋怎么也压抑不住, “还是长安你的点子多,有了火锅和二锅头,今天还只有半价,咱们的收入就远超想象。” “多少?” “四十三两六百七十三文。”张富贵一字一顿地说道,“净利三十两。” 李长安的眼睛也瞪大了,“这……这么多!?” “是啊,这还是半价的结果,要是恢复原价,更不得了。”张富贵伸出一根手指,“光二锅头就卖出去十五两。” 李长安听得暗自咋舌,“还是大酒楼赚钱哪,这以前哪里敢想?” “是啊。”张富贵到现在都还不太敢相信,感慨不已,以前酒肆一天也就是三四两左右的生意。 何曾有过像今天这样,跟抢钱都没区别了。 “今天只是第一天,等到口碑发酵,旺福记的生意还会更好。”李长安翻着账本,心里微微发抖,不无激动地说道, “能不能趁着这个时机,冲击大酒楼的名号,就看这几天了。” 一旦成功,以后就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了。 这和买断山楂果不一样,那就是一锤子买卖,看似挣得多,但后继乏力。 旺福记火锅不同,只要能稳定下来,一百五十两银子,也就是几天的盈利罢了。 和张老板又闲聊了一会儿,李长安在夜色下赶回了家,把好消息和柳知音分享。 第二天,旺福记火锅生意爆满,一同结盟的十三家饭馆酒肆终于长舒一口气。 之前他们帮着张记酒肆顶在前面,压力还有点大,而今有旺福记火锅扛着,他们的压力终于没有那么大了。 同时有几家已经开始打听火锅的消息,暗地里也和张富贵透露想要合伙开火锅店。 第三天,旺福记火锅的生意未见衰退,而且内院的雅间上座率也在提升,那些真正有钱的人,也终于开始尝试新出现的菜系了。 不是没有人想要跟风,奈何麻辣烫底料还没研究出来,又出来一个火锅配方,不少饭馆酒肆,乃至大酒楼都在尝试,全部以失败告终。 大酒楼勉强能配得出七八成,但是成本太高,真要拿出去卖,最多也就堪堪回本。 更别提那些饭馆酒肆了。 而且旺福记火锅还有二锅头做镇店之宝,除非有新的美酒出现,把二锅头压下一头。 否则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只要提起临县第一好酒,必然会想到旺福记二锅头。 这个名号但凡在一天,对旺福记的好处就不言而喻。 每天光是二锅头,都能赚到二三十两银子,其中的暴利李长安看的肝都在打颤。 第四天,临县还是出现了跟风的火锅店,但没有旺福记这么大,只能摆得下二十张桌子。 然而到了第六天,就没有什么人过去了,味道差多了,而且价格还不便宜。 还不如去旺福记火锅,虽说贵一些,但环境好吃着痛快,选择也更多。 第八天,旺福记火锅的名声彻底稳固下来。 有人听到其他大酒楼的评价,“如今的旺福记只差文名加身,便可跻身大酒楼行列。” “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跨出,只剩下时间的积累。” 让人惊奇的是,这个评价并没有太多的争议,相反大家都很认同。 当晚, 就在旺福记掀起的火锅风潮慢慢平息,旺福记火锅的生意越发稳定的时候, 李长安拎着两葫芦二锅头,来到了旺福记,参加只有三个人的庆功宴。 第36章舆论攻势 张富贵早早把小厮伙计打发走,店里最中间的桌子上,摆满了好菜,还有一口火锅正咕噜咕噜冒着泡。 “长安来啦,就等你了。”张富贵赶忙招手。 顾卫道也还没有动筷子,等着李长安过来。 “顾教谕,张老板。”李长安抱拳行礼。 三人坐定,李长安给二人斟满酒,最后才给自己倒上。 接着李长安和张富贵全都看向顾卫道。 虽说只是三人的酒宴,但位份最高者开席的礼节不能废。 顾卫道也乐了,“你们看我干什么?今天我就是来蹭吃蹭喝的。” “赶紧开动,为了等这一顿,我中午可没怎么吃。” 说着率先动了筷子。 李长安和张富贵对视笑了笑,跟着下筷子。 吃了几口菜,李长安还是率先提起酒杯,“第一杯酒,我敬顾教谕,若不是顾教谕的尽心帮忙,旺福记的开业也不会如此顺利。” 张富贵也跟着端起酒杯。 顾卫道笑着摆摆手,“你们也真是,客气什么?我又不是没有好处,这不到你们这儿来,白吃白喝还能顺带着带酒回去?” 三人喝了一杯。 李长安再举第二杯,“张老板,第二杯我敬你。” “之前一直就听说张老板古道热肠,这段时间的合作,在下对张老板佩服万分。” 张富贵抹了抹胡子,哈哈笑道,“要说佩服,我和老顾可都对你佩服的很。” “没有我,旺福记开起来也是迟早的事,但要是没有你,旺福记根本不会出现。” “来来来,李老板,我们喝一杯。” 一旁的顾卫道啧啧笑道,“两个老板开始互相吹捧了唉……” 李长安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三百两凑齐了?”顾卫道涮了片牛肉,扭过头看向李长安。 “嗯,今天刚刚凑齐,我准备明天就去把小妹赎回来。”李长安点点头,帮顾卫道和张富贵倒上酒, “还要多谢顾教谕能帮忙去百香楼说和。” “小事情罢了。”顾卫道滋溜一声喝掉杯里的酒,“明天早上我跟你一起去。” 李长安连忙道谢。 人逢喜事精神爽,尤其是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搬开了,更是让李长安长舒一口气。 二十多天来,为了不让嫂嫂担心,李长安一直都没有刻意去说小妹的事情,但随着日子越来越近,他又怎能不着急? 现在终于能在规定时间里,凑齐银子赎回小妹,李长安有种脱胎换骨的轻松感。 “长安啊,上次你说等你把小妹赎出来再谈开分店的事,现在是不是可以考虑了?” 张富贵夹起一块烧鸡扔进嘴里,咯嘣咯嘣连带着骨头都嚼碎了, “这几天,好多人都来找我,我只能一推再推……要是多开几家,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顾卫道忍不住瞟了一眼张富贵,“整天银子银子的,我看你都掉进钱眼子里去了。” “没银子怎么过活?你以为整天读书写字就能饱肚子吗?”张富贵翻了个白眼,“我那么多人要养活,不容易啊。” 李长安哑然失笑,“张老板不用着急,这件事我已经有了想法。” “分店都可以按照我们一号店的模式去做,你我合占五成,分店老板占四成,店里的伙计小厮合占一成。” “我们供应火锅底料和二锅头,至于老板和伙计,都要自筹银两。” “另外挑选分店的位置,需要谨慎一些,既要人口稠密,也不能影响其他分店生意。” 顾卫道抬起眼看向李长安,眼睛里涌起一抹复杂的神色,“你是说给店里的伙计小厮分股?” 李长安点点头,“不错,这样他们干活才能更卖力更负责。” “只是这个占股要事先说好,只能分红,不能参与经营,谁要是犯了错,该收回就收回,绝不姑息。” 张富贵也听明白了,他只感觉不可思议,“长安,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可以让伙计小厮入股的。” “咱们一号店也要这么做,一视同仁嘛。”李长安笑着说道,“这可比月钱更能激发他们的积极性。” “反正只能分红,也不可能因此就作威作福,还能筹措银两,一举两得。” 张富贵和顾卫道还在消化李长安所说的事情。 听起来简单,但想要真正扭转这个观念,不是件容易事。 做生意的这么多,可从来都没听说过有这种做法,想都没想过。 说是离经叛道都不为过。 可是偏偏李长安提了出来。 顾卫道长舒一口气,看着李长安的目光里透露着光彩,这小子,总能给自己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诗才不必说,对圣人之言的理解也极为深刻,还有短时间内不能见光的象棋。 最让顾卫道欣慰的是,李长安不仅没有看不起伙计小厮,反而能一视同仁。 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张富贵喝了一杯二锅头,“这事儿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怕那些老板不同意。” “对了,清月楼派人来传信了,说想跟我们合作。” 李长安不自觉嗤笑了一声,“他想合作什么?没说这次封锁的事情?” 张富贵也是无奈摇头,“想把二锅头引进清月楼,价格可以翻倍,至于封锁的事情一个字都没说。” “我看清月楼是没睡醒。”李长安道,“临县只有我们一家火锅店,竞争并不算大。” “另外九家大酒楼才是最直接的竞争关系,要是清月楼有了二锅头,基本上就能压别家一头了。” 张富贵往火锅里倒了一盘鱼丸,“清月楼的手脚一直都不干净,百花酿我就听说好像花了五十两把方子买到手的。” “跟这样的酒楼做生意,没意思。”李长安啧啧摇头,“虽说做生意谈的是钱,但这个钱我不想挣。” “我也不想,所以直接拒绝了。”张富贵呵呵笑道, “清月楼封锁我们的账,还没跟他算呢,现在还想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真是嚣张霸道惯了。” 顾卫道看向李长安和张富贵,“你们就不担心清月楼继续使绊子?这次旺福记能一炮而红,是因为对方毫不知情,没有任何准备。” “可要是继续使绊子,估计很多损招就得用上了。” 听顾卫道这么说,张富贵也不由的紧张起来,连封锁都闯过了,他下意识也就不把清月楼当回事了。 可要是清月楼继续使绊子,旺福记大事没有,但估计小麻烦也会不断。 “只要让清月楼自顾不暇就好了。”李长安撕下一块鸡肉,又喝了一口酒, “这两天,我就把清月楼以前的破事,添油加醋,有的没的都收集起来,写成故事话本。” “然后花钱请勾栏说书唱戏的传唱,再请临县所有的乞丐都把这故事说一说……” “这些事但凡有两三件真的,再找几个人到清月楼门口哭两嗓子,不要一个月,清月楼的名声也就臭了。” 顾卫道和张富贵都停下了筷子,齐刷刷盯向李长安。 李长安被盯的头皮发麻,“怎么了?” 张富贵低下头继续吃菜喝酒,边吃边感慨,“读书人哪……” 顾卫道深深看了一眼李长安,“长安,要持身以正啊……” 李长安听懂了,这是劝自己要善良? 不对啊,我本来就很善良的好不好? 这是对付敌人啊喂。 你们的立场不对啊。 还有那么多阴损招我还没用出来呢,就一个舆论攻势就受不了了? 第37章半首《将进酒》 三人又吃喝了小半个时辰,喝的满脸通红。 李长安平常基本不喝酒,但今天压力全无兴致正高,所以也就没有任何顾及。 “顾教谕,这杯酒我敬……”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富贵拦住了,“什么顾教谕不顾教谕的?那是在外人面前喊的。” 张富贵眼睛都喝红了,一手按在桌子上,对顾卫道说,“老顾,这可是个好苗子,你就不想收他为徒?” “你要不收,我这边可认识一些人,文道不好说,但武道绝对没有问题。” 顾卫道拄着酒葫芦摇头, “你这个张莽夫,我不收他为徒,是为了他好,我这个身份不合适,必须要等他成为县学学子,我才好以教谕的身份教他。” “你就别跟着添乱了,人族现在是文道的天下,武道再强能强到哪里去?当今天下三品武夫有几人?” 张富贵不服气张开手掌,舌头都变大了, “武夫怎么了?只要让武夫近了身,同品级的武夫是无敌的,再说三品那是天堑,就算是文道想登三品,也是难如登天。” “你懂个锤子?别人登三品难如登天,可对长安而言,只要不中途夭折,登三品没有那么难。”顾卫道抱着酒葫芦喝了一大口, “有了文箓,可称之为文士。三品之下,武夫和文士半斤对八两,可三品之上,文士还有通圣天途,武夫的路已经断了。” “你在北境战场那么多年还不明白?一名文士的作用抵得上十名武夫!” 举着酒杯的李长安愣住了,眨了眨眼睛,自己话还没说完,怎么这两个人就先吵起来了? 你们倒是先让我把酒喝了哇?这么举着酒杯很累人的。 “那个……” 李长安刚一张口,又被张富贵拦下来了,“长安,你别管。” “顾老头,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死板了,又没让你召集亲朋好友,大开宴席,昭告天下,私底下收徒明白不?” 张富贵抹了一把络腮胡子,“长安适合走文道,这我承认,所以我才不希望他把时间荒废了。” “早一点能得到指点,就能早一点走上文道,有文箓和没文箓完全是两码事。” 李长安甩甩脑袋,脑袋晕的有点难受,扯了扯嘴角说道,“张老板……” “怎么还喊张老板?”张富贵不干了,“喝了这顿酒,你我就是兄弟,我比你年长,你就喊我哥!” 李长安一脸懵逼。 顾卫道插嘴了,“喊哥不合适,你这岁数都能当人爹了。” “那就喊叔。”张富贵胸脯拍的嘭嘭响,李长安看的肝胆直颤,生怕这莽张飞把自己胸口拍碎了。 “老顾,你说呢?” 顾卫道此时也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也好,私底下收徒虽然失了礼数,但也是个法子。” 李长安此时还处于懵逼状态,脑袋晕晕昏昏的,只听到这两个人吵了一会儿,就愣是多了个叔,还给自己找了个师父。 张富贵拍拍桌子,“长安,别愣着了,赶紧敬酒,三杯酒一喝,你以后就有师父了,这可不是在县学里的老师和学子的关系。” 李长安脑袋已经宕机了,基本没有思考,听着张富贵的话,就举起酒杯,“师父在上,弟子李长安给您敬酒。” 顾卫道挺直腰坐正,看着李长安连喝三杯,然后又跪在地上拜了三拜,这才扶起李长安, “今日这拜师……罢了,但愿不会害了你,以后在外和县学学子一样,称呼我老师即可。” “是,师父。”李长安点点头,三杯酒下肚,酒气直冲脑门子,重新坐好后,赶紧吃了两口牛肉。 火锅里还翻滚着的鱼丸怎么也夹不起来,只能作罢。 张富贵看的嘿嘿直笑,“长安哪,你这酒量可不行啊,才喝多少就醉成这样了?” 李长安摇摇头,眼睛半睁半闭,“没办法,实在不是张老……叔和师父的对手。” 今天已经超量很多了,李长安现在没有耍酒疯,就已经酒品惊人了。 “今天日子特殊。”顾卫道夹起一颗鱼丸放进李长安面前的碗里,“不如我们来个行酒令助助兴,长安你有诗才,就从你开始如何?” 张富贵一听就撇嘴了,“行酒令?那是你们文人的玩意儿,我们武夫就喜欢打个架摔个跤,动嘴皮子可不行。” “又没让你吟诗作赋瞎鼓捣什么?”顾卫道咂咂嘴。 李长安抱拳道,“师父有命,弟子不敢推辞,容弟子想一想。” 说着,李长安垂着脑袋,想着怎么也该背出一两首诗出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空空如也,估计是喝多了,精神有点不对路子,愣是半个字都冒不出来。 这不应该啊。 李长安想了一会儿,拍拍脑门子。 不对啊,人家李白斗酒诗百篇,我这熟读唐诗三百首的,怎么喝了酒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张富贵看乐了,拍了拍李长安的肩膀, “算了长安,顾老头这是故意的,你又不能喝酒,现在能坐在这里已经很难得了,喝完这一杯我送你回去。” 李长安倔脾气上来了,“张叔别着急,我肯定……能想出来。” 张富贵笑的不行,拄着酒葫芦的顾卫道也忍俊不禁。 平日里李长安鬼点子多,遇事不乱,从来都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但今天这般,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有趣。 这才有点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李长安一片混沌,思来想去,猛地一拍大腿,“我知道了,肯定是喝的酒不够多,斗酒斗酒,我才不过半瓶而已。” 说着拿起酒瓶咕咚咕咚喝了满满一嘴,然后愣是吞了下去。 “啊……痛快!”李长安直吐舌头,从喉咙一直到胃里,全都是火辣辣的。 酒气更重了,头重脚轻,李长安想要站起身,但脚下一软,反而把桌上的酒坛子打翻了。 酒浆哗啦啦往下流。 李长安脑袋低到了桌子下面,怔怔地看着,跟个傻狍子似的。 “好了好了,长安已经喝醉了,赶紧送他回去。”张富贵哈哈大笑,“你这小子也有今天。” 顾卫道也是哭笑不得,喝醉了酒的李长安,活像个小孩子。 二人正准备把李长安拉起来,李长安却噗通一声躺倒在地,看着桌上的酒不断洒落在身边,哈哈大笑。 脑海中的羊脂玉书上,仿佛出现了一支浓墨狼毫,重重落下。 每一笔,每个字都好像是在开天辟地,将脑海中满是裂缝的黑暗,一点点彻底斩碎。 李长安看着羊脂玉书上的字,高声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此句一出,好似虚空生雷。 张富贵身体僵直,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顾卫道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眼睛瞪得滚圆,呼吸粗重如牛。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第二句,脑海中的黑暗被斩出了一道豁口,大量的光华宛如万丈瀑布,隆隆而下。 白雾汇聚成的竖碑贪婪地吞噬着光华,逐渐变得凝实。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大堂里“轰隆”一声巨响,李长安身上,一股股浓郁到宛如实质的光,像是美酒佳酿,在地面流淌。 顾卫道浑身都在颤抖,眼睛更是死死地盯着李长安,看到地面上缓缓向外扩散的光华之后,陡然惊醒,赶紧伸出手,按住了李长安的胸口。 在他身后,升起了一片暗淡的金光,这些金光破碎不堪,但却依然顽强地聚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道不满裂纹的暗金色文箓。 张富贵终于反应过来,仓皇起身,张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剩下满脸的骇然。 顾卫道闷哼一声,本就破碎的暗金色文箓,瞬间有两成炸碎成齑粉,化作漫天光雨,将李长安以及从李长安身上逸散出去的光华笼罩住。 此时的李长安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地,目不能视,耳不能听,脑海中只有羊脂玉书上,那一个又一个出现的浓墨大字。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第四句,仿佛天塌地陷,脑海中的黑暗彻底被斩断,无穷无尽的柔光,犹如九天黄河,汹涌滚落。 白雾形成的竖碑越来越凝实,边角花纹一点点成型,竖碑上也出现了玄妙的纹路,看一眼就要沦陷进去。 李长安七窍流血,终于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顾教谕再次闷哼一声,同样七窍流血,金色纹路直接炸碎一半,将李长安团团围住,不让这些光华泄露半点。 与此同时,临县醉香阁,安南栀陡然睁开眼,身前的圣文罗盘爆发出强烈的光。 安南栀目光炙热如火,身上的寒冰之气却浓烈的像是腊月寒冬, “先天文箓!” 话音未落,安南栀便冲出了醉香阁,朝圣文罗盘指引的方向掠去。 第38章小妹 旺福记火锅,桌上的火锅还在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突然,一阵冰寒之气顺着门缝渗进来,所过之处,地面也随之铺上了一层白霜。 紧接着,大门“嘭”的一声洞开,一道白影出现在大堂内。 屋子里的温度陡然降低。 “安大小姐此时前来,有何赐教?”顾卫道刚拿着酒葫芦和面前的张富贵碰了碰,诧异地看向来者。 “顾尚书难道不知道吗?”安南栀微微眯眼环顾四周,眸子里似乎有光华流转,然而屋子里只有眼前这两个人, “整个临县有能力封锁先天文箓气息的,除了顾尚书,我想不出有第二个人。” 顾卫道笑着摇摇头,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老朽今晚和好友一起喝酒吃菜,怎么知道先天文箓在哪里?” “上次安大小姐不是已经去找过老朽了吗?怎么今天又来?况且老朽早就是个废人,文箓都碎成了渣,和普通人一般无二。” “安大小姐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问问县令大人或者县丞大人,兴许还能知道的更多。” 安南栀脚步轻移,每一步落下,都会在地面上留下一层冰霜,清冷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 “把先天文箓交出来,安家可以帮你恢复破碎的文箓。” “老朽是真不知道先天文箓在哪儿。” 顾卫道还想在火锅里捞一捞,结果刚刚还在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火锅,几乎在瞬间冷掉了,表面的红油都结成了块,只能无奈放下筷子。 安南栀掌心浮现出圣文罗盘,罗盘上的圣文不断变幻,明显是先天文箓的气息,但就是无法确认具体方位。 该死,应该就在这附近了,但是气息消失的太快,无法直接锁定。 安南栀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冰冷之外的其他神色,“顾教谕,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朽烂命一条,在这里教教书就已经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顾卫道耸耸肩,“如果安大小姐想要收走,老朽肯定也反抗不了。” “先天文箓的消息应该还没有扩散出去,可难保不会有其他势力知道,安大小姐与其在我这儿浪费时间,还不如抓紧时间封锁临县,找到先天文箓再说。” 对面的张富贵和顾卫道一起喝了口酒。 安南栀盯着顾卫道,“你当真以为我会要了他的命?” 顾卫道一言不发只是喝酒。 “既然顾教谕不愿说,那我只能亲自动手了,这段时间,还请顾教谕回县学好好待着,不要出门的好。” 说罢,圣文罗盘中飞出一枚晶莹剔透的小篆圣文,径直印在顾卫道的手背上。 “可千万别让我发现顾教谕擅自离开啊,要不然我可就有动手的理由了。” 安南栀扫了一眼顾卫道后飘然离去。 桌子上,顾卫道和张富贵动作微微一僵。 大堂里的寒气缓缓散去,但是空气中的压抑却并没有任何减少。 良久,顾卫道方才长舒一口气,“我马上回县学。” 张富贵刚想要说什么,但被顾卫道的眼神止住了,“这段时间我要是想吃火锅,你可得找人给我送过来,二锅头也不能落下。” “知道了,那你现在就回去吗?”张富贵闷声问道。 顾卫道一边用没有圣文的手在桌面上写字,一边说道,“把酒壶里的酒喝完就走。” 张富贵目光灼灼,盯着桌面上蘸酒写出来的字。 “明天一早去百香楼把李长安的小妹赎回来,赶紧把他们送出临县,一刻都不要停留……走密道。” 张富贵无奈道,“行吧,你要是想吃火锅,想喝酒,找人给我捎信。” “反正之前你也这样干过。(还是之前的老地方?)” 顾卫道点点头,在桌面上写下,“老地方待一个月。” 喝完酒壶里的酒,顾卫道摇摇晃晃走出了大门。 大堂里只剩下一个张富贵拎着酒葫芦。 又等了一刻钟,张富贵起身走进柜台里,抬脚按照特定方位踩下去。 “笃笃笃……”每一步都让地面的石板微微下陷。 连续七步,柜台下面的石板悄然移开,露出了下面的台阶。 张富贵身上酒气升腾,好似深秋清晨的白雾,很快通红的脸上再也没有半点醉酒的迹象。 五大三粗的他此时灵活的像只兔子,直接钻了进去。 台阶下方是一间密室,李长安正躺在里面,身上有淡淡的微光浮动。 七窍流出的血已经干涸,看起来狰狞可怖,身体四周盘踞着暗淡的金光,死死地缠绕住他的身体,不让微光外泄半分。 张富贵看着此时的李长安,不由得苦笑摇头,“怎么会是你?” “我只以为你有文道天赋,可谁知道竟然会是先天文箓啊,这天赋也太吓人了……会要人命的啊。” “老顾这下算是去了半条命了,本就破碎的文箓彻底没有复原的希望了。” 张富贵也不敢乱动,生怕破坏了李长安四周的金光,只能起身离开密室,重新回到大堂,把狼藉的桌子收拾干净,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黑夜寂寥,乌云遮挡住了月光。 柳知音坐在北屋的门槛上,双臂抱着膝盖,尖瘦的下巴抵在臂弯上,静静地等待着。 二郎出门和张老板顾教谕一起吃酒去了,可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是喝醉了吗? 还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柳知音不敢在这个时候出门,担心二郎回来看不到自己,所以只能坐在这枯等。 灯笼里的烛火不时爆着火星子,清晰入耳。 十一月的夜,夜凉如水。 突然,夜空中仿佛有一阵风吹过,紧接着一张纸飞进了院子里,落在柳知音眼前。 柳知音赶忙起身,捡起地上的纸,拿到灯笼旁一看,小脸瞬间变得惨白。 纸上只有寥寥八个字,“收拾细软,明日出城。” …… 李长安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雾气,什么都看不到。 自己只能在迷雾里走啊走,也不知走了多久。 突然,迷雾散去。 一个五官还未完全长开,但却已经有了美人坯子的鹅蛋脸少女,扑灵扑灵眨着眼睛,出现在脑海中。 “哥,你等我,我一定会把药买回来……” 清晨昏暗的天光里,身材瘦削的青涩少女抱着一块牌子跑出了院子。 李长安分明看到,那块牌子上写着“卖身求医”四个大字。 心脏好似被人狠狠揪住了一般,李长安顿时喘不过气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他想要把少女拦住,可是却无能为力。 耳畔似乎传来了哭声,断断续续,哭声和梦境里青涩少女的声音极为相似。 李长安用尽了全身力气,想要睁开眼。 “姐,姐……哥的身体在动,是不是快要醒了?” 少女的声音变得急促而又激动。 李长安眼睛终于睁开了一条缝,入眼的面容,和梦里出现的青涩少女,完全重合到了一起。 是……小妹啊! 第39章蛰伏隐藏 “是师父和张叔把我送过来的?” 李长安环顾四周,这里像是一处秘密山洞,四面八方都印刻着清晰可见的小篆字符。 这些小篆字符上散发着朦胧的光,把山洞和外面的一切都隔断开来。 一个穿着简单麻衣的男子忙不迭点头,“是的,张老板和顾教谕不能过来,所以特意派我过来照看。” “张老板说了,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我就行,但是一定要在山洞里待满一个月,千万不能离开。” 面前这个麻衣男子,李长安很熟悉,就是旺福记一号店的伙计,自己亲自培训的那几天,这伙计一直都是最认真的那一个。 “辛苦你了。” “不辛苦,要不是张老板,我一家三口早就活活饿死了,现在又多亏李公子,我也能在旺福记有了自己的生计,感谢还来不及。” 伙计摘下背上的包袱,“这里有顾教谕让我转交给您的药丸,每天一粒,并且还让我叮嘱您,一定要多注意休息。” 说完后,伙计冲李长安抱了抱拳,迅速离开了山洞。 待人离开,一道紫色身影从外面跑了进来,扑进了李长安的怀里,小脑袋不停往李长安的怀里钻,亲昵地呼唤着,“哥……” 李长安露出尴尬的笑,面色有些僵硬,从他清醒之后的小半天里,这个小妹就一直赖在自己怀里,像是找到了依靠,怎么也不愿撒手。 这让李长安有点坐蜡,不是不愿意,而是这个小妹虽然还没完全长开,但俨然已经有了不输她姐姐的美貌。 这样的小美女赖在怀里,李长安很难保持平常心,“玲珑啊,要不你先下来?” “我不,哥哥不要我了吗?”柳玲珑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李长安,眼中的依恋让李长安瞬间心软。 “怎么会?我家玲珑最乖了,只有玲珑不要哥哥的份……”李长安温柔地拍了拍柳玲珑瘦削的肩膀。 “玲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离开哥哥的。”柳玲珑满意地重新把头埋进李长安的怀里,发出娇憨的低咛。 柳知音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柳玲珑抱着李长安不撒手,无奈说道,“玲珑,快下来。” “我不。”柳玲珑头也不抬,在李长安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好像能听到哥哥的心跳。 “你都是大姑娘了……” “反正以后也要嫁给哥哥,我才不要。”柳玲珑不依地摇头。 突然,柳玲珑抬起头,开心的笑着,“哥哥,你刚刚心跳变快了哦。” 李长安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脸瞬间变得通红,双手架住柳玲珑的肩膀,要和柳玲珑保持距离, “那啥,你听错了,赶紧下来,要不要你姐要生气了。” “哈,哥哥你脸红了,你撒谎。”柳玲珑咯咯笑着,宛如林间的小鹿。 柳知音看不下去了,拽着柳玲珑的衣服,好不容易把柳玲珑拎出来,“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没听旺福记的伙计说吗?你哥身体还没恢复,要好好休息。” 柳玲珑撅着小嘴,不开心地嘟囔着,“知道了姐,我来照顾哥哥,你快去做饭吧。” 柳知音点了点柳玲珑的小脑门,“你啊你……” 说着看向李长安,“二郎,你也别老惯着她,这死丫头回来之后,恨不得整天黏在你身上,可别让你伤势恶化了。” “放心吧嫂嫂,我身体没什么问题。”李长安笑着点点头。 “哥哥,你快躺好,我不闹你了。”柳玲珑青涩的脸上露出认真的神色,像极了一个小大人。 “好好好,我躺着。”李长安哭笑不得。 “把眼睛闭上哦,哥哥要乖乖的。”柳玲珑凑近李长安的脸,呵气如兰,散发着糖果般的甜香。 李长安赶紧“听话”地闭上眼。 柳玲珑这才满意地坐在一旁,努了努翘鼻。 这个傻哥哥,明明刚刚心跳变快了,还不敢承认…… 柳玲珑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 难道哥哥是因为听到我说要嫁给他,所以……动心了吗? 闭上眼睛的李长安,可不知道身边这个青涩小丫头,脑袋瓜里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否则指不定要吐出一口老血。 昏迷了三天,清醒之后到现在也过了小半天,身体还有些疲倦。 仔细回想,唯一能记得的,是那晚的三人酒宴,自己好像在迷迷糊糊间背了半首《将进酒》,然后脑海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羊脂玉书依旧躺在脑海深处,但是可以翻开两页。 第一页便是王之涣的《登鹳雀楼》,第二页赫然是自己昏迷的“罪魁祸首”——李白的半首《将进酒》。 羊脂玉书之上漂浮着一块手掌大小的青铜文箓,这块青铜文箓宛如实质,李长安甚至能感受到上面的冰凉之意。 和前几日秦子昭等人召出的青铜文箓颇为相似,但上面的纹路印痕更加繁复。 而且李长安能清晰地看到,这些纹路印痕上,散发着让人心神安宁的白玉光华,这是秦子昭等人的青铜文箓所没有的。 布满裂纹的黑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宫殿。 宫殿上方镶嵌着两颗星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李长安凝神看去,这两颗星辰上竟印刻着字符,正是羊脂玉书上的内容。 一首诗代表着一颗星辰。 从星辰中流淌出水流般的气息,好似涓涓细流缓缓落下,缠绕在青铜文箓上,好似山间的浮云。 李长安闭着眼查探着脑海深处的变化,柳玲珑安静坐在一旁,痴痴地看着李长安。 过了约有一刻钟,柳知音端着碗筷小菜走了进来,“玲珑,去把窝头拿进来。” “知道了。”柳玲珑一溜烟跑出去,很快就端着一小篮窝头跑进来。 “你昏迷的这三天,旺福记的伙计每天都会过来送吃送喝。”柳知音给李长安递过去一个窝头,又把桌面上的小菜朝李长安推了推, “山洞是地窖改造的,外人看不出来,伙计说了,只要不随便往外跑,这里很安全。” 李长安默默点头,“辛苦嫂嫂和小妹了。” “说什么傻话呢?咱们现在一家团聚,有什么辛苦的?”柳知音的笑容里全是满足与温暖,“要不是你,咱们家早就散了。” 李长安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嫂嫂待会儿麻烦帮我找纸和笔来。” “我昏迷了三天,加上今天就是四天,旺福记的火锅底料还有二锅头恐怕已经断掉了,生意估计得出大问题。” “你是要把配方给张老板吗?”柳知音看向李长安。 李长安点点头,“张老板对我们有恩,而且旺福记也有我们的心血,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旺福记出岔子。” 柳知音若有所思地说道,“你那天晚上去找张老板和顾教谕喝酒,彻夜未归,第二天还是张老板帮忙把玲珑赎回来,然后叫伙计把我们送到这里来。” “……紧接着临县就戒严了……” 李长安扯了扯嘴角,果然,自己被送到这里,没那么简单。 第40章初入白鹿书院 李长安真正知道不简单的原因,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这一个月里,每天只能窝在这个看似山洞,实则地窖,并且刻满小篆文字的地方。 如果不是有小妹柳玲珑整天叽叽喳喳聊天打趣,还有嫂嫂柳知音的悉心照顾,李长安感觉自己早就要发霉了。 一月期满,顾卫道和张富贵还是没有出现。 而且过来送吃送喝送药的伙计,也隔三差五会换一个。 对事情严重性的预估,在李长安的心里与日俱增。 终于一封书信,让李长安彻底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书信送到李长安手上的时候,很是慎重,因为藏在一块烤面饼里,就连伙计都不知道。 还是柳玲珑撕开烤面饼之后,才发现里面竟然藏着一封书信,还有三张一百两银票。 打开书信,李长安脸上的表情越发肃然,到最后长叹一声。 “二郎,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柳知音紧张地问道,这还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见到李长安露出这样的表情。 李长安把书信放在油灯上,看着火焰慢慢吞噬纸张,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我们得去东岳郡城安家了。” “那家里……?” “没事,这个月旺福记的生意不错,张叔帮我把分红都留着呢,银子足够在郡城安家了。”李长安轻笑着把银票递给柳知音。 自己把配方全都交给了张叔,如果张叔真的别有用心,完全可以把自己甩到一边。 却不曾想,自己的那五成红利不仅没动,反而店里伙计小厮的那一成,还是张叔自己掏出来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柳知音指挥着柳玲珑去把饭菜端过来,看向李长安。 “宜早不宜迟,越快动身越好……就明天吧。”李长安把最后一点纸屑碾碎。 柳知音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柔顺地点头。 柳玲珑这丫头没心没肺,整天乐呵呵开心的不行,但她却隐隐约约察觉到临县的动静,很有可能和二郎有关。 既然二郎要离开地窖前往郡城,临县的事情应该也就要告一段落了吧? 只要没事就好,一家人在什么地方都行…… 这是她唯一的心愿。 入了夜, 李长安躺在木板床上,睁着眼看着头顶的小篆文字,久久不能入睡。 身旁,柳玲珑早已经进入梦乡,不时砸着嘴,甚至还会笑出声,也不知道在梦里遇到了什么开心事。 柳知音睡在柳玲珑的另一侧,呼吸平缓。 明明地窖外面还有屋子,但柳玲珑死活要跟哥哥睡在一块,所以柳知音也不得不跟着睡在这里。 闻着两女身上不同但却同样好闻的味道,李长安嘴角不由得浮起一抹安宁的微笑,帮柳玲珑盖好踢掉的被子。 “先天文箓吗?士族门阀最梦寐以求的宝物之一……明明是文士自己的修行所得,只因为传承不会折损品级,反而成为了这些庞然大物眼里的肥肉……” “哪怕只是刚刚觉醒,也不愿放过,甚至要将其豢养到三品乃至二品的超凡境界,才会动手收割,这样就可以培养出一个百世不坠的大族……” “就不怕养虎为患么?不过也对,风险与收益成正比嘛。” “有的粗暴些直接围剿斩杀,有的倒也怀柔,娶亲入赘……只是无论如何都免不了成为傀儡,真正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凤毛麟角。” 李长安手指下意识地敲着被子, “师父为了遮掩我的先天文箓,恐怕花了不小的代价,甚至连白鹿书院的关系都打通了,只为了掩藏我的身份……” “所以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带着这个疑问,李长安闭上了眼睛。 …… 从这个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的村子,赶到东岳郡城,花了差不多有十天时间。 李长安三人一路上风餐露宿,终于看到了东岳郡城那高耸巍峨的城墙。 在此之前,李长安眼中的临县就已经很不错了,很有想象中古代城池的模样。 可是当看到东岳郡城的时候,李长安有种世界观被颠覆的错觉。 这种宛如山丘纵横般的城墙,是怎么建造的? 足足得有三四十米高,上面还有一队队巡逻甲兵,披坚执锐,锋芒毕露杀气腾腾。 光是这么看一眼,李长安脑袋里只剩下四个字,固若金汤。 进了郡城,三人差点没看花眼。 临县最繁华的三阳门,此时也不过只是最普通的郡城一角罢了。 先找了家客栈住下,三人总算能好好洗漱一番。 李长安叮嘱柳知音和柳玲珑不要随意外出,怀揣着顾卫道的玉牌前往白鹿书院。 花了小半天时间,逢人问路,终于找到了地方。 “你就是徐副掌楼叮嘱要见的人?快随我去见徐副掌楼。” 看到李长安拿出来的玉牌,白鹿书院外事阁的一名书生连忙起身道。 在一行人齐刷刷的注目礼中,李长安随着那名书生急匆匆往里走。 “既然是找徐副掌楼,恐怕你也是要进天地院的,以后你我便是同窗。”书生走在前面,语气没有在外事阁时的冰冷,反而透露着一股子亲近意味。 “天地院?”李长安有点发愣,刚刚门口那块石碑上明明写着白鹿书院四个大字,怎么又变成天地院了? 你当我看不懂字吗?还是要把我拐到其他乱七八糟的地方? 书生听出了李长安语气里的疑问,拍了拍脑袋笑道,“我倒是着急了,外人刚进来也是一头雾水。” “我们这里是白鹿书院东岳分院,主要影响的就是东岳郡。” “书院内部分为修身院和天地院,修身院是学宫,各地选拔上来的优秀童生秀才,都会进入修身院学习,在修身院教习的都是举人乃至进士。” “修身院中的优秀学子,通过考核选拔,会进入天地院,天地院才是书院的根基所在。” 白鹿书院占地极广,李长安跟在书生身后穿过一片学堂,听着里面传出来的郎朗读书声,拐进了茂密树林里的一条碎石小路。 书生趁着这个机会,介绍道, “进入天地院,才算是成为书院的真正一员,只要没有被驱逐出去的,未来都会获得官位,换句话说就是预备官员。” “出现合适的官位,天地院学子都可以报名参与考核评定,通过之后就会被委派出去,成为一方官员。” “不过官位高低和文箓品级挂钩,所以一般七品以下的天地院学子,都不会选择争取官位,毕竟八九品的芝麻绿豆小官,要了也没什么用。” 听到这里,李长安忍不住瞪大眼睛,心中惊骇万分。 这……这是什么鬼? 官位是这么来的吗? 前身的记忆里,接触不到书院这种层次的消息,所以无从得知,但这未免和想象中的也太不一样了吧? 难道不应该是朝廷委派吗? 怎么会变成书院内部考核评定? 李长安有种三观尽毁的感觉。 在前面引路的书生并未注意到李长安的表情,依旧热情地说着, “当然天地院不仅仅是官位候选地这么简单。” “书院的对外事务,也都由天地院掌管,刚刚你去的外事阁,就是书院对外接洽的窗口。” “外界的委托任务都会经由外事阁,送往天地院的梅、兰、竹,菊四山。” “再由四山派给下属楼台,各楼台会协调任务,完成任务之后,学子会获取银两和名望,名望与文气直接挂钩,这也是书院弟子获取文气最快最便捷的途径。” “所以天地院里还有一批人,不愿外出做官,反而会留在书院里,就为了可以心无旁骛修炼文气。” “具体的等你拿到书院修行手册,就能明白了……” 李长安听得心神震颤不已,如此修行之道当真是闻所未闻。 穿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李长安瞳孔骤然猛缩,眼前是四座绵延起伏的大山,在这大山之上,一道道流光好似流星般坠落,即便是在白天,这些流光也依然清晰可见。 像是来到了九霄银河坠落的地方,瑰丽绚烂犹如仙境。 这些流光所落之地,赫然是一座座古色古香的高耸楼台。 “梅兰竹菊四山,每一山下设十楼,徐副掌楼在竹山第九楼台。”书生早已习惯了眼前的美景,带着心神摇曳的李长安,走进了距离最近的凉亭。 李长安眼看着书生召出青铜文箓,写出一个玄妙字符,印在凉亭中央的山水画上。 书生一把抓住李长安,开口道,“借竹山文气,我与同伴立于竹山第九楼台。” 下一瞬,一道光华从山水画中骤然涌出,李长安和书生无声无息消失在凉亭里。 第41章章文箓修行 李长安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座巍峨高耸古色古香的塔楼面前。 磅礴的气势好似山峰一般,让人瞬间觉得渺小无比。 这…… 他下意识向后看去,之前所在的树林只剩下朦胧远景。 李长安心中的震撼更甚,仅仅不到一个呼吸的功夫,就横跨了十几里地? 虽然对这个文道世界早已有了想象,但除了在临县接触到皮毛,迄今为止,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文道的强大,有了最直观的印象。 书生笑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像你一样,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快跟我来吧,徐副掌楼应该已经知道你过来了。” 李长安回过神,赶紧跟着走进了高楼。 塔楼内部,没有流光溢彩,也没有惊人的文法,反而更像是……前世的办公区。 每个人都有独立的隔断区域,李长安进来的时候,他们也只是抬了抬头,便重新埋首案台。 桌案上摆放着一叠又一叠古籍,李长安可以清晰地听到四周传来的翻页声。 书生进了楼之后便没有再说话,脚步更是快了一些,领着李长安登楼。 越往上越是安静,李长安已经看不见那些隔断开的案台,反而是一间间独立的房间,上面挂着署名木牌。 一直走上最高的第七层,李长安才终于见到了书生口中所说的徐副掌楼。 一个红光满面国字脸的中年文士。 “启禀副掌楼,人已带到。”书生恭敬行礼。 李长安也紧随其后行礼。 “下去吧。” “是。”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徐副掌楼还有李长安二人。 徐副掌楼没有说话,李长安也不敢起身,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姿态。 气氛仿佛凝滞了。 良久,一片光华笼罩住了房间,洪亮的声音响起, “我万万没想到,老师会为你动用白鹿书院的关系。” 李长安愣了愣神,下意识抬起头,老师? “很奇怪?”徐副掌楼从椅子上起身,“老师当年虽说不是桃李满天下,但也算得上门生众多。” “我受过老师的教导,自然要尊称一声老师。” “不用多礼了,按理说你是老师的学生,我自然得完成老师的嘱托。” 李长安直起身,但还是保持着恭敬的模样。 初到书院,眼前这位徐副掌楼,决定了自己的未来,必须要慎重对待。 “你的情况,老师没有对我说太多,只是动用了人情,我不得不照做。”徐副掌楼眼睛盯着李长安,目光如炬,仿佛要把李长安看透, “所以我也不会多问,毕竟每年都会有两三个人走后门。” 李长安双臂垂直,静静聆听。 “根据老师的要求,你在天地院的身份我已经安排好了。” “这会是一个全新的身份,所以李长安的名字在天地院不能用,除非将来你从修身院堂堂正正考入天地院。” 徐副掌楼说着从红木桌上拿起一块玉牌,“新身份只能在天地院用,你可明白?” “明白。”李长安双手接过玉牌。 “在玉牌上写好新身份的名字就去一楼吧,你的桌案已经收拾好。”徐副掌楼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中带着审视, “接下来一切凭你自己的本事,我不会再施以援手,若是没有真才实学,那就一辈子做个学徒吧。” 李长安看着手中玉牌,背面有几个字,丙区三十三,正面还是空白,“敢问副掌楼,我该……如何在这玉牌上写……?” “用文气即可。” 李长安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徐副掌楼也愣了一下,“你还不会使用文气?” 语气里第一次有了威严之外的其他情绪。 李长安无奈点头。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徐副掌楼长叹一声,语气里添了一丝感慨, “老师为你动用的人情,足以让一个九品文士,直接获得七品官位,成为一县主官……” “算了,这段时间,你先熟悉书院修行手册,既然已经成了文士,哪怕只是九品,也该对修行之事有所了解。” 徐副掌楼似乎也失去了继续谈下去的想法,挥挥手让李长安退下。 李长安抱拳行礼,然后沿着原路返回。 徐副掌楼看着李长安离去,慢慢闭上了眼,“老师啊,你到底收了一个怎样的弟子?为何我查不到他的任何信息?” 李长安回到一楼,找到了自己的桌案,丙区三十三,位于一楼的最角落。 桌案上摆放着一本厚厚的古书,修行手册四个正楷大字映入眼帘。 李长安脑门子上冒着黑线,你管这跟字典一样厚的玩意儿,叫手册? 附近的天地院学子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李长安,便重新低下头,连打招呼的都没有。 旁边的丙三十二还空着,上面摆放着好几摞书,但人不在。 李长安有满肚子槽,如鲠在喉。 对于白鹿书院,他只知道名字,只知道很厉害,其他的一无所知,自己就这么跟着进来,然后……被打发了。 怎么看都像是被打入冷宫,无人问津。 算了,低调一点也好,先摸清楚情况再说。 李长安坐下之后翻开修行手册,迅速看了起来。 前身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仅仅停留在表面,更深层次的也接触不到。 李长安看着书院修行手册,顿时有了一种拨开云雾,豁然开朗的感觉。 大晋四大书院白鹿、象山、嵩岳、万松,再加皇室把持的国子监,五大派系掌控着大晋官位,威势滔天。 四大书院都出过圣人,所以经久不衰,学子门生强者云集,即便是皇室都无法压制,只能扶持国子监和四大书院分庭抗礼…… 也许是觉醒了文箓的缘故,李长安看书的速度很快,直到讲到文箓修行的时候,才一字一句认真研读,生怕错漏了一个字。 “所以觉醒文箓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要积蓄文气,充盈文宫,待文箓品级提升,再开第二个文宫……” “积蓄文气途径多种多样,但皆与名望关联,所以才有了这天地院,行天下万事,树名望攒文气。” 李长安脑海中对于文箓修行体系越发清晰。 继续往后翻页,李长安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积蓄文气已属不易,但提升文箓品级,更是难上加难,目前已知六大途径。” “第一种,考取功名,经历县试、郡试、府试、殿试,得圣庙灌顶。县试觉醒九品开窍文箓,待文宫充盈后,再考郡试,冲破藩篱升为八品修身文箓……” “但此方法,只有首次功成方可灌顶,最多只能提升到六品德行文箓。” “若是文宫文气没有达到充盈之境,即便是圣庙灌顶也无法打破桎梏,只有积攒文气之效。” “第二种,得官位气运扶持,经年累月可提升文箓品级。” “第三种,凭借功德名望,水滴石穿。” “第四种,继承文箓,每次传承都需从头修行,且文箓品级也会跌落一品,虽修行简单,但终生无望突破极限。” “第五种,入圣庙,借众圣文气修行。” “第六种,一年之内连续三次登顶文圣榜,便可冲破极限,且无次数限制……” 李长安脑海中念头不断,思索着未来前路。 “第一种和第二种是绝大多数文士都要走的路,同样也适合我,只是官位暂时没有希望。” “第三种,速度太慢,只能是没有官位的无奈之举。” “第四种就是我这先天文箓之所以要命的真正原因!” “第五种……可以断绝念头了,只有三品文士才有资格进入圣庙。” “第六种最难,近百年来,能连续登顶文圣榜的人,不超过五十个,但也许……这才是我真正的机会!” 李长安刚准备继续往下翻页,突然身旁传来动静,下意识抬头一看,当即愣住了。 一张五官精致,下巴微翘,肌肤粉嫩如雪,眼眸如深潭的精致容颜映入眼帘。 李长安的心脏狠狠跳动了几下,瞳孔不自觉地收缩。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美的一张脸,哪怕是嫂嫂都要逊色一分,也许小妹完全长开后才有可能与之媲美。 但让他更震惊的是,这张脸的主人,竟穿着男人的衣服! 而且其他人的声音也传进了李长安的耳朵,“安兄。” 我特么…… 这是男人!? 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 第42章文圣文榜争夺战开幕 “新来的?” 稍显尖细,但的确是男人的声音传来,李长安不禁打了个冷战。 “啊,新来的。” 李长安赶紧点头,然后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手册上。 手册上正讲到文气的使用方法,很重要。 实际上,李长安只是单纯地怕自己被掰弯。 太惊悚了,一个男人漂亮的让他心神摇曳,简直让他三观震裂。 我特娘的可不喜好男风啊。 “我叫安南,敢问兄台高姓大名?”一缕幽香传来,这个比花魁还要漂亮的男人靠近,李长安坐蜡了。 大爷的,我不想跟你这个死人妖说话,行不行? 眼前这个男人越漂亮,他心里越膈应的慌。 “在下李……太白。”李长安磕磕绊绊回应道。 “太白兄好像很怕我呢。”安南精致的瓜子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缓缓俯下身,盯着李长安的脸, “真是俊秀的一张脸呢。” 李长安心里一股恶寒,差点没跳起来,慌忙起身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抱拳行礼道,“以后还请安兄多多指教。” 目光扫过安南微微凸起不甚明显的喉结,李长安心里最后一丝期待没有了。 这家伙,真真切切是个男人! 如假包换的真男人! 完蛋,自己竟然被一个男人的容貌给镇住了。 安南嘴角微微翘起,目光扫向桌上的玉牌,伸手准备拿起看看。 李长安赶紧冲上去,一把握住玉牌,这上面连个名字都没有,一看就知道自己刚刚是胡诌的了。 “这身份玉牌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吗?”安南盯向李长安,一双柳叶眸子微微眯起,媚眼如丝。 “没……没什么。”李长安扯了扯嘴角,浑身仿佛过电一般。 要了亲命了,一个男人你要这么漂亮干什么? 放在后背的手上,一缕文气悄然浮现,在玉牌上留下了太白的名字。 安南挑了挑眉,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散了散了,大家继续。” 丙区重新恢复了原先的安静与匆忙。 李长安长舒一口气,手中玉牌突然微微震动,下意识看过去,上面竟有文字浮现, “新来的,别搭理那个死变态,他就喜欢捉弄人。——丙十七” 李长安怔了怔,身份玉牌还有收发信息的功能? 抬头看向丙区十七的位置,那人冲李长安扬了扬眉点点头,想不到竟是个剑眉星目的俊朗小青年。 李长安点头回应,随即低下头,赶紧翻动修行手册,找到关于身份玉牌的记载。 除了证明身份之外,这块玉牌果然还有简单的联络功能,但仅局限于天地院内部。 按照修行手册的指示,李长安指尖再次出现一缕文气, “多谢兄台告知,其实也不怪安兄,只是在下第一次见到安兄,难免有些惊讶。——丙三十三” “他就是个人比花娇艳的男人,去青楼教坊司,比谁去的都勤,习惯就好了。——丙十七” “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丙三十三” “周子瑜。——丙十七” 李长安连忙回道,“多谢周兄指点。——丙三十三” “指点谈不上,咱们丙区都是关系户,你初来乍到,大家其实都想了解你的底细,你是哪一家的?北梁李家,还是西川李家?——丙十七” “额,都不是。——丙三十三”李长安头冒虚汗,稍稍抬起目光,看了一圈,乖乖,这些都是关系户? “我懂,小心谨慎嘛。反正在咱们丙区,只要不乱来,都能过得安稳,不像甲区和乙区,天天为了名望文气折腾的要死要活,当然他们也看不上咱们丙区也就是了。——丙十七” 李长安暴汗,丙区全都是关系户,而且不受人待见,怪不得刚刚路过甲区和乙区的时候,那些人只是抬了抬头。 “不打扰李兄熟悉修行手册了,今日散值(下班),我找几个人,咱们一起为李兄接风洗尘。——丙十七” “周兄客气了,在下今日刚到郡城,还得安顿好住处,改日我请周兄。——丙三十三” “也好,那我可就等着了啊。——丙十七” 等到下午酉时二刻(下午五点半)散值,丙区的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刻起身离去,像极了学渣准时下课的样子。 李长安也终于翻完了手里的修行手册。 囫囵吞枣看完,终于了解了个大概,但也仅仅只是个大概,很多隐秘都不是一本入门的修行手册能够记载的。 起身离开的时候,李长安发现只有丙区的人离开,甲区和乙区的人几乎没有人走,依然埋首案台。 嚯,学渣和学霸的差别这么明显吗? 李长安有种回到了前世备战高考的错觉。 而自己恰恰是学渣那一派的。 还没走出大门,第九楼台上空突然响起一阵哗啦啦布匹散落的声音。 所有人纷纷抬头看去,漫天光华化作一道通天光幕,将第九楼台笼罩。 仿佛汇聚了天地间的所有光芒,刹那间,天空中坠落的流光也都黯然失色。 “一月文圣榜,竹山第九楼台。” 声音犹如雷霆滚动,从天际传来,很快便降临在第九楼台。 李长安感觉自己好似面对了整个天地的压制,无论是通天光幕,还是滚滚雷音,都仿佛泰山压顶般无法抵抗。 声音散去,通天光幕也缓缓消散。 第九楼台内的气氛却变得极为紧张,李长安甚至能感受到一股大战来临前的肃杀之感。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即便是准备离开的关系户们,也都收起了嬉笑之意,一个个重新回到自己的桌案。 下个月郡分院争夺文圣榜的重担,落到了竹山第九楼台的身上。 李长安看过修行手册,自然知道刚刚那番惊人景象意味着什么。 文圣榜,人族圣庙气运汇聚而成,天下七国,每一国的文圣榜都相互独立,互不干扰。 每月五日的争榜,便是一国之内名望气运的巅峰大战,代表了滔天文气的归属。 提前十五天准备下个月的文圣榜争夺战,已经成为了常态,可以给书院充足的备战时间。 这次自己要不要试试?《登鹳雀楼》还没有在这个世界发表过…… 李长安心里想着事,脚下却不慢,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里,匆匆离开了第九楼台。 嫂嫂和小妹还在客栈等着自己,得趁早把住处定下来,也省的在客栈多花冤枉钱。 甲区和乙区的学子不禁嗤笑着摇摇头,朽木不可雕也,想不到丙区新来的家伙,竟如此惫懒。 丙区三十二个人也都面面相觑,新来的有点个性啊,这时候怎么也得做个样子吧? 就这么走了,不怕被掌楼彻底打入冷宫? 第43章章挑战机遇 徐年今天很头疼,不是一般的头疼。 贵为堂堂书院副掌楼,地位崇高,虽说没有官位实权,但手底下派出去的官身文士,哪个没有香火情? 经年累月的积累,早已构成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 只可惜,现在这些对于他而言,没有半点用处。 刚把老师送过来的学生安排进天地院,徐年就接到了一个让他如临大敌的消息。 白鹿书院东岳郡分院的一月文圣榜争夺战,由他所管辖的竹山第九楼台负责。 说是副掌楼,但实际上掌楼大人基本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真正管理一座楼台三百余天地院文士的,就是副掌楼。 但这一次,掌楼大人出关了,亲自过问下个月的文圣榜争夺战。 “十二月的文圣榜,东岳分院的诗文只排在第四十七位,虽说距离十二月结榜还有十天,但排名再往上提升的可能性不大。” 第九楼台掌楼秦修满给徐年倒了杯茶,茶水中流光溢彩,氤氲着令人迷醉的浓郁文气。 赫然是闻名天下的馥郁罗春茶。 若是放在平时,徐年肯定会满心欢喜地品尝,一杯馥郁罗春茶抵得上半个月的苦修,但此时的他,半点品茶的心思都没有。 因为秦修满的话让他如坠冰窟, “总院震怒,我们的竹山山主基本不问世事,副山主亲自找到我,给我下了死命令。” “一月文圣榜若是争不到前二十,第九楼台来年的资源,减少两成。” 徐年握着茶杯,手指微微用力,“掌楼,十二月本就是各路大师文宗争夺的焦点,排在第四十七位也不能全部赖在我们头上。” 秦修满摇摇头,轻叹一声,“白鹿书院共有九大分院,东岳分院的排名最低,自然要找我们麻烦。” “我也找副山主说过此事,副山主给了我一个不得不接受的条件。” “什么理由?” “闯进前二十,明年资源上涨两成。”秦修满敲了敲桌面, “一来一去就是四成的差距,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清楚,其中的差别到底有多大,银两俸禄只是添头,关键在于文气还有一郡之地的名望分配。” “整个第九楼台三百六十七名文士学子,都会受到巨大影响。” 徐年也叹了口气,“我明白,那一月争榜,我能动用多少力量?” “从现在开始,到一月五日正式争榜,竹山所有资源任你调用,完成的诗作我和副山主也会过目。”秦修满给了答复。 徐年把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然后起身,“好,我会亲自把关。” 离开房间之前,徐年突然停下脚步,“如果争榜不成,我是不是就要拿官位走人了?” 身后传来了一个字,“是。” 徐年心中五味杂陈,走出大门。 到了副掌楼这个级别,基本没人愿意离开,因为能获得的太多,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官位就能比拟的。 首先书院覆盖的地域,都可以成为自己的影响力范围。 其次名望文气也会收获更多,还不需要费尽心力钻营官场。 即便是想要提升文箓,也可以选择最富饶之地的官位,配合书院资源,在最短时间提升文箓品级,而后还能重新回归书院。 但这些,都是在自己没有被罢黜副掌楼的前提下,才能拥有的。 而所谓的拿官位走人,实际上就是罢黜。 最多能争取到一个从五品闲散官位,然后自生自灭。 回到房间,徐年整个人陷在椅子里,皱起了眉头,久久无言。 一月争榜,出手的大师文宗不会像十二月那么多,毕竟十二月的文圣榜可是号称诸圣之战。 整个大晋的大师文宗都想要在十二月拔得头筹,奠定自己的文坛地位。 这已经成为了千年来约定俗成的惯例。 十二月的文圣榜,也因此成为了名望文气最多的一个月,但凡上榜,收获就堪比其他时间两个月甚至三个月的总和。 一月作为开年第一场文圣榜争夺战,压力不会太大,但是前二十这个排名,着实让人头疼。 成了地位稳固,甚至有机会更上一层楼;输了就此止步,多年努力一朝溃散。 …… 李长安刚回到客栈,柳玲珑便扑了上来,一把抱住李长安,一双大眼睛泫然欲泣,撅着小嘴问道,“哥哥,怎么出去那么久啊?” 李长安摸了摸柳玲珑的小脑袋笑着解释道,“今天去了书院,那里要点卯上值,以后恐怕每天都得如此了。” “啊?”柳玲珑抬起头,“那我想哥哥了怎么办?” “好啦玲珑,长安辛苦一天,肯定已经累了,快让他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吃晚饭。”柳知音从西卧房走出来说道。 目光落在李长安身上,眼中的关切溢于言表。 李长安摸了摸柳玲珑的小脑袋,朝柳知音笑道,“嫂嫂……” 柳知音弯起笑眼,给李长安倒了杯清茶,温柔说道,“今天我已经找了牙人,但是牙人说书院附近的房子比较贵。” 李长安接过茶杯,“如果超过二百两,那就首先找安全僻静的屋子,不用太大,等有了银子,再换到书院附近。” “好。”柳知音轻柔地点点头。 柳玲珑看了看李长安,又看了看柳知音,总觉得两个人有些奇怪。 自己不在的那段时间,哥哥和姐姐肯定发生了什么。 柳玲珑懊恼地嘟着嘴巴,好气啊,哥哥根本就把我当小孩子。 什么事都只跟姐姐说。 而且姐姐和哥哥是不是太亲密了?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根本都不看我。 晚饭吃的简单,李长安牵着柳玲珑,身边跟着柳知音,三人一起逛逛郡城。 郡城比临县热闹的多。 李长安买了两包蜜饯,柳知音和柳玲珑一人一包。 “等我们搬进新家,再给嫂嫂做冰糖,这次可以多做几种口味。”李长安说道。 柳知音点点头,蜜饯含在嘴里,却甜在心里。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约定呢。 柳玲珑小脑袋撞着李长安的胸口,“哥哥,什么冰糖啊?我都没听说过。” “过两天就做给我们玲珑吃,好不好?” “是不是很好吃?” “嗯,很甜的。” “比蜜饯还甜吗?” “比蜜饯还甜。” “那我也要吃。”一听到有好吃的,柳玲珑脸上的笑就再也止不住。 还是个孩子啊。 柳玲珑和柳知音都是高挑身材,但心性却截然不同。 李长安和柳知音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笑意。 三人转了一圈,回到客栈, “等这边安顿下来,我和张叔商量商量,也许能在郡城也把火锅店开起来。”李长安说道。 “真的吗?”柳知音眼中涌起一抹喜色。 “嗯,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吃火锅。”李长安笑道。 “哥哥,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柳玲珑洗漱好之后,嚷嚷着跑进东卧房。 却被柳知音一把抓住,“不行,之前情况特殊,现在绝对不行,你已经是大姑娘了。” “我不要,没有哥哥在旁边,我害怕,我要抱着哥哥睡。”柳玲珑哭丧着脸,大眼睛挤呀挤,想要挤出一两滴眼泪。 可柳知音不吃这一套,把柳玲珑往西卧房拽去,“不怕不怕,有姐姐在,今晚你抱着姐姐睡。” 柳玲珑眼巴巴地看着李长安,一步三回头,委屈地憋着嘴。 李长安哭笑不得,这小丫头片子,遂出声安慰道,“玲珑乖,等安顿下来,哥哥有好东西送给你。” “真的吗?”柳玲珑顿时惊喜地瞪大眼睛。 “嗯。”李长安肯定地点头。 柳玲珑这才听话的跟着柳知音回了西卧房。 李长安笑着摇摇头,洗漱之后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帷帐,久久不能入睡。 文圣榜要不要试试看? 修行手册上说,冲击文圣榜,是一场耗费甚巨的争夺之战,不亚于一场真正的战争。 自己要是冒然尝试,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明天去书院再问问看。 另外,跟小妹说的好东西,也得开始准备了,嫂嫂也需要。 自己这具身体长期病灶缠身,觉醒了文箓之后,有文气蕴养,可以慢慢恢复。 嫂嫂和小妹虽说没生过大病,但吃的苦头并不少,正需要好好调理,修行手册里记载的养生药浴汤,正适合她们…… 想着想着,李长安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44章章书院大势 距离年关越来越近,只剩下最后九天, 李长安离开客栈,顿觉一夜之间千树万树繁花盛开,郡城各处都在张灯结彩,迎接新年的到来。 来到书院,有了天地院的身份玉牌,便再也没有受到阻拦,循着昨日的路,来到竹山第九楼台。 今日的竹山,和昨日完全不一样。 昨日一道道流光仿佛流星般坠落,但今日除了这些坠落的流光,还有一道道流光冲天而起,不知飞往何处。 每一道流光都代表了一封重要信函。 梅兰竹菊四山当中,只有竹山有此景象。 来往的书生文士行色匆匆,有的脸上充斥着兴奋之意,有的则是满脸悲苦之色。 李长安甫一走入大门,一楼的气氛压抑的仿佛有座山悬浮在头顶。 甲区和乙区的人数稍多一些,都有差不多六十几人,没有一个人抬头的,全都埋着脑袋冥思苦想,不时哗啦啦翻阅典籍。 紧张严肃。 李长安连呼吸都放轻了,加快脚步走到自己的桌案。 心里突然有种大家全都在努力奋战,自己却偷偷溜出去上网打游戏的错觉。 丙区的三十几个人全都在,看到李长安来了之后,全都露出了赞叹的神色。 “可以啊,太白兄。” 旁边丙区三十二,那个比女人还漂亮的安南又凑了过来,嘴角勾着迷人的弧线,轻声笑道。 一阵幽香袭来,李长安后背顿时挺得笔直,“安……安兄何出此言?” 真是让人崩溃,李长安好害怕自己会被掰弯。 这种魅力简直男女通杀。 “昨晚,甲区和乙区八成人都在这里通宵达旦。”安南仰了仰下巴,露出完美的下颚线, “就连咱们丙区,都被迫留在这儿多待了一个时辰。” “整个第九楼台就你一人准时散值。” “你说你牛不牛?” 李长安扯了扯嘴角,准时上下班难道不对吗? 偏要996才开心? “留在这儿干嘛?” “太白兄难道不知道?开年第一个月的文圣榜,咱们竹山第九楼台可是主要战力?” “这段时间里,整座竹山的力量都会被调动起来。” “咱们这些一楼的学徒,哪一个不想争一争?有竹山在背后做支撑,冲击文圣榜的可能性更大,但凡上榜,好处多多。” “太白兄就没有想法?”安南靠近了一点,轻声问道。 李长安连忙往旁边移了移,大哥,你这离得是不是太近了? “我就是个新来的,能有什么想法?到时候交一首诗上去不就得了?” 安南柳叶眸子里掠过一丝戏谑,“太白兄的确有个性,今晚不如我请太白兄去教坊司耍耍?” “呃,不……不用了,在下这段时间还需要安顿好家里,实在不方便。”李长安连忙婉拒,“等有时间,我请安兄吃饭。” “一言为定。”李长安的话音还没落,安南直接就把这事按死了,不给李长安反悔的机会。 李长安额头上虚汗都冒出来了。 他有点想申请换位置,旁边坐着这样一个妖怪,实在承受不住。 不多时,身份玉牌上出现了一行字, “安南那家伙又骚扰你了?——丙十七” “呃,安兄的确有些热情。——丙三十三” “你是新来的,这家伙会好奇一阵子,等习惯了就好。不过你是真有种,昨天就你一个人准时散值,大家伙都在议论。——丙十七” “周兄说的让在下汗颜。小弟就是个新来的,哪里懂这些?只是我有些好奇,干坐在这儿,就能写出好诗文?——丙三十三” “哈哈,太白兄果然有意思,我就欣赏你这样的直爽。都是一楼的学徒,谁能比谁更好一些?甲乙两区的那一百多个家伙,整天鼻孔瞪人,也不知道傲气个什么。——丙十七” 李长安耸耸眉,这周子瑜看样子也是个性情中人。 “周兄,在下有问题想请教。下个月文圣榜,咱们第九楼台动用整座竹山的力量推动,肯定主推一首诗文,其他人也想争榜怎么办?——丙三十三” “在这之前肯定会有筛选,不过都是从高层往低层挑,挑到合适的就集中精力修改完善,最后推广出去,能挑到一层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过只要加上书院的名字,都会获得最基本的助力就是了。——丙十七” 李长安点点头,这样的话,就能和修行手册里讲的对上号了。 加上书院的名字,不仅有最基本的助力,而且每个月最后一天的文圣榜结算时,除了文圣榜的文气奖励之外,还会额外获得书院的奖励。 这也是为什么书院能够不断壮大的主要原因之一。 非书院文士,只能获得文圣榜的奖励,每一次争榜都比书院文士少一份,经年累月下来,差距就会越来越大。 “多谢周兄解惑,待在下安顿好,一定请周兄吃饭。——丙三十三” “哈哈,小意思,看样子太白兄也准备闯一闯文圣榜了?——丙十七” “是有这个想法,试试看嘛,反正也不会掉块肉。——丙三十三” “好,那我就先祝太白兄如愿以偿了。等太白兄安顿好,你我可要痛饮三大碗。——丙十七” “一定一定。——丙三十三” “到时候我会把安南兄也喊上的,不要客气。——丙十七” 李长安差点吐血,就算只是对着身份玉牌,他都能感受到周子瑜那家伙肯定在贱兮兮地笑。 又闲扯了一通,李长安放下身份玉牌,拿起《孔圣论语》仔细翻阅。 如今天地院的身份只是一个过渡,还见不得光,想要真正成为书院学子,必须要通过县试,录入文籍才行。 这也是师父帮他安排的路。 第一步躲进天地院,可以避免再出现像临县那般的封锁搜查。 第二步录入文籍,拥有正式的书院身份,彻底填补好漏洞。 冲击文圣榜已经有了一首诗,暂时不用多考虑,如今最要紧的就是通过明年三月十五的县试。 就在李长安埋头苦读的时候,突然一道流光坠入甲区,化作一纸文书。 此番动静,立刻引得一层楼的所有人抬头。 “甲区十三,前往寿县,通知寿县县令,于除夕开启寿县文昌碑。” 这只是第一道流光,紧随其后,接二连三的流光坠落到甲乙两区, “甲区三十七,前往临县,于除夕当日开启临县文昌碑。” “乙区五十二,前往昌县,于除夕当日开启昌县文昌碑,并着昌县县令,召开除夕诗会。” …… 李长安甚至清晰地看到有流光落入第二层楼,乃至第三层楼。 接到命令的文士学子,不敢耽搁,纷纷起身,在众人瞩目下,拿着文书迅速离开了第九楼台。 “啧啧啧,这种好事,落到他们头上,就算争不到文圣榜,也能借此机会登上一县文昌碑,获得不少好处。” “得到文书的可都是被看好的苗子,咱们丙区怎么也轮不到哦。” 丙区里冒出几句轻声议论,言语间看似轻佻,但实则是个人都能听得出语气里的艳羡。 李长安没在意这些议论,反倒是被这一道道流光惊住了,“竟然可以操控文昌碑……” 自言自语被一旁的安南听到了。 幽香袭来,安南的声音有一种特殊的磁性,“冲击文圣榜,是一场不见血的战争……” “不仅一郡数十县的文昌碑都要受到控制,就连书院派系内的官员也得接受命令,更别提其他手段的辅助……” “以整座竹山的力量去推动,可没有那么简单。” 第45章不学不无术李长安 文人墨客为了宣扬文名,参加文会再正常不过。 在临县,诗社文社有不少,基本上一个月都会聚在一起举办文会。 但一县之尊亲自主持文会,在李长安的印象里,并不多见。 可谁曾想,就在今日,李长安竟然亲眼目睹了从书院发出去的一封文书,直言命令正七品县令亲自主持文会。 而这仅仅只是数十封文书中的一封罢了。 看似轻飘飘的一张纸,实则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 可以想见东岳郡下属各县,又将会是一派怎样热闹景象? 就算是县学学子都会发疯吧? 可却仅仅只因为一封文书罢了。 那些拿着文书离开的人,也都能因此有机会登临各县文昌碑。 虽然没有直接看到,但东岳郡的文昌碑,恐怕也会被安排在内。 的确如安南所说,是一场不见血的战争。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些文书就是先行粮草。 李长安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身份玉牌,心里念头纷起。 冲击文圣榜的方式很简单,直接利用自身文箓,即可沟通文圣榜。 书院的学子文士,还可以用身份玉牌注明所属书院,除了获得文圣榜汇聚的名望文气之外,还能获得书院奖励。 如果是书院主推的诗文,千年以来的规矩便是每月初五,前四天既是为了充足的准备时间,同样也是为了给其他诗文留一条活路。 哪怕只是短暂登临文圣榜,都能获得极为可观的文气。 “目前想要冲击文圣榜,只能靠自己了。”李长安神色放空,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孔圣论语》, “昨日已经试过,只有出现在羊脂玉书上的诗文,才可以对文箓产生影响。” “所以只有那首《登鹳雀楼》能用,名字倒可以改一下,鹳雀楼这里好像没有……” 就在李长安放空的时候,一只秀气修长肌肤白皙的手在面前晃悠,“太白兄?太白兄?” “啊?啊,安兄……”李长安回过神来。 “啧啧啧,太白兄这出神的功夫也是一流,我还说着话呢,你都能走神。”安南收回手,轻笑道。 李长安下意识盯了盯安南的手,赶忙撇开目光道,“实在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的话,太白兄可得请我喝酒。”安南坐回自己的桌案,根本不给李长安回旋的余地。 …… 李长安万万没想到,这顿酒很快就成了现实。 这两天,李长安依然是第九楼台唯一一个准时散值的人。 俨然成为了一层楼众学徒眼中的神人。 徐副掌楼还特意下来看过一次,发现李长安不见踪影后,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丙区那帮走后门的关系户都惊呆了。 大家都是来鬼混的,你为什么能混的这么理直气壮? 还被徐副掌楼逮个正着,简直是学渣中的学渣。 可李长安依旧我行我素,天地院没有修身院那么严苛,毕竟成就高低全看自己。 所以李长安的这个行为,落在众人眼中,就成了自暴自弃混日子的典型代表。 在丙区都是独树一帜。 李长安心里大呼冤枉,这两天一散值就跟着嫂嫂小妹一起出去找住处,哪有功夫留在书院白白浪费时间? 诗已经有了,只等大年初一便能冲击文圣榜了。 与其白白浪费时间,还不如赶紧找到房子来的实在。 好在牙人(古代中介)给力,在来到郡城的第三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住处。 位置不错,四周没有临街,僻静,但和闹市也没隔着太远,生活也很方便。 距离书院两刻钟的路程,一个独立小院,三间房,对李长安一家三口而言,绰绰有余。 找到房子之后,李长安不得不请丙区十七周子瑜和丙区三十二安南喝酒。 三个人走在路上,引来了周围人纷纷侧目。 穿着彰显书院身份的衣衫不说,光是相貌就足以让人多看几眼。 一个俊秀如玉,一个俊朗不凡,最后一个虽然个头稍稍矮了些许,但是那副长相,冠绝三人,路边小娘看的眼睛里直冒桃花。 三人进了酒楼雅间, “太白兄这几天可算出尽了风头,真是让我等羡慕。”周子瑜随意往里找了处座位坐下,笑着说道。 李长安哭笑不得,“这算什么风头?估计是恶名累累,说我不学无术的占大多数。” 安南顾盼之间便是风姿绰约,“徐副掌楼看了一眼你桌上的《孔圣论语》,当时眼睛里都在喷火。” 一说起这事,李长安脸上火辣辣的,赶紧转移话题,“快别提这事儿了,在下是羞愧难当。这两天书院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安兄和周兄可有什么准备?” “要是被掌楼大人选中,一飞冲天也不过是朝夕之间。” 周子瑜摆了摆手,“这事儿你可别跟我谈,我来书院就是为了应付家里人的,冲击文圣榜,跟我没什么关系。” 安南摆弄着手里的折扇,“周兄对读书人的事不敢兴趣,我倒是想试一试,不过想要被掌楼选中,应该不可能。” “咱们只是学徒,天地院最底层的人,能被选中的基本都在三层楼往上走。” “太白兄恐怕已经胜券在握了吧?” 安南和周子瑜全都看向李长安。 这个新来的李太白行事无拘无束,不仅和甲乙两区的文士学子格格不入,就算在丙区都算是特立独行。 当然也正是因为此,他们两人才会对李长安另眼相看。 试问整个第九楼台,在冲击文圣榜的时候,谁敢准时散值? 就算是丙区的关系户们也不敢,生怕在这种事关第九楼台大局的紧要关头,触了霉头,要是被掌楼告知家里,非得扒掉一层皮不可。 可李长安就敢。 虽然被评价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学无术的典型,但他们二人也是不得不佩服。 最起码这胆气,在第九楼台数得上独一份。 李长安被二人看的心里直打鼓,“我哪来的胜券在握?反正刚来,先跟着试试水罢了。” “太白兄实在太谦虚了。”周子瑜笑着点了点李长安,“我可等着太白兄狠狠打甲乙两区那帮家伙的脸呢。” “就算没被挑中,只要能登上文圣榜,你在一层楼的学徒里可就牛大发了。” 酒菜上齐,三人吃喝正兴。 安南看起来娘们唧唧的,但喝起酒来简直和张富贵有的一拼。 李长安都看傻眼了。 “哈哈哈,安兄你可是把太白兄吓到了。”周子瑜爽朗笑道。 安南打了个酒嗝,双颊飞起红霞,柳叶眸子里水光潋滟,“是吗?这算什么?等除夕夜,我请二位兄弟去教坊司,那里有真正的好酒。” 哪怕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安南是男人,可李长安还是可耻的心跳加快了几分,这分醉态,是个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错开安南的目光,李长安诧异道,“除夕夜二位兄台不在家过吗?好歹要守岁吧?” “家?”周子瑜和安南嗤笑一声,不禁摇了摇头,“喝酒喝酒,别提这扫兴的事。” 李长安耸耸肩,相识不算久,最忌交浅言深,这种事自己还是不掺和的好,遂笑道, “喝酒喝酒,不过这家的酒一般般,等过段时间,我给二位兄台带真正的好酒来。” “好,一言为定!”周子瑜和安南对视一眼,哈哈笑道。